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我們為什么要軍訓啊?”
“就是啊,我們為什么要軍訓啊!”
“我不想軍訓了……”
“報告教官!我申請停止軍訓!”
趙昺抬頭看天幕上一群開始鬧哄哄起來的學生,心中酸澀難忍。
就在去年,他的堂兄趙昰死在了惡劣的局勢中……堂兄是病死的。
“陛下?”
陸秀夫寬松的衣袖下露出像是山崖蒼松一樣力道的手臂,“陛下應該認真聽臣的教導,如今時局動蕩,敵軍虎視眈眈……”
“丞相,朕錯了。”
年幼的孩童收起看向天幕時那又羨慕又酸澀的表情,努力跟著陸秀夫的話靜下心來學。
趙昺剛剛回憶起了他的兄長,想著他走的時候那蠟黃臉色的模樣。
很難看。
宋朝死亡的年幼帝王、他的兄長,死的就像宋朝如今頹敗的國勢一樣的難看和難以人力挽回。
陸秀夫將最近的一些軍陣給小皇帝趙昺講解了一番,急匆匆繼續處理事務,趙昺實在是忍不住了,“丞相,如果宋朝是天幕中那樣國泰民安就好了,我們就不用四處奔逃,大臣們也不用這樣以命……”
陸秀夫本想安撫皇帝的沮喪不安。
可是……可是他又何嘗不曾羨慕過呢?他又如何不想呢?
天幕上那群孩子最小的,年紀都比趙昺要大一些……是比他扶到皇位上的兩位皇帝都要大。
陸秀夫壓下難以言明的心緒,翻理政務,下一刻,身體卻難以自制地讓手顫動起來。
文天祥被元兵抓住……兇多吉少。
“履善……”
陸秀夫將手中紙張攥成一團亂,聽見自己身邊的幼帝趙昺也著急問右丞相如何個情況,他大笑道,“陛下,您的右丞相身入囚籠,卻必然心魂不屈,臣為我大宋抗元有此忠烈剛毅之人高興啊!”
主與臣的笑聲帶著無盡悲鳴,然后被崖山底下海水潮起潮落的聲音壓在一起,吹進歷史這本書中后,成為輕描淡寫的幾段話。
文天祥將死。
陸秀夫將死。
幼帝將死。
陸秀夫窺見了這些命運,卻無論如何也不甘心認命。
他的眼神掠過追逐幼帝的百姓身上,簡單擦去幼帝眼中的淚水,開始咬牙練兵。
天幕上的事太細碎了。
陸秀夫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對比觀察,去領略后世風土人情,他要活,要他的國活。
訓練的時間學生們都算是乖巧,一旦切換到休息時間,就菜市場一樣了。
有人懨懨坐成一堆,一個多余的動作也不想動。
也有活力無限的人圍著穿著制服的教官聊天打屁。
王教官坐在樹下,一邊笑一邊扇手:“剛才誰講的申請停止軍訓?去你的,申請不通過,你們以為我就很想帶你們這群潑猴一樣,喉嚨都喊破了。”
圍著他的一群學生轟的一下發出“切——”的聲音。
“教官你不要口是心非,騙人是違反軍紀的!騙對你交付信任的學生更是大大滴不行!”
“是啊,你肯定就是很想帶我們的,你說什么我們做什么,多威風啊!我手下要是有那么多兵就好了!”
“威風啊?真的?沒騙我?”
“當然!”
“好!有志氣!你要是真想帶兵,以后可以參加招兵啊!”
“啊?參加招兵?”
說話的男生被教官這一個回答打的一頭懵,他以前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啊。
他只是普普通通的活絡一下氣氛,怎么就以后要參加招兵了?
王教官咧開嘴角笑:“不過現在你去的話也通過不了的,每年報名都一大群被篩下來,首先你就得成年,要滿十八歲,最差也要高中學歷,還有身高視力健康這些要求……”
杜甫看見那教官面有容光,寥寥幾句將周圍小少年們的情緒全部調動起來。
先前引起話頭的少年蹲在一旁,一邊聽,一邊亂吼。
少年學子,男子多些,女子少些。
可好幾個小女子簇擁在一邊,也極有興趣,東問西問些參軍的雜事,而那教官對她們的態度收斂了一些隨意,告知女性參軍入伍更難,招收人數更少,要求更高……杜甫記得,他在天幕中看那些“教官”中看見過女子,至今為止,他看到里面出現過三位女子的身影。
他們,天幕上的那些人,竟不以參軍為苦難,而是榮光。
這是何等美夢啊。
杜甫苦笑著,想到安史之亂那令他心驚膽顫的慘象,又見著天幕上放課鈴聲一響眾多學子無憂無慮回家或去食堂吃飯的模樣,閉目良久,提筆在紙上墨走游龍。
天寶十四,因安史之亂,潼關失守,杜甫先后輾轉多地才勉強得安定。
可諸多顛沛流離的百姓什么時候能重新回到安定的日子?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常望天,怨此非人間。[1]
方蜻不知道,她的出現,天幕的出現,使得空間的迷海與歷史的長海多了幾個小石子。
她更不知道平行時空的一些東西悄無聲息發生了一些改變。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初中生,還在苦哈哈的被軍訓,每天都扳著手指頭數著軍訓的倒計時過日子……休息時間和放學回家是她這幾天最輕松期待的時間了。
軍訓第三天了。
是下午。
方蜻站在校門前,長嘆一口氣,爬上六樓進教室被班主任點個名,接著下去排隊。
她憤憤不平:“好累啊……爬樓就是為了下來排隊,就不能一開始就直接去操場上嗎?!!”
邊上傳來幾個類似的附和聲,還有性格暴躁的,罵起智障來。
方蜻突然感覺校服的兜被扯了一下,她看見袁萱,袁萱見她看過來后,把手伸進她校服兜里去了。
校服兜變重了。
袁萱笑嘻嘻跑遠了。
“什么?”
“吃的。”
方蜻納悶去摸,摸出一把大紅色包裝的軟糖,里面還有巧克力。有點像喜糖……底下有個“囍”字包裝的糖映入眼簾,方蜻確定這就是喜糖了。
“吁——”
“吁——”
方蜻撕開一個包裝,就火速踩著教官哨子聲去排好隊,小跑時還順手將垃圾丟進垃圾桶里。
軍訓是一件非常枯燥非常乏味的事情。
世界上那么多人,沒有幾個人是愛受虐愛自虐的,更不要說這種自虐不是處于個人非常小眾的性癖,而是一種廣泛的規訓。
方蜻腳下這片土地,從破開陳舊粘稠的黑暗重新站起身,昭告國土上的所有子民再一次舉起代表國的旗幟時,五角星下守衛的軍隊,就是一個不同于這個大球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存在。
軍隊是一個國家的暴力的代表,是一群聚集的可以施展暴力的人,是領導者手中一把彰顯能力進可攻退可守的刀槍。
在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時代,手中擁有大批武裝力量的人,最差都能割據一方,得到些“軍閥”的名頭。
強一些的則能成為書寫歷史的一方,輕易做出讓別國破滅的決策,小國的外交官上午還在大使館為自己的國家爭取利益,下午只能在變成廢墟的國土中掩面沉默。
不過這些東西離方蜻好遠。
她觀念中的軍隊,甚至她周圍一大票同學們觀念中的軍隊,和一些用文字寫下的概念毫不相干。
不是冰冷的、死板的、遙遠不可及的,而是活生生的人,會呼吸的人,遇到什么困難也許向他們求助就能被幫忙的人。
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解放軍。
是出現在抗洪地震報道中血淋淋的手和腳。
是從人群中走出去的子弟。
方蜻舉著酸乎乎的手臂狠狠咬牙,做出口型:是魔鬼!教官是魔鬼!
學生們被排列成面對面站軍姿的隊形。
對面的女生看見方蜻口型,也悲痛欲絕的無聲附和。
方蜻看著她的嘴唇一動一動的:沒錯,教官是魔鬼,我的手好酸,救命救命救命休息休息休息!
操場上時不時響著歌唱聲和口號。
休息時,王教官清咳兩聲,板著臉掃了整個班一眼,喊了里面七個人的名字。
方蜻和袁萱默默對視,往后躲。她倆都覺得不能湊太近,免得被牽連。
卻見王教官極速變臉,嘎嘎陰笑:“剛才聽了一下,咱們九班,剛才唱歌喊口號的時候就你們幾個聲音最響亮,氣勢最恢宏,走,跟我過那邊去,我們找對面那家伙打擂臺。”
袁萱:“!!!”
方蜻:“!!!”
不僅是她們兩個,周圍聽到這話的同學全部起了興趣,一個接一串,興奮跟上去。
李白:實不相瞞,我也對這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