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頭頂灑落暖黃色的燈光,將整個房間鋪上一層柔和的薄紗。
小狗攤在床下的香蕉船小窩里呼呼大睡,像個毛豆腐。
床上趴睡著某個熟悉的身影,黑發毛茸茸的,頸項修長,光.裸的寬闊背脊隆起流暢緊實的線條,一條薄被搭在勁窄的腰身下。
還真的來了?
聞祈的腳步一頓,又升起一種意料之中、果然如此的情緒——像是裴硯初會做出來的事。
開門的動靜很輕,元寶在自己的窩里睡得四腳朝天,半點沒受影響,床上的人卻像是有所察覺,緩慢地轉了醒,撐起手臂看來,嗓音浸著濃濃的睡意:“忙完了?”
裴硯初剛睡過一覺,黑發亂蓬蓬的,狹長精致的桃花眼半闔,整個人都顯出一種慵懶感。
聞祈問:“你的女仆裝呢?”
“烘干機里。”裴硯初坐起來,抬手打了一個哈欠,“本來想等你出來,穿給你看的,等睡著了。”
他的語氣熟稔,像還沒睡醒。
聞祈又問:“誰準你上我的床的?”
似一桶冰水潑下,裴硯初瞬間清醒了,神色也生出幾分不知所措,道:“晚上的時候,你說——”
聞祈微微偏頭,看著他。
“我、我……”
裴硯初磕磕巴巴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暗罵自己鬼迷心竅。
果然只是一句隨口的玩笑話,偏偏他自作聰明,當了真……
他下了床,低著頭,沮喪得像只做錯事渾身透著委屈勁兒的大型犬,道:“我回隔壁……”
聞祈問:“我讓你走了嗎?”
裴硯初傻愣愣地待原地不動了,用那雙桃花眼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只穿著一條薄睡褲,赤腳站在地毯上,看起來很是可憐。
他想來想去,猜著因為聞祈潔癖,自己又未經同意上了他的床,試探性地問:“要我把你床上的床單被套給換了嗎?”
聞祈卻沒說話,一步步走來,裴硯初站在原地沒動,被他輕輕一推,視野驟然顛倒,又仰面倒回了床上。
裴硯初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聞祈卻似一只高貴又靈巧的貓,高高在上地翻坐在了他的腰身上。
圓潤的弧度豐盈柔軟,壓在緊繃的腹肌上,觸感明顯,纖細筆直的兩腿以鴨子坐的姿勢,分坐左右。
再往下挪一點,就是危險的距離。
聞祈漂亮的眉眼蘊著饒有興致,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和裴硯初無數糟糕的桃色夢境中的景象重合。
裴硯初實在不敢多想,腦子亂糟糟的,喉結滾動,啞聲道:“小祈,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要做什么,我真的猜不出來……”
聞祈低望著他,突然道:“你以前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去教學樓的天臺等你,說有話告訴我。”
裴硯初愣了下,眸色閃過一瞬茫然,而后從記憶深處翻找出一封信,胸腔里的心臟加速跳動。
“我……”
聞祈打斷道:“我去了以后,天臺的門被人鎖了。”
裴硯初猛地睜大了眼。
聞祈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裴家大少爺不屑于做這種事,但有無數的人前仆后繼地愿意幫你收拾我,用來邀功。”
裴硯初的聲線顫動起來:“我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你不記得,因為你失憶了。”
聞祈輕飄飄地笑了下。
“這種騙人過去的把戲太蠢了,不是你會做出來的事。但上面的字太像你寫的了,我以為你真的要和我說什么話,所以我還是去了。可惜,我猜錯了。”
”好在那天我帶了手機,水水來幫我開了門,我找老師調了監控錄像找到了人,讓他轉了學。我知道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但我還是忍不住一并記在你的賬上。”
裴硯初的手指,一點一點蜷縮起來。
他閉上了眼,心中懊惱的情緒翻滾。
那封信是他寫的,只是還沒決定好是否送出去,就意外不見了。
他以為這是上天的某種警示,打了退堂鼓,將那封丟失的信遺忘在了記憶里。
聞祈道:“裴硯初,我情愿一開始就不認識你,安安靜靜地度過我的高中生活。”
裴硯初的大腦一片空白,唇也沒了血色。
“我本來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你落在了我的手里,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我。”
聞祈俯了身,手指掐著他的臉側,輕聲道:“我今天在廚房看你做石榴汁的時候就在想,你都已經失憶了,是不是那些事該算了,就當重新認識一場。我試過了,但還是不行,你對我越友善、越親近,我就想要更惡劣地報復你。”
距離靠得太近,聞祈的唇瓣輕輕張合,裴硯初甚至能嗅聞到一股甜香。
是屬于紅豆沙小圓子的氣息。
在這氣氛緊繃的對話之中,裴硯初唯一的念頭是——啊太好了,聞祈吃了他煮的宵夜。
他恍惚剎那,下意識問:“紅豆沙小圓子好吃嗎?”
聞祈的話語驟然卡住,氣笑了,問:“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聽見了。”
裴硯初回了神,伸手覆蓋住聞祈的手,笑了起來,那雙標志性的桃花眼盈盈閃動著柔軟繾綣的情愫,看起來依舊那么輕浮又多情。
“你可以把我當作記憶里的人報復,我不介意。就像你說的,我已經落在了你的手里,折辱我、支使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開心。”
手掌溫暖干燥,傳遞熱意。
聞祈蹙起眉,很是不解裴硯初此刻的態度:“你不害怕?”
“不怕。”裴硯初干脆利落道,“我都把自己賠給你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話鋒又一轉,眉宇輕挑,語氣欠欠兒的:“況且,說的這么嚇唬人,喜歡小狗的人又壞不到哪里去,說著要懲罰我,最后先心軟的肯定還是你。”
全然沒當一回事。
聞祈氣得正想發火,忽然想起什么,轉過頭,發現元寶不知什么時候睡醒了,正用兩只爪爪扒拉著床邊。
因著小短腿限制,只露出了小狗的半張臉,黑玻璃眼一閃一閃的,炯炯有神,好奇地望著疊在一起的兩個人。
像在問——你們在玩什么o.o?
聞祈:……
兩分鐘后,主臥的門哐的一聲關上。
被趕出來的小白狗迷茫地轉了一圈,意識到自己被排擠了,嚶嚶嗚嗚地委屈刨門。
——有什么是小狗不能聽的!
主臥里,裴硯初壓著半條腿坐在床邊,平復著自己噗通亂蹦的心跳,故意道:“你把元寶趕出去,門鎖了,又把我留在床上,不讓我走……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聞祈轉過身來,道:“我以為我的意思表述得很清楚了。”
裴硯初的心跳又錯了一拍,面上的神色依舊拿捏得四平八穩,苦笑著:“小祈,能不能直說?我真的猜不出來。”
聞祈一步一步走來,裴硯初保持著身形未動,漆黑的瞳眸一瞬不移地注視著他,眸底竭力壓抑著涌動的情緒。
“就像你現在知道的,我媽想讓我去和沈家聯姻。”
聞祈的語氣平靜:“沈家老爺子曾經找了個大師批命,他最疼愛的小孫子沈溪需要在今年結婚,才能抵過命中的一個大劫,而結婚對象要合八字,我是備選者里的一個。”
“我想借見面的事,要回我在星樂的合同,同樣需要一個理由,讓沈家那邊主動放棄我。”
裴硯初的神色也跟著變得嚴肅。
聞祈繼續道:“大多數的豪門家庭覺得夫妻貌合神離,各玩各的很正常,無非就是藏得好與不好的區別,但沈家不同。”
“沈家老爺子隱居很久,消息藏得很深,唯一的愛好就是弄花種草,我有一個朋友作庭院設計,跟著教授意外和沈老爺子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的思想守舊,所以……”
他的長睫似黑蝶垂落,低眸注視著裴硯初,帶著幾分審視,道:“我想過了,讓外界以為我把你包養了,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裴硯初愣神許久,沒聽到聞祈繼續說話,暈乎乎地問:“小祈,你說的什么報復、什么懲罰,不會是指這個吧?”
聞祈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尖,轉瞬神色又閃過了然。
畢竟裴硯初現在失憶了,只聽過他說的幾件事,不知道他們曾經具體的過節,聽到假裝包養,沒什么太大的抵觸心理也正常。
等恢復記憶,就知道什么叫羞恥了。
聞祈問:“怎么,還不夠?”
“夠、夠!”裴硯初一個激靈,差點沒壓住自己瘋狂上揚的唇角,“簡直太突然、太過分了!”
他又正兒八經地和聞祈探討:“那我們是要假戲真做嗎?我不是說可以,也不是說不行,畢竟包養這個事兒呢我也是頭一遭,具體要做到怎么個程度呢,我們是不是要先溝通一下?”
“假戲真做?”聞祈面露古怪,“你還真敢想。”
——那確實想過很多次了。
裴硯初無辜道:“我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要是你去和沈家聯姻了,我和元寶就無家可歸了,那可怎么辦啊。”
不知怎的,聞祈仿佛幻視裴硯初后面有條大尾巴在螺旋槳式地晃動,搖出幻影的那種。
“不用想那么多。”聞祈的語氣生硬,“你聽我的做就行。”
裴硯初飛快點頭,怕人反悔似的:“好好好,我聽你的。”
聞祈輕嗯一聲,伸出白皙如玉的纖細手指,開始解自己的睡衣扣子,冷淡道:“上床吧。”
兩顆扣子解開,露出一小片平直的精致鎖骨,肌膚雪白得晃眼。
“等等!——”
裴硯初口干舌燥,感覺鼻尖又隱隱有些發熱,一把握住聞祈的手腕,艱難地問:“你不是說,不用假戲真做的嗎?”
“不用假戲真做,不代表一點痕跡都不做。”
聞祈被他給問煩了,直接道:“行不行?不行就滾出去。”
男人怎么能說不行!
裴硯初的呼吸急促起來,閉著眼,往床上一躺,大義凜然道:“行,當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