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成婚 這是他們這個版本的巨龍和公主。……
婚期將近, 整個妖魔界都是喜氣洋洋的,艷陽高照,紅綢蔓延了所有街道。
成婚的前一晚, 孔雀妖抱著一件女子盔甲,敲開了九同宮的門。
“這是你要的東西。”孔雀妖對白芒的態度還是不能算很好, 別扭的偏著頭, 心里嘀咕。
也不知道狐王是怎么想的,成婚前一天,非說要玩個什么“公主與巨龍”的戲碼,偏生自家尊上還同意配合。
他就只能去找來合適的盔甲和寶劍。
“多謝。”白芒笑著將東西接過來, 她倒是也能理解他的心態。
毒唯嘛, 她了解的。
她和和氣氣道了謝, 孔雀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頓了頓才說:“若無別的安排,我就去忙明日的準備了。”
明日的婚禮有兩場,魔宮會辦,狐族那邊也會辦。
白狐就在籌備那邊的宴席, 此處就主要是孔雀妖和朱虎安排。
白芒笑著點點頭。
等孔雀妖離開了, 白芒一轉身, 興沖沖的到了鏡子前, 手忙腳亂的把盔甲穿到她身上。
她早就想這么辦了!
曾經, 白芒也迷戀過一段各種各樣的公主和巨龍的故事, 現在巨龍和寶石都有, 就當胡鬧一場也讓她先過個癮。
孔雀妖送來的盔甲剛好合身,也沒有很重,白芒對鏡滿意的轉了兩圈。
公主白芒舉起寶劍,轉身興致沖沖去討伐惡龍。
她迎著月色, 踩著寒露,雄赳赳氣昂昂走到了北山腳下的小院前。
這就是巨龍盤旋的地方。
公主白芒裹緊盔甲,手舉起寶劍,扣響門扉。
“巨龍,我來討伐你。”
她清清嗓子,壓低聲音,十分正義的開口。
巨龍在里面咆哮一聲,卷起腥風,吹得門外的白芒幾乎站不住,歪歪扭扭的用袖子遮住眼睛,風沙卷地。
待這股腥風吹去,白芒站定轉身,便見門扉洞開。
里面是濃重的黑色,如同她看過傳說里魔氣繚繞的巨龍城堡,白芒提著劍走進去。
在她踏入的瞬間,門哐的一下合上。
密不透風的黑氣纏繞過來,籠罩著她的身體,寶劍在微微震顫。
白芒順著劍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分明這是個不大的小院,可她就覺得走了很久仍沒有盡頭,眼睛在濃重的黑暗里也有些不適。
她終于窺到了一些光亮,白芒大睜著眼睛,瞧見了忽明忽暗的綠色光芒。
白芒循著光亮走近,那兩點光慢慢變的如同燈籠般大小,她前進的步伐忽然被什么東西攔住,有截又冰又涼的東西快速滑過她的腳背。
她猛地停下,白芒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抬眼看去,就見那兩點光離她越來越近。
哪里是兩點光,那分明是龍的雙目。
白芒惶然,剛才游過她雙腳的,也是龍的尾巴。
巨龍銀白色的身軀隨著游動,盤旋的身體出現縫隙,露出身下金光閃閃的金山與寶石。
在他挪動的時候,那些堆不住的寶石掉落下來,砸在她腳下。
如同暗夜中滾下了一點陽光,璀璨奪目的黃色,白芒情不自禁被吸引,一把抽出了寶劍。
“我就要來打敗你,奪回巨龍搶走的寶石。”
巨龍嘶吼出聲,奮力揮動著巨大的龍爪,騰空向她撲過來。
長龍銀白色的身軀讓開,徹底露出了那座金山。
縱使是白芒早有準備,也不免愣神。
這金山也太多了,里面還夾雜著各色寶石,還有修真界的奇珍異寶,仙丹妙藥,脆弱的玉石都被隨意扔著。
咆哮的巨龍已經到了她的面前,鋒利的爪尖閃爍著寒光,如燈籠的雙眼里都是冷酷的殺意,輕易就能摧毀闖入者。
巨龍伸出爪子,帶著呼嘯的風,在距離白芒的臉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住。
楚卿禮奇怪的歪了歪頭,按她說的,這時候公主白芒應該拿著寶劍和他廝殺的。
帶著涼意的龍爪縮著尖利指甲,用中間柔軟但粗糙的肉墊,拍了拍她的臉。
白芒一時間沒有忍住,破涕為笑,手里的寶劍都跟著一抖一抖。
巨龍將爪子按在她的肩膀上,忽的將她整個擒起來,飛入空中后就把她扔了下去。
白芒正好掉落在金山頂端,坐著的都是閃閃發光的金塊。
楚卿禮也落下來,用爪子推了推,把金手鐲都給她。
“不對。”白芒搖搖頭,抱住他的龍腦袋,“你應該把我抓走,禁錮在你的城堡里,覬覦你寶石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保持著頭被她抱住的姿勢,楚卿禮將尾巴盤過來纏繞著她,尾尖輕輕拍打著她的腳尖。
“是你救下了巨龍,金山便只是你的戰利品。”楚卿禮堅持的抬頭,“我也是。”
他眼神熾熱,尾尖從她腳邊滑落下去,拍響這些稀世珍寶。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白芒忽的扔掉手中的寶劍,抱起他的頭,重重落下一吻,“好吧。”
這是他們這個版本的巨龍與公主。
被驟然親到的楚卿禮,眼睛剎那間變的清澈起來,他更快的擺了擺龍尾,化作人形,和她一起仰面躺在金山上。
他們安靜等著天明。
白芒時不時隨手撈起一塊寶石,放在眼前仔細端詳后,又心滿意足的放回去。
百無聊賴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原劇情,于是白芒屈肘戳了戳身側的人。
“楚卿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曾來過這個世界,你會是什么樣的?”
她是故意想逗他。
沒想到楚卿禮忽的側身坐起來,背對著星光,用鼻尖貼向她。
他輕聞了聞她的味道,“芒芒,你問錯了。”
只有她到來,楚卿禮才真的是楚卿禮。
微微閉著眼,楚卿禮捏著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上輕輕一吻,才擁著她坐起來。“該回九同宮去做準備了。”
待天明之后的吉時,他會前去九同宮迎親。
畢竟即將就是婚禮,方才不過是輕輕一吻,白芒的臉卻紅了,她躲避著楚卿禮的目光點點頭。
楚卿禮目送她離去。
白芒剛走了沒兩步,突然又回來,眼睛往后瞟著情不自禁的揪著手,“那個……”
她聲音有些低,楚卿禮便彎腰貼近去聽。
“你應該知道,我是身無分文的。”白芒瞥他一眼,“這金山,真的都是我的了?”
妖性善淫,人性貪婪,白芒理直氣壯的抬頭,誰也別笑話誰!
“……”楚卿禮板著臉,直接將白芒打包送回了九同宮。
北山下流淌的那條溪水依舊清澈,水流卻小了很多,綻放的杏花樹也在逐漸枯萎。
孤身站在小院之中,直到天際將明,楚卿禮隨手捏出一只紙鶴,放入空中。
紙鶴徑直飛向了修真界。
九同宮內,白芒被按在鏡子前,忍受五六個狐族少女同時的打扮。
少女們嘟囔著時間緊,手底下的動作又快又重,白芒都懷疑她們是故意的,但念及是她先出去貪玩,也就閉上眼任由她們去了。
待最后一筆胭脂勾勒時,狐族少女的手停了一下,“咦?”
其余少女們也都忙完了,聽到她的聲音,忙湊過來看,“誒,魔后的嘴巴怎么破了。”
白芒心虛眨眨眼,自然是那龍咬的。
少女們似是也反應過來,大家笑作一團,白芒亦紅了臉,含笑瞪著他們。
直到門外想起小狐貍的大嗓門,“時辰到了,好了沒啊?”
“來啦!”
匆匆補好了嘴上的胭脂,白芒對鏡照過之后,手里就被塞了一柄團扇。
團扇上的孔雀毛,越看越覺得有些熟悉,尚且沒確定它和孔雀妖的關系時,門被打開,白芒匆匆遮住臉。
她被簇擁著上前,手被一只溫暖的手拉住。
“白姑娘,恭喜恭喜。”
頗為熟悉的聲音,白芒側耳,驚喜道:“李嬸!”
李嬸也穿著身喜慶的紅衣,牽著她一步步往殿外走,四周都是鼎沸人聲。
白芒壓著扇子,用眼尾觀察著四周。
“成婚前,魔尊大人將我們李家村的人都迎來,一同慶賀大喜。還求了我,要我送你過去。”李嬸笑呵呵的牽著她低聲道。
李家村本身就與他們二人都有交集,又一直隔離在修真界教化之外,故而即便是在妖魔界,他們也都洋溢著真心的笑容。
李嬸回想起楚卿禮言辭懇切,挨家挨戶請求他們前來觀禮時的樣子,拍了拍白芒的手背,道:
“魔尊大人說,白姑娘無雙親在世,他不愿讓你覺得世上并無親人好友。我與你李叔雖是尋常人,但也愿意腆著臉為你們送福。”
一步步到了玉階邊,李嬸帶著她停下來,等候楚卿禮步步上來。
舉著團扇,白芒低頭,看到面前站了同樣的紅色衣袍。
嫁衣做得華麗寬大,他們站在一起時,衣擺堆疊纏繞,白芒的手背閃了閃。
“芒芒。”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細聽卻能發現里面壓抑的情緒,如同一個做了五年的美夢,突然就被實現時,驚喜之外還有無盡的委屈慌張。
白芒也不自覺鼻酸,她在這世界當然不是孤身一人。
李嬸笑著,沖宴席上的人們拱了手,將白芒的手搭在楚卿禮的手心中。“妖族壽命漫長,接近永恒,愿你們攜手相伴度過。”
“百年好合,千年也好合。”她不會說話,到最后也不覺哽咽,拍拍二人交握起來的手,李嬸就退了下去。
眾人都安靜下來,這場婚禮沒有那么多繁雜的規矩,簡樸的像是人界最尋常的婚禮。
手指被一點點攥住,楚卿禮站到她身邊,讓她的手輕觸了下他的心口。
白芒的手背上,他的護心鱗亮閃閃的,她輕笑起來,俏皮地用指尖輕輕撓動一下。
“魔尊大人,被我騙到手啦。”
楚卿禮莞爾,“我一直甘愿。”
天空之上,鳳鳥長鳴,千樹萬樹的花都開了,粉艷艷的添著喜氣,這一場婚禮,妖魔界最兇神惡煞的魔怪也醉了三日。
修真界內,楚書蕓站在水塘邊,監督著司甚之洗澡,一只紙鶴飛到了她手邊。
楚書蕓捏住紙鶴,展開瞧著里面書寫的內容,不覺皺眉。
在水塘里游了兩圈的小狼立刻跳上來,甩甩身上的水珠,“怎么了?”
“楚卿禮傳信,說愿意賣我個人情,給父親一個痛快。”
楚書蕓低眉沉思,手指一松,紙鶴就化為灰燼,算日子,今天不應該是他成婚的日子嘛,難道說人逢喜事,心腸也就軟了?
她覺得不太可能。
還沒想清楚緣由的楚書蕓一抬頭,就見司甚之已經開始舔毛,她沒好氣的抬腳,直接將他踹進了水塘里。
“給我洗干凈!”
不愛干凈的小狼,最討厭了。
第72章 閉關 想與你歡好。
天空之中, 驕陽遍地,曬得怕熱的小妖怪們都躲了起來。
白芒懶洋洋躺在樹下,手捧的竹筒奶茶里加了冰塊, 她順手從旁邊樹下摘下來一顆荔枝,扒了皮就吃, 果肉飽滿, 唇齒生津。
細看這棵樹,能隨機嚇死一個后世的農學家,樹上結著的果子有芒果、荔枝、桃子、橘子、櫻桃,枝頭細弱的枝葉還掛著草莓。
都是白芒愛吃的。
這就是玄幻世界的好處, 不講道理的爽。
白芒又抬高手指, 捻了一顆草莓下來, 汁水甘甜, 她滿足的嘿嘿一笑,搖動躺椅的速度快了些。
小狐貍竄進來就看到她這副樣子,為自家狐王的形象痛心疾首,他過來默默用大尾巴掃干凈了地上的一層果皮。
“你吃嗎?”
瞧見他來, 白芒也大方的分給他一枚草莓。
連著葉子一起嚼著吃完, 小狐貍也是同樣的貨色, 仰面翻著肚皮躺下來。“還是這樣的大太陽, 那臭長蟲, 還在閉關啊。”
自從婚禮之后的第二日, 魔尊大人就自行閉關, 說是突然覺得自身修為大有突破可能,進了偏殿就再沒出來過。
到今天,已經快去了快五日。
“他什么時候出關?”
白芒剝橘子的手停頓了一下,十分實誠的看著他搖頭。“不知道。”
小狐貍狐疑的看著她, 表情猶豫,嘴巴張開又閉上。
“有話快說。”白芒剝著橘子上的白絲,橫他一眼。
“也沒什么。”小狐貍遲疑著移開眼。
白芒挑眉,慢條斯理的吃著被她剝干凈的橘子,酸甜可口,偶爾用眼尾掃一眼,見他的毛臉都皺成一團了,才好心忍著笑開口:“說吧。”
“這可是你求我的!”
小狐貍頓時精神起來,端正坐著挺起胸膛,“妖怪們都在傳言,尊上大人閉關,是因為魔后大人在新婚之夜需求無度。”
“咳咳!”橘肉多汁,頓時嗆得白芒咳嗽個不停,她好半天才順了氣,“這都什么傳言。”
歪頭打量著她的臉色,小狐貍低聲小聲道:“原來不是嗎。”
“當然不是!”
白芒臉頰微紅,一時說不清是羞的還是嗆的,這潑天的謠言,她怎么好解釋。大婚那一夜,其實壓根沒發生什么。
哪怕是她都做好了準備,可楚卿禮那天也不過醉酒之后,化作龍形,把她一圈圈纏起來,頂著醉醺醺的眼神問她,在她們那怎么稱呼“夫人”。
得了白芒的解答后,就一下下啄吻她,跟個啄木鳥似的,邊親邊喊她“老婆”。
白芒避無可避又忍無可忍,只能閉著眼睛,腦子里出現的就是那種過生日的時候怎么都停不下來的蓮花蠟燭。
到最后白芒也被親笑了,不知兩人是怎么困極睡過去的。
待到第二日她醒來時,就見他坐在邊上眼都不眨的盯著她看,陪她用過早膳之后,就什么也沒解釋的閉關去了。
沒好臉色瞪了小狐貍一眼,白芒一口氣吃著剩下的橘子,心道玄幻世界的又一個好處來了。
她頂多是有些彰顯她威名的謠言,但沒有那么多人情禮節的往來,不然要是她一個人回門什么的,她一定得把楚卿禮的龍腦袋卸下來。
自知聽信了謠言的小狐貍討好的將水果往她手邊推了推,隨后小聲問:“那你得想辦法,讓他早些出來啊。”
他不在,九同宮外的天氣也失去控制,妖魔界都要熱死了。
不等白芒應下,朱虎就從外而來,面色焦急,“尊上,還沒出關嗎?”
白芒搖搖頭。
手中還捏著一摞文書,朱虎原地轉了一圈后,看向白芒,“魔后,煩請你請尊上出來了。”
朱虎平日里和她相處也類似友人,這般鄭重的語氣,白芒知曉是有正事。
她站起來,最后還是遲疑的點點頭,“我試試。”
來到了偏殿門前,白芒怕他們太過期盼,回頭對小狐貍和朱虎道:“我也不一定能叫出來。”
這五日來,她也會想他,自然也是來到過門前,可也未曾見過他的面。
朱虎彎腰,“但只有您最有可能。”
白芒只好上前叩響門,“楚卿禮!”
門拍了三下也并無應聲,白芒抿唇,回頭看向朱虎。“他也沒給我面子。”
朱虎只能無奈嘆氣。
就要一切都放棄的時候,白芒走下臺階,突然若有所感的回頭。
微風拂過,門便自己開了。
朱虎比她更激動的沖過去,“尊上,您可算出來了。”
手背一熱,白芒都沒看清楚人,下一刻楚卿禮就站在她身側牽起了她的手指。
五日過去,楚卿禮卻似乎瘦了一圈,面部輪廓更加清晰,眼眸低垂著認真看她。
“尊上,這是……”
“稍后再說。”不同于朱虎的焦急,楚卿禮只是先略過了他。
朱虎只好先按捺著退下,小狐貍又跳出來,“我說,你看看這天氣。”
他話音還沒落下,楚卿禮就抬眼一瞧,頭頂便慢慢聚起烏云,不久就會下雨。
楚卿禮又看向他們二人,這次沒人再與他對視說有事,楚卿禮牽起白芒的手慢慢走。
九同宮很大,除了寢殿之外,可觀賞的院落也多,他們就沿著檐下走。
沒沉默多久,白芒就忍不住戳了戳他,“你當真這幾日都在閉關?”
楚卿禮神態自如的點頭。
還真是勤奮刻苦啊,他的修為如今可稱世間無二,原來還能再上一層樓的嗎。
白芒摸著自己脖子上掛的明珠墜子,她忽的拽過楚卿禮,與他四目相對。“閉關時你都在想什么?”
她瞪大了滿是興奮和期待的眼睛,白芒作了弊,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了狐族看人心的能力,輕易就能聽到他的心聲。
楚卿禮沒有動嘴,只是同她對望。
“想親你。”
他的聲音卻在腦海中響起,白芒猛地一下愣住,眼睛忽閃兩下。
“想與你歡好。”
十分赤誠的話語,這下換白芒有些慌張的想躲避視線。
屋檐外,烏云已經壓得越發低了,鳥雀低飛著鳴叫,侍從們也在忙碌,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驟雨,和突然出關的魔尊。
“想將你捆綁起來,束住你的手腳,蒙住你的眼睛,堵上你的嘴巴,讓你只能依附于我。”
“要把你關起來,隔絕你與旁人的聯系,只能看得到我,每日極盡纏綿。”
他的心聲接連不斷,白芒不自覺后退,楚卿禮卻步步緊逼,直到白芒的后背靠在柱子上。
楚卿禮壓在她身前,尾尖從衣擺下露出來,強硬的從她的小腿上往上纏繞,彎腰貼在她耳邊,他舔著牙尖笑笑:
“這不是芒芒自己想聽的嗎?”
雨聲淅瀝,先是幾顆細小的雨滴,隨后暴雨傾盆,很快打濕了地面,白芒也被水汽氤氳著半閉著眼。“我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芒芒覺得呢?”
上翹的尾音,止于唇齒之間。
龍族喜雨,尤其是這種自天而落的雨水,白芒仿若被纏繞著抱到了淋浴之下,冰涼的雨滴打得她發顫,唇舌都被堵住說不上話,她便只能閉著眼配合。
天地云雨之間,她迷迷糊糊的想,或許算是補上的新婚夜。
約莫有一個時辰過去,再次落地,白芒的腿都是軟的。
奈何這條龍不知是心機還是體貼,在落地的瞬間就整理好了她,以至于白芒渾身除了緋紅的眼尾,瞧不出任何異樣,連衣衫裙擺都是干凈的。
白芒揪著他的領子,尚未平復的嗓音略帶嘶啞,“只此一次。”
廣天化日之下,還是太羞恥了一些。
楚卿禮也沒答應,抬起她的手腕捏了捏,等她身體平復好了,便帶著她順來時的路走。
“芒芒,我得繼續回去閉關了。”
白芒蹙眉,瞧了瞧他的后背,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到了偏殿門前,朱虎還等著,小狐貍倒不知哪里去了。
瞧見他們去而復發,朱虎眼睛一亮,忙湊過去。“尊上,此事實在……”
“閉關期間,妖魔界之事無論大小,皆有魔后做主。”楚卿禮冷聲打斷了她。
白芒頓時在心里哀嚎,她才躺平沒幾天,真不想再打工了。
沒想到楚卿禮松開了她,徑直往偏殿而去,沒給他們任何插話的機會。
在門被合上的瞬間,天空頓時云銷雨霽,烏云全部都散了個干凈,仍舊是艷陽高照。
就仿若剛才那一場雨,那樣又急又猛,都是為了一次性給足大地濕潤。
腳邊是一個雨水累出的小水坑,白芒動了動腳尖,往水坑里踢進去一枚小石子,頓時砸起一朵小水花。
她轉頭,笑瞇瞇的朱虎頓時彎腰,遞過來文書。
白芒只得認命的先拿上面那份看,剛看了兩行就皺眉驚呼,“又有一族魔物叛亂?”
“奧,這倒是小事。”朱虎上前,這小魔物他率領軍隊都能鎮壓了,把下面那份文書遞給白芒,朱虎干咳兩聲,“魔后大人,這才是焦急所在。”
打開文書看了一眼,白芒難以置信的重新合上又打開,再同朱虎眼神確認這寫得沒錯后,她沉下面色握拳。
“楚凌峰,跑了?”
白芒面容冷酷,她轉過頭,一步一步到了門前。“開門,我也想閉關。”
里面自然不會有回應,朱虎笑呵呵的彎腰把她拉回來,“一切,全憑魔后拿個章程。”
第73章 死亡 “改變世界是要付出代價的。”……
妖魔界的邊緣, 是一條黑色翻滾的河流,河水湍急,時不時能露出具殘破尸體。
看上去極為嚇人, 可若是能咬牙屏息趟過去了,就能逃離。
楚凌峰站在岸邊, 身體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全是被蟲妖啃噬之后的樣子,他頭發都被拔光,頭頂上猙獰的傷疤,一只眼睛已經瞎了, 楚凌峰回過頭, 含恨看著遠處。
這五年來, 日日夜夜他的心里都只有一個念頭, 曾經那條惡龍剛出生,他就該掐死他。
“待我卷土重來。”楚凌峰的聲音也早變得黯啞難聽,這是日夜嘶吼之后,聲帶都被拉扯壞了。
他已靠近岸邊, 即將就要跳入河中。
“卷土重來, 你待如何?”
一道清澈悅耳的女聲, 水靈靈含笑在他身側響起。
楚凌峰頓時轉過頭去看, 扒拉開糊在臟污面容上的頭發, 他看著近處逐漸顯形的人影, 猛地驚愕瞪大了腫泡的眼睛。
“是你, 你竟然又回來了。”
低啞的嗓音含恨,像是一條毒蛇。
白芒并沒有帶侍從,她孤身循著他的蹤跡追上來,從始至終, 楚凌峰面對的都是他們之間的仇恨。
注意到他的用詞,白芒挑眉,“回來?”
“你這個惡毒的外來者,這個故事里沒有你,你憑什么來擾亂!”楚凌峰突然激動起來,他一邊惡聲咒罵,一邊從懷里摸出殘破的卷軸。
已經沒有系統附身的,破碎得只有三分之一的卷軸。
看來是系統曾經和他說過些什么,白芒皺眉,眼中逐漸顯露殺意。
“天書上壓根沒有你,改變世界是要付出代價的!”楚凌峰嘶吼著,突然把卷軸猛地砸向她。
白芒偏過頭躲避,破卷軸從她肩頭滑落,她彎腰撿起來看了一眼。
早就被各種東西臟污得連一個字都看不清。
噗通,傳來了落水聲。
白芒抬眼,就見原本楚卿禮站著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河道中多了個奮力往前游的背影。
他還想著出逃。
冷笑一聲,白芒就看著他游,手心中竄出一朵小火苗,輕易就把卷軸燒了個干干凈凈。
待到那個狼狽的身影已經游到河道中心的時候,白芒輕輕約起來,在空中優雅化作狐形,九條大尾巴在空中搖曳著。
楚凌峰已經游的有些累,他努力睜大眼睛,已經能看到河對岸了,于是他更快的揮動雙手。
可是他后背上突然一重,就像是萬均巨石砸在了身上,他聽到咔嚓一聲,不知斷了幾根骨頭。
游動的動作全都亂了,他成為在水中艱難求生,努力把頭顱抬高水面。
坐在他的悲傷,白芒抬著尾巴,她如今也算是理解了當初小狐貍為什么那么抗拒洗澡。
漂亮的毛發被打濕成一縷縷的,她也不喜歡。
白芒用爪子踩在他身上,為了站的更穩,她伸出鋒利的爪尖,緊緊扣進他的血肉里,楚凌峰不敢痛呼,生怕海水灌進嘴里不能呼吸,只好皺眉忍著,絲絲血水從傷口處流出,融進河水里。
如墨般濃黑的河水中,像是因為這血腥味來了什么東西,看不清的影子在下面游來游去。
白芒猶不滿意,她抬起爪子,猛地按下了他浮在水面上的頭。
“絕望嗎?”
明明生的希望就在他眼前,可他怎么都夠不上,只能拖著遍布傷痕的身體掙扎。
“憤恨嗎?”
爪子上的力道送了一下,楚凌峰猛地抬出頭,大口呼吸,他在之前的生命里都是那般高高在上,卻落得這樣欺辱的結局,還無力抵抗。
“不知當年的宋娘子,是否和你是同樣心境。”
白芒冷眼看著他,最后一次將楚凌峰的頭按下去,這次不論他多么用力的掙扎,都沒能再抬出水面吸一口氣。
眼前依稀又想起了那個一面之緣的溫柔女子,她一聲受盡凌辱,最后死時連具全尸都沒有。
過了許久,她按著的頭顱終于再沒有勁,水面上冒起來一傳泡泡。
冷漠的看著這一切,直到他的身體掉下去,她的毛即將沾染上河水的時候,白芒一躍到了空中。
九條大尾如同綻放的蓮花,她瞧了許久,確認河水中再也沒有東西了,才劃動爪子回去。
靜謐的河水又流淌著,忽然間,一只枯手從水面上鉆出來。
血肉都掉完了,楚凌峰的一只眼球滑出眼眶,他也不管,頂著如同融化一半的臉,繼續向河對岸游著。
終于,他終于到岸了。
手骨攀住岸邊生長的一顆小草,楚凌峰努力把整個身體都拔出來,腿上的骨頭齊根斷裂,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給一口咬碎了。
楚凌峰趴在地上喘息,他這副樣子早就該死了千百次了,可不知為何,他就是還有生機。
想必是天不亡他。
趴在岸邊,楚凌峰劫后余生的慶幸著,他只等積攢些力氣,那顆眼珠終于掉了下來,咕嚕咕嚕往前滾,滾到了一襲白裙邊。
他慢慢抬起頭,臉上擺動著高興的表情,駭人得和惡鬼別無二致。
“女兒,乖女兒,只有你來接我。”
楚書蕓默默的看著他,她一身白裙,頭上除了一朵白花裝飾之外,就沒有其他,素凈的像是一身孝衣。
腳邊還站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狼妖,狼妖冷眼旁觀。
腿已經斷了,楚凌峰就爬著向她靠近,“乖女兒,帶為夫回去,我們一定能重振修真界威名。”
在他即將靠近之前,楚書蕓往后退了半步,司甚之瞬間沖上前去,齜著牙警告。“你當真以為,是那個女子要殺你嗎?”
楚凌峰停頓一下,他抬起頭來,猙獰的面孔上全是不可置信。“你方才都看到了?”
他又問了一遍,“你眼睜睜看著有人要殺害你父親?”
楚書蕓沒回答。
“都瘋了,這個世界都瘋了。”楚凌峰癱倒在地上,癲狂的大笑著,“天書不會騙我,這個世界沒有崩壞,就一定會有人付出代價。”
“哈哈,會有人給我陪葬。”
楚書蕓不免皺眉,縱使聽不懂他的瘋話,也未免被話語中的惡意擊中。
“噶——”
一道短促的氣聲,打斷了楚凌峰的癲狂大笑,他突然整個身子都開始扭動起來,就像是條蚯蚓。
猛然錯過身子嘔吐出聲,可楚凌峰什么都吐不出來,他忽的覺得下肢被撕裂,強撐著身體去看,才發現原來他爬了這幾步,腿已經留在了岸邊。
接著是胸膛,他的身體被橫空割開,血肉分離的那一刻,肚子里的內臟全部都滾落了下來。
楚凌峰卻什么疼痛感都沒有,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分成一段段。
猶如楚宋當年的死狀。
最后一刀,落下的位置是他的脖子,楚凌峰的頭滾了出去,那一刻眼睛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尸體。
他終于死了。
暗黑的河水還在靜靜流淌著,楚書蕓頭頂上的白花動了動,她如今已是楚家家主,縱使戴孝,也不過是此刻。
等回了修真界,她就會換了這一身裝扮,天上地下,再沒有一個人會為他的死祭奠。
在楚凌峰殘缺的身體中,突然漂浮出來一點銀光,光芒逐漸顯形,鋒利的邊緣還粘著血,是片龍鱗。
最終松口要他死的,還是楚卿禮。
楚書蕓嘴角動了動,什么都沒說,彎腰沖那鱗片行了一禮。她早就答應過,若是楚卿禮肯讓他死,她便欠他一個人情。
鱗片閃了閃,忽的在空中變成幾行字,楚書蕓湊近去看,臉色頓時變得驚訝。
回了九同宮,白芒去沐浴換了身新衣服。
朱虎已經帶兵去鎮壓叛亂的魔尊了,她只當這些事情都算是告一段落,本打算繼續開始她擺爛式享受的生活。
在那棵什么果子都結的樹下,她張羅著想做個燒烤架,弄點烤肉吃。
沒想到才吃了一頓烤肉,不過兩日過后,就又有人找上了門。
孔雀妖手捧著一堆文書,進來就一股腦都丟給了她。
白芒正在搖椅上睡覺呢,這樣的大太陽雖然有些妖怪不喜歡,她確實極為享受的。被驟然吵醒,白芒還沒反應過來,文書從她懷中又滑著掉下去了幾本。“怎么了?”
“當然是沒主事的了。”孔雀妖也是不喜歡大太陽的那一種,來了就往樹底下鉆,額頭上的汗都沒停過。
“朱虎大人前去平定叛亂,尊上又一直閉關,”孔雀妖用手坐扇揮動著,“那些議事的大人們沒有可遞交的去處,就都想辦法塞給我了,我能怎么辦?”
白芒眉心皺起來,她打開看了幾眼,都是一本正經的正事,她雙眼一黑又合上。
蒼天作證,白芒之前做過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班級里的小組長,就這樣管理碩大的妖魔界,她何德何能。
憂愁的揪下一枚草莓嚼了嚼,白芒蹙眉問:“除朱虎之外,就沒有其他可用的人?”
孔雀妖搖頭,“妖魔和人不一樣,只信服絕對的力量,且不會所謂的團結合作。”
他忽的開始擺出看熱鬧的嘴臉,往樹上一靠,“你可是魔后,若你不管事導致妖魔界大亂了,看尊上出關怎么罰你。”
不會說話的鳥嘴。
白芒沖他微微一笑,撿起所有的文書收好,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她轉身之后,露出被綁在樹下的孔雀妖,嘴都綁了起來說不了話。
很快到了偏殿前,殿門上蔓延著一層白霜,只是靠近,艷陽天的燥熱感就蕩然無存。冷氣從內而外,近旁的臺階上滑下寒露,白芒站定,猶豫的看著前面。
裹緊衣領,白芒上前輕推了一下殿門,并沒能推開。
之前看過的書里都說,閉關期間不能被隨便攪擾,否則可能會有危險,白芒也就沒有強行闖入的念頭。
把文書先放在旁邊,她低頭,摸了摸手背。
手背上的小龍影子閃了閃,就重新隱了身形,白芒咬唇,“楚卿禮,你說一切事務由我做主,是當真嗎?”
殿內并沒有聲音。
白芒不死心,不顧冷的蹲下來貼近門,“如果你同意的話,你就敲敲門。”
“咚。”
門從里面被敲響,是他同意的信號,白芒頓時笑開,“那如果我不小心辦砸了事情,你也不怪我?”
“咚咚。”
門又被敲響,這次聲音聽的清晰,像是他的尾巴甩過來敲門的,白芒莞爾,心中有了主意。
把所有文書都抱回來,白芒剛要走,又眼珠一轉笑著湊過來。“我要挑個長相帥氣的小妖怪做妖仆,你同不同意?”
“啪!”
這次是旁邊的窗戶突然被拍響,像是帶著魔尊不滿的怒氣,窗戶上的霜花都掉了下來。
白芒捂著嘴笑,用手貼了貼門扇,薄薄的門板之下,她仿若摸到了他的尾巴。
“你放心,我會努力做好的。”
妖魔界有今天并不容易,她當然不會潦草行事,壞了其中的平衡。
“咚咚咚。”
門扉被他的尾尖敲響,迎合著心跳聲。
將文書之中的內容都大概搞清楚后,白芒飛上天中,往西邊的大地快速略去。
一層濃重的霧氣,籠罩著西地,就像是隔絕他們的屏障,白芒穿過霧氣,辨認方向之后,往林家而去。
落地的瞬間,白芒未免唏噓。
分明還是之前一樣奢華的陳設,府內的侍衛與下人們也不曾減少分毫,可就覺得林家的宅子少了一口氣。
就像是被奪走了生機,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在畫著表面的若無其事。
“你是何人!”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白芒,指著她大聲問道,侍衛手中的劍閃著寒光。
白芒沖他笑笑,不過一揮手,侍衛手里的劍就消失了。“我與你們家主是舊相識,今日前來,我是為了找他的。”
侍衛聞言,壯起膽子走近一些,瞇著眼去看她。過了片刻,他恍然一拍頭,“是你啊,怎么不見你的妖仆?”
他和善笑起來,“當年入府,便是我檢查的你們。”
懷中的文書還很有分量,白芒沖他點點頭,再次詢問:“不知林家主何在?”
臉上的笑意頓時收了收,侍衛猶豫著看她兩眼,才往前引路。“自從夫人身體不太好后,家主的脾性就全變了,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家主會不會愿意見你。”
白芒低頭跟著,這數年來,林家一直呈現這種隔絕的姿態,都是為了保護林姝芝,可是細算下來,她的壽命也必然將盡了。
“家主就在里面。”走到后廚前,侍衛壓低嗓音,給她指完就忙退下去了。
還沒想明白為何林家主會在后廚忙活,一股濃郁的藥味,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白芒進去,瞧見了蹲在地上看火的背影,藥罐里咕嘟咕嘟著。
“誰!”察覺到有人靠近,林家主背對著她手指飛快在眼角抹了一下,他短促喝了一聲,轉過身來。
看清是她后,林家主略怔了一下,“你還活著?你怎么來了?”
雖是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系,但他仍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故而對那條龍和修真界巨大變化也有所聽聞,本以為她已經如傳言般死了的。
“我的事情稍后再說。”白芒堆著笑,好聲好氣的欠腰,“我這次前來,是有一事想求林家主。”
低頭看著火苗大小,林家主將蒲扇放下來,轉頭去找空碗。“何事?”
白芒將懷中的文書都拿出來,放在他手邊,“便是這些俗務。”
莫名其妙的打開看了幾眼,林家主更不能理解,“這都是你們妖魔界的政務,你來問我?”
“虛心求教嘛。”白芒笑著。
林家早已和修真界決裂,又是對外隔絕的狀態,林家主又活了這么多年,且之前和人界王族關系極好,這種事情他最是得心應手了。
火苗熄滅的時候,林家主去將空碗拿過來,倒了一碗湯藥出來。他多少也能明白白芒的打算,可他毫不留情拒絕:“不可能,另請高明吧。”
如今他想的,只是調理林姝芝的身體,不可能再自找麻煩。
白芒厚著臉皮湊上去,看著他倒藥的動作。“這些藥對林夫人的身體,不見得很有效。”
林家主蹙眉,橫眼看過來。
“這個忙,我肯定不會讓林家主白幫的。”白芒迎著他的目光站定,“林夫人的身體,我會安排妖族的人來調理,所有的藥材無論多珍貴,我們也出。”
倒藥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一滴藥從碗中濺出來,林家主問道:“當真?”
隔絕人世的好處不必贅言,可帶來的壞處,就是許多藥物他無法獲得,這本就是林家主頭疼的一樁事。
白芒連連點頭,并應道:“自然,況且我不會次次來麻煩你,只求林家主先為我打個樣,讓我學學。”
如何處理這些錯綜復雜的事情,思維更重要,她得先學習從哪幾個方向考慮。
林家主觀她神色不像是騙人的,沉默幾瞬之后,將藥碗往旁邊一擱。“拿來吧。”
明白他這是答應了,白芒頓時喜笑顏開,她趕忙捧著文書遞給他。
林家主果真是頗有經驗,那些白芒都沒有頭緒的東西,被他三兩下找到終點,一一分析后給了意見。
半個時辰之后,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白芒就像是上了一趟大師課,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整理方才的思緒。
“白姑娘。”
坐在地上瞧著她的背影,林家主突然開口,“你是想讓西地依附你們嗎?”
再如何不理外界,這些文書里寫的也都是妖魔界的政事,他們的私交可沒重要到能如此信任,除非能將他收作幕僚。
白芒眉心突然一跳,她的小心思果然瞞不過他,她笑著回頭,坦誠道:“西地不可能一直隔絕,總有一天要重啟與外界的聯系。”
“我絕沒有吞并西地的想法,但只盼到了那日,林家主也不要對妖魔界刀劍相向就好。”
迎上白芒的目光,林家主慢慢站起來,“我們可以依附,只要你們能治好姝芝的身體。”
“我不敢苛求太多,只希望她無痛無病的,陪我偕老一生。”
白芒的目光,不自覺看向了他鬢邊的白發,她忍不住問道:“林家主,你原諒林夫人當年的所作所為了嗎?”
垂眼站了許久,林家主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去熱那放涼了的藥碗。
白芒也沒再執著回答,拿著所有文書,飛快回到妖魔界。
第74章 夜游 白芒忽然覺得他們很像老夫妻。……
“我所宣布的各項事宜, 諸位可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端坐在魔尊的位子上,白芒低垂視線,看著下面的眾人。
這些都是各族的首領, 為了彰顯身份,他們還保持著妖獸的特征, 或是大的出奇的眼睛, 或是尖尖的耳朵,各種樣子的尾巴更是不計其數。
就在方才,白芒命人將他們都召集過來,宣告了對文書的處理結果,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 就是朱虎平叛回來之后如何瓜分那造反魔族的領地。
她問話之下, 眾人面面相覷, 一時無人應聲。
白芒挑起眉稍,“倘若沒有的話,即刻按我所說去準備。”
她理了理袖子,果不其然聽到了道滿含不滿的聲音。
“敢問魔后, 尊上何時出關。”
全然是意料之中的問題, 白芒放下手, 循聲找到了問話的, 是只豹妖。他化作的人形約莫是個壯年男子, 精瘦挺拔, 衣服也遮蓋不住他壯碩的肌肉, 身后垂著豹尾。“我也不知。”
白芒說的是真心話,可這豹妖與大多數人似乎都不信,“我看,還是等尊上出關之后再議事吧。”
捻了捻指尖, 白芒耐著脾氣,“尊上親口所說,他閉關期間,妖魔界無論大小之事皆聽從我的號令。”
“你?”
豹妖抬起頭,明明是仰視的角度,神色卻輕蔑。他掃過一眼白芒,便轉身同旁人們對視,“魔后過于年少無知,有些事,你恐怕當不起。”
“正是,魔后不過是個尋常狐妖,縱使是狐王,實力也不過如此。我妖族信奉力量,只服尊上。”
底下的聲音沸沸揚揚,白芒平穩的坐在椅中,垂眸先由著他們發泄。
往日閑聊之時,她似乎也聽聞過,當初楚卿禮凝聚各方妖魔,幾乎是將他們挨個給揍了一遍,才贏得臣服。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們的聲音逐漸少了,卻出現了要走的人。
“既然魔后所做安排,我等也不愿意浪費時間。”
“一切還是等尊上出關再做安排。”
白芒抬眼,領頭的依舊是那個豹妖,她忽的瞇眼。
已走到了門邊,豹妖去拉門,卻覺那門板似有千鈞的重量,無論如何都拉扯不動。
豹妖猛然回頭,越過眾人與白芒對視,“你還想做甚?”
“我不允許,誰敢離開?”白芒猛然起身,身后九條狐尾顯現,一股熾烈火光從她面前沖出,直奔向豹妖。
在接近他之前,火光被豹妖用力擋下。
眾妖族之中,豹妖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里朱虎都對他頗為客氣,驟然被當眾駁了臉面,他放下兩只胳膊,也動了怒氣。
“你敢!我敬你是魔后的身份,已經多有客氣,你還敢對我動手?”
豹妖低吼著伏地,化作一只兩人高的矯健雪豹,大張的嘴巴里呼出血腥氣。“不過是個雌的,狐族沒落了才尊你為王,還敢做我們的主?”
豹妖猛地飛奔過來,突然躥高,揮動著爪子就沖向白芒。
一股妖氣順時席卷全殿,遮擋住所有人的視線,迷朦霧氣之中,只能模糊看到九尾狐的影子。
片刻就傳來野獸的哀嚎。
待這濃霧散去,眾人不敢相信的揉著眼睛。
地上躺著一直被斷了尾巴的豹妖,心口貫穿,屬于狐貍的爪印落在他頸側,算是勉強留下了一條性命。
而魔后呢,仍衣袂干凈的坐在高位,連血污都不曾沾染。
剎那間,熟悉的恐懼感支配了眾大妖,他們不約而同的半跪在地,呈臣服姿態。
果真是崇尚武力值的妖魔,白芒冷著臉,“還有何人對我所分之領地有意見?”
自然沒有人再敢說話。
隨著咣當一聲門響,緊閉的大門敞開。
“若有,便可留下與我細說,若無,即刻退下。”
那些早已嚇破了膽的妖們忙手忙腳亂的離開,有了他們帶頭,其余人雖不情愿,可往地上看一眼豹妖的下場,便也先磨磨蹭蹭走了。
殿中幾乎要走光的時候,奄奄一息的豹妖抬起頭,嗓音虛弱無力,“你就不怕,尊上對你不滿?”
白芒冷眼看著他,正要回答的時候,她手背上忽然一亮。
小龍的影子自她的手背中掙脫出來,盤旋在空中,身形漲大數倍,忽的對著他爆發出一聲龍吟。
嚇得豹妖沒了力氣也爬著出去。
至此,再沒有人敢質疑她。
嚇唬完了人,龍影就又安安靜靜回到了她的手背上,再次隱匿,白芒在袖中摸了摸它。
等最后豹妖完全爬出去了,殿內再沒有旁人,白芒關上門的瞬間癱在地上,無力的捶了捶心口。
“累了吧?魔后是不是不好做?”孔雀妖從她身后站過來,他從剛才就一直以侍從的姿態站在后面執扇,瞧見她如今癱躺著,好心的上前來給她揉捏肩膀放松。
白芒沒有形象的仰面躺著,卻突然笑了一下,她擺擺手,眼睛都亮亮的。“不,是太好了。”
她這也算是,體驗了一把權力的滋味。梳理各方勢力與訴求,尋找最利于穩定的平衡點,再斡旋眾人服氣。
雖然這次所分的不過是小小一魔族領地,但也能有所體會。
白芒擺開孔雀妖的手,從椅子上跳下來,摩拳擦掌。“我覺得我很行,楚卿禮可以多閉關幾天了。”
瞧著她這紅光滿面的樣子,孔雀妖撇了撇嘴,“你來之前讓燉的湯應該好了,你還喝嗎?”
“喝!”立刻拋下一切的轉過頭來,白芒嬉笑著提著裙子就往回走。
那是她前些日子無聊釣的魚,本想養幾天的,可約莫是它孤身一魚太過寂寞,今天就死了,正好燉湯喝。
吵嚷了近一整天,回到九同宮的時候,天都近黑了。
白日里日頭太大,縱使夜晚,也沒有涼快很多,把湯碗端回來的功夫,白芒的額頭都沁了一層汗。
剛踏進九同宮,她便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氣息,白芒忙抬眼看去。
她往日里梳妝的地方,此刻坐著個熟悉的人。
“芒芒。”
或許是有他的緣故,殿內涼爽許多,白芒面上一喜,將碗放下來,興沖沖招手,“快來喝魚湯。”
人魚膏所致的蠟燭極為明亮,不過一根,殿內就都如白晝,白芒轉頭看清了他。
似乎又瘦了一些,衣服更加寬大,她抿抿唇,將自己碗中的肉都分給他。
楚卿禮捏捏她耳朵,坐下來先端詳著她看。
熱了一天,白芒有自己獨特的納涼辦法,她撈起楚卿禮的尾巴,就一圈圈盤到了自己身上。
渾然未覺楚卿禮先是一驚,就用一種憐愛的眼神黏黏糊糊的看著她。
她并不知曉,龍族的某些行為信息和蛇族相似,她這種行為,像極了交尾。
燭火跳躍,白芒忽覺他們倆這像是已經度過了漫長歲月的老夫妻,她邊喝湯,邊晃著腳尖打趣。“你這是出關了,還是又來下雨的?”
“是要下雨。”楚卿禮點點頭。“但得等等,我想與你出去走走。”
暗笑了一下他還說疊詞,白芒喝湯的動作不自覺停下來,扒拉著他的尾巴,“那我們現在就去!”
方才還被她抱在懷里的尾巴被扔到地上,楚卿禮揚眉,好笑又好氣的搖了搖頭。
夜晚的妖魔界更為安靜,路上并沒有燈,星子也少,幾乎看不清兩米之外的東西。
白芒就這樣牽著他,慢吞吞的沿著小道走。
腳邊是一只游來竄去的小紙燈籠,不算太亮的光,足以不讓他們絆倒。
楚卿禮的視力總歸是不太好,白芒就小心的盯著腳下,緊緊牽著他的手。
天空中的烏云已經開始匯聚了,空中隱約有了潮氣,楚卿禮的聲音就從潮氣中不緊不慢傳來。
“各妖族中,魮魚一族鳥翅魚身,妖力低微,性情也能算溫順。孟極獸蹤跡難尋,但石山深處還有他們的一些族人,平日里都藏著,你去召喚便可看到。狪狪似豬,每在暴雨山洪前才能看到他們的身影,青玉一般,很是漂亮。”
白芒拉著他沿平坦的路上慢行,認真聽著他的話,用力點頭。“我都記下了。”
她聲音有些沉重,引得楚卿禮瞧了她一眼。
暗色中,白芒眼中都是認真,她問:“這些妖族,你是想如何處置嗎,他們是牽動著幾方的力量嗎?”
“什么?”
白芒抬頭看他,“你這不是在與我交代妖魔界的各方勢力嗎?”
楚卿禮奇怪的看著她,忽而笑開,如同貼向她的寒玉。“當然不是。”
他拽著她往回走,“魮魚妖性特殊,身上能長出珍珠和寶石;孟極獸額上有紋,以紋觸石頭,可變黃金;還有那狪狪,不僅所生之處滿是水玉,其體內也有寶珠,可愈各種疾病。”
“這都是你喜歡的,往日里無聊了,可以去找他們。”
怎么想也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白芒按住上翹的嘴角,瞧著九同宮的殿頂,“生搶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魔后去要,便不是搶。”
楚卿禮堂堂正正的說道,白芒瞬間大聲笑開,用指尖撓著他的掌心。
白芒含笑抬起頭,猝然與他對視,卻不妨瞧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舍。
快得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
雨滴就是在這一刻落到地上的,淅淅瀝瀝的雨聲突然響起,在夜晚卻不覺吵嚷,反而催促著大家好眠,四周一瞬間變的更靜,泥土被打濕的味道撲鼻而來。
倏地捏住了他的掌心,白芒有些笑不起來,站在雨中拉緊他。“你不要再去閉關了,好嗎?”
“很快了。”楚卿禮彎下腰,用自己的身體給她擋住雨滴,他卻輕笑起來,用鼻尖蹭了蹭她。
“再過三日,你來接我出關,好不好?”
心口那絲詭異的情緒,就被這句問話安撫下來,白芒點點頭。“好。”
第75章 命運 她真正,培養了一個反派。……
三日的時光一閃而過, 這日一大早,白芒就早早起來梳妝打扮。
自從來了妖魔界,她的新衣服就沒有斷過, 今天她穿了件蔥綠色的長裙,嫩得如同樹梢新生的枝葉。用嫩黃的發帶綁好頭發, 白芒沒有拿那些奢華的裝飾, 轉而將楚卿禮最初送她的那支牡丹簪子戴上。
她特意屏退了下人,又早早安排好了雜事,確保不會有人攪擾,今日只為了接楚卿禮出關。
也不知道, 龍會不會再進化一次的, 不然怎么對得起他這么長日子的閉關。
白芒亂七八糟的想著, 在腦海中勾勒多長了一個角, 或者多出兩條腿的龍,會是個什么樣子。
天馬行空的想法先將自己逗笑,對鏡點好胭脂,她噙著笑出門。
嘴角的梨渦卻在拉開門的瞬間頓了下來。
“妖魔界這種地方, 可不太適合您來呢。”
白芒看著眼前的女子, 往她身后又瞧了眼, 竟然沒有那如影隨形的小狼, 白芒客套點頭, “楚家主。”
沒想到她屏退下人, 倒是方便了楚書蕓的闖入。
楚書蕓錯愕的看著她, 像是難以置信,周身清冽的氣息與妖魔界格格不入。
“楚家主此行找我,莫不是與我報仇的?”白芒歪頭,除了楚凌峰的死, 她找不出她又來找自己的原因。
“竟然真的是你。”楚書蕓像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喃喃著,眼中浮動著復雜的情緒。
白芒一時弄不懂她的思緒,先瞧了瞧偏殿的方向,“今日我要接他,若楚家主沒有要事,還是先回吧。畢竟現在,妖魔界與修者的關系還不算好。”
豈止是不好,楚卿禮自五年前要坐上魔尊的位置,本就是要反了修真界的。
楚書蕓卻好似全然沒有這種意識,她上前一把拉住白芒的手腕,“我本來不信他說的話,但如今看你活著,我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你先隨我來。”
她神色鄭重,不似玩笑,說了就拉著白芒走。
白芒蹙眉,數日來莫名其妙的怪異感此刻全部涌上來,被拉著走出九同宮之前,她再次回頭瞧了一眼。
偏殿的門還緊鎖著。
楚書蕓帶著她直躍上云端,沒過多久,停在了一處人界的市集。
市集之中極為熱鬧,叫賣聲不絕如縷,白芒被拉著七拐八繞,最后聽到了一處說書攤前。
這攤子生意倒很好,小二也勤快,瞧見她們便趕忙迎上來擦桌,“二位要喝點什么?小店有上好的茶,一應茶點酒肉也都齊全。”
楚書蕓隨便指了幾樣,就打發他走了。
“楚家主千里迢迢將我叫來,就為了請我聽話本子?”白芒忍不住問道。
這小攤約莫是開得時間久了,桌椅上都有一層擦不去的油膩著,摸著直粘手。
楚書蕓坐正,她圓潤的杏眼看著白芒,神色掙扎而猶豫。
驚堂木突然“騰”得爆發出一聲巨響,楚書蕓冷不丁打了個顫,似乎終于下定決心。“白姑娘,許久不見了。”
隨著這一聲久違的稱呼,楚書蕓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仿佛能窺到曾經那個被慣得天真懵懂的姑娘。
白芒挑了挑眉,小二已經上好了茶,她自顧自斟了一杯淺啜。
背景音里,說書先生已經開始講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楚書蕓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我此行去找你,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我曾說過,痛快了結父親,我便欠楚卿禮一份人情,如今他要我來償還人情了。”
楚書蕓停頓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白芒的視線里多了些小心。“他要我與小狼,一起殺了他。”
端著的茶杯不自覺猛然一晃,茶水濺出來幾滴,茶香馥郁,白芒低垂眼眸,喉嚨發澀。
“為何?”
是啊,堂堂魔尊,力量蓋世,又新娶了心上人,為何要她殺他?楚書蕓的眼底也浮現出不解,她苦笑著低頭。“我并沒全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說了些我不曾聽懂的話。”
說書先生的故事已經到了高潮部分,驚堂木連連拍響,客人們接連歡呼。
在這震天的人聲中,楚書蕓的嗓音足以被蓋過,可白芒就是清晰的聽到了每一個字。
“從前有個話本子,故事里男主角和女主角歷經磨難,解開重重誤會,實現了各自的人生追求,然后合力殺死了反派。這是故事的最大經脈,只要這個脈絡是通的,中間如何曲折都不礙事。”
“同樣的道理,故事里,男主原本叫李四,但他也可以不叫李四,只要依舊走完了脈絡,他叫什么名字都可以。”
“只要那最主要的經脈依舊是通的,故事的世界就依舊能存續。”
楚書蕓的講述拗口又難懂,似乎是在闡釋一個她都沒太搞清楚的東西。
白芒的心臟卻越跳越快,快到幾乎能淹沒了她,就像是被迫沉入海底,白芒喘不過來起,亂動的手掙扎地抓著。
茶杯再也握不住,她雙手無力垂下,上好的一盞茶湯就灑在了她的裙擺上,污了她早早精心搭配的衣衫。
白芒接過了楚書蕓的話,“所以,楚卿禮可以是男主角,也可以是反派,這都不重要,只要這個故事按劇情安排走完了就行。”
說書先生的故事已經講到了結尾,他高舉著驚堂木,像是命運的重錘。
在這一刻,白芒突然想起了海底世界,那個說書攤子前,楚卿禮就在問她:
“書中的人,真的能擺脫命運般的劇情嗎?”
她忽然覺得手腳冰涼,這種窒息感吞噬了她,白芒拉扯著領口,想要呼吸,臉卻越來越白。
怪不得這個崩壞的世界,沒有被消除。
白芒無力的笑了笑。
楚卿禮不愿去做那個男主角,故事不能被改寫,他就改變自己的角色。但故事仍舊沒有變,男主角依舊和女主角歷經重重考驗在一起,最終他們將要戰勝反派,回到合家歡的大團圓。
只不過這次的反派,是楚卿禮。
白芒忽然笑了起來,她越笑越大聲,眼角的淚都笑了出來,她還不能停,彎著腰不斷的抹著眼角。
說書先生今日講的是個悲情的故事,四周的人都表情凝重,唯獨白芒一人放聲大笑,引得周圍人人側目。
楚書蕓不自覺站了起來,她抿唇面色不忍,“你沒事吧?”
“沒事。”
一抹眼尾,白芒笑聲驟然停下,她起身掃視著周圍。
她只是笑,到了最后,她真的培養了一個反派。
在剛開始連接系統,穿梭在各個世界做任務的時候,系統曾與她說過,涵蓋在一切力量之上的東西,是無可阻擋的命運,在書中世界就是劇情。
既定的劇情,無可更改,不容質疑。
這就像是一個基礎規則,就如同蘋果注定是要落地的,這個書中世界想要運行,就必須走完它應有的程序。
之前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和掙扎,都不能影響這個故事的主線,他們從沒有擺脫原劇情。
“白姑娘。”楚書蕓望著她通紅的眼睛,不覺開口。
白芒驀地看向了她。
被望得一驚,楚書蕓收回手,她抿著唇。“你覺得,我應該如何做?”
深深看著她,白芒眼角的淚都不覺干涸了,她忽得松一口氣,“這是你自己要做的決定。”
她是女主角,是這個故事的核心,是氣運所歸。
白芒笑了笑,“你只要對你的世界負責就好,而我,要去接我出關的小龍了。”
“他是條笨龍,出來看不到我,可能會不開心。”
這小攤子上的茶點,味道真的還不錯,白芒含笑吸吸鼻子,順手拿走了一盤玉蔻糕。
他或許會喜歡,白芒端著糕點,化作光離去。
頓時驚的周圍尋常人又是陣陣呼喊,楚書蕓沉默的站了片刻,她漸漸沉下了眉眼,喚出佩劍,轉身回了修真界。
許是幾日沒駕云,回到九同宮,落地的一瞬間,白芒不注意崴了腳。
頓時摔倒在地上,那盤小心端了一路的玉蔻糕,就這么被砸到地上。
表皮砸成碎渣,又滾了一層泥漿。
白芒都沒來得及爬起來,就下意識的去撿,撿到一半,她低頭看著上面的灰塵,忽而鼻酸。
吃不成了。
白芒突然覺得委屈,很委屈,她就這樣原地蜷縮起來,如同打翻了碗的小孩,抱著腿開始放聲大哭。
哭聲引來了下人,引來了孔雀妖,他們都慌張又束手無措的圍著她關心,不明白向來樂吟吟的魔后為何會哭得這樣難過。
不會哄人的笨妖怪們,七手八腳的又是急著去做新的玉蔻糕,又是氣急敗壞的去鏟掉那個絆了她腳的臺階,就連孔雀妖都手忙腳亂的開始為她開屏。
可白芒仍舊沒有被逗笑。
直到這一切都靜下來。
一條冰冰涼涼的長尾巴,小心翼翼的將痛苦的白芒圈起來,層層將她包裹著。
熟悉的味道席卷著她,像是自天而降的一場大雪,冰冷卻輕柔,白芒睜開朦朧的淚眼。
楚卿禮輕輕笑著,他彎下腰,一點點舔舐她的眼尾。
對于妖仆來說,主人的味道,他最喜歡。
認認真真舔干凈了她的臉,楚卿禮貼向她的額頭,他們靈海相交。
這是最平淡的一次靈修,不摻雜任何欲望,就像是兩個坦誠靠近的靈魂。
白芒看到雪原早就化了,干凈清澈的湖水蕩漾著漣漪,滿山遍野開著生機勃勃的小野花,湖中心跳躍著一朵小火苗。
她忽而開口:
“楚卿禮,我喜歡你。”
第76章 新生 在楚卿禮死后,這個世界真正誕生……
在楚卿禮閉關期間內, 門窗緊閉的偏殿,此刻門戶大開。
里面什么都沒有,除了一點跳動著的火苗。
與楚卿禮十指交握, 白芒看著眼前這點火苗,火光溫暖, 看上去卻并不傷人。
就像是有自己神志, 人們靠近,它也高興的跳高了一些。
“芒芒,你摸摸它。”
視線早就被這簇火光攫取,白芒聞言,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
火舌瞬間舔了上來。
并沒有預想中熾烈的灼熱感, 反而就想是正午曬在手上的陽光, 白芒動了動指尖, 火光卻游走上她的手背。
在她手腕上繞了一圈,火苗像是找到了個喜歡的位置,突然停下不動,接著就融進了她的身體里。
周身開始變得充盈而有力量, 白芒不禁閉眼, 便覺自己的靈魂仿若都抽離了出去, 呼吸之間便能在廣闊的天地之中遨游。
短短幾息, 她仿若達到了傳聞中的天人境界, 恣意暢游而不受拘束, 星辰流轉都隨她心意而動。
再睜眼, 六識歸位,白芒芒然的攤開手掌,“這是什么?”
“我煉化龍骨,所得的全部妖力。”
心口猛地顫了一下, 白芒忙一把拽住他,卻在對上他的眼睛后不知該說什么。
怪不得她做了什么魔后,也怪不得這幾日總是艷陽高照,他早就做好今日的準備了。
楚卿禮輕笑起來,他低下頭,摩挲著她的手背。
妖力盡失,他就幾乎不能維持他的人形,長長的龍尾拖著。楚卿禮就像是回到了之前的蛇妖狀態,他倚靠著白芒,不斷嗅聞著她身上的味道。
楚卿禮想起了那個所謂的系統,在五年前白芒消失之后,那道尖細奇怪的嗓音找上了他。
“這個世界就要因為崩壞而被抹殺了,你要救嗎?”
那時的楚卿禮不為所動,每夜只管往北山頂上的雪里埋,他對一切都沒有興趣,自然沒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接連問了十日也沒有回應,系統終于換了問話。
“我能讓白芒回來。”
把自己埋了一半的楚卿禮頓時睜開眼,冰碴子混著雪花往下落。
“我能讓她回來,條件是,你幫我扭轉這個世界的崩塌。”
在那一日,楚卿禮終于明白一切,他所處的不過是一本書,早已有了主線劇情和結局的書。
系統曾經問過楚卿禮,如果沒有白芒的介入,他會是那個得天獨厚的男主角,他后不后悔?
他的全部妖力融入她體內,這使得白芒徹底從內到外都是他的味道,楚卿禮滿足的閉眼喟嘆著。“真好。”
白芒用力抱著他,垂眸忍著通紅的眼角。
“芒芒,我真的很開心,我是因你才存在的。”
他當然不會后悔,屬于楚卿禮的自由意志,是由她才喚醒的,他不再是書中承載劇情的傀儡。
是他自己選擇了反派的戲碼,是他自己的覺醒。
尾尖輕擺動著,楚卿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背,“芒芒,你喜歡這個世界,對嗎?”
“喜歡。”白芒幾乎已哽咽不能出聲。
楚卿禮心安的笑笑,他直起腰來與她對視,有些無奈于她怎么會有這般多的淚水,流得他心疼。
“芒芒,故事總有寫到頭的大結局。”
“大結局之前,所有的戲碼必須上演,而大結局之后,書里的眾人才獨立生活。”
楚卿禮嘴角的笑意越擴越大,眼皮上的小痣都緩緩眨動著,像是狡黠的小蛇。
“在我死后,你所在的,你喜歡的這個世界,將真正誕生。”
白芒已然泣不成聲,她搖著頭,卻說不出話。
慢慢嘆了一口氣,楚卿禮看向天邊,已能瞧見修真界大軍的影子,他緩慢的收回圈著她的尾巴。
長尾從她身上逐漸松開,白芒倉皇的伸手去抓,可那鱗片卻輕而滑過她掌心。
“不要難過,芒芒,這個世界都將是我。”
護心鱗最后一次顯形,卻是將他們給分離開,諸如之前的每一次,白芒感到她被隔絕在了一個真空地帶,傳不進來任何聲音。
修真界聯合人界的大軍已然壓至妖魔界前,領頭的兩位,正是并肩攜手的楚書蕓和司甚之,他們神采奕奕,鎧甲覆身,一如每個正義的主角。
結界已然打破,妖魔界的小妖們都嚇得四散而逃,大些的妖怪們圍聚在九同宮下,顫顫巍巍的擺出御敵姿態。
九同宮門大開,楚卿禮擺動龍尾,沉默著抬頭看過去。
境界大為提升,縱使被攔住,白芒的視線也能隨心意延伸過去,她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楚卿禮孤身踏上云霄,御敵廝殺。
白芒麻木的看著,指尖無意識的劇烈抖動,她想起早就爛熟于心的原劇情。
反派魔尊不得人心,妖魔界內叛亂四起,為鎮壓叛亂,朱虎帶眾多魔兵在外。
修真界與人界聯合,趁亂討伐魔尊。
狂妄自大的魔尊孤身應戰,然而由于平定人魚族時負傷嚴重,被抓住破綻,終是被男女主合力降服殺死。
自此,天下太平,三界歸一。
渾身突然變得僵硬,白芒咚地一聲墜地,視線偏移,她看到了那株什么果子都結的樹。
那是楚卿禮送她的樹,彼時他站在樹下,渾身還因為種樹弄得滿是塵土,眼睛亮亮的,看向她時,滿是赤忱的愛意。
白芒用力的上抬目光,她雙眼一眨不眨,瞳孔中倒映著從天墜落的巨龍。
她總該看一眼,他自己決定的結局。
——
“新年好啊,福壽安康。”
紅日初升,天上地下的人們都在重復著相同的話語,街上游人如織,兩人一對視,不管認不認識都要拱手道喜。
修真界上也在忙著裝點庭院,一年輕姑娘手滑,新剪好的紅窗花就失手掉落,窗花上撒了金粉,隨著風飄飄蕩蕩,拂過滿是紅妝的人界萬里山河,由風裹挾著輾轉往西去了。
窗花擦著屋檐往下掉,地上是一灘融化的雪水,混合著泥土,眼看著窗花將要掉進去被弄臟,突然躥出一只小狐貍。
小狐貍猛地一口銜住了窗花,蓬松的大尾巴高高豎著,心情很好的搖頭晃腦。
他身形靈巧,不多時走到了一處高高的墻壁前,可小狐貍都沒多余動作,往上一躍,就垮了過去。
院墻里,是一處水榭,年關的池塘除了冰就沒有別的好風景,遠處的梅花倒是開得極艷,水榭中正對著梅花的地方,坐著個曼妙女子。
女子極為享受,渾身裹著層松軟的氅衣,面前的幾案上焚著香,茶水咕嘟散發著香味,琴弦無人撥動而自響。
小狐貍撇嘴,晃了晃尾巴,嗖的一下跳上幾案,茶點撞翻了茶壺。
“呀。”
白芒被驚得坐直,琴音擾亂,她好笑的戳戳小狐貍腦袋。“新年好呀。”
小狐貍吐出那窗花,端坐下來看她的神色。
新年已至,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不同于那臭長蟲的反應,這三個月來,白芒過得極為平穩,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周圍人反而擔心。
窗花精巧,白芒也拾在手心里端詳了一番,才笑著摸摸他的頭。“多謝了。”
“快點,六娘該等急了。”小狐貍催她。
白芒更是好笑,她搖搖頭,六娘是小狐貍如今心尖上的人,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在西地逛了一圈,就鄭重其事的說他有了喜歡的人。
彼時沒當回事,以為他又不過是一時興起,可沒想到他現在都打算要求娶人家六娘了,這才催著白芒去幫他。
“你且先告訴我,林夫人的身體如何了?”慢吞吞收拾著眼前的東西,白芒笑睨著他問。
小狐貍挺起胸膛,“有我在你還擔心?長老已經為她調理的差不多了,再過幾日就能回來住。”
他又不滿的掃了掃尾巴,“若不是那討厭礙事的林家主,她早好了。”
白芒莞爾,狐族用藥頗為兇猛,遭了林家主不少阻撓。
“走吧。”攏攏衣領,白芒雙手一揮,眼前的所有東西就都被收了起來。
小狐貍猝不及防,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往前走。
推門出去,糖葫蘆串和追逐的小孩就從眼前一閃而過,街巷上熱鬧的不像話,到處都是人和妖,白芒抱起小狐貍,艱難穿行。
西地才解除封閉,又恰逢新年,所有人都出來湊熱鬧了。
總算是走過了人最多的街巷,白芒放下小狐貍,手中還提著一包剛挑選出來送六娘的小食。
小狐貍最高興,尾巴都沒下來過,白芒就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經過一處拐彎,白芒突然停下,表情驟然一變,她有些急切的回頭看去。
“怎么了?”小狐貍滿頭霧水的停下來問。
后面都是普通的人和妖,有什么值得她臉色大變的。
低頭沉默片刻,白芒轉向他笑笑,“無事,走吧。”
她只不過是再一次出現錯覺,以為擦身而過的某個人,是他。
如此的錯覺,她幾乎每日都會有上一遭,就像是一場連綿的雨,她從沒有走出來過。
可白芒甘之如飴,她總是懷揣著下一個路口就能見到他的希冀,才這樣旁若無事的生活下去。
“快點,六娘家到了。”
小狐貍催促傳來,白芒笑著搖頭,“來了!”
第77章 圣蛋 “你們蛇妖,都這么陰暗黏人嗎?……
六娘的家, 是在鬧巷的最后一處房子,門口長著一棵碩大的桑樹,枝繁葉茂, 樹杈上還有個很大的鳥窩。
六娘也是妖,如今西地算是歸順了妖魔界, 許多妖們都這樣生活著, 門一推開,便是他們自己的世界。
穿過繚繞霧氣,小狐貍搖身一變,又是那端正公子, 手里提著好幾個油布包。“六娘, 我來了!”
說話時, 眉眼都含著笑, 看上去是真喜歡。
瞧著他的樣子,白芒轉轉手腕,也是真心生了些許好奇。這段時間以來,她忙著打理事務, 不層多了解旁人,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有了心悅的姑娘。
正想著, 樹后面躥出來一個怯生生的腦袋, 瞇著眼睛瞧他們。
白芒先捕捉到視線, 她挑眉看過去。
樹后的小姑娘似是被嚇到, 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從樹干后面冒出來。
“六娘,躲在那里做甚,我買了你喜歡吃的蜜餞果子。”將油包放下,小狐貍想去攙她。
六娘就蹭的一下跑過來, 對著白芒納頭便拜。
“參……參見魔后。”
聲音小得跟蚊蠅似的,身體還在顫,嚇得頭都要埋進地里去。
白芒好笑,“起來吧。”
魔尊死后,妖魔界自然都由她管轄,她抬了抬手。
六娘仍不肯起,只跪在地上,用膽怯的目光看她。
小狐貍忙去拉她,“嗨呀,你不用怕,她又不吃你。”
見白芒就和善的含笑坐著看她,六娘才算是放下心來,被拉起來后左右看看,“我給您倒茶。”
“不忙。”按住了她的手腕,白芒又眼尾瞥了眼小狐貍。
小狐貍頓時按著六娘坐下,貫來瀟灑的他,此刻也眼神漂移,摸了摸微紅的耳尖。“她 這次來,你不要將她當作魔后,只當她是我狐王。”
“嗯。”六娘也紅了臉,低下頭,小小聲地應著。
自顧自倒了杯茶,白芒看著他倆這害羞又純情的樣子,艱難的忍著笑意。
“她這次來,是為了我們的事情。”小狐貍說著,挪動著坐近她一些,幾乎要湊到六娘耳邊,“我們要準備成親的事情。”
六娘長了張娃娃臉,圓圓的臉頰因為他這句話頓時爆紅,扭捏的轉著手。“誰答應了。”
她本似嗔似羞,沒想道小狐貍卻登時急了,站起來就嚷,“你都親過我了,你還不答應!”
他聲音又大又直,白芒抿著茶眨了眨眼,果不其然見六娘惱羞成怒。
“那,那是你自己迎上來的,又不是我!”
“那也是你愿意的。”小狐貍還要湊上去嚷,惹得六娘更氣惱,頓時扭過頭去。
臉一鼓,眼睛里就包了淚,白白軟軟的小姑娘,頓時惹得小狐貍手足無措,想哄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急得半天憋不出話,只好把自己的大尾巴變出來往她懷里塞。
可他沒想到,一向討人歡心的大尾巴在她這里碰了壁,六娘一把推開他的尾巴,哭得更大聲。“本來我們族人就不喜歡你們,不讓我跟你來往的,你還這樣說。”
“是我錯了,你別哭。”小狐貍人都蔫了,若是能看到耳朵,一定失落的耷拉下來。
一杯茶喝盡,白芒心道可算有人治傲嬌又脾氣大的狐貍了,才笑著點了點桌子。“為何?”
兩人一同轉過臉來,差點忘了魔后也在,六娘害羞得抹著眼角,轉身在空地上臥下。
“哦,原來你是雉雞妖。”白芒了然。
地上的雉雞尾羽鮮艷好看,擺了擺尾巴后又變回六娘,坐在白狐身邊瞧著他。“不敢隱瞞魔后,我們一族,和狐族向來交惡。”
“倘若他一開始說他是狐貍,我也不會理他的。”
六娘說著就又癟了嘴,臉頰像是一個松軟的饅頭,小狐貍憋悶的甩尾巴。“就是你們族里的那些老家伙太古板。”
六娘不滿的偷偷掐他一把。
看著小狐貍吃癟,白芒好笑的搖了搖頭,才正色看向她。“無妨,我去解決就好。只要你告訴我,你是真心喜歡他。”
頓時瞪圓了她的眼睛,六娘端坐起來,乖巧得像是課堂上被點名的孩童,她臉頰還紅著,眼神卻堅定。“我喜歡他。”
小狐貍頓時嘿嘿一笑,尾巴甩得歡快,“你這個問題便是多余,誰不喜歡我。”
嘴角撇了撇,白芒忽略他,牽過六娘的手,她忽然有種慈祥的感覺。
當年那個懵懵懂懂追問她什么才算是真心喜歡的小狐貍,也有了他的緣分,白芒笑道:“你的族人那邊,可是有什么要求?”
白芒斂著氣息,可對于六娘這種小妖怪來說,也是無比強大的存在,她這樣溫和的問話,引得六娘崇拜乖巧的點頭。
“回魔后,我們的事情,族內已有所了解,族長說,想與我結親也不是不行。”
白芒耐心點頭,“條件呢?”
六娘手往后一指,隱約出現一條沒入山林的羊腸小道,“族長說,我族中有一顆圣蛋,結了很久也沒能破殼,只要能找出來孵化它,就是我族恩人,我就可以嫁給他報恩。”
圣蛋,白芒的嘴角抽了抽,強壓下笑意。
也不怕孵出來一個神。
“我去!”沒等她說話呢,小狐貍就蹭的一下站起來,握拳點頭。
羊腸小道的輪廓頓時更加明顯了一些。
上前去牽過她的手,小狐貍鄭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他這樣認真,六娘也不由得笑開,點點頭,“嗯,我等你!”
兩個才通情愛的家伙,看上去單純又傻氣,白芒笑了笑也站起來。“我陪你吧。”
“也好。”小狐貍應下,不舍的放開六娘,“等你吃完我買來的蜜餞果子,我一定就來娶你了。”
“好。”六娘瞇著眼笑。
羊腸小道蜿蜒曲折,白芒陪著小狐貍往前走,身后翻滾起濃霧,遮擋住視線,再也看不到六娘。
白芒沒忍住戳了戳身側的小狐貍,“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白狐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聲,才扭著脖子回答。“她那時候剛修煉成人,來到西地闖蕩,結果什么都不懂,惹了不少麻煩。也是我倒霉,正好就撞到了她被欺負。”
“本來也是隨手相救,沒想到她就纏了上來,整日里問東問西的,腦子又笨膽子又小,我不過沒耐心回話的時候嗓門大了一些,她就能被嚇到。”
白狐亦有些感慨,那段時間剛經歷一場大亂,白芒表面平和實則悲痛,各種妖族蠢蠢欲動,他又急又難過,正巧就撞見了她。
“起先是真的嫌她煩,可不知不覺,反而是因為她,我才沒時間想七想八,心慢慢就定了下來。”
他總是最瀟灑多情的白狐公子,可真有了喜歡的人,反而純真的連過分的話都說不出來,白狐抓抓頭發。“總之就是,此生認定喜歡她了!”
看了看他通紅的耳尖,白芒笑著,不再打趣。
妖們最是一根筋,他認定了,那就真的是她了。
“到了。”
這條小路看著長,卻沒走上多久,聞到一股青草味后,白芒停下了腳步。
小道消失,他們不知不覺到了一處平原,邊緣處歪歪扭扭的籬笆扎著。
地上是許多的鳥巢,每個巢里都有兩三顆蛋。
“你要找到圣蛋,再把它孵出來。”
聽不清的聲音傳來,白芒瞇眼看去,就見到遠處低矮的山坡下有幾個瑟瑟發抖的雉雞尾巴。
原來是都躲起來了,白芒好笑,可見雉雞一族是真怕狐貍,也是難為六娘了。
就是這蛋——白芒一眼看過去,忍不住嘀咕,這多得怕是能直接開個養雞場了。
沒等她心中吐槽完,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小狐貍已經跳了進去。
他小心的墊著腳尖,從巢的空隙里走,不踩壞任意一顆蛋。
白芒也只好跟著幫忙,在掌心注入靈氣,她迅速將靈力自地下匯入。
既然是圣蛋,在這種修仙世界里,白芒理所當然的認為是最有天賦的一顆蛋。
純白色的靈光像是一臺掃描儀,很快就略過了每一個蛋,其中有一顆閃爍的光芒格外亮些。
白芒與小狐貍對視一眼,小狐貍頓時蹦跳著過去,將那顆蛋抱在懷里。
無人前來阻止。
料想應該不錯,白芒收回手站直,對跑回來的小狐貍道:“那便是得回去孵化它了。”
小心翼翼的捧著蛋,小狐貍點頭稱是,眼角眉梢都又些興奮。
只是狐貍們哪會孵蛋的,略想了想,他們二人一致決定回去問朱虎。
看著小狐貍妥帖揣好了蛋,轉身的時候,白芒忽的聽到有什么東西在靠近。
她猛的回頭,就見有一顆格外小的蛋飄了過來。
看上去比這里的蛋平均小了一圈,似乎也不在巢里,渾身滾了層泥土,迎上她的目光,這顆蛋還像是不知所措一樣,又緩緩的想要飄走。
白芒一把抓住了它,隨手放在了近處的一個巢里,順手抹去它的灰塵。
“走吧。”
在西地也待了段時間,白芒本就想回妖魔界瞧瞧了,索性跟著小狐貍一起回去。
九同宮中一切如舊,像是塵封的記憶,永遠那樣安靜的矗立著。
等朱虎來的時間,白芒親自將每一個蠟燭都點亮,即便現在是白晝,她還是想九同宮里一切都更亮亮堂堂的,沒有一絲陰影。
小狐貍生怕他的圣蛋出意外,著急忙慌的去找了快軟布,輕手輕腳把蛋放了上去。
“咦?”
滅了指尖上的小火苗,白芒就聽到他有些疑惑的聲音,她轉過頭,也驚訝的抬了抬眉毛。
從她的袖口中,也飄出來了一顆蛋。
仔細一瞧,不就是剛才那顆,小小的,灰塵仆仆的。
她方才把它放回去的動作,白狐也是目睹了的,他詫異道:“蛋也會認人?它怎么就跟著你回來了。”
白芒比他還不解,“我哪知道。”
這顆蛋倒是自若,自顧自在空中游了一圈,就往桌子上的軟布飄去了。它一骨碌擠開另一顆蛋,自己躺在了軟布的正中心。
小狐貍手忙腳亂的將另一顆蛋抱住,他左右看看,忽的道:“我覺得這顆蛋很有靈性,說不定,它才是圣蛋呢。不如一起孵吧?”
“隨你。”白芒不甚在意,這本也算是他自己的差事,雖然她是不太看好那顆小蛋。
又小又臟的。
小狐貍則沉默著瞥了她一眼。
如若有鏡子,白芒就會發現她神色懨懨,眉眼冷漠,看上去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九同宮像是能融化她的一層面具,讓人得以窺見一絲她真實的情緒。
“參見魔后。”朱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得了允準的他走進來,“不知魔后召喚所為何事?”
朱虎抬起的手指上,還殘留著墨印,他如今承擔著更多的事務,可惜還是對文書不感興趣。
小狐貍興奮的揮著手讓他看桌上。“老朱,你快瞧。”
“多說了別這么叫我。”朱虎撇嘴,攏著手低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兩顆蛋。
“這是雉雞妖族的圣蛋,你可知如何孵化嗎?”白芒道。
聽完的朱虎一臉莫名,他先瞧了眼白芒,又看向滿懷期待的小狐貍,最后心情復雜的指了指自己。“魔后,我看上去,像是會孵蛋的人嗎?”
他自己的丫頭都是生的,胎生!
沒等白芒回答,小狐貍就先嘁了一聲,“這都不知道,虧你做了那么久的魔境主人。”
“我做魔境主人也不管人家怎么孵蛋啊。”
朱虎的反駁十分有道理,白芒和小狐貍頓時都沉默了下來。
“咳咳。”就在這時,門邊傳來咳嗽聲。
白芒抬頭,就見孔雀妖抱著胳膊靠在門邊,“對呀,你知道。”
不滿他們才想起自己,孔雀妖抬著下巴,不情不愿的走過來。“連孵蛋都不會,真是笨。”
“快說快說。”小狐貍催促著,一時也沒和他貧嘴。
孔雀妖難得被大家這樣求知若渴的看著,也不再拿喬,隨手拿起一顆蛋示范。“這有什么難的,只要有恒定溫暖的來源就好了,雉雞再弱也是妖,他們的蛋沒那么金貴。”
白芒噗的一下變出個小火苗。
“這不行。”孔雀妖毛都立了,義正言辭的拒絕,“不要讓他們還在蛋里,就覺得自己要被吃。”
白芒只好悻悻又把火苗收了回去。
“你教我吧。”小狐貍湊過去,有樣學樣的把那顆蛋小心貼著肚皮放好。
“只要千萬小心,行走坐臥莫要打碎了。”幫他固定好,孔雀妖叮囑道。
小狐貍點點頭,等那顆蛋在懷里放妥帖了,又去拿桌子上那顆小蛋。
“你要一起孵?”孔雀妖臉色有些奇怪。
小狐貍點頭。
“最好不要。”孔雀妖卻抖了一下,往后退半步,指了指他手里的小蛋,“這可不是什么雉雞,這是蛇蛋。”
小狐貍頓時也炸了毛,他隨手一拋,將那蛇蛋給扔了出去。
鬼使神差的,白芒往前伸手,將這顆蛇蛋穩穩接在了掌心里。蛇蛋還貼著她掌心滾了兩圈,像是撒嬌般。
“魔后想養嗎?”朱虎摸著胡子靠近,聞了聞,“沒什么妖氣,像是個尋常的蛇蛋呢。”
“咦,反正離我遠點。”單手護著懷里的雉雞蛋,小狐貍擺手,自顧自先走了。
孔雀妖也欠腰,“魔后剛回來,我去做些準備。”
白芒點頭準了他出去,又看向笑瞇瞇的朱虎,“若無其他事,你也先下去吧。”
“是。”朱虎行禮,剛退到門邊,又猶豫著收住腳,“白姑娘。”
私下時,他總愛之前的舊稱呼,迎上白芒略含期待的目光,朱虎無奈嘆氣搖頭。“玉琮什么都沒昭示。”
那枚能預示未來的玉琮,再也沒亮過,天地間再也沒有那尾龍的消息。
白芒的眼睛黯了黯,她隨后又若無其事的笑起來,“無妨。”
朱虎默默退下,殿門一關,這里就只有無邊的寂靜。
久抬著的手腕有些發酸,白芒枯站許久,眼眸轉向手中時,看著那顆蛋忽的自嘲笑開。“真是糊涂了。”
她才不會閑的沒事去孵一條蛇出來。
她還是不喜歡長條的動物。
窗戶一開,白芒將那顆蛋丟了出去,任憑它自生自滅。
脫了衣服,白芒愜意的躺進溫泉里,旁邊還擺了一排竹筒奶茶,她仰躺著用葦管喝了幾口,滿意瞇眼,溫泉水面上還漂浮著果盤。
明日得處理一下妖魔界的正事,等都忙完了,她再去看看林姝芝,如今她身體應該快好了。
在心里做著盤算,白芒又泡了許久,直到渾身都放松有了困意,果盤也都快吃完了,她才睜眼打算起來。
手往下一按,猝不及防就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頓時抓起來,白芒眨眼,沒想到又是那顆蛇蛋。
她下意識的搖了搖,聽里面聲音如常,默默感慨竟然沒被煮成溫泉蛋。
盯著手中的蛋看了幾秒,白芒飛快起身穿好衣服,她找來個盒子,這次直接將蛇蛋放到盒子里,又壓入衣柜中,才拍拍手呼氣。
這次應該不會再跟上來了,也真是稀奇,在雉雞妖的地界,她堂堂魔后能惹上一個蛇蛋。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蛇爸蛇媽找過來。
用術法烘干了頭發,白芒略微梳妝過后,推門出去。
走下九同宮的層層玉階,街道上都是自得其樂的妖魔們,偶爾會有幾個神色緊張的人,但也有魔兵早就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魔后來了,這是剛摘的海棠果,您吃呀。”
“魔后,我家小兒做的草蚱蜢,您瞧,還會動。”
白芒走在街上,就有不同的妖魔們上來打招呼,滿臉笑意。
她終是沒有去攪擾那些懷有寶石的妖怪們,只是每次回妖魔界的第一天,都要在街上走走。
就像是許久之前的那個夜晚一樣。
起先的時候,妖魔們都畏懼著她的身份,瑟瑟發抖的跪地。后來時間久了,他們也都不再怕她,會笑著主動打招呼。
白芒喜歡他們這樣有生機又高興的日子,也就縱容著他們的靠近。
九同宮外的天氣如今聽她的,此刻薄霧冥冥,雖沒有雨,但周天都是潮濕的。
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整圈,快要逛完回去的時候,白芒被一個眼生的小店面吸引。
店面賣的是烤梨,鮮甜的味道在這妖魔界少有,她不由得走近。
“見過魔尊。”店家人未到,先聽到了嬌俏的笑聲。
一個渾身花衣衫的少女走了出來,沖她恭恭敬敬的跪拜完,就看著她笑。
白芒瞇眼瞧了許久,才算是認出來,“這不是賭坊老板,你不開賭坊了?”
之前撿司甚之,還是在她的店里,少女看著柔弱,殊不知是個劇毒的蟒蛇妖呢。
少女如今哪里還敢在白芒面前放肆,畢恭畢敬回道:“自從您那一遭后,能煉化妖的鼎都壞了,我不能再吸食別的妖,這賭坊生意也就沒興趣了,我索性換種活法。”
她打開瓦罐,烤梨的香味更濃郁,少女動動鼻子。“近日我最想做的,就是把人界的好吃食都搬我們妖魔界來。”
這倒是很合白芒的心意,她想起曾經心中的炒瓜子大業,莞爾笑道:“如此甚好,那既然我之前毀了你的生意,如今便照顧你一單生意。”
“將你今日所有烤梨都賣我吧,恰逢天氣不好,適合吃甜的。”
白芒一面說著,一面摸向懷里拿靈石。
“誒呀,我怎么好意思問魔后要錢。”少女快速的打包著,嘴上如此說,眼睛卻亮亮的盯著她。
可白芒的手剛伸到懷里,她動作就僵住,表情奇怪。
以為她是不想給錢了,少女撇撇嘴,不情愿道:“請您吃,也不是不行。”
好氣又好笑的瞪她一眼,白芒丟給她幾個靈石后,又滿臉復雜的摸出懷中那圓圓的東西。
不出所料,還是那顆蛇蛋。
她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跟過來,又是怎么鉆到她懷里的。
白芒瞇著眼盯向手里的蛋,若有所思的問:“你們蛇妖,都這么陰暗黏人嗎?”
少女的視線也被這蛇蛋吸引,她湊過去,賣力的動著鼻子。
白芒的眼中漸起殺意,這顆蛇蛋來歷不明,又總是這樣毫無聲息的靠近她,實在有些危險。倘若蛋里的東西懷有惡意,怕是她防不勝防。
還是早些弄死的好。
如此想著,白芒忽的變出一團火焰,就要將蛇蛋給丟進去。
“且慢!”巨蟒少女卻變了臉色,猛地出聲打斷她的動作,“這里面,可能不是普通的蛇,它的氣息有些奇怪。”
第78章 白蛇 他眼皮上還有一顆小痣。
“看出異樣了嗎?”
手都快舉酸了, 白芒忍無可忍的對著歪頭在她手掌中嗅啊嗅的少女問道,她說是這枚蛇蛋有些奇怪,就一直聞個不停。
巨蟒少女直起腰, 摸著下巴又湊近聞了聞她,才肯定道:“這蛋中的生物, 味道和您很像, 就像是有密切聯系一般。”
白芒雙眼微微睜大,驀地捏緊了手中的蛋。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掌心的溫度,這蛋摸上去暖烘烘的,就像是有什么生物在貼近她的掌心。
白芒不由自主的轉過身, 低頭瞧著這枚小小的蛋, 往九同宮里走去。
“誒, 魔后大人, 你的烤梨!”
巨蟒少女在她身后喊,也沒喚回她。
等回到了九同宮里,白芒的腦子還是有些懵的,只不斷循環著兩句話。
其中一句是剛才巨蟒少女說的, 蛋中的氣味和她同出一脈, 而另一句話, 就是很久之前那個家伙說的。
“芒芒, 我們只會生蛋。”
“魔后!”
孔雀妖突然的推搡, 驚的白芒回神, 她渾身不自覺抖了一下, 手中的蛇蛋也差點滾落下去,白芒立刻小心翼翼的抱回來。
瞧見她這樣緊張的神情,孔雀妖嫌棄的癟嘴,“你還真打算孵化這個蛇蛋啊。”
那可是滑膩膩又陰險毒辣的蛇, 能是什么好東西,最討厭了,孔雀妖更聳肩。
“對。”白芒忽視了他語氣中的嫌惡,轉頭也小心的尋來包著棉花的軟布,將這枚蛋小心放進去。
蛋此刻顯得很安靜,小小一點臥進去,露出一點點圓潤的頭。
“妖魔界中,或許將迎來一位小殿下了。”
盯著這枚蛇蛋的嘴角還沒揚起來,孔雀妖就聽到她這句話,扭頭瞧去,差點要嚇掉下巴。
自家的魔后大人,滿臉都是一種詭異的笑意,若是在人界,這種表情類似于母親的“慈祥”。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雀妖不死心的又問:“您說的小殿下,不會是這顆……蛇蛋吧?”
“對。”白芒又頂著那樣的詭異笑容,點了點頭。
哀嚎一聲,孔雀妖捂著他脆弱的小心臟,第三百次憂慮妖魔界的未來。
“你還站著做甚,快去找溫水與軟布,為小殿下清洗周身。”白芒斂了笑意,對著他催促道。
孔雀妖嘴里嘟嘟囔囔著,還是去做了。
等他都準備回來后,白芒不肯假手于人,親自將這枚小小的蛋放在了水中,輕柔的水波洗著它身上的灰塵。
細致的洗干凈了這枚蛋的表面后,白芒又把它托在掌心,慢慢擦干凈見它放下來。
指尖貼在蛋殼上,她又努力聳動著鼻子,依稀也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清冽如雪水。
這味道更讓她覺得心中的猜測沒錯,白芒便如同對待珍寶般將這枚蛇蛋捧在手心里,轉身去了柔軟的床榻。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在蛋殼上滴下一滴血,蘊含著濃郁靈氣的血液瞬間被吸收,蛇蛋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反應。
融進去的那一瞬間,蛋殼變得極薄,白芒眼尖的看到了一瞬閃過的里面。
包裹在蛋液中間的,是一條已經成形的白色小蛇,細細小小的一點點,看上去比蝸牛還弱小。
忽而就軟了心腸,白芒化作狐形,濕答答的鼻尖貼在蛇蛋上,她輕輕笑著嗅聞。
白芒在一夜之間有了最重要的心頭好。
這枚蛇蛋,被她用軟布里三層外三層包裹起來,用的布料極好,是天蠶族產的絲,再細小的位置也有花紋。
她生怕蛇蛋出現意外,也不肯放在懷里捂,就捧在掌心里,用源源不斷的靈氣烘出恒定的溫度包裹著它。
蛇蛋也很有靈性,意識到這是個好地方之后,安安靜靜地縮在她手掌里,似乎也在等待破殼的時機。
是以朱虎率領諸多妖魔界大臣前來議事的時候,瞧見的就是她這副模樣。
暫且先壓著心中的不解,朱虎與眾人先商討正事。
如今妖魔界的一切秩序初定,所有妖族都被妥善安置,魔物們也有自己的生存區域,各方的不滿也早都安撫鎮壓下來,正是欣欣向榮各自發展的好時候。
妖魔們被鎮壓了幾千年,如今驟然到了山川陽光之下,各自開始鉆研修習,也在選拔不同種族之中的拔萃少年。
待選定之后,將送來此地,由魔后所設的學校□□授,日后好選作妖魔界棟梁之才。
“魔后,這些便是各族少年名單了。”朱虎恭敬的遞了名冊上去。
白芒一只手還握著蛋,她單手翻看了兩下,心里略有些同情的看著他們。
考試這種東西,真是千百年來經久不衰的選拔人才好手段。
“盡快安排入學。”姿態不甚順暢的用筆簽批之后,白芒道。
她低頭看向眾位妖魔,又端坐著笑起,“名冊之中,不少都是諸位族中子弟,真是欣慰,你們要勸這些少年多學本領,好好修煉。”
妖魔們也知道,被選出的少年們往后是要被委以重任的,是以他們也都神采奕奕的稱是。
另外又商定了一些西地人族的事項,朱虎摸摸胡子,“還有一事要稟告魔后,修真楚家,又送了不少天材地寶和修煉典籍前來。”
自從魔尊陷落之后,修真界的人不知為何變了副嘴臉,時不時要送一堆好東西過來,可每次白芒都會拒收。
或像是道歉賠禮的人,不被原諒的樣子。
朱虎說完,就等著她將所有東西都丟回去的命令,可插手等了許久,也不見她發話,朱虎不由得抬眼看去。
就見白芒若有所思的看著掌心的蛇蛋,用指尖輕摸了摸它。
“留下吧。”白芒突然道,總不能一直與修真界交惡,趁如今還是楚書蕓理事,不如逐漸緩和關系。
瞧見了她一閃而過的神情,朱虎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他很眼熟這種神色,只有他為自家女兒操心前程時才會有。
又有其他人匯報了些事情,白芒一一說過后,眾人依次退下。
朱虎等到了最后,待所有人都走光后,忍不住往前靠近。
不想是白芒先迫不及待的招手,“朱虎,你瞧瞧這顆蛋,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什么?”朱虎一頭霧水。
白芒手指不停摩挲著光滑的蛋殼,“這是他與我的孩子。”
驀然怔忪,意識到她說的是魔尊后,朱虎納罕得原地直轉圈。“怎么會?”
“當真如此,蛋中的味道都是我們的。”白芒握緊蛇蛋,為他的質疑下意識的不高興。
朱虎眉心皺得極深,“白姑娘,旁的都先不說,但凡這是你的孩子,怎么會流落在雉雞妖的地盤中?”
白芒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她又很快找回解釋,“我有想過,或許是未可知的奇遇,我與他無意識的遺落了一枚蛋,也很有可能的。”
畢竟它這么小,很有可能無意識的弄丟。而且她看過的不少上古神話不也是如此嗎,他們有過交合之后,屬于龍的子嗣在天地中自然孕育。
她近乎是有些急切的辯白著。
看著白芒的眼睛,朱虎突然嘆了一口氣,他靠近她,深沉的從掌中喚出一團魔氣。
魔氣徑直穿過蛋身,白芒阻擋不及,只能憤怒的瞪眼瞧他。
“白姑娘,你再聞聞。”
戒備的看著他的動作,白芒不情不愿的慢吞吞動了動鼻子,她臉色驟然僵住。
什么味道都沒有了,只有一股濃郁的腥臭味。
“白姑娘,任何妖物的幼崽,為了活下去都會吸收融通周圍的氣息,它只是和你貼近久了,沾染到了。”
見她還想說,朱虎繼續開口,沉重的是嗓音甚至有些殘忍。
“最重要的一點是,白姑娘,尊上是龍。”朱虎嘆了口氣,目光下移。
她當真將這枚蛋保護得極好,蛋身干凈的能反光,包裹著它的布就像是一件精美華麗的衣服,更不要提她流光溢彩的靈氣。
可朱虎還是繼續戳破,“這蛋再有靈性,它里面也是一條貨真價實的蛇妖,與尊上何來的血脈關系?”
指尖猛地一顫,流動起來為蛋提供溫度的靈氣突然就消失了,白芒強撐著嘴角笑笑,她輕聲點頭,“你說的對。”
十足充分的證據,像是尖銳的刀,戳破了她不曾多想的幻覺。
朱虎突然有些心虛,他猶豫著想要說些什么彌補安慰的時候,白芒卻站起來打斷了他。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他嘴角仍繃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朱虎只得先退下。
等周遭一切都安靜了,白芒低著頭,最后不死心的觸碰著這枚蛋。
里面真的,只有一條小蛇。
她忽而奔出殿外,往院中而去。在院子里最角落的地方,長著一顆結滿果子的樹。
自他走后,她就下令將這顆樹遷到此處,就像是刻意的想把和他有關的東西都藏起來。
他換來的新世界,她必得好好生活和享受,她不該為他的離去傷心。
可今日,白芒忽然就很想去瞧一瞧。
用術法移開了那些雜物,白芒一眼就望見了那郁郁蔥蔥的綠色,枝葉在盡情地舒展著。
各種果子,墜了滿樹。
九同宮的上空中,忽然烏云開始翻騰,濃重的潮濕感充斥在空氣中,居住在附近的妖魔們都往家中趕。
白芒步步走近,她伸手拽了顆草莓下來,塞進口中。
甜,真是甜。
突然失了力氣,白芒跌坐下來,靠著樹干,仰頭瞧著滿樹的果子。
她一下又一下的摘果子,連皮都沒剝,就一個勁的往嘴里塞。不同顏色的汁水不受控的從嘴角滑落,沾染在衣服上,一口還沒咽下,白芒就又去摘新的。
直到天中驚雷乍起,瓢潑大雨落了下來。
雨滴順著葉子砸落,將樹都洗的干干凈凈,雨水跌到她臉頰上,像是積壓了許久的眼淚。
白芒忽的側過身,那些吃不下去的果子盡數嘔了出來,她胸腔都被嗆咳得生疼,冰冷的雨水直往身體里灌。
白芒張大嘴巴,她發不出聲音,如何嘶吼也喊不出內心里盤旋了許久的那句話。
“楚卿禮,你疼不疼。”
他的名字像是一枚烙印,砸到心里,困住了所有的情緒,一朝解封,那些情緒才來吞沒她。
白芒再次想起了那一日眼前的景象。
天空下了一場龍鱗雨,他漂亮的鱗片全部混著血落下來,他的身上不見好肉,沉悶的砸向地面是,血肉模糊的身軀近乎斷裂。
早已被煉化完的骨肉,被世界所不容,她都來不及突破護心鱗的屏障去靠近他,他的身軀就全化作齏粉消散。
那一天,眾人看到了此生最驚艷的景色,如同萬千星辰散落,璀璨而奪目的星辰擴散各地,又轉瞬不見。
白芒終于能發出聲音,她靠在樹干上,不停的呼喊著,聲音由小極大:
“楚卿禮,楚卿禮!”
聲聲哀鳴,像是泣血的鳳凰鳴叫,蕩漾在天地間。
雨幕相隔的不遠處,孔雀妖和小狐貍撐著傘,擔憂的看著她的方向。
“怎么辦?”
小狐貍按住想沖過去的孔雀妖,他抬起頭,用手接住從天降落的雨水。“能發泄出來,總是好的。”
拍拍孔雀妖的肩膀,小狐貍帶著他安靜離去,沒有攪擾那個終于肯放聲哭泣的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白芒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她也沒有了力氣,雨勢漸漸小了。
渾身累極,心卻像是有了一道疏通的縫隙,白芒下意識的想撐著地站起來。
手心里的蛇蛋就咕嚕滾出來。
冷眼瞧著那顆蛋,白芒看了許久,還是沒有再去撿片刻之前的掌中寶。
朱虎說的對,這不是他們的孩子。她固執的想尋找這時間最后有關他的東西,可明明,最有關的東西就是她自己。
此時此刻,白芒與六年前的楚卿禮共情,她只能好好的照顧自己。
真是條小心眼的蠢龍。
在心里叱罵了聲,白芒隨手劃出一把傘,撐傘往回走。沒走兩步,她又回過頭,瞇眼瞧著那棵樹。
手指再一抬,樹根便被連根拔起,種回了之前的位置。
雨又慢慢下大了。
那枚被丟在雨中的蛇蛋原地轉了轉,它習慣性的往白芒所去的方向飄著,又猛地停下,一枚蛋也像是有失落的情緒一樣,淋了片刻雨,就轉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回到寢殿內,里面空無一人,桌上擺的姜湯卻還在冒熱氣。
白芒心中好笑,又不免被孔雀妖那些家伙們溫暖到,脫了重重的濕衣服,她光著腳去了溫泉中。
泡了許久,直到驅散周身的寒氣,白芒才起來喝完姜湯睡覺。
這一覺睡得極沉,她已經很少有這樣踏實的睡夢了,就像是被熟悉的長尾巴卷著往黑暗里墜。
直到嘈雜的聲音吵醒她。
“不好了,不好了!”
白芒儼然還沒睡夠,她把被子一裹,翻身就想繼續睡。
不成想這個聲音還不愿意放過她,又湊到了床跟前,隔著窗慢大聲喊:“快醒醒,出事了!”
騰的一下坐起來,白芒眼睛還沒睜開,就不耐煩的問:“怎么了?”
最好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天塌了,偏殿的結界破了。”
孔雀妖的嗓音極具穿透力,傳入她耳中,白芒一瞬間睜開眼。
腦袋嗡嗡的轉了一圈,他所說的偏殿,就是楚卿禮曾經借口閉關,煉化他渾身螭龍骨血的地方。
自從他消失后,白芒親自將偏殿封閉起來,布下的結界是最嚴酷的,除非是她本人的血脈,否則根本不準外人闖入。
倘若是真有闖入者,便會命喪當場。
困意蕩然無存,白芒拉好衣領便翻身下床,邊往偏殿趕邊追問:“可有發現闖入者?”
“并未。”
步伐停頓了一下,白芒用更快的速度沖過去。
偏殿果真門戶大開,能直接瞧見里面空蕩的房屋,白芒被臺階絆了一下,幸虧孔雀妖手急眼快的扶穩她,才沒有摔倒。
走到門邊,白芒仔細的辨認著,沒有血跡,更沒有暴力破除的痕跡,結界突破得自然得就像是她親自所為。
白芒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她昨夜夢中,做下了此事。她一人走進去,被塵封起來的,獨屬于楚卿禮的氣息就包裹住了她。
像是他的那條粗壯的龍尾。
殿中空無它物,只靜靜懸空著一枚鱗片。
那是他的護心鱗。
白芒輕手輕腳走過去,護心鱗像是察覺到她的靠近一般,閃過一層斑斕的光彩,在空中動了動。
她卻渾身僵硬住,像是有一道驚雷貫穿她的身體。
白芒忙走得更近,顫抖著指尖伸向它,護心鱗又閃了閃,有冰冰涼涼的溫度。
手如同觸電般縮回來,白芒抱著手指,又哭又笑。
這段時日以來,護心鱗早已暗淡無光,像是一片枯萎的葉子,可如今竟然重新煥發了生機
如同回應她一樣,護心鱗又一下一下的跳動著,鮮活如心臟。
無形的羈絆從心中蔓延,白芒忽的轉身,躍向空中,她毫不吝嗇的釋放自己的全部靈力,靈識也奔騰著向前,飛快游掠這世間。
靈識穿過修真界時,驚得楚書蕓都站出來,“你這是在找什么?”
靈識沒有理她,只是快速的搜尋過了修真界,偶爾有幾個膽大包天的想攔截她,都被白芒突破他們的心境變成了幾個傻子。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白芒將整個世間都翻了一遍。
她突然睜開眼,嘴唇微張,用力的呼吸著。
她找到了。
白芒就像是一個近鄉情怯的人,她本可以立刻就瞬移到那個位置去,但還是一步步往那邊走。
離開九同宮時,迎面還撞上了小狐貍。對這些變故毫無所知的小狐貍笑著沖她揮手,“我的蛋似乎要破殼了。”
白芒步履未停,“我的也是。”
北山之巔,自從那場浩劫之后就成了禁地,更厚的風雪掩埋著這里,沒有人敢靠近。
如今卻留下一串輕巧的狐貍爪印。
終于登上雪峰,白芒抖了抖尾巴上的雪花,她變回人形,積雪就淹沒了她的膝蓋。
前行的腳步更為艱難,可白芒片刻不敢停,她又走了許久,最后停下來。
面前是一個小雪窩。
臉都被凍僵了,白芒擺不出別的表情,只有眼珠還在轉動,她彎下腰,用通紅的指尖撥開雪層。
雪下露出了一條,幾乎要凍死的,手指粗細的小白蛇。
她的手指靠近他七寸的時候,小白蛇突然睜眼,迅猛的一口咬在她手腕。
疼得鉆心,白芒卻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猛咬完一口的小白蛇松開她,跌入雪里,窸窸窣窣的雪花折射著陽光。
小白蛇消失,憑空出現了一個稚童,稚童模樣俊俏,唇紅齒白,眼皮上還有一個小痣。
第79章 系統 “這是我千挑萬選的童養夫。”……
“宿主你好, 我是你的系統。”
當這道機械音再次從腦海中響起的時候,白芒的手指顫了一下。
她仿若被拉出這冰天雪地的世界,來到了一片真空地帶, 視線中多了一團漂浮物。
原來這就是系統的實體,它動了動自己的身子, 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白芒默默從掌心中召喚出了一團火焰, 即便在它控制的領域,這火焰都小了很多,她還是一把扔過去。
系統飄飄晃晃的躲開,它的嗓音平鋪直敘, “我認為你不應該恩將仇報。”
本來也清楚她弄不死它, 白芒發泄過后, 轉了轉手腕, “語言文化博大精深,建議你不要亂用成語,哪來的恩?”
“我將楚卿禮復活,還不算嗎?”
白芒的所有動作都僵住, 那個雪窩里長出來的小蛇妖, 原來真的是他。
系統的身體像是一團舉起來的柳絮, 它又飛舞兩下, 邊緣的碎屑就落下來。
“我喜歡這個世界。”
系統停頓了一下, 它也沒想到, 自己有朝一日會用到“喜歡”這種頗富含人類感情色彩的詞語。
“完成大結局的書中世界, 將不再接受監管,也不再有必須進行的劇情主線。楚卿禮幫助我,完成了劇情,拯救了崩壞世界, 理應得到嘉獎。”
心臟忽然劇烈跳動起來,白芒忽而覺得,系統的聲音也變得溫和含笑。
真的如同一個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所以我用了一些方法,再次復活了他。這次的他將沒有任何需要扮演的角色,他只是他。”
系統漂浮著的身體團了起來,它飄過來,用身體蹭了蹭她的側臉。
白芒不覺伸手,系統就安靜的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果真如楚卿禮所說,自他死后,這個世界才真的誕生。
“但是,總有缺憾。”系統的嗓音遲疑著,像是不好意思,“我是復活了他,可他全無之前的記憶,而完整的記憶才能構成一個人。”
系統周身縈繞著微光,笑道:“宿主你好,我將給你發布最后一個任務。”
白芒手捧著他站直,正色點頭。
“請宿主喚醒楚卿禮的記憶,讓他重新愛上你。”
也算是成全它一個系統的,唯一一次自作主張的想法,系統忽的自得地放大聲音,“我命名為,攻略原反派任務。”
白芒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它這是,浸染了多少本小說,還是早就過時的老套路。
在她停頓的這一會功夫,系統急切的催促著,“你接不接受。”
“是,系統。”白芒揚起嘴角,一如之前的每一次答應,用大拇指點了下它。
系統好似也真的高興起來,它重新漂浮起來,渾身在膨脹。“此次任務沒有期限,失敗后沒有懲罰,祝宿主成功。”
系統的身體在逐漸發光,白芒能感覺到,她腦海中的一部分連接在中斷。
它這是在與她真正告別,獨立的世界,再也不需要系統的存在。
白芒忽然開口,嘴角笑出梨渦,“我收回之前罵你的話,你還是個好系統。”
在更高級的系統下令要它抹殺這個崩壞世界后,是它和楚卿禮聯系,用另一種方式走完劇情。也是它瞞天過海的給了楚卿禮生機,讓脫離一切監管的他與她重逢。
系統周身縈繞的光芒亮了亮,像是開心。
這個真空地帶,隨著系統的光芒閃過后,徹底消失。
白芒猛地睜眼,她還是處在那個北山雪地中,仰起頭,瞧著空無一物遮擋的天空,白芒莞爾一笑。
“咔嚓。”
細碎的踩雪聲傳來,白芒低頭,半人高的幼童且失憶版楚卿禮就躡手躡腳的妄圖繞過她逃跑。
看上去十分的笨拙,白芒失笑,彎腰一把擒住了他的脖子,手腕上還留用新鮮的蛇牙咬痕。
楚卿禮頓時扭過頭來,本能的齜牙,兇狠的昭示他不好惹。
“其實我覺得,循環呼應前文的劇情有點老套。”白芒忍不住笑,她眨眨眼,環顧著周圍熟悉的場景。
當年,她也是這樣將他從雪地里抱了出來。
白芒理所當然的忽略他慌張掙扎的動作,將他從雪窩里撈出來,拍了拍他的身體。“但其實感覺還不錯。”
就真的像是一個新的開始。
“放開我,你這個……唔!”
楚卿禮的咒罵聲還沒出口,就被憋了回去,白芒在他后脖頸輕輕一捏,他就猛地停下所有掙扎的動作,隨后身體癱軟的暈了過去。
單手拎著他,白芒用指尖捏了捏他的臉頰,嘿嘿一笑。“時過境遷,我可比之前,還多的是手段。”
環抱住小小的楚卿禮,白芒不自覺露出自己的九條大尾巴,就這樣搖搖晃晃的回了九同宮。
九同宮上空,艷陽高照,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孔雀妖正在給樹修剪枝丫,剛移栽過來的樹,倒是也適應良好,手邊的草莓實在誘人,他左右顧盼,鬼鬼祟祟把手伸了過去。
“敢偷吃他給我種的果子,你死定了。”
白芒平淡的聲音在孔雀妖身后響起,他猛地站直跳轉過來,不及說什么,在看到她懷中抱著的小孩面容后尖叫一聲。
修樹的剪子就這樣水靈靈砸下去,差點插進他腳里,孔雀妖也顧不上,手指顫顫巍巍指著白芒懷里,“小殿下?”
長得和尊上也太像了!莫非魔后的猜測是真的,這真是他們的孩子?孔雀妖一時間熱淚盈眶。
想起差點做了他娘這回事,白芒訕笑著摸摸鼻子,“說起來你可能不信,著就是你家尊上。”
孔雀妖吊著眉毛,一副聽都不聽的面孔。
懷中的人似乎要醒,白芒抱穩了他,沖孔雀妖鄭重點頭,“好吧我承認,這是我千挑萬選的童養夫。”
滿眼的熱淚頓時褪去,孔雀妖控訴的看著她,表情罵得很臟。
白芒選擇視而不見,快步躍過他回了寢宮。理所當然的將楚卿禮放在床榻上,白芒看著手腕上發黑的傷口,好笑搖搖頭。
他如今,倒真的是有毒的蛇了。
凝視著他的睡顏,和記憶中楚卿禮小時候的樣子也沒什么不同,白芒輕碰了碰他眼皮上的小痣。
有種心落回胸腔中的踏實感。
白芒沉默著喟嘆一聲,忽而也覺得疲憊,她快速包扎好了傷口,也在床榻上躺好。
昏睡中的楚卿禮,在她躺下的瞬間側過身,短短的胳膊橫在白芒腰間,似乎是想要把她抱在懷中。
像是之前的許多次,他下意識的動作。
白芒先是一怔,隨后不覺鼻酸笑起,她覺得這次的攻略任務,也實在是手到擒來。
她輕輕合上眼,貼著他睡去。
重逢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睡個飽覺。
直睡到了月亮升空,夜半時分,白芒忽然驚醒,她往旁摸了一把,冰涼的床榻空空如也。
白芒頓時坐起來,面色慘白的看著,床上確實沒有旁人。
莫非楚卿禮的回來,都只是她的一場夢?
白芒撲下床,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就在寢殿內尋找,可什么身影都沒有,她駭得馬上就要再動用靈識,搜查一遍全世界的時候,眼尾看到了大開的窗戶。
窗戶上還有小蛇爬過的痕跡。
驟然失力,白芒手撐著桌子緩了片刻,才沿著蹤跡找去。
天空中掛著一輪南弦月,月尖旁邊伴著一顆明亮的星辰,白芒跟著他游過的痕跡,到了偏殿。
輕手輕腳的推開門,看清楚里面后,白芒不覺呼出口氣。
在旋轉漂浮的護心鱗下,蜷縮躺著一個孩童,正是楚卿禮。
他眉頭緊鎖,緊緊抱著自己的腿,即便睡著看上去也很沒有安全感,警戒心十足的他,在白芒跨過門檻的瞬間驚坐起來,“誰!”
稚嫩的聲音,即便很努力顯出兇狠了,也有些色厲內荏。
看清楚是白芒,楚卿禮皺著小臉坐起來,先用手護住了他的后脖子,那是他蛇的七寸呢。
白芒剛一靠近,他就猛地露出尖牙,嘶嘶發聲警告著。
可白芒只是停頓了一下,就繼續堅定走向他,在他乍起鱗片的距離前蹲下來,輕笑著沖他伸手。“我不會傷害你,我是接你回家的。”
“我不喜歡你。”
楚卿禮眼中露出獸類的兇狠,他不安的吐著信子,“在殼里的時候,我就見到過你。”
白芒微微怔住。
“我在殼里就早認定你了,可你總是丟棄我,我現在不喜歡你。”
小少年的聲音,在夜空中清脆有聲,他緊皺的眉心在透露說的都是真心話。
白芒臉上的笑容垮了一下,他這種言行,是要被丟在追妻火葬場文學里虐八百個來回的。
她忽的伸出手,小少年頓時更害怕的緊閉上眼,身體都抖了一下,像是只驚恐著任由宰割的小獸。
可那雙手卻略過了他一切致命的地方,落在他柔軟的發頂上,輕輕摸了摸。
柔軟又溫暖,楚卿禮愕然愣住,半晌才緩慢睜開眼。
護心鱗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灑在白芒的身上,她笑得眉眼彎彎。
“話不要說太滿,以后你一定會喜歡的。”
白芒沖他伸手,繼續笑道:“很晚了,先跟我回去休息吧。”
楚卿禮還是遲疑的看著她不肯動,他才剛離開殼,這是個完全陌生又危險的世界。
挑眉,白芒空著的另一只手忽的燃出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她繼續笑著,“你來不來?”
楚卿禮頓時自覺的縮到她懷里,抿唇忿忿。
將他抱穩,白芒忍著笑,越過院子回寢殿。她手中的火苗還沒熄滅,抓住楚卿禮細嫩的一截胳膊,徑直將火焰靠過來。
頓時嚇得變了臉色,楚卿禮掙扎想跑,卻被她緊緊箍住,眼看著火苗越靠越近,他絕望的閉上眼。
可胳膊上只傳來溫暖的觸感。
楚卿禮頓時睜開眼,他的整個胳膊都泡在了火中,可火苗并沒有灼傷他,反而更像是一團溫熱的水,火焰還友好的跳了跳。
“都說過了,我不會傷害你。”白芒笑著收了火苗。
他即便沒有記憶,也還是個小古板的性子,不悅的抿著嘴巴,用不看她來表達被捉弄的不滿。
再次被按在床榻上,白芒將被子給他裹好,點點他額頭。“一切問題,明日再說。”
楚卿禮眨巴著大眼睛,僵硬的側躺著,忍了許久還是在她躺下后問:“你是誰?”
睜開雙眼,白芒望著床頂,聲音有些滯澀。
她第三次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叫白芒,我是為你而來的。”
“白芒。”楚卿禮茫然跟著喃喃,身體卻不受控的變出尾巴,細小的尾尖甩了甩。
他繼續問:“那我呢?”
“你叫楚卿禮。”
“歡迎回來,楚卿禮。”
第80章 回憶 上床睡覺,先脫衣服!
九同宮里多了個稚童這件事, 很快如風一般傳播開。
白芒本就是個不在意名聲的人,況且世間又沒有敢當著她的面閑言碎語的短命鬼,她索性也不遮掩不解釋, 大剌剌牽著楚卿禮就進進出出。
他之前留下的諸多用品雖然都有,但不太適合他如今的形體, 在街上逛了一圈, 她手中就大包小包買了許多。
楚卿禮如今不過她腿高,卻也不愿意讓她多照顧,固執的抱著所有的包裹,短腿越走越慢。
白芒看著好笑, 便抱著胳膊走在他后面, 暗自用靈力給他減少分量。
楚卿禮卻一直板著個臉, 明明買的都是他的東西, 也不知道在別扭個什么。
推門進去,白芒正想找水喝的時候,就竄出來一張毛臉。
“你真找了個童養夫?”
小狐貍驚奇的怪叫聲從耳邊響起,不等她回答, 他就貼過去仔細盯著楚卿禮瞧, 瞇縫著眼睛, 鼻尖都快碰到他臉。
白芒一把將他薅回來, 轉頭沖楚卿禮笑笑, “你且先去休息吧。”
小小的楚卿禮頷首一語不發, 抱著包裹端正走遠。還是個戒備心極重的小家伙呢。
一同來的還有孔雀妖和朱虎, 孔雀妖早就滿臉痛心疾首的閉眼不看,朱虎則沉默著垂首。
掃了一圈他們的表情,白芒坐回去,一面斟茶一面道:“他是楚卿禮。”
“你你你, 你還這樣說!”孔雀妖抖著手控訴。
小狐貍則是一臉的同情悲憫,似乎在憐惜她自欺欺人。
白芒將唯一期待的目光看向朱虎。
攏著袖子,朱虎沉重嘆氣,“歲月漫長,妖魔壽命又無期,魔后想找個陪伴和寄托,也是合理的。”
“……”白芒心情復雜,他們倒是都善解人意,“雖然改嫁萬歲,但真的是他。”
系統的存在太過匪夷所思,白芒更不想告訴他們是存在于書中世界的人,便撓撓腦袋。“總之,奇跡發生了,他復活了,但是忘記了之前的全部記憶。”
三張臉都是不相信。
白芒無可奈何的一拍大腿,“嗨呀,那你們瞧。”
拉下袖子,她露出自己的手背,輕撫過后,那枚護心鱗顯形。
看清楚果真是楚卿禮龍族的護心鱗后,他們三人面面相覷,總算有些相信。
“竟然真的如此。”
護心鱗騙不了人,自從楚卿禮“死”后,它就像是枯死的鱗片一樣在衰竭,如今這樣重新煥發生機,定然真的是他的氣息又回來了。
朱虎輕顫著手指,想要觸摸那枚護心鱗,卻在接觸的一瞬間收回手,轉頭老淚縱橫。
“尊主,尊主一生太不容易了。”
小狐貍也面露悲痛,側過身對著朱虎,無聲忍淚。
“尊主!”孔雀妖最是情緒外露,掛著兩行淚就要往里沖,想要立刻去拜見楚卿禮。
白芒手急眼快的攔下了他,“都說過了,他現在什么都不記得。”
不停抹著淚花,孔雀妖理智歸位,癟著嘴嘟囔個不停。
靜靜地瞧著他們各自外溢的情緒,白芒側首,目光落在外面。
院子里,那株什么果子都結的樹還在挺立著,枝頭嫩綠的新芽,像是無限生機的春意。
“啾啾。”
突然的清脆雞鳴聲,打斷了這些許沉痛的氣氛。
小狐貍臉色一變,他打開自己的胸膛,一只嫩黃色的毛毛腦袋就鉆了出來。
新生的雉雞撲騰翅膀甩干了毛,神氣的跳在桌子上,唧唧叫著。
“她破殼了!”小狐貍驚喜萬分的拍著掌心,又生怕嚇壞了這只雉雞妖,慌張壓低聲音,“我可以去求娶六娘了。”
白芒也被吸引去目光,她驚奇的瞧著,指尖揮過去一道不輕不重的力道。
雉雞扇動翅膀,沒有被打倒,反而不滿的沖她啾啾兩聲,肥肥的胸脯挺著。
“倒還真有種圣蛋的感覺。”孔雀妖咋舌。
小狐貍最高興,“那當然了。”用肩膀撞開礙事的孔雀妖,小狐貍湊上前,將掌心攤開,“來。”
就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般,雉雞妖蹦蹦跳跳湊過來,站在了他掌心里。
小狐貍眉開眼笑,“今日可真是個好日子,楚卿禮回來,圣蛋也孵出來了,大喜呀!我要準備一下,先去拜見六娘和她族人,等我們回來要好生吃酒。”
他這次也算是有良心,總算沒再薅著白芒被他同去,躡手躡腳捧著雉雞妖就走了。
朱虎也抹了眼角,“尊主回來,茲事體大,他如今尚是稚童的形態,我去早做安排,加強護衛。”
不坑人的時候,朱虎做事最為周到,白芒點了點頭。
孔雀妖和他一道退下,“我也去檢查一遍九同宮內。”
“多謝。”白芒微笑,對兩人認真道了謝。
杯中茶水溫度正好,她仰頭喝干,溫熱的茶湯讓人身心舒暢。
白芒起身去了內殿,一眼就先瞧到了楚卿禮。
他正對著鏡子,換上了新買的衣服,小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整個人都能看出被養的很好。
斜靠在門邊,白芒瞧著他,忽而想起自己變小那一日。
彼時的她還以為,變小是多給旁人添麻煩的一件事,她只知道照顧人會有多麻煩。
可此刻才發現,原來有很多愛的時候,只會慶幸此刻被需要。
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楚卿禮轉過身來,清泠泠的眸子直倒映著她。
被看得一激靈,白芒笑笑,“怎么了?”
回應她的只有楚卿禮的沉默。
白芒聳聳肩,也只好先由著他去。
——
夜晚降臨,白芒坐在床上,插著腰努力保持自己情緒的平穩。
“我不想半夜再去捉你了。”
就在剛才,到了要睡覺的時間,楚卿禮卻無論如何不肯上床,悶葫蘆一個站在地上。
白芒耐著性子,“好吧,你告訴我,為何不愿意?”
捉著指尖,楚卿禮悶了半天,見她是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架勢,才終于道:“男女有別。”
眉心狠狠一跳,白芒幾乎被氣笑,“你破殼也才不過三日吧?哪來的這些大道理?”
楚卿禮依舊捏著指尖,“妖的壽命不能如此算,我在殼中,也有意識。”
懶得與他掰扯蛇妖的壽命,白芒正想著怎樣暴力處理的時候,突然靈光一閃。
她推開被子,饒有興致的撐著下巴彎下腰,九條大尾歡快的甩動著,直勾勾盯著他瞧。
楚卿禮被看得心里發毛,不由自主后仰著。
“我說——”白芒拉低尾音,眼波一揚,便是狐族天然的魅惑感,“我還當你是孩童呢,你就以男女論起我們了?”
嫩白的小臉頓時變紅,他難得面露慌張。
白芒猛然笑出聲,蔥白的指尖亂戳他眼皮上的小痣,他下意識皺眉,卻閉眼不躲不閃。“你這么快就喜歡我了?”
他瞬間慌亂的連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憋紅了臉,才脫口一句:“妄言!”
像是特意要反駁她的話一般,他蹭的一下跳上床榻,將被子拉起來蓋過頭頂。
驀地有種調戲到小男生的快樂,白芒嘴角難壓,又拍了拍被子。
“上床睡覺,先脫衣服。”
他一把拉下被子,露出漲紅的臉。
白芒又眨眨眼,“外衣臟呀。”
像是蛻皮一般,他在被窩里蛄蛹了一陣,才丟出衣服。
差點忍笑忍得肚皮都抽痛了,白芒吹滅蠟燭,躺在他身側。
心安之人,困意來得也快,不多久白芒就迷迷糊糊要睡,她下意識的轉身伸出胳膊,手心就摸到一條尾巴。
似乎長粗了一點,白芒閉著眼握了握。
“嗯。”
肩頭突然被一搡,白芒整個人被推遠了一些,她頓時有些茫然的睜眼。
不知是否是錯覺,好似,他又長高了一些,在被中占的地方都多了點。
又對上他格外清醒的目光,白芒困惑,“你為何不睡?”
輕垂下眼皮,楚卿禮蜷縮起身體,夜晚中聲音略低啞。“一閉上眼,就能看到很多打我的人。”
心頓時緊縮了一下,白芒抿唇。
“他們都在罵我,說我低賤骯臟,指示我去做各種惡心的事情,我不愿意,就會被拳打腳踢。”
“很疼。”
那是他的童年,記憶這種東西就像是空氣,隨著呼吸在慢慢浸入肺腑,白芒也沉默良久。
傷口是不會愈合的,疤痕不過是墓碑,白芒輕嘆一口氣,靠近他貼住他額頭。“都過去了,會好起來的。”
“嗯。”他乖巧的應了聲,像是怕她擔心一般,閉著眼平穩呼吸醞釀睡意。
瞧了他片刻,白芒忽而覺得,其實他記憶不歸位也沒什么。
妖魔界的夜晚總是安靜,月光如水,白芒盯著他的睡顏看了許久,才再次合眼。
明天要帶他去吃新開的包子鋪。
香煙燃盡之時,白芒徹底陷入睡夢,她身邊的人卻突然睜開眼。
楚卿禮無聲的穿好衣服,走下床,化作白蛇從窗戶里爬了出去。
白色的細條影子,像是光滑的絲帶。
沉浸在幸福即將到來的憧憬中,小狐貍并沒有睡覺,熬紅著眼睛準備禮物,旁邊的雉雞妖睡得正香,腦袋一點一點。
正在比較兩對玉鐲哪個更好時,小狐貍突然轉頭,厲喝:“誰!”
背光的地方,站著一道清秀頎長的身影。
刀劍映射的寒光照亮了他的臉龐,小狐貍放松下來,“是你呀。”
小妖怪長得就是快,半天過去,好似已經到他胸前了,小狐貍收回武器,“你怎么突然來找我,魔后呢?”
“好久不見。”
清潤的嗓音,駭得小狐貍渾身一震,他僵著脖子轉頭,“你都記得?”
四目相對的一瞬,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條臭長蟲。
楚卿禮卻忽的低下頭,一種莫名的沮喪感包裹住他,蠟燭無聲亮起。“果然,你們在透過我看一個人。”
狐貍毛全都豎了起來,小狐貍這才意識到他是在詐他,憤懣抱怨,“你絕對是那個壞心眼的家伙。”
沒有理會他,楚卿禮只是再次安靜的抬起眼,澄澈剔透的眼睛直視著他。
“那她呢?白芒,她對我好也是因為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