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兇 趙四跪在地上,他……
趙四跪在地上, 他雖膽大敢與守寡的潘大娘偷情,卻是頭一次見這等場面,更別說是被平日見都見不著一面的青天大老爺親自審問。
他哆哆嗦嗦的開口, 臉上的橫肉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著實與他那彪頭大漢的形象不符。
“小, 小人那日與潘家娘子在, 在后山見面, 原以為已是深夜,不會有人來, 卻是不曾想碰見了上山來采藥的李大夫。我倆不想被人發現,便躲進了暗處。好在他采藥采得很專心, 并沒有發現我們倆人。”
“正當我倆放下心來時, 沒過多久便見到李大夫慌里慌張地跑了回來, 還一直回頭往后看, 結果不小心給絆倒了, 隨后我便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追了上來,當時天色太暗, 我沒能看清那人的臉,但是從身形來看, 絕不可能是白夫子。”似是沉浸在了那段回憶里, 趙四也不再感到緊張害怕, 也沒再結巴。
“我看到那人在李大夫站起來之后,朝著他腦袋揮手來了一下, 也沒看到用了什么武器,然后李大夫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之后那人還把李大夫給抗了起來,走到那個有點高的陡坡前, 直接給丟了下去,事后還做了偽裝,假裝是李大夫自己滑下去的。”
眾人聽完他的供詞,全都竊竊私語討論了起來。
璃書抓著林清羽的手腕,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呼,還好,我就知道,白夫子不是那樣的人,她絕不可能會殺人的,你說對吧清羽。”
璃書激動的轉頭看向林清羽,只見她輕抿著薄唇,半闔著眼簾,眼波微顫,她這才想起來,即便證明了白夫子不是真兇,可李大夫可是清羽的師父,聽見他死得那樣凄慘,清羽定然是不好受的。
她將手放在林清羽的肩膀上,輕輕撫拍了一下,無聲的安慰著她。
“既然你說兇手另有其人,你可能說說那人有何特征,你憑什么斷定他不是白卿禮?”
趙四撓了撓頭,“我時常在書院燒飯,偶爾也是見過白夫子的,她那身形與李大夫差不多高,甚至還要矮上那么一點點,可那個殺害李大夫的兇手,卻是比李大夫還整整高了一個頭,怎么可能會是白夫子嘛?”
“既然如此,為何此前官府調查李大夫死因的時候,你不肯出來作證,如今卻在白卿禮快要定罪了的時候才來說?”
“我,我……”趙四欲言又止,好幾次看向齊慕,那為難的眼神好似再說:“我要說嗎,真的要在這公堂之上說出來嗎?”
齊慕也不看他,只輕掩唇咳了一聲。
趙四死心的收回視線,支支吾吾的開了口:“我與潘二娘本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可她家父母嫌棄我窮,不肯將她許配給我,反倒將她嫁給了城西賣豬肉的劉大,后來劉大去世,她成了寡婦,也沒再嫁,托人尋了個差事,正好是在書院。而我這些年也一直沒娶,老光棍了這么多年,去年在書院見到她,知道她成了寡婦,這一來二去的,我倆就死灰復燃了,嘿嘿。”
趙四滿臉的羞澀,紅著臉撓了撓頭又繼續道:“這半年多以來,我倆都約著在后山見面,這不正巧那日便遇見了那件事么,事后我本不想趟這趟渾水,畢竟我們倆的關系也不太好被人知道,更何況咱也不知道那兇手到底是什么人,萬一找上門來,那可不就麻煩了嗎?”
說到此處,趙四的神情嚴肅了些,認真道:“可二娘說了,那李大夫與她有恩,白夫子也不曾嫌棄她兒子出身低微,私下里時常叫他讀書習字,她不忍心李大夫枉死,也不想白夫子被冤枉,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哪怕我兩人的私情暴露,今后被人恥笑,她也要來給白夫子作證,我不忍心看她招人白眼,便自己替她來了。”
劉尚書認真聽完,沉思了片刻,朝左右的大理寺卿王大人和御史中丞林大人看了看,問道:“二位大人怎么看?”
御史中丞林遠是只老狐貍,輕易不肯開口,只是朝著兩人笑了笑,示意大理寺卿王彥安先說。
大理寺卿頷首,看了眼堂下站著的齊慕,開口道:“且不說此人說的是真是假,當日發現李大夫尸首時,他手里可是緊緊拽著一枚玉佩,而那枚玉佩正好便是白卿禮的,這又作何解釋?”
“王大人言之有理。”劉尚書點了點頭,他看向趙四,又問道:“趙四,當日你可有看到李大夫手中是否拿著什么東西?”
“這,這小人就不清楚了,好像沒看到李大夫手里拿什么東西啊。”
堂門外看戲的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
“我看這趙四說不定做的是假證,那些事說不定就是他伙同那位齊大人編的,我可是聽說了,那位齊大人跟白卿禮可是關系匪淺。”
“這也不一定吧,我看那趙四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指不定就是真的呢。”
“你還是太天真,這些權貴只手遮天的,什么假的不能弄成真的?”
“你這人未免也太陰暗了,不說別人怎么樣,這位劉尚書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此前我家那不成器的兒子差點被人誣陷殺人時,還是他幫我破的案呢。”
林清羽始終一眼不眨的盯著堂上,面上無波無瀾,不知在想什么。
璃書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又緊張的盯著堂上,生怕白卿禮不能翻案。
齊慕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卿禮,摸著袖子中的東西,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抬頭看向上面的劉尚書,“在下……”
“行了,既然都已經到說到這個份上了,本宮估摸著也是時候拿出這個東西了。”一直不言不語的蕭晗,看了眼齊慕的動作,似乎看透了他想做什么,他收起了看戲的神態,招手讓人將東西送到了堂上幾位大人手中。
劉尚書親自接過了東西,仔細看了一眼之后,又遞給了左右人兩人。
三人看完之后,俱是沉默了,“這……”
等三人傳閱完了之后,蕭晗起身將畫取了過來,“這乃是本宮當日親自找仵作驗證畫下來的李大夫握有玉佩的那只手留下來的印痕,這另外兩枚玉佩,其中一枚乃是當日在李大夫手中發現的那一枚,而另一枚則是本宮這些日費盡心機查探而來的玉佩。”
“諸位請看,白卿禮的這枚白玉雙魚佩的紋樣與李大夫手中的印痕并不相符,而這枚雙獸紋玉佩的紋樣卻是正好與這印痕一樣,由此可見,李大夫遇害當日,手中抓住的并不是白卿禮的這枚玉佩,乃是時候兇手,亦或是幫兇用白卿禮的這枚玉佩替換了真兇的這枚玉佩。”
蕭晗的話瞬間讓堂下炸開了花,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不停。
“敢問殿下,這枚雙獸紋玉佩是從何得來?”劉尚書小心翼翼的問道,萬萬沒有想到,太子今日也會來插一腳,他原還以為,太子不過是來旁聽想瞧個熱鬧。
“這枚雙獸紋玉佩,其紋樣復雜繁瑣,縱觀整個大周,也只有城西匠師李通有這樣的手藝,而據本宮所查,這些年李通總共也只雕刻了三枚這樣的玉佩。其中一枚恰好在本宮手中,另一枚在鎮國大將軍府,而這第三枚么……乃是在永昌伯爵府段伯爺的手中。”
蕭晗這話恍如平地驚雷,炸得眾人目瞪口呆。
怎么會又突然出現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段伯爺?
堂上三位大人亦是面面相覷,萬萬沒有想到,這事竟然還會牽扯到永昌伯爵府。
這永昌伯爵府早年被牽扯進幾個皇子的斗爭中,雖僥幸最后沒有被問罪,可早已不受重用,府里幾個后輩,更是沒一個有本事的,這些年早就落寞了,雖空有爵位,卻早已沒了實權,這段伯爺也不過是個閑職,整日里游手好閑,又怎會跟李大夫的死扯上關系?
“殿下,這……”
“是真是假,大人派人去將段和頌請過來一探便知。”蕭晗道。
璃書躲在后面再次松了口氣,她就知道,雖然他這表哥平日里氣人得很,但關鍵時刻還是很有用的。
林清羽始終靜靜的觀察著堂上,確認了白卿禮不是殺害師父的真兇,她原本是該高興的,可事實上,她卻還是半分也笑不出來。目光上移落在蕭晗那張從容中又帶著幾分囂張的臉上,他是什么時候查到這些的呢?
拿著東宮的手諭,段和頌來得很快。
劉尚書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段和頌也只是輕蔑一笑,“我是曾經擁有這塊玉佩,可早在八年前便已經被我那調皮的小兒子失手給打碎了,諸位說李大夫手中的那枚玉佩是我的,可有證據?”
“哦,是嗎,可據本宮方才派過去調查的人回來回話,你家夫人前兩日在幫你整理衣物時還看見了這枚玉佩,你家那小兒子與你并不親近,更是從未打碎過你的玉佩,不知你口中那枚打破了的玉佩究竟是在何時何地被打碎的?”蕭晗看著段和頌厲聲問道。
段和頌抿著嘴,直視蕭晗,眼眸中似透露著幾分惱羞成腦,可礙于蕭晗的身份卻又不敢表露。
“段伯爺不說話,可是還沒編好說辭,還是說需要本宮將你的夫人與兒子請過與你當場對峙?”
段和頌眸光中透著幾分厲色,拳頭握了又松,磨了磨后槽牙,最后卻是閉上了眼睛,再次睜眼,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看向堂上三位大人,冷聲道:“不必了,人是我殺的。”
“竟然真的是他,他為什么要殺人,李大夫什么時候得罪他了嗎?”璃書皺著眉頭不解問道。
第52章 證據 “你的殺人動機是什……
“你的殺人動機是什么, 李大夫上山采藥乃是臨時的決定,你為何會在深夜跑到鹿臨書院的后山去殺人?你又是什么時候替換了玉佩?”大理寺卿不愧是辦案的老手,問題直擊要害。
“犬子段常遠雖不成器, 可他無論如何也是我的兒子, 自他被判處問斬之后, 我終日思念, 喪失骨血, 更是痛苦不堪,唯有深夜之時來到書院后山, 看著他曾經呆過的書院,想著他曾經在這里留下的痕跡才能稍微聊以慰藉。”
“我畢竟是一個父親。”他偏過頭看向蕭晗, 眼中帶著幾分嗤笑, “在想到究竟是誰害死了我兒時, 心中憤懣, 難免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他收回視線, 繼續看著堂上的三位大人,繼續道, “正巧那日怒罵之時,遇見了前來采藥的李文元, 我恐他將這些話傳揚出去, 便動手殺了他, 隨后偽裝成意外。”
“處理完現場之后,我剛回到家便意識到玉佩丟失了, 預想到可能是在搬運李文元的過程中被他扯下,我隨后便又返回了書院,又恰好在路上撿到了一枚玉佩,而這枚玉佩正好與我的玉佩大小一致, 找到李文元中手中攥著的玉佩之后,我便用這枚隨手撿到的玉佩替換了回來,如此一來,仵作尸檢時也不會覺得有異。”
“誰害死了他兒子,難道不是段常遠行兇作惡,罪有應得嗎?”璃書氣不打一處來,甚至還想沖上去跟他理論,好在被林清羽及時抓住。
她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但是由于被人抓著,也只能惡狠狠的瞪著段和頌。
劉尚書和大理寺卿對視一眼,雖覺得他這說辭也解釋得通,可有似乎又透露著幾分怪異。
蕭晗不知何時已經又重新坐下,面上帶著幾分泰然的笑意,也并不在意他剛才的意有所指,從容道:“如此一來,劉尚書,既然真兇已然認罪,那么白卿禮殺害李大夫這一條罪名是不是就不成立了。”
“這是當然,只是……”
“既然兇手已經認罪,那便先將他押下去吧。”蕭晗打斷了他下面的話,直接岔開了話題。
真相當然不止如此,可如今卻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若白卿禮所言非虛,背后那人所圖謀之事,必然籠絡了不少勢力,若不能一網打盡,只怕后患無窮。
如此,也就不能立即將當日的真相公之于眾了,不過他殺人這一條罪名卻還是能定下來的。
段和頌被押了下去,公堂之上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無人再說話,外面的百姓也是眼巴巴的看著堂上的三位大人,等著他們接下來的判決。
劉尚書左右看了眼,又看了一眼又開始置身事外做旁觀狀的太子殿下,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白卿禮,雖已證實你并非殺害李大夫的真兇,可女扮男裝參加科舉,賄賂官員,欺君罔上,卻是事實,你可認罪?”
“大人……”齊慕焦急開口,似還有辯解什么,可卻被另一人直接打斷。
“子晟,你退下。”大理寺卿厲聲道,他這個后輩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成功辦理了不少案件,為人正直良善,可如今卻是色令智昏,殺人一罪尚且有證可尋,可這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卻是半晌板上釘釘的事實,抵賴不得,前面為她脫罪之時,他雖提供了證人與證詞,可卻給不出證據,若非太子殿下及時開口,他又打算做什么?他可知道亂來的后果?
在上峰不認可的眼神中,齊慕痛苦的看了一眼始終一言不發的白卿禮,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可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認罪伏誅啊!
感受到他灼烈的視線,白卿禮終于還是抬頭看向了他。
她朝著齊慕搖了搖頭,淺淺一笑,“夠了,不必再為了我毀掉自己的仕途。有你這份心意便足夠了。”
“卿禮!”
白卿禮抬眸看向劉尚書,眼神終于不在灰白無神,似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坦然與從容,“大人,白卿禮認罪。只是賄賂官員一罪,卿禮從不曾賄賂任何人,恕卿禮不認。”
看她眼眸中總算有了幾分生機,蕭晗滿意的勾了勾唇角,他早說過,不救自己想死的人,看在她還有點意思的份上,那便再幫她一把。
蕭晗打了個響指,命人將東西送了上來。
看到蕭晗此舉的劉尚書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就知道今日太子殿下親臨公堂,絕不只是來看戲的這么簡單,只不過他既然早就已經查明了,為何之前不肯將這些東西給他,倒是顯得他們刑部辦案能力不行啊。
蕭晗送上去的東西乃是涉足及此次科舉舞弊一案的幾位官員的親筆信件,以及五本見不得光的賬冊,其中四冊乃是在之前所提及的四位官員私底下的個人賬冊,其中明明白白寫了所受賄賂幾何,來自何人。
蕭晗等幾人將賬冊和信件看得差不大多了,這才開口道:“從這幾本賬冊和信件可以證實,當年賄賂官員的乃是白家家主白翳,并非白卿禮本人,據方才劉尚書所言,白家早在兩年前,便已將白卿禮逐出白家,宗譜除名,那么白家宗主的罪名是不是也不該按在白卿禮身上?”
“至于另外兩名官員,陸峰與靳玉成,兩人雖然也是當年的主考官之一,可據本宮所查,兩人并未接受白家家主的賄賂,便是后來白卿禮以門生的身份向兩人送禮,也不過是逢年過節才送了一二,而這兩人也皆有回禮,本宮以為,這樣的禮尚往來還構不成賄賂,幾人大人以為呢?”
“這……”幾位大人面面相覷。
您這都已經把證據擺到眼前了,我等還能怎么以為呢?
不等幾人大人開口,蕭晗又接著道:“當然,這些只是本宮個人所查到的證據,幾位大人自然可以再派人去查驗核實。”蕭晗臉上帶著幾分笑意,眼神卻透著肅然,叫人不敢輕視。
“殿下提供的證據很是充足,我等不敢質疑。”劉尚書擦著虛汗,尬笑著回道。
劉尚書抹去額頭的汗水,又與左右兩人進行了眼神確認,隨后才再次看向蕭晗,弓著脖子,謙虛的問道:“請問殿下可還有證據要遞交?”
可別是還有什么證據連白卿禮男扮女裝的罪名也能洗去,那他可真要跪下喊一聲祖宗了!
蕭晗攤開手,坦然道:“沒有了,李尚書請接著辦案吧!”
劉尚書總算是松了口氣。
不過就算是洗去了白卿禮殺人以及賄賂官員的罪名,可這科舉舞弊,欺君罔上卻依然是死罪難逃,不過太子到底是兩次三番的幫了她,其中或許是有那幾位太子黨系官員涉事其中的原因,可也難說不是因為對她的賞識,他到底要不要賣太子一個面子,對白卿禮從輕發落?
劉尚書瞥了一眼右手邊的御史中丞林大人。
這只老狐貍,便是當初寵妾滅妻,與柳氏和離鬧得沸沸揚揚,最后也不過是停職了三個月,最后還是官復原職了,可見其圓滑世故,深得圣寵。若是從輕發落,只怕他到時候在圣上面前參自己一本,那可是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劉尚書猶豫不決,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又一口的氣,罷了,他還是按照章程來做事吧,便是太子想要保全她,由太子親自出面去皇上面前求個情,豈不是易如反掌。
打定了主意,劉尚書便也不再猶豫,同左右兩人確定了最終的罪名,便再一次拍板,對著下面白卿禮道:“罪犯白卿禮,隱瞞女子身份,于七年前參加科舉考試,并取得功名,犯有科舉舞弊,欺君罔上之罪,今日本官判你死刑,秋后執行,你可有異議?”
說完劉尚書立馬偏過頭去看一眼蕭晗,好在他沒什么反應,劉尚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再次看向白卿禮。
白卿禮眸光流轉,淺淺一笑,沒想到折騰到最后,她竟然是只剩下這一條罪名了,如此甚好。
她抬眸看向堂上,眼里帶著釋然的笑意:“草民,沒有異議。”
“好,既然如此,”
“且慢,我有異議。”林清羽將一直抓著自己袖子的漓書推開,徑直走向了大堂,眼眸中盡是堅毅與果決。
“清羽!”漓書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看向已經走了出去的林清羽,她要做什么?
從她出聲開始,御史中丞林遠皺緊得眉頭,仿佛可以夾死一只蒼蠅,她怒目瞪著她,若非這里是公堂,他只怕想直接下去將她拉走,“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快下去。”
林清羽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做理會,隨后道:“民女對此判決有疑。”
見自己被完全無視,林遠被氣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立馬下去親自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給抓下去。只可惜他才剛一起身便被蕭晗一個凌厲的眼神給定在了原地。
坐在中間的劉尚書當然也察覺到了兩人這眼神交鋒,只扯了扯嘴角。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啊,他就說太子都已經插手這么多事了,這最為致命的欺君之罪怎么就又不管了,原來是安排了個小姑娘來拆臺。
只是看著做父親的林大人的這反應,也不像是事先志情的樣子啊,叫你剛才置身事外,這會兒被自己女兒聯合外人給整了吧!呵!
劉尚書偏過頭去用袖子擋著臉幸災樂禍的偷偷笑了一下,隨后才轉過來清了清嗓子,一臉肅色的問道:“你有何疑啊?”
第53章 對峙 “方才大人說,白卿……
“方才大人說, 白卿禮的罪名乃是科舉舞弊以及欺君罔上,敢問大人,白卿禮七年前參加科舉, 可曾有人給她提前透題了?又或者是她帶了小抄入考場?”林清羽站在堂上, 不卑不亢的問道。
劉尚書扯了扯嘴角, 不知她問這些問題是何意, 但還是認真回答了, “不曾有人透題,也并未被發現帶有小抄。”
“那她的答卷可都是自己所寫?”林清羽繼續問道。
“也是她自己親筆所寫。”
“那么請問, 這科舉舞弊的罪名是從何而來?”林清羽眼神堅定而凌厲,眼神掃過眾人, 沉聲問道。
“這……”劉尚書頓了頓, 偷偷瞥了眼正盯著人小姑娘看得目不轉睛的太子殿下, 那股驕傲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我說殿下哎, 您到底在驕傲些什么呀?
“她隱瞞性別參加考試, 難道不算舞弊?”林遠兇狠的盯著林清羽,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屑, 厲聲反問道。
林清羽扯了扯嘴角,輕嗤一聲, 抬眸直視著林遠, 眼眸中再也沒有半分對父親該有依賴與仰慕, 仿佛只是在看一個毫無干系的陌生人,“那么敢問御史中丞大人, 我朝自開國以來,可有哪一條律法明文規定了,女子不得參加科舉?”
林遠被她冰冷的眼神刺得心口有些疼,一時竟忘了反駁, 他稍撇開了視線,隨后才道:“我朝雖不曾有明文規定,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女人隱瞞身份參加科舉,此舉有悖常倫,自當做舞弊論罪。”聲音卻再不復之前那般強硬。
“既然無法可依,她又是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填寫的答卷,那憑什么你們說是舞弊就是舞弊,再者,若要從古論,在最原始的古代,可是女子當家做主。”
“清羽。”璃書站在后面,難以置信她竟然說出這番話。
而同樣的,林清羽這番話也惹得堂外看戲的百姓一陣議論,尤其是之前那幾位被林清羽諷刺過的幾個書生,恨不能親自來到堂上與她對峙。
“荒謬,女子短視無能,怎可當家做主?”先前反應最大的那個書生可以高聲反駁道。
“呵,女子短視無能么?我朝開國皇后,赟圣皇后與高祖并肩馬上平天下,后又開創武舉,自舉,試官等制度,為我朝選拔了多少能人異士,如今到了你嘴里,便成了無能短視了么?”林清羽轉身看向那個書生。
那人張了張嘴,一張臉憋得通紅,他當然不能說開國皇后如何,即便已經過去百余年,赟圣皇后的功績,也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他張了張嘴,最后也只能弱弱來了一句,“爾等怎可與赟圣皇后相提并論。”
“我等自然不敢比之赟圣皇后,可你們連一個嘗試的機會都不肯給,剝奪了女子學習成長的幾乎,卻還要反過來怪我等短視無能,便是有那么幾人闖出了一片天地,又要被你們定以有悖常倫的罪名?怎么,你們是在害怕嗎?害怕女子于你們共同競爭,反而顯得你們更加無能?”林清羽四周掃視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輕蔑。
此舉果然又將外面那幾個落榜的學子氣得冒煙,若不是有侍衛攔著,只怕是想沖進來揍人。
被涵蓋在“你們”的范圍內,蕭晗并不見半分惱怒,反倒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他面帶笑意的看著她,真不愧是他家清羽,連想法都異于常人,不過這想法還挺有意思的。
余光偏見上面劉尚書求救的眼神,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一副故作嚴肅的模樣,假裝在認真思考,隨后看向林清羽道:“你說得也有點道理。”
剛剛眼神求助的劉尚書幾乎要吐血,我不是讓您贊同她的觀點啊,我是想讓您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最好把她帶走啊!
雖說她說的好像也確實有幾分道理,可這畢竟是歪理,別說她的這些理由不成立,便是他因此判了白卿禮無罪,只怕到了陛下面前,陛下第一個要削的腦袋就是他的。
劉尚書欲哭無淚的看向旁邊的林遠:你能不能管管你女兒啊!
可偏偏林遠不知道被刺激到了哪里,竟是目光呆滯的看著下面的孩子開始神思恍然了起來。
再偏頭看向大理寺卿王大人,結果他也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劉尚書嘆了口氣,只好無奈開口道:“便是不算做舞弊,可她到底是隱瞞了女子身份,以男子身份為官兩年,此舉又怎么不算是欺君呢?”
“若我沒有記錯,白卿禮十三歲高中探花,為官兩年期間,擴辦學校,興修水利,其轄地至今再無水患,百姓收成增長了兩倍,遺留懸案告破三十八件,離任時,兩省百姓十里相送,贈上萬民傘,在書院教書期間,其學生中舉者超過八成,為朝廷輸送了不少人才,敢問這樣的功績,我朝官員,有幾人能達到?”
“這……”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答不上話來。
且不說其他,十三歲能高中探花的,我朝開國以來也就只這一個,便是十三歲能考上舉人的都是寥寥無幾,而收到了萬民傘的官員,也是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若非她是女子,如此成就,指不定三十歲便能登閣拜相。
事到如今,眼瞅著太子殿下完全沒有要幫自己一把的打算,劉尚書只得與身旁的另外兩位大人小聲討論了一番,看如今這情形,也只得暫且先退讓一步,且先將白卿禮收押,待將情況稟明皇上之后再做定奪。
白卿禮被暫時押了下去,劉尚書也帶著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兩人連忙進宮去求見皇帝了。
堂外眾人見沒什么可看的了,也都各自帶著自己的觀點漸漸散去。
璃書還躲在屏風后面不敢出來,公堂之上,便只余還站在堂中央的林清羽以及坐著把玩玉佩的蕭晗。
一人站一人坐,兩人便是這么對視了良久,最終還是蕭晗先妥協了下來,他起身輕嘆了口氣,“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去再說吧。”隨后便拉起了林清羽的手,往外走去。
眼看著兩人直接走了,璃書站了出來,拍了拍一旁漱玉的肩膀,有些心虛的笑著道:“那個,我忽然想起來家里還有事,漱玉啊,我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啊。”說完便趕緊溜之大吉了。
是她把消息透露給清羽,還沒看住她,讓她上了公堂跟人家對峙,表哥肯定是生氣的,她暫時還是先躲一躲吧。
蕭晗并沒有直接帶她回宮,而是去了附近的酒樓,現下已是未時,再不吃點東西,恐怕她的腸胃會受不了。
“先吃飯,吃完了我再跟你講。”蕭晗先給她盛了一碗鮮筍鵪鶉湯放在她面前,眼里的意思很明顯,先吃飯,否則免談。
林清羽看著眼前濃白的熱湯,輕嘆了口氣,罷了,左右也不差這一會兒,正好她也確實有些餓了。
兩人安安靜靜地用完了午飯,等小二將盤子都收了下去,又奉上了新茶。林清羽盯著眼前如琥珀班澄澈透亮的茶湯思慮片刻,隨后抬眸看向蕭晗,平靜的問道:“現在景晗哥哥可以說了嗎?”
蕭晗輕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的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其中牽扯諸多陰謀,我本不想你摻和進來,特地交代了漱玉暫時先瞞著你,不曾想還是被你知道了。”
“諸多陰謀?”
“是啊!”蕭晗攤了攤手,“有看不慣我這個太子的,想借科舉舞弊,收受賄賂的官員來打壓我的,有想要借刀殺人除掉白卿禮的,甚至還有…”蕭晗頓了頓,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故意湊近了林清羽,在她耳邊輕聲道:“甚至還有謀朝篡位的。”
林清羽睜大了雙眼,偏過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謀朝篡位?”
她原以為,只是碰巧白卿禮女扮男裝事被人揭破,東窗事發了而已,卻不曾想背后竟然牽連這么多事?
“如今陛下身邊的兒子只有你一個,你也已經是太子了,他們為什么還要打壓你,打壓你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嗎?”
蕭晗盯著她滿是擔憂的小臉,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的:“傻丫頭,太子哪有那么好當的?在父皇身邊的兒子雖只有我一個,可皇室宗親卻不只我一個,在大局未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又或者只是單純地看不慣我,想要打壓我的,那可太多了。”
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古以來,沒有幾個太子是好當的,可他在自己面前總是一副輕松歡快,游刃有余的模樣,她總以為,他該是輕松的。
看著她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里,擔憂都快要溢出來了,蕭晗只覺得心底的某處軟軟的,似有一趟暖流淌過,他淺淺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放心吧,你家景晗哥哥智勇雙全,憑他們再怎么跳腳,也傷不了我分毫。”
林清羽眨了眨眼睛,怎么忽然感覺好像白擔心了,她端起茶杯淺飲一口,“所以那幾個被告發私收賄賂的官員是你的人?”
“并不全是,早在白卿禮身份暴露的第一天,我便已經派人去調查了當年的事,所以才能在公堂之上拿出那些信件和賬本來。”
看著他一副驕傲求夸的表情,林清羽眼角抽了抽,違心道:“景晗哥哥你可真聰明,未雨綢繆,這才沒讓奸人得逞呢!”
“哈哈哈,小丫頭不想夸人就別夸了,嘴上說著好話,臉上卻是在罵人。”蕭晗沒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她這副樣子實在可愛。
林清羽嫌惡的撥開他的手,怒瞪著他,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摸!她的頭!
再說了,那不是你自己一臉求夸的表情嗎?
不理會她生氣的小表情,蕭晗接著又道,語氣稍微嚴肅了些,他認真的看著林清羽,“其實,早在半個月之前,我便已經查明了你師父死亡的真相。”
第54章 嚇唬 林清羽頓了一下,看……
林清羽頓了一下, 看著他嚴肅正經的神情,微微點了點頭,“其實在公堂之上, 我看見齊大人出現, 拿出證詞, 而你半分驚訝也沒有, 我便猜測, 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真相了。”
林清羽抬眸看向他,“而你之所以不早說, 是因為這件事還牽扯到了你方才所說的第三件事,是嗎?”
蕭晗看向她的眼里帶著幾分驚喜, 點了點頭, 真沒想到他家清羽竟然這么冰雪聰明, 僅憑這么點線索就猜到了, 他原本還以為她會生氣他沒有早點為她師父討回公道呢!
收起臉上的驕傲之色, 蕭晗神情肅穆了幾分,“不過此事關系重大, 再則我現在也還沒有徹底掌握這幕后之人的真實身份,多的也不方便說, 只是這其中背后牽扯甚多, 危險重重, 我不希望你被牽扯進來。”
林清羽抿唇看向他,他的顧慮她自然懂, 只是心中卻難免有幾分沉悶,她知道他前行的道路上荊棘叢叢,卻始終無法看見那些艱難險阻。
林清羽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茶杯,悶悶的點了點頭。
蕭晗能察覺到她突然間的失落, 卻不知這份失落從何而來,沉默了片刻,蕭晗出聲道:“出了白卿禮的事,最近書院的氛圍也比較躁動,你去了書院只怕也靜不下心來,母后的身子最近也不太好,不如你最近就別去書院了,留在宮里替我照顧母后,如何?”
林清羽聞聲抬起頭來看他,思慮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
——
華錦閣二樓,秦晚挑選完了最新款式的衣服后,便被小廝引到了一件雅室內等候。
她端起茶杯,用茶蓋輕輕撇去杯中的浮沫,淺嘗一口之后優雅放下,隨后便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景色發起了呆。
約莫過了兩刻鐘,門外才響起了敲門聲,梅歲寒推門而入。
“梅莊主可真是個大忙人,約好了未時末見,如今這都已經快酉時了。”秦晚帶著些嘲諷開口。
梅歲寒輕嗤一聲,勁直走到一旁大搖大擺的坐下,臉上再沒有半點第一次見面時的溫和笑意,他冷聲開口,“我可不記得什么時候答應了秦姑娘。”
秦晚覺得有些失面,臉上泛起脹紅,她咬著下唇,怒瞪著梅歲寒,“之前是你說要幫我在靖王府站穩跟腳的。”
梅歲寒偏過頭來瞥她一眼,“難道你如今在靖王府站的不夠穩?我可聽說如今泰半個王府的下人都是聽你號令的。”
“可你不是還答應會幫我除掉紀諾禾的嗎?表哥心里還惦記著她,哪怕她們之間存在著殺父之仇,表哥也不肯傷她,只要有她在一天,我就永遠不可能在王府站穩跟腳。”
梅歲寒握著杯子的手緊了幾分,隨后又若無其事的淡淡開口:“誰答應了要幫你除掉紀諾禾,你找他去便是,我可不記得我答應了你什么。”
“可那個人我根本聯系不到他,之前也是他主動來找上我的,我只知道你們是一伙的,你難道就不能幫我傳個話?”秦晚有些著急道。
上次那人突然出現,只說他是梅歲寒的同門師弟,說可以幫她除掉紀諾禾,想起之前便是梅歲寒告訴了她,舅舅戰死沙場的真相,她便信了他的話。
而他也確實差一點便除掉了紀諾禾,只是卻沒有想到會有林清羽這個意外,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解藥,竟然又將紀諾禾給救活了。
秦晚絞著手里的帕子,目光染上了幾分狠毒,這個林清羽幾次壞她大事,終有一日,她要把她連同紀諾禾一齊除掉。
梅歲寒看著他眼里透露出來的陰毒,輕嗤一聲,起身隨手拋了了一枚令牌丟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拿著這枚令牌,去城南郊外月風茶肆,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
梅歲寒丟下這句話便徑直出了包廂,走出去幾步,他又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了眼已經關上門的雅間,他輕抿薄唇,眼眸中似乎有某種情形一閃而過,很快便再尋不到半絲蹤跡,他收回視線,提步離開,卻是再也沒有回頭。
紀諾禾,這次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就全憑你自己了!
林清羽和蕭晗回到宮里時,劉尚書早已將三司會審的結果稟明了皇帝,兩人甫一踏入宮門,便被皇帝傳喚了過去。
將兩人叫來御書房后,皇帝也并不著急著開口,而是直接起身,負手繞著兩人繞了一圈,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隨后點了點頭。
“父皇,難不成您是今日第一次認識我們倆?用得著這么打量我們嗎?”蕭晗無語的想翻個白眼。
“認識倒不至于是第一次認識,只是朕沒想到啊,”皇帝停在了林清羽身邊,頗為感慨的對著林清羽說道:“平日里皇后總是叫你棉棉,在朕的面前也總是一副乖巧溫和的模樣,朕是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有如此膽色,敢直接上公堂與幾位狐貍精似的官員對峙,更是沒想到,你想法也這般獨特,倒是朕從前小瞧了你。”
能察覺到皇帝并沒有動怒,甚至話里還有幾分意外的欣賞,林清羽便也就不像在來時的路上那般緊張了。
雖說她在公堂之上,憑借著一腔激憤,并未顧慮太多,也就沒覺得有多緊張,可聽到皇帝傳喚的那一刻,她多少還是緊張害怕的,甚至腿軟到需要蕭晗攙扶著走。畢竟她那一番話挑戰的可是皇帝的權威,一個弄不好說不定真就小命不保了。
她朝皇帝露出一個乖巧討好的笑,“我也只是不希望咱們國家損失了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棟梁之才呀啊,陛下您看,白卿禮她雖然是女子,可她為官僅僅兩年,她所管轄的幾個地方,稅收增加了多少,原本貧瘠難以產糧的幾個地方,如今更是還有富余呢,而且您看她提供的幾篇策論,為咱們朝廷解決了多少麻煩事呀,陛下您說是不是。”
皇帝摸著自己的胡子,狀似認真的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點道理,不過朕還有一事好奇,朕聽皇后說,你平日你醉心于醫術,基本不會關心其他事,更別說這些朝堂之事了,你是從何得知白卿禮這些政績的?”皇帝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帶著幾分好奇的看向林清羽。
林清羽有幾分心虛的瞟了一眼蕭晗,手指不斷的絞著自己衣服上的帶子,小聲道:“先前剛發現夫子是女兒身的時候,便偷偷的調查了一下下。”
“這么說,你早就已經知道了白卿禮的真實身份?”皇帝了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隨后正色道:“白卿禮隱瞞身份為官,犯的乃是欺君罔上之罪,而你早就知道了真相,卻又隱瞞不報,如此說來,你也是同罪。”
看著皇帝忽然變得嚴肅的眼神,林清羽瞪圓了雙眼,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說變臉就變臉啊,林清羽的腿又開始發軟,幾乎要給他跪下了。
不會吧,她這回真翻車了?
“好了,父皇您就別嚇她了。”蕭晗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瞧你這慫樣,之前在公堂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呢?”
嚇唬她的?林清羽呆呆的看著他,又偏頭看了眼已經重新換上笑臉的皇帝,如果仔細看,甚至還能在他臉上看到幾分奸計得逞的驕傲。
“哈哈哈哈,難怪皇后總說你這小丫頭看著沉穩乖巧,其實逗起來很好玩,哈哈,果然是如此。”
林清羽握緊了拳頭,敢怒不敢言的瞪著皇帝,說好的不茍言笑,不怒自威的威嚴帝王呢?
“行了,你說的也確實有幾分道理,這么個人才就這樣殺了確實有點可惜,可她所犯之罪,若是就這么輕易饒恕她,只怕壞了國家法度威嚴 ,若是將來人人如此,豈不亂了律法?且容朕再好好想一想。”皇帝揮了揮手,讓兩人出去。
蕭晗帶著林清羽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著皇帝,笑著道:“父皇,兒臣的想法與清羽一致。”
皇帝皺起眉頭厭煩的揮了揮手,“知道了,滾滾滾。”
這是個什么兒子,胳膊肘盡往外拐。
關于白卿禮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后又隱瞞性別為官兩載,其欺君罔上之罪,究竟是該重罰,還是功過相抵,恕她無罪。早朝之時,所持不同觀點的幾個陣營吵的不可開交。
白卿禮為官兩年之間的政績有目共睹,當初她辭官之時,多少同僚輪番勸解,期望著她別辭官,也好造福一方百姓,可她欺君罔上也是事實。
持有不觀點的幾個官員,爭論到最后幾乎是破口大罵,皇帝看著大殿之上唾沫橫飛,好似下雨了一般,最后只得頭疼的喊了退朝,此事容后再議。
朝堂之上一連爭論了好幾日,始終沒能吵出個結果來。
此事在民間同樣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比之當初御史中丞夫人休夫的盛況還要熱鬧幾分。
最近幾日林清羽都乖乖的呆在宮里陪著皇后說話,她的體質不算好,每逢變天,總要咳嗽個幾天,大小風寒更是時不時便要造訪。
林清羽先前已經拜托璃書弄來了一些簡單的強身健體的拳法,可惜往日里她總是呆在書院,若是沒人監督,皇后便直接將那些冊子翻一翻,就當是練過了。
偏她又是這后宮里的老大,皇后要是說不想練,誰敢強迫她。
正好如今林清羽閑著無事,便每日都來拉著皇后一起鍛煉。
這日剛陪皇后打完了一套太極拳,林清羽才剛回屋里清洗了一番,便收到了大理寺少卿齊慕求見的消息。
他來找自己做什么?
第55章 第 55 章 云水寺坐落……
云水寺坐落于城南郊外的靈云山的山頂之上, 雨后的靈云山彌漫著一層如輕紗般的晨霧,站在山頂之上,云海翻涌, 偶爾能夠看見云霧之下顯露一角的山峰, 聆聽著寺里傳出的陣陣梵音, 林清羽卻并未覺得平靜, 反倒有些焦灼之感。
與齊慕約好了在巳時云水寺見面, 這幾日總是陪著云姨早起鍛煉,她今日依舊早起, 來到云水寺時,時辰還算早, 閑著也是無事, 她索性進去寺里求了幾個平安符。她雖不大信這些, 不過來都來了, 不求白不求。
求完平安符, 又在殿里聽了會兒經文,林清羽出來時, 卻還是未見到齊慕的身影。
“已是巳時正了,齊大人還是沒來, 莫不是有事耽誤了, 姑娘咱們還要繼續在這兒等嗎?”漱玉仔細盯著門口看了半晌, 深怕錯過了齊大人,可這都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齊大人卻還是沒來,哪有約人自己反倒遲到這么久的。
“反正今日無事,便權當是來玩的,再等等也無妨。”林清羽目光落在院中求簽算卦的那個老和尚身上, 看著好像挺有意思的。
漱玉順著她的目光也看過去,了然于心的微微一笑:“聽說云水寺的簽很是靈驗,干等著也是無聊,姑娘可要去求一簽?”
林清羽點了點頭,“既然來都來了。”
漱玉無奈一笑,也跟了上去。
“施主可是要求簽?”攤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蒼老的眼眸不見半分渾濁,透著幾分清透與明亮,看著便讓人覺得信任。
林清羽點了點頭,接過老和尚遞過來的簽筒,搖晃了幾下之后掉下一只簽。
林清羽撿起竹簽,是一支中簽。
“雖然巨浪相驚駭,倏忽終朝達故山。”
林清羽將簽文遞給老和尚,皺著眉頭不解的問道:“這是何意?”
老和尚接過簽文,舉遠了些,撫摸著一把白胡子仔細一看,“此簽雖非上簽,從這結果來看,卻也是不錯,前路雖有坎坷險阻,只要施主把握正確方向,勇往直前,最終還是能獲得施主想要的結果的。”
林清羽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雖是早已預料到的未來,可聽大師這樣一說,她的心底還是一沉。
“如何才能確定自己選擇的方向是正確的呢,若選擇錯誤,是不是就不會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林清羽蹙著眉心問道。
“不亂于心,不纏于物。”
林清羽垂眸又默念了一遍,半晌后才抬眸看向老和尚,認真的點了點頭:“謝謝大師,我許是明白了,我想我定會一往直前的。”
如今困擾著她的只有兩件事,白卿禮她一定會救,紀姐姐她也一定會保下。
林清羽暗暗下定決心,甫一轉身便瞧見了才匆匆趕過來的齊慕。
“抱歉,我來晚了。”齊慕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林清羽搖了搖頭,“沒關系。”
林清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他今日未著朱紅色的官服,只穿了件不顯眼的素色圓領長袍,許是因為跑得太過著急,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此刻也有幾分凌亂,仔細一看,他左邊臉上似乎還有一片紅印。
“齊大人這是?”之前見過他幾次,全身上下總是精致得體的,難得見他這幅有些狼狽的樣子,林清羽忍不住有些好奇。
見她目光落在自己的臉頰上,齊慕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讓林姑娘見笑了,出來時正好遇見我父親,意見有些分歧,便耽誤了一下。”
林清羽了然地點了點頭,那你們這分歧應該還挺大,都挨打了。仔細一看,他臉上那片紅印,可不就是巴掌印。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后院有一個涼亭,還是安靜,不如去那邊說吧。”林清羽道。
齊慕看了眼周圍,人來人往,確實不大好說話,便點了點頭。
來到后院涼亭,林清羽率先開口問道:“齊大人特地約我出來,所謂何事?”
齊慕也不扭捏,直接開門見山道:“先前姑娘在公堂之上為卿禮說話,力證卿禮無罪,想必也是支持她的,對嗎?”
林清羽沉默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齊慕繼續道:“如今朝堂之上,已為此事爭論了許久。饒恕她,損害的是皇家威嚴,是天下眾多讀書人乃至官員的未來的權益,陛下未必真的想要卿禮性命,可若是反對的聲音太過激烈,即便陛下有心放過她,她也難逃一死。”
林清羽靜靜地聽著,白卿禮女扮男裝參加科舉,甚至還高中為探花,雖說因為自古以來默認的規則,女子不得參加科舉一事并未被寫進律法中嚴律禁止,可她在陛下面前隱瞞性別一事,確實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按理來說,只要陛下不計較,那么她便可以無罪。
可是,她以女子之身參加科舉,若是判她無罪,那么今后難免有更多的女子效仿,如此一來,這些原本只用與自己同胞競爭的讀書人,便又多了需要競爭的對象,即便他們從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可一旦發現了這些女人可能對他們造成威脅,損害他們的權益,他們便會團結一致的去打壓那個可能性。
因此如今朝堂之上,乃至民間百姓,要求處死白卿禮的聲音尤為洪亮。
林清羽皺著眉頭看向齊慕:“齊大人前來找我,可是已有了應對之法?”
齊慕點了點頭:“雖說如今朝堂之上,大部分人都是不贊成放過卿禮,可也還是有一些或與她有交情,或純粹是欣賞她的官員在為她據理力爭,只是,這點聲音還是不夠。”
“齊大人想讓我做什么?”林清羽問道。
齊慕垂眸的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既然朝堂上的那一點聲音不夠,那么便擴充,唯有讓支持她的人更多,才能讓陛下動搖。”
“你是想…”林清羽有些不確定。
“我打算前往嶺南,她曾經在嶺南兩省任職,期間為百姓可謂是鞠躬盡瘁,我想求一份萬民請愿書。”
“萬民請愿書?”
“是,讀書人之間,亦或是朝堂之上,他們聯合要求治卿禮的罪,不過是懼怕她的才華和能力,已及將來可能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罷了,可民間的百姓不一樣,當初卿禮做的那些事都是實打實的,受益的百姓眾多,我相信,總有人愿意為她寫下一份請愿書。”
林清羽點了點頭,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齊慕頓了頓,看著林清羽輕聲道:“而在這京城之中,也有一個地方,可能有人愿意為她寫下請愿書。”
“鹿臨書院?”
齊慕點了點頭。
白卿禮在鹿臨書院任教五年,學生無數,她性格溫和,認為有教無類,引導為上,對學生從不輕易責罰,而她學識豐富,談吐不凡,卻又虛懷如谷,贏得不少學生的尊敬,想必書院也有人是愿意支持她的。
“你是希望我能去書院求取請愿書?”林清羽問道。
“嗯。”齊慕點了點頭,“我思來想去,你是書院的學生,對那里的夫子、學生都更為了解,而也唯有你,是真心的希望她不要出事。”
看著他眼底信賴的目光,林清羽輕輕一笑:“齊大人看人的眼光還挺準。”
“在大理寺任職,目光不準可怎么行?”齊慕也跟著淺淺笑了一下。
“好,我答應你,我替你去書院求取學生們的請愿書。”
——
回到宮里,林清羽直接去了福寧殿找皇后。
“云姨,我打算明日便回書院去,沒有我盯著,你可要繼續好好鍛煉啊!”林清羽扒著皇后的手臂搖晃,帶著幾分撒嬌的語調。
“明日回書院?”皇后低頭看向她,很是不解:“怎么突然要回書院了?”
“我知道,先前景晗哥哥不讓我回書院是怕我觸景傷情,可現在,我有想要做的事情,不會沉溺于那些悲痛的。”林清羽松開了皇后,站到了她面前,認真的說道。
“可……”皇后并沒有直接答應她,臉上顯露出幾分為難。
晗兒不肯讓她回書院自然不止是這一個顧慮,可具體的她也不甚了解,若是答應了她,萬一……
“你想回書院的事,可告訴晗兒了?”皇后問道。
林清羽搖了搖頭,“今日我還不曾見過他,等晚些時候,我再去告訴他。”
“晗兒不讓你回書院,想必是有他的顧慮,要不你還是先去問過他,若沒什么問題,你再回書院也不遲。”皇后委婉道。
林清羽想了想也是,“那好,我現在就去找他。”說著便急匆匆的跑掉了。
皇后看著著急跑出去的背影,忙叫住了她,“等等。”
林清羽轉過身來,不解的看著她。
“我讓小廚房頓了參湯,你幫我給晗兒端過去吧。”皇后看著她眨了眨眼睛,笑著道。
“好。”林清羽點了點頭,等桂嬤嬤將參湯端了過來,這才轉身往東宮而去。
來到東宮,蕭晗還并未回來,最近他似乎越發的忙碌了,時常見不到他的人影。
林清羽將參湯端給宮人,讓他們先放在小爐子上熱著,等蕭晗回來了再給他喝,自己則去了偏廳等著。
林清羽等得無聊,便讓宮人又給她拿了本話本子過來。
沉浸于話本子中,不知不覺間,天色便已經暗了下來。
林清羽抬頭,活動了一下脖子,招了個宮女過來:“景晗哥哥還沒有回來嗎?”
“回姑娘,殿下還未回來,近些日子,殿下幾乎都是深夜子時過后才回來,天色已晚,姑娘不若還是先回去吧,等殿下回來了,奴婢再派人去給您傳話?”
林清羽搖了搖頭:“太麻煩了,況且此事拖不得,我還是再等一等他吧。”
宮女點了點頭,“時辰也不早了,姑娘可要先用膳?”
“不用了,我吃點果子就好。”
又在這里坐著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林清羽打著哈欠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已經快子時了,他竟是還未回來嗎?
宮人見她困得哈欠不斷,上前想再勸一勸她,抬眼卻是發現殿下回來了,隨后便又退了回去。
蕭晗回宮時,聽宮人說林清羽在這兒,衣服也來不及換,便直接來了偏殿。
看著窩在椅子里,睡眼惺忪,卻還強撐著堅持等自己回來的姑娘,蕭晗心底一暖,只覺得連日來的疲憊全都一掃而空了。
他緩步來到林清羽面前,蹲下身子溫柔的看著她,柔聲道:“什么事非要等我到這么晚?”
第56章 第 56 章 林清羽又打……
林清羽又打了個哈欠, 揉著眼睛嗔怪道:“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蕭晗起身揉了揉她的腦袋,朗聲笑道:“是我的錯, 竟然讓棉棉等了這么久。”
林清羽被他揉得直接清醒了過來, 把他的手從自己頭頂上扒了下來, 怒瞪著他:“都說了多少遍, 不要揉我的頭發。”
蕭晗笑著將手放下, 走到她對面坐下,“等了我這么久, 你可用過晚膳了?”
“還沒。”林清羽搖了搖頭,摸了摸肚子, 這會兒好像還真有點餓了。
蕭晗聞言, 眉頭微微皺起, 目光不善的看向她身后的宮人, “怎么沒先給她準備晚膳。”
宮人被他凌厲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 冒著冷汗正打算回答,卻是聽見林清羽先開了口。
“是我那會兒還不餓, 想著晚一點吃也無妨,正好可以等你回來一起用晚膳, 便沒讓她們端上來, 你別怪她們。”
蕭晗從宮人身上收回視線, 無奈的看著她,“都這么晚了, 你真不餓?”
林清羽不好意的撓了撓頭,“方才還不覺得餓,這會兒好像是有一點點餓了。”
蕭晗拿起她身邊的話本子隨手翻了幾頁,《霸道郡主強娶文弱狀元》, 隨后抬眸看著她。
漆黑的眸子里只寫“無語”二字,“你就是沉迷于看這種無聊的話本子,才忘了用膳?”
林清羽頗為尷尬的笑了笑,“這話本子可有意思了,哈,哈哈。”
蕭晗隨手將書扔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里去,“以后少看點這些無聊的又不長腦子的話本子,看多了會變傻。”
蕭晗隨手招來宮人,命其將晚膳端了上來。
尋常他忙到這么晚也只是隨意喝點參湯,吃兩口糕點便算是解決了,今日卻是不能讓林清羽也跟著他這么隨便。
小廚房很快便做好了六菜一湯上來,雖不算多,但兩個人吃也是足夠了。
看著蕭晗給自己盛過來的苦筍小腸湯,林清羽忽然抬頭驚呼一聲“啊!”
“怎么了?”
“云姨讓我給你端了參湯過來,差點忘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去端過來。”
“算了,不用了,反正這兒也有湯。”
“不行,那可是云姨的一片心意。”說著便跑了出去。
林清羽很快便將參湯端了回來,看著蕭晗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很是貼心的將參湯端到了他面前:“景晗哥哥快喝吧,你連日來操勞不斷,云姨這也是為你好。”
這碗參湯里加了不少藥材,光是聞著便已經覺得不好喝了,蕭晗皺著眉頭躲開了些,余光瞧見林清羽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蕭晗眼珠子一轉,接過了參湯,看向林清羽笑著道:“這碗參湯是健脾養胃的,你今日為了等我,這么晚才用晚膳,也是十分傷胃,不妨跟我一起享用這碗參湯吧。”
“啊!我就不用了吧!”林清羽往后仰了仰,瘋狂的擺手,滿臉寫著拒絕。
蕭晗故做一副捧心愧疚的模樣,“若是我今日早些回來,便不會害得棉棉這么晚才用膳,因著是我的過錯,害的棉棉身體受損,我實在愧疚難安,怕是連晚飯也吃不下了,更別提這碗參湯了,若是讓母后知道,因我之過,浪費了這一碗參湯,她只怕要傷心了。”
林清羽一言難盡的看著他,這是哪個戲精附在了我景晗哥哥身上,妖魔鬼怪快離開!
罷了,眼看天色也這么晚了,還是快點吃完飯,談完正事好回去睡覺,“行了,別演了,咱們一人一半,這總行吧。”
“行,邱耘,再去拿一個碗過來。”
看他這馬上恢復如常的樣子,林清羽只覺得無語極了。
林清羽本欲邊吃飯,邊把回書院的事跟他說了,偏他說食不言寢不語,非要等用完了膳,才肯聽她說。
終于等蕭晗用完了晚膳,只見他優雅的將擦嘴的帕子輕輕放下,漫不經心的問道:“說吧,你特地等我到這么晚,所謂何事?”
林清羽朝他討好的笑了笑,隨后又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認真道:“是這樣的,我打算明日回書院去,特地來跟你說一聲。”
“回書院?為何?”
林清羽蹙了蹙眉頭,解釋道:“今日齊大人來找我,說如今朝堂之上為白夫子的事已經爭論了許久,一直沒有下定論,若想救她,可以去求一份萬名書,他去嶺南,而我則去書院。”
蕭晗點了點頭,“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林清羽目光瞬間亮了起來,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所以…”
“不行。”
林清羽一下收起了臉上的期待,一臉不解的看著他:“為何?”
蕭晗輕嘆了口氣,直視著她,“你可還記得我先前與你說,白夫子被誣陷殺人一案牽扯甚多,其中更是涉及謀朝篡位?”
林清羽呆呆的看著他,點了點頭,難道這背后的主謀就在書院?那會是誰?
“想必你也猜到了,這幕后之人確實就隱藏在書院,如今敵人在暗,我又暫且抽不開身,放你一個人會書院,實在太過危險,我不放心。”蕭晗看著她,認真的說道,眼中充滿了憂慮。
“可如今書院還在正常上課,那人想必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對方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也同樣不敢打草驚蛇啊,書院多是達官顯貴之子,若是書院出了事,后果不堪設想。”
“那…”
“清羽,我不敢保證萬無一失,所以不想讓你去書院。”蕭晗神情肅穆的的看著她。
林清羽低下頭,他的顧慮她懂,可是白夫子呢,她如今僅剩這一個機會了,齊慕去了嶺南,少說沒有半個月回不來,已經拖不得了。
“白卿禮那邊我會盡力拖著,直到齊慕回來,書院那邊你就別去了,好嗎?”蕭晗緩和了語氣,溫聲勸道。
林清羽垂著頭看著地面,良久不肯說話。
這是她如今唯一能提白夫子做的事了,萬一就少她這一份力呢,萬一白夫子原本可以得救,就只是因為她少出的這一份力,她就被判了死罪,那么她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中的。
上輩子的記憶早已模糊,可她沒有忘記,在那個世界,男女是平等的,女子照樣可以上職場混得風生水起,來到這個世界后,她想的是入鄉隨俗,從未有過改變世界制度的想法,僅僅是守住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就好,她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可白夫子的出現讓她醒悟,她不該耽于現狀的,她本有能力可以去改變,為什么要躲起來視而不見呢?
一旦白夫子被治罪,今后再想要解開女子的禁錮,只會更加艱難。
“五天,”林清羽抬起頭來,目光堅定的看著蕭晗,“就 給我五天好不好,五天之后,無論我有沒有求得我想要的結果,我都一定會從書院回來。”
“清羽。”
“景晗哥哥,若我這一次沒有去做這件事,那么我一定會后悔一輩子的,從此往后,哪怕只是天氣變化,又或是樹葉飄落,河水流逝,我都會想起,我明明曾經有機會去救一個人,卻因為我的膽小而沒有行動,無邊的愧疚將我淹沒,我再也不會快樂的。景晗哥哥,你忍心看到我這樣么?”林清羽認真的看著蕭晗,目光里帶了幾分祈求。
“況且,如今軍力充沛,朝廷有多位能臣坐鎮,那人所圖謀之事茲事體大,若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他們定然是不會輕易在書院動手的,就五天,景晗哥哥,你就讓我去吧。”林清羽再接再厲的勸說道。
燭光下映襯著她認真堅定的眉眼,蕭晗垂眸看著她久久不曾說話,半晌后,他閉上雙眼,輕嘆了口氣,復又睜開雙眼,妥協道:“把辛玉帶上。”
辛玉乃是蕭晗特意為她挑選的一名女暗衛,自半年前開始,便以侍女的身份待在她身邊伺候了。
讓辛玉跟著,至少也能保證她的安危。
“你答應了?”林清羽兩眼迸射出一道光芒,滿眼興奮的看向蕭晗,隨即想到了什么,眸光又暗淡了下去,略有些為難的看著蕭晗,“可書院不讓帶仆從。”
“那你便乖乖在宮里待著。”蕭晗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回是半點不肯退讓了。
“哎,別呀,我帶著她還不行嘛。”林清羽皺起眉頭,開始思考怎么把辛玉帶進書院。
“行了,已經答應你了,時辰也不早了,趕緊回去睡吧,小小年紀總熬夜,當心長不高。”蕭晗直接拎著她的衣服后領將她往門外帶。
“哎,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要說。”林清羽從他手底下掙脫出來,轉身看著他。
蕭晗皺了皺眉頭:“還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我想將紀姐姐接進宮里來住幾天,你覺得怎么樣?”林清羽滿眼期待的看著他。
今日在云水寺的時候,她仔細想了一下,紀姐姐可能遇到的危險,基本都是因為靖王的保護不周,秦晚的陷害,以及梅歲寒的覬覦帶來的,若是她把紀姐姐接進宮里來,隔絕這些危險因素,然后再去慢慢調查紀姐姐的身世,是不是很大概率上就可以避開那些危險了,待到紀姐姐身世大白,那么她與翟大哥之間的仇恨也就不復存在,所有的誤會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他們或許也能有一個好結果。
“把諾禾接進宮里來?”蕭晗挑了挑眉梢,有點不太懂她的腦回路。
林清羽點了點頭,“是啊,你看哈,如今橫亙在紀姐姐與翟大哥之間的問題根本就是無解,中間還有個秦晚總是上躥下跳的搗亂,與其強行綁在一起再生怨懟,不如暫時分開,也給彼此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景晗哥哥,你覺得呢?”
蕭晗捏著下巴看著她,眸光微動,久久的不曾接話,不知在想什么。
第57章 第 57 章 林清羽等了……
林清羽等了許久不曾等到他開口, 垂下頭看著地面低聲接著說道:“景晗哥哥,我理解翟大哥的苦衷、怨恨以及無法放手的痛苦,可是, 這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紀姐姐看來, 就僅僅只是昔日將她捧至掌心的心上人, 突如其來的變了心, 不再重視她, 無視她,忽視她, 甚至縱容別人來欺辱她,這對她而言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蕭晗看著她充滿憤怒的雙眼, 半晌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無奈嘆聲道:“此事對修遠來說, 又何嘗不是蝕骨錐心。”
“我知道, 翟大哥對紀姐姐情根深種, 因為這份情,他不能直接復仇, 可他又無法放下那份仇恨。如今他已無法再坦然面對紀姐姐,只能冷語相向, 可什么都不知道的紀姐姐也是無辜的, 她父親的錯, 不該報應在紀姐姐身上,更何況, 如今姐姐還不知道這件事就已經被傷得體無完膚了,若將來她知道了真相,你叫她如何繼續在王府待下去,如何面對翟大哥, 她回想起往昔,該是如何痛苦難堪,甚至可能都會活不下去,既然如今兩人都只余痛苦,無法靠近,亦無法釋懷,何不放手遠離?”
“如今的修遠被仇恨所裹挾,卻又無法痛下心去報仇,他早已墜入萬丈深淵,縱使唯一能拯救他的那一束光只是一場虛幻,他也絕不愿意放手。”蕭晗道。
“可他再怎么握緊不肯放手,也只是相互折磨,彼此痛苦,與其相濡以沫于沙渚,不如相忘于江湖。”
“清羽…”
知道自己言辭有些過于激進了,林清羽緩了口氣,抬眸看向蕭晗:“景晗哥哥,我也不是說非要拆散紀姐姐和翟大哥,只是如今他們確實是在相互折磨,就只是讓他們暫時分開一下,給彼此一點緩和的空間和時間,這樣對他們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壞事,不是么?”
蕭晗靜靜的看了她半晌,隨后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算了,說不過你。”
林清羽朝他討好一笑,“那……”
“可以,但是此事必須得等你從書院回來后再說。”
林清羽在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五日應該不會發生什么大事,想必是來得及的,她看向蕭晗乖巧的點了點頭,“好,一言為定。”
“行了,這回總沒事了吧,沒事就趕緊回去睡吧。”蕭晗說著便直接將她往門外推。
林清羽被他推著走,扭過頭來看著他,“還真有一件事。”她慌忙從袖子中掏出她今日在云水寺求來的平安符,“這個是我今日去云水寺時求的平安符,專門給你求的,送給你。”
蕭晗接過平安符,拿在手里仔細的看了看,明明嘴角已經裂開了,偏還要裝得一本正經,“你什么時候還開始信這些了?”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我只是覺得還是要對這些懷著敬畏之心的,總歸都已經進去參拜了,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你要不要嘛?”
“要,當然要了,棉棉特地為我求來的,便只是一張破紙,我也會視之如珍寶,好好珍藏的。”蕭晗笑著道。
“哪有這么夸張,那你也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林清羽跨出房門,轉身朝他揮了揮手。
蕭晗眉眼都帶著明晃晃的笑意,也朝她揮了揮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的轉角處,他才舍得收回視線。
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平安符,將它放在嘴角輕輕碰了一下,然后好生收進了衣襟中,他嘴角帶著笑意,轉身去了書房。
前不久紀蒼聯合其黨羽做了一個局,將已經被囚禁多年的三皇子給放了出來,如今他雖還沒有實權,可上躥下跳的也給他惹了不少麻煩事出來,如今他可是忙得很吶。
林清羽回了自己的寢殿,也并沒有直接睡下,她屏退眾人,只留了漱玉在屋內。
“之前讓你去查的消息怎么樣了?”林清羽低聲問道。
“回姑娘,咱們周邊大小番邦國家共有九個,符合您條件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南玄國,另一個則是西南蜀國,這兩國正好相鄰,而其他的君王要么年歲對不上,要么就是子嗣興旺,不符合皇室人員簡單這一條件。其他更遠一些的國家,暫時還沒有查到。”漱玉道。
林清羽垂眸低聲重復了一遍,“蜀國,南玄。會是哪一個呢?”
“這兩個國家雖符合條件,可是否有公主流落民間,這乃是皇室機密,很難查到,尚且沒有眉目。”
林清羽點了點,“沒關系,慢慢查就是了。如今至少也縮小了范圍,即便將來……”想到了什么,林清羽頓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翌日一早,林清羽便回了書院,因為書院不允許帶下人入院,辛玉便只好偽裝成廚房負責采買的小丫鬟。
林清羽略有些心虛的看著門房核實辛玉的身份,好在門房只是多看了幾眼,最終還是放了辛玉進來。
“姑娘放心,這是殿下親自吩咐人做的身份牌,絕不會有問題的。”辛玉進來后,跟在林清羽身后,低聲道。
林清羽挑了挑眉梢,頗為感慨,權利就是好啊!
自年后開始,璃書便跟著他師父去了山里歷練,林清羽將包袱放下,看了眼這間她們住了近六年的寢舍,明明不算大,如今看起來卻顯得有些空蕩。
她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現在可沒有時間傷春悲秋了,她還有事必須要去做。
“清羽,你回來啦?”
這會兒早課還沒開始,班級里所剩無幾的幾個女孩子正圍坐在在食堂的桌子前說話,抬頭看見林清羽進來,俱是驚喜不已。
林清羽笑著朝她們點了點頭,“我回來了。”
姜松月上前幾步拉住了她的手,滿眼都是再見到她的高興,“清羽,你可算是回來了。”
此前李大夫忽然過身,清羽又多難過,她們都看在眼里,后來她因為傷心過度告假回去修養,她們還都以為她不會在回來了。
后來又出了白夫子的事,清羽向來十分敬重白夫子,當時還擔心她所受打擊太多,都十分擔心她,還想著去探望她,可惜她住在宮里,她們也無法輕易進宮去,好在后來又聽說她在公堂之上為白夫子據理力爭想來是已經無礙了。
幾人霎時放心了不少,她們就知道清羽不是那么輕易被擊倒的。
如今再見到她,見她臉上的笑意一如往昔,不再是先前那副悲傷過度,頹然無神的模樣,幾人別提有多開心。
看著眾人高興之余透露出的關心與擔憂,林清羽朝她們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多謝大家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我明白的。”
“那就好。”眾人拉著她的手,又是一陣感慨。
“諸位,今日我回來,乃是有事相求,煩請各位姐姐妹妹們肯聽我一言。”待大家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林清羽這才正色看向眾人。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俱是斂了神色,靜靜地看著林清羽,等著她的下文。
“想必白夫子的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林清羽目光在眾人臉上劃過,仔細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確認大家都沒有露出反感或激憤等情緒,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她定了定神,目光堅定的看向眾人,“自古以來,我們女子始終都是作為男子的陪襯而存在,說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千百年來,我們女子被訓得以父為天,夫為綱,早已沒了自己思想與覺悟。百年前,開國換后憑借自身的本領與膽識,與高祖共謀天下,后又開創了鹿臨書院,準許女子入學,為天下女子表率,使得女子學識的、見識等都有所提升。”
“可是,這還遠遠不夠,憑什么,我們明明也能通過學習,增長本領,卻要因為女子身份的禁錮,那怕是我們在書院學有所成之后,也只能囿于后宅,為男人理家治下。就僅僅只是在這個書院中,學識比那些參加科舉的學子還要好的,并不在少數。”
“而白夫子,她雖為女兒身,可她的學識涵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甚至比天下大都數男子都更為出色,她為官期間造福的百姓更是不勝枚舉,她不應該僅僅只是因為她是女子而被治罪。”林清羽頓了頓,目光落在眾人身上,堅定中又帶著幾分期待,她期待著她們能有所感悟,能夠理解她的用意。
姜松月有一瞬的松怔,看向林清羽的目光多了幾分明亮,她好似能夠理解自己心中一直以來,隱隱涌現的那一份不甘是為何了,是啊,幾次的考核,不僅是在女子當中,便是在男子當中,她也是名列前茅,可每每當她把考核的成績拿回去給母親看時,她面上雖有幾分笑意,卻從不達眼底,甚至因為她還不肯從書院退學,而幾次指責她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可是她的將來到底該是什么樣子的呢,隨便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嫁了,為他生兒育女,從此在后宅操勞一生嗎?
那么她讀的這些年的書究竟是為了什么?
她們為什么就不能出去自己立一番事業呢?
能看到大家臉上明顯的動容,林清羽心中備受激勵,她再接再厲道:“白夫子有錯,但絕不是錯在她的女兒身,她不該因為女兒的身份,而斷送了性命。”
“你希望我們怎么做?”姜松月上前一步,認真的問道。
林清羽看向她清澈的目光,眼眸似有光芒閃爍,一抹暖意涌上心頭,她激動道:“請愿書。”
第58章 再回書院 一連三日,林清……
一連三日, 林清羽游蕩在書院的每一個角落里,如今書院大部分的女學生都已經在請愿書上簽了名,時間還有充余, 她打算再說服幾個男學生。
書院如今共有學生九百八十名, 男學生六百五十四人, 說服更能感同身受的女學生總是要更容易些的, 而男學生那邊只怕是不易。
但是, 總歸要去試一試的,她相信, 白夫子教導的這么多學生當中,總有那么一些人是愿意打破世俗的偏見的。
“清羽, 你要去哪兒?”陸辭幾步跟了上來, 自知道林清羽想要做的事, 第一天的時候, 他便已經在請愿書上簽了名。這兩日他也一直在幫她要簽名, 可惜收效甚微。
林清羽頓住腳步,轉身望著他:“我打算再去佛風堂看看。那里的學生都是已經通過秋闈的學生, 又得白夫子親身教導,我想他們應該眼界心胸都更為廣泛一些, 想必會有人愿意幫我簽名的。”
陸辭看著她, 目光流露出幾分擔憂:只怕事情沒有她想得那么容易。
雖然替她感到擔憂, 但陸辭到底還是沒說什么打擊她的話,只道:“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林清羽朝他彎眼一笑, 說實話,佛風堂如今只剩男學生,年紀均在她之上,她一個人去, 還是有些顧慮的。
“這兩日較低幾個年級的男學子我都已經替你去找過了,可愿意在請愿書上簽名的人卻是寥寥無幾。”路上,陸辭說著這兩日來的情況,“我只要到了十八個簽名。”
林清羽朝他微微一笑,安慰道:“沒關系,我早就已經料到了是這個結果。”說著她目光望向遠方,頗有些嘲諷道,“說到底,我所要做的事情,于你們男人而言,卻是是損害了你們的權益,一旦白夫子被無罪釋放,不說女子將來是否能夠參加科舉,但顯而易見的是,女子的地位必將有所提升,而他們又怎么會愿意看到這個結果呢?”
陸辭認真聽著她的話,卻是忽然頓在了原地。
林清羽轉過身來不解的看著他。
“至少,我從未那么想過。”陸辭直視著林清羽,目光真摯而熱烈,“我從來沒有認為男子的功成名就是建立在打壓女子身上的,建功立業與否,憑借的是自身的本事,若有真才實學,便是女子一同參與競爭,也是無懼的。”
林清羽看著他真誠的雙眸,猝然一笑,朝他點了點頭,“嗯,我相信你。”
來到佛風堂,里面的學子正在埋頭苦讀,好死不死,今日給他們上課的正是與白夫子有些不對付的王夫子。
王夫子向來不茍言笑,嚴厲刻板,經常將學生罵的狗血臨頭,林清羽看到坐在講臺前的王夫子,瞬間覺得胃疼,轉身就想走。
陸辭見她忽然轉身還有些不解,上前一步看見坐在教室里的王夫子瞬間了然。
清羽她曾經因為在王夫子的課堂上開小差看醫書,結果被王夫子劈頭蓋臉好一頓臭罵,也難怪她如今看見王夫子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也快下堂了,我們不在這兒再等等么?扒乙肆巴以柳酒柳三”陸辭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額!她能說因為她心虛么?
“要不還是等會兒再來吧,王夫子本來就與白夫子不對付,若是讓他知道我們是為了白夫子而來,說不定原本行得通的事也行不通了。”林清羽壓著聲音,略有些生硬的辯解道。
“可……”
“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鬧鬧,還讓不讓人上課了?”王夫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教室內傳出,將林清羽嚇得身子一僵。
不是吧!這么小聲他也能聽得見?
林清羽推著陸辭還沒來得及逃跑,王夫子便已經追了出來:“你們兩個是哪個班的?這個點不在教室上課,跑來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林清羽縮著脖子,心想:完了。
“說吧,叫什么名字,哪個班的?”王夫子將兩人叫至跟前,語氣不善的問道。
“學生林清羽,乃是扶桑堂的。”
“學生陸辭,同樣是扶桑堂的。”
“扶桑堂。”王夫子輕嗤一聲,“怎么,如今你們的夫子認罪伏法了,你們這些學生便也無法無天的開始四處亂竄了么?”
林清羽攥緊了手里的請愿書,強忍著沒有動怒反駁,如今并不宜與他發生沖突。
目光瞥見林清羽手里抱著的東西,王夫子輕蔑問道:“手里拿著的是什么東西,你打算做什么?”
林清羽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王夫子:“回夫子的話,是為白夫子求情的請愿書。”
聞言,王夫子似乎又以瞬間的怔愣,看著林清羽不卑不亢,堅定而無畏的目光,王夫子抿著唇,卻是半晌沒有接話。
見他許久不說話,林清羽覺得雙眼瞪得有些累了,便眨了眨眼。
“有多少人簽名了?”王夫子忽然軟了語氣,不再似剛才那般帶著仿佛要吃人的怒火。
林清羽再次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還以為以王夫子必然要對她冷嘲熱諷一番呢!
還是陸辭扯了扯她的袖子,林清羽這才反應過來,回答道:“女學生二百八十人,男學生三十六人。”
王夫子微微頷首表示知道,隨后有輕聲道:“拿過來吧!”
哈?林清羽滿頭問號的看向他,拿什么?
見他朝自己伸出了手,林清羽疑惑的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請愿書:“夫子是要看著請愿書嗎?”
“不然,你現在還能拿什么東西給我?”王夫子又動了怒火,感覺多跟這些蠢人說一句話,就能把他給氣死。
林清羽被他吼得往后仰了仰,卻是更加抱緊了懷里的請愿書,小心翼翼地問道:“夫子,你要請愿書做什么?”
這可是她千辛萬苦,費了多少口舌才求來的請愿書,夫子他該不會是想搶過去毀了吧?
王夫子一副被蠢到受不了的模樣,怒吼道:“除了簽名,我還能要你這破請愿書做什么?”
林清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轉身看向陸辭,以眼神詢問道:我聽錯吧,王夫子是說他要簽名對吧?
陸辭認真的點了點頭:你沒聽錯。
最后,王夫子實在受不了她的磨蹭了,直接從她手里搶過了請愿書,轉身回了教室,提筆在請愿書上簽了名。
教室里的各位學生看見這一幕早已安耐不住的開始蠢蠢欲動。
“吵什么吵,策論寫完了嗎?”王夫子放下手中的筆,看向下面竊竊私語的學生么,怒罵道。
學生聞言,立馬就將頭低了下去,惟余幾個膽大的,時不時還偷偷抬頭張望一下。
尤其是蕭晗昔日的幾個好友,還悄悄朝著門外的林清羽眨了眨眼睛。
林清羽禮貌的回了他們一個微笑。
王夫子將下面幾人的互動看在眼里,卻是沒有說什么。
眼看著也快到下課的時間了,王夫子舉了舉手里的請愿書,“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若存凌云志,何懼道阻且長,這份請愿書,各位自行斟酌吧。下課。”說完,王夫子便將請愿書丟在了講桌上,轉身離開了教師。
教書瞬間哄鬧了起來,眾人交頭接耳,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卻是誰也沒有上去動那份請愿書。
林清羽站在門口看著王夫子遠去被背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沒想到,她以為最不可能在這份請愿書上簽字的人,卻是最干脆的人,不用她耗費一分口舌,他便已經簽完了字,甚至還幫她動員學生。
魏述起身上前拿起請愿書,隨意看了幾眼,隨后便拿著請愿書在林清羽面前晃了晃,朝她眨了眨眼睛,笑著道:“清羽妹妹,你若是愿意叫我一聲魏哥哥,我就幫你簽名,怎么樣,這個交易劃算吧!”
林清羽抬眸看向他:“魏公子,景晗哥哥是派了人跟我一起回來書院的。”
魏述立馬像是被嚇著了一般,眼神四處飄忽,尋找著蕭晗的眼線可能隱藏的地方,確認沒找到什么可疑人,這才扣了扣臉頰,尷尬地笑著道:“我,我就開個玩笑,哈哈。”
“那你還簽嗎?”林清羽長得本就乖巧伶俐,當她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盯著人看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抵住她的訴求。
“簽,我簽還不成么,你別這么看著我。”要命了,若是讓蕭晗知道自己招惹了他的小姑娘,他還不得剝了自己的皮。
得到準話,林清羽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魏述認命的拿筆在上面簽了字,頗為哀怨的看向林清羽,“你是故意的吧,小小年紀學什么不好,偏得學你景晗哥哥,黑心。”
林清羽也不計較她的埋怨,看了眼站在魏述身后的蕭晗的另一個好友,喬言,微笑著道“喬公子,魏公子都簽了,你不簽一下嗎?”
喬言頷首回她一個微笑:“自然。”
有了魏述和喬言兩人帶頭,佛風堂里陸陸續續又有好幾個人簽了名。
又等了一會兒,班里的人都已經簽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幾人眼神躲避,既不愿意簽字,又不好意思直接離開,只能尷尬的坐在原地。
林清羽的目光落在幾人身上,輕輕嘆了口氣,他們不愿意,她自然也不能強求,收好了請愿書,轉身對魏述和喬言二人道:“今日多謝兩位公子相助,來人我定然好好宴請二位,屆時還希望二位公子賞臉。”
“好說。”魏述笑著道。
喬言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我想你應該知道,今日大多數愿意簽字的人,并不見得單純是為了救白夫子。”
“喂,喬言你…”魏述用胳膊捅了捅喬言。
林清羽卻是微微一笑,并不覺得有被打擊道,她大方承認道:“我知道,這份名單里的大多數都不是真心為著救人,我如今養在皇后娘娘身邊,又與身為太子的景晗哥哥關系匪淺,他們大多數人不過是看在景晗哥哥的面上,賣給我一個人情。也好借機拉進與太子的關系。”
“不愧是才智雙全的林姑娘,就是通透。”魏述出來打著圓場,朝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林清羽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第59章 第 59 章 第五日的時……
第五日的時候, 林清羽已經要到三百六十二個簽名了。
垂眸看著手中厚厚一疊的請愿書,林清羽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這情況已經比她預想的要好很多了。
“姑娘, 時候不早, 該回去了。”辛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林清羽身后。
林清羽點了點頭, 轉身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書院, 目光越過一排排的屋舍, 最后落在了靠近的后山的澤蘭小院那兒。
眼中情緒翻涌,林清羽深吸了口氣:師父, 您沒有完成的事以及您所擔憂的事,就都讓我來替您完成吧, 醫術我會繼續好好學, 白夫子我也一定會救下來的。
林清羽收回視線, 將手的請愿書好好收起, 隨后上了馬車。
先前蕭晗說, 意圖謀反的幕后主謀就隱藏在書院,這幾日林清羽借著討要簽名的舉動, 也乘機仔細的觀察了書院的每一位夫子,不知是那人隱匿得太好, 還是蕭晗的推斷有誤, 她著實是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人。
順利的回到了宮里, 漱玉激動的迎了上來:“姑娘,您可算回來了, 奴婢都快要擔心死了。”
“我這不是沒事嘛,你看。”林清羽笑著朝她揚了揚手里的請愿書,“已經有三百多個簽名了呢。書院里學生,大多都是達官顯貴的子嗣, 有了他們的支持,朝堂之上,也必然會有更多的人為白夫子說話的,再等齊慕將萬民書帶回來,我想白夫子一定會得救的。”
漱玉同樣也替她高興,她欣慰的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姑娘,靖王妃入宮了,您可要去看一看她?”
“紀姐姐已經入宮了?現在何處?”林清羽眸光亮了一下。
“靖王妃也才入宮不久,想必這會兒還在皇后娘娘的宮里呢。”
“我這就去找她。”林清羽將手里的請愿書收好,迫不及待的便想要去找紀諾禾。
“哎,姑娘等等,您好歹換身衣裳呀。”
林清羽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院服,好吧,是應該換一身。
“如今靖王南巡不在王府,本宮想著你一個人待在王府也是無聊,便想著讓你入宮來陪我說說話,正好如今清羽也從書院回來了,你們姐妹兩關系一向很好,不如就在宮里多住幾日如何?”
“娘娘,我……”
“云姨,紀姐姐。”紀諾禾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聽見了林清羽從外面傳進來的聲音。
“你慢些跑。”皇后一臉慈祥的看著跑進來的小姑娘,還未等她行禮,便直接揮手將她叫到了跟前來,“讓我看看你這幾日待在書院可是餓瘦了?”
林清羽頗為無奈的看著她,“云姨,我這統共也才不過回去了五日,書院的飯菜便是再難吃,五日而已,也是瘦不下來的。”偏頭看見端坐的一旁,神色有些憔悴,便是連笑容也帶著幾分蒼白和虛弱的紀諾禾,林清羽蹙起了眉頭。
“紀姐姐,你如今怎么這般憔悴,可是余毒還未徹底清除?”林清羽之前上前將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斂眉仔細替她把起了脈。
“清羽,我沒事。”紀諾禾不知為何有些抗拒她的把脈,還未等林清羽得出結論,她便已經將自己的手腕抽了出來,“許是這幾日天氣不是很好,我有些吃不下東西,所以氣色才差了一些。”
林清羽有些呆滯的看著她,把脈的時間太短,脈象也很淺,她不是很確定,只是……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紀諾禾,她為什么對把脈這么抗拒?
見氣氛有些不對,皇后很是善解人意的扯開了話題,左右她如今已經在宮里里,便是有什么問題,日后也可以慢慢查,因此皇后笑著道:“既是胃口不好,正好這幾日御膳房新來了個廚子,他做的蜀菜很是地道,鮮香麻辣,很是開胃,正好可以留下來嘗一嘗。清羽早就說想讓你進宮來陪她說說話了,你可千萬別推辭。”
林清羽眨了眨眼睛,從皇后話里的意思不難推斷出紀姐姐不愿意留在宮里,這可不行,留在宮里才能避開那些危險呀。
“是呀,紀姐姐,如今我不去書院了,璃書也跟著她師父去外面歷練了,我一個人待在宮里實在無聊,你就留下來陪我幾天吧。”
林清羽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叫紀諾禾有些難以招架,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皇后給紀諾禾安排的宮殿正好就在林清羽隔壁,不過是一墻之隔,正好也方便兩個小姐妹說話。
在皇后宮里用過了晚膳,林清羽便帶著紀諾禾回了自己的寢殿。
“紀姐姐,時候尚早,你要不要去我屋里坐一坐?”
“清羽,我有些累了,我們明日再說好嗎?”紀諾禾避開了林清羽的視線,輕聲說道。
林清羽仔細的觀察著她的臉色,片刻后才回了她一個微笑:“好。”
目送著紀諾禾進了自己的屋子,林清羽這才收回視線,轉身進了自己的寢殿。
林清羽洗漱過后坐在軟塌上翻閱著醫書,一本書看了半宿卻還是停留在第一頁,竟是半個字也看不進去。她煩躁的將醫書蓋上,猛地站起身卻又不知道該做什么。
“姑娘,您這是怎么了?”漱玉端了一盤水果進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她家姑娘在看醫書的時候如此煩躁。
“我總覺得紀姐姐有些不太對勁,漱玉,你可能打聽到她這些日子發生了什么事?”
漱玉眉心微蹙著搖了搖頭,“先前您雖忙著白夫子的事,當我想著您應該是擔心靖王妃的,便派人去打探了一番,可如今靖王府鐵桶一般,根本探聽不到任何消息,更別提王妃的事了。”
林清羽捏著自己的下巴深思了起來,片刻后又問道:“那個秦晚呢?她可有出過靖王府,有沒有與什么人見過面?”
漱玉想了想,點了點頭,“那位秦姑娘出過府,最近兩個月以來,約莫出府過四五次,只其中一次是去了華錦閣,后面幾次都只是在街上閑逛,或是在茶樓飲茶,但有一次卻是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之后便不見了蹤影,我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處。”
“不見了蹤影?”林清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思考著她可能會去的地方。
“姑娘,太子殿下來了。”辛玉的話音才剛落,蕭晗便已經出現了在了門口。
他單手挑開珠簾進來,“誰不見了蹤影?”
“景晗哥哥。”
“嗯。”見她們主仆臉上俱是一副嚴肅的神情,蕭晗還以為是屋里進了什么老鼠害蟲之類的東西不見了蹤影,目光四處掃視了一番,沒見著什么異常,他這才安心坐下。
“怎的神情這般嚴肅?”蕭晗直接身后在林清羽蹙起的眉心上點了一下。
林清羽下意識的伸手也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放下手后,她看向蕭晗,“景晗哥哥,你怎么過來了?”
“好個沒良心的小丫頭,你想去書院我允了,你想接諾禾進宮來,我也替你辦了,如今你目的達成了,便是翻臉便無情了么?”
額,她本意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想著他這些日子時常忙得不見人影,這會兒天都已經黑了,他怎么有空過來了,可是手上的事情已經忙完了?
“景晗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晗掩唇輕笑了一些,隨后拍了拍她的頭,慵懶的在她對面坐下,“跟你開玩笑呢,如何,回到書院可有達到你想要的結果?”
“嗯。”林清羽點了點頭,“結果還算不錯,有超過三成的人在上面簽字呢。”說著她將收好的請愿書取了出來,遞到蕭晗的面前。
蕭晗接過請愿書,大致翻閱了一下,看著上面的名字,大致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點了點頭,看向林清羽贊揚道:“還不錯!”
林清羽撓了撓頭,頗有些遺憾道:“可惜時間不太夠,我看有幾個人已經有些松動了,若是我再游說幾日,想必他們也會愿意簽字的。”
“能有這么多,你就知足吧。”
“也是。”林清羽點頭道,“不過景晗哥哥,你先前說,那個幕后之人極有可能就藏在書院,可我仔細觀察了每個夫子和學生,實在沒有一個像的呀,難道說那人躲在伙房?”
“傻丫頭,那人潛伏多年,若是讓你一個小丫頭看幾眼便瞧出不對了,他干脆也別謀劃,直接回家多睡幾覺,去夢里當皇帝算了。”
林清羽剜他一眼,她平時看人的眼神很準好嗎?
忽然想起了什么,林清羽忽然湊近蕭晗問道:“對了,景晗哥哥,你有注意過秦晚嗎?”
“秦晚?我注意她做什么?”蕭晗隨手揪下一顆葡萄塞進嘴里,漫不經心問道。
“今日我見紀姐姐情況有些不對,我懷疑是不是她做了什么?”
“她?”蕭晗似是想到了什么,抿唇沒有再繼續言語。
林清羽觀察著他的臉上神色變換,繼續道:“先前我總覺得她居心不良,便讓人多盯著她些,可據漱玉說,她有一回在街上閑逛著,卻莫名的失蹤了,景晗哥哥,你說她會不會是伙同了什么人,打算陷害紀姐姐?”
蕭晗認真聽著她的揣測,半晌后卻是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無論她想做什么,只要你們乖乖再宮里帶著,她的手也伸不進來。”
“所以她是真的在謀劃著什么是嗎?”
蕭晗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還真是……”
“她所謀劃的不過是靖王妃之位。也確實使了不少手段來離間修遠與諾禾之間的關系,諾禾想必確實是被傷到了吧!”蕭晗仰天長嘆了口氣。
他這兩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啊,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殺父之仇,如何才能化解?或許真如清羽所說的那樣,相忘于江湖才是對兩人的解脫。
“既然你不放心那個秦晚,那我便再派幾個人盯著她。”蕭晗偏過頭來看著林清羽道。
“那再好不過了。”她的人畢竟能力有限,盯人也能跟丟,若是由蕭晗的人來盯著,想必她也翻不出什么風浪了。
“對了,明日我便要離京了,你一個人呆在宮里,別太亂來。”見時辰也差不多了,蕭晗這才道明他的來意。
“離京,明日?為何這么突然?”林清羽歪著頭不解道。
第60章 夜談 “定州發生水患,不……
“定州發生水患, 不少百姓流離失所,父皇命我與三皇兄共同前去賑災。”
林清羽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別擔心, 我不會有事的。”
“可三皇子他不是……”
“噓。”蕭晗朝他比了個噓聲的動作, 隨后道:“我自是知道他沒安好心, 就憑他那點智商, 他還傷不到我。”
林清羽還是擔憂的看著他:“你別說得太滿, 他雖不怎么聰明,可卻十足的瘋狂, 他當初做的那些事你都忘了嗎,切不可掉以輕心。”
“好, 我知道了, 聽你的, 我必定時時刻刻的防備著他。”蕭晗眉眼帶著笑意, 狀似認真的保證道。
林清羽剜了他一眼, 就知道敷衍!
“我離京的這些日子保護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等我回來再替你報仇,還有諾禾, ”他頓了頓, 看了一眼窗戶外面的院墻, 接著道,“多陪陪她。”
“我才不會讓自己受委屈。”林清羽小聲嘀咕道, 順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窗外, “放心吧,紀姐姐就由我來保護。”
蕭晗聞言輕輕笑了一下,“那就辛苦咱們棉棉啦。”停頓了一會兒, 蕭晗斂了神色,認真道,“不過,也要保護好自己,切不可冒險。”
他的眼眸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溫柔,讓林清羽有些怔愣,她眨了眨眼睛,呆呆的回道:“我當然也會保護好自己。”
蕭晗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最好是這樣,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等我回來。”
林清羽跟著起身將他送至門口,“明日你什么時候出發,我去送你。”
“算了吧,你怕是起不來。”蕭晗好笑的看著她,走出去幾步之后,背對著她揮了揮手,“走了。”
“一定要注意安全。”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林清羽高聲喊道,也不知道他到底聽見了沒有。
直到徹底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林清羽這才收回視線,轉身進了屋里。
水患之后最是容易發生瘟疫,她不能陪他一同前去,那就準備一些治療瘟疫的藥方給他吧。
她轉身進了自己的小書房,仔細翻閱著李大夫留給她的醫書典籍,整理了大約有十來個方子,連同預防瘟疫的法子也給寫了出來。
等她終于整理完,再次抬起頭時已是月上中天,她捏了捏脖子,看了眼更漏,竟是沒有想到已經這么晚了。
她打了個哈欠,朝外面輕聲喚道:“漱玉。”
“姑娘。”漱玉推門進來,“可是忙完了?”
“嗯。”林清羽點了點頭,“這些方子你幫我收著,若是明日一早我起不來床,你便讓人幫我送去給景晗哥哥。”
漱玉小心接過,認真的點了點頭:“奴婢曉得了。”
見漱玉還待在原地沒有下去,林清羽疑惑的看著她:“還有事嗎?”
“姑娘,時候也不早了,您可要洗漱睡下了?”
林清羽看了眼更漏,已經快丑時了。
“我再去找點藥,你明日幫我一起給景晗哥哥,然后我馬上便去睡。”林清羽推開門直接去了隔壁的煉藥房,雖說蕭晗他貴為太子,身邊的人必然不會讓他以身犯險,但是難免有意外發生,她得再找些治療風寒及外傷的 藥丸給他,防患于未然。
先前還沒有注意,等林清羽找好了現場的藥丸出來,余光瞥見隔壁院子似乎還有燭火搖曳,她蹙了蹙眉頭,這么晚了,難道紀姐姐也還沒有睡?
將手里的瓶瓶罐罐交給漱玉,“這些瓶子上都貼了藥名和作用,你到時候記得讓景晗哥哥一定要看仔細了,可千萬別吃錯了。”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交代清楚。”
“嗯。”林清羽點了點頭,仔細想了想,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只希望蕭晗他們夠順順利利,平安的回來。
“對了,隔壁的燈還亮著,紀姐姐可是也還沒睡?”林清羽問道。
“這,奴婢就不清楚了。”漱玉搖了搖頭。
“我去看看她,你先去把那些藥方和藥丸收好吧。”說著,林清羽轉身便出了屋子。
“哎,姑娘,不是說馬上便要睡了嗎?”
“你幫我留一盞燈,便去歇著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此時宮門已經落鑰,她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去敲門,反正也只有一墻之隔,林清羽索性搬了張梯子過來,打算直接翻墻過去。
“紀姐姐!”林清羽坐在墻頭之上,見紀諾禾正坐在床邊對著蒼穹冷月發呆,便輕聲喚了一聲。
“清羽!”紀諾禾被她的聲音喚回神,左右找了找,這才在窗外的墻頭上見著林清羽。
“紀姐姐,原來你也還沒睡啊,可是睡不著?”
“清羽,你怎么……”
“正好我也睡不著,不如我們一起促膝長談,好好說說話吧。紀姐姐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過來。”不給紀諾禾拒絕的機會,林清羽下了梯子回房找了個東西,很快又重新爬上了墻頭,翻身跳了下去。
見她從那么高的墻頭跳了下來,紀諾禾嚇了一跳,著急的跑了過來查看她有沒有摔著,“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翻墻呢?”
“若是我從大門那邊敲門進來,必然會吵醒宮人,我想著紀姐姐應該也不想在驚動別人了,別直接翻墻過來了,姐姐姐,你看這個。”林清羽笑著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白玉瓶。
“這是什么?”紀諾禾好奇的看了過去。
“光是坐著聊天該有多無聊,這是我親手改良過得酸梅汁,一直放在冰水中鎮著,不至于太過寒涼,卻又剛好可以解熱消暑,正是這炎炎夏日里最好的飲品。”
紀諾禾淺淺笑了一下,“是嗎,既然是清羽親手改良的消暑圣品,那我可要好好嘗。”
看著她臉上淺淺的笑意,林清羽愣了一下。
“怎么了,可是我臉上有什么東西?”
林清羽搖了搖頭,“這還是我今日見到紀姐姐以來,看見的第一個笑,及姐姐,你笑起來很好看。”林清羽由衷的贊美道。
紀諾禾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了一些,她偏過頭,眼中的眸光變得有些暗淡,“是么?”
“紀姐姐?”能察覺到她瞬間的轉變,林清羽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沒事。”紀諾禾重新轉過頭來笑著看向林清羽,可那笑意卻并沒有到達眼底。
“無妨無妨,紀姐姐,快來嘗一嘗這個酸梅汁吧,讓我們一起對月當歌。我去拿杯子來。”
林清羽很快將杯子拿了過來,兩人便直接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品嘗了起來。
端月本就一直擔心著她家王妃,沒有睡熟,聽見林清羽過來的動靜,便也跟著起身了,見兩人在院子里喝起了酸梅汁,便去弄了點糕點過來,隨后便又退了下去,不再打擾兩人聊天。
或許林姑娘能夠開解開解她家王妃吧,如今王妃她過得實在太苦了。
流云伴隨著清風移動,不一會兒便遮擋住了那一輪清冷的明月。蒼穹籠罩下的暗色從庭前慢慢侵滿了整個院落。
“紀姐姐。”
“嗯!”
林清羽偏過頭來看向仍然仰頭遙望著星空的紀諾禾,明明已經看不見月亮了,她還在執著些什么呢?
許是因為一直沒有等到她的下文,紀諾禾便也偏頭看向了她,看著她欲言又止,復雜糾結的眼神,紀諾禾朝她溫婉一笑:“怎么啦?”
“紀姐姐,你……”林清羽神情復雜,目光落在她笑著的面龐上,認真的看著她,“如今過得還好嗎?”
紀諾禾嘴角的笑意凝固,片刻后才輕聲問道:“為什么這么問?”
林清羽收回視線,看著手中的空杯子,嘆息道:“紀姐姐,不要勉強自己。”再次將目光轉向紀諾禾,眼里帶著幾分疼惜:“紀姐姐,你很好,有問題的不是你。不要強迫自己去接受那些委屈。”
紀諾禾定定的看著她,不過片刻,豆大的淚珠卻是從眼角滑落,她漆黑的眼眸似乎染上了無盡的悲涼,她掩面痛聲道:“可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埋怨他了。”
林清羽倏然瞪大了雙眼,明白她已經知道真相后,便又斂了眼神,悲傷的看著她:“紀姐姐……”
“清羽,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紀姐姐。”林清羽蹲到紀諾禾的面前,將她輕輕抱入懷中,“不是的,不是你的錯。”
像是受了太多的委屈無處訴說,紀諾禾再也抑制不住,埋在林清羽的肩頭細聲哭了起來,肩頭的衣服逐漸被洇濕,林清羽憐惜的看著她,無聲地輕輕撫拍著她的后背。
不知哭了多久,躲在云層中的月亮不知何時已經又偷偷露了出來,高懸于西邊的天空上,似會也在為下面那位哭得傷心不已的姑娘感到難過。
紀諾禾收住了哭聲,她抬起頭來,偏過頭去稍稍做了一下整理,“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臟了。”
“它能為紀姐姐擦眼淚,乃是它的榮幸。”
紀諾禾終于破涕為笑,她轉過來感激的看著林清羽,“清羽,謝謝你。”
“一直以來,紀姐姐對我那么好,不過是借了一下肩膀給你,何必言謝。”
聽著她這樣平常卻又充滿真心的話語,淚意再次上涌,她急忙偏開頭吸了吸鼻子。
她如今怎的這般愛哭了。
紀諾禾深吸了口氣,抬眸看向林清羽,“清羽,若是我向修遠提出了和離,你可會愿意支持我?”
林清羽看著她認真的眼眸,半晌后才點了點頭,“無論紀姐姐做什么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
紀諾禾欣然一笑,真好啊,她還有愿意支持她的朋友。
“我能冒昧問一句為什么嗎?”林清羽微笑著看向紀諾禾,雖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測,可她還是想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