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上白玉京, 十二樓五城。”*
稚嫩的嗓音齊齊念誦著朗朗上口的詞句,那些聲音匯聚在一起, 輕飄飄地浮上空去,如仙樂一般鉆入白夜的耳中。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他在仿佛能將人靈魂凈化掉的童聲中悠悠轉醒,朦朧之中,他似乎看見了被層層霧靄籠罩住的一座仙山,仙山有鶴在天,祥云齊飛, 金光曜曜,刺破云霧遁入天地之間。
“仙人……”
坐直身子的那一刻,他的頭突然開始劇烈疼痛起來,數不清的信息和記憶鉆入他的腦中, 一張神奇而紛繁的畫卷在他的腦海中展開。
白夜看見的那座仙山景象更加清晰起來, 厚重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仿若旁白一般開始為這幅景象配音。
“此世名為凡世,此山名為玉京山, 此人名為……”
“白夜!”
那道具有沉重歲月氣息的老者聲被這一乍起的呼喚打斷, 正在載入大腦的磅礴信息傳送進度卡住,白夜捂著劇痛的太陽穴, 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女迎著光朝他奔來,少女的頭發是罕見的白色,堪堪及肩, 她臉色紅潤, 綻放著興奮的笑容, 整個人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和常年處于“活人微死”狀態的白夜完全不同。
“快點起床啦!玉京臺的拜師典儀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趕呢!”
少女的聲音如同杜鵑的啼鳴, 嘰嘰喳喳卻并不惹人討厭。白夜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她,面前這個人莫名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正巧此時手機震動,接二連三的提示音解答了他對這個世界的疑惑。
【恭喜旅行者解鎖活動界面】
【好像有新的活動發布了,快去看看吧】
【檢測到冒險等級突破任務可以接取,已自動接取】
很好,看來這系統直接不裝了,上個副本還裝作民主詢問一句他的意見,到這就“強買強賣”了。
他還沒忘記上個副本的冒險等級突破任務,黑天鵝那跌破人三觀的狗血戀愛場景還歷歷在目,希望這個世界的任務能正常一點。只是不知道冒險等級升級后有什么好處,白夜還沒有確切感受到,只要不是大世界的怪變得難打了、精致的寶箱縮水成普通了……不行,越想越氣,他還是忘不了打完一群怪最后到賬兩個原石的心酸。
[仙人撫我頂]
[第一期活動開啟,請注意,本期活動開放期間,限定祈愿卡池、常駐祈愿卡池暫停抽取,請旅行者努力完成活動任務,解鎖更多豐富獎勵吧]
[限時任務待接取……]
白夜坐起身,在少女的攙扶下穩住身體,點開任務追蹤,金色的光點指向他面前的人,如果在提瓦特,少女的頭上就該冒出一個顯眼的金色感嘆號了。
白·常年不看劇情的人形連點器·夜仔細回想了一下少女進門時說的話語,什么拜師什么趕路的,再詳細的他也想不起來,于是開始忽悠大法,鄭重地點頭道:“好,我們馬上出發。”
“真的嗎!你終于同意去拜師典儀了!我這就去準備行李,我還以為今年你也會拒絕呢!”
少女一個興奮將白夜一推,拖著任務追蹤的金色光點跑出了門外。被她推倒的白夜頭撞上了床柱,腦袋“嗡”的一聲,發出不祥的預示。
糟糕,好像答應了什么不該答應的事情……
這就是給劇情跳過黨的懲罰嗎?
也多虧這一推,剛剛沒加載出來的信息此刻都涌進了白夜的腦中。正如他猜測的那樣,這個世界果然是一個修仙世界。凡世之中,世人以修仙為榮,各大修仙門派迭起,在這之中,排名第一位、無數人擠破了頭也想進去的門派,正是玉京山上的玉京臺。玉京臺一共有六大宗門,每一個宗門的修行方式都截然不同,修仙者需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宗門,才有可能得道飛升。
繁多的信息淹沒了白夜的大腦,他緩了一會兒,終于接受了這個世界給他帶來的巨大沖擊。
白夜認命,跟上少女的步伐,在門外的柴堆旁截下了她。
“等等,你先詳細跟我說一下這個拜師典儀是什么東西……還有,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表情中夾帶著慍怒,她雙手叉腰:“你怎么回事,睡了一覺把我的名字都忘了!我叫……黑夜不懂我的淚啊!至于拜師典儀,就是玉京臺……”
“STOP!你說你叫什么!”
白夜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癲了,“黑夜不懂我的淚”,這不是他中二時期給自己起的網名嗎?這樣直白的被少女念出來,有一種當眾脫褲子展示底褲的無措感。
不過這樣至少可以確定,這個少女確實是游戲安插的NPC了,這到底是哪個策劃的惡趣味啊!
“好了,小黑,讓我們冷靜一下,不要再提你的名字了,好嗎?”
白夜深吸一口氣,決定放過自己:“好了,你繼續說那個拜師典儀。”
少女明顯很不滿意自己的新昵稱,但她還是耐心地跟白夜講解起來,看她的態度,大概是怕好不容易答應了要去的白夜反手毀約。
“玉京山上的玉京臺是世間第一的修仙門派,每年二月二,玉京臺都會開放上山通道,所有想要修仙的凡間人士都可以上山參加試煉,被選中的人就可以在拜師典儀上加入對應的宗門,開始艱難的修仙之旅……嗚嗚嗚,好感動,以前我跟你說這些的時候你都會阻止我繼續說下去,現在你終于有耐心聽我說完了。白夜!我們一起去拜師吧,去年的試煉我沒有通過,今年有你一起,我一定可以的!”
白夜愣了一會兒,總覺得這個少女NPC給他的熟悉感越來越強。他壓下心底的疑惑,繼續問道:“你知道我之前是因為什么原因不想去的嗎?”
小黑沉思一會兒,豎起食指,眼睛亮閃閃的,語氣生動地描繪起來:“父母大仇未報,凡塵苦難未嘗,不可獨立世外,飄然而去……文縐縐的,根本聽不懂嘛!咱們去玉京臺又不是要真的飛升,人家外門弟子每月都有二兩例銀,我們在山下辛辛苦苦忙活一年,都掙不到人家一個月的錢,要是我們都成功入選,那我每個月都可以吃楊記的肉餡燒餅啦!”
少女說起話來一發不可收拾,簡直像是在嘴上裝了個水龍頭,一打開那些生動活潑的語句就嘩嘩往外流。
白夜從她大量毫無意義的話語中提取出了少量的關鍵信息——
父母大仇未報,說明父母雙亡,死于非命。
凡塵苦難未嘗,心存大志,妄圖拯救世界。
身世凄慘,心比天高,還有一個堪稱標準配置的少女NPC。
穩了,這把他是主角。
一瞬間,無數他曾經看過的升級流爽文從腦海中劃過,他甚至可以為自己規劃出一條清晰的成長路線。
第一步,上山拜師,在試煉時歷經磨難但還是擦邊入選,期間可能會遇到幾個不長眼的小炮灰,他只需要在被欺負時裝出一副隱忍的模樣,最好輕咬嘴唇,雙拳緊握。飆完演技后忍辱負重,以飛快的速度學習成長,師父最好是那種看不上他的,秘籍一定是要從懸崖底下秘密山洞里的某個白發老者手里薅的。最后他會在某場盛事中一鳴驚人,打臉眾人,回踩炮灰,這個時候再意外爆出神秘身世或者神秘血脈,在所有人“什么!他竟然是龍傲天!”的驚呼聲中攬下拯救世界的重任,拳打反派腳踏仇家,傲視群雄淡然飛升。
爽!
白夜已經腦補了一出大戲,如果劇情真的是按照這么俗的套路來走的話,那他只好……
好好享受了哈哈哈。
“白夜,你的嘴角為什么和太陽肩并肩?”
白夜擦了一把差一點流出來的口水,一本正經道:“因為它有一個想要成為向日葵的夢想。”
“別夢啦,我把包袱都收拾好了,咱們趕快趕路吧!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我們應該能在天黑之前到達玉京山山腳。”
秉持著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白夜伸出手,想將二人的包袱接過來自己背,沒想到小黑將巨大的包袱輕松往肩上一甩,輕松道:“放心,我會成為最棒的向導的!”
“STOP×2!”
白夜終于反應過來哪里不對勁了,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大世界詳細信息提供者、任務關鍵點、并表示要帶你跑圖……
“最棒的向導……你不會是某個會飛能吃話多還愛給人起外號的應急食品吧!”
小黑:“雖然一句話都聽不懂但感覺被罵了……”
破案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不同尋常的白色齊耳短發、和他游戲名稱一樣的名字、一直若隱若現的既視感、熟悉的語氣和動作,不管眼前這個NPC能記起多少,她的身體里一定有派蒙的數據!
“我的外置神之嘴、飛行矮堇瓜、白色高智能浮游助手單元、白白矮矮香香吵吵事情多多雙足獸,最最尊貴的向導……派蒙!我想死你了!”
如果派蒙本人的數據在這,一定會一條條反駁白夜念的每一個外號,并吐槽他為什么能記得那么清楚。然而站在白夜面前的NPC少女是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也許身體里有一部分派蒙的數據,但并沒有和“旅行者”一起旅行的記憶。
然而僅僅是從這三言兩語中窺見的熟悉身影,就足以令白夜感動落淚。
沒有派蒙的旅行是不完整的!
小黑再一次被迫接受了新的稱呼,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總比小黑聽起來要好一點。
“我們真的得出發了。”
小黑指了指懸掛在天空的太陽,示意白夜時間已經不早了。
白夜抹淚點頭,跟著小黑開啟了玉京臺拜師之旅。
“你喜歡吃嗎?喜歡睡嗎?喜歡摩拉……阿不,錢嗎?都喜歡?沒錯,確實是你。”
“難道會有人不喜歡嗎?”
……
插科打諢的聲音漸漸遠去,散在了路上、風里,烈日高懸,再一次見證了他們的相伴。仿若那日在那片陌生的海灘上,海浪卷起漣漪,魚竿記錄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從今往后,山一程,水一程,只此二人。
這便是旅途的起點。
[仙人撫我頂]
[請順利進入玉京臺,完成拜師典儀試煉,選擇任一宗門加入,得道飛升]
[任務開始]
第62章
清爽的晚風拂去了臉上的汗水, 斜陽西下,火燒般的余光將大地籠罩, 為每一根發絲都添上了濃烈的色彩。
地平線消失在白夜的眸子里,他翻過下一處山巒,陽光徹底消失不見,淺墨滴入了云海,灰霧席卷了天空,樹影綽綽,道路兩旁突然亮起橘黃的燈光, 那竟然是兩排整齊的燈籠。
燈籠的光芒指引著白夜他們前進的方向,燈光盡處,有人聲漸漸沸騰起來,一條蜿蜒向山頂的小徑出現在了白夜他們面前。
“合緣之人已盡至, 開山門——”
小徑始處是一扇樸素得在任何農家小院都可以看見的木門, 木門前面站了一個身著白衣,臂彎處持拿拂塵的年輕男子,僅僅是遠遠的一眼, 就可以窺見他周身氣度的不凡。
白衣男子的面前簇擁著錯落有致的幾隊人, 站在靠前方的衣著華麗,器宇軒昂, 稍微往后一點的則身著布衣,神色恭敬。只是簡簡單單一個排位,就將在場人的身份階層體現得淋漓盡致。
“白夜, 你快看那人腰間的黃色腰牌, 那是玉京臺外門弟子的象征!真好啊, 你說如果我們能成功進入玉京臺、蹭到外門成為修仙人士,能不能把那個腰牌賣了換錢啊?”
“嗤。”
小黑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錢幣的形狀, 然而還未等白夜打趣她那貪財的性子,一道帶著嘲諷的鄙夷聲便從身后傳來。
“我道是誰呢,這不是撿破爛的黑娃嗎?怎么,你一個垃圾堆里出來的野雞,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周圍傳來哄笑聲,白夜聞聲望去,一張長得有些冒昧的臉闖入他的視線,扁平得仿佛被車輪碾壓過的五官雜亂地分布在那張鞋拔子臉上,錦衣包裹住他排骨一樣的身體,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泛著一陣油光。
小黑聽到對自己不善的聲音,怒氣沖沖,狠狠跺了跺腳,雙手叉腰將頭一甩,在開口的一瞬間瞥到對方華麗的服飾,最后還是將反駁的話語咽了回去。
“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她捂住耳朵掩耳盜鈴,轉過身去眼不見為凈。
“哼,被我說中了吧?你去年就夠丟臉的了,連前山廣場都沒有到就被攔在了山腰,怎么,這次你是想再丟一次人嗎?”
鞋拔子臉并不知點到為止為何物,一看小黑不回話,他便更加得意地羞辱起來,用詞之難聽連山門前的外門弟子都微微皺起了眉。
白夜嘆了口氣,原來世上真的有壞得如此標準的炮灰,他側身一步,站在小黑的面前,將她擋在身后。
“小黑,你知道遇見這種情況應該怎么做嗎?”
小黑疑惑搖頭,白夜抬起手朝鞋拔子臉前方的空氣一點:“我教你,遇到有人罵你,你可以給他起一個難聽的綽號。”
白夜的眼神在鞋拔子臉身上停了停,隨后他勾唇一笑:“比如,這種長相抽象的,我們可以稱其為……”
“鞋拔子臉!”
白夜點頭:“看來我們心有靈犀。”
“你!”
鞋拔子臉怒指白夜,他瞪大雙眼想要開罵,卻沒想到白夜轉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搖頭道:“小伙子,路走窄了。你知道你接受的是誰的罵嗎?是一個主角的罵!遠離炮灰道路,擁抱美好人生,來,跟我一起念,我說擁抱你說——”
“美好人生?”
鞋拔子臉暈暈乎乎地接了一句,白夜“啪啪”拍掌,朝簇擁在鞋拔子臉身邊哄笑的仆從遞出右手:“聽懂掌聲。”
一陣莫名其妙的掌聲響起,驚飛了幾只鳥兒。
“好了,記住我說的,遠離炮灰道路,看見那扇門了嗎?那條小徑就是你炮灰之路的開始,告訴我,你應該怎么做?”
“遠離它!”
“很好。”
小黑看著仿若在耍猴的白夜,露出了不堪直視的表情。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沒有白夜坐鎮,被鞋拔子臉和他的同伴嘲笑得一無是處,最后紅著眼眶下了山。
而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一腔憤怒悲傷都喂了狗。
畢竟,和傻子計較什么呢?
趁著鞋拔子臉還沒回過神,白夜帶著小黑鉆入山門,踏上了上山的小徑。
“小黑,你去年是在哪里被攔下的?”
白夜就不信,這世間還能有攔得住他的路。他的人生信條永遠是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一會兒,躺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攔住他的路自然平了。
“上到玉京臺的這一段路一共有九百九十九道階梯,期間所有參與試煉的人不得借助外力,只能靠雙腳走上去,這也是拜師典儀的第一關。去年我在走到第六百六十六道階梯時前方就沒有路了,當時有玉京臺的仙者跟我說,那是因為緣淺路消,時候未到。”
白夜笑:“搞得神神秘秘的,放心,我就是你的緣分,不就是九百九十九道臺階嗎?簡簡單單拿捏——”
“嘔!”
白夜坐在第三百三十三道階梯前瘋狂嘔吐,胃在瘋狂收縮痙攣,吐到最后只剩膽汁。
玉京山會懲罰每一個嘴硬的人。
小黑從行囊里拿出水壺遞給白夜,白夜接過來漱完口,依然嘴硬道:“不就是三百多級臺階嗎……嘔……沒什么大不了的……yue!”
小黑拍著白夜的背,又氣又笑道:“別說話了,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咱們還有六百多級臺階要走呢!”
白夜躺在臺階上,恍惚道:“人世間最不可辜負的便是今晚的月和漫天的星,所以我們在這睡一覺吧,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多浪漫。”
小黑殘酷地掐斷了白夜想要躲懶的念頭:“不可以,拜師典儀在明日辰時就會結束,我們如果想要排名靠前一點,至少寅時就得到達。”
白夜在靈魂出竅的時刻想起了自己曾經有一個五天爬完五岳的宏大目標,事實證明,人不能多想。
從第三百三十三道臺階之后開始,剩下的路更是令人膽寒。垂直的懸崖峭壁上懸掛著繩索牽連的木板,在勁風的吹拂下,一張張木板搖晃起來,上面的人影看起來十分渺小。
這邊是剩下的“階梯”了。
白夜喘著粗氣將手搭上粗糙的繩索:“我要告玉京臺建筑違章……”
小黑在后面托著他的屁股:“好好好,不過你也得看見人再告啊。”
白夜低頭,一顆石子從他的腳邊滾落,跌進深不見底的懸崖底部,云霧遮擋了白夜的視線,他開始幻想,如果現在他從這跳下去,會不會遇到拿著修仙秘籍慈祥地看著他的白發老頭。
石子觸底的回響戳破了他美好的愿望。
這個副本的修仙套路怎么和他預想的不一樣啊!
他只能認命繼續往上爬去,等到他終于在小黑的幫助下到達木梯盡頭的時候,白夜的全身都已經酸軟得不像話。
他癱在地上,四肢微顫,耳邊傳來劇烈的轟響,然而他已經無力查看。有冰涼的觸感落在他的臉上,白夜側目,就看見一條寬大而壯觀的瀑布。
和平常的瀑布不一樣的是,這瀑布的水并不是飛流直下,而是往上倒流的!
“小黑,接下來我們要做什么?”
小黑義正言辭道:“跳進去!”
在他身后,另一座山上投來一道瞥視的目光。
一個少年體型的綠發仙人看著那個癱軟在地的身影,紫色的額紋點在他的眉間,金瞳淡漠,仿若沒有一絲感情,但如仔細窺探,卻又可以在他的神色間尋找到一份悲天憫人的恩懷。
長槍在側,仙人喃喃自語:“聽召,前來守護……”
一片衣角掠過,山巔再次恢復了寂靜。
第63章
“修仙世界就可以不顧物理學為所欲為了嗎?”
白夜站在倒流的瀑布邊喃喃自語, 山腳下那些其他參與拜師典儀的人一個個朝瀑布里躍去,水流高懸, 如白練一般將人一個個吊起,隨后那些身影都淹沒在了濺射的水花中,再看不見一點蹤跡。
“其實吧,這主角也不是非當不可,這人啊,還是得回頭看,你說是吧, 小黑……小黑?”
白夜背著雙手感慨萬千,一轉頭卻發現身邊人已經沒了蹤影,他左右環顧,在瀑布一側找到了小黑的身影。她面前站著的正是山腳的那個外門弟子, 兩人不知正談些什么, 只看見小黑一臉興奮。
“白夜,仙人說我的緣分到了!”
小黑見白夜注意到自己,和外門弟子禮貌告別后, 揮著手朝這邊跑來。
白夜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掃她的興致, 試探著詢問道:“你不怕啦?”
小黑握拳,眼神堅定:“為了楊記燒餅, 為了錢,沖!”
便見她一個助跑,義無反顧地躍進了瀑布之中, 白夜挽留的手頓在半空, 他看著轉瞬就不見的人影長嘆了口氣, 撿起地上的包袱,準備舍命陪君子。
在他跳進瀑布的前一刻, 那個外門弟子將他攔住。
“道友稍等片刻,有一位仙人托我向你傳一句話。”
白夜暗喜,這難道就是獨屬于主角的機遇嗎?他迫不及待地詢問:“什么話?”
拂塵一揮,兩三縷清風起,弟子笑得溫和:“正亦邪,死地生。”
弟子腰間的黃色玉牌突然綻放出金色的光芒,他將腰牌摘下,遞給白夜:“你與玉京臺有緣,合該收下此物,權當贈禮。”
白夜接過腰牌一看,上面本應寫著弟子身份的地方模糊不清,金光越來越亮眼,仿佛有什么東西要鉆透而出。再抬眼時,眼前的外門弟子早已消失不見,清風起落,輕巧逸散。
白夜似乎明白了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將腰牌收好,毫不猶豫地躍入瀑布之中。
“嘩!”
轟然的水流將他徹底包裹,他被巨大的沖擊力拍打得一瞬間失去了意識,隨后水流漫過他的鼻尖,他漸漸沉溺下去。
“你是誰?”
四周一片漆黑,小黑下意識地走到墻角,點燃家里唯一的半截蠟燭,昏暗的燭光亮起,照耀出一張破舊的木床。木床上躺著一個面貌俊秀的青年,因為長期臥床的緣故,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白夜,該起床了!”
她一如既往地端來一盆溫水,用帕子擦拭著青年的臉頰。她一邊擦著,一邊自言自語:“馬上就二月二了,也到了你該醒的日子了,今年你會和我一起去玉京臺嗎?”
青年沒有任何回應,少女似乎早已習慣,她打開門,端著盆將涼了的水朝外一潑——
“嘩啦——”
向上的瀑布撞上一塊凸起的巖石,在轉角處折出巨大的響聲。
“你是誰?”
小黑“哼哧哼哧”爬著階梯,她擦去了額上的汗水,看著望不到盡頭的長階,咬住發白的唇。
“那不是撿垃圾的黑娃嗎?”
“她怎么也來玉京山了,不會吧,她難道也想修仙?”
……
閑言碎語在耳邊環繞,小黑無法視而不見。她捂住雙耳,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她的手掌磨出血跡,腳底麻木到沒有知覺,然而等她耗費所有力氣爬完最后一道木梯時,一個白衣仙人站在她的面前,俯視她的頭頂。
“孩子,你的緣分未到,回去吧。”
她低著頭,眼淚砸進泥土,視野逐漸模糊。
“滴答。”
瀑布濺射出一滴水花,恰好砸落在緊閉著雙眼的小黑面上,她眉頭緊皺,身體順著水流的方向朝上飄去。
“你是誰?”
小黑倒在垃圾堆旁,熏天的氣味從這個被人厭棄的角落發出,然而她似乎像是聞不到任何味道一般,直愣愣地起身。
她的手機械地抬起,腿僵硬地朝前邁出一步,整個人像生銹的木偶一樣,被無形的線懸在空中,演出著吊詭的劇目。
“程序……啟動……”
她的動作突然停住,眼皮猛地一抬,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亂轉,最后停在了一個固定的角度。
“數據……載入……”
她的脖子一歪,發出“咯吱”一聲,而后扭轉出不可能發生在正常人身上的角度。等到她的頭整整擰完一圈后,一串銀鈴般的響聲從她的嗓子里發出。
“好香!是燒餅的味道!我要買一個給白夜嘗嘗!”
少女疾跑著朝某個方向跑去,地上留下了一深一淺的兩行腳印,似乎是腳印的主人還不習慣奔跑的移動方式。
木門被“刷拉”一下推開,少女抱著熱騰騰的燒餅看向木床,臉色蒼白的青年正靜靜躺在那里,神色靜謐而寧和。
“我忘了,你只有二月二才會醒。”
小黑坐在床邊啃著燒餅,雙眼直溜溜地盯著床上人的面孔。
“要快點醒哦。”
小黑趴在床頭,脖子歪曲九十度,耳朵僅僅貼在床單上。
“我聽到你的心跳聲了……”
窸窸窣窣的啃食聲在室內響起,燒餅的碎渣落了一地。
“你是誰?”
少女睜開眼睛,一張面具覆在她的面上。
“多謝你的幫助,[木偶]。”
“只是一場交易罷了。”
“這并不沖突,你的作品很完美。”
“你要用它做什么?我不希望我的名字被摻入到你那些喪心病狂的計劃里。”
“請放心,我只是需要它,扮演一個人……”
“你是誰——”
疑問聲越來越尖銳,到最后語句末端扭曲成了刺耳的厲聲,充斥在小黑耳間。
她僵澀地發出聲音,回答著困擾她已久的問題。
“桑多涅的孩子……機器的零件……旅行者……白色漂浮……提瓦……天……”
“派蒙。”
“回答正確。”
質問的聲音平息下來,小黑睜開雙眼,水流將她的身體托起,她借力站在堅實的地面上,感到一陣恍惚。
“寅時已到,拜師典儀正式開始——”
小黑轉頭,白夜站在她的面前,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我……是怎么了,怎么感覺心里空落落的,腦袋里什么也想不起來……”
白夜笑笑:“據說這破瀑布可以帶人回溯他這一生,只有記憶符合標準的才能順利到達前山廣場,恭喜我們,都過關了。”
小黑使勁晃了晃頭,看著白夜好奇道:“那你看見了什么?也和我一樣記不清了嗎?”
白夜瀟灑一揮手:“看見一個老朋友,和他嘮了嘮嗑,還沒聊完呢就出來了,看來這最后一關是最簡單的嘛。”
小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二位道友,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劍門啊?”
一道清朗的少年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白夜望去,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
“行秋?!”
少年藍發齊肩,一身繁飾掛衣,右手持一劍,左手抱于右拳上,朝白夜他們行了一個標準的禮。
溫文爾雅,當真一副仙者模樣。
“道友竟知我名?看來我們命中注定有此緣分,如若道友愿意,還請收下在下宗門印信。”
兩個劍穗遞了過來,白夜接過,朝著行秋淺淺一笑:“一定。”
行秋朝二人告別后遠去了,白夜這才明白了為什么剛到這個世界時,游戲會提示他這個副本里不開放卡池。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的話,也許他會在之后的任務里遇見更多的游戲角色。在這個副本里,他們將不再是他能召喚的幫手,而是這個世界里的一份子。
事情突然變得有趣起來了。
“請各位弟子持印信上前。”
拜師典儀的流程很簡單,經過九百九十九道天梯考驗通過后的求仙者,便可以到達玉京臺的前山廣場,成為玉京臺的弟子。
玉京臺一共有六大宗門,在每年的拜師典儀這一天,六大宗門都會派出仙使,到前山廣場挑選合眼緣的弟子。若是看中了,就遞出一枚印信去,有些優秀的弟子收的印信多,選擇就多,曾經有一位陣門弟子就創下過包攬六大宗門印信的記錄。
這些擁有了宗門印信的弟子便可以在隨后的拜師環節選擇心儀的宗門加入,只需將印信投入代表相應宗門的壺中,即可獲得對應的身份。
當然,如果一個印信也沒有收到的話,這些弟子便會進入外門,跟隨外門長老修行。
白夜和小黑已不必有這樣的擔心,除了行秋給了他們劍門印信外,小黑還收到了陣門、器門的印信,這兩個宗門對修仙者的體力和耐力要求都特別高,也難怪會找上小黑,畢竟她是連爬幾百級階梯不喘一聲大氣的狠人。
不過令白夜受傷的是,給小黑派發印信的二位仙使在一臉期待地握住小黑的手、囑咐她一定要來自己宗門后,都抱歉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白夜。那眼神中三分惋惜三分歉意,還有一分敬意。
畢竟這條上山路,差點要了白夜的半條命,就這還沒有放棄,簡直可歌可泣。
值得白夜欣慰的是丹門的仙使慧眼識珠,一眼就洞穿了他膚淺外表下深藏的醫學生靈魂,硬生生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作為印信的藥草,畫風十分潦草。
還有心門的使者給了白夜一枚印章,白夜對這個宗門了解不深,還是靠小黑科普才知道,這個宗門的修仙者主攻幻術,掌管記憶,上山試煉時的倒懸瀑布就是他們的杰作。
白夜站在六個截然不同的壺前猶豫,劍門雖有行秋,但他也不想放棄自己的老本行,還有心門,聽起來似乎能對他探查的事物有所幫助……
正糾結著,一株白色的花突然落下,掉入白夜的手心。
他定睛一看,竟是清心。
第64章
“畫地為鑄, 日行萬里——陣門入弟子一位,行拜師禮, 賜翡翠腰牌。”
“流水三千,憶質為籠——心門入弟子一位,行拜師禮,賜翡翠腰牌。”
……
得到印信的弟子并不算多,在所有到達前山廣場的求仙者中,只有三分之一拿到了六大宗門的印信,像白夜和小黑這樣拿到兩三個印信的更是少之又少。
得到印信的弟子站在前排, 隨著一個個印信被投入對應的壺中,一張張代表內門弟子的碧綠色翡翠腰牌也飛入空中,落在每位弟子的面前。
白夜站在隊伍末端,看了一眼緊攥在手中的清心, 清心的花瓣與莖葉都是熟悉中的模樣, 只是一片花瓣的背后刻了一個蠅頭般大小的字。
“密。”
目前白夜所知曉的宗門共有行秋所在的劍門、邀請小黑的陣門、器門、掌管醫藥的丹門、統領記憶的心門……而六大宗門的最后一個宗門,便是名為“密”的神秘組織,雖然拜師典儀上有代表他們的壺在場, 但密門的仙使從不現身, 也不輕易予人印信,今日在場的所有弟子之中, 目前還沒有一個人收到代表密門的印信。
白夜可以說是第一個,如果這朵刻著“密”字的清心的的確確是某位仙使的印信的話。
會是誰呢?那位隱在暗處的仙使,會是新人, 還是故友呢?
白夜沒有聲張, 他將清心悄悄放入背包中, 和小黑一起走到隊伍前面。
“白夜,你要去哪個宗門啊?”
小黑對著手上的三個印信猶豫不決, 白夜果斷地向前一步,在代表劍門的壺前停下了腳步。他瀟灑地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空氣”劉海,頭利落向后一甩:“主角,當然要行俠仗義,執劍證道!”
“叮咚。”
劍穗上的鈴鐺觸碰到壺底,發出一聲清晰的脆響。
小黑瞪大眼睛:“你剛剛不是還說放不下丹門嗎?”
白夜露出復雜的表情:“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那心門呢?你不是很感興趣嗎?”
白夜搖頭:“記憶這種道法看起來就容易做噩夢。”
小黑無奈:“那劍門的法術就好學了嗎?”
白夜神秘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通關秘籍。”
上百本升級流小說儲備量,千萬字劇情牢記于心,熟研草根逆襲套路,擁有豐富的理論經驗——他,是一個自帶劇本的主角。
小黑不知道白夜的蜜汁自信來源于他那無數個沉迷網絡小說“不眠之夜”,不過她還是很尊重白夜的選擇,并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劍穗也投入了劍門的壺中。
白夜似乎料到了這個結果,卻還是發問:“那你呢?為什么不去陣門和器門?”
小黑氣鼓鼓地看著他,意思是這么明顯的事還用問嗎:“向導怎么能和旅者分開呢?”
白夜笑:“我記得你去年沒有走到這一步,既然如此,前面的區域,我們一起探索吧。”
……
“什么東西?入門考核?前面的區域,能不能以后再來探索啊……”
劍門的修行地是一座云霧繚繞的山頭,那些遮擋在山腰處的云霧就像是給劍門手動打上了馬賽克一樣,遠遠望去根本看不清劍門的構造,只能勉強瞥見山頂處的一抹白。
在行秋的帶領下,白夜和小黑穿越連接眾山的棧橋,正式進入了劍門,他們望到的那一抹白色也映入眼簾——
梨花紛飛若雪,花瓣飄飄而落,輕盈飛舞,隨后一陣利落而肅然的劍影斬出,將所有花瓣沿著中心切成兩半,花殘而劍殺意未消,震得一樹梨花瑟瑟。
“此套劍法名為[織詩成錦],是我從一沒落宗門流傳下來的古籍中習得的,經過一番演化,最終便是此番模樣,用來應付入門考核應當是足夠了。”
白夜深吸一口氣,撲鼻的淡雅香氣鉆入他的鼻尖,即便如此卻也不能消除他內心的焦慮。
“行秋師兄,你知道對于一個經歷了十年寒窗苦讀的學生來說,最不能跟他說的詞語是什么嗎?”
行秋禮貌地收劍并默默在頭頂打出一個問號。
“考試,還是入門考試,這種東西合理嗎?這就和開學考一樣,我還沒學,你就要開始考我了,那我要老師干嘛?要學校干嘛?不對,應該是要師父干嘛,要宗門干嘛……”
行秋一臉認真地聽完了白夜對玉京臺不合理制度的控訴,并耐心解釋道:“其實我們宗門沒有師父的。”
白夜:!
在旁邊吃瓜的小黑:!?
白夜有一種被人生戲弄了的無力感:“我們先暫停一下入門考核的話題,行秋師兄,我想問一下,咱們宗門一共多少人?”
行秋一臉平靜地回答:“目前有三個。”
白夜問:“不會還包括了我和小黑吧?”
行秋默默點頭:“宗門長老已經飛升成功,我們的師父目前在閉關,預計還有百十年才能出關,所以目前只有我們三人。”
“其實……”行秋的表情中露出了一絲慚愧,“我的劍術都是自己摸索而來的,自從我進入宗門后,就只見過師父一面,還是在夢中所見,還請二位不要嫌棄我的劍法。在下雖然于劍術一道猶還稚嫩,但幫助二位到達煉氣期還是沒有問題的。”
白夜覺得自己需要掐一下人中搶救一下,這個宗門給他的既視感就像是他大學進入的實驗室,頂上的大老板榮譽加身卻從不過問實驗室的事物,小導撒手不管只顧自己的頂刊和實驗,底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學生兩眼抹黑,硬生生靠著第一屆學長學姐的摸索創造出了一套“實驗室生存法則”,每天不是在制造學術垃圾就是在制造學術垃圾的路上。
他現在的心情和得知自己誤入了一個“空殼草包”實驗室時的心情一模一樣。
“來都來了,我先帶你們去挑一柄趁手的劍吧。”
行秋用溫和的笑容撫慰著兩人冰凍一般的心靈,不愧是璃月人,說話深諳中庸之道,白夜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再多的話語也說不出口,他只能默默接受現實。
“得嘞,你詳細跟我們說說吧,那個入門考核是怎么回事?”
行秋帶著二人穿越梨樹林,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入門考核,是每一位弟子在加入玉京臺后都要面臨的考驗,時間通常在你們加入的一個月后,屆時,所有內門和外門弟子都要參與考核,檢驗在這一段時間的學習成果。考核分為文武兩類,文考由各大宗門出題,內容涵蓋六大宗門的基礎知識。武考則采用擂臺賽的形式,規則最為簡單,贏到最后便是。”
行秋娓娓道來,白夜聽得頭大。
這么變態的要求,上一次聽到還是在“所有學生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人不能既要,又要……”
“你們放心,文考的題很簡單,我回去之后給你們列一些書目,這一個月你們只要將其熟讀,就能過關。至于武考,就從選第一柄劍開始吧。”
后山的小路狹窄到容不下二人并行,白夜跟在行秋后面,沒怎么注意腳下,一不留神踩到了什么東西,整個人差點摔倒。
一陣白光從他被絆到的地方亮起,詭異地閃了閃,又熄滅下去。白夜踉蹌了一下,站穩身體朝地上看去,剛剛冒出亮光的土地上有一個奇怪的圖案,看著就令人不想靠近。
“重云啊,你怎么又來劍冢了?我都跟你說過了,這里沒有妖邪鬼怪。”
行秋輕車熟路的對著某個方向喊了一聲,樹葉窸窸窣窣,不一會兒從樹上掉下個人影來,來者一頭淡藍色短發,瞳色與發色一致,顏色冷冽,如同冒著一股寒氣。
“這里分明有奇怪的氣息,黃昏時刻妖邪最易作祟,你不要再阻攔我了,行秋。”
行秋嘆了一口氣:“哪里是妖邪作祟,分明是陣門太吵鬧,你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練功罷了。”
重云露出了被一眼洞穿的尷尬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行秋搖頭:“你已經將答案寫在臉上了啊,還有,以后布陣莫要在行路上布施,如今劍門新來了兩位新弟子,不熟悉你的陣法,容易被誤傷。”
重云低頭:“知道了……”
差點被誤傷的新弟子白夜不知道自己此時應不應該站出來發表一下受害者感言,他從奇怪的圖案中跳出來,正準備撣一撣身上沾上的泥土,手臂卻突然僵住無法動作。
剛剛還在和行秋友好交談的重云將目光轉向白夜,眼中正是方士看向邪祟的眼神:“不過我要先問一下你的這位新師弟,為何能破我的保護陣?”
白夜一愣。
“正清陣法,屬護陣,能將妖邪辟之于外,護陣中人安全。能破此陣者,非妖則魔,敢問道友是哪一種?”
重云眼神凌厲,手中劍已舉起,層層冰霜結滿了劍身。
面對直指向自己的劍尖,白夜沒有驚慌,他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道:“僅憑一個陣法就指認我乃非人,是不是有點不講道理?”
行秋也出聲:“他如果是邪祟之身,不可能通過九天流成功到達玉京臺,心門的道友不會看走眼,重云,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小黑也焦急道:“是啊,白夜和我一起長大,怎么可能是邪祟?”
重云的劍沒有遲疑,依然指向白夜不放下。
正當劍拔弩張之時,一道有些幼嫩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語氣淡淡,話語末端拖拽——
“你們……有誰看見我的……藥引了嗎?”
第65章
最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張被風吹起來的符紙, 符紙上刻著復雜的紋咒,緊接著兩只小手伸了出來, 將符紙按下去。紫色的帽子像一顆皮球一樣,“chua”的一下彈了起來,一個做僵尸打扮的女孩用平靜的目光看著眾人,視線緩緩移動。
“藥引……一只魔冰獸……請問你們……有誰看見了嗎?”
白夜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心臟下意識一跳,畢竟歪過太多次七七了,導致他現在已經出現了應激反應,他可是再差一命就能疊滿復活甲的人。
緊張的氣氛因為女孩的到來放松下來, 行秋笑了笑,對著女孩溫和道:“是白大夫那邊急用的嗎?七七你稍等,我們馬上幫你找一找。”
就連堅持咬住白夜不放的重云也將劍收了起來背在身后,語氣放緩:“七七你別著急, 我馬上用羅盤幫你找一下。”
毫無疑問, 這就是團寵的待遇。
被冷落在一旁的白夜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哭,他端著兩條僵硬的手臂,一股寒氣直冒, 他被凍得打了個噴嚏。
“打個商量, 咱們能不能先把我手上的禁制解開?”
重云義正嚴辭:“抱歉,你的身份還有待商榷, 恕我無法放你自由行動。”
白夜只好站在那里,看著重云和行秋忙著找起七七的藥引來。重云掏出了一個羅盤,作為陣門的優秀弟子, 修習羅盤是必備的基礎技能, 只見指針瘋狂轉動, 最后搖搖晃晃著停在了一個方向。
眾人順著指針指著的方向看去,盡頭處站著的赫然是白夜。
如果不是手臂無法動作, 白夜簡直想豎起手指指向自己,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崩潰的“啊?我嗎?”
重云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他走上前,仔細觀察了一下白夜,最后蹲下身,不知道看見了什么,抬頭道:“勞駕,抬抬腿。”
白夜乖乖照做,重云用劍尖挑下他鞋底上粘的某個東西,一個黑乎乎的扁平物體掉了下來,“啪嗒”一聲砸在了地上。
七七“啊”了一聲,沮喪道:“我的藥引……”
原來,被白夜踩在腳底的正是七七四處尋找的魔冰獸。
“竟是如此……”
重云從地上將那只魔冰獸拿起來,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后,突然對著白夜行了個非常正式的禮:“抱歉,是我錯怪你了。這魔冰獸體內的魔力已經逸散,想來是道友將它踩碎后,放出的魔氣破掉了我的正清陣,剛剛是在下冒犯了。”
重云右手一揮,白夜的手臂被解開了禁制,他甩了甩發麻的手,擠出了一個笑容:“沒事,理解。”
一場誤會解開,受傷的只有七七。行秋和重云為了“補償”七七的藥引,自告奮勇帶她去找魔冰獸。他們先將白夜和小黑帶到劍冢,行秋指了指入口道:“劍冢埋了無數英雄劍,只為沒有本命劍的修仙者開放,接下來的路,就靠你們自己了,我在外面等你們。”
小黑好奇道:“要怎么才能找到自己的本命劍呢?”
行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聽從心的指示,放心,無緣之劍你們是拔不出來的。”
白夜和小黑朝行秋他們揮手告別,踏入了被陰云籠罩的劍冢里。
“我們得抓緊時間了,趕緊找到魔冰獸,我好來接他們。”
行秋挽了一個利落的劍花,走到重云和七七身邊。
“為何?一般進入劍冢挑選本命劍的弟子,沒有兩三個時辰是出不來的吧?”
行秋不置可否:“今日劍冢躁動不安,說不定那把劍,終于等來了它的主人呢?”
重云驚訝:“不會吧?那可是……”
一陣驚雷落下,打斷了他的話語,仿佛提示著那個名字已是禁忌。
“如果真是這樣,你的師父應該會提前出關吧……”
行秋搖頭,無奈道:“誰知道他老人家的呢?”
……
天邊驚雷滾滾,自從白夜和小黑進入劍冢之后,天色就像被手動調暗了一樣,四周一片漆黑。
他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走在最前面。小黑害怕得縮在白夜身后,又一道閃電劈下,此間天地閃亮了一瞬,又暗寂下去。
然而只是那短短一瞥,看見的景象就足以令二人震驚。
路旁堆滿了一座座墳包樣式的泥土,和尋常墳地不同的是,每一座“墳包”上都插著 一柄劍。
手電筒的燈光一一掃過,白夜他們也更加清晰地看見了那些劍。有的劍柄已經磨破,露出銹跡斑斑的劍身;有的裹著破舊的布匹,深埋在泥土里,看不清原本的模樣;而有的竟然是一把木劍,周身長滿了雜草,根莖卷上木劍劍身,如一株破土而出的芽……
一柄柄無聲的劍筆直矗立,每一道痕跡都印刻著他們的前世今生,雷聲是它們的悲鳴,它們或許曾經有過赫赫威名,或許曾經與某位俠客結伴走天涯,而如今它們都被埋葬在這里,等待著下一位主人的啟臨。
它們的命運,在還是通紅滾燙的鐵水時、在還是參天的大樹時……就已經被定好了,為劍,便注定它們將與腥風血雨為伴。
每一座冢,都封藏著無數英雄的故事。
厚重的情緒壓得白夜喘不過氣來,他不得已彎腰深吸一口氣,抬頭時卻發現小黑不見了蹤影。
“小黑?”
他將手機燈光朝四周掃了一圈,發現小黑正朝著一個方向奔去,那是整個劍冢的中心,越往里,那些蜂蛹的情緒便越加厚重。
白夜顧不得其他,連忙跟上小黑的腳步,風聲獵獵,在他的耳邊呼嘯,白夜的體力本就差了小黑一大截,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將小黑追上。
小黑站在一座異常高大的劍冢前,目光癡癡地盯著前方,白夜氣喘吁吁地扶著膝蓋,發出手風琴一般的呼吸聲:“小黑……你看見什么了?”
小黑沒有說話,整個人像一個木偶一般筆直地站在原地,白夜這才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他朝小黑前方的那座劍冢看去,正巧一道閃電落下,直直刺向劍冢上那把劍的劍柄——
漆黑的形狀不規則的劍柄突然開始顫動,仔細觀察過后,白夜發現那層漆黑的顏色竟然是這把劍的外殼,此時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龜裂的花紋布滿了黑色的外殼,小黑出神地朝前走去,抬起手想要觸摸上那把劍的劍柄,白夜敏銳地發現那層黑色的外殼開始松動,他朝小黑一撲,將人護在身下。如他所料,劍柄外側那層黑色的殼碎裂開來,碎片朝四周濺射,落在白夜的背上,打得生痛。
白夜扶著小黑起身,發現劍柄上冒出了一層白光,小黑的神色癡迷,她不顧白夜阻攔,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劍——
“轟隆隆——”
雷聲滾滾,陰云中開始砸下巨大的雨滴,一顆一顆雨點連接成絲,又如瀑般蓋下,小黑的手掌與劍柄緊緊黏在一起,她用力一拔,劍尖朝天,劍身上也同樣覆著一層黑色的外殼,在雨水的沖刷下,那層殼逐漸掉落,露出了這把劍原本的模樣。
那竟是一把通體雪白的寶劍。
與劍門只隔了一座山頭的心門,常年立在山頂已然荒廢的鐘塔突然發出一聲厚重的響聲。
心門議事殿內,一個服飾華麗、氣質出塵的女人坐在最高座上,她點了一只煙斗,繚繞的煙氣蒸騰出美妙的圖案。
“喪鐘鳴,不知是哪位弟子拿到了那位的劍。”
座下議論聲迭起,女人沒有在意,一旁的侍從上前,低聲詢問:“凝光大人,需不需要去劍門打探一下?”
凝光沉思片刻,搖頭道:“現下不宜打草驚蛇。”
然而還未等兩人交談完畢,一陣更加急促的鐘聲響起,如果說剛剛的鐘聲好似一滴雨點的話,那現在的聲音就好似狂風暴雨。那多年未響的喪鐘此時竟像是發瘋了一樣,震得整座山頭都抖了一抖。
凝光抬著煙斗的手頓了頓,她叫來侍從吩咐了一番,隨后喚出一只傳信鶴,金色的光芒一閃,傳信鶴扇著翅膀飛向了天空。
凝光走出殿外,看著遠處的陰云,低眉笑道:“你終究還是退不了休啊。”
……
傳信鶴停在了某個荒無人煙的雪山,紛飛的大雪遮蓋住了此間所有物件,只有一道藍色的身影在潔白的雪上突兀出來。
傳信鶴飛到那道身影的面前,那人打開訊息,仔細查看了一番,唇角一勾,笑道:“該是忙碌的時候了。”
……
玉京臺某座山山巔,一朵清心被山頂的狂風吹得搖搖晃晃,一把長槍立在它的旁邊,長槍的主人摘下清心,看向劍冢的方向。
“果然嗎,不出您所料……”
清心發出金色的光芒,閃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
劍冢。
拔出那柄劍的小黑不知道是不是無法承受沖擊,在劍身完全顯現之刻暈了過去,白夜接住她,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將她放平,仔細檢查一番后,發現她的身體沒有大礙,不過最好還是得快點出去接受治療才行。
好消息是,從剛才的一番經歷來看,這柄劍應該就是小黑的本命劍了。
白夜環顧四周,想找個能避雨的地方把小黑移過去。然而劍冢哪里會有他想要的地方,他只好脫下自己的衣服,遮在小黑頭上。正巧他的視線落在了那柄被藤蔓和莖葉包裹的木劍上,他靈機一動,過去將木劍拔出來,作為支點,制作了一把“雨傘”。
看著小黑安靜的睡顏,白夜松了口氣。
“等等,我是怎么把這把劍拔出來的?”
木劍上的綠葉更加盎然起來,風歇,雨停,一陣輕風拂過,小黑睜開了雙眼。
第66章
玉京山似乎離天空更近一些, 點點的星光灑下,輝映出璀璨的星河, 仿佛觸手可及。
行秋站在劍冢的人口處,微笑著迎接白夜和小黑。
他從白夜手中接過還有些虛弱的小黑,將她攙扶著站在自己的劍上,隨后對著白夜道:“我帶你們去丹門看看,她跟我,你跟著重云的劍走。”
白夜撐著木劍,勉力點了點頭。
行秋和重云都召喚出了自己的本命劍, 重云讓白夜扶住自己的肩膀站在他的劍身上,只見他食指和中指并拉攏,嘴里吟唱著某段符咒,而后劍身晃蕩一瞬, 接著便沖入九天之中。
白夜全身猛地震了一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在重重云霧之中了。輕柔的霧氣繚繞,飛劍快速通過, 在霧氣中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尾跡。從天空向下望去, 山底的景色一覽無余,怪不得古人都想要修仙, 這樣御劍飛行的感覺實在是爽。
“這玩意兒是怎么飛起來的?”
白夜好奇詢問,為了抵御呼嘯的風聲,他只能貼在重云耳邊大吼。
重云也用同樣的音量回他:“這是御劍術, 你不久之后就會學到。我先把咒術教給你, 來, 跟著我念——”
一道復雜的術法聲消散在空中,重云看著白夜蠢蠢欲動的模樣, 問他:“你想試一試嗎?”
白夜連忙點頭。
重云于是將劍停了下來,懸在空中:“好,開始吧。”
白夜摩拳擦掌,眼中閃光,念出了重云教他的咒術——
“嗷——”
在前方的行秋看見了一顆墜落的流星,尾端拖著冰藍色的光跡。
于是,收到通知要接收兩位病人的丹門不卜廬,又喜提一位新病人。
“這是跌打損傷丸,口服,一日兩次。”
一位丹門弟子將藥包遞給重云,重云揉了揉頭上貼著的膏藥,齜牙咧嘴地接過了藥包。
行秋笑呵呵道:“你也真是放心一個還沒正式學過劍術的弟子載你飛。”
重云瞟了一眼白夜手中的木劍,小聲嘀咕道:“他都能把這把劍拔出來了,我這不認為他應該很有天賦嘛……”
行秋搖頭:“你啊你啊……”
“那個把圣劍拔出來的劍門弟子在哪呢?”
不卜廬的簾子被掀開,一道有些急切的風刮了進來,帶著撲鼻的清新藥草氣息。
行秋和重云都從座上起身,朝著來人行禮。
“白大夫。”
白術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小黑已經清醒過來,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剛剛有丹門弟子帶著她去后屋歇息了,就等著白大夫你過來查看情況。”
白術“嗯”了一聲,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后屋走,在路過白夜時他腳步一頓,那副金框眼鏡差點從鼻梁上掉下。
“我沒看錯吧,這是……萬靈劍?”
白術的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他走近一步,壓下心底的激動,禮貌詢問:“這位小友,可否將你手中的劍借給我看看?”
白夜欣然將木劍遞過去,白術雙手接過,閉上眼,仔細感受著劍身中涌動的能量。他脖子上的長生蘇醒過來,沿著白術的手臂爬上木劍劍身,劍身上纏著的莖葉都亮起了熒光,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清風,拂面吹來,心曠神怡。
亮光黯淡下去,長生也回到了白術的脖子上,白術睜開眼睛,再看向白夜的目光中充滿了激動。
“這位小友,你愿不愿意來我們丹門啊?”
行秋扶額:“白大夫,不要當著我的面搶人啊。”
白術動作謹慎,將萬靈劍還給了白夜,他溫和一笑道:“萬靈劍,萬靈所鑄,如海鯤,一落萬物生。這劍多年未曾出世,此番現身,必為拯救蒼生而來,這位小友理應歸我們丹門。”
七七從柜臺后方露出腦袋,黑溜溜的眼珠一轉,看著白術,緩緩點了點頭。
行秋搖頭:“白大夫,莫要說這些場面話。”
白術虛心接受了行秋的意見,語速飛快地再度解釋了一遍:“你們劍門已經有了能拔出圣劍的弟子,把萬靈劍的弟子讓給我們如何?再說了,你們師父還未出關,他們能從劍門學到的東西很少……”
“叮鈴鈴~”
還未等到行秋回應,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了起來,白夜差點以為是自己的手機提示音響了。
眾人隨聲看去,發現聲音的來源是行秋劍穗上掛著的鈴鐺。那鈴鐺瘋狂震動著,從外殼間隙中冒出金色的光。
行秋會意一笑:“徒兒切盼已久,師父,恭喜出關。”
……
“帝君!阿不……巖王爺……額……鐘……師父?”
一連串熟悉的稱呼卡在喉嚨邊,白夜驚疑地看著眼前人,一時間有些震驚,往生堂的業務已經開展得這么廣泛了嗎?
他仔細地觀察著這個熟悉的身影,橘紅色眼影,丹漸變發型,銀肩褐衣,繁飾精紋,白穗墜鈴,還有那周身散發出的隱約氣場——滿滿溢出的安全感好嗎?
不會吧?這什么游戲能把這位的底層數據給挖過來,就不怕一個天星把整個世界砸沒影了?
白夜甚至開始懷疑眼前這個帝君會不會是被捏造出來的人偶。
等等,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先前幾個世界的經歷都幫他驗證了《無限狂歡》這個游戲的幕后推手其實是博士,他通過抄底層數據的方式讓白夜獲得了能讓提瓦特角色來到異世界的能力。但,巖王帝君的數據可不是那么好復制粘貼的,除非博士遵循璃月的規則,和巖王爺簽訂了什么契約。
那這份契約的價值絲毫不會遜色于神之心。
一番猜測按下不表,那邊行秋已經和鐘離介紹完了二人的來歷。坐在座上的人垂目,雖一句話未說,肅穆的威嚴便如巨石般壓下。
“被圣劍和萬靈劍認可的弟子,如此甚好。”
鐘離的聲線有些年輕,白夜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那雙眸子里比起“往生堂客卿”的沉穩自如,多了一份氣盛的野心。
那一瞬間白夜便明白,這不是“鐘離”,而是巖王帝君,帶領麾下征戰大陸,蕩滌四方的武神,摩拉克斯。
這個時期的鐘離自然不可能認識后來的旅行者白夜,更別說面前這個巖王帝君是真身還是假物尚且未知。
他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隔住了白夜的視線。
“修行的事莫要急于求成,你們先跟隨行秋準備入門考核,之后我自有安排。”
白夜和小黑乖乖稱是,在行秋的帶領下,二人拜別師父離開大殿。
殿內,鐘離看著弟子們的背影遠去,他轉回頭,視線落在飄忽的燭光上,輕輕搖了搖頭。
“看來如今璃月,萬事皆安啊。”
……
“從今天開始,我們的備考計劃就要開始了!這是文考會用到的書目,等會兒你們去藏書閣把這些書找出來一本本熟讀,每一本都要寫閱后感言給我檢查。藏書閣在心門,用弟子腰牌就可以進入。然后等到傍晚,你們回劍門找我,到時候我會教你們一些最基本的劍術,用來應付武考。”
行秋侃侃而談的模樣完全不像是飛云商會的二公子,那個《沉秋拾劍錄》里的少年劍客,此時真如他夢想中一般,拋卻一切,日夜與他最愛的劍相伴。
不過,就算如此——
“你這安排也太喪心病狂了啊!”
白夜發出小聲的控訴,行秋“欸”了一聲,道:“可是我還沒說完呢,咱們習劍之人,最重要的其實是基礎功,只有基礎功牢固了,才有可能于劍一道鉆研出更深的造詣,所以我決定,每日晨間、晚間,加練繞山疾跑三圈、舉石一百次,用來鍛煉你們的體魄。”
白夜連忙叫停:“師兄,如果遵守這套訓練方式的話,不出三日,我就能成為這一屆玉京臺最出名的弟子。”
行秋制定的日程表:凌晨四點起床,跑山舉鐵后練習功法,九點鐘美美到藏書閣學習,卷了一天之后到下午五點,又回到劍門繼續修習、然后半夜再去跑山舉鐵……只要做完這一套,白夜就能成功猝死,獲得玉京臺有史以來第一個因訓練強度過高猝死的劍門弟子稱號。
嗯……怎么不算出名呢?
在白夜的軟磨硬泡之下,行秋不得已取消了晚間的跑山和舉鐵訓練,并利落地立即啟動備考計劃,親自將白夜和小黑送到了心門的藏書閣。
藏書閣內焚香繚繞,古色古香的書柜規整立著,唯一夸張的就是這書柜仿佛高得沒有邊際,沿著十米左右的層高向上攀去,時不時還能看到御劍飛行的弟子在書柜之間穿梭,尋找著感興趣的書籍。
小黑和白夜將行秋列的書目清單分了分,一人一半開始尋找起來,玉京臺也是思慮周全,考慮到參與文考的弟子大多都是剛入門,所以考試必備書目都放在了入門第一個書柜的最底層——十分貼心地照顧了他們這些連御劍術都還沒學會的菜鳥。
找齊書目后,二人將書本都搬到一張空白的桌案上去。白夜嫻熟地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盤腿坐下,打開一本書立起,掏出手機放在案上,右手朝桌下摸去——
他的充電插孔呢?
“白夜,你在找什么呢?”
小黑已經打開了一本書開始看起來,她看著對面白夜奇怪的動作,有些不解。
白夜尷尬地收回手,肌肉記憶實在是太恐怖了,誰能想到他到了修仙世界還得泡圖書館啊!
“沒什么”,白夜看著手機桌面上那些黯淡的娛樂、購物APP圖標,深深嘆了口氣,“離開它們,誰還能哄著我學習啊?”
第67章
《心門入門:教你如何讀懂記憶》
《器有靈:論一臺爆米花機的誕生》
《丹門診斷學》
《玉京臺歷史:塵世飛升第一人》
白夜的手指一一劃過這些書目的封面, 他抬頭問小黑:“你確定行秋給我們的書目名稱是這樣的嗎?”
小黑認真地點了點頭,將她翻開的那本比百科全書還厚的《教你如何鑒別邪祟》推到白夜面前:“你看, 這是魔冰獸,和你那天踩死的那只一模一樣。”
白夜一瞬間感到手臂僵硬起來。
他把書推了回去,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張害他被冤枉的魔物的圖片。
小黑撇了撇嘴,拿起書自己讀了起來。
白夜樂道:“你還是我知道的那個腦袋里只裝著吃吃喝喝的派蒙嗎?看來有必要去教令院進一批書了,等下次和海哥見面的時候,你一定可以讓他刮目相看。”
小黑趴在桌上嘟囔著:“那還不是因為其他書字太多了,這本書好歹有幾張圖呢。還有啊, 白夜,你一直叫我派蒙,我總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
白夜饒有興趣地“哦?”了一聲, 道:“看來你的數據終于要加載完全了, 我最棒的向導?”
小黑搖搖頭:“說是向導,可之后的修仙路,我也被辦法給你提供什么幫助啊。”
白夜笑:“你還不知道你拔出來的那把圣劍是什么來歷吧?”
小黑睜大眼睛, 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白夜翻出一本書, 敲在小黑的腦袋上:“那可是這世間第一位飛升之人、玉京臺劍門唯一的長老曾經的佩劍,他飛升之后, 在塵世只留下了三樣東西,一是玉京臺的結界,可以抵御外敵入侵;二是一本秘法, 據說里面記載了他得道飛升的秘術, 只不過現在不知去向;三便是這把圣劍, 據傳能將其拔出來的人,會是下一位飛升之人……所以啊, 這飛升之路,我還得仰仗你呢。”
小黑把那本歷史書翻得“嘩嘩”響,她指了指書頁上幾乎每段話都要出現的墨團,問白夜:“為什么這位前輩的名字會被墨跡遮住啊?”
白夜答:“為了保護修仙者吧,玉京臺向來崇尚大道至簡,不希望有人拿前輩的名諱去招搖撞騙,于是手動抹去了他在塵世存留的痕跡。”
小黑似懂非懂,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很快她便意識到了:“我們不是剛剛到藏書閣嗎?你怎么知道這本書里記載的什么?”
白夜瀟灑一揮手:“不要小瞧一個醫學生的閱讀速度和記憶力,我可是能在期末月背完藍色生死戀的人。”
小黑默默看著白夜擺出一個故作深沉的pose。
……
有時候修仙也挺令人無語的。
行秋給他們規定的看書時間是四個時辰,經歷過考試月折磨的白夜表示沒有坐不熱的板凳,只有不夠內卷的學生。
一方桌案安靜下來,只剩書頁翻動的響聲,點點燭光躍動著,在紙上投下橘黃的光。
白夜關上看完的第五本書,打開了第六本,閱讀速度之快,堪稱人形掃描機。
第六本書叫《禁忌魔法錄》。
一時間白夜差點以為自己又穿越到什么中歐世界了,下一秒就要成為魔法少年拯救世界。
等他仔細翻看后,這才明白此“魔法”非彼“魔法”,這里專指的是魔族的法術,簡稱魔法。
白夜一邊吐槽著編書人能不能勤快一點,不要整這些讓人誤解的簡稱,一邊翻開扉頁——
一行鮮紅的字跡躍入他的眼中:警告!靈魂不穩定者請切勿翻閱!
下面是字號稍小的注釋:書中所載法術皆為窮兇極惡之術,僅供學習參考所用,切勿擅自在現實中使用。如有違者,處極律,逐出玉京臺。
白夜更加感興趣了,閱文無數的經驗告訴他,這種警告后面都藏著“寶藏”。
他興奮地翻開第一頁仔細閱讀起來。
【勢力:北境魔族】
【禁忌術法:熔魂,可使人靈魂熔盡,灰飛煙滅】
【術式詳解:……】
……
【勢力:蠱僵】
【禁忌術法:憶蠱,可制造幻境,蠶食宿主血肉】
【術式詳解:……】
……
【勢力;說書人】
【緊急術法:鬼話,可與逝去的靈魂對話[注1:陣門弟子跟進,術式已進化,施術者可與靈魂進行簡單互動]、[注2:丹門弟子跟進,互動僅限握手、擁抱]、[注3:劍門弟子跟進,不要給鬼頭上扎蝴蝶結啊!]】
【術式詳解:施術者需在施法過程中說書,說得越精彩,與靈魂對話的時間就越長】
翻到這一頁的白夜:……好抽象,這個派系的魔族都是什么先天抽象圣體,靠說書來決定法力強弱,這合理嗎?
書未翻到一半,一陣悠長的鈴聲響起,回蕩出層層音浪。白夜憑借敏銳的直覺,猜測這應該是“下課鈴聲”。
“干飯去嘍——”
在修仙世界里吃飯實在是一個非常小眾的愛好,在這個世界里,修仙等級一共九階:煉氣、筑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體、大乘、渡劫、飛升。這其中,筑基期的修仙者都已經脫離凡塵,辟谷出世,理所當然的,人才濟濟的六大宗門肯定不會有飯堂這種地方。所以白夜他們如果想要吃飯,就得去外門所在的萬靈峰,那里沒有筑基的弟子多,因此設立了統一吃飯的食堂。
藏書閣外只留下兩道滾滾而去的塵煙。
旅行者的信條:可以吃苦受累,但不能挨餓受饑。
“等等,讓我回憶一下重云教我的御劍術怎么用來著?”
兩人站在心門的山崖旁,白夜皺眉沉思,小黑則看著下方的云霧發呆。
“嗯?我好像聽見了我的名字?”
一道藍色的身影闖入二人的視線,重云看見白夜的動作,驚呼不妙:“你不會是想要用御劍術吧?”
白夜愣愣地答道:“對啊,你放心,我私下練過的,這次肯定不會掉下去了。”
重云連連搖手:“不是不是,你還沒拿到御劍飛行許可,不能在劍門以外的空域飛行。”
白夜停下施法,手指搭在下巴上,“嘶”了一聲:“這名字,怎么這么熟悉呢?”
死去的蒙德飛行考試記憶開始攻擊他,這個世界要是能使用風之翼該多好。
白夜一臉失望地停下動作,最終他們還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萬靈峰,那就是——走路。
所幸心門和萬靈峰隔得不遠,從前山廣場往后坐落的正是心門的地盤,也是整個玉京臺的中心,心門后面便是外門所在的萬靈峰,劍門隔得最遠,在玉京臺的邊角處,頗有一番遺世獨立的風范。其余四大宗門則將心門和萬靈峰包圍在正中,可以算是中流砥柱。
令白夜意外的是,重云也加入了他們這支“臨時干飯小隊”,他饒有興致地詢問:“你現在是什么仙階?應該已經辟谷了吧?”
重云撓了撓后腦勺,有些羞澀道:“我現在已是金丹期,不過因為我是純陽之體,有時需要借助外物幫忙壓制,吃冷屬性食物是最省事而且不傷身的方式。”
白夜對重云的特殊體質深有同感,他贊同地點了點頭:“希望食堂的菜里沒有[絕云椒椒]。”
當然,食堂只是白夜的愛稱,萬靈峰的食堂有一個非常符合它氣質的名字,叫齋堂。這個名字注定了白夜他們的伙食不沾葷腥,畢竟修仙之人講究引氣入體,吃太多葷腥會導致體內濁氣聚集,阻礙修仙進程。
小小的木桌上擺了一碟白水蘿卜,兩個粗糧饅頭,還有一盆放了幾片薄荷加滿冰塊的水。
白夜對美食的信念在此刻轟然崩塌,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仨瓜倆棗,語氣顫抖道:“就這?”
重云默默端走了那盆冰薄荷水,認領道:“這是我的。”
于是本就空蕩蕩的桌面顯得更加冷清。
白夜抓著饅頭往嘴里塞,眼神空洞:“我需要一個比‘美食沙漠’更嚴重的詞,博士你在復制粘貼數據的時候,能不能把萬民堂一起復制過來……”
白夜的魂已經飄到了[杏仁豆腐]、[金絲蝦球]、[腌篤鮮]等一眾美食上。
“對了,白夜,等會兒你陪我一起練功吧,作為回報,也算是補償,我教你一個陣門法術,在入門考核的時候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最后還是重云把白夜的魂給叫了回來,白夜味同嚼蠟,甚至話都沒聽清就點頭答應下來,在咽完那些勉強能被稱作食物的東西后,一刻也不愿停留,跟著重云回了陣門。
本來小黑是要跟著他們一起去的,不過她上次拔劍的后遺癥還沒有好完,每日都需要去丹門打卡報道療養身體,于是三人在萬靈峰的岔路口分道揚鑣。
只剩白夜一人的話,重云便可使用御劍術捎帶他一起走,二人很快穿過重重云霧,停在了陣門的土地上。
這還是白夜第一次來陣門。
剛一落地,他便聽見一陣高昂的女音,那聲音富有節奏,聲色極美,他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聽過。
重云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那是云堇師姐在練功,她的陣法和戲曲有關,因此吊嗓子是她每日必修的基礎功。”
白夜眼睛一亮,那就怪不得了,能唱出《神女劈觀》的聲音,必然能在他的記憶里留下刻印。
不過沒想到云堇居然會是陣門的,那她施法的時候豈不是都要先唱上一曲?
離譜中又透著淡淡合理。
重云帶著白夜來到一片開闊的練功場,他站在白夜面前,周身冒出一陣藍光,笑著說:“這個陣法,叫做定身陣。”
第68章
定身陣, 顧名思義,就是將陣法中的人定住, 使之不能自由行動的陣法。
“我有一個問題。”
白夜神色平靜地看著前方的重云。
“在你們陣門,學陣法之前都要先體驗一下嗎?”
被定身陣凍得像塊冰塊一樣的白夜發出直擊靈魂的疑問。
重云將陣法解除,認真道:“如果不親自體驗陣法的功效,就不能將其真正的威力發揮出來。就比如這個定身陣,雖然看著很簡單,但其功法十分復雜,你現在開始學習的話, 在武考開始之前可能勉強能夠學會。”
白夜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身子,問:“那豈不是說,我可以將對手全部定住,都不用打架了?”
重云搖頭;“以你目前的法力, 最多只能定住死物, 對和你實力相同的弟子來說,威力基本等于無。”
“死物?”白夜疑惑:“既然已經是死物,何需定身陣?”
重云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死物, 可不一定不會動啊。”
于是整個下午, 白夜都在陣門跟隨重云練習陣法,期間他還打聽了御劍飛行許可的考核方式, 并準備入門考核完成之后就去考這個世界的“飛行執照”。
“怎么感覺我還在學校……”
考試、干飯、圖書館、駕照……這和大學有什么區別?
黃昏的夕陽籠罩整個山巔的時候,云堇的歌聲停下,白夜也終于施出了第一個成功的定身陣——讓一個被重云操縱的椅子停下了動作。
這陣法實在累人, 白夜抹去額頭上的汗, 看了一眼夕陽西下的絕景, 突然意識到不好:“重云,你在給我開小灶之前, 有沒有跟我行秋師兄報備過啊?”
重云的表情同樣僵住:“你回劍門的練功時間是多久?”
“大概是現在吧。”
一道聲線優雅的聲音插了進來,被白夜定住的椅子不知道為什么兀自動了起來,它搖晃著,直直飛入天空。
二人動作一致,僵硬抬頭,便看見逆著夕陽光下那張微笑的臉。
行秋坐在漂浮在空中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師兄,你聽我狡辯……啊不,解釋。”
“行秋,你別動怒……”
“取消的晚間繞山三圈和舉石,恢復。”
白夜只來得及用嘶啞的嗓音扯出一個“不——”字,剩下的力氣全給了晚間的魔鬼練習。
重云在行秋的“邀請”下,成了他們的陪練,和他們一起跑完了全程。
“你們劍門都這么恐怖嗎?”
“彼此彼此。”
“白夜!重云!你們快一點!”
小黑在前方興致勃勃,體力充沛到白夜甚至懷疑她能再來一組。
“不愧是拔出圣劍的弟子……”
“我……啊。”
重云聽到聲響回頭,只看見半截栽在土里的白夜。
修仙世界也講究天道酬勤嗎?白夜被迫埋在泥土里,兩眼一黑,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根本看不到未來。
……
斗轉星移,日夜交替。白鶴一日日飛過群山,在玉京臺的云霧里盤旋。夕陽如金,揮灑了無數光陰。
終于到了檢驗修煉成果的時候了。
白夜他們這一個月日不出而作,日落而不息,每天重復劍門—藏書閣—萬靈峰—藏書閣—劍門的流水線,行秋列的書目他們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基礎的劍式也熟悉了起來。
入門考核前夕,還是在那片梨樹林,行秋監督二人練完今日的功法,一片梨花飄下,落在他的肩頭。他抬頭一看,只見空蕩的枝干上殘花飄零。
白夜將劍收好,也看了一眼開始凋零的梨樹,他奇道:“修仙界的植物也會遵循自然規律嗎?我看心門的玉蘭都是花開四季,常年不敗的。”
行秋將肩頭的花瓣拂下,笑了笑:“嗯,師父說萬物有靈,每一種生物都有自己的特性,也正是這種特性,催生出它們的千萬種模樣,這便是自然規律,即使是修仙者,也不可隨意打破。”
“所以劍門的所有生物,都與山下沒有任何差別。”
小黑蹲下身,攬起一堆梨花,抬頭看行秋:“為什么劍門要種梨樹呢?”
行秋指了指殘花后隱藏的青澀果實,那些還未成熟的果子已經悄然冒頭,綴在葉間。
“當然是為了吃啊,梨味甜氣清,適合修仙者服用,算是此間不可多得的好物了。”
白夜笑道:“還挺務實。”
行秋沒有反駁,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梨樹,鄭重地將目光轉向二人:“這便是劍門的作風,你們記住,劍門弟子出的每一劍,都是有用的。”
……
次日清晨,萬靈峰。
內門與外門弟子都要參與入門考核,只是內門弟子的考核題目要更為嚴苛一點,為了公平起見,文考考場沒有設立在六大宗門任何一個宗門內部,而是在萬靈峰的長生殿。
白夜還在臨時抱佛腳,他花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將所有書目的知識點都整合到了一起,疊起來有厚厚一堆。看起來確實很恐怖,但再厚也不可能有內科學厚。
畢竟內科學可是號稱防身神器,醫鬧的人一刀下去,還沒扎穿目錄。
考場外不乏他這樣仍在繼續努力的人,當然也有一臉自信看起來就是學霸的弟子。
小黑扯了扯白夜的袖子,小聲在他耳邊說道:“白夜,你看他們手里拿的書,和我們看的好像有些不一樣誒。”
白夜順著小黑的手指看去,就見一位正在勤學苦背的弟子面前攤著一堆書目:
《百草藥理》
《玉京通鑒》
《器械工程》
……
白夜再度回想了一下自己看的那些書名,和小黑面面相覷。
“我們不會看的盜版吧?”
然而現在也沒有時間給他們查明真相,一道鐘聲響起,文考正式開始。
“玉京臺第一千六百八十九屆入門考核,現在開始——”
“考核時長:兩個時辰。”
雜亂的隊伍瞬間按照宗門排列好,在殿外排成了一列列長隊,白夜和小黑站在劍門的隊伍里,顯得格外孤零零。
白夜聽到隔壁外門弟子的隊伍在小聲蛐蛐他們:
“你們看,那個就是拔出圣劍的劍門弟子,另一個則被萬靈劍認可了!”
“據說劍門閉關多年的前輩都因為他們出關了……”
“看來劍門走的是在精不在多的培養路子啊!”
……
眼看外門弟子快要給他們劍門蛐蛐出一套完備的人才培養方案,白夜扭頭,回敬了一個迷之微笑,那些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開玩笑,這話讓行秋聽到了不得多給他們加幾組基礎訓練啊。
考場大門打開,門外的聲音也漸漸止住,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大殿內的布置。
“不是吧?”
“這是什么……”
只見金光閃閃的大殿內,分布著數量10×10×10的立體正方形式樣的座位,密密麻麻的桌椅擠壓了大殿內的空間,一層一層排列著,十分富有幾何美感。
如果忽略掉桌椅本身設計的話。
因為這些桌椅竟然全是透明的!
興許是采用了琉璃質地的材料制成,桌椅在光線的照耀下折射出了美麗的光芒,當然,也能將任何小動作都顯示得無比清晰。
白夜按照提示,在空中第五行第六列第七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樣說可能有點復雜,可以用立體坐標系簡化一下。
他的座位在:(X,Y,Z)=(7,6,5)。
原來修仙界的監考官也會有抓作弊的煩惱。
白夜感慨著,努力扭動屁股不讓自己從光滑的椅子上滑下去。
“開始計時——”
琉璃桌上憑空出現了考卷和筆墨紙硯,白夜展開考卷,眸子隨意一抬,在斜前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煙緋?
第69章
在考場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白夜一邊抓耳撓腮,一邊不管對不對也要胡編亂造將試卷填滿, 撂筆后他抬頭一看,前面的香才燃了一半。
斜前方的煙緋不像他一樣,考個試要變化千百個動作,只見她坐姿優雅,脊背挺直,下筆流暢。
這就是來自學霸的自信和從容。
琉璃質地的桌面反射出殘酷的冷光,又這樣掙扎幾炷香后, 白夜透過透明的桌面看見自己無處安放的雙腿,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為難自己。
他按下桌上一個金色的光點,示意自己交卷。一陣眩暈過后, 他出現在了考場門外, 與等在外面急切的行秋大眼瞪小眼。
“這么快,你提前交卷了?”
白夜點頭:“不一定對,但肯定寫滿了。”
行秋頓時擔心起來。
“先不說我考的怎么樣, 你讓我們看的那些書是怎么回事?我考前看了一圈, 人家的備考書目都可正經了。”
行秋抱劍站立,白夜的話似乎讓他回憶起了什么, 他雙眼微瞇,輕聲道:“那些書其實都是劍門一位前輩的編著和收藏,他注重寓教于樂, 于是將那些晦澀的字句都編寫成容易理解的形式, 還有一些是他從書堆里淘出來的有趣書目。我當時入門考核時就看的是這些書, 怎么樣?這次文考都考到了吧?”
白夜豎起大拇指:“比我們老師期末月畫的重點有用。”
畢竟醫學生的重點就是整本書。
白夜讓行秋放寬心:“別的我不好說,但不掛科這件事, 我可是經驗豐富。對了,你不是說劍門只有我們三個人嗎,那你說的這位劍門前輩是誰?”
行秋的指尖在劍鞘上叩了叩,神色一滯:“他現在……不在宗門,具體的你以后會知道的。”
白夜感覺行秋向他隱瞞了一個巨大的秘密,這段時間雖然一直在努力修仙,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本來的任務,那就是成功飛升。然而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成功飛升的案例僅有一例,他都不知道要去跟誰討教經驗。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游戲頒發給他的任務通常不會難到令人覺得無法完成,也不會只給一個模糊的遠大目標,而且他相信博士的策劃能力,即使他想刁難白夜這個“玩家”,應該也不會隨意破壞游戲機制的平衡。
所以,這條“飛升”之路,一定有別的解法,也許方法就藏在劍門那個消失的前輩身上。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是太早,他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摸清這個世界的規律,站穩腳跟,如果連眼下的入門考核都無法通過的話,更遑論什么飛升了。
文考的大部隊也陸陸續續從考場中被傳送出來,行秋和白夜兩人瞪大眼睛,終于是在隊伍里找到了小黑。小黑正皺著眉頭捂住耳朵:“不聽不聽……”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白夜走過去戳了戳她,小黑猛地抬頭,對上白夜的眼睛,這才松了口氣,她指了指周圍道:“他們一出考場就開始對答案,都不給我一點緩沖時間。”
果然,對答案對于每一個學渣來說,都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
“走了,去齋堂吃飯,咱們下午還得去參加武考呢。”
行秋也破天荒和他們一起踏入了這個從未來過的地方,和重云這種靠著自己從煉氣期一路打拼到金丹期的弟子不同,行秋在上玉京臺之前就已經辟谷,據說他家境顯赫,從小家里人就給他請了許多名師指導他修仙,本來希望他能進入心門,卻沒想到行秋自己執拗地進了劍門。
白夜聯想了一下行秋真正的家庭背景……這個世界的設定竟然還挺真實的。
午飯依舊是清水蘿卜搭饅頭,就連一旁的行秋都有點看不下去,這換成他沒辟谷上山時,這種東西是不可能出現在他們家的飯桌上的。還好劍門有自己的“特產”,進武考考場之前,行秋偷偷給他們塞了兩個梨,和一旁那些對師弟師妹耳提面命的師兄師姐們相比,顯得格外松弛。
“你就沒有什么想要和我們說的嗎?”
白夜偷聽到旁邊那個丹門的弟子正跟要上考場的師弟說:“這個藥葫蘆你拿著,是我跟器門那邊要來的,據說沒有容量限制,想裝多少草藥裝多少。”
師弟:“可是我要上的不是武考考場嗎?這葫蘆能有什么用?”
師兄:“笨啊,你打不過不知道躲嗎?我可聽說了,今年好幾個弟子都是有大范圍殺傷力招數的,就說那個被圣劍認可的劍門弟子,一刀就能給你頭削下來,你到時候往這葫蘆里一躲不就好了嗎?”
白夜:……
倒也不必這么夸張,據他所知,小黑還沒有隨意砍人頭這種愛好。
師兄:“還有啊,你如果對上了劍門那個拿著萬靈劍的弟子……”
沒想到話題還能轉移到自己身上,白夜豎起耳朵,準備聽聽這位弟子對他的招式有什么應對意見,就見那丹門弟子兩眼放光,雙手合十,對著自己師弟瘋狂道:“你一定要在他出招的瞬間用這個葫蘆把他四周的劍氣都收集起來,那可是萬靈劍啊!”
鑒定為萬靈劍單推人,沒救了。
行秋顯然也聽到了隔壁這一番對話,他笑了笑,打趣道:“哪次把你送去丹門交換一天,肯定能收到不少草藥回來。”
白夜:“不要把我當集郵工具啊喂!草藥又不是無料!”
怪不得重云曾說行秋這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肚子里一堆壞心思,果然沒錯!
“好了。”行秋正經起來,站在他們的身后,拍了拍他們的背,“要囑咐的,我昨天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劍門弟子出的每一劍,都是有用的——”
他輕輕一推,兩人穿過考場結界,進入到武考擂臺之下。
沸騰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這里站著的都是參加入門考核的弟子,如今他們臉上的神情和準備文考時完全不同。
動筆和動刀動槍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武考這東西認真起來,是可以死人的。
鐘聲響起,結界外的聲音都被隔開來,擂臺下一片安靜。
“現在宣讀考核規則……”
武考采取的是擂臺賽的形式,賽制簡單粗暴,留到最后的拿最高分,名次越高分越高。也是因為其極具觀賞性的原因,武考受到的關注度也比文考高。考場外特意設立了觀眾席,讓各大宗門的長老弟子可以清楚觀看到每一位弟子的表現,這也是給玉京臺了解每一屆新人的機會,按以往的規律來看,那些后來表現十分優秀的弟子,基本在武考的擂臺賽上就已經嶄露頭角。
有好事之人還特意編纂了每年的武考排行榜,例如行秋那一屆,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敗給了行秋這個百年一遇的劍門天才。還有云堇那一屆,據說她唱完了整個擂臺賽,導致最后來看臺下觀賽的長老、弟子都成了她的戲迷,據說那一年有一位閉關的劍門前輩托夢給自己徒弟,讓他用留影石錄了一段保存下來,等他出關了聽。
聽到這個傳聞的白夜:不愧是已經完全進化成聽曲遛鳥的大爺形態的鐘離,即使在異世界也保持著自己的優雅生活方式,不知道他出關之后,劍門的賬本得摞多厚。
武考第一輪的對手是由抽簽決定的,負責主持的外門長老大手一揮,每個考生面前就出現了一張漂浮在空中的金色紙條。白夜將那張紙條扯下打開,就見上面寫著一個他無比熟悉的名字——
曾占領深淵最高使用率主C排行榜榜首,在水龍王轉圈出來之前被譽為強度的神,一把護摩走天下的強度角色……
密門,胡桃。
“啊?我打她?”
白夜崩潰,他是個只會拿著[無鋒劍]亂砍的旅行者啊,能不能不要上來就給他上強度!
白夜在人群之中和紙上名字的主人對上了視線,對方持著一把長槍,雖然不是[護摩],但肯定也不好對付。
他突然覺得入門考核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可惜逃避是沒有用的,白夜艱難地把自己挪到了臺上,看見胡桃周身架勢的那一眼,他突然和曾經自己打過的無數丘丘人共情了。
曾經的他用胡桃把丘丘人像烤串一樣串起來時,從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他自己來承受這份痛。
他拿出萬靈劍,一片綠葉虛弱的在木劍劍身上顫抖,仿佛已經感受到了對面的殺氣。火克木,白夜毫不懷疑,胡桃那柄長槍能一下給他的木劍燒斷。
白夜咬咬牙,將萬靈劍收了起來,轉而從背包里掏出另一把反射著凜凜寒光的鐵劍:[無鋒劍]。
“還是這東西用著趁手。”
白夜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在對面呼嘯而來的火光中硬生生接下一招。
“叮——”
劍與槍相搏,撞出劇烈的火花。
在場下看到這一幕的行秋睜大眼,辨認著白夜手中那把從來沒向他展示過的鐵劍。
“那把劍里,有陌生的氣息……”
觀眾席的最高處。
為了讓各個宗門的長老體會到極佳的觀賞體驗,觀眾席特意設立了漂浮在空中的二樓包間。如今正有兩位器門的長老正坐在一間包間內,看著下方激烈的切磋。
“這一屆弟子的水平很高嘛。”
有些清雅的女聲響起,緊接著的是一道語氣略微急切的聲音。
“哼,沒有眼光。”
“閑云啊,別人只是沒有選擇器門而已。”
“那不就是沒有眼光嗎?”
……
室內靜了一瞬,過了一會兒,那道聲音問:“對了,我近日查探到歸終的氣息了。”
“歸終嗎?她不是已經……”
第70章
擂臺的另一邊, 另一場激烈的切磋也在進行著。第一輪參賽選手眾多,為了保證考核能在今日之內完成, 整個擂臺被劃分成了四份,可供八名弟子一同考試。
“能跟上節拍嗎?”
一陣電音過后,擂臺四周噴起一圈火光來,膚色較深的少女站在正中,四根弦從她手中飛出,舞動著朝對面纏去。
站在她對面的赫然是舉著圣劍的小黑。
觀眾席上大片的目光都被這個角落吸引住了,傳說中飛升第一人留下的寶劍, 如今重新出世,理所應當占據了話題的焦點。
“她到底會不會打啊?怎么這么久了還沒獲勝呢?”
“那圣劍在她手里跟擺設有什么區別,我就說吧,拔劍的時候肯定有黑幕, 那圣劍本就是從他們劍門出去的, 說不定背后有什么利益關系呢!”
“那干嘛把圣劍給這么個揮劍都揮不利索的小孩,還不如給行秋師兄呢,至少人家是有真本事……”
……
嘈雜的討論聲喧囂甚上, 竟是連二樓的包間都能聽聞幾句。
“這些是哪門的弟子, 連場上的局勢都看不明白,我看那女孩可并沒有占下風。”
閑云皺著眉輕哼一聲, 她的視線落在那柄赫赫有名的圣劍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柄劍流露出的氣息有哪里不對勁。
“呵呵, 今年劍門確實是大豐收啊。”
“阿萍, 你這是心癢了?不如去跟他老人家說說, 讓他分你一個弟子,我看拿著萬靈劍的那位就不錯。”
阿萍笑了笑, 擺手道:“哪里是我心癢,分明是你自己想收吧。”
閑云扭頭:“哪有,玉京臺從來不缺天資聰穎的弟子。”
阿萍搖了搖頭:“可那畢竟是傳說中可活枯骨的萬靈劍,你敢說你沒有一點心動嗎?”
閑云沉默下來,她將視線轉向另一邊,正在拼命躲避胡桃技能的白夜左逃右竄,身影顯得格外狼狽。
“萬靈劍救萬物,可它出世的前提是,萬物死。”
“入門考核之后,我們去北方轉轉吧,我怕魔境那邊不太平。”
……
“吃飽喝好,一路走好~”
“撞大運咯!”
“咻~”
一桿長槍在場內亂竄,各種招數迭出,白夜眼前飄過千百道殘影,僅靠一雙眼根本無法分辨。
這就是往生堂堂主的威力嗎!說把人送走,就絕不會讓人等到明天。
白夜生無可戀,抬手虛弱道:“能不能先讓我辦個往生堂VIP,我現在實在是囊中羞澀……”
胡桃“哦?”了一聲,“小兄弟,你怎么知道我家是搞這行業的?往生堂是我爺爺開的,雖然他現在已經去世,但往生堂的業務卻沒斷,哎呀,看在我們同門的份上,我給你打八八折?”
白夜躲開一道凌厲的攻擊,胡桃這架打的,一點都不耽誤她拉客戶啊。
白夜深吸一口氣,用余光瞥見隔壁小黑的狀況,確認她沒事后,這才將注意力轉回到這邊。
“我要認真了。”
胡桃一挑眉,特意停下動作,等著見識他的招式。
“裁雨留虹!”
白夜使出了行秋的元素戰技,他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向前翻轉,從胡桃頭頂躍過,只留下一道雨簾。
“嘩啦!”
剛剛還冒著火光的長槍被白夜這場“雨”一澆,瞬間冒出濃密的水蒸氣,白夜趁機繞背,站在胡桃身后使出了他的大招——
“該……總攻擊了!”
“啪!”
一個巨大的紅色圓圈框在胡桃腳下,圓圈內還有一個大拇指的符號。
臺下重云眼睛一亮:“好陣法!不過,這是誰教給他的?你們劍門什么時候也開始搶我們陣門的業務了?”
行秋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今日的白夜已經給了他太多驚喜。
真正的老師班尼特剛剛經歷完一場鏖戰,蒙德曠野的風吹拂到他的臉上,他摩拳擦掌,朝著面前的寶箱伸出手——
不出所料,一無所有。
他早已習慣,從旁邊丘丘人營地的木箱子里順了一窩卷心菜,丟進還沸騰的鍋里煮了起來,至少今天的晚飯可以順利解決了。
他湊在火邊,回憶起不久之前的異世界之旅,依然有些感慨:“不知道白夜有沒有掌握我交給他的戰斗技能……”
想當時白夜一臉陳懇地請求他賜教時,他內心的激動簡直無法形容。這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招式并竭力夸贊,對于他這樣倒霉的人來說,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殊不知,他的強度早就在白夜的深淵使用率上被證實了。六星戰神,可不是吹的。
“唰!”
火焰和水滴碰撞,整個擂臺上的溫度都升了起來,白夜站在大拇指正中,感到一股暖流進入自己的身體。
如果描述得更具體一點,那就是他的頭上正瘋狂冒出綠色的“+1”、“+1”。
果然輔助永遠不會退環境!
在來自班尼特的神秘buff加持之下,白夜順利改變了自己落下風的處境,和胡桃周旋起來。
胡桃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陣法”對她不利,為了盡快取勝,她不得已加快了出招的頻率,白夜很快便無法用肉眼捕捉到她的身影。
“要輸了……”
那位單推萬靈劍的丹門弟子緊張地攥起了拳頭,目光緊緊盯住白夜的手。只見處在胡桃招式包圍圈中的白夜一動不動,手輕輕搭在劍柄上,似乎是已經放棄了希望。
“會贏的。”
站在丹門弟子前面的行秋聽到了這番喪氣話,卻是極有信心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劍門弟子……”
臺上白夜抬眸,搭在劍柄上的手微微動作。
“出的每一劍——”
一道寒光閃過,白夜從不知道原來[無鋒劍]也能綻放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鋒利的劍身席卷起周圍所有氣息,風似乎也聽到了此間的呼喚,糾纏著水火化為一道道利刃向四周砍去。那由眾多靈力構成的氣刃接住了胡桃的長槍,將那些招式一一化解。
水蒸氣盈盈飄向天空,化為一絲絲雨滴落了下來,雨中還殘留著余溫。
“——都是有用的。”
擂臺上與擂臺下,白夜與行秋的話語聲重疊在一起,那丹門弟子驚訝地用手接取落下的雨點,喃喃道:“這是……春雨化生?可是他用的不是萬靈劍啊……”
白夜似乎也感應到了什么,他打開背包拿出萬靈劍,就見木劍劍身上縈繞著淡淡的綠光,那些纏繞在劍身上的綠葉生機盎然地挺立。
“恭喜。”
對面胡桃主動跟白夜握手,她看了一眼萬靈劍,突發奇想道:“我送你一首詩吧!”
“一場大雨下啊下,一柄靈劍亮啊亮,雨停了,光滅了,你贏了!”
白夜:……
他露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伸手握住胡桃的手:“謝謝。”
……
他們是擂臺場上第一對出結果的對手,白夜下了臺,休整片刻,等待著剩下場地的結果。
他首先將目光轉向小黑所在的場地,然而臺上的情況并不如他預想中的樂觀,小黑的圣劍抵在對手的琴弦上,只差一毫便可結束這場考試,可她卻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
臺上。
被劍抵住的琴弦發出了臨斷的悲鳴,即使已經知道琴弦的結局,它的主人卻仍然沒有放棄彈奏。
圣劍過強的靈壓將琴弦壓制住,然而對面這人竟是沒有痛覺一樣,即使指尖都已經布滿鮮血,也沒有放棄彈奏。
明明力氣已經耗盡,明明知道再彈下去也不可能贏,然而她的臉上只有微笑,仿佛此刻正在做的是什么十分美好的事情一樣。
“為什么呢?”
小黑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她理解不了自己對手的行為。為什么會有人在身處下風時,仍能放聲高歌呢?
“那是辛焱吧?”
“辛焱……那個陣門的弟子?”
“嗯,據說云堇師姐親自給她印信,想必她在藝術方面也很有造詣。”
“真可惜,我還挺喜歡她的歌曲的,要是她能和云堇師姐那樣唱完整個擂臺賽就好了。”
“別想了,你沒看見嗎?她被圣劍壓制成什么樣了……”
“那劍門弟子在干什么,怎么還不出手?”
白夜聽到身后的聲音在討論著臺上的戰況,他有些擔憂地望了小黑一眼。
“你有為什么東西歌唱過嗎?”
辛焱的琴弦終于是扛不住過高的威壓,猛地斷裂開來,一根根弦朝四周奔去,卻在某一刻繃直——辛焱以血為引,暫時維持了琴弦的完整,鮮紅的弦被輕輕撥動,發出了嘶啞之后的第一聲清響。
“我有過。”
沖天的發束正如不屈的琴音一般,聲浪將這片擂臺淹沒。
“我為反抗高歌——”
那一瞬,就連圣劍都抵擋不住琴音的反抗,整個劍身顫了顫。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它的主人已經握不住劍了。
……
“你遲早會遭報應的!”
昏暗的地下,一道光都到不了的地方,尖叫聲似乎要將她的耳膜刺破。
小黑抬頭,對上了一雙已經失去生氣的雙眼,血水從那雙眼中流下,滴落在地上發出死寂的回聲。
寫在她身體里的數據告訴她,這就是反抗的下場。
“放我出去——”
又是一聲被掩埋的嗓音,小黑麻木地看著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有一天,這里的主人似乎終于想起了她的存在。
蓋在她身上的陳舊布匹被掀開,她睜開空洞的雙眼,那張冰冷的面具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你是誰?”
“木……33號……”
“你的行事第一準則。”
“聽從您的命令,不許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