第101章 第 101 章 陸錦死了,自殺。……
陸錦死了, 自殺。
先拿匕首捅自己肚子,然后拔劍抹脖子。當日跟隨他的隨從,也一起殉主了。
尸體是衙門官差抬到寧陽侯府的,尸體是忤逆驗的, 案子是知府判的。
至于為什么, 大約是魚神降罰, 陸錦自知其罪, 就自殺謝罪了。
紅蓮湖里都出湖怪了,再奇怪的事, 也都不奇怪了。
“我的兒啊……”
寧陽侯夫人聽到消息當場暈了過去,寧陽侯雖然沒暈,整個人也瞬間垮了。
因為死的太詭異,詭異到恒王爺都不敢來吊唁。
賓客里只有陸家的嫡系親友過來,燒把紙就走了, 都不敢多留。
“一定是蘇家,是云棠。”寧陽侯夫人失聲痛哭。
寧陽侯也跟著哭,卻是搖頭, “真不是蘇家。”
陸錦是他的獨子, 心肝寶貝一樣, 就是不能追究兇手,也想知道是誰。
知府與寧陽侯有幾分私交, 悄悄跟他說了, 也勸他收了報仇的心。
關楚河親自動的手,這輩子就別想報仇的事了。
“那是誰,我的兒子,死的好冤。”寧陽侯夫人痛哭著。
眼看著就要暈過去,胡四娘連忙扶住她, 使喚丫頭給寧陽侯夫人喂湯藥。
“這都是命,若不是我們寵子太過,嬌縱的他無法無天,也不至于惹下大禍,丟了性命。”寧陽侯哭泣著。
現在想來,還是恒王爺做的對,打了恒王妃一巴掌,把恒王妃和柔嘉郡主禁足,不準出門一步。
看起來不盡人情,苛刻了妻女,但不讓她們出門,本就是保護。
若是對陸錦,他能狠下心來,在明知蘇家不好惹的情況下,把陸錦禁足關在家里,也許就沒有這一場禍事了。
寧陽侯夫人此時哪里聽得進去這些,失聲痛哭著,“我好好一個兒子就這么沒了,就是拼了我這條命,我也要報仇。”
傷心太過,寧陽侯夫人差點撅過去,胡四娘連忙扶住她,又對婆子們說,“快扶太太床上躺著。”
陸錦之死,打擊太大,寧陽侯夫人不必說,寧陽侯都要垮了。
陸錦的喪事是胡四娘操作,她素來能干,這回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連賓客都沒幾個的喪禮,愣是被胡四娘操辦的井井有條,該有的一樣沒少,場面上很過的去。
“母親,您還有誠哥兒,還有我。”胡四娘邊哭邊勸慰寧陽侯夫人。
“我與大爺的親事是早就定下來的,若是您不嫌棄,我愿意與靈前成婚,為大爺守一輩子。”
“誠哥兒就是我親生兒子,這個家我來操持,二老我來侍奉。”
胡四娘說的真切,寧陽侯夫人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寧陽侯卻是說,“好,好,當初定親就是看中你難得忠貞,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你還能堅守當初承諾,我陸家有你這樣的媳婦,是我陸家之幸。”
陸錦是被關楚河殺的,后續會不會連累到陸家都不好說。別說寧陽侯這個爵位能不能保住,抄家滅門都是有可能的。
這樣的情況下,稍微知情的大戶人家絕不會把女兒嫁進來。現在胡四娘肯抱著牌位進門,多半是不知道其中原由。
不管怎么樣,胡四娘能有這份心意,他十分感激。
“父親,母親。”胡四娘當即跪了下來,沖著寧陽侯和寧陽侯夫人跪了下來。
靈前成婚,屬于自古以來,幾乎沒有形式可言。
胡四娘一身孝服,蓋個白蓋頭,抱著陸錦的牌位給寧陽侯和寧陽侯夫人行禮。
又有奶媽抱著誠哥兒,給胡四娘行了禮,婚事就算完成了。
胡四娘自此就是陸錦的正妻,寧陽侯府的大奶奶。
到了出殯當天,胡四娘里外忙碌。
終于把陸錦埋出去,侍奉著寧陽侯和寧陽侯夫人用完飯,胡四娘終于回到屋里。
“大奶奶,先喝碗茶吧。”丫頭端茶上來。
胡四娘接過茶碗,顧不上規矩,大口喝著。
這些天,實在太累了,終于都結束了。
“大奶奶,有件事請你示下。”陸錦的奶媽吱吱唔唔,要說不說的模樣。
胡四娘十分客氣,“媽媽有什么事,只管與我說。”
奶媽招招手,丫頭翠兒走到胡四娘面前,跪了下來。
胡四娘愣了一下,“這是怎么了?”
翠兒是陸錦屋里的大丫頭,也是奶媽的親生女兒,一直想當姨娘,這些她都知道。
奶媽一臉羞恥的模樣,打了翠兒一下,“你自己跟大奶奶說吧。”
翠兒這才吱唔說起來,大約兩個月前,她被陸錦收用,這些天她覺得身子不爽,請個大夫來診脈,竟然是有喜了。
大丫被收用是常事,但有孕之后,得主人家承認才行,不然誰知道跟誰懷的。
“這是大喜事啊。”胡四娘大喜,連忙起身把翠兒扶起來,“這么大的事,你該早與我說,最近府里忙碌,你也跟著受累,若是有個好歹來,我都沒臉見大爺。”
翠兒愣了一下,沒想到胡四娘認的如此痛快,連奶媽都有些驚訝。
其實這事最該稟告的是寧陽侯夫人,但想到寧陽侯夫人未必會信,胡四娘這個大奶奶剛進門,又是抱著牌位,靈堂拜的天地,想著好糊弄,沒想到會這么好糊弄。
“我做主,以后就是姨娘了,將來生下來不管是兒是女,我都抱過來養活。”胡四娘高興說著,眼淚也跟著落下來,“是我們一起養活,還有誠哥兒,我們一起好好教養孩子。”
奶媽聽得十分感動,只要胡四娘認下這孩子,翠兒這肚子算是有著落了,“大奶奶恩典,將來這孩子一定孝順大奶奶。”
“大爺大喪,一切都從簡,委屈姨娘了。”胡四娘說著,吩咐小丫頭開盒子,拿了兩匹緞子,給了翠兒。
翠兒接過來,越發的高興,連忙跪下道謝,“以后但憑大奶奶差譴。”
胡四娘十分高興,又吩咐婆子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給翠兒住。
“今天太晚了,等明天請個大夫來,好好把把脈,給妹妹調理身體。等胎相穩固了,再告訴老爺和太太。”胡四娘笑著說。
“是,都聽大奶奶吩咐。”翠兒高興說著。
正巧廚房傳飯,胡四娘留翠兒一起吃了晚飯,又說了一會話,奶媽才帶著翠兒離開。
晚間丫頭侍侯葉四娘休息,忍不住說著,“大爺一點都不喜歡翠兒,竟然會……”
“住口。”胡四娘打斷丫頭,“大爺那風流性子,收用個丫頭還不是平常事。現在大爺不在了,他的遺腹子,我得好好照顧。”
以后陸錦的眼光,要是能看上翠兒,早就看上了。怎么可能會在對云棠最瘋的時候,去收用一個平平無奇的丫頭。
不用丫頭說,胡四娘心里比誰都明白。
但她既不姓陸,又不是陸錦的娘,翠兒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陸錦的,她根本就不在意。
陸錦己經死了,自己生不出來,丫頭也生不出來。
而死了丈夫的主母,需要兒子當做依靠。
己有誠哥兒這個長子,丫頭再生一個次子,才更保險。
只要名譽上是陸錦的就可以了,到底是不是,根本就不重要。
“明早去請大夫,給翠兒好好調理身子。”胡四娘說著。
“是。”丫頭應著,“大奶奶如此厚待翠兒,寬厚能容人,是我們的福氣。”
大奶奶三個字讓胡四娘高興,嫁給陸錦的牌位,更是喜上加喜。
自胡四娘懂事起,所有人都對她說,她命好,早早跟寧陽侯府的世子定了親。
隨著胡家越來越落魄,家里姐妹總是陰陽怪氣她,祖母長輩也因為這門親事,對她也是另眼相看。
父母總是對她說,以后嫁進侯府,一定要照顧家里,兄弟要娶親,姐妹要出閣,都是要銀子的。
一點點長大,陸錦也長大了。
胡四娘開始覺得害怕,陸錦風流,陸錦養外室,陸錦打人。
后來陸錦跟云棠鬧的整個直隸皆知,胡四娘每天都在擔心,萬一陸錦退親了,她要怎么辦。
家里的長輩,平輩,連她的父母兄弟,只怕都要生吃了她。
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但只要陸錦對她不滿意,那就是她的錯。
靠著能忍,靠著巴結婆婆,就是勉強嫁進來,胡四娘依然是害怕的。
害怕成親后,陸錦性情殘暴會打她。就像云棠那樣,一言不合就打耳光。
更害怕陸錦嫌棄她容貌普通,不愿意與她同房,以至于生不出來兒子。
寵妾滅妻別人家做不出來,但陸錦是肯定能做出來的,被掃地出門都有可能。
現在多好,她成了陸家的大奶奶,而陸錦死了,還留下一個兒子,以及一個遺腹子。
她所有的擔心都沒有了。
至于寧陽侯府的將來,雖然陸錦死的蹊蹺,但誠哥兒是云棠的親生兒子。
當娘的可以不認兒子,但總會給兒子留口飯,就是寧陽侯府被罷爵,也不至于被抄家。陸家現的家產,也足夠她富足的過完一生。
早就無法回胡家,以后陸家就是她的家。
她會好好待誠哥兒,翠兒生產后,不管男女,她都好好對待。
寧陽侯和寧陽侯夫人也很好,都不是刁難難相處的人,至于比胡家人強多了。
她會用心侍奉二老,善待孩子。
都是她的家人,她的依靠,她的牽掛。
嫁給牌位,少走幾十年彎路,熬出頭了。
***
云棠一直以為自己會做惡夢。
陸錦死了。
不是她親手殺的,卻是死在她面前。
生平第一次愛人,那么多美好的回憶,甚至還有一個兒子。
哪怕被蘇家認回后,她心里對陸錦的感情依然是糾結的。
直到陸錦說她身世,她想的也是與陸錦同歸與盡。這樣的人生,不要也罷。
她死了,陸錦也死了。
愛也好,恨也好,終于兩清了。
直到關楚河的那一劍,斬斷陸錦的生機,云棠突然覺得天晴月明,整個世界都清郎了。
陸錦死了,她卻重生了。
過往的一切依然在記憶中,卻仿若昨日黃花。
過去了,全部都過去了。
“父親……”
云棠走進前書房。
蘇天華正在寫信,見云棠進來,便放下筆,示意云棠坐下,語氣溫和,“雖然春天了,晚上還是有些冷的,該讓丫頭給你加件披風。”
云棠聽得心頭暖暖的,蘇天華看著嚴肅,對妻女卻極為溫柔。
“我有話想跟父親說。”云棠說著,在蘇天華面前跪了下來。
蘇天華愣了一下,“快起來,出什么事了?”
云棠搖搖頭,堅持跪著。
陸錦抓來的人,教坊的老鴇子,接生的穩婆,都己回了江南。
在她們走之前,她仔細問過老鴇子。
到底是陸錦屈打成招,還是她們說的是實話。
老鴇子吱吱唔唔的說了實話,陸錦確實打了她們,但她們說的也是真的。
“我不是蘇辰。”云棠說著。
這些天來,她翻來覆去的想,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到了此時此刻,終于坦白說出口時,她反而輕松了。
她真的很想當蘇辰,但她不是。
蘇家人待她很好,她不能欺騙他們,這是做人的本份。
最大的心結說出口,接下來的話容易多了。
從陸錦給她寫信開始,一點點講起,說到關楚河時,云棠頓了一下。
蘇天華也十分驚訝,“關楚河?”
陸錦死了的消息,他當然知道。
他沒懷疑過與云棠有關,就因為他己知曉,人是關楚河殺的。
以關家與蘇家的關系,關楚河沒道理會幫云棠殺人。
“春日宴時,有過一面之緣。”云棠如實說著。
蘇天華想不出原由,但許多事情本就不需要原由。關楚河就這么干了。
“關楚河行事向來不按常理,此事你不要對任何提起。”蘇天華說著,“你起來吧。”
云棠顯得十分困惑,“我不是您的女兒。”
她己經明確說了,她不是蘇辰,為什么蘇天華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早己知曉。
蘇天華輕嘆口氣,起身把云棠扶起來,“己經滴血認親,你就是我的女兒。”
當初他托二叔公幫忙找個假的,找到云棠時,他期待過云棠也許就是蘇辰。
現在只是又回到原點,失望是有的。
但云棠面對這樣的富貴,選擇直言相告,著實難得。
“你母親身體孱弱,這些年來為你殫精竭慮,幾次大病。直到找到你,身體精神才一點點恢復。”蘇天華說著。
“照顧好她,當個好女兒,不要再讓她為你擔心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葉氏拜訪過楊云娘……
葉氏拜訪過楊云娘后, 三進小院跟著鬧熱起來。
所謂有來有回,尤其是程采藍知曉兩家淵緣后,就成了常客。
與葉氏閑聊,與云棠一起做針線, 更重要的是蘇邑, 相處時的融洽肉眼可見。
在蘇鈺看來, 程采藍和蘇邑的婚事, 己經是板上釘釘。
至于其他問題,是長輩需要操煩的, 蘇邑和程采藍等著成親就行了。
“大姑娘,程公子來了,想見姑娘。”婆子進門說著。
“快請。”蘇鈺想了想,又說,“我懶得去書房, 請他來屋里。”
總共三進院子,又是在直隸,沒必要太講究規矩。也可能是熟了的關系, 她拿程喻當朋友看, 請好友到屋里坐坐沒什么不妥。
“是。”婆子應著, 轉身去了。
片刻后,婆子引著程喻進來。
蘇鈺己穿好外衣, 招呼程喻落座, 綠川倒茶。
“你都下去吧。”蘇鈺對丫頭們說著,又給綠川使了眼色。
程喻過來,多半是要談湖怪之事,應該是找到有用的證據,留丫頭在屋里不方便。
綠川會意, 帶著丫頭們出去,自己在院里坐著,守著門。
程喻這才把收集到的證據拿出來。
厚厚一本,全是水手們所說的見聞。
不管是套話,還是花錢收買,水手們所說的,程喻全部在事后記錄下來,以及標注說話的身份,以及所說的時間。
至于物證,事情己經過去許久,再加上程喻也不是搞刑偵的,就是有證據他也發現不了。
只有一個水手,從岸邊撿到過一塊腰牌。程喻不知道有沒有用,花了點錢從水手里那里買了過來。
“就是這塊。”程喻把腰牌遞給蘇鈺。
蘇鈺看了看,并不認得識,但只看材質和做工,并非俗物,笑著道:“程公子辛苦了,這些對于我很重要。”
程喻舒了口氣,這些日子搜集這些東西,花了不少銀子。
幸好對蘇鈺有用,不然只是他白出力還罷了。若是白花了蘇鈺的銀子,他就真的對不起恩人了。
正事談完,蘇鈺道:“我想向程公子打聽一戶人家。”
程喻道:“姑娘請說。”
“江陰人士,姓程,父親是進士,四品文官,半年前因病過世。母親是京城遠嫁而來的,娘家姓楊,有個女兒叫程采藍。”蘇鈺說著。
“是我的同族。”程喻說著,“按起輩份來,程姑娘要叫我一聲族叔。”
程家雖然是江陰望族,但人丁凋零。
就是不凋零,一個宗族里出一個進士,那也是大事,尤其是官至四品的進士,可謂全族皆知。
“程姑娘父親亡故之事,你可知曉?”蘇鈺又問。
“我來到直隸四年,甚少與家中聯絡。”程喻說著,“姑娘特意提起,可是有事?”
因鄭家之事,程家長輩對他頗有怨言。
就是有書信來往,家書中也不會提一個不太熟的族人家中情況。
蘇鈺沒提程采藍叔叔吃絕戶之事,蘇邑己派管事去料理,很快就會有結果。笑著道,“我家與程太太頗有緣淵,阿邑也非常喜歡程姑娘,好事將近。”
程喻卻愣了一下,直言說著,“程家世代書香門第,采藍姑娘的父親還是進士出身。就是現下父親己亡故,只怕也不愿意為妾。”
程采藍出身望族,父親是進士,官居四品,這樣身世,在寧陽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眼里,屬于有點家世,娶為正室也可以。
但京城英國公府,那是何等門第。
蘇邑是二房嫡子,其兄葉峰出繼葉家后,他是二房的唯一的兒子。
這樣的背景,怎么可能會娶程采藍為正室。
“程公子誤會了。”蘇鈺沒想到會有這重誤會,連忙解釋,“我二叔二嬸向來開明,早就說過,兒女婚事全憑他們自己的心意。阿邑喜歡,自然要娶為正室。”
程喻又是一怔,實在沒想到蘇家如此開明,連忙起身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蘇鈺并不在意,程喻誤會之后,能為程采藍直言說不合適為妾,也是難得,“也是我沒把話說清楚,程太太是我祖母的養女。親上加親,長輩們都很滿意。”
“那真是大喜事。”程喻高興說著,“提前向蘇公子道喜了。”
蘇鈺隨口說著,“到時候我給程公子發喜貼,要記得來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程公子。”蘇鈺說著,“程家是不是出過一位皇后?”
顯慶皇帝的原配發妻姓程,程喻也姓程,但姓程的人那么多,她原本也沒往上面想。
直到太安過來,說到鄭家被抄家滅族的原由。
鄭程兩家是姻親,那可不就是程喻家嗎。
程喻臉色微變,神情嚴肅,“既然是姑娘問,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當今天子的元后是我親姑姑。”
當年程皇后會參加選秀,程家也是有過想法的。
想的是,能選為宮妃,生下一兒半女的,封親王公主,將來提攜程家。
程家也沒想到,女兒會被選為皇后。潑天富貴兜頭澆下來,看似是富貴,實則是大禍。
鄭家出事之后,程喻的祖父就辭官了,理由是身體不好,要回老家休養。
當時程皇后剛有身孕,與顯慶皇帝最是恩愛之時。程家人離京還算順當,本以為回到江陰后,也就沒事了。
沒想到關太后的報復也隨之而來,程家是大族,程喻家這一支,人丁興旺,五個叔伯,十幾個堂兄弟,皆因種種原由下獄判刑流放。
程喻會沒事,也是運氣好,當時他還沒出生。其父一輩子老實,逃過一劫。
枝繁葉茂的大家族,轉眼人丁凋零。
幸慶的是,好歹回到了江陰,還有祖宅祭田可依靠。
詩書傳家,子弟們多讀書,考取功名,恢復往年的興盛雖然不可能,勉強維持住望族的體面。
“竟然是……”蘇鈺目瞪口呆。
同姓程,又為鄭家奔走。想過程喻與程皇后血緣比較近,但沒想到這么近,是程皇后的親侄子。
程喻道:“此事程家上下己不敢提起,要不是姑娘問起,我絕不會說。”
過世元后的親侄子,這不是富貴密碼,而是催命符。
“程公子放心,此事我定爛死在肚子里,絕不向人提起。”蘇鈺說著。
元后又能怎么樣,人都死了,孩子也死了。
關太后勢大,顯慶皇帝不管,程家可不是慘上加慘。
兩人又說一會,程喻正欲起身告辭時,綠川在門外說著,“姑娘,有客來訪。說是京城來的,姓陳。”
要是一般客人,綠川肯定就讓等著了,但京城來的這位,還是別怠慢了。
程喻道:“打擾姑娘許久,我也該告辭了。”
“與程公子聊天,我也很高興。”蘇鈺笑著說,“歡迎你來打擾。”
程喻告辭離開。
蘇鈺這才對綠川道:“請客人到前書房,我換件衣服就來。”
“是。”綠川應著。
程喻從東廂房出來,客人,也就是陳平被婆子引著進前書房。
三進房舍實在小的很,陳平抬頭就見一個極為俊美的小男生從蘇鈺臥室出來。
雖然己得到消息,陳平依然被程喻的美貌震了一下。
這樣的美人,而且看起來十分溫順,沒有攻擊性,與謝無衣又不相同。
長的好看,要是再嘴甜會哄人。而且這才多久,都登堂入室,進入蘇鈺閨房。
不行啊,這么下去會出事的。
蘇鈺換了衣服到書房,陳平連忙起身,“給姑娘請安。”
蘇鈺看到是陳平,愣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陳平官職雖小,卻是朝廷命官,放著官不做,跑到直隸送信,大材小用。
“大人怕管事說話不清楚,讓姑娘誤會。”陳平笑的十分親切,沒有絲毫的拘束感,好似跟從前一樣。
“還有給鄭家脫籍之事,大人特意吩咐我,一定要辦妥了再回京城。”
提到給鄭家脫籍,蘇鈺心情有點點微妙,“一點小事,哪里就勞動你了。”
給官奴脫籍,又十幾年前的舊案,翻案很麻煩,但可以借故有功而免罪。至于什么功,只要不是太離譜,都可以現編一個。
編好功勞之后,再由地方上報朝廷。朝廷核查后,上官批準了,發放文書到地方。
地方發文書公告,脫奴籍恢復平民身份。
雖然地方官做的事多,但脫籍能不能成,關鍵還是看京城的批復。
她雖然在信上拜托薛遲,但客套之意十分明顯,薛遲在京城操作一番即可。
只要京城給了批復,地方官全身都是膽都不敢卡著不辦。
現在特意派陳平來,倒是顯得薛遲特別重視。
“脫籍是小事,但姑娘吩咐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陳平笑著說,“大人尚主之事,肯定成不了,姑娘只要耐心等待……”
“夠了。”蘇鈺打斷陳平。
畫大餅誰都會,她不想吃,更不想聽。
陳平馬上閉嘴低頭,夸張的動作甚至有幾分喜劇效果。
“薛遲倒是很會挑人,自己是個悶葫蘆,嘴都長你身上了。”蘇鈺說著。
陳平低著頭,唇角勾起笑意,“姑娘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沒夸你。”蘇鈺說著。
陳平更高興了,“那就在夸大人,下官回去告訴大人,肯定能得賞賜。”
“你除了貧嘴之外,就沒正經事要說嗎?”蘇鈺說著。
陳平看出蘇鈺的不耐煩,也不敢再說,只是把書信拿出來,“這是大公子寫給姑娘的信。”
看到信,蘇鈺臉色緩合不少。她心里還是希望能收到薛遲書信的。
綠川接過來,轉身奉給蘇鈺。
“還有什么事?”蘇鈺問陳平。
陳平道:“另外還有一些小玩意,大公子讓我帶上來給姑娘,姑娘若是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賞人。”
說著,陳平拍拍手,幾個小廝抬著三個箱籠進來。
薛遲送禮,從來都是大手筆,不知道哪件能合蘇鈺心意,那就以量取勝。
“我一直在想,送禮物這種主意,不會也是你出的吧。”蘇鈺說著。
與薛遲初相識時,薛遲完全沒有送禮物的概念,后來就開始流水線一般送送送。
“姑娘誤會了。”陳平連連擺手,“這都是大公子對姑娘的心意。”
這真不是他的主意,薛遲的性格,根本就不允許有人摻和他的感情。
“我不缺東西使,這些你都帶回去。”蘇鈺說著。
以前兩人交往,她收他東西自有回禮,一來一往的顯得十分親密。
現在薛遲都要尚主了,她再收他東西算是怎么回事。
陳平一臉為難,神色苦悶說著,“這三個箱子,是我千里迢迢從京城帶來,就是帶回去了,大人也肯定不會要。不如就賞了府里的丫頭婆子,我也好省些事。”
蘇鈺冷笑,“我府里的丫頭婆子不缺這些,若是嫌麻煩,直接扔到河里,豈不是更省事。”
陳平連連求饒,“姑娘,你就把東西收了吧,不然我真沒辦法交差。”
“我管你怎么交差。”蘇鈺說著,心頭憋著的火被挑起來,“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我在直隸的事,薛遲怎么知道的。”
“此事下官真的不知。”陳平大喊冤枉,“我只是文書官,幫著大人處理一些卷宗文案,其他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蘇鈺氣笑了,“你覺得我會信?”
太安也好,陳平也罷,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就算不是專門負責某項事務,主子的事都是要過手的。
“姑娘真的冤枉我了,此事我真的不知道。”陳平辯解著。
他是真的不知道,薛遲的心腹不止他一個。
他只是處理文書公務的,其他方面的事務不歸他管不說,連經手人是誰,他都不知道。
“帶著你的東西,在我眼前消失。”蘇鈺懶得跟他廢話。
陳平見蘇鈺動怒,也不敢再多言,反正他還要在直隸留一段時間,總有辦法的。
“下官告退。”
陳平轉身走了,綠川端茶上來,“姑娘喝口茶吧。”
消消氣,也壓壓火。
蘇鈺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卻看向旁邊的書信。
生氣歸生氣,薛遲的信她還是很期待的。
放下茶碗,蘇鈺拿起信件拆開,只是一眼,就愣住了。
“把陳平叫回來。”蘇鈺神情凝重。
第103章 第 103 章 綠川不知何事,但……
綠川不知何事, 但看蘇鈺神色凝重,連忙出門去喊人。
幸好陳平剛走到大門口,正欲上馬走人,被綠川喊住。
陳平把馬交給小廝, 跟著綠川又進了前書房。
“姑娘有何吩咐?”陳平笑著問。
“這信是薛遲寫的?”蘇鈺揚著手中的信問陳平。
“自然是大人寫的。”陳平說著。
蘇鈺問, “你親眼看著他寫的?”
“這倒沒有。”陳平說著, “我是大人唯一的文書, 時常幫大人代筆。這封既不是我所寫,肯定是大人親筆。”
而且這種情書性質的書信, 薛遲也不可能找他人代筆。
蘇鈺心中疑竇從生,她與“薛遲”筆友通信兩年,她是認得“薛遲”字跡的。
這封信的字跡不對!
為什么會不對,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姑娘?”陳平留意蘇鈺臉色。
蘇鈺神情變幻莫測,一時間沒有頭緒, 任由陳平站著。
直到綠川悄悄提醒了,蘇鈺才對陳平揮揮手,“沒事了, 你走吧。”
“是。”陳平應著, 只覺得莫名其妙。
綠川覺得不妥, 不等蘇鈺吩咐,便主動送陳平出門。
綠川送陳平到門口, 陳平十分客氣, 笑著說,“我最近不會離開直隸,暫住在恒王府別院,姑娘若是有事,可派人到那里找我。”
綠川笑著點點頭, 用不用上的再說,嘴上該客氣還是得客氣。笑著說,“辛苦陳大人跑一趟,姑娘最近心緒不佳,薛公子的心意,心領即可。”
蘇鈺說了不想收薛遲的禮,就別硬送了,免得更生氣。
陳平會意,拱手道:“下官曉得,多謝綠川姑娘提醒。”
“陳大人太客氣了。”綠川笑著說,轉身離開。
綠川轉身回了前書房,蘇鈺依然主座坐著,看著手里的書信。
短短兩頁紙,標準的公文體,內容言簡意賅。字體遒勁有力,一字一句都好像刀削斧鑿一般。連表達愛意,都充斥著鋼鐵直男的氣息。
與她記憶里的筆友完全不同,甚至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姑娘……”
綠川心中莫名,雖不知是何事,卻是小聲提醒她,“要不要先回房去?”
前書房是會客的地方,過一會蘇天華就會過來。
到時候看到蘇鈺,詢問原由,只怕不好回答。
“嗯。”蘇鈺心不在焉應著。
回到東廂房,綠川欲上前侍侯著蘇鈺更衣。
蘇鈺手里依然捏著薛遲的信,完全不配合,綠川只得作罷。
想到是薛遲的信,綠川考慮各種可能性,鼓起勇氣勸慰蘇鈺,“薛公子尚主之事,是圣旨,誰都無可奈何。”
能讓蘇鈺如此反常的,不外乎此事。
蘇鈺搖搖頭,苦笑說著,“要是從一開始就錯了呢。”
她與薛遲的緣份,來自兩年的魚雁傳書。
這是天賜的緣份,她一直都是堅信的。
直到這封信。
薛遲真的是她通信兩年的筆友嗎?
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卻茫然了。
仔細想來,那天與薛遲在東山相見之后,她就腦子發熱,一頭扎了進去。
在一起這么久,薛遲從來沒有說過,兩年來的書信往來,她也從來沒向薛遲求證過。
甚至她常給薛遲寫信,從來沒有收到回信,她都沒懷疑過。
薛遲的性格,哪里像是會看話本的,別說自己動手改良點心,只怕廚房門朝哪都不知道。
屋子里一應擺設全無,性格板正,不能說毫無生活情趣。與信上那個熱愛生活,風趣幽默的筆友完全就不一樣。
還有慕容寧對薛遲的評價,與筆友完全就是兩個人。
種種跡象早己表明,她搞錯了人。
她卻鬼上身一樣,認定薛遲是筆友,交往了這么久,竟然沒有一絲懷疑。
她的聰明,她的理智,在遇上薛遲時好像都消失了。
“什么錯了?”綠川不解。
蘇鈺沒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語說著,“我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什么。”
她對薛遲的感情,緣于第一面,類似一見鐘情。
在她猶豫之時,薛遲出現在她與筆友約定相見的現場。
那瞬間的狂喜,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她認定薛遲與她心意相通,認定與薛遲的緣份早己注定。
她所有的感情都有了著落,她的愛意,她的熱情全部涌向了薛遲。
然后現在告訴她,她弄錯了人。
薛遲不是她的筆友,她的筆友是誰,不知道。
那天為什么會失約,也不知道。
心情茫然之余,又多了一份感傷。
原來薛遲對她的感情,并沒有她想的那么深。
***
“三太太,老太太請您晚飯后過去一趟。”婆子進門傳話。
關氏正翻著帳本,聽婆子如此說,便道:“我準時過去,老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谷夫人免了早晚請安,從來不要兒媳婦過去侍侯。回府這么久,還是第一次召她過去。
“奴婢不知。”婆子說著,“老太太還傳了三老爺。”
“我知道了。”關氏說著。
不知道是什么事,關氏也沒太在意。
谷夫人這個婆婆,心如明鏡,凡事都看的明白,也不折騰晚輩,非常好侍侯。
眼下重要的是,葉氏的家書,蘇辰找到了,二房想搬回來國公府住。
“該有的丫頭婆子,全部按照國公府的舊例按排好。房舍雖然不用翻修,但家具還是要換的,一應陣設,全部要最好的。”關氏吩咐管事媳婦。
二房尋回丟失的女兒,是大喜事。
葉氏與蘇天華正式合好,搬回國公府,更是喜上加喜。
自己這個管家太太,若是這點事都料理不好,會惹人笑話不說,也不利于妯娌之間的感情。
當年新婦剛進門時,葉氏還沒搬走,加上慕容寧,與關氏,三人做了許久的妯娌。
當年是慕容寧管家,葉氏脾氣爽利,做為妯娌來說,十分好相處。
后來慕容寧改嫁,葉氏搬走,國公府也漸漸安靜下來。
十年過去,夫妻和睦,女兒尋回,終于圓滿了,關氏也為葉氏高興。
“太太放心,我定然安排的妥妥當當。”管事媳婦說著。
“一定要快,估摸著二房也要回京了。”關氏說著,又叮囑著,“還有,二房回來之后,所有開銷,另外重新立個帳本,把二老爺的開銷一起并入。”
“二姑娘剛尋回來,衣服首飾全部都要做新的,閨房比著大姑娘的住處,不能有絲毫馬虎。”
交代完二房搬回來之事,又處理了幾件家事,就到了晚飯時間。
關氏吃了晚飯,換了衣服坐車去樂道堂。
她前腳剛到,后腳蘇天佑就來了。
“你們坐吧。”谷夫人直入正題,“二太太寫了信來,你們也看看吧。”
劉順家的拿著兩封信,一封是原版,一封是丫頭抄的。
原版的給了蘇天佑,抄的那份給了關氏。
關氏好奇接過來,一目十行,捏著信的手,幾乎要抖了起來。
楊云娘,又是楊云娘。
楊閣老過世的時候,她最擔心就是,楊云娘進京奔喪。
只要她進京,肯定會跟蘇天佑見面。
她和蘇天佑雖然早己分居,婚姻畢竟還是在的。
但楊云娘守寡進京,蘇天佑會不會像蘇震岳和蘇天翊當年那樣,強行休妻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多年了,楊云娘為什么就陰魂不散。
“我要去直隸,接她們娘倆進京。”蘇天佑說著,恨不得連夜去直隸。
他一直以為楊云娘生活的很好,丈夫疼愛,兒女雙全。
最后一次見面時,楊云娘就是這么對他說的。
過去種種皆成云煙,大家都要向前看,不為自己也兒女,各走各路,各自安好。
十幾年過去了,現在告訴他,這些年楊云娘過的并不好,丈夫早亡,只有她們孤兒寡婦,被欺負到無家可歸的地步。
這讓他如何坐的住,青梅竹馬的情義,是他對不起楊云娘。
親口許了終身,卻終負了她。
“你坐下。”谷夫人語氣沉重。
要不是接到葉氏的信,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養女過的如此辛苦。
“母親,云娘是你撫養長大的,她現在無家可歸,你不管嗎。”蘇天佑說著。
“我己經打發人去了直隸,她們娘倆會跟你二哥二嫂一起進京,并不需要你跑這一趟。”谷夫人說著。
蘇天佑愣了一下,這才清醒過來。
谷夫人特意叫他過來看信,自然是己有安排,而不是單純告訴她,楊云娘在受苦。
“邑哥兒喜歡云娘的女兒采藍,二老爺和二太太也覺得采藍好,想結這門親。”谷夫人說著,目光落到關氏身上,“我也覺得挺好。”
關氏臉色蒼白,幾乎要到坐不住的地步,強撐說著,“老太太既己有決定,又何必叫我們過來。”
“我沒打算跟你們商量。”谷夫人說著,看一眼關氏又看向蘇天佑,“現在是告訴你們,我的決定。”
當年把楊云娘一個孤女遠嫁,谷夫人心中很是不舍。但沒有辦法,把楊云娘留在京城只會帶來更大的禍患。
十幾年了,楊云娘一個孤女在外,雖有家書,但幾年一封的書信,如何能讓一個母親安心。
尤其是楊閣老病重發喪,楊云娘都沒回京,谷夫人雖然沒提過,總是揪心。
現在葉氏來信,說了楊云娘的狀況,她當時就有決定。不管關氏怎么想,她都決定接楊云娘母女進京安置。
“我有一處四進的宅子,是我的私產,離國公府不遠,我己經吩咐人去收拾整理。云娘和采藍進京后,就住在那里,一應事務我會安排。”谷夫人決定把話給蘇天佑和關氏說明白。
“我會把宅子的地契給云娘,將來采藍出閣,我也會從私房里拿錢給她添妝。”
楊云娘是她的養女,姓楊不姓蘇。在國公府小住幾天可以,常住卻不合適。
她的私產不少,可以自由支配。就是將來留給養女,別人也說不出什么來。
只是給了養女,蘇天佑自然就少得一份。
事關財產分配,不管關氏在意不在意,她都得把話說清楚了,免得以后有爭執。
蘇天佑對于財產之事從來不在意,“聽憑母親安排。”
第104章 第 104 章 “我聽船行的老人……
“我聽船行的老人說, 以皇宮對標點,紅蓮湖正在玄武的位置。這么多年來,紅蓮湖從來沒有鬧過怪事,是因為玄武沉睡湖底, 直隸才能風調雨順。”程喻說著。
直隸的那個拜魚教越搞越玄學, 也可能是氣氛起來了, 各種傳說也出來了。
蘇鈺聽著, 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對應玄武位, 這倒是沒想到。”
程喻看出蘇鈺有心事,試探性問著,“是不是我搜集到的線索太少,耽擱了姑娘的安排?”
“與公子無關。”蘇鈺說著,“這些天來, 辛苦公子了。”
程喻找到的證據許多,雖然以人證為主,她己經把資料整理, 全部送回京城。
“姑娘即有事, 我就不打擾了。”程喻說著。
蘇鈺也沒留他, 只是道:“有任何線索,程公子一定要來告知。”
“一定。”程喻說著。
綠川送程喻出門, 程喻是騎馬來的, 門口小廝把程喻的馬牽過來,程喻道了聲謝,接了韁繩騎馬離開。
剛走到路口處,卻被叫住了,“程公子。”
程喻抬頭看去, 竟然是恒王世子,身側還跟著一個年輕男子。
“見過世子。”程喻連忙下馬,拱手說著。
恒王世子身側的男子,正是陳平,笑著問,“程公子這是打哪來啊?”
“從蘇家來。”程喻如實說著。
果然是去找蘇鈺了,陳平覺得他得跟程喻聊聊,笑著說,“此處相遇就是有緣,不如找個地方喝一杯。”
恒王世子愣了一下,他和陳平是有事要辦的,突然間要與程喻一起喝酒,這不在計劃中。
但對于京城晉陽長公主府來的貴客,恒王世子哪里敢得罪,笑著說,“我也正有此意,一起喝一杯。”
程喻滿頭霧水,但恒王世子相邀,他也不好推辭,“恭敬不如從命。”
恒王世子請客,自然是最好的地方。
要不是陳平拒絕的夠干脆,陪客的歌伎都要坐腿上了。
“說起來程公子得先敬我一杯,我這趟來直隸可是為了公子。”陳平笑著說。
程喻一臉不解,恒王世子笑著解釋,“這位陳平陳大人來自京城晉陽長公主府,為的就是鄭家脫籍之事。”
陳平手持晉陽長公主府的信物,敲開恒王府的大門。
恒王爺是一點不敢怠慢,聽陳平說了來意,熱情招待之余,心中還有點詫異。
給官奴脫籍,對恒王府來說是大事,但對于晉陽長公主府這種實權派皇族,小事一件,寫封文書的事,都不需要派人來。
程喻連忙起身,拱手向陳平道謝,“陳大人大恩……”
說著就要跪下。
陳平連忙起身扶住程喻,拉著程喻坐下,笑著說,“程公子謝錯人了,我是奉薛大人之命前來。”
恒王世子在旁邊解釋:“晉陽長公主的獨子,薛遲薛大人。”
程喻欲再謝,陳平攔住他,笑著說,“薛大人也是受了未婚妻之托,你們在直隸不知道,蘇鈺蘇小姐早與薛大人有婚約。”
說話時,陳平格外看著程喻。
蘇鈺是有婚約的,千萬別多想,把所有不該有的念全消了。
程喻沒什么反應,在他看來,蘇鈺這樣的千金小姐肯定嫁給門當戶對的公子哥。
他心里是拿蘇鈺當恩人看的,希望恩人好,恩人事事如意。
倒是恒王世子一臉驚訝,嘴快驚呼出來,“蘇小姐有婚約?那天我還在麗春院看到她,一身男裝,還召了花魁陪酒。”
程喻連連給恒王世子使眼色,這是能說的嗎,多這個嘴干嘛,不會說話就把嘴縫上。
“召花魁陪酒?”
陳平嘴巴長的都合不上了,不是吧,蘇鈺還喜歡女人?
這,自家主人的情敵會不會太多了。
“我胡說八道的,自罰三杯。”恒王世子自知說錯話了,連忙喝酒。
陳平笑著道:“這肯定有誤會,這里沒有外人,世子說說就罷了,若是說到外頭去……”
“大人放心,我若是再敢亂說,罰我醉死在這里。”恒王世子笑呵呵說著。
陳平也笑,卻是道:“那就割了舌頭吧。”
恒王世子當即不敢再言語。
氣氛有瞬間的冷場,歌伎們上前倒酒,陳平看著恒王世子道:“這酒味道不好,換一壺吧。”
恒王世子愣了一下,連忙吩咐身邊的小廝。
程喻跟恒王世子打過交道,深知不把話說明白,他聽不懂,小聲提醒,“陳大人應該是有話跟我說。”
“哦,哦,那我走。”恒王世子連忙說著,起身就往外走。
恒王世子走了,程喻揮手讓雅間里服侍的歌伎退下,屋里只剩下陳平和程喻兩人了,程喻這才站起身,要給陳平倒酒。
陳平連忙攔住他,語氣真誠,“使不得,使不得。我支開世子爺,是想問公子,有沒有進京的打算?”
“進京?”程喻愣了一下。
陳平道:“鄭家脫籍之事,還需要進京一趟料理手續后續,鄭家都是女眷,與我同行不太方便。還有進衙門走手續,女眷也不方便。”
“在下愿意。”程喻馬上說。
為了鄭家脫籍,他己經奔波四年,現在終于看到希望。代鄭家女眷進京,料理后續,本就是他份內之事,當然要去。
“我己經擬定這個月底進京,公子現在所居何處,走前三天,我派人給公子送信,我與公子同路進京。”陳平說著。
離京時,薛遲交代,把程喻帶回京城。
陳平對原因十分好奇,卻不敢詢問。
主子吩咐,他照辦即是。尋個理由忽悠程喻進京,小事一件。
程喻說了住處,又詢問進京所需要的文書手續。
陳平隨口說著,很快又把話題扯到薛遲身上,“薛大人聽說鄭家之事,十分氣憤,著令我親自來直隸,務必妥善處理。進京之后,程公子可別忘了拜謝。”
這份人情是欠薛遲的,千萬別找蘇鈺報恩。男女之間,不管是有恩還是有仇,都不合適。
“這是自然。”程喻說著,“薛大人與我是再生父母。”
陳平笑著又說,“還有一事,程公子別嫌我多嘴,我也是提醒公子。薛大人性格嚴肅,素來不喜玩笑,格外看中蘇姑娘,兩人又將成親。京城不像直隸,規矩眾多,尤其是男女大妨。”
說著,陳平格外看著程喻。
程喻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解釋,“大人誤會了,蘇姑娘是……”讓他幫忙搜集假湖怪的證據。
不能說,蘇鈺特意叮囑過。
“我與蘇姑娘清清白白,絕無任何男女之情。是我不知禮數,總是打擾蘇姑娘,以后不會了。”程喻說著。
陳平笑著說,“公子別太緊張,我只是提醒一句。蘇姑娘行事不拘小節,凡事也不太留意,公子多留心些。”
“多謝陳大人提點,在下記住了。”程喻說著。
***
一波又一波的賞賜送到晉陽長公主府,全是關太后所賞。
昭華公主府己經在選址,就在晉陽長公主府對面,原本是處官邸,稍加改造就可使用。
關貴妃承諾愛女,再有兩個月,她就可以嫁給自己心儀之人。
“薛哥哥,你記得嗎,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的。”昭華公主圍著薛遲轉,難得有機會,薛遲肯見她。
薛遲神情淡然,徑自看著卷宗,好似沒看到昭華公主。
“薛哥哥,你看看我。”昭華公主說著,就去搶薛遲翻看的卷宗。
薛遲這才抬頭,“你宮里的小宮女,只因為打碎一個杯子,就被你杖斃。”
昭華公主皺眉,全然不當回事,“一個奴婢而己,薛哥哥何必理會。”
薛遲沒作聲,聞到一股異香,正是來自昭華公主身上,“你帶香囊了?”
昭華公主笑著道:“薛哥哥聞到了?好聞嗎?”
說著,昭華公主靠近薛遲,“這是皇祖母賞賜的香膏,知道我要來見薛哥哥,特意叮囑我沐浴涂抹香膏后再來見你。”
送香膏的姑姑還暗示她,男人經不起誘惑。
反正兩人都要成親了,早一天圓房也沒什么。
尤其是現在,蘇鈺不在京城,趁著這個機會拿下薛遲。
等到蘇鈺回京,萬一再有變故,于婚事不利。
“不好聞,很臭。”薛遲說著,用內力震開昭華公主,態度十分強硬。
昭華公主差點摔倒在地上,十分委屈,脾氣上來了,“我要告訴皇祖母,你這么對我。”
薛遲起身從書柜上拿出一個包裹嚴密的畫軸,“這個送你,當做陪禮。”
意外之喜,讓昭華公主十分高興,這還是薛遲第一次送她禮物,連忙接過來,“謝謝薛哥哥。”
說著就要打開,薛遲道:“回去再看吧,我還有事,你回宮吧。”
“薛哥哥!”昭華公主生氣。
薛遲道:“你身上的味道實在難聞,我聞不得,你下回再來,不要再亂擦香膏。”
昭華公主沒想到這個原因,臉上有些訕訕的,薛遲看著溫和,其實她有時候也挺怕他的。
“那我改日再來看你。”昭華公主說著,拿著畫軸依依不舍得離開。
看著昭華公主離開書房,徹底走遠了,薛遲微微閉眼,輕聲說著,“出來吧。”
一名老者從東梢間的暗格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包藥草,趕緊放到香爐里,頓時滿屋藥味,隱約帶著惡臭。
老者走到薛遲身側,“請大人伸手,我給大人把把脈。”
薛遲伸出左手,老者搭脈,“幸好時間短,再聞一會,只怕毒素就要入體了。”
昭華公主身上涂的香膏有毒,她能堅持到現在,應該是提前服下了解藥。
這香膏除了毒性劇烈外,還含有春藥成份,要是薛遲受不了刺激與昭華公主激情一番,就是搶救及時不當場毒發身亡,也得去半條命。
這種下毒方式,陰狠又惡毒。
說起來還是薛遲料事如神,每回昭華公主過來,只在前書房接待。又吩咐他躲到暗格里,聞到不對,馬上給他暗號。
這回也是一樣,幸好薛遲趕緊把昭華公主打發了,不然再聞一會,真要出事。
“勞煩老先生了。”薛遲說著。
老者笑著說,“大人客氣,能為大人效勞,是我之幸事。”
屋里氣味越發難聞,薛遲起身往外走,老者也跟著出來,又吩咐屋里的小廝,也是他的藥僮,后續如何處理。
薛遲去了薛駙馬正房,晉陽長公主也在,夫妻倆正在商量對策。
府里的大夫剛把宮中賞賜檢查一遍,大部分東西沒問題,少東西部分有毒。下在非常不起眼之處,若是長期接觸必然中毒身亡。
晉陽長公主嚇壞了,薛遲吩咐大夫檢查時,她還覺得薛遲過份謹慎,直到真查出來。
“以后但凡宮中所賜,全部放到一個院子里。”薛遲說著。
大夫也會有走眼的時候,丟掉會被治大不敬之罪。既然是恩賜,那就好好貢起來,任誰也挑不出錯。
“是該如此。”薛駙馬說著,“我己經加強了府內守衛,保證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自從薛遲入府之后,晉陽公主府的守衛堪比皇城。
隨著薛遲年齡的增長,薛駙馬更是不敢大意,不管是身邊的護院小廝,還是屋里侍侯的丫頭婆子,都是千挑萬選,絕對忠心。
老師更不用說了,薛遲也爭氣,不管是學文還是學武,都十分努力。
尤其是薛遲的武藝,讓薛駙馬很放心,再加上府內的安保,足以應對各種暗殺。
現在關太后直接在賞賜中下毒,不管她是不是要撕破臉,公主府該做的準備都得先準備上。
薛駙馬當了這么多年羽林軍老大,顯慶皇帝的鐵桿心腹。當年他接下薛遲時,就有豁命的覺悟。
晉陽長公主顯得有些慌亂,因無外人在,直言說著,“我本以為太后只是起疑,用婚事試探。皇上為了打消太后疑慮,才不得己答應婚事,借機拖延。”
她想的很簡單,關太后懷疑薛遲身世,借著昭華公主喜歡薛遲,借機試探。
要是薛遲真是皇子,必然不能與昭華公主成婚。
若是壓力之下成了親,兄妹丑事,顯慶皇帝也不敢再認回薛遲。
不被皇帝承認的皇子,自然也就沒有繼承權,無法與三皇子爭皇位,薛遲這個皇子就算廢了。
至于完全不知情的昭華公主,關貴妃也許舍不得女兒,關太后肯定舍得孫女。
“剛才昭華公主把毒涂在身上來見我。”薛遲說著。
以昭華公主的個性,必然不知情。
關太后如此安排,就是給昭華公主服了解藥。但以毒性來說,要是他沒忍住與昭華公主有肌膚之親,兩人必然一同毒發身亡。
晉陽長公主臉色難看,薛駙馬卻不意外,“太后可是連親生女兒都舍得。”
那是幾十年前的往事,先皇活到成年的皇子共有三名,顯慶皇子為幼子,生母出身低,年齡又小,皇位怎么都論不到他。
當時的太子是先皇的長子,出身高貴,性情溫和,不但先皇喜歡,朝臣也都喜歡。
成年后冊封太子,當時的先皇身子己經不好,太子協理朝政,己經在為登基做準備。
這個時候,太子突然與關太后所出的安陽長公主出了丑事。
兩人在元宵節幽會,甚至行茍且之事被先皇抓個正著。
太子一直堅稱是被下了藥,但與親妹發生丑事,精神大受打擊,沒多久就自盡了。
安陽長公主自那天之后,就精神不太正常,后來徹底瘋了,一直瘋到現在。
太子自殺,皇位輪到關太后所出的二皇子。
當時都覺得二皇子肯定能冊封太子,為了給二皇子鋪路,先皇把當時還是德妃的關太后冊封為皇后。
誰都沒想到,關太后被冊封為皇后不久,二皇子因一場風寒丟了性命。
先皇連失兩子,女兒也不正常了,大受打擊,沒多久去世。
這才有顯慶皇帝幼子登基,關太后攝政。
前太子之死,本來沒人懷疑關太后,因為安陽長公主是她的親生女兒。
但就關太后執政后的表現,薛駙馬對當年之事產生了懷疑。
關太后為了權勢,心狠手辣起來,那是真不是人。
關太后到底什么時候對薛遲身份起疑的,這個不好說。
別人起疑會先找證據,關太后不會,她會先動手,寧愿殺錯不會放過。
只是公主府防范太嚴,薛遲本人也十分警覺,讓暗殺無從下手。
現在用昭華公主一換一要薛遲的命,關太后干的出來。
“她急了。”薛遲說著。
第105章 第 105 章 “玄武翻身,鳳凰……
“玄武翻身, 鳳凰與飛,天下亂象,始于庚申。”
突然興起的歌謠在京城傳唱,除了直隸的湖怪, 南方某地有怪鳥飛出, 據在場之人形容, 就是鳳凰出世。
接連兩起神獸出世的大事件, 京城孩童歌謠傳唱之時,上層也為之震蕩。
“最近京城死那么多人, 晚上走夜路都怕。這個時候神獸出世,真是喜事嗎,我總感覺會有大災。”
“六部大清洗,殺到血流成河,慕容寧也不怕自己遭報應。”
“你小聲點吧, 自己想死別連累我。慕容……那是能說的嗎,我聽到這兩個都打哆嗦。”
各種議論之中,欽天監監正在初一的早上, 以詭異的死法死在午門。
監正尸體旁邊還留有一封血書, 以死誎天子。
慕容寧造下滔天殺孽, 人怨不可怕,更可怕是的天怒。
天下亂象, 始于庚申。
庚申的解釋有很多種, 其中,庚申從方位上看正是西北。
午門是上朝的必經之路,有官員死在這里,頓時朝野震驚。
彈劾慕容寧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向顯慶皇帝,就連原本支持慕容寧的官員, 也開始改口。
顯慶皇帝明顯慌了神,當即宣布徹查的軍需案停止,收監官員無罪釋放,慕容寧下獄。
當天晚上,從獄中出來的官員,自己家都顧不上,先來了關楚河家中。
“關大人料事如神,有您在,就是我們的定海神針。”
“是啊,全都靠大人。”
“您讓我們按兵不動,原來是早有計劃,慕容寧一個外族女子,哪是大人的對手。”
“慕容寧濫殺無辜,早就天怒人怨,我等這就寫奏書,一定要她死在獄中。”
一直閉目養神的關楚河睜開眼,“不要做多余的事。”
建議的官員愣了一下,剛想詢問原由,就被同伴拉了拉袖子。
關楚河明顯心情不佳,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哪里還敢問原由。
“謹遵大人吩咐。”建議的官員說著,其他人也緊跟著一起說。
顯慶皇帝的兒子都快成年了,但朝堂卻是關太后的朝堂。這些年來,顯慶皇帝不管怎么折騰,都是關太后贏。
楊閣老活著時,還能和個稀泥,他死了后,朝廷上太后勢力開始抬頭。
慕容寧出任監察寮正使,雖然是一部好棋,但此局即破,慕容寧也就不足為懼了。
“諸位大人也辛苦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關楚河說著。
直言送客,眾人也不敢再留,趕緊告辭離開。
等所有人都走了,關楚河終于站起身來,天早己黑透,府內燈火通明,這也是關楚河的癖好。
他喜歡光亮,不喜歡黑暗。
“備車。”關楚河說著。
慕容寧下是刑部天牢,按規矩她既是官員,該下大理寺的牢房,奈何大理寺卿慫了。
對于慕容寧,就是現在下獄了,大理寺卿也怕。
刑部被慕容寧折騰的太慘,除了刑部尚書,連侍郎都沒好,現在她倒霉了,刑部搶著要關慕容寧。
“關大人。”刑部尚書迎了上來。
早有人傳信給他,關楚河要來天牢審訊慕容寧,刑部尚書不敢怠慢,早早站在天牢門口等著。
關楚河從車上下來,并不理會他。
刑部尚書馬上道:“看我這個嘴,應該是關閣老是才是。”
楊閣老死后,閣老之位一直空懸,這回事后,關楚河必然是新任閣老。
關楚河臉色一變,看向刑部尚書,“不會說話,就把舌頭割了。”
刑部尚書變了臉色,趕緊跪下,“下官失言,請大人海涵。”
“前頭帶路。”關楚河說著。
刑部尚書不敢再言,老實前頭帶路。
雖然刑部上下恨透了慕容寧,卻不敢怠慢了慕容寧。
畢竟蘇略還在京城,李家死的那一百多口,現在還沒查出來兇手是誰。
一重重牢門,慕容寧被關在刑部大牢最底層,單人單間,一日三餐不敢怠慢。
“慕容寧,有客來防。”刑部尚書對著牢房喊了一聲。
隨即吩咐手下,抬來一張椅子,請關楚河坐下。
關楚河落座,座位正對著牢房。
只見牢房之內,慕容寧盤腿坐著,神情淡然自若,“關大能來看我,我該道聲謝,這人情我還不了。畢竟將來你若落難,只怕是當場人頭落地,連坐牢的機會都沒有。”
“大膽!”刑部尚書呵斥著。
關楚河揮手示意刑部尚書退下,看著慕容寧,并不生氣,只是說著,“外族質子,嫁得如意郎君,生兒育女,本可以在京城過完幸福的一生。”
蘇天翊和慕容寧和離的原由,一直都是秘密。
就是蘇天翊負了她,改嫁楚王爺,也可以富貴一生。
“生兒育女,富貴榮華就能幸福嗎?”慕容寧看著關楚河,“若是能,關太太就不會成為圣和師太。”
夫榮妻貴,在關楚河成為楚家家主,最風光的時候,老婆出家了。
幸福是什么?沒人能夠定義。
關楚河臉色驟然變了,身上的戾氣幾乎壓不住。
這么多年了,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出口即為嘲諷,“你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落得如此下場嗎?”
慕容寧沉默。
“什么都不知道,卻摻和到這灘渾水里。”關楚河說著,“慕容寧啊慕容寧,你以為你做了這把刀,殺了這么多人后,你走得了嗎?”
“總是要試一試的。”慕容寧說著,“半生如棋子,生死皆不由我,至少此時此刻,是我自己的選擇。”
關楚河笑了,“畢竟是質子,命比普通人金貴。你有個好弟弟,十分在意你的生死。”
提到慕容弦,慕容寧眼眸微垂,卻是沉默不語。
“你還給蘇天翊生了個女兒,為了女兒,他也不會讓你死。”關楚河繼續說著。
慕容寧依然沉默,關楚河也不指望她說出什么,權力之爭,沒什么好審的。
“好好當你的楚王妃,慕容弦保不了你第二次。”
話完,關楚河起身離開。
從天牢出來,關楚河整理心緒,坐車回府。
馬車剛駛到轉角處,停了下來。
“大人,是蘇家大爺。”車夫說著。
關楚河并不意外,“那就見吧。”
車夫打起車簾,關楚河看過去,只見蘇略一人一騎,正要拐彎,與馬車撞個正著。
“關大人。”蘇略微笑。
關楚河看著蘇略,“夜半相遇,若不細看,我還以為遇到了蘇天翊。”
“這句話我喜歡。”蘇略說著,“大人去看過慕容寧了。”
這條命的盡頭就是刑部天牢,能讓關楚河夜半去看的,也只有慕容寧。
關楚河道:“慕容寧也算是你的養母,直呼其名似乎不妥。”
“早己不是。”蘇略說著,語氣中帶著嘲諷,“關大人親去直隸制造祥瑞,又編造歌謠,用所謂的不祥之兆,把慕容寧打入了天牢,高名啊。”
玄武也好,鳳凰也罷,全是假貨。
至于傳唱的歌謠,也是關楚河讓人編的。
只有死的欽天監監正是真的,也不算太糊弄,好歹死個人。
要不是蘇鈺送來的證據,他都沒想到關楚河會搞這一出。
“不管什么原由,成王敗寇,蘇天翊沒教過你嗎。”關楚河說著,“你該想想,怎么樣向蘇天翊交代。”
“父親對這些并不在意,若在意,你沒機會。”蘇略說著,“而且關大人動作太慢,六部該死的也死的差不多,做為一把刀,慕容寧是成功的。”
審理結果不重要,判刑動刀最重要。隨便審審,認真殺人。
雖然沒有達到預期,但己完成了三分之二,六部大清洗,關家想再塞人,只是培養就是得花點時間。
“目的達到即可。”關楚河說著,示意車夫放下車簾。
蘇略笑著道:“關大人,請了。”
說著,騎馬退到一側,讓關楚河的馬車先通行。
馬車緩緩前行,關楚河閉目養神。
慕容寧這一局輸的有點冤,或者說他能贏,也有點運氣加成。
當然,若是此番計劃不如預期,他還有后手。小嘍啰們死了就死了,新人更好使喚,只要尚書們還在掌握中,就損失不大。
太后懾政歷朝皆有,但皇帝成年后,太后依然不放權。皇帝只要稍微像點樣,都可以把非親媽的太后從權力的王座拉下來。
非親生母子,許多事情做起來不需要顧忌。
關太后能與顯慶皇帝斗了這么久,關太后手段陰毒狠辣,百官懼怕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原因是顯慶皇帝無能又奇葩,做事搖擺不定,又莫名其妙的心軟。
投靠皇帝的臣子,往往得不到庇護,隨便就被皇上放棄了。
而關太后對身邊人是很好的,只要夠忠心,高官厚祿全部都有,對手下人十分庇護。
又因為顯慶皇帝莫名的心軟,哪怕是太后的死忠,哭一哭求一求就放了。
一邊是莫名其妙,投靠也得不了好,得罪也很大可能被赦免的皇帝。
一邊是手段強硬,不投靠就得死,得罪就會被殺全家的太后。
正派一點的,像楊閣老那種,就是和和稀泥。稍微對權勢有點想法的,都知道要跟著關太后。
顯慶皇帝會如此搖擺不定,是因為他有一個奇葩之處。
迷信,迷的又十分奇怪。
薛駙馬做為顯慶皇帝身邊唯一的死忠,至今屹立不倒。是因為顯慶皇帝找人算過薛駙馬的八字,特別旺他不說,還非常忠心。
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年選秀。
所有人都說,顯慶皇帝是對程皇后一見鐘情,才頂著關太后的壓力,堅持立她為后。
真相是,顯慶皇帝微服出巡,拿著入選秀女的八字,在宮外找一個很出名的算命先生看八字。
算命先生先看了關貴妃的八字,說是貴命,將來必生貴子。但是夫妻刑克太重,最好當偏房或者妾室。
最后看的是程皇后的八字,當即驚呼說是難得的貴命,旺夫旺子,唯獨不旺自己。可娶為正室,子可以承家業。
就因為算命先生的批命,顯慶皇帝堅持立程皇后為后。
大婚之后,顯慶皇帝覺得萬事順遂,對程皇后也很好。
少年夫妻,感情也許有,但程皇后都過世這么多年了,剩下的也不多。
保護皇城的羽林軍,皇后,這等重要人物,全靠算命批八字來決定。
朝廷大事更不用說了,國事如兒戲,全靠搖卦決定,這就是顯慶皇帝。
關太后雖然手段過于狠辣,但她懾政至少保證了朝廷的正常運轉,對內對外,沒搞出太多奇葩。
針對顯慶皇帝的特點,從他在意之處下手,效果奇佳。
當然,能如此順氣,運氣也占了很大比重。
估計是顯慶皇帝算出來的結果,是慕容寧不吉利,或者他大吉。
因卦象而搖擺,突然叫停某件大事,顯慶皇帝不是第一回干。
己經這么多年了,顯慶皇帝要是能贏關太后,早就贏了。
拖到現在皇帝還處于劣勢,是真的贏不了。
***
“回京?”
蘇鈺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不知不覺得來直隸三個月了,蘇辰己經找回,葉氏的病也好。
谷夫人己派人來直隸,楊云娘己答應一起回京,程采藍和蘇邑的婚事也在商量了。
最初目的己經達成,又有意外之喜,確實沒有留在直隸的必要。
“鈺姐兒不想回嗎?”葉氏笑著說。
蘇鈺搖搖頭,笑著說,“離京許久,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要是放在以前,回京城肯定能讓她高興。
但現在……
她突然有點不知道要怎么面對薛遲。
葉氏笑著說,“明天我們去跟老太太,二叔公告別,小子們收拾東西,若是天氣好,三天后啟程。”
“好,聽二嬸安排。”蘇鈺笑著說。
從葉氏屋里出來,蘇鈺回房后,先吩咐綠川收拾東西,又想到程喻。
給鄭家脫籍之事,陳平親自來直隸辦理,不可能辦不好。
但她現在要走了,總要問一下,給程喻交代一下。
說起來,程喻也好久沒來了。
本想吩咐管事跑一趟,蘇鈺又擔心管事說錯話,叫來綠川,“你跑一趟,問問鄭家目前的情況。”
綠川笑著道:“陳大人就住在恒王府別院里,姑娘想問什么,叫他問豈不是更好。”
“我不想見他。”蘇鈺說著。
綠川不敢多言,“那那我明天早上坐車過去,姑娘放心,我一定問的清楚明白。”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一連三卦,皆是大……
一連三卦, 皆是大兇。
顯慶皇帝很煩燥,他親自卜的卦,親自解的卦,自然不會有錯。
迷信了這么多年, 顯慶皇帝最開始是請人算卦。
后來就自己算, 自己算出來的, 就不存在有人利用算命先生忽悠他。
至于是否算的準, 真龍天子算卦,豈有不準的。
“三個大兇, 難道真如童謠所說,亂世始于庚申。欽天監也說,殺戳過盛,必有禍患,我真的錯了嗎?”顯慶皇帝自言自語著。
這么多年來, 占卜從來沒有出過錯,每次都應了卦象。
但慕容寧辦的差事,是他點頭的。
做為一個皇帝, 臣子忠心辦事, 并無差錯。現在辦到一半, 天意指示此事不妥。
若因此治罪臣子,似乎也不妥。
“皇上, 薛駙馬和薛大人來了。”大太監劉安上前說著。
顯慶皇帝把算卦的龜殼收起, 臉上有幾分喜色,“宣。”
片刻后,薛駙馬和薛遲進入養心殿,剛進下跪行禮,顯慶皇帝就揮揮手, “免禮,這些俗禮我素來不喜。”
兩人深知顯慶皇帝的脾氣,也沒堅持。
“啟稟皇上,臣要狀告關楚河。”薛駙馬說著,“他在直隸制造假湖怪,這些都是證據。”
蘇鈺在直隸搜集到的證詞證物,以及暗探補充的部分,全部擺在顯慶皇帝面前。
顯慶皇帝看著證據,頓時大怒,“好一個關楚河,這種事情上也敢造假,就不怕上天懲罰嗎。”
薛駙馬道:“玄武之事為假,鳳凰之事未必是真的。慕容大人冤枉,還請皇上明察。”
顯慶皇帝正想為慕容寧開脫,薛駙馬的話說到他心坎上,道:“我也覺得冤枉了她,在審的官員己經放了,慕容寧也放了吧,讓她回楚王府去,禁足,不準出府。”
饒是薛駙馬十分了解顯慶皇帝,對此處理方式也無語了。
那么大的案子,殺了那么多人,六部全部牽扯其中。
現在審到一半,因為幾句童謠不審了,死了的就算了,沒死的放出來接著上班。
主審官牢里呆幾天,也不議罪,也沒個說法,就放出來回家。
這何止是糊涂官辦糊涂案,根本隨心所欲,事如兒戲。
“皇上英明。”薛駙馬說著。
顯慶皇帝笑著道:“此事與你無關的,怎么如此關心,還找了這么多證據。”
薛駙馬看一眼薛遲,笑著說,“這哪里是我找的,是蘇姑娘擔心母親,尋來的證據。”
“蘇鈺啊。”顯慶皇帝想起來了,笑著看向薛遲,“就是那天我給你指婚時,她還站起身想抗旨。”
薛遲道:“她也是著急,還請皇上見諒。”
“她爹蘇天翊為我大周出生入死,這點小事,我就不跟她計較了。”顯慶皇帝笑著說。
薛駙馬笑著道:“皇上仁厚。”
過來之前,薛遲薛駙馬對過話,特意提到蘇鈺,是希望顯慶皇帝對蘇鈺加強印象。
最好能意識到,蘇鈺與薛遲是兩情相悅,等昭華公主的事了之后,就直接指婚。
沒想到顯慶皇帝沒接這茬,雖然有可能是顯慶皇帝沒聽出這弦外之音,但既然不接茬,話就不好直說。
目的雖未達成,薛駙馬看顯慶皇帝心情甚好,便借故離開,留薛遲與顯慶皇帝兩個。
劉安見狀,也悄悄離開,守在養心殿門口。
“兒臣給父王請安。”薛遲跪下說著。
顯慶皇帝聽到這聲父王,十分欣慰,連忙扶薛遲起來,“這么多年,太委屈你了。”
元后所出的嫡長子,本該出生即受封太子,享受無限尊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養于臣子家中,叫聲父王還得偷偷摸摸。
“兒臣從來不覺得委屈。”薛遲說著。
看看還在皇宮的大皇子,他真不委屈。
不管關太后,還是關貴妃,都容不下非關姓女所出的皇子。
“當年你母親,早料到老妖婆會趁她生產時發難,提前布局,依然沒能保住自己。”顯慶皇帝說的時候,眼淚差點落下來。
程皇后賢良淑德不說,更重要的是十分有主意,雖是女子,性格卻是外柔內剛。
雖然相處時間很短,顯慶皇帝卻時常懷念。
正如算命先生說的,八字好,特別旺夫,兩人在一起時,他就覺得萬事順心。
程皇后把所有活都干完了,他只要好吃好喝好玩就行,可不是順嘛。
薛遲默然聽著,程皇后在他出世當天難產去世,他從來沒有見過程皇后,卻時常懷念。
薛駙馬跟他說過,程皇后是不用死的,但她卻用自己的命換了他一命。
關太后掌權多年,眼線眾多,她不真死,送不走薛遲。
母親用自己的命換了他的命,薛遲忘不了,忘不了母親的恩,更忘不了母親的仇。
“那老妖婆拿昭華的婚事試探你,我擔心她識破,不得己答應。”顯慶皇帝說著,“不要緊,我己有對策。”
卦象己有顯示,薛遲很快就要恢復本來身份。
嫡長子,理所當然加封太子,與昭華的婚事自然就吹了。
至于中間過程,命運會自然而然的推動。
“兒子想為您分憂,交給我吧。”薛遲說著。
他不知道顯慶皇帝打算干什么,但他最好什么都不做。
顯慶皇帝十分欣慰,當年程皇后也時常這么跟他說,“也好,你來料理吧。”
“請父王放心。”薛遲說著。
父子說話,薛遲從來不敢久留。
哪怕現在與關太后幾乎是打明牌,他也不想此時節外生枝。
薛遲離開,顯慶皇帝心情好了許多,本想再卜一卦,又想到事不過三,今天不能再占卜了,只得作罷。
又因朝政多是關太后把持,顯慶皇帝要處理的軍國大事本就不多,薛遲又十分孝順,理所當然的替他分憂。
這讓顯慶皇帝很閑,養心殿坐著無趣,“擺駕,去看看李常在。”
李常在是顯慶皇帝的新寵,七個月的身孕早己顯懷,顯慶皇帝依然喜歡她,總是滿懷期待的摸著她圓滾滾的肚子。
“給皇上請安。”
李常在摸著腰身欲跪下,顯慶皇帝連忙扶起她,“早跟你說過,懷著身子就不要行禮了。”
李常在笑著,十分高興的模樣,“皇上如此厚待嬪妾,嬪妾不知該如何以報皇恩。”
“你只要好好養著身子,給朕生個健康的皇子,就是報答了。”顯慶皇帝高興說著。
李常在模樣并不出眾,但八字好,雖然不及程皇后那樣旺他,卻是能出生貴子的命格。
薛遲是貴子,還是可以承家業的貴子。但自幼不在身側,就是借著晉陽長公主的關系,父子得己時常見面,顯慶皇帝總覺得膝下寂寞。
三皇子也是貴子,所有的老師都對他說,三皇子本性純良,是難得的好孩子。
但想到關太后,以及關貴妃,顯慶皇帝對這個兒子是厭惡透了。別說父子之情,連見都不想見。
至于傻了的大皇子,即不是貴子,還是傻子。顯慶皇帝早忘了這個兒子的存在。
現在能生出貴子的李常在有孕,顯慶皇帝充滿了期待。
按卦算推測,關太后離死不遠了。關太后死了,他這個皇帝也終于能實權在手。
到時候李常在所出的貴子,他就親自撫養,好好體會一把父子天倫之樂。
***
下人們打包收拾東西,葉氏帶著蘇鈺和云棠辭別親友。
至于蘇邑,則去幫楊云娘和程采藍收拾東西。
楊云娘幾乎是凈身出戶,就帶著一個老仆,千里迢迢來到直隸。本來沒什么東西,架不住錢夫人送她東西。
還有一部分是錢夫人送給京城眾人的禮物,又格外備了一份給谷夫人。
“年齡大了,腿腳都不好了,直隸與京城對你們年輕人不遠,對我們這些老家伙就遠在天邊了。”錢夫人抹淚說著。
難得有一個投緣的姐妹,但年齡越來越大,書信來往都有些難,更不用說見面。
蘇天華夫妻能帶著孩子回直隸,給她賀壽,雖然是恰巧。楊云娘能在落難之時能想到她來投奔,她是真的高興。
該知足了。
再有往來,應該是她亡故后,蘇家派人來吊唁。
“老太太快別這么說,等采藍的婚事辦完,我回來陪著老太太。”楊云娘笑著說。
“那怎么行,總不能因為我一個老太婆,讓你們母女分離。”錢夫人笑著說,拉著楊云娘的手說,“好好對你母親盡孝。”
養女遠嫁,雖然是不得己,但這么多年了,谷夫人心里舒服不了。
臨老了,女兒外孫女歸于膝下,何嘗不是一種安慰。
眾人閑話到中午,錢夫人留飯。
葉氏與楊云娘議定出發時間,除了隨身物品外,一應要帶走的己全部裝車。
至于被蘇邑派到江陰的管事,目前還沒消息,估計還得一個月。
中飯后,葉氏帶著蘇鈺,蘇邑和云棠從四房出來,沒回家,直接去看二叔公。
這趟來直隸,多虧二叔公照顧,還借了房舍給他們。要回去了,自然得過去登門道謝。
葉氏備了不少禮物,與二叔公寒暄到下午,二叔公本欲留飯,葉氏推說還得回去收拾東西。拒了二叔公留飯,這才坐車回去。
忙碌一天,晚飯過后,蘇鈺辭了葉氏回房休息。
云棠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葉氏知她心事,“你若是想帶著誠哥兒一起回京,我與你父親皆沒意見。”
蘇天華早就說過,云棠想帶誠哥兒回國公府撫養是可以的。
母子連心,當娘的身上掉下來的肉,云棠不愿意母子分離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這回,回京之后,蘇家就要公布云棠的身份。若是帶著誠哥兒一起回去,蘇家自會承認他的身份。
要是沒帶回去,從此之后,母子緣份也就斷了。
云棠搖搖頭,“我只想臨走前見見他。”
與陸錦感情還好時,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給陸錦當妾,可以時常看到誠哥兒。
后來……
中間發生了什么,她己經不想回想。
現在,陸錦死了。
對于誠哥兒,做為母親她有愧,但實在不想把誠哥兒帶在身邊撫養。
與陸錦的一切都己經結束,她想重新開始。
“應該的。”葉氏說著,“我讓婆子過去傳個話。”
陸錦都死了,寧陽侯府也不鬧騰了。
人死燈滅,事情也就了了。
話音剛落,就有婆子進門來說,“寧陽侯府的大奶奶來了,說是知道太太和小姐們要走了,前來踐行。”
原本對于寧陽侯府的人,門房會直接打出去。
但這回來的,說是寧陽侯府的大奶奶,一身孝服,極其會說實話。
婆子猶豫一下,決定給傳話。
“大奶奶?哪個大奶奶?”葉氏問著。
難道寧陽侯府這么快就過繼了?
婆子看一眼云棠,“說是陸大爺死前就定下來的未婚妻,愿意為大爺守節,抱著牌位拜的堂。”
云棠知道是誰了,她是見過的胡四娘的,對胡四娘印象很好,對葉氏道:“我知道她,很是通情達理。”
她當年還幸慶過,胡四娘這個正房太太,不是會拿捏人的,很好相處。
葉氏半信半疑,她雖然沒有宅斗經驗,但了解人性。
十幾歲的小女孩,要能賢良到被丈夫外室騎臉還無動于衷,要么是裝的,要么是另有所求。
“那就見吧。”葉氏說著。
稍等片刻,婆子引著胡四娘進來。
剛進門,胡四娘就跪下了,先是道歉,只字沒提陸錦,只說寧陽侯府教養無方,給蘇家惹了麻煩。
又得知蘇家要回京城,誠哥兒雖然還小,卻總是哭鬧不休,想著是感知母親掛念他。
要是云棠愿意見見孩子,她就命人悄悄把孩子抱來,絕不讓外人知曉。
要是不愿意,就當她沒來過。
“你是真懂事。”葉氏不禁說著。
小小年紀,如此城府,說話也如此圓滑。
估摸著是娘家敗落到不堪的地步了,才會抱著牌位嫁進陸家。
“蘇太太過獎了。”胡四娘低頭說著,“我是苦命之人,在家不得父母照看,夫家也平平。幸有誠哥兒在身旁,解我寂寞,我必然事事以他為先,好生照顧,不敢有絲懈怠。”
“我雖沒機會當生身母親,但這些天來照顧誠哥兒,母子連心,也知道了當母親的感受。所以才冒昧前來,打擾太太和二小姐。”
一席話說的得體又溫良,云棠本來就見誠哥兒,有些期待的看向葉氏。
葉氏點點頭,對胡四娘說著,“晚上天涼,小孩子也不宜抱來抱去的,不如讓云棠跟你過去。不要驚動陸家人,悄悄進屋看看孩子。”
也正好派個人過去看看,誠哥兒現在的生活環境到底如何。
誠哥兒身份尷尬,尤其是陸錦己死,陸家到底是什么打算也不好說。
要是寧陽侯和寧陽侯夫人,因云棠而記恨誠哥兒,打算另外過繼幼子,或者陸錦還有其他親生兒子,要放棄誠哥兒。
那將來寧陽侯府倒霉,只能是自己作的。
云棠是不打算撫養誠哥兒,并不表示蘇家允許寧陽侯府虐待誠哥兒。
胡四娘高興說著,“如此更好,太太體恤孩兒。要是二小姐方便,現在就跟我回去,誠哥兒這時候還沒睡呢。”
“如此麻煩了。”云棠說著。
葉氏喚來貼身侍侯的大丫頭婆子,四個人跟著云棠同路。
都不用葉氏交代,己知葉氏的用意。
胡四娘拉著云棠與自己一道坐車,云棠不知葉氏的用意,她聽出來了。
避免有私下往家里傳話的嫌疑,胡四娘一定要在云棠眼皮子底下。
對于誠哥兒,胡四娘可以拍著胸脯說,她這個母親絕對照顧的很到位。
兩個奶媽,丫頭婆子一大堆,住的屋子,用的使的,全部都是最好的。
擔心驚動了寧陽侯夫妻,胡四娘帶著云棠和葉氏派來的丫頭婆子從后門進府。
奶媽剛喂了奶,正要哄睡覺,看到胡四娘帶著云棠眾人愣了一下,“大奶奶……”
胡四娘從奶媽懷里抱過誠哥兒,誠哥兒并不認生,也不哭鬧,與胡四娘十分親近。
不管誠哥兒還是翠兒的肚子,她都十分在意,這都是她將來的依靠。
小孩子嘛,只要常來照顧,自然也就親近了。
“說句讓二小姐惱的話,我是拿他當我親生兒子看的。”胡四娘說著,“再大幾歲,侯爺就會向朝廷請封,將來這侯府都是他的。”
葉氏派來的丫頭婆子聽懂了,再看屋內擺設,以及奶媽的穿戴,以及誠哥兒對胡四娘的態度。
胡四娘對誠哥兒是真的很好。
云棠并未注意到,原本想抱抱誠哥兒,但看他與胡四娘十分親近,高興之余心頭卻涌起千頭萬緒。
小孩子長的太快,模樣變的更快。眼前的誠哥兒,她都不認得了。
此回回京之后,母子再見不知何時,只怕到時候更認不得了。
“抱抱他吧。”胡四娘說著,欲把誠哥兒抱給云棠。
云棠下意識想接過來,手卻不自覺得顫抖起來。
誠哥兒是她的兒子,也是陸錦的孩子。
她殺了陸錦。
“哇”誠哥兒突然哭了起來。
胡四娘連忙哄他,常抱的關系,哄的很快,誠哥兒很快就不哭了。
云棠看在眼里,原本焦慮的心情平靜下來。
她知道胡四娘會把誠哥兒照顧好,她可以安心離開了。
“你照顧的很好。”云棠輕聲說著。
第107章 第 107 章 “給姑娘請安。”……
“給姑娘請安。”
陳平出現在面前時, 蘇鈺怔了一下,客氣說著,“是陳大人啊,突然來訪, 是有什么事嗎?”
雖然前幾天才見過, 此時再見, 蘇鈺心情卻是全然不同。
陳平是薛遲的人, 戀人的手下,說話行事自然可以隨便些。
哪怕在薛遲被指婚后, 就是理智上知道與薛遲要分開。
但在感情上依然覺得事有轉圜,并未與薛遲徹底分手。
而現在……
薛遲并不是她的筆友,這場烏龍,即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又帶著幾分悲傷。
她開始懷疑她與薛遲之間的感情,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很隨意的跟陳平說話。
“聽聞姑娘要回京城了,下官特來拜別。”陳平笑著說。
事情當然是沒有的,但未來主母要回家了, 當臣下的自然得過來, 好歹混個臉熟。
“太客氣了。”蘇鈺說著, “鄭家脫籍之事還要勞煩大人,這份人情, 回京之后我自會補上。”
“不, 不……”陳平連聲說著,“下官奉大人之命前來,是為大人辦差。”
要還人情,請找薛遲,千萬別來找他。
提到薛遲, 蘇鈺不自覺得抿了一下唇,想問似又不知道要問什么。
氣氛眼看著要冷下來,陳平何許人也,馬上接上話,“為鄭家脫籍之事,直隸的手續己經辦的差不多。我己經給京城寫了信,估摸著姑娘剛到京城,正式公文就能下來了。”
要是按正常流程走,至少是三個月甚至半年。
但薛遲都派他來了,事情自然辦的快。
“陳大人辛苦了。”蘇鈺說著。
陳平笑著說,“我侍奉大人于左右,難得出來一趟,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覺得辛苦。”
這是實話,薛遲是好主子,但很不好侍侯。
老板一天上班八個時辰,當下屬的只能時間更長。
他都想不起上回休假是什么時候,有機會來直隸,出京辦差對他來說跟渡假差不多。
跟侍侯薛遲比起來,應對其他官員,不,應該說是其他官員在討好他。
“陳大人如此口舌,即使不跟著薛遲,也是前途無量。”蘇鈺說著,頓了一下問,“你為何愿意跟隨他?”
筆友這層濾鏡,遮住了真實的薛遲。
她想知道,別人眼里的薛遲是什么模樣。
陳平笑著道:“下官得薛大人青眼,三生之幸,肝腦涂地以報之。”
蘇鈺出生就在巔峰,自然不懂得下面的想往上走有多難。
你口舌好,就有比口舌更好的,只憑這個想混出頭,根本就是做夢。
京城臥虎藏龍,別說落魄的進士,狀元混不出來都大有人在。
他是明經出身,都不是正經科班出身,在京城何止不容易,是太不容易了。
這種時候,薛遲賞識他,提攜他,就是他的大恩人。天大的恩人,可以肝腦涂地回報的大恩人。
“好標準的回答。”蘇鈺說著,有幾分自嘲說著,“問你這個問題,我也是蠢了。”
陳平留意蘇鈺神色,與上回見面時相比,蘇鈺神色顯得十分低落。
有時候生氣也是一種情緒,最怕的是氣都不生了,失望了就轉身走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煩心事?”陳平試探性問著,“但凡姑娘說一聲,薛大人自會幫您料理。”
回想上次見面,蘇鈺突然叫他回去,問他信的事。
雖然蘇鈺沒說原由,但他心里卻一直在嘀咕。
他雖然不知道信上寫了什么,但要說薛遲會寫讓蘇鈺不高興的事,也不可能。
薛遲那樣的鋼鐵直男,姑娘家看完他的信,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但要說惹人生氣,倒也不會。
“薛遲,他看話本嗎?”蘇鈺突然問。
陳平搖搖頭,卻是道:“大人但凡能擠出一點點時間,都會看看書。只是大人公務繁忙,每天卷宗壓榻書案,不像謝大人那樣,建章營騎幾天才輪一次值。”
“別提謝無衣。”蘇鈺說著。
她只是問一句薛遲看不看話本,陳平就先把謝無衣拉踩一番,實屬沒必要。
陳平對薛遲,倒是真的忠心,時刻不忘幫著主子打擊情敵。
“是,是,是我多嘴了。”陳平笑著說。
蘇鈺又問,“平常薛遲喜歡什么?”
喜歡什么?
陳平想了想,喜歡工作吧。
每天都在辦公,大大小小各種事物,從六部到后宮,要辦理的事務之多,讓陳平都忍不住想,太子監國都不會這么忙吧。
至于個人喜好,一個住樣板房,對于吃喝玩樂全部不在意的人,是真沒有愛好。
“大人所有的喜歡,都給了姑娘。”陳平說著。
蘇鈺輕嘆口氣,“能不說這些恭維的話嗎?”
“姑娘誤會了,我說的是事實。”陳平說著。
蘇鈺確實是薛遲第一個另眼相看之人,說薛遲把所有的感情都給她,并不是恭維。
這也正常,蘇鈺這樣一個家世背景才貌皆出眾的女子,全部熱情撲向薛遲,這要是不動心,他都要懷疑薛遲不是男人了。
“好了,再說下去顯得我更蠢了。”蘇鈺說著,端起旁邊茶碗。
陳平明白,這是端茶送客,趕緊道:“下官告退。”
***
蘇玫收到洪婆子的傳信,馬上坐車回了國公府。
進到玉粹堂,關氏床上躺著,大夫剛診了脈,說沒大礙,只是要放寬心些。
“母親,你這是怎么了?”蘇玫快步走到床前,關切問著。
洪婆子信上只說府里出了大事,讓她回來勸慰關氏,并沒有細說什么事。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洪婆子在關氏床前邊哭邊說,“老太太如此行事,置太太于何地。”
“到底出什么事了?”蘇玫問著。
關氏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的模樣。
洪婆子添油加醋說了一大堆,末了對蘇玫說著,“老太太這是要三老爺休妻,把心心念念的養女扶正。還有二太太,平常看著與太太親近,竟然讓兒子娶她的女兒為妻,這不是擺明了要跟太太打對臺。”
蘇玫聽著洪婆子顛三倒四的話,好一會才聽出了重點。
蘇天佑和楊云娘的八卦,滿府皆知,從上到下,包括她和蘇越。
在關氏嫁給蘇天佑前,國公府上下都認為楊云娘是未來的三太太。楊云娘跟著蘇天佑,不知來了國公府多少趟。
主子們能閉嘴不提,擋不住下人的嘴。
“楊氏守寡,老太太是要把她接回國公府住嗎?”蘇玫問著。
洪婆子更生氣了,“老太太生怕委屈了那賤……給錢給宅子,與國公府就隔了一條街。還說要給她女兒添妝,要把私房給她們娘倆。”
谷夫人的嫁妝以及私房,本該是蘇天佑的,將來是蘇玫和蘇越的。
現在給了楊云娘,蘇玫和蘇越也就少得了。
蘇玫松口氣,“只要不是同住一府,老太太愿意拿私房給她,倒也省心了。”
谷夫人雖然是一品誥命,楊閣老位居閣老,但誰都知道,楊家很窮。
就是谷夫人自己的嫁妝,谷家小門小戶出身,嫁妝也沒多少。
相比一般人家的老太太,谷夫人都稱不上富裕。
跟蘇家的財產比,那就更沒得比了。
谷夫人就是把手里的私房,都給了楊云娘,蘇玫都不在意。
自家有座金山,吃幾輩子都吃不完,何必要因為旁邊的三瓜兩棗鬧的不高興。
相比谷夫人的私房給誰的問題,蘇玫更在意,楊云娘住進國公府。
多尷尬啊。
尤其蘇家下人里面老人不少,肯定會舊事重提。
要是蘇天佑再發癲,快四十歲的老男人,兒女都己成人,為愛癡狂。
只是想一下那個場景,別說關氏,她都沒臉見人。
“三姑奶奶怎么能這么說,楊氏死了丈夫是她命不好。在直隸呆的好好的,二太太卻給老太太寫信,還要給邑哥兒娶她的女兒,這就是欺負我們太太。”洪婆子拉著蘇玫的手,抹淚說著。
“你是太太的女兒,這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我當然是向著母親的。”蘇玫說著,對洪婆子的話卻有些不太舒服。
蘇邑看上程采藍,要娶她,蘇天華和葉氏同意了。
要是程采藍有很厲害的身世,還可以說是看中對方背景。
程采藍那樣的家世,都能給蘇邑當妾了,葉氏卻能同意親事,娶之為正妻。那肯定是蘇邑真愛程采藍,葉氏成全有情人。
這種在別人看來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蘇家會為愛成全。
蘇天華和葉氏都能不在意程采藍的身世背景,娶程采藍進門當兒媳婦了。也就不會太在意,關氏對于此事的想法。
總不能因為叔叔十幾年前的舊情,侄子不能娶心上人吧。
“依我說,既然楊氏非巴著老爺不放,那就入府為妾,妻妾分明。”洪婆子怒氣沖沖說著。
“住口,你是覺得還不夠亂嗎,還要添把火!”蘇玫聲音大了起來,訓斥著洪婆子。
楊云娘是谷夫人的養女,二房的親家,讓她入府為妾,先不說這話能不能說出口。
只是想一下蘇天佑為愛發癲的模樣,蘇玫都頭皮發麻。
楊氏要是嫁給蘇天佑,蘇天佑怎么可能讓她當妾,必然是休妻再娶。
別人也許干不出來,蘇天佑肯定能干出來。
眼下楊云娘回京既己成定居,谷夫人的安排就很好。不住一起,減少接觸。
只要蘇天佑沒有發癲,鬧著要和離,就能維持現狀。
想想也能知道,男人不在意名聲,女人是在意的。
程采藍能嫁蘇邑,那是一步登天了。就是為了女兒著想,楊云娘也不會與蘇天佑重修舊好。
就這么當個遠房親戚,偶爾年節的時候見個面,也許還會說幾句話。
半輩子都過去了,也都到了這個歲數。本來就是湊和的婚姻,就這么湊和到底。
人到中年,兒孫都大了,經不起刺激。
“三姑奶奶,你不能向著外人。”洪婆子委屈說著。
她感覺自己的主意好極了,楊云娘當了妾,自然任由關氏拿捏。
蘇玫懶得與她說,雖然是母親的陪房,但洪婆子實在蠢笨不堪,“你先出去,我與母親說話。”
“唉。”關氏一聲嘆息著,坐起身來。
洪婆子連忙去扶,又拿大引枕給關氏靠著,“太太,你別生氣。”
關氏搖搖頭,示意洪婆子退下,實在是聒噪的難受。
洪婆子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
“我與你父親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三書六禮進的蘇家門。成親十幾載,不敢說兢兢業業,但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沒有哪里對不起蘇天佑。”關氏說著。
楊云娘與蘇天佑婚前有私情,那是他們不檢點,私定終身本就不對。
三書六禮聘進門的才是正室,楊云娘不管跟蘇天佑有什么情,在名份定下來后,都是不應該的存在。
“這是當然。”蘇玫說著,“只有父親對不起母親,母親沒有錯。”
要是關氏與蘇天佑的婚姻是錯的,那她和蘇越成什么了。
關氏繼續說,“昨天老太太說完后,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思來想去一個晚上沒睡著。”
關氏在后悔,她真的很后悔。
無數次反問自己,當年為什么要嫁給蘇天佑。
出身名門,又有父母的疼愛,就是當時謠言四起,傳的很難聽,她也可以不嫁的。
她沒有抗住壓力,為了名節,為了面子,嫁給了蘇天佑,把自己置于進退兩難之地。
本以為這么多年過去,兒女都大了,蘇越都要娶親,她可以守著兒子媳婦過,楊云娘卻又回來了,還成了親戚。
無法言喻的糟心感,時刻在提醒著她,她當年的決定是多么的錯誤。
“母親,你何必……”放不下呢。
蘇玫怕關氏傷心,沒有說出口。
要是蘇天佑與關氏有過一段前情,相愛夫妻蘭因絮果走到如此的地步,那確實難受放不下。
問題是,兩人又沒愛情,分居十來年了,平常連句話都不想說,比陌生人好點有限。
夫妻己至如此地步,蘇天佑的前情人回來就回來唄。
只要蘇天佑不鬧著要休妻,對關氏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
就是蘇天佑發癲,非得休妻娶楊云娘,那也是他先丟人現眼,弄不好還會影響仕途。
關氏也就是面子上難看,兒女大了,又有娘家可以依靠,手里有嫁妝和私房,回不回關家都能快活過完下半輩子。
有時候蘇玫也不理解關氏,關氏可以接受蘇天佑納妾,哪怕有庶子庶女,她都能平常心對待。
唯獨對楊云娘,人還沒回來,只知道她要回京,就開始不舒服。
對蘇天佑都能放下,為什么不放下楊云娘。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大度。”關氏看著蘇玫的神色,苦笑說著,“那么多年前的事,始終揪著不放。”
蘇玫連連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母親沒必要在意,您并不需要父親。”
有時候她會覺得,關氏好像被困在正妻這個角色里。
她嫁給蘇天佑,得正室的位置,就要覆行正室的責任,哪怕蘇天佑根本就不在意。
以前蘇玫也不懂,與賀英成親后,經歷多了,什么都懂了。
她也犯過傻,為了賀英要死要活,把臉面丟盡。
現在不愛了,也就放下了,當然也后悔,但后悔沒用。
她對賀英徹底無感,別說賀英舊情人歸京,就是賀英再弄十個情人來。只要不花她的錢,不礙她的眼,她眼皮都不抬一下。
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一個不愛的丈夫更不是。男人可以瀟灑,女人也可以。
和離多好,實在和離不了,那就各過各的,各找各的樂子,誰也別礙誰的眼。
“我也不是在意,我只是……”關氏苦笑。
她只是后悔。
楊云娘回京,會讓她更后悔。
蘇玫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關氏,只是道,“我留下來陪母親。”
“好。”
第108章 第 108 章 蘇玫在國公府住下……
蘇玫在國公府住下, 又因關氏身體不適,蘇玫理所當然的幫忙協理家務。
關氏一直想教蘇玫管家理事,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手把手教她, 如何看帳本, 管理府里事務, 以及打理自己嫁妝。
“賀家是要分家的, 將來分出去單過,這些帳本你都得會看。”關氏對蘇玫說著。
這也是貴婦的基本功課, 要是連帳本都不會看,管不住下人,家里亂成一團,是當家主母的恥辱。
蘇玫裝的認真聽,心里卻并不在意這些。
她只想學習打理嫁妝, 雖然她的嫁妝全是田產,每年出息穩定,就是莊頭想搞鬼, 損失也有限。
但自己的產業, 還是安身立命的產業, 還是要謹慎對待。
管家什么的,她都不想跟賀英過了, 還有什么家可管的。
“太太, 三姑奶奶,剛才有小廝看到,劉順家的拿了侯府的庫房鑰匙。”洪婆子進門說著,神情十分氣憤。
谷夫人雖然給了宅子,但宅子想住人, 需要人打理收拾。
關氏管家,谷夫人倒沒好意思支使府里的下人,只讓劉順家的帶著自己屋里的下人,以及侯府的小子們去收拾。
估摸著屋子打掃干凈了,需要家具擺設,就想到庫房里的東西。
沒開國公府的庫房,開的侯府的庫房。侯府是三房的,拿的全是三房的東西。
蘇玫看一眼洪婆子,眼中帶著嫌惡,因是關氏的陪房,她不好當面訓斥,道:“侯府庫房里就沒什么東西,就是有些家具粗使家伙,值不了幾兩銀子。”
當年蘇震山和蘇震岳是分了家的,但是蘇震岳封侯之后,又兩府合一府。
蘇震岳對于錢財之類的素來不計較,不管是薪俸還是賞賜,全部都是關氏在打理,多數都在國公府的庫房里。
大頭都在國公府庫房,侯府庫房里沒什么值錢東西。
就是有,侯府的庫房鑰匙,肯定是蘇震岳給的,蘇家上下誰敢去說蘇震岳做的不對。
又不是差錢的人家,何必因為幾兩碎銀子生氣。尤其是在楊云娘的事情上,這不是讓關氏更憋氣嗎。
“那將來都是越哥兒的。”洪婆子說著。
蘇天佑是獨子,蘇越是唯一的孫子,侯府所有東西都是蘇越的。
“你就閉嘴吧。”蘇玫忍不住說著,“這是能亂說的嗎,三房人共同生活,最后說都是越哥兒的,讓人聽到成什么樣子。”
蘇家情況復雜,先分家,又合府,三房人共居,還是堂兄弟。
再加上男人們對于金錢都不計較,帳本雖然有,但都沒有細算過。
將來分家是肯定會分,但要怎么分,估計有得商議。
洪婆子這么大聲喊著,東西都是越哥兒,置大房和二房于何地。
要是被人聽到,傳揚出去,三房的臉面往哪里放。
關氏也覺得洪婆子這話很不妥當,她管家很清楚家里的帳本。
論三房里誰掙的最多,必然是大房。
蘇略非常善經營,京城店鋪許多間,間間都賺錢。田產之類的更不用說了,每年出息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再就是國公府長房一脈的祭田,屬于英國公的,自然也是大房的。
二房有一半時間住在葉家,但是蘇天華多數的薪俸賞賜皆是給了府里。
憑軍功賺的是賞賜,年年皆有,打大勝仗賞的更多。還有蘇邑跟著一起上陣,父子倆是雙份賞賜。
反倒是三房,蘇震岳軍功封侯,賞賜當然不會少。但是爵位和宅子就占了大半,實際到手的金銀反而不如蘇天華的多。
蘇天佑又是文官,每年薪俸都是有數的,都不夠他一個人花的,全靠家里貼補。
侯府是蘇震岳憑本事掙下來的,爵位傳給蘇天佑,再傳給蘇越,父子一脈相承理所當然。
但要說侯府所有的東西是蘇越的,這話關氏也說不出口。
“夠了。”關氏訓斥洪婆子,“你是越發的不像樣,什么話都敢亂說,讓人聽到,還以為我趁著管家要算計家產。”
洪婆子十分委屈,低頭小聲說著,“我是替太太委屈,要是為別的什么就算了,偏偏是給了楊氏。老太爺對老太太言聽計從,要是……”
“你有完沒完!”蘇玫怒聲打斷洪婆子,因為生氣連關氏的臉色都不顧了,直接開罵,“讓你上前侍侯,是為了給主子分憂的,你是天天嚼不了舌根。要是不能侍侯,就回自己家去。”
尤其是關氏正因為楊云娘回京,心里煩悶之事。
身邊貼身侍侯的人,不哄著關氏開心,勸慰關氏,反而有事沒事挑唆一通。
這樣的下人,哪怕是陪房,在她看來也該打發了。仗著以前的情份,放了一家人的身契,給錢給地安享晚年。
“太太,三姑奶奶……”洪婆子頓時眼淚都落了下來,既覺得委屈更是面子無光。
蘇玫是晚輩,她是關氏的陪房,怎么能這么罵她。
關氏越發覺得心煩,嘆氣道:“你出去吧。”
“是。”洪婆子抹著淚出門去。
等洪婆子離開了,蘇玫才道:“張媽媽跟著我,母親身邊缺了臂膀,我那邊也沒什么事,不如讓張媽媽回來侍侯母親。”
以前張婆子跟在關氏身邊時,時常勸慰著關氏,不管是幫著管家,還是人情來往皆十分得體。
現在換成洪婆子,實在不像樣,早點打發了才好。
“賀家人多事多,還是讓她再陪你幾年,我這里都料理的開。”關氏說著。
蘇玫與賀英關系緊張,她還想著張婆子能勸著蘇玫一些,不管怎么樣,先把兒子生了。
等蘇玫生了兒子,都穩定下來了。自己的丫頭也訓練好了,再讓張婆子回來也不遲。
蘇玫見關氏堅持,她也沒再說。
她現在身邊確實少不了張婆子,雖然有心腹丫頭,也精明能干,但年齡還小,想得用還得仔細培養。
“母親以后少聽洪婆子亂說,您有我,還有越哥兒,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太放心上。”蘇玫說著。
關氏點點頭,心里卻總有股子意難平。
要是能放下,她早就放下了。
沒放下,只因為放不下。
***
三天后,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蘇家眾人動身回京。
多了云棠和楊云娘母女,大車多了兩輛,又有一輛車拉行李。
程采藍第一次進京,顯得十分興奮。拉著蘇邑不停的說話,蘇邑向來不善于言辭,卻與程采藍格外說的來。
一路上就聽兩人說個停,葉氏十分高興,女兒找回來了,小兒子也有心上人,準備娶兒媳婦。
去時五天,回來也是五天。
周車勞頓,一路奔波,終于在天黑前到達京城。
天色己晚,眾人也都累了。
蘇天華帶著二房眾人先回葉家,楊云娘,程采藍則與蘇鈺一起回國公府。
蘇辰找回來了,最關心蘇辰的是外公葉老太爺。
楊云娘離京多年,終于帶著女兒回來,最在意的是谷夫人。
都有需要拜見的長輩,索性分開走。
約定明天中午二房回國公府,拜見蘇震岳和谷夫人,晚上一起在國公府吃團圓飯。
車駕駛進國公府,綠川扶著蘇鈺從車上下來,就見劉順家的己在二門等著。
“竟然是媽媽過來等著。”蘇鈺笑著說。
“大姑娘辛苦了。”劉順家的笑著說,“老太太掛念的緊,我也有些著急,就過來了。”
楊云娘是谷夫人的養女,自幼得劉順家的許多照顧,谷夫人掛念,她也掛念。
說話間,楊云娘和程采藍從后面車上下來,劉順家的看到楊云娘,眼淚頓時落了下來,哽咽說著,“姑娘……”
楊云娘眼淚也跟著落下來,上前見禮,“劉媽媽。”
劉順家的抹著眼淚,高興說著,“老太太等著呢,我們過去。”
二門換車去樂道堂,蘇鈺單獨一輛車,楊云娘帶著程采藍另坐一輛車。
國公府對于楊云娘是故地重游,心中感慨頗多。
程采藍則是好奇之余,有些驚訝。
她只知道蘇邑是國公府公子,卻不知道國公府的府邸竟然如此大,在府內行走還要坐車。
此時蘇震岳,谷夫人,關氏,蘇玫,蘇越都已在樂道堂正房坐著。
尤其是蘇玫,她從來沒見過楊云娘,她出生時,楊云娘早就遠嫁了。
她十分好奇,蘇天佑的初戀到底長什么樣子。
“大姑娘,姑太太帶著姐兒坐車過來了。”婆子進門說著。
稍等片刻,外頭腳步聲響起,婆子打起簾子,劉順家的扶著楊云娘進屋。
谷夫人看到她,眼淚落了下來,“云姐兒……”
楊云娘看到谷夫人,眼淚再也忍不住,“母親。”
一聲母親叫的谷夫人心痛不己,起身上前抱住楊云娘,“這些年,苦了你了。”
楊云娘搖搖頭,只是哭。
蘇震岳旁邊看著,也是心酸不己。
他見過楊云娘,當初蘇天佑與楊云娘的婚事,他知道并且同意的。
雖然自己的婚姻一團糟,但蘇震岳依然希望兒子能娶自己的心上人。
只是后來……
母女倆抱頭痛哭,還是蘇天佑道:“骨肉團聚,是大喜事,母親也別太傷心了。”
谷夫人拿手絹擦著眼淚,笑著說,“是啊,大喜的日子,哪能一直哭呢。”
楊云娘也擦擦眼淚,帶著程采藍上前,從蘇震岳起,上前拜見。
“這是老太爺。”劉順家的在旁邊說著。
楊云娘對蘇震岳很有印象,脾氣不好,人卻很好。
“見過老太爺。”楊云娘帶著程采藍見禮。
程采藍規矩見禮,眼中的好奇卻是壓不住的。
“好,都很好。”蘇震岳笑著說。
見面禮早就準備好,兩個大紅包,楊云娘和程采藍一人一個。
谷夫人就這么一個女兒,離京多年,現在能回來,對谷夫人也是一個安慰。
“謝老太爺。”楊云娘和程采藍說著。
隨后是蘇天佑和關氏,氣氛頓時有點冷,連劉順家的都不知道要說什么。
“多年未見,三老爺,三太太,安好。”楊云娘說著,剛才的情緒還沒有收回來,臉上還帶著淚。
這讓楊云娘覺得有些尷尬,低著頭幾乎不去看蘇天佑和關氏。
“三老爺,三太太,安好。”程采藍規矩見禮。
蘇天佑神情有些恍惚,十來年未見,真的好久了,“是啊,好多年了,你過的可還好。”
“都很好。”楊云娘說著,終于抬起頭來。
沒看蘇天佑,也沒看關氏,有些尷尬的不知道該看哪。
關氏緊抿著唇,手攥的死緊。
只是努力保持平靜的姿態,就讓她用盡全力,實在說不出話來。
她以前就見過楊云娘,當時的她太傲慢了,認為楊云娘和谷夫人一樣,小門小戶的大美女,憑臉攀高枝,早晚都得摔下來。
結果,谷夫人成了一品誥命,蘇天佑掛念楊云娘半輩子。只有她這個自恃甚高的高門千金,輸的一敗涂地。
氣氛越來越尷尬,劉順家的趕緊繼續介紹,“這是三姑娘蘇玫,四爺蘇越。”
“姑太太好。”蘇玫說著。
從楊云娘進門前,蘇玫一直盯著她看。
不得不說,大美女。
雖然遠嫁離京多年,經歷了喪夫之痛,又幾經磨難,受了許多苦楚。
眼下風塵撲撲進京來,從楊云娘臉上能看到疲憊,精氣神卻是絲毫不減,背脊挺的很直,并不現柔弱之態。
“小玩意,哥兒姐兒們拿著玩吧。”楊云娘拿出兩個荷包,蘇玫和蘇越一人一個。
蘇越顯得有些尷尬,蘇天佑和楊云娘的故事,沒有不知道的,匆匆接了荷包,“謝姑太太。”
蘇玫也接過來,又道了聲謝。
初見晚輩要給見面禮,關氏不可能沒準備,估摸著是忘了。
“三姑娘,四爺。”程采藍也跟著見禮。
蘇玫和蘇越跟著還禮,蘇玫看一眼程采藍,幾乎和楊云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樣的大美人,怪不得蘇邑會鐘情。
至于蘇鈺,進屋后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因早就熟知了,并不需要再見禮。
“今天時候不早了,云娘和采藍跟我睡。”谷夫人說著,“后街的房子己經收拾好,后天搬過去。”
“是,聽憑母親安排。”楊云娘說著。
第109章 第 109 章 考慮到周車勞頓,……
考慮到周車勞頓, 廝見之后谷夫人就宣布各自回去,明天中午等二房回來了再聚。
劉順家的早給楊云娘母女收拾好床鋪,眾人散去后,就催促著她們吃飯睡覺。
谷夫人身體不大好, 大喜大悲都傷身, 人都回來了, 以后有的時間說話。
“母親, 三老爺就是……”
母女倆同床而眠,丫頭吹了燈, 程采藍小聲說著。
到直隸之后,她才知道楊云娘的這段往事。
從錢夫人的話語聽到端倪,然后問了蘇邑,蘇邑老實,就全部跟她說了。
聽蘇邑說完,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消化掉。
她有一個好父親,母親并沒有對不起父親,婚前的一段插曲并不能代表什么。
不過, 見到蘇天佑時, 她心情也很復雜。
就是這個人, 負了她的母親。
“少時的往事,都過去了。”楊云娘說著。
世間之事不如意著十之八九, 與蘇天佑分開時, 痛苦過,難受過,也掙扎過。
得知谷夫人要將她嫁出京城時,想死的心都有。
隨著嫁人生子,十幾年都己經過去了, 當初的那點情情愛愛,也都煙消云散。
程采藍的父親程老爺是很好的人,待她也很好,雖然無子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因此怨怪過她。
本以為會在江陰渡過一生,沒想到人到中年,兜兜轉轉又回到京城。
或許這就是命,谷夫人給她安排了住處,女兒也將嫁得如意郎君。
母親,女兒皆在跟前,她己經知足了。
“以后都在京城了,豈不是要常見面。”程采藍不禁說著。
她和蘇邑正在熱戀中,代入一下就覺得很窒息。
蘇邑要是另娶旁人,她情愿與蘇邑今生再不相見,而不是時時相見,時時煎熬。
楊云娘不禁笑了,摸摸程采藍的頭,“你還小,不明白,時間久了,沒有放不下的。”
尤其是有了孩子后,生活的重心己經轉移,時間久了,也都過去了。
“不早了,睡吧。”楊云娘說著。
蘇鈺回到聽雨軒,燈火通明,飯菜也都擺上桌,洗澡水也都預備好。
趕了幾天路,蘇鈺沒什么胃口,吃了幾口就要去洗澡。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兩天再過來。”蘇鈺對綠川說著。
“謝姑娘體恤,等我把東西收拾好了,就去歇著。”綠川笑著說。
蘇鈺去凈房洗澡,等她洗完出來,綠川還在收拾整理。
“怎么還沒去休息。”蘇鈺說著,“在直隸這些天,你也累了。”
出門在外,使喚的人少,得力的只有綠川一個,前前后后全靠她。
不像在府里,丫頭婆子二十幾個,就是不夠機伶,因為人數夠多,怎么也夠用了,綠川就格外辛苦些。
“有姑娘的一封信。”綠路把信奉給蘇鈺。
“信?”蘇鈺聽想有信,心情復雜。
綠川道:“薛大爺的。”
蘇鈺心情越發復雜,又有幾分意外,“公主府的東西可以送進來了嗎?”
以前薛遲送過,被谷夫人退回去了。
“是大爺的小廝送進來的。”綠川說著。
蘇鈺會意,蘇略和薛遲有交情了,從正門送信走不通,讓蘇略的小廝帶信,谷夫人無從得知,自然也不會阻攔。
“現在倒是會寫信了。”蘇鈺接過信,有幾分吐槽的說著。
要是她與薛遲交往之初,薛遲不派婆子傳話,而是寫信……
要早發現不對勁,她就能從完全戀愛腦狀態清醒嗎?
她也不知道。
拆開信,蘇鈺細細讀著。
衙門公文一樣的情書,沒有絲毫情趣存在,但內容十分認真,所有描述皆十分準確。
薛遲這樣的戀人,不用猜他在想什么,他會直接說出來。
在信的最后,薛遲約她十天后東山打獵。
“東山啊……”
那是蘇鈺與筆友約定的地方,薛遲卻出現了。
“研磨,我回信。”蘇鈺說著。
綠川看一眼蘇鈺,有點想說,其實可以明天回信的。這么晚了,信也送不出去。
但看蘇鈺戀愛腦上頭的狀態,綠川不敢多言,趕緊去西梢間研磨。
蘇鈺寫信向來很快,尤其是給薛遲寫信時,下筆如神,片刻功夫就能寫大幾張信紙。
而這回蘇鈺好像卡殼了一般,寫寫停停,還不停的修修改改。
綠川都快熬不住了,蘇鈺才算把信寫完。
就一張紙,幾句話。
她答應薛遲的邀約,十天后東山見面。
都要見面了,有話當面說,何必再寫信。
“姑娘快睡吧,明天二老爺和二太太要過來的。”綠川忍不住提醒她。
五天旅途,累的飯都吃不下了,還能熬夜寫一封送不出去的信。
戀愛腦真可怕。
“嗯。”蘇鈺嘴上應著,躺到床上后卻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在直隸的時候,還沒有感覺,或者說離遠,還可以逃避。
現在剛回到京城,就收到薛遲的書信,頓時思緒萬千。
睡的晚,起的也遲。直到日上三桿,估摸著二房的人快來了,蘇鈺才慢悠悠從床上起來。
“姑娘寫給薛大爺的信,我己經悄悄派人送去了。”綠川說著。
蘇鈺點點頭,悄悄的送好,她也不想谷夫人知道。
隨便吃幾口早飯,蘇鈺正想著要去樂道堂。
“大爺來了……”
小丫頭傳話,蘇略進到屋里。
“大哥。”蘇鈺起身相迎,笑著說,“我正要派婆子去看看你在不在,晚上過去看你。”
蘇略說是住家里,但在家時間實在有限,想見他一面不容易。
“知道你回來了,特意回來。”蘇略笑著說。
兩人在廳里坐下,綠川奉茶。
“你倒是很機敏,不過搜集關楚河的證據,還是太大膽了些。”蘇略說著。
關楚河行事素來謹慎,雖然事過皆有痕跡,但為了掩蓋痕跡,肯定留有后手。
冒然調查,若是打草驚蛇被發現,被殺人滅口都有可能。
蘇鈺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關楚河似乎沒那么恐怖。
蘇略這么一說,她也有些后怕。她委托程喻時,并沒有提醒他,此事的危險性如此之高。
要是因此害了程喻,她的罪過就大了。
“我委托了一個朋友,就是我提過的,程喻。”蘇鈺說著。
“是他啊。”蘇略笑著,神情意味深長,“還真是巧。”
蘇鈺迷惑的看著蘇略,“什么巧?”
“程皇后的親侄子,可不是巧嘛。”蘇略笑著說。
去一趟直隸,就跟薛遲的表弟成了朋友,還鬧出了緋聞,這確實是意外的緣份。
“大哥知道了?”蘇鈺驚訝。
驚訝的變成了蘇略,“你也知道了。”
“程喻跟我說的。”蘇鈺說著,“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都為了他特意給我寫信了,我當然得調查一下身份。”蘇略說著。
早在好些年前,程家的情況他就一清二楚,其中就包括程喻,薛遲應該也是知道的。
程喻為了鄭家脫籍四處奔波,他想過找個機會不著痕跡的把事情辦了,讓程喻欠下人情。
只是手頭事情太多,程喻的人情欠不欠就那樣,也就沒當回事。
沒想到蘇鈺去了一趟直隸,管了這件閑事。
蘇鈺不疑有他,笑著說,“程喻難得的重情重義。等鄭家事完,我給他寫信,若是愿意來京城,我介紹給大哥認識。”
“你還是別寫信了。”蘇略打趣說著,“不然打翻了某人的醋缸,連我都覺得頭痛。”
雖然沒有點名,蘇鈺知道說的是薛遲。
想到薛遲,蘇鈺神情有些低落,“大哥別說笑了。”
蘇略想想也覺得這玩笑不好笑,岔開話題,“多虧了你的證據,過幾天你母親就能從刑部大牢出來了。”
“母親在刑部大牢?”蘇鈺大驚失色。
“不用擔心,我去看過了,沒什么事。”蘇略說著,“皇上天恩,并沒有責罰,只讓她禁足在楚王府。”
隨后蘇略把最近京城發生的事情說了,慕容寧血洗六部,力是出了,卻沒有達成目的。
顯慶皇帝沒有責罰,只怕以后也難得重用。
也挺好,以后慕容寧就老老實實在楚王爺養老,省得跑出來作妖。
蘇鈺聽得松口氣,“母親無事就好。”
死了那么多人,她原本都擔心慕容寧不得善終,現在只是禁足王府,真是開恩了。
蘇略笑笑不語。
兄妹倆說了一會直隸的風水人情,蘇略正欲起身走時,蘇鈺突然道:“大哥,有件事……”
薛遲不是她的筆友,筆友失約了。
她不知道筆友是誰,但以蘇略的人脈,只要她把細節告知他,最多半日必然能把人找出來。
“你說。”蘇略等她下文。
蘇鈺卻顯得十分猶豫,對著蘇略沉默起來。
對薛遲的感情還沒有理清楚,己經約了十天后見面。
這種情況下,再去找尋找筆友。
找到之后呢,她要說什么,她要做什么?
跑過去與人相認嗎?
當時所有的激情都給了薛遲,就算是弄錯了人,那種感覺也收不回來。
更重要的是,要是筆友不是薛遲,她還會這么喜歡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會。
蘇略看著沉默的蘇鈺,既不催她,也不原由,徑自起身說著,“等你想好來找我。”
“嗯。”蘇鈺點頭。
第110章 第 110 章 快到中午時,二房……
快到中午時, 二房來了。
谷夫人在后花園設宴,雖然沒有請外人,卻是正式宴席。
蘇辰找回來了,楊云娘和程采藍歸京, 都是大喜事。連蘇略都在家, 一起吃席。
開席之前, 劉順家的帶著云棠, 與國公府眾人廝見。
云棠的情況,葉氏早就寫信告知。
蘇震岳和谷夫人早有回信, 丟了的孩子能找回來就是莫大的喜事,以后就好好過日子。
蘇天佑也十分高興,蘇辰丟了是二房之殤,現在終于一家人團圓,大喜事。
為了方便認親, 谷夫人特意吩咐分席而座,兩人一席。
“這是老太爺,老太太。”劉順家的領著云棠見禮。
蘇震岳和谷夫人同席而座, 云棠上前拜見, 谷夫人早準備了見面禮。
四匹錦緞, 一整套頭面首飾。
“謝老太太。”云棠說著,身側的丫頭收起禮起。
蘇震岳早有準備, 拿出一個荷包遞給云棠, “小姑娘喜歡什么我也不知道,在外這么多年,我也沒給過壓歲錢,這里頭是兩千兩銀票,全當是這些年的壓歲錢。”
云棠一聽里面有兩千兩, 頓時呆住了,不禁看向席上坐著的葉氏。
葉氏也有些意外,但想到蘇震岳,這確實是他的風格,笑著道:“祖父給的,就好好收下。”
云棠這才敢收下,“謝老太爺。”
蘇天佑和關氏坐在蘇震岳的右邊手,劉順家的領著云棠上前。
“這是三老爺,三太太。”劉順家的笑著說。
蘇天佑早有見面禮,十個金錁子,十個銀錁子。
關氏也有準備,四匹錦緞。
云棠身側的丫頭收了,云棠道謝。
“辰姐兒回來了,該支會親友一聲。好好下貼擺酒。”蘇天佑笑著說的時候,看了關氏一眼。
關氏現在管家,這事該她來張羅。
關氏神情淡淡的,“是該挑個日子,好好擺酒。”
她最近的注意力全在楊云娘歸京的事上,心情郁結,身體也有些不適,事情多了就有些顧不上。
再者,云棠的遭遇雖然很可憐,但實在有些不堪。京城那么多好事之徒,到時候扒出來,臉上都不好看。
葉氏看出關氏的不情愿,笑著說,“我父親己經給葉氏族人下了貼,下個月擺酒。我想著不如一起,我來操辦。”
谷夫人點點頭,“也好。”
關氏臉色微微變了,此時卻不好說什么,只能笑笑。
楊云娘和程采藍在直隸時己經見過,程采藍起身,與云棠相互見禮。
接下來就是蘇略和蘇鈺,兄妹倆一席。
不等劉順家的介紹,蘇鈺站起身來,指著蘇略笑著說,“這是大哥。”
“大哥。”云棠見禮,有些慌張。
可能是直覺,這個兄長,讓她有些懼怕。
蘇略微笑,“二妹妹。”
身側小廝把見面禮送上,還包括了蘇鈺的部分。
十個金錁子,一套首飾。
最后是蘇玫和蘇越,賀英本來也想來,蘇玫不同意,直言他敢來,就讓蘇家管事把他趕出去。
不等云棠過來,兩人皆站起身來,蘇越有些好奇的打量著云棠。
“這是三姑奶奶,四爺。”劉順家的介紹。
因為是妹妹和弟弟,云棠早有準備。
蘇玫和蘇越也一樣有禮,算是相互交換。
各自見禮之后,蘇玫卻是看一眼旁邊席上的蘇邑,笑著說,“二姐與三哥長的真像。”
蘇家一直都有雙胞胎基因,蘇震山和蘇震岳,蘇天翊和蘇天華,蘇邑和蘇辰,每代一對。
不過,眼前的云棠與蘇邑并不是完全的一模一樣,可能是男女差別,但也十分相似。
雖然有弟弟,蘇玫對于擁有雙胞胎兄弟姐妹依然十分羨慕。
除了父母外,兄弟姐妹最親。
而雙胞胎,可能是比父母還要親的存在。
“是啊。”葉氏笑著,又有幾分感慨,“也因為像,才能尋回來。”
云棠心中有愧,低著頭不敢說話。
她并不是蘇辰,蘇天華卻愿意當她是親生女兒,為了葉氏。
“辰姐兒找回來了,你們也該搬回來了。”蘇震岳笑著說。
“行李還沒收拾完,我父親掛念辰姐兒這些年,想著多住些日子。”葉氏笑著說。
找回云棠后就搬回國公府,她以前是有這個打算,還給關氏寫過信,請她收拾房舍。
但是蘇邑要娶程采藍,與楊云娘肯定常來往,要是住回國公府,只怕三房要不太平。
蘇震岳道:“多住些日子沒什么,但邑哥兒都要成親了,媳婦總不能娶到別人家里。”
葉氏有些猶豫,也知道蘇震岳說的在理。
葉峰出繼葉家是婚前就談好的,將來娶妻生子都在葉家是一定的。
但蘇邑沒有出繼,是二房可以承家業的兒子。婚后常住葉家都可以,但婚禮需得蘇家辦,媳婦也得在蘇家娶。
“老太爺說的是,等再過些日子,我們就搬回來。”蘇天華說著。
谷夫人笑著道:“邑哥兒年齡也不小了,婚事今年就辦了。”
她最后悔的一件事,蘇天佑和楊云娘當時兩情相悅,年齡也到了。
想著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反而不著急辦婚事,年齡再大一歲,挑個更好的日子。
結果……
“我也是這個意思。”葉氏笑著說,看向楊云娘,兩人早就商議過了,“等姑太太搬了新家,就下聘。”
都是剛進京,楊云娘母女還沒正式搬到住所,聘禮也不好下。
“如此甚好。”谷夫人笑著說。
人多話多,你一句我一句,因為是分席而座,關氏一直沉默不語,也顯不出來。
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是蘇略,不過他向來如此,也沒人在意。
蘇鈺笑著給蘇略倒酒,卻是笑著道:“大哥,辰姐兒找回來了,你給父親寫信說了嗎?”
兄妹一場,她自覺得了解蘇略。
蘇略雖然嘴上沒說,但感覺有點怪。
“沒必要。”蘇略聲音很輕,“父親會把她帶回來。”
蘇鈺沒聽清楚后面一句,“什么?”
“沒什么。”蘇略說著,“你母親知道嗎?”
蘇鈺點點頭,“我給母親寫了信。”
“那她應該很高興吧。”蘇略說著,幾乎壓不住嘴角的嘲諷。
蘇鈺正想說什么,蘇邑突然對她和蘇略說著,“明天姑太太搬家,要擺酒設宴,大哥,阿鈺,你們一起來吧。”
“我自然是要去的。”蘇鈺笑著說,看一眼蘇略。
蘇略笑著說,“我明天就事,就不去了。賀禮就勞阿鈺幫我帶過去。”
“好,我幫你這個忙。”蘇鈺笑著說。
蘇略向來忙,在家的時候都少,蘇邑也不在意。隨后又看向蘇玫和蘇越,“你們也一起吧,難得大家一起熱鬧。”
蘇越并未多想,笑著道:“好啊,我去。”
蘇玫考慮到關氏,笑著說,“我過來時與賀英說過,明天要回家,就不過去了。”
“好。”蘇邑笑著說。
因為是家宴,都十分隨意。吃飽喝足就散場,各自回屋休息。
蘇天華正想辭行,蘇震岳突然叫住他,“讓你媳婦先回去,我有話跟你說。”
叔侄倆常年上陣場,蘇震岳常有話吩咐,蘇天華道:“是。”
各自回去,關氏回到玉粹堂,心情陰郁。
蘇玫知她心結,卻又有些無奈,“母親,今天是二姐姐回家認親,你該高興些。”
葉氏是很好相處的妯娌,卻不是受氣的脾氣。
關氏要是因為云棠的遭遇給她白眼,葉氏肯定不會有好臉色。
“我沒有不高興。”關氏說著,卻是嘆口氣,“我管了這么多年家,突然覺得自己倒像是外人了。”
今天的宴席是谷夫人安排的,席上葉氏高高興興的跟楊云娘商議婚事。
谷夫人也偶爾插嘴,葉峰,蘇邑也是跟程采藍說不停。蘇越雖然也想插嘴,但明顯插不上話。
蘇略與蘇鈺也是,要么是兩個人說話,要么是跟二房或者程采藍說話。
要不是蘇玫在她身側,她今天席上只怕一句話都說不了。
“今天的宴席本來就是為了二姑娘,自然所有人都會圍著她。”蘇玫說著,“二姑娘命運多舛,難得尋回來了,家里上上下下都會多疼她些。”
今天席上,別說其他人,她都看出來了,關氏對于云棠淡淡的。
下貼請親友,擺宴席這種事情,哪里需要蘇天佑說出來,關氏早該提前張羅。
現在葉氏主動提出要操辦,還是在葉家辦,就是覺得關氏不想辦。
“跟著過去的小廝說,辰姐兒在直隸生過一個兒子,卻沒有帶回來。”關氏說著。
蘇玫也聽說了,卻是道:“若是孽債,不愿帶回也是常理。”
就像她流掉的那個孩子,她現在就覺得幸慶。
放到云棠身上也一樣,當外室的時候生的孩子。現在回歸正常人生了,不想帶在身邊拖累自己一輩子也正常。
恢復原本身份,蘇家千金不愁嫁,再遇良人,重新開始新生活,孩子可以再生。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能說孽債。”關氏說著,“大人的事,稚子無辜。”
與蘇天佑的夫妻感情太失敗,她把太多感情放到兒女身上,無法理解也不能原諒放棄親生孩兒的女人。
一個女人連親生孩兒都能舍得,這也是個心狠的。
蘇玫不想與關氏爭論,“二姑娘是二房的人,母親何必管這些。”
關氏沒作聲,對云棠情緒復雜,可能是跟蘇家相處久了,她總覺得這個云棠不像是蘇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