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汀臉都白了,任由江縱的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他看著宗淮走上前,寬大的手掌攏住他的手,牽著他離開,沒有分出一絲眼神給江縱,好似這僅是他的一場獨角戲。
郁汀被牽著向前走,鬼使神差的回過頭去,只見江縱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莫名顯得有些陰氣森森。
臥室里,宗淮松開他的手后就走到了窗戶旁邊,打火機發出清脆的聲響,整個人情緒晦暗的站在落地窗前。
梅雨季節,天氣變幻莫測,霎時間天就陰了下來,不遠處的烏云翻涌著,迎接著即將要來臨的大雨。
他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但郁汀一而再的不聽話讓他覺得暴怒,血液內的流速加快,像是有野獸在撕扯著他,好像確實不知道要拿郁汀怎么辦了,也快要分不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他極力控制不要說出過分的話語,極度矛盾的兩種想法在拉扯著他。
一邊覺得他明明膽小遲鈍要命,不會也不敢做出那些出格的、恬不知恥的事,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乖了。
另一邊事實告訴他郁汀慣會撒謊,甜言蜜語能張口就來,他不愿去深想為什么本應該呆在臥室的郁汀,出現在了大宅前門,因為他知道真相不會是他想要知道的。
這是郁汀第一次見宗淮抽煙,看著站在窗戶邊上背對著他的男人,整個人背景顯得孤寂又掙扎,郁汀一顆心被他弄的七上八下,在一片沉默死寂中害怕的不行。
終于還是妒意戰勝了理智,宗淮將煙摁滅,轉身踱步走到郁汀面前,彎腰看向他。
昏暗的光線從側面打過來,在男人高挺的鼻梁側打下一片陰影,半邊臉就隱沒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漆黑的瞳仁浸著一抹冷意。
男人沒什么情緒的開口問道:“你喜歡他?”
郁汀茫然的睜大眼,然后連連搖頭:“沒有……”
“所以你就是天性浪·蕩?”
一句幾乎是定性的毫無疑問語氣的話將郁汀砸在原地,那過分的帶有侮辱性質的詞讓郁汀驚愕的睜大眼,臉色一瞬間煞白,好半晌才想起來要反駁。
“我不是……”
“那你可以告訴我,趙化權口中的你、江縱口中的你和現在的你,哪個才是真的你?”
宗淮伸手桎梏住他的下顎,唇齒間吐出的話毫無溫情。
郁汀來不及思考他什么時候知道趙化權的事,因為宗淮的眼神陌生的讓人害怕。
他顫了顫嘴角卻不知道要怎么樣回答,副本的人設讓他無法去反駁曾經發生過的事,雖然不是他做的,但是人設帶來的后果卻由他來承擔,所以江縱可以對他隨意的無所顧忌的說著,那些看上去曖昧實則毫不尊重的話,趙化權也能隨意的威脅拿捏他。
他極力的告訴自己不過是副本內的任務,都是假的,沒有關系的。
可是當宗淮說起來的時候,他卻覺得難以忍受起來,或許是因為他潛意識里覺得在副本里,除了系統外,他是和自己關系最密切的人了。
他咬住下唇,眼淚不受控的落了下來,因為被人捏著下顎,想要低頭藏起來都沒有辦法。
太難堪了他想,為什么要哭,明明應該是可以忍住的。
陰沉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轟隆的雷聲也隨之而來,翻滾的烏云蓄滿了水汽,瞬間大雨傾盆而下。
宗淮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捏住他下顎的手沒有松開,只是放緩了力道,直到對方的眼淚順著他的手指溢出。
那些反復無常的情緒、猜測和吞沒了他理智的怒火就這樣被熄滅在他的眼淚了。
這一刻他能感受到郁汀的難過、不安和委屈。
宗淮終于松開手,整個人半蹲在他的身前,不再是居高臨下的姿勢,伸手輕輕的觸了觸他的臉頰。
就這樣看了他半晌才開口,聲音很沉很啞,帶著明顯妥協和退讓:“不要哭,剛剛是我口不擇言了,我向你道歉。”
郁汀心里難過的厲害,垂著眼沒有看他,濕漉漉的臉蛋被男人輕觸著,扭頭轉向另一側,無聲的抵觸著。
宗淮一怔,有些僵硬的收回手,心臟像是重重的被錘了一拳陣陣悶痛,干澀的說著:“對不起小汀,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只是太生氣了。”
他轉而握住郁汀垂在腿上的雙手,神態中帶上了一點疲憊:“我知道你還有事情瞞著我,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主動開口,所以才會因為你接二連三的隱瞞感到生氣。”
郁汀沉浸在委屈中,卻因為他的話不自覺的心頭一跳,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在他看來宗淮是冷漠強大的,這種類似無奈又倦怠的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很不合常理可偏偏就是出現了。
“趙化權、江縱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聽到你說喜歡我我很開心,但我又覺得你是在騙我,小汀,不要讓我患得患失。”
郁汀蜷縮的手被男人打開,對方以一種臣服的姿態,帶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手掌下的心臟砰砰跳動著。
太犯規了郁汀心想,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止住了,一向強硬的男人突如其來的示弱讓郁汀感到無措。
“你是因為我總是對你兇,還把你關起來,所以生我的氣嗎?”
“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只是太生氣了,以后不會那樣了。”
郁汀確實不喜歡甚至有些害怕他的掌控欲,可在對方一連串的道歉后,又不自覺的想他這樣好像的確是事出有因。
因為妻子的不坦誠,甚至還偷偷背著他勾三搭四,宗淮這樣做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吧,郁汀自覺的將自己代入到了妻子的角色。
“可以原諒我嗎?”男人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緊張。
似曾相識的場景,只是對換了身份,宗淮失去了以往的冷靜自持,以下位者的姿態等待著郁汀的回答。
郁汀垂著眼,視線落到男人臉上,腦袋都好像變成了漿糊,不自覺的在腦海里回想起兩人的相處。
宗淮除了在床上讓他感覺到無法招架外,好像也沒有做什么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的事,雖然有時候很兇。
“嗯。”郁汀很容易心軟,也不記仇,委屈來的快去的也快,在宗淮一連串的示弱下悶悶的應答。
宗淮看出來郁汀眼中的松動,以一種更為低沉的語氣進一步說:“可以試著相信我嗎?”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可以跟我說嗎?”
“我說什么你都會相信嗎?”郁汀垂眼看向對方,卷翹的睫毛不自覺的顫動著,聲音里帶著一絲微弱的試探。
系統在腦海里提醒著他,不能向副本npc透露副本劇情,但郁汀也原本沒有打算透露,只是直覺的想要相信一次他。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男人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還記得你的前一任助理嗎?就是那個試圖、試圖勾引你,然后被調去其他部門的那個人。”
宗淮擰眉回想了一下:“記得。”
“因為某些原因,他在網上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然后在網站上雇傭了一個殺手,想要……”
垂下的眼睫擋住了他的神情,但是略微發白的小臉還是泄露出他的緊張。
哪怕過了這么久,只要郁汀回想起那個網站上的言論,依舊會感覺到害怕,還有那些游離于法律和道德束縛外的人,各種出格和惡劣的話也讓他很不舒服。
“你是怎么發現他雇人的?”宗淮的臉色一瞬間沉的厲害,眉心緊蹙的發問。
“那天你讓技術員帶我去展覽廳,就主動找話題提起了最近的連環兇殺案,然后就給我展示了那個網站,我無意中翻查的時候看到了關于我的帖子。”
郁汀隱去了一些不重要的細節,盡量完整的過程解釋給他聽。
“我當時還不知道是他,結果他主動找上我說那個帖子是他發的,還說那個殺手從來沒有失手過。”
郁汀聲音顫顫,薄薄的眼皮掛著紅意,強行壓抑住的委屈和恐懼在宗淮擔憂關心的眼神中泄露了出來。
“你說他主動找你,他為什么要主動暴露自己?”宗淮敏銳的抓住了這套說辭中的邏輯漏洞,對方沒有要這樣做的理由,除非他確定郁汀沒法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而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密。
“在那之后,你有沒有察覺到有異常的地方?”宗淮心里充斥著各種暴戾的情緒,但還是安撫的攏了攏郁汀冰涼的手。
郁汀抬眼看向他,擰這眉思考著:“異常?”
他想起當時電梯壞了,他被迫走樓梯,被趙化權抓了個正著,但他當時本來是要向上走的。
瞳孔一顫,要是他的猜想是對的呢?是不是代表他沒有聽錯。
“當時電梯壞了,在被趙化權抓走前,我還聽到了另外一道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瞬間了然,如果當時抓住他的不是趙化權,那他恐怕就是兇多吉少了。
宗淮看著郁汀惶然怯怯的神色,緊繃著下顎,再也維持不住一慣運籌帷幄的冷靜表情,臉色陰沉的難看,手不自覺的收緊,力道大的讓郁汀痛呼出聲。
這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小聲的道歉:“對不起小汀,我不知道你承受了這么大的壓力,我還對你這么兇,是不是很討厭我?”
郁汀并不是不講理的人,宗淮只是副本里的npc,副本任務所帶來的危險和壓力,不能怪罪到一無所知的宗淮身上。
但他確實很兇,解開心結后有些回歸本性的郁汀,露出一絲不高興的小表情,翹著嘴說:“有點。”
又在男人有些低沉的神情中,別別扭扭的說道:“以后不要對我兇了。”
“好。”宗淮握住他的手,在他額頭上留下一個吻。
……
除了第一天在宗老爺子的葬禮上露過面后,宗淮知道他不喜歡那種場合就沒有再勉強他出席。
因為擔心他的安全,在宗淮的強烈要求下,兩人第二天就搬到了安保措施更加好的聯排別墅區,二十四小時都有專人巡邏值崗。
兩人像是恢復到了之前的關系,宗淮不再限制他的自由,也沒有再對他兇過,除了要求他出門的時候必須要報備一聲。
還叫人在他的手機上裝了定位,要求他出門時必須手機不離身,郁汀知道是為了安全著想便同意了。
郁汀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這幾天宗老爺子的葬禮,雖然宗淮并沒有絲毫傷感的情緒,但還是必須要尊重家族的喪儀,幾乎是凌晨回來,一大清早就要出門。
郁汀委婉的提過一次讓他就在老宅休息,不出意外的被男人拒絕了,直到在半夜被男人弄醒,第二天男人還能精神抖擻的出門后,郁汀就再也沒提這一茬。
而另外一邊,宗淮也確實很忙,忙著追查兇手的事。
因為網站的隱蔽性,他無法查到有關兇手的任何信息,只能從助理身上下手。
找到他的時候,對方像只臭蟲一樣躲在破舊的出租屋里,看起來陰郁不起眼,卻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個硬骨頭,廢了一番功夫才撬開他的嘴。
郁汀沒有猜想錯,當時對方是和兇手商量好了,準備在樓梯間把他擄走,卻因為趙化權的出現打破了兩人的計劃。在計劃失敗的第一瞬間,對方就和兇手失去了聯系。
兇手j的手機號是個黑號,助理沒有見過他的真實面目,只知道對方是個年輕男子。
“他好像對郁汀很熟悉,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郁汀和你的關系,但他卻主動聯系我讓我配合他演一出戲。”
對方的話又浮現在宗淮的腦海里,兇手很早之前就盯上郁汀了,助理不過是對方順手挑選的棋子。
兇手很會偽裝,心理素質極高,而且已經暗中觀察過郁汀很長一段時間,按照他以往的風格,如果真的想要殺害郁汀的話,應該早就得逞了,而不是像這樣,接連失手。
反而更像是逗弄,像個變態一樣的躲在暗處窺伺著,看到郁汀惴惴不安、驚惶恐懼時,更能讓他覺得爽。
宗淮暫時沒有把這些事告訴郁汀,在有確切線索和百分百把握前,這些話只會加重他的不安。
而另外一邊,離和謝行枳約見面已經過去了兩天,對方每天都要給他發好多條消息,而郁汀的性格讓他做不到無視那些消息。
對方幾乎是掐著點每天都要跟他說早晚安,而且還要跟他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具體到每天吃了什么菜,上課的老師怎么樣……
都是很平常的消息,郁汀暫且都能把這些歸類于朋友之間的聊天,但是今天發過來的消息,讓郁汀感覺到事情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樣。
——你還沒有忙完嗎?
——沒有催你的意思,只是太想要和你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