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石,送五少爺回去。”
刑宴之聽到仆人來報后,目光在刑明熙身上停留了一下,隨后他手搭在輪椅上,轉動輪椅離開。
叫刑石的仆人,領了吩咐,就準備把五少爺扶起來,按二少爺的吩咐,送五少爺回他自己的院子。
明熙聽見仆人報告發現尸體的消息,內心先是震驚了一下,他還以為要自己掉下池塘,等人來救后,仆人才會在池塘發現尸體。
沒想到劇情變成了丫鬟掉落池塘,發現尸體,但不管怎樣,劇情開始發生了,明熙得第一時間去現場看看,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可現在這位刑家二少爺,很明顯不想讓他摻合進來,明熙腦袋里快速運轉,隨后他爬起來,繞開仆人,往二少爺離開的方向跑去。
仆人驟見此舉,于是快速跟了上去,想把五少爺拿住‘請’回去。
明熙跑了沒幾步,就被仆人給挾制住了,仆人的手勁兒大,為了更好完成二少爺的吩咐,于是暗中用了點巧勁兒。
二少爺心善,憐憫了兩句,但他們這些仆人卻是最清楚刑老爺態度的,如果真的讓五少爺跟著出現在老爺面前了。
刑老爺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說不得還會把氣牽連在他們這些仆人身上,治他們一個看守不力的罪,讓五少爺混到二少爺住的地方。
明明各處都有人把守,五少爺到底是從哪里過來的?
思及此,仆人便下了狠勁兒,又抬頭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的二少爺他們,趁二少爺沒有注意到,打算伸手捂住五少爺的嘴,再把人給‘弄’回去。
明熙掙脫不掉,察覺到仆人的意圖,知道自己若是回去后,看守他的人,肯定嚴加防范。
這一次去現場若是運氣好,有可能當場就能找到妖怪,要是運氣不好,也能看到一些線索,左右也是被關回去,好歹得些線索。
明熙張口咬住了伸過來的手,仆人吃痛,松了手,明熙趁這個機會,忍著身上的痛,跑了過去。
明熙跑到二少爺的身邊,還沒走近就被仆人嚴厲的攔下了,嘴里呵斥著刑石的辦事不力,并告誡五少爺請跟仆人回去。
明熙知道做主的是二少爺,于是眼里期盼又急切的看著二少爺,喚了對方一聲二哥。
“二哥。”
說出的聲音,小小的,嘶啞又不清晰,像貓兒瀕死前的輕吟。
仆人們聽到五少爺說話叫人,都震驚不已,無他,只是因為五少爺是個傻子,瘋得厲害,瞧著眼下這模樣,莫不是人清醒了?
刑宴之看見他這位‘五弟’眼神期盼,十分想跟在他身邊的樣子,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于是沖跟前攔著的仆人示意。
“明熙,想跟著便跟著吧,只是到了前院,則不可再進了。”
得了二少爺的首肯,于是明熙邁著小碎步,慢慢的跟在他們的身后,明熙渾身疼痛,比起坐輪椅的二少爺來說,他跟得很費力。
期間一行人無話。
刑宴之住的地方,離刑家待客的前院雖然不遠,但刑家家大業大,人口多,雖是不遠,也還是走了一柱香的時間。
一路上看到不少守夜的仆人各司其職,見二少爺身后跟著五少爺時,內心驚訝不已,但他們是仆人,不管如何,不能失了分寸,于是紛紛微低著頭,表示看不見。
到了前院入口的大門時,刑宴之停下了,轉過頭和跟在身后的刑明熙說話。
“不可再進了,就在這里等著。”
刑宴之的聲音清冽又和氣,讓人很有好感度。
明熙聽話的點了點頭。
刑宴之見他能聽懂自己的話,便打消了讓兩個仆人盯住他的念頭,只是留下一個仆人陪著他。
留下的那個仆人就是刑石。
主子說的話,每個字對仆人聽來,都是不同的命令,二少爺說陪著,意思是只要五少爺不發瘋,就不允許對他動粗。
說明剛剛刑石暗中對五少爺做的事,二少爺心知肚明,但刑石也知道,主子留下自己,也是想震懾一下五少爺,怕他再沖動做出什么瘋事。
明熙聽不懂主仆暗中的話,只覺得這位二少爺還是挺好的,于是目送著他們進去。
明熙搜尋四周,而后發現墻壁有幾處是雕花鏤空的,明熙找了一處離他們最近的地方,走了過去,從墻壁的洞往里面看去。
里面烏泱泱的不少人,明熙所在的地方隔著一面墻,最然不是在現場,但也算是近距離參與了。
刑老爺站在最中心,身邊拿手絹輕捂住口鼻的是五姨太。
今日老爺歇在她房里,兩人都準備歇下了,下人來報,府里前院的荷花池撈出一具尸體。
這可是大事,刑老爺當即就叫人跟著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撈上來的尸體已經被水泡得面目有損,一時間辨認不出是誰。
刑老爺派仆人去叫了大少爺和二少爺,三少爺帶著妻子回娘家了要明日早晨才歸,其余的子女年紀不大,怕他們驚嚇著,吩咐了仆人不許多嘴舍,讓小姐少爺們知道。
“父親。”
刑宴之推著輪椅到父親身邊,刑老爺見兒子還是白日穿的常服,便知兒子這個時辰還沒睡。
“宴之,晚上切不可睡太晚,于身體有礙。”
刑老爺微微皺眉叮囑。
“是。”
“父親,發生什么事了,下人們可認出是誰了?”
刑宴之的話剛落,又一年輕男子步伐匆匆而來,身后跟著一美貌婦人,婦人走得慢他兩步。
來人正是大少爺刑偉知,后面跟著的婦人是他的妻子林氏。
“回老爺,大少爺,二少爺,老奴已經讓府內的下人們去辨認了,尸體是具女尸,下人們翻檢了一下尸體身上的衣物花樣和料子,發現是前院二等丫鬟穿的服飾,具體是誰,還得查驗一翻,看看府內的丫鬟里少了誰。”
“刑管家,驗尸的人請了嗎?”
坐輪椅的刑宴之,目光在那具女尸上停留,目光從頭掃到腳。
“回二少爺,驗尸的人,已經吩咐下人去城外請了,得一個時辰后才能到。”
刑老爺身邊的老管家微微佝著身子,畢恭畢敬的回答事情進程。
明熙在旁邊觀察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他觀察著圍觀者人們的一舉一動,仆人們中有的害怕驚恐,有的則是麻木,還有的是好奇。
突然間,明熙遠遠的看見院子走廊轉角處,有一處不明顯的陰影。
廊下都掛著燈籠,蠟燭照明沒有現代燈火那樣明亮,但蠟燭照明時,有一個特點,就是凡是有什么物品或者是人,在蠟燭照亮的范圍內,會出現陰影。
陰影是不動的,明熙并不知道刑家的格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直覺讓他覺得那處陰影不對勁,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肯定有東西,或者是人在那里。
刑宴之視線往四周掠過,看見雕花的墻孔中趴著一個人,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某個方向。
在看什么?
有什么東西值得一個傻子這樣注意?
刑宴之沉了沉心思,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
看的是屋檐廊下的轉角處。
什么都沒有?很正常。
死的不過是一個丫鬟,刑老爺看過后,就讓大家散了,府內的丫鬟活契死契都有,對他們這些主子來說,不過就是一件物品而已。
刑老爺讓兩個兒子早些回屋休息,并吩咐管家,驗尸的人驗過后,沒什么大問題就把尸體拉出去埋了,再把荷花池挖了重新造景。
死過人的景色,晦氣。
刑宴之推著輪椅往回走,過院門時,刑明熙主動跟了上來,雖是有仆人在周遭隔著,但刑宴之總覺得對方此時此刻,像一只怕被丟棄的小動物。
膽小又愚笨。
明熙覺得夜晚的刑府又大又陰森恐怖,他也第一次見死人,在現實生活中,他只是在別人口中聽過某某死了,并未親眼見識過死亡事件,更別提看見非自然死亡的尸體了。
一開始他想的是,自己掉進荷花池觸動劇情,但如今親眼見了尸體,他覺得自己真是天真。
想是一回事,眼下親眼見了,他都害怕得不得了。
明熙就這樣一路跟著刑宴之回他的院子,刑宴之也沒有出聲阻攔,直到明熙跟著進了對方的臥房時,才發現對方要準備洗漱休息了。
刑宴之在仆人端來的水盆中凈了臉后,又用帕子擦了手,把帕子遞給仆人。
跟著貼身伺候的仆人,見二少爺一直沒有發話,于是就按照平日里的習慣,退了出去把門關上,留了兩個人在門外守著,聽主人吩咐。
“明熙,還不回自己的住處嗎?”
“雖說兄長樂意邀你留下,可是這里沒有你的一應物品,怕是與你不便。”
刑宴之說話輕聲細語的,很是客氣有禮。
明熙聽不明白他們這些深宅大院的彎彎繞繞,也就不懂二少爺這是在客氣的趕他回去了。
“二哥,我害怕,我能在你這里睡嗎?”
明熙覺得刑宴之人很好,所以直接把自己的害怕說了出來。
面前的刑宴之看上去好像比他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卻十分的和藹可親,貼心大哥哥的模樣,并且比他厲害許多,處變不驚。
刑宴之見他如此,目光沉沉的看了看對方,他不知道刑明熙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一個稚子從出生幾月就被趕出去刑府,父親的態度很明顯,所以底下的人根本不會認真照顧,幼兒到少年時期最是艱難,普通人家養孩子尚得費萬千心思,因為孩童易夭折。
刑明熙被接回府內幾月,下人傳來的消息是瘋病并未恢復。
如今暫且不提他是怎么跑到自己院子的,見自己的第一面就表現出清醒的狀態,像雛鳥一樣的依賴自己。
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是真的恰好恢復。
思及此,刑宴之笑了笑。
“明熙若是害怕,不若睡兄長床邊的那張小塌上吧,原諒兄長雙腿有疾,恐不能與人同睡。”
那張小塌很小,是仆人睡的,躺上去根本不能讓人伸直身子睡,只能是坐躺一下,這樣放置的原因,就是怕仆人夜里睡得太死,不能及時聽見主人的吩咐。
刑府規矩嚴格,要是其他少爺小姐聽見刑宴之這話,就算對方是刑府嫡子,少不得要罵人了,這明顯就是拿自己當仆人看待。
這話,其實是帶有強烈的羞-辱意味的。
刑宴之在試探對方。
但讓刑宴之意外的是,刑明熙聽了他的話后,不僅沒有生氣,甚至眼神里充滿感激。
用一種‘二哥,你真好’的目光看著他。
并且不用刑宴之說下一句話,刑明熙自己就主動跑過去了,行動快速,神色間不見有任何委屈。
刑宴之心里落下猜想。
看來此子心機深不可測,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且極盡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