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偏愛 “我們是共犯!
符盈聽說過一直不睡覺可能會死, 還真沒聽說過這種睡覺會死的情況。
她問道:“可以詳細說說嗎?為什么會覺得睡覺就會死?”
少年脫口而出那句話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尷尬。
他撓了撓頭,像是想說什么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臉都要憋紅了才擠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這種感覺!
“感覺只要我睡著了, 我就再也醒不過來,我就會死掉!
這個描述感覺和問仙宗昏睡弟子的情況很像。
符盈無意識地轉著手中空茶盞, 思索片刻后向少年招了招手:“過來一下!
她將手按在少年的額頭上,低頭與他那雙閃著好奇的清澈眼眸對視。
林知瞥了一眼符盈, 發覺她的身周出現細微的靈力波動。
“怎么了嗎?仙子姐姐?”少年鼓起勇氣問。
符盈對他安撫笑笑:“別緊張, 放輕松, 只是一個小小的檢查,很快就好!
她一邊說著, 待他乖乖閉上眼睛后, 符盈眼中有一抹金色光微微亮起。
靈識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悄悄躍出, 環繞著少年轉了一圈。
片刻后她收回手, 往少年手中塞了一顆糖,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口道:“你的靈根尚可, 可以去試試參加仙門的入門測試的!
少年低頭怔怔看著手心的烏梅糖, 還沒反應過來符盈說了什么, 就聽自己阿娘驚喜的聲音傳來:“什么?阿玄五歲時仙師說他的根骨還差點意思, 我們這才歇了讓他修仙的心思!”
符盈:“西翠鎮的靈力比較濃郁,他的根骨也在被靈力淬煉。”
靈力濃郁的地方容易出修仙天才,也更容易淬煉根骨,所以靈脈才被各大仙門勢力爭搶。
她隨口安撫了幾句神情激動眉梢間都躍動著喜悅的婦人, 轉頭對林知道:“他曾經被夢魘糾纏過。”
他的靈力天賦好,天然就吸引夢魘這一類處于妖魔兩種種族中間的鬼魂。
“你覺得睡覺會死,是你的靈識——對現在的你來說應該叫直覺——在給你發出預警!狈瘜ι倌昴托慕忉尩,“倘若你入睡, 夢魘便會侵入你的夢境,慢慢吸食你的陽氣直至讓你死去。”
方家母子激動的心情頓時像被潑了盆冷水一般迅速冷卻了。
方母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眼眶發紅地猛地撲到符盈面前:“那、那怎么辦?仙師,仙師您一定要救救阿玄!”
符盈嚇了一跳連忙向身旁躲去,和林知一起把她扶起來安置在床上。
她嘆息一聲:“您多慮了!
“他現在不再有入睡困難的癥狀,這說明他的直覺已經感受不到夢魘存在了,他現在是安全的!
方氏母子雙雙松了一口氣,但符盈和林知的臉色卻沒他們那樣輕松。
林知靠在門框邊,他垂眸盯著那個青澀的少年幾瞬,問道:“他身上的夢魘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符盈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月份之前夢魘在西翠鎮肆虐,糾纏了不少凡間普通百姓讓他們無法入睡,但在八月份的某一天不知為何忽然就銷聲匿跡了。
與此同時問仙宗的弟子陸陸續續下山來到西翠鎮,回去后身體慢慢變得虛弱,難以入睡,直到十月份忽然陷入昏睡。
要不是溫垂葶斬釘截鐵說過,這些弟子們身上沒有夢魘,他們只是有一種類似于“被魘住”的癥狀。
符盈都以為是西翠鎮的夢魘全部轉移到問仙宗弟子上才造成了如今這個局面。
“難道是他們吸食了足夠的陽氣,所以自己離開了?”
林知皺眉推測道,但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很扯。
符盈無法,只能再次向旁邊的方氏母子詢問道:“你們除了去鎮上醫館拿過些藥方外,真的什么也沒做嗎?”
那藥方她看過,只是普通的治療不寐癥狀的藥方,沒有任何蘊含靈力的仙草靈藥,做不到將夢魘驅除。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或者說,你們有沒有遇到過什么修仙者?”
這里不是鄔靈鎮,問仙宗對自己的管轄城鎮有著絕對的操控權,凡間那些世家大族們沒那個膽子將手伸到這里。
但不排除有修仙者插手了這件事情。
讓她失望的是,方母思考了許久還是搖搖頭:“除了兩位仙師,我們最近沒和任何仙師接觸過!
“我沒見過什么奇怪的人!狈叫脖硎緹o能為力,“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就能睡著了,而且睡得很舒服,什么夢也不做,睜眼就能到天亮!
“是啊,我們也是!狈侥笐土藥茁,“連噩夢都不做了!
任憑符盈怎么詢問,她也沒得到什么有用的情報。
此時已經到了夜晚亥時,兩人無法,只能選擇先回問仙宗第二天再調查。
夜幕沉沉落下,屋外月光如銀,半身高的雜草在符盈的身旁搖晃。
她在行走前隨手揪了一根草莖在手中把玩,林知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只能從她手指的動作窺見一點對方的躁郁。
他沒話找話生硬地想要安慰她:“溫執事說,他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我知道!狈f,“但他們不能一直就這樣沉睡。”
語畢,符盈的腦中忽然響起來晏回青的聲音。
“去哪兒了?”
符盈沒有猶豫便道:“山下西翠鎮。”
晏回青嘖了一聲:“去調查昏睡事件了?”
這件事就連晏回青都聽說了。
他瞥了一眼自己靈盤上代表蒼喻的消息。
【盈盈沒回來,她在你那里?】
天知道晏回青看到這條質問消息時有多茫然。
反應過來后:……好,又拿我來當擋箭牌吧。
他認命問:“對個口供,你來我這里是干什么的?”
“是練陣法!狈钪埲宿k事要給點好處,但她覺得小師叔似乎什么也不缺,想了半天也只好道,“謝謝小師叔,等我回去請小師叔吃飯!”
晏回青單手撐著下巴,慢吞吞給等著回答的蒼喻敲字,慢條斯理對符盈說:“我們現在可是共犯了,小師侄!
他笑了一聲,聲音意味深長:“我的性命交在你手中了,別被你師父發現!
就算發現也要等到你真正調查出事情真相能夠將功補過再說,否則咱們兩個都完蛋。
他替蒼喻給符盈傳話:“你師父讓你別熬夜,早些睡覺休息!
“……”
符盈猛地頓住腳步。
林知不清楚她這邊的情況:“怎么忽然停下了?”
符盈喃喃著:“是啊,早些睡覺!
她在林知茫然的表情中猛地拽著他就往回趕。
林知措不及防踉蹌了一下才跟上她的腳步,只覺得莫名其妙:“怎么又回去?你又發現什么了嗎?”
“師父要求調查的弟子不能在山下過夜!”她的語速飛快,“所以除了西翠鎮的百姓,我們都沒在這里嘗試入睡過!”
林知瞳孔緊縮,電光石火間他同時意識到了符盈想到了什么。
“是夢境!”
他仔細回想著方氏母子的回答,低聲說:“他們都提到過,自己在那之后連夢都不做了!
雖然睡覺不是一定會做夢,但也不至于在八月份到現在一個夢也不做吧?
夢魘不知為何消失了,但……為什么他們正常的夢也消失了呢?
夜風漸歇,她站在方家的門口,輕輕敲響了面前樸素老舊的大門。
“我會嘗試在這里睡一覺——你不用勸我,我不會讓自己陷入和他們一樣的困境!
符盈直接堵住了林知不贊同的話。
她還是聽取了小師叔之前情緒失控時說出的那段話的。
她的系統空間中有完成任務后得到的獎勵,儲藏袋中也還留著很多小師叔和師父塞給她的各種保命符箓法器靈藥。
符盈敢只和林知兩個人就來下山調查事情,絕對不是在逞能,她有保障兩人安全的資本。
林知眼中閃過復雜情緒,他沉默了許久,說:“你沒有必要將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的!
將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符盈將被吹亂的碎發別到耳后,月光映在她琥珀色眼眸中,清透得甚至有幾分冷淡。
她說:“我沒這樣想過!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這種人。
此次事件中,問仙宗一共有十七位弟子無故陷入昏迷。
但說符盈自私也好,冷漠也罷。那十七個人中,她獨獨只在意余渺如何。
甚至如果余渺不在這十七人當中,符盈出于同門情誼會為那些弟子擔心,也會關注事情的真相,但她絕不會像如今這樣偷偷下山調查。
她是天下第一仙門問仙宗掌門蒼喻的弟子?珊芏鄷r候,符盈不像她師父,而更像是她的小師叔。
她會降妖除魔、會去蕩平天下不平事,也會扶助弱小。
她能夠關心很多人,可真正讓她在意、愿意傾之愛意的人只有寥寥幾人。
她做不到像師兄今如潮那樣平等地關愛所有黎民百姓,也不愿意像師父蒼喻那樣擔起護佑天下的巨大責任。
所以很久之后,符盈會選擇和晏回青一樣的道路,甚至超越他、戰勝他,成長為舉世無雙、驚世絕俗的明靈仙尊。
她是修仙界的最強者,是魔族最不想遇見的第一人——
可她終究不會成為林知口中那個“將所有責任都扛于肩頭”的“圣人”。
她只會是“符盈”。
第62章 墜落 “——抓到你了!
“夢魘無疑會讓人沉睡而不清醒, 可以肯定的是西翠鎮最早的異常就是夢魘所為!
符盈坐在方母特意幫他們騰出來的一間屋子里,正在仰頭聽站在床邊的白衣少年說話。
他擋住了桌上的燭火,低頭看過來時整張臉都隱在陰影中, 連帶著氣質都有些陰郁。
“但之后西翠鎮百姓的夢境消失、問仙宗弟子的昏睡顯然是另一件事情!
他停頓一瞬:“我們現在要找這件事情的真相。”
符盈兩手撐在床上,向后微微仰著身子沉吟說:“其實我現在還有一個想法!
她說:“我們之前猜測余渺他們是被‘魘’住了, 但這不就意味著他們其實也陷入夢中了嗎?”
林知怔了一下,他聽懂了符盈的潛臺詞, 一雙漆黑眼眸慢慢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他們的夢境交換了?”
這兩件事情的發生幾乎是前后腳的時間, 很難不懷疑這兩者之前有什么關系。
“不對——”他話說出口立刻意識到了問題,“那昏睡弟子的夢又去哪里了?”
如果是交換, 西翠鎮百姓的夢境不該消失, 他們繼承的應該是問仙宗弟子的夢境。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符盈打了個哈欠, 眼角微微滲出一點淚珠, “消失的夢境去哪里了?”
【任務詳情:調查問仙宗弟子昏睡事件(進度63%)】
看來他們摸到關鍵了。
符盈瞥了一眼后面的進度條,之前在調查時進度一直在緩慢增長, 直到剛剛符盈那句話說出口才猛躥了將近二十。
“別廢話啦, 我要開始睡覺了。”
符盈之前給自己塞了好幾顆有昏睡成分的丹藥, 此時睡意上涌, 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她最后強撐著精神說:“我需要睡覺,然后觀察我的夢境有沒有消失!
“如果沒消失,那就說明我不符合這個近似于交換的條件,我們將面臨一個很棘手的情況。”
“但如果消失了, ”林知深深盯著她,接了下半句話,“就意味著這個條件還存在——我們可以逆推找到ta!
他們說完了一會兒出現什么情況要怎么處理,林知看著符盈困得開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才頓住了話頭。
少女蹬掉鞋子合衣躺在床上,林知下意識地就想推門出去,腳尖剛一調轉就想起來他要在這里盯著符盈,又硬生生地坐回桌子旁。
他看了一會兒,又覺得就這么干盯著一個女孩實在有些尷尬,只能沒事找事地給自己倒了盞茶水——一口灌下去透心涼。
林知的靈盤嗡嗡了兩聲。
【符盈在你那里?】
符盈能瞞得過她師父蒼喻,但林知瞞不過他師父張硯。
張硯隨便查一下出入記錄就知道林知還待在山下沒回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符盈絕對跟著他混下山也沒回來。
林知只能無奈說了實話。
【張硯:告訴她,因為這次事件,明日辰時凈心館會篩選一部分人做檢查,她被抽中了!
【今如潮會挨個核對人名單,她被掌門抓到了可不是我告的密。】
林知下意識回了一個知道了,頓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他。
【師父,您為什么不直接和她說?】
這已經第不知道多少次林知給他們兩個人傳話了。
若說是符盈沒看見才來找林知的,但她的靈盤就放在手邊也沒聽見響動啊。
難道是他師父神機妙算,猜到符盈現在試圖通過睡覺來試探,所以直接給還清醒的林知發消息嗎?
【!
【張硯:讓她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林知:……
他為自己剛才的唐突道歉。
殊不知張硯那邊也還在冷笑。
這小姑娘比誰都記仇,前些天張硯故意騙她白干活的事情到現在她都沒消氣,仗著這幾天天天和林知待在一起,理直氣壯地蹭他徒弟的靈盤,就是不通過他的申請。
除了授課仙師和事務堂可以直接用靈盤給別人發消息外,其他人必須有了好友才能發消息。
哦,他去找晏回青讓他給自己開權限也行——但晏回青是符盈的小師叔,真這么干的話,簡直和堂堂戒律閣執事氣勢洶洶叫弟子來,就是為了讓對方通過好友申請一樣離譜。
經過這么一遭張硯算是清楚了,當初第一次見面她在自己面前那么無辜又天真,就是純純在騙陳之黎那個傻子的。
真該讓蒼喻來看看她口中那個可憐無辜的小徒弟到底心有多黑。
放下靈盤后林知走到符盈的床邊,低頭看著她的情況。
少女靜靜閉著眼睛,氣息平穩,眉目舒展,微黃的燭光打在她的白皙臉龐上,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眼瞼下方落下一道陰影,周身都籠著一層溫潤熒光。
剛剛師父的話就是在通知他們必須在明日辰時前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回問仙宗,否則一切都白干。
白衣少年抿唇。
他不知道符盈如今是否在做夢,如果做夢了,她又會夢到什么。
但作為任務的執行者,符盈只能依靠自己-
符盈很清楚自己在做夢。
因為如果不是夢,她絕不會見到只在她的回憶中出現的人。
“盈盈,不要走遠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面前身形頎長挺拔的男人。
他沒有覺察到符盈的目光,此時正蹲在她的面前,耐心地替她整理跑得散亂的發鬢。
不遠處,坐在海邊石頭上的緋紅衣袍女子笑吟吟的聲音遙遙響起:“走遠迷路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符盈下意識反駁:“我才不會哭鼻子!
是稚嫩清脆的童聲。
符盈面前的男人抬起頭,無奈地捏了捏她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龐:“你應該反駁自己不會走遠!
溫柔和煦的黃昏下,兩雙一模一樣的溫潤琥珀色眼眸對視。
符盈心中一酸,抬手揪住了謝疏竹的袖口,聲音悶悶的:“……阿爹。”
謝疏竹將要離開的手一頓,只能順勢落下來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怎么了?”
小女孩一句話也沒說,只默默拽著他的袖子不放。
時間久了,連符引月也走了過來。
她輕輕挑著眉,一把將還沒到她腰間的小孩抱了起來,同樣摸了摸她的臉。
“害怕了?”女子精致艷麗的面龐顯出幾分疑惑,“不可能啊,院子里那只離渡蛇你都敢摸它的獠牙,迷路能嚇到我們最勇敢的盈盈?”
符盈同樣一句話也沒說,環住她的脖頸埋在肩膀上。
符引月一邊想辦法哄她,一邊輕輕踢了一腳站在旁邊的謝疏竹,瞪了他一眼。
謝疏竹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
符盈月同樣和他眼神交流:是不是你惹她生氣了。
清雋溫柔的男人啞然。
他想了想,只好和符盈商量道:“盈盈,阿爹陪你去海底玩好不好?”
他絞盡腦汁試圖吸引蔫蔫的小孩注意力:“海里面有小魚、小螃蟹、小水母……嗯,阿爹還可以帶你去坐鯨魚哦!
我知道。
符盈縮在溫暖的懷抱中,靜靜想著。
你會帶我坐鯨魚,然后不小心被它噴了滿身水,阿娘嘲笑我們,隨后我們三個人會滾進海里,最后我會被嚇得哇哇大哭。
符盈知道此后所有事情的發展,知道在十一年后,他們都會永遠被留在那個寒冷的冬天。
她也知道自己在做夢,這意味著她得到了最壞的答案。
“盈盈要不要答應他呢?”符引月將窩在她懷中的小女孩挖出來,笑瞇瞇問她,“不答應的話,就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阿娘帶盈盈去吃好吃的。”
符盈抬起頭,小聲說:“想去看小魚!
如果……她已經在這里得到了最壞的答案,可不可以讓她稍微停留一會兒,讓她見一見他們呢?
她知道這里是夢境,也知道他們是假的。
但……她真的已經好久好久、就連在夢中……也沒見過他們了。
符盈像是一個真正的六歲孩童,和寵愛她的父母去了海里玩耍。
謝疏竹給他們所有人都施展了在海里自由行動的術法,符盈小心翼翼地感受魚兒穿梭在她的指縫當中,臉頰微微一軟,是一只海豚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臉。
漆黑的海底世界,只有零星幾點光亮在閃爍,珊瑚叢生,漂亮的玫紅色在符盈的眼中跳躍。
她頭頂的光亮倏地暗下,符盈下意識抬頭,看見一只龐大的鯨魚緩緩游過。
“要上去嗎?”
符引月躍躍欲試地拉住符盈,待她點頭后,臉上勾起一抹笑。
他們坐在了鯨魚背上。
此時夜幕降臨,星河在浩渺天空中閃爍。
“小盈盈終于開心啦?”符引月笑道。
符盈臉上紅撲撲的,重重點了下頭:“嗯!”
她玩得像個野孩子一樣,被謝疏竹整理好的鬢發早就散做一團,眼眸中卻盛著純粹的笑意。
符引月低頭湊近她的耳邊,悄悄道:“那盈盈要一直開心下去哦。”
符盈心中一跳,下意識就想抬頭看她的表情,被身后的謝疏竹習以為常地按住肩膀梳頭發。
他的聲音中同樣盛著溫和的笑意:“盈盈,你的路還有很長。”
“倘若你深陷絕望、困厄、迷茫,永遠不要忘記今日的一切。”
他挽發鬢的速度極快,只符盈愣神間便幫她打理好了一切。
符引月溫柔地抱住她,聲音輕輕的。
“海底,不是黑暗的。”
——它同樣也有著光亮。
剎那間,一股莫大的恐慌襲上心頭。
她睜大了眼睛想要伸手拉住女人的衣角,身下忽地劇烈顫動,一陣突如其來的滔天巨浪砸在她的身上!
符盈幾乎是什么都沒來及反應,整個人掉進海中。
海水將她徹底淹沒,她像是落入深海的一顆石子般慢慢向漆黑海底墜落。
珊瑚點綴,魚群游曳,似夢似幻的深藍包裹著她的軀體,恍如母親懷抱的溫暖撫平她緊繃的神經,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
無形的帷幕落下。水聲、風聲……世間所有的聲音在慢慢消失,寂靜籠罩少女的身周。
她在不斷地向下墜落,頭頂蔚藍天空與自己越來越遠。
要這樣死去了嗎?
少女無甚表情地仰頭、呆呆望著頭頂極速變小的月亮,身旁薄紗般的白云飄搖,隱隱約約有黑色的鳥類穿梭其間。
隔著海面,她看見那一顆一顆的星辰落下,流星砸入海中,巨浪滔天而起,夜幕似乎在破碎,海水似乎在翻涌。
符盈緩緩地閉上眼睛,星星點點的碎片環繞在她的身旁,黑暗的海底慢慢明亮如晝。
她能感受到,這個夢境在迅速地崩塌,沿著某個方向在快速消失。
一瞬、兩瞬、一刻鐘……
不知過了多久,符盈隨著心中那隱隱的直覺忽地向上拋出一劍!
她睜開眼睛,看著海面之上的巨大鳥類,在急速墜落。
她輕聲道:“——抓到你了!
第63章 伯奇 “他們躺在床上昏睡,你來山下夢……
同一時間, 問仙宗內。
旋轉盤升的高塔佇立于夜色之中,供弟子瀏覽借用的下七層,只有隔絕水火的符文緩慢旋轉, 露出塔上鑲嵌的璀璨靈石。
但在留有禁制的上五層,卻有一扇窗子向外露出朦朧的燭光。
隱約的月光透過打開的窗子斜斜映入木質的地板, 清亮溫柔的月華攀在一角朦朧霧灰色薄紗上。
衣袍的主人立在滿滿一面墻的典籍案卷前,正仰頭緊緊皺著眉頭思索:“在哪里呢……我記得之前明明在這里見到了……”
她半瞇著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書籍中搜尋, 不知過了多久, 目光倏地頓住。
“原來在這里!彼Z氣輕松道。
溫垂葶沒有伸手, 只是輕輕揮動術法將遠高于她身高的書籍送到自己手中。
甫一入手,她就被紛紛揚揚的灰塵嗆得咳嗽兩聲, 施展凈塵術的同時腦中不自覺便跑偏了一瞬。
下次和張硯商量一下吧, 那些受罰弟子別老是向靈獸園塞, 這藏經閣也很需要打掃啊。
溫垂葶一邊想一邊循著記憶翻書, 很快便翻到了她想要的那幾頁。
——這是一本記載珍禽異獸的古書,由已經仙逝的某位御獸師前輩以靈獸誕生時間為序撰寫。
問仙宗收藏的這本并非原本, 現在所有仙門的藏經塔內都只有下冊而無上冊。
據說上冊記載的是玄古時期仙神行走于世時的各種神獸仙寵, 它們的修為強度甚至相當于現在入神期大能。
不過溫垂葶來此并非是為了尋找什么神獸, 她只是想驗證自己的一個推論。
比如說, 是否有什么生物的能力與“夢境”有關?
溫垂葶瑩白的指尖捻起紙張的一角,動作輕緩地翻過一頁。
一只體型中等、體黑腹白、前額一縷淺灰色羽毛的金眼鳥類安靜與她對視。
“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 伯奇食夢!雹
女子微微彎起秀麗溫柔的眼眸。
——“抓到你了。”
“啾——。。
符盈猛地睜開眼睛,耳邊似乎還停留著夢境之中那道凄厲的鳥啼。
她像是剛剛被從海里撈出來的人一樣劇烈干嘔咳嗽著,臉頰不自然地泛紅,攥著身下床鋪的手指泛白, 幾乎是一種將要窒息的樣子。
林知動作迅速閃身過來,抬手就按住她脖頸的大動脈,沉聲喚道:“符盈!”
源源不斷的屬于他人的靈力灌入符盈的身體,冷冽寒氣瞬間侵入了她夢境被吞噬而驟然混亂的意識。
符盈下意識握住了林知的手腕。她無意識加持了靈力,力度大到幾乎要硬生生將林知一個肉/體筑道的體修手腕折斷。
……不行,打不過。
林知輕輕嘖了一聲,在她把自己的手腕掰斷之前空出另一只手,將她事先交給自己的凈心符撕碎。
在屬于溫垂葶溫潤如雨的靈力安撫下,符盈終于漸漸從痛楚、悲慟、絕望種種負面情緒中脫身,意識回到了現實。
林知甩了甩自己被她捏出一圈淤青泛紫手印的手腕,低頭看著符盈逐漸冷靜下來的雙眸:“發生什么了?你做噩夢了?”
“不是我的噩夢,是別人的噩夢!
少女的眼尾還帶著一抹殷紅,清淺眼珠上蒙著一層濕潤水霧。
她用手背蹭掉自己不受控制流下的眼淚,卻沒多解釋別的什么,只是語氣冷靜沉著道:“我們還有機會。”
說罷,她翻身下床穿鞋的動作一氣呵成,在林知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搶先拽住了他的胳膊,急匆匆地就要揪著他出門。
“走,我知道它現在在哪里!”
在最后符盈觸碰到了那只鳥。對符盈這樣的鏡妖來說,只要知道了對方的靈力、且距離沒有過遠,她不憑借任何仙門術法僅循著靈力就能找到對方。
剛熱了一壺水、泡好茶準備讓她潤潤嗓子的林知:?
“‘它’是誰?”
他倒是也沒拖后腿,干脆利落地便跟著符盈出門,只是在向問仙宗方向御風飛去時問了一嘴。
符盈言簡意賅:“一只以夢為食的鳥!
林知驚愕:“鳥?什么鳥能夠——”有這種能力?
他想到自己聽說魔族想要山元靈骨是因為想用半仙半魔復活時的心情,將后半句咽了回去。
算了,修仙界無奇不有,他不知道的東西多了去了。
趕路過程中符盈隱去了自己夢境的細節,著重講了一下她掉入海中后的場景。
“……我一開始在做夢,但我的夢境很快就崩塌了,是那只鳥撼動了夢境的基座!
林知若有所思:“所以,西翠鎮百姓的夢魘不是無故消失,而是被它吃掉了。”
少年停頓一瞬,意識到了問題:“而如今他們不再有夢境,應當也是被吃掉了!
此時也顧不上什么暴不暴露了,符盈直接讓林知告知了張硯讓他趕緊帶人來抓鳥。
聽到白衣少年的分析,符盈在趕路的間隙補充道:“它對修仙者的靈力極為敏感——我只是試探性地想要將它困在夢中,就被它吐出的噩夢拉進去了!
這也是符盈一開始沒有立刻醒來、還差點傷了林知的原因。
她當時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清醒了,當然談不上什么理性。
這么說的話……
林知:“你的意思是,問仙宗昏睡弟子之所以到現在還沒醒來,就是因為他們都被這只鳥吐出來的噩夢困住了?”
想想看,符盈只是試探性的靈力都能讓那只鳥這么應激,那些帶著任務下山需要調動大量靈力的弟子如果不小心撞見了它,確實有可能會被它誤傷。
但同樣是被噩夢所困,怎么他們獨獨等到了問道大會才昏睡不醒?
噩夢也有延遲性的嗎?
林知和符盈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表情中的凝重。
這或許與這只鳥為什么會出現在問仙宗界內有關了。
兩人簡短交流間,符盈靈識的感覺越發強烈,他們很快便停在了一處湖水上方。
符盈踩在纖細樹枝上,靜靜看著夜晚靜謐如銀的湖面。
“在里面?”林知落到她的身側,目光同樣投在湖水上。
符盈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隨后雙手結印升起天羅地網,腳下瞬間旋轉著亮起符文環繞的陣法,由小變大直至擴展在整個湖泊之上。
濃郁深綠的靈力熒光在夜空中流淌,在湖面映出一片碎銀般的流光。
少女向林知眨了眨眼:“它很能跑的!
以防萬一,先把路全部堵死。
龐大繁復陣法亮起那瞬,正和蒼喻尋找西翠鎮靈力異常波動區域的晏回青:……哦豁。
他側了側身子,想要擋住面前巨大輿圖上淺紅色的光點,稍微替符盈遮掩一二。
但蒼喻半瞇著眼睛,精準地伸手點在那個紅點上:“這里,怎么回事?”
晏回青:……怎么回事,當然是你小徒弟在那里放大招呢。
符盈不知道山頂之上小師叔還在絞盡腦汁試圖替她打補丁,她抬手放了一個只進不出的陣法后,仗著靈力夠用下一招直接切入湖底。
嘩嘩的巨大流水聲涌起,只見遼闊浩渺的湖面像是被一雙手攪入湖水中央,以緩慢而有力的氣勢向左右兩側分開。
——本應流動的湖水像是被一層堅固的屏障阻隔一樣,以一種震撼的姿態硬生生被剝離出兩部分,摩西分海完整地露出許久不見天日的湖底。
林知眼前一花,一道漆黑的影子忽地閃過,在符盈“抓好它”的厲聲喝道前,腳尖輕點先一步自半空中撲了上去!
“啾——!”
清脆得甚至有些尖銳的鳥啼在林知耳邊炸起。
少年面不改色,因為聽從符盈的建議先一步護住了靈識,此時它的攻擊對林知來說還沒直接啄在他胳膊上的鳥喙傷口更疼。
他憑著本能在半空中揪住漆黑鳥類的翅膀,在它不斷撲騰的空隙中騰出另一只手,精準地捏住它不斷發出啼叫的鳥喙。
符盈手中一松,保持分開形狀的湖水頓時重重墜落,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停在半空還沒來得及走、被澆了滿身水的林知:“……我還沒走!
符盈心虛地挪開視線:“對不起啦,手滑了!
她以為林知會躲開的。
林知騰不出手擦臉,只能帶著滿身濕漉漉的水漬上岸,手中還拎著一只同樣被澆得滿身水的鳥。
“就是它?”林知將漆黑怪鳥拎到符盈的面前。
但少女第一時間沒有看它,而是神色怪異地打量了幾眼林知。
少年心中騰起幾分不妙情緒。
直覺告訴他這時候最好不要開口,但……他強壓下那些警惕,耐心問:“又怎么了?”
符盈咬著唇,努力想抑制住腦中聯想,還是沒忍住笑:“你現在像是落湯雞拎著落湯雞!
林知:“……”他就知道。
落湯雞之一忍無可忍,掀起身后還沒停止波動的湖水上岸。
“嘩啦”一聲,湖邊站了三只落湯雞。
符盈:“……”
林知:“對不起,手滑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同時移開目光。
算了,扯平了。
符盈嘆了口氣,正要抬手給兩人掐訣烘干衣服的水分,身后忽地傳來一道冷嗖嗖的聲音。
“符盈!
聽到這道聲音,符盈像是被掐住脖頸的貓一樣渾身都僵硬了。
她她生銹似的,一寸寸地轉身看去。
左邊是滿臉冷漠,眼中寫著看好戲的張硯。
右邊是神色無奈,向她無辜攤開手,衣袍有些凌亂的小師叔。
而中間——
她最敬最愛的師父蒼喻冷笑一聲:“他們躺在凈心館昏睡,你來山下夢游是吧?”
第64章 謊言 他到底是懷著什么立場在為符盈隱……
好在事情沒有壞到不可補救的地步。
在蒼喻出聲后的短短一瞬間, 符盈腦中傳來晏回青的聲音:“你下山是為了完成我讓你修補陣法的任務!
而在現實中,蒼喻幽幽開口問道:“半夜不睡覺,你來山下做什么?”
來之前發現小徒弟的靈力出現在山下時, 蒼喻第一反應就是符盈又瞞著她偷偷去調查什么事情了。
隨后她怒火中燒,立刻就向口口聲聲說符盈在他那里的晏回青興師問罪。
具體怎么問罪暫且不表, 晏回青咬死了說是他讓符盈下山的,她的動向自己非常清楚, 她很安全。
蒼喻的怒氣這才稍稍消散些。
但不知道從哪來的一股直覺, 讓她還是有幾分懷疑, 于是試探地開口想要詐一詐符盈。
在她觀察的視線中,符盈眨了眨眼睛, 表情坦然自若地重復了一遍小師叔剛剛給她打的補丁。
末了補充道:“——但是我發現這邊的靈力有些不對勁, 讓林知通知張執事后才來到這邊!
蒼喻狐疑地瞇了瞇眼眸, 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著。
這么巧合?
她看向林知:“你又是怎么回事?”
林知正要開口, 被符盈攔聲打斷:“——他是被張執事安排來調查西翠鎮,我們偶然遇到的。”
蒼喻的視線挪開, 移到身旁冷面男人身上, 臉上是明晃晃的讓他解釋。
張硯:“……”
背對著蒼喻的方向, 符盈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在瘋狂向他眨眼。
而她的小師叔, 那位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云真仙尊在轉著手上扳指,略微側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平靜如水,但他硬是從中看到了一絲威脅。
張硯:“…………”
張硯:“對。我讓他下山的!
他就知道,當初不該為了省事答應符盈讓她參與調查的, 現在一環套一環她已經完全把自己強行捆上一條船了。
男人在心中冷笑一聲,本就冷淡的表情更加冰冷。
一場牽扯四個人的翻車被強行拉住,趁著蒼喻向林知伸手接過那只鳥的同時,符盈在暗處悄悄松了一口氣。
雖然鎮上還留有一些他們偷偷調查的痕跡, 不過想來以師父掌門的身份,也不會為了符盈這件無關痛癢的小事而親自去詢問,她現在是安全的。
即便被師父發現了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懲罰,但能少挨一頓罵更好,符盈還指望著繼續做掌門最聽話乖巧的小徒弟呢。
思及此,她蹭到晏回青旁邊,礙于蒼喻還在場,她糾結一會兒后只能在腦中對小師叔道:“謝謝你,小師叔。”
符盈無比真誠地決定:以后小師叔再拉她充壯丁修云靈陣,最起碼今年她絕對不會偷偷在心里罵他了。
晏回青垂眸看她。
少女抬起臉時,清淺琥珀色眼眸盛著月光的瑩潤水色,一縷濕潤的黑發粘在臉頰邊,與瓷白臉頰顯出鮮明的對比,更襯得唇紅齒白、干凈而純粹。
湖邊濕潤的微風拂過,符盈下意識瞇了瞇眼睛,本來專注盯著晏回青的眼眸有一瞬間移開。
她挪開了視線,晏回青心中卻升起一種莫名的煩躁失落。他下意識抬起手,想要將符盈耳邊那縷格格不入的碎發撥開。
但在右手抬起那刻,他陡然意識到了兩人的身份。
在他們身后,安靜聽著林知講述手中這只鳥來歷的張硯似有所察地抬頭。
他看到了玄衣男人驟然停在半空的手指。
戒律閣執事黑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下一瞬,陰云遮住明月,微風停滯,紛飛而起的落葉慢慢墜落。
符盈像是什么也沒察覺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抬頭時看到了晏回青莫名停在面前的手。
符盈:?
她不解地歪了歪頭。
“怎么了?小師叔。”她隨口問道,目光在他修長手指上的溫潤扳指上停留。
從見到小師叔的時候他就戴著這個扳指呢,但從未聽他提到過這個扳指有什么用。
符盈在心中默默想著,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一抹好奇。
倘若在平時,晏回青絕對不會錯過她眼中的情緒。
但此刻……
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氣,克制地、一寸寸地將手指蜷起,似是通過這個動作要將心中翻涌的種種情緒硬生生按了回去。
最后唯一一縷洶涌情緒,被他支配著給符盈施了一個烘干身上水分的術法。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恢復了往常的散漫。
“別著涼了!
修仙者還會著涼嗎?
符盈將這個無厘頭的問題在心中過了一圈,甩甩頭去找蒼喻了。
晏回青在無意識地追逐她的背影,藏于袖中的右手慢慢攥緊。
張硯分出一分心神注意到了他無甚異常的面容表情。
憑借著常年調查各種案件、處理各種糾紛的經驗,他在心中略有幾分怪異地想:
剛剛,他只是想給符盈施一個汲水術?
沒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原來它叫伯奇啊!
符盈摸了摸蔫蔫的小黑鳥的頭。在符盈夢中時,它的體型龐大到幾乎可以遮云蔽日,但現實中它只有符盈小臂長。
在夢境中它可以掀起滔天巨浪,但如今也只能攤平著身體任由符盈摸頭毛。
“啾啾!”似是聽懂了他們的話,伯奇有氣無力地叫了兩聲,完全不見之前狠狠啄林知胳膊的兇猛勁。
“以夢境為食,體型中等眼眸金色的鳥。”蒼喻回憶了一遍下山之前溫垂葶給她看過的伯奇的樣子,篤定點頭,“沒錯,就是它。”
伯奇是上古十二神獸之一,但它們早就已經不存在于世了吧?這是伯奇族的后代?
“問仙宗附近有伯奇族生活嗎?”符盈問。
“沒有。”
蒼喻用術法困住它,防止這只能穿梭他人夢境的伯奇一出陣法就溜進其他人的夢境中逃跑。
那就奇怪了。
符盈撐著下巴,慢慢思考著。
那么,這只伯奇到底是怎么到問仙宗來的?以及問仙宗為什么直到現在才發現它?
【任務詳情:調查問仙宗弟子昏睡事件(進度89%)】
果然,還剩下11%的真相沒有發掘出來。
直覺告訴她,這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
蒼喻匆匆忙忙趕來,又匆匆忙忙地回去。既然已經抓到了讓弟子陷入昏睡的罪魁禍首,讓他們再次醒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走后,剩下的四人一時之間竟然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張硯率先開口:“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符盈沒有意見,點頭應道:“多謝張執事。”
她和張硯對視一眼,猶豫道:“呃……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
按照來時的樣子,她自然而然就向等在旁邊的林知走去,被晏回青按住了肩膀:“去哪?”
符盈被迫停住腳步,不明所以:“回問仙宗!
“我帶你回去!标袒厍嗥沉艘谎鄢聊蜒缘陌滓律倌,聲音淡淡道:“他帶你回去還要走傳送陣登記!
也是哦。
符盈對和誰回去沒有什么想法,聽到晏回青的提醒后自動調轉了腳步又站回了他的身旁。
林知眼睜睜看著符盈和他揮手告別,默默看向自己的師父。
您帶我回去嗎?
張硯從他表情寡淡的臉上讀出這一句話。
他嘆氣,向徒弟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是誰從哪里出了問題,問仙宗這幾年入門的弟子一個比一個難搞,一個比一個標新立異。到了林知符盈這輩弟子,上房揭瓦的搞事能力更是只增不減。
“師父,您為何——”會幫符盈圓謊?
林知還算是了解他師父,正因為了解,才覺得今天的這一切都非常玄妙。
張硯瞥了他一眼,用眼神止住了他的后半截話。
“不幫她圓謊,然后讓你也挨掌門一頓罵?”他冷淡道。
林知適時閉嘴了。
其實最開始符盈沒找他一起調查也是這個原因,就是為了防止哪一天事情敗露后連累不到林知身上。
但是顯然,他們兩個人能成為朋友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和讓余渺蘇醒比起來,被掌門訓斥一頓又算什么?
他在心中合理化了師父今日的行為,打消了自己對于師父和符盈有他不知道的隱情這個念頭。
實際上除了張硯本人外,就連符盈也以為張硯愿意幫她只是圖省事或者看在了小師叔的面子上。
把林知送回去后,張硯繼續回戒律閣處理事務,桌案上只有一盞依靠靈力驅動的靈燈在亮著昏黃的光。
他打開靈盤,符盈已經通過了他的申請,給他發過來一句禮貌的問好。
男人看了那句話半刻,按滅靈盤。
張硯不否認他幫符盈圓謊有這兩種原因,但其中到底還是存在著一份私情。
別人不知道,但張硯自己清楚,當初符盈被自己罰進靈獸園受傷,有一部分責任在他。
公林靜那小子心思深沉,粗中有細,將那次事件中所有人從頭算計到尾,掐準了時間向他舉報聽云堂有人私斗,又掐準了靈獸園缺人值班,這才讓張硯親手將符盈推進了圈套中。
旁觀者不會來指責張硯的問題,畢竟他也僅僅是按規辦事,但他自己不會為自己開脫。
沒發覺圈套讓弟子受傷這就是他的責任,張硯從那時起就欠了符盈一筆賬。
他自認為今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在場所有人都各有各自的立場才共同編制出一個謊言。
那符盈的小師叔,那位云真仙尊——到底是懷著什么立場在替她隱瞞?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甚至從他當時抬起又克制的動作中,品出一點令人難以想象的情緒。
第65章 往事 “我會為你贏得與陳之黎的賭約!
從西翠鎮回來后, 符盈被迫老老實實地待在問仙宗,除了修煉外也就只去凈心館看一看余渺,生活過得無比規律。
伯奇確實是抓住了, 但讓被困在噩夢當中的弟子蘇醒卻沒那么簡單。
溫垂葶只能盡量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沖破夢境蘇醒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隨著醒來的人越來越多, 符盈前往凈心館的頻率也在增加,偶爾溫垂葶忙得不可開交時還會讓符盈來打下手。
她和自己這位溫垂葶師叔的關系迅速升溫。
“說起來, 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面容溫和的女子低頭在寫著藥方, 和符盈隨口閑聊著。
她稍微比劃了一個高度, 彎起眼眸:“那時候你只有這么高!
符盈已經習慣了。
她阿娘當年是修仙界出了名的交際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朋友遍地都是。
現在只要看到疑似與她阿娘同齡的前輩們, 符盈都有可能聽到類似這樣的話。
蒼喻曾經親口說過, 符盈在修仙界最大的人脈不是她, 而是符盈的阿娘符引月。
眼看著話題即將要跑偏到追憶往昔的道路,符盈適時開口問道:“溫執事, 我爹娘與魔族有什么深仇大恨嗎?”
這件事情從鄔靈鎮回來后她就想問了, 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 符盈一直沒從蒼喻那邊找到機會。
“魔族?”溫垂葶書寫藥方的動作微微停頓, 筆尖在紙上暈出一團墨色印跡。
“我想,你應該是想問你爹娘與魔君賀野有什么仇吧?”溫垂葶敏銳道。
符盈點點頭,手中捧著搗藥罐坐到她的旁邊,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溫垂葶寫完藥方喚人進來拿, 待弟子走后才慢慢道:“他們沒有什么仇恨!
“——但以那位魔君的角度,或許這種事情比有仇更令他難以接受!
符盈回想起自己很久之前聽說的關于賀野的傳聞,聯想到他的行為作風,試探問:“難不成, 是因為修煉?”
“沒錯。”溫垂葶單手支頤輕輕笑道,“他是世間罕見的修煉天才,可在八百多年前,修煉天才又不是僅他一人。”
符盈一直覺得溫垂葶眉眼生得極為柔和,但此時她逆著光彎唇笑起來時,眼中鋒芒畢露的神采無比耀眼。
符盈在八百多年后,他們已經死去的現在,從自己的師叔口中窺見了一角她父母年輕時的意氣風發。
“引月永遠都能壓過他一頭!睖卮馆愕溃暗谝淮芜M入青云榜,他的排名便在引月之下。此后但凡與引月同臺競爭,賀野都只能屈居第二。”
“至于你阿爹……”溫垂葶伸手點了點符盈的額頭,眼中含著笑意,“他倒是和賀野沒有什么明面上的競爭關系,但大家都知道,你阿爹極看不慣他!
“為什么?”
符盈有些好奇,她印象中謝疏竹的脾氣非常好,任由符盈怎么折騰闖禍他都從未生氣過。
“原因有許多,”凈心館執事漫不經心細數著,“朋友、愛人、修煉……總而言之,從各個方面來說賀野都是你阿爹最厭惡的人。”
天才總是要被比較的,尤其是賀野與符引月同為劍修,年齡又相差無幾。
對于身份低微、完全是憑借修煉天賦一步步成為古靈派掌門之徒的賀野而言,任何仇恨都抵不過永遠輸給同一個人。
這完全是將因為修煉天賦而生長出來的滿身傲骨踩碎在腳下。
所以在他成為魔君后,舉起的第一把刀就是對著符引月。
“后面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睖卮馆爿p輕嘆了一口氣,聲音淡淡道,“引月為了養傷逐漸淡出世人的視線,連帶著你阿爹也一并在修仙界隱身了。”
他們在世間四處游歷,直到符盈出生,他們才再次與問仙宗有了更深的聯系。
霧灰色衣袍的女子注視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她的眼睛像謝疏竹,幾乎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柔和溫潤?晌骞佥喞窒袷菧卮馆愕暮糜逊拢ζ饋頃r燦爛而明媚,像是生機勃勃的樹。
故人已逝,只有故人之子。
“他們本來也應當是問仙宗……”
溫垂葶的聲音頓住,咽下了之后悵然的話語。
她嘆息一聲,再睜眼時情緒已經收斂得干凈,與平時一般無二。
“剛剛失態了。”溫垂葶歉意地笑笑,“只是很久沒有人與我說過這些事情了。”
她想了想,不知為何忽然站起身去身后柜子中翻找著,在符盈好奇的目光下拿出一個落灰的木質匣子。
“呼——”
她吹了一下表面的灰塵,木匣打開時符盈眼前閃過一抹金色。
“你看到了什么?”溫垂葶問。
符盈仔細辨別著。
她第一反應這是一副山水畫。
圖中山巒疊嶂、水流潺潺,就連山頂上的仙鶴也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但等她仔細看去時,才發現她以為僅僅是線條的部分,寫著密密麻麻挨擠在一起的小字。
她不太確定道:“……是輿圖嗎?”
雖然字很小,但符盈硬是從中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的確是輿圖!睖卮馆,“不過在我看來,這張圖是空白的!
符盈驚訝地抬頭看她,但女子神定自若道:“或者說,在除了你和你阿爹之外的人看來,這就是一張最為普通的白紙!
“我阿娘也看不到?”這是符盈的第一反應。
“……這我就不知道了!北凰@么一打岔,溫垂葶的思路差點也跟著跑偏。
她敲了敲這張圖,強行扯回話題解釋道:“這是很久之前你阿娘借放在我這里的,但她后來也忘了朝我拿。既然你來了,就把這個拿走吧。”
“這是關于什么的輿圖?”
而且為什么除了她和阿爹外其他人都看不到上面的圖案?
“這是玄門秘境的輿圖!
溫垂葶說得風輕云淡,但倘若將她這句話放到外面,不知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當世共有二十八條靈脈,直接生長于主靈脈之上的秘境僅有五處。
這五處秘境無一不是等級極高的大型秘境,幾乎可以說是一個獨立于世間的小世界,內里奇珍異寶、仙禽神獸無數,是所有修仙者趨之若鶩之地。
但這五大秘境中最特殊的無疑是玄門秘境。
這是此世間唯一一處保留完整的玄古時期的遺址,秘境內靈力充裕、仙獸遍地,據說什么都不做,僅僅是進入秘境在里面修煉打坐都能讓修為更上一步。
再加上玄門秘境不像清虛秘境一樣有修為限制,完全是憑實力搶奪資源,每次玄門秘境的開啟都是世間各大仙門勢力的多方混戰。
一副玄門秘境的輿圖,其價值幾乎能抵得上數百個天階法器。
符盈瞬間覺得手中拿了一個燙手山芋。
溫垂葶瞥見她糾結的神色,噗嗤一身笑了出來:“這本就是你阿爹親手所繪,只有你能看懂,放在我這里又有什么用呢?”
這也是此物雖極為珍貴,溫垂葶卻敢將它隨意放置的原因之一。
“而且……”女子沉吟著說,“玄門秘境是你們鏡妖的出生之所,你總歸要回去一趟的!
她這樣說,符盈也不好再多推辭。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輿圖,在計劃中加上了一條“去玄門秘境”-
在蒼喻宣布問道大會武比重新開始的當天,余渺醒了過來。
符盈每天都跑凈心館還是錯過了她的蘇醒。當時她剛剛跟對面的劍修打完,林知就出現在習道場的門口。
瞥見白衣少年,她的心中升起一絲預感,連督學宣布比試結果都沒聽完就跳下了高臺,急匆匆向他的方向跑去。
頂著符盈直勾勾望眼欲穿的眼神,林知淡定道:“余渺醒來了!
當天正午,躺在床上無聊和旁邊師兄聊天的余渺狠狠被人撲在床上。
她艱難地從來人胳膊中扒拉出來自己,看清少女的面容后笑著和她道:“好久不見,盈盈。”
符盈抿著唇,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被余渺充滿新鮮感地摸了摸頭發:“……原來你撒嬌是這樣的呀。”
符盈沒覺得自己在撒嬌。她緊緊抱了一下余渺,嗅到她身上略帶苦澀的藥味,長久堵在心口的郁氣直到此時真實聽到了她的聲音才慢慢散去。
她問道:“你現在覺得如何?身體還像之前那樣疲憊嗎?”
“還好啦,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庇嗝煜蛩A苏Q劬,手中騰起一團瑩潤靈力,“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我的修為上漲了!
她對符盈所說的好久不見并非是夸張。
在余渺的感受中,她已經過了兩年了。
清醒時她很難回憶起這夢境中的兩年到底是如何度過的,她的記憶只有一團絕望的漆黑,夾雜著血腥的紅。
而等她回過神來時,前不久突破的修為境界不知為何更上了一階。
“我聽林知說了,是你抓住了伯奇?”余渺透亮的眼眸注視著少女,她輕聲道,“謝謝你!
符盈:“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她慢慢從床上下來,坐在旁邊。
直到此時,符盈才瞥見了剛剛和余渺聊天的弟子。
她辨別了一會兒這張臉,正在思索自己是在哪里見過他,對方小心翼翼道:“符盈師妹,你的武比怎么樣了?”
符盈想起來了,這就是當初和她比第一場武比時昏倒的倒霉弟子。
聽到這話,余渺也頗感興趣地抬頭:“對呀對呀,武比應當繼續進行了吧?林知也沒和我說具體情況,你比完了嗎?”
“還剩下最后一場便能決出榜首!
在同輩弟子中,符盈的修為本就不低,再加上她遠比其他人豐富的實戰經驗,她和別人對打完全就是碾壓,切瓜砍菜一樣簡單。
她的對戰積分遙遙領先,與另外一人甩了第二名將近十幾分。
“你這最后一場,莫不是與陳之黎對打?”余渺眼睛亮起。
符盈露出了一個余渺熟悉的笑容,她嗓音輕柔道:
“沒錯。下一局,我會為你贏得與陳之黎的賭約!
第66章 魁首 “符盈師妹,我要當你的舔狗!”……
“真是稀客, 你們倆怎么也來凌云峰吃飯了?”
還沒到飯點,凌云峰膳堂內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幾個人在低頭吃飯。
是以卞修和拿完自己那份飯準備找地方坐時, 一眼便掃到了角落里的兩個熟人。
他熟稔地坐到兩人對面,揚眉問道。
黛尋正在低頭玩靈盤, 手上噼里啪啦地在快速敲字,坐在她旁邊的李千機開口道:“去事務堂辦事。”
“辦事?”卞修和拿起筷子隨便撥了撥面條, “真巧, 我也剛從事務堂出來——難不成你們也是為著問道大會來的?”
見李千機點頭, 男人搖頭嘆息一聲:“一猜就是。事務堂缺人手已經缺到抓我這個負責外門事務的弟子了,當然不會放過你們兩個!
前不久發生的昏睡事件在漸漸平息, 后遺癥卻還沒完全解決。
掌門不好讓這些人立刻干活, 只好抓著他們這些年輕力壯精力旺盛的弟子加班。
他和已經吃完飯的李千機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直到這一碗飯都快吃完了, 坐在對面的黛尋都還沒抬起頭。
他嗦了一口面,忍不住問:“在看什么呢, 這么專注?”
青衣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 將手中靈盤向卞修和展示:“喏!
【買定離手, 到底是暴躁大少爺的蟬聯榜首還是溫柔小師妹的打臉成功?】
最新一條回復正好刷新出來:【押張閻王上次關我的禁閉, 這波我站小師妹,小師妹把那小子壓在地上打了我就給小師妹當舔狗!】
卞修和:“……?”
他眼睜睜看著這條回復剛剛冒出來,眨眼間又被刷沒了,下面緊跟著一溜【禁閉走好】。
他筷子上挑著面條幾乎忘記了吃, 目瞪口呆問:“這、這又是什么東西?”
“今日下午是劍修武比的最后一場。這兩人在其他課業上分數相同,誰戰勝了對方不僅會成為今年劍修榜首,也會成為今年問道大會的魁首!摈鞂な栈仂`盤,懶洋洋道。
卞修和仔細琢磨著:“這輩弟子的話……暴躁大少爺我知道, 是陳之黎那小子吧?”
“溫柔小師妹又是誰?”他忍不住問。
頂著李千機看蠢貨的表情,卞修和腦中漸漸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難不成……是符盈師妹?”
他嘶了一聲:“這群人的膽子是真夠大的啊!
連掌門弟子和長老之子的賭都敢打。
黛尋看了他一眼,問:“要去看熱鬧嗎?”
前一刻還在感嘆的卞修和果斷點頭:“要!
圍觀這兩人迅速達成共識全過程的李千機:“……無聊!
他冷哼一聲站起身,準備回去繼續鉆研他的機關術,被卞修和一把薅住了衣袖。
“誒呀千機兄,這機關術什么時候都可以修煉,熱鬧可只有這一時!”卞修和煞有其事地點頭,“這可是掌門小徒弟的內門武比,你肯定也想去看吧!”
李千機:并不是很想,謝謝。
但說歸說,最后少年還是臭著一張臉被黛尋和卞修和兩人拉著去了萬仞峰的習道場。
“好多人啊!
卞修和仗著人高馬大護著黛尋找了個前排的最佳觀戰處,身旁是硬生生憑借一張臭臉和冷厲氣質逼退所有人的李千機。
黛尋:“很正常,畢竟是決出問道大會魁首!
劍修數量本就多,更何況還有別人看了靈壇上的帖子,和他們一樣為了湊熱鬧來看比試。
他們來的時候符盈和陳之黎已經開打了,眼下兩人剛剛經過了一番試探,正處于僵持期。
高臺上,陳之黎表情凝重地盯著站在對面的少女,臉頰汗液順著臉龐滾落墜地。
符盈手中握著在陽光下清透尖銳的長劍,薄如蟬翼的劍刃上一抹血色閃過。
少年抬手蹭了一下臉頰,殷紅的鮮血沾染到了他的手心。
他看著手上屬于自己的鮮血,在緊張而充滿壓迫感的高臺上,他眼中光彩卻越來越亮,瞳孔興奮得緊縮成一點。
“很好、很好——”少年猛地抬頭,如狼一般的視線緊緊鎖著符盈,尾音細聽之下甚至在詭異地上揚顫抖,“這才是能夠與我競爭的對手!”
陳之黎曾經從未注意過符盈。
她是掌門的徒弟不錯,但他也是問仙宗長老的獨子,若論身份符盈沒有任何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他最開始甚至都不知道掌門的徒弟叫什么。
后來她與余渺林知一同闖過第十七境,陳之黎才真正看到了“符盈”。
但直到符盈剛剛那連他都未反應過來的一劍襲來前,陳之黎也只是將符盈當做一個“可以挑戰”的對手。
她與他同為金丹期,可她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劍修,在這場只允許使用劍法的劍修比試當中,她的陣法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陳之黎想:失去了陣法僅憑劍法,你能有金丹期的實力嗎?
而符盈看出了他最開始的漫不經心,選擇一劍斬碎了他的傲慢。
“陳師兄,如果你不想半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灰溜溜地下臺,最好拿出你真正的實力!
上至她師父和小師叔,下至古靈派鄭洮師兄,符盈在一對一對打中還從未遇到過像陳之黎這樣留手之人。
在修仙界中,被打得爬不起來并不是羞辱,真正的羞辱是在對戰中傲慢留手。
——他到底在看不起誰?
聽到對面少年的笑聲后,符盈眼眸微瞇,面色不善地注視著陳之黎。
“不好意思,是我的錯!鄙倌旮纱嗬涞氐狼福麄人卻肉眼可見在興奮。
“——如果我拿出全部實力,你又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嗎?”
話音剛落,少年點劍而起,驟如閃電向符盈攻去!
霎時間高臺上只有耀眼流火在不斷閃爍,劍身帶起的赤色虹芒在前后前后左右切斷少女的退路,逼得她只能近身抬劍抵抗。
二人的動作極快,旁人在臺下只能看見銀劍交織碰撞的殘影,鮮紅赤色與濃綠虹芒混在一起,在鏗然的擊劍聲中蕩起洶涌的靈力波動!
黛尋聽到身旁的弟子倒吸一口涼氣:“我去,陳之黎有點東西啊。”
他身旁的好友翻了個白眼:“廢話,你以為這小子在問仙宗那么狂還沒人敢收拾,只是因為有個好爹嗎?”
這里是修仙界,是哪怕身份再尊貴,修煉上一塌糊涂也會被人鄙視的實力至上之所。
天道在這方面一視同仁,有天賦就是有天賦,哪怕出身低微也不妨礙一個人成為聲名赫赫的大能。
最開始感嘆的弟子掃了幾眼氣勢洶洶的陳之黎,客觀道:“雖然大家都很想看這小子翻車,但……符盈師妹到底年紀太輕,晉升金丹期的時間太短,應當不是陳之黎的對手。”
這也是絕大部分圍觀弟子的心聲。
他們覺得,符盈能和陳之黎堅持這么久還沒落敗已經算不錯了。
別看靈壇上有許多人押符盈贏,但大家都是抱著一種看樂子心理,倒真沒覺得符盈一個入門還沒一年的弟子,能打得過制霸問仙宗年輕一輩弟子的陳之黎。
而在臺上,灼眼刺目的紅幾乎要將符盈的靈力吞噬。
“錚——”
又是一聲長劍相擊的碰撞,符盈撐著身體在半空旋身落下,三道薄紅色劍影瞬間逼近她的面門,符盈險險躲過,衣袖被燎出狼狽的黑跡。
她的眸光微沉。
一擊不成,那三道劍影回到少年的身旁,在他周身緩慢旋轉。
陳之黎注視著身旁的劍影,笑道:“想好怎么破掉我的紅蓮劍法了嗎?符盈師妹!
——紅蓮劍法,問仙宗大長老陳潛的獨創劍法。他曾經憑此劍法,在支援未到時孤身一人掃盡四位魔將。
陳之黎自小便學習這套劍法,哪怕到現在九劍只習得三劍,也足以橫掃問仙宗一眾年輕弟子了。
符盈在心中閃過這些念頭,面色卻依舊鎮定。
“可以一試!彼f。
挑釁無果的陳之黎嘖了一聲,他瞥了一眼已經燃盡的半炷香,決定速戰速決。
“蓮生!
在少年聲音落下那刻,兩人同時動作!
似是赤色長龍升起,裹挾著烈焰灼溫的赤色靈力氣勢如虹地向符盈沖去!
符盈持劍未躲,在心中默念:
靈起。
浩渺靈力自丹田抽出,轉瞬便瘋狂生長著化作濃綠枝條纏住赤色的火龍,頂著相克的靈力也未曾有半分勢弱。
“——你以為只有這樣嗎?!”
陳之黎的瞳孔中映出紅綠靈力的交織,他的手臂青筋暴起,隨身旁三道劍影共同襲向毫無靈力保護的符盈!
他的劍影凌厲至極,招招攻向符盈的命門,就是要逼迫她主動退出紅圈,灼目的赤色幾乎將整個高臺吞沒。
被火焰吞噬的少女毫無動靜,操縱劍影的陳之黎卻知她已經站于紅圈的邊緣,只待他的最后一劍便會被擊出圈外。
他的大腦嗡嗡震動,遇到勢均力敵之人的興奮與即將戰勝她的快感強烈地沖擊他的神經,陳之黎的靈力越發活躍,丹田內金丹的流轉幾乎不可估量。
他大笑著,臉上帶著癲狂笑容地向靈力感知中符盈的位置狠狠橫劈過去!
靈力激蕩、灰塵四起。
下一刻,他的表情驟然一僵。
——他的劍落空了。
“什——?”
被赤色火焰灼燒的濃綠靈力爆發出強烈波動,代表生機的綠色完全將陳之黎的靈力吞沒,在他的攻擊落空那瞬,疾如閃電沖向同樣站在紅圈邊緣的陳之黎!
符盈的身影在他的眼前閃過,漫天赤色與濃綠襲來時,他只看到了一雙平靜如水的琥珀色眼眸。
“只要識破你的靈力軌跡便可擊破!
——她在回答他之前如何破掉紅蓮劍法的問題。
陳之黎的腦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下一刻胸口一痛,被靈力裹挾著砸向習道場的圍墻上。
“砰——”
巨大的轟擊聲響起,灰塵紛紛落下。
習道場中卻許久許久沒有別的聲音。
空氣中似乎還留著令人心悸的靈力痕跡,地面上滿是劍影靈力留下的劃痕,肉眼可見經歷過一番高強度對戰的習道場高臺上,一身溫柔水色衣袍的少女站立。
她低頭,向久久沒回過神來的督學問道:“應當是我贏了吧!
少女輕柔溫和的嗓音在鴉雀無聲的習道場中格外清晰。
沒有人能料到如今這個結果。
看著高臺上留下的痕跡和之前二人的交戰,也沒有人能昧著良心說這只是一次僥幸。
符盈——這位年僅十七歲的金丹初期修士,是完完全全、沒有一絲水分地將問仙宗制霸這一輩弟子多年的人打敗了。
一開始客觀分析的弟子呆住了。
他的好友也傻了。
黛尋輕飄飄瞥了他們一眼,故意和旁邊的卞修和道:“盈盈贏了,問道大會魁首就是她了吧。”
她的話音落下那刻,足以掀翻整個習道場的尖叫鼓掌聲爆炸般響起!
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尖叫聲中,其中一道破音的嘶吼穿透所有嗓音。
“符盈師妹,我要當你的舔狗。!”
還待在高臺上沒下來的符盈:“……”
第67章 前奏 好兇啊,小師叔。
【主線任務:莫欺少年窮, 成為修仙界龍傲天。ㄟM度37%)】
“問道大會的結果出來了?”
符盈收到這條系統提示時,已經是三日后了。
她正和今如潮整理東西,也不知道她師父是從哪里翻出來這些案卷典籍, 紙張脆得像是捻一下就碎,符盈只能小心翼翼地收拾。
今如潮翻開書迅速瀏覽著, 聞言思索一陣:“應當是今日!
雖然那天符盈打完陳之黎的那場后魁首就已決出,但真正的結果還需隔幾日, 等掌門親自審核無誤后方可對外放出。
這樣想著, 符盈抽出一只手摸出靈盤, 果不其然收到了一條發給問仙宗所有弟子關于問道大會的通知。
今如潮三日前就與符盈道過恭喜,此時瞥見符盈看靈盤的動作笑了一下:“小師妹這幾日可是在宗門內出名了。”
礙于身份和年紀, 與今如潮打交道的人大部分都是問仙宗各類堂閣的負責弟子, 這些人與符盈差了好幾個輩分, 平日里待在問仙宗中也甚少關注宗外的事。
他們知道掌門收了一個徒弟, 也知道今如潮有了一個師妹,但對符盈并不了解, 與今如潮提起她時偶爾連名字也想不起來, 就只說“你的小師妹”。
但自三日前那場武比后,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 除了道恭喜外都在拐彎抹角地和他打聽符盈的事情。
什么之前公林靜是魔族是不是符盈抓到的?鄔靈鎮的事情是不是她解決的……被今如潮盡數擋了回去。
符盈:“嗯……我知道。”
不說別的,陳之黎這幾日不知道抽了什么風,人還在凈心館躺著呢就天天想找她約架。
符盈煩不勝煩直接把他刪掉了。
出名這件事對符盈來說好壞參半,壞的那部分無非就是盯著她的人更多, 不過想到她本就在魔族那里掛了名,符盈現在頗有一種債多不愁的擺爛心態。
她也與今如潮一樣快速瀏覽著內容,問道:“伯奇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符盈前幾日因為在準備問道大會,沒怎么關注過這件事的進展。倒是林知作為戒律閣的弟子稍微了解一些事情內幕, 昨日和符盈提過一嘴。
今如潮溫和的眼眸稍稍冷下去一分。
“這段時間各大仙門的檢測陣法都不太穩定,經常會漏掉異常情況。”他說,“小師叔前段日子將檢測陣法重新修了一遍,勉強找到了一部分之前漏掉的部分!
開山立宗第一步就是立下護佑宗門的宗門大陣。在此之外,各種檢測、隱蔽、引靈等等類型的小型陣法都會隨之建立。
問仙宗身為修仙界第一大宗,檢測陣法自然不局限于仙門內,而是將所處的大半個名南州都涵蓋在內。
只要區域內靈力達到某個閾值,負責觀測靈力的弟子立刻便能發現。
符盈想了想:“所以伯奇是很早之前便來到名南州了,只是問仙宗未曾發覺?”
她將手中案卷放在一旁,問道:“這個很早……是多早?”
今如潮看著她:“四月份左右。”
難怪林知說這件事情可能是針對問仙宗的。
符盈在心中默默想著。
問仙宗不是沒有別的陣法師,但能維護宗門大陣這種級別的陣法師只有晏回青一人。
而巧合的是,就在伯奇來到名南州這段時間里,晏回青因為清虛秘境的事情離開了問仙宗。
師父修為與小師叔相同,但她不擅陣法,她察覺不到檢測陣法的各種細微異常波動。
更別提修為在他們之下的那些人了。
倘若晏回青沒回來,或者他回來了也還像是曾經那樣待在云海峰與世隔絕,他們到現在也發現不了這件事情。
正好在晏回青離開問仙宗時發生這種事,說是巧合未免有些太牽強了。
很難不讓人懷疑整件事情就是掐準了時間對問仙宗弟子下手。
他們終于將書籍整理好,今如潮將翻出來的有關伯奇的書一手拎起,和符盈一同向凌云殿走去。
問道大會本應在十一月初結束的,但出了這檔子事后無奈推遲了一段時間,現下已經到了月末,馬上都要過年了。
昨日下了場大雪,直到此時天上依舊飄著些許柳絮般的細雪,符盈和今如潮走在小路上時,滿山都是無瑕純凈的白色,只有身旁松柏依舊蒼郁翠綠。
符盈曾經對所有天氣一視同仁,既不喜歡也不討厭。
不過現在她不太喜歡下雪天,連帶著對雪天浩渺壯闊的美景也興致缺缺,反而她旁邊的師兄多看了幾眼還沒開花、只有光禿禿一截樹枝的梅花樹。
兩人沿著小路走到凌云殿,殿外沒人守著也沒結界,今如潮以為里面只有他們師父在,沒防備地推開殿門。
看到里面兩人時,今如潮怔了一下:“師父……小師叔?”
符盈落后他一步,聽到他叫小師叔后從他身后探頭看了過去。
蒼喻指尖閃著靈力,身前是之前給符盈展示過的輿圖,顯然正就著輿圖說什么事情。
而在她旁邊的男人臉上淡漠的表情還沒散去,正沒什么精神地垂著眼瞼,薄唇緊緊抿著。
符盈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笑盈盈地也問了聲好:“師父、小師叔!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對方。
男人聽到聲音后,纖長睫毛顫動,漆黑如淵的眼瞳微抬,視線緊緊定在符盈身上。
他的眼神是符盈很久沒見過的幽深。
好兇啊,小師叔。
符盈輕輕挑眉,身后未合上的門縫間驟然泄進一陣寒風,將她身上的衣袍吹起。
少女后退一步反手按住門,自然地用身前師兄的身體擋住晏回青極有壓迫感的目光。
剛和小師叔打完招呼、便被他狠狠盯著的今如潮:?
發生什么了,他最近有惹到小師叔了嗎?
今如潮丈二摸不著頭腦地想,最后只好將其歸結為師父又來抓小師叔干活,使得小師叔平等地看誰都煩。
“這些是我和師妹找到的有關伯奇的記錄。”他將手中書擱在旁邊桌案上。
蒼喻捏了捏鼻梁:“辛苦你們兩個了!
“小師叔怎么在這里?”符盈慢悠悠地從他身后走出,出聲問道。
“自然是有事要讓他做!鄙n喻環胸抱臂道,權當沒看到低氣壓的晏回青。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年自從符盈來了后,晏回青出云海峰的次數似乎就多了起來。
果然就該讓他沒事就來山下轉轉,當個什么陣法課授課仙師也好,一個人待著非得把自己憋死。
蒼喻分心隨意思考著要給他分個什么工作,還能思考另一件重要的事。
她看了一眼今如潮和符盈,指尖在手臂上輕輕點了點,沉吟片刻后道:“有件事情本是想過段時間再說,但你們兩個既然來了,提前說了也無妨,也好做些準備!
符盈和師兄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困惑。
“是什么事情,師父?”今如潮干脆開口問道。
“你們應當知道我前些日子,給天虞池那邊的仙門傳過信吧?”
此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伯奇聚集地并不在名南州,而是在大陸極北之處冰原的天虞池。
那邊天寒地凍,糧食匱乏,極不適合凡人居住。哪怕是對自然環境有些抵抗力的修仙者也不愿去那荒涼偏僻之地。
但天道不會白白造出這一無用之處。
人族難以適應那邊的環境,可一些妖族魔族不懼寒冷。是以就像中原大地是人族的地盤一樣,大陸西北和極北冰原是妖魔之族的地盤。
當年魔君賀野的魔族大本營便是在冰原。
他死后,冰原很長時間都沒有仙門在此駐守,還是凡間君王開出極為優厚的條件才勉強招攬了一些修士開宗立派。
但即便如此,那邊的仙門也不成什么氣候,修為最高不過只有一位歸圣期修士。
符盈回憶著這些常識,對蒼喻點了下頭:“嗯,是天虞池那邊的仙門給您回信了?”
“沒有!鄙n喻說,“他們一直沒有回信,于是我前些天又派附近弟子親自去了一趟天虞池!
她說到這里,微微側身露出被身體擋住的輿圖。
蒼喻指了指上面被她用靈力劃出的一個紅色的圈:“這里是天虞池!
她又指了指里面黑色的小點,下方有幾行小字做標注:“這是天虞池附近的仙門。”
“——這一圈內的所有人、仙獸、妖獸都消失了。”
符盈和今如潮同時呆住。
窗外寒風烈烈作響,雪漸漸下大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滾滾落下,將沿著小路走出的一截蜿蜒腳印靜靜覆蓋。
而在溫暖屋內,今如潮莫名覺得通體寒冷。
他從喉嚨中擠出一道聲音:“消失?什么痕跡也沒有?”
蒼喻嘆息一聲:“沒有。若非是他們搭建的房屋還在,探查弟子說他都要以為這里從未有過人煙了!
今如潮:“探查弟子有查到什么線索嗎?比如是誰做的、何時做的?”
“不知緣由、不知時間、也不知何人而做!鄙n喻回身看向窗外雪地,眼眸幽深,“這件事情太詭異了,我讓去探查的弟子先回來了,目前無人知道這件事情!
或者說,蒼喻在收到探查弟子信件的第一時間就讓對方立即離開了天虞池。
給符盈他們看的那個紅圈也不過是那弟子已經確認沒有人煙的部分,具體消失范圍目前沒有確切消息。
符盈看向從一開始便沉默不語的小師叔:“您想讓小師叔去調查這件事?”
按照師父謹慎的性格,她必然要挑信任且能力足夠的人去處理這件事。
蒼喻頷首:“沒錯。但并非只有他一人!
“此事牽扯重大,不是我們一門能夠處理的,必然要聯合其他宗門勢力共同調查。”
符盈在心中嘀咕一聲,這不更是必須要讓小師叔去嘛。
像這種多種勢力聯合調查,大家都心懷鬼胎各有各的立場,必然要有一個能鎮得住場子的人帶頭。
拋開小師叔的個性不談,他是問仙宗掌門的師弟,也是修為高深的云真仙尊,從地位和實力上都足夠,還不是師父那樣的大忙人。
倘若問仙宗想要拿到此次調查的主動權,沒人比小師叔更合適了。
“修仙界很久沒發生過這般惡劣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靈脈活躍期,引得某些人生起些不該有的想法。
她將后半截話咽回嘴中,沒讓兩個徒弟聽到,轉頭對晏回青囑咐道:“別的不說,最起碼要將伯奇的事情調查清楚!
伯奇到底為什么千里迢迢來到問仙宗,這與天虞池那些消失生靈有什么關系,這些事情他們一概不知。
“還有……”想到這里,她有些頭疼地扶額,“璇璣閣那邊極有可能讓玉衍出山,你自己把握要怎么與他相處,一切以大局為重!
晏回青:“他死不了!
蒼喻:“。”
這話太像是之前小師叔讓符盈小心點別老是往危險的地方闖,然后她回答反正自己死不了的場景了。
符盈沒忍住笑,掩唇泄出一聲咳嗽。
晏回青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冷不丁問道:“方才來時沒撐傘?”
符盈被他這個話題跳躍得怔住一瞬,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肩頭輕微濡濕的痕跡才恍然。
“只是淋了一小會兒的雪而已!彼\實道。
晏回青收回目光,這次是對蒼喻道:“有事傳音,我先回去了。”
符盈正準備和今如潮一并與他道別時,被小師叔拍了下腦袋。
“你隨我回一趟云海峰,有事交代。”
符盈理了理自己被他觸碰的頭發,有些懷疑地想。
小師叔能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她?
第68章 生辰 “別拒絕我,小師叔。”……
晏回青雖然清閑, 但并非什么宗門事務都不管,譬如云靈陣的日常維護和宗門內有些陣法的檢測都是他負責。
符盈被他叫走時,第一反應是小師叔要來交代這些事務要怎么處理。
她想了想, 甚至臨走前還特意從凌云殿拿了筆和紙,就是為了記下他說的話。
從傳送陣出來后, 兩人并肩而行,符盈心中還在思索著之前記住的修云靈陣的方法, 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太對勁。
她遲疑地打量著周圍環境。云靈陣禁地在云海峰后山樹林中, 只要穿過一條僻靜石板小路便可到達。
那條路符盈走了無數遍, 閉著眼睛她都知道是哪個方向?裳矍帮w檐黛瓦,游廊曲折, 分明就是小師叔居住的地方。
符盈停住腳步:“小師叔, 這似乎不是去云靈陣禁地的路?”
“我知道, ”男人頭也沒回, 只給符盈留下一個挺拔寬厚的背影,慢吞吞道, “本來就沒打算帶你去那里!
嗯?
符盈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唇角, 問他:“那小師叔想帶我去哪兒?”
“把你藏起來, 到時候一起揣去天虞池!蹦腥宋惨魩еc笑意, 半開玩笑問,“害怕了嗎?”
符盈一本正經道:“如果小師叔不擔心師父找來算賬的話!
她腳步輕快地跟在晏回青的身后,走過院落拐角處眼睛下意識一抬,和立于高墻上金色眼睛的鳥對視。
符盈:?
伯奇:?!
黑羽金眼的仙獸滿身羽毛都炸起來了, 它下意識振翅就要屁滾尿流地飛走,被符盈抬手一個鎖靈陣困死在原地,狼狽地摔在她的面前。
少女拎著它的翅膀把它抬到面前,困惑道:“它怎么在這里?”
如果沒記錯的話, 那天抓到伯奇后就被師父帶去了凈心館,不久后應該是被關進了靈獸園。
怎么又在云海峰出現了?總不能是這家伙又越獄逃跑了吧?
晏回青沒看她的表情都知道她此時在想什么。
他瞥了一眼在符盈手中一動不敢動的伯奇:“靈獸園那邊弟子太多,它太能折騰了!
于是蒼喻大手一揮:反正師弟那云海峰早就成二號靈獸園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把伯奇關到云海峰算了。
只是養了一只狗一只烏鴉幾只仙鶴一池錦鯉的晏回青:……
他盯著瑟瑟發抖的伯奇,扯出一個冷笑。
符盈晃了晃裝死的伯奇:“你也學會看人下菜碟了?”
伯奇在她面前哼哼了兩聲。
廢話,小爺我能一路從天虞池來到這里,靠得就是能夠看透你們人族那些彎彎繞繞的聰明伶俐!
符盈松開手,看著伯奇自空中落地,優雅地理著自己身上被符盈抓亂的羽毛。
它好不容易恢復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下一刻符盈眼前一花,又是一團黑影撲了過來,瞬間和剛剛立好的伯奇滾作一團。
蒼茫潔白雪地里,伴隨著嘰嘰喳喳的暴怒啼叫聲,兩團漆黑毛球不斷翻滾,每每都要帶起好幾根色澤相同的羽毛。
符盈呆了一瞬,不確定問:“剛剛……是烏鴉?”
晏回青不太想承認在和伯奇菜鳥互啄的烏鴉是他養的。
他掩耳盜鈴一樣擋住符盈的視線,面不改色:“不知道呢!
符盈看了一眼小師叔,又看了一眼在雪地里啾啾打架的烏鴉和伯奇,忍著笑點頭。
“好吧,我剛剛什么也沒看見!
小師叔都要走了,就給他留點面子吧
符盈頗為憐憫地心想。
而片刻后,她坐在桌旁,默默盯著面前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平心而論,這碗面做得賣相極好。軟糯鮮嫩的面條浸在濃郁鮮香的湯汁內,新鮮翠綠的綠葉點綴其中,一個形狀完美的荷包蛋熱騰騰地置于最上。
什么意思,叫她來云海峰就是親自下廚給她做最后一頓飯嗎?
符盈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干巴巴憋出一句:“呃,謝謝小師叔?”
晏回青在她對面落座。他看著符盈茫然的樣子,聲音平靜道:“一個時辰后,問仙宗的仙舟便會出發!
符盈拿著筷子的手一頓:“這么快?”
“伯奇的事情本就讓問仙宗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你師父派人去天虞池調查時為了省時間,更是讓很多人注意到了那里!标袒厍嗟忉尩溃坝泻芏嗳嗽诙⒅覀!
符盈垂眸盯著騰起裊裊熱氣的面條,之前尚且輕松的情緒漸漸散去。
她忽地出聲道:“天虞池的事情應當與魔族有關吧!
晏回青不奇怪符盈有此猜測,不如說了解了天虞池事件后不往魔族的方向想都奇怪。
修仙界或者凡間內部都有所爭斗,可都是人族,即便再如何爭斗也有著一個微妙的界限。
只有魔族不會。
他們甫一出手,便是生靈涂炭。
“天虞池你暫時不能去!敝暗脑捴皇侵皇峭嫘υ,晏回青停頓一瞬補充道,“冰原環境過于惡劣,且那邊是妖魔兩族的地盤,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也很難在那里討到什么好處!
符盈被他這副絞盡腦汁勸她的語氣逗笑了。
她無奈道:“我沒有想去天虞池。”
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天虞池這種地方還不是現在的符盈能去的地方,她去這里完全就是送死。
她在小師叔這里到底是什么莽撞膽大的人設嗎?
這個念頭在她的心中一閃而過,很快便拋之腦后了。
符盈意念一動,手中瞬間出現了一塊晶瑩剔透、形狀不規則的青玉石。
“這個送給你啦,小師叔。”她不容分說地將青玉石塞進晏回青手中,眨了眨眼睛,“不許嫌棄它!
晏回青的腦中久違地響起來道具獲得的提示音。
【靈衛:龍傲天怎能沒有護身符呢?】
【在接受到一次靈魂攻擊后,使用該道具時將擁有一次無條件防御同等攻擊效果下的靈魂攻擊。
備注:攻擊次數(1/1)】
“這是我上一次完成任務后獲得的獎勵!狈瘬沃掳,懶洋洋道,“我問過宋掌門了,小師叔你的魂魄也容易被人侵入攻擊哦。天虞池魔族眾多,會控魂術的更是多不勝數。”
符盈完成【調查吳家邪術煉丹實情】后獲得了靈衛,當時她頂著宋長矜看傻子的眼神,特意讓他傾盡全力攻擊過自己一次,成功激活了這個道具的前置條件。
宋長矜就是此世控魂術第一人,靈衛能防護的靈魂攻擊自然也是此世靈魂攻擊的最強一擊。
但當時符盈和盛貳對打時判斷出只防御一次她也翻不了盤,這才沒在那時就將這個道具使用。
打敗盛貳后她還不死心地想看看對方再攻擊自己一次能不能刷出第二個防護,結果當然不行。
后來她思索了很久,覺得這個道具對自己其實挺雞肋的。
能讓她依靠躲掉一次靈魂攻擊就翻盤的對手,符盈通過自己在魂魄上的漏洞就能打敗,完全用不上這個道具。
如果不是這一類人,例如說盛貳,符盈躲掉一次靈魂攻擊照樣還是被吊打。
這個道具已經被符盈壓箱底了,但今日她聽說小師叔要去天虞池后,她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她不能做到躲掉一次大能的靈魂攻擊后就逆風翻盤,但小師叔可以呀!
而且宋掌門還說過小師叔的魂魄不穩定,她這個道具正好可以用在刀刃上!
符盈心情很好地用手掌包裹住男人的手,強迫他將青玉石握。骸安灰芙^我,小師叔!
晏回青垂眸看著自己的手。
礙于體型差距,符盈的手做不到將他的手完全包裹,甚至只握住了手背的一部分。
她纖長白皙的手指與男人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二人交錯的指間微微散發著翠色青玉石熒光。
而當他抬眼時,撐在桌上微微前傾身體的少女正仰頭注視著他,這個角度顯得讓她的眼尾微微下垂,臉上是帶著點可憐巴巴的神色。
她又重復了一遍:“別拒絕我,小師叔!
晏回青:“……”
明明知道這是她為了讓自己心軟做出的樣子,他還是屈服了。
“好!
他看著符盈得到回答后滿意的神色,眼中劃過一絲幽光。
晏回青重新提起了自己最開始的那個話題:“一個時辰后,我就會離開!
“但你的生辰,是在兩日后。”
符盈剛剛拿起筷子的手驟然頓住。
此時此刻,符盈終于清楚他為什么一定要留自己吃這一頓晚飯了。
這不是普通的面。
而是他親自為符盈做的,一碗長壽面。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桌旁慢慢升起。
“……其實沒必要的,小師叔!焙冒腠,符盈聽到自己聲音輕緩說,“修仙者本就長壽,歲月于我們而言不過是指間流沙,生辰早就沒了什么意義!
“對我來說有意義!标袒厍嗪敛华q豫道,“這是你存在于此世又一年的證明。”
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碌碌無為四百多年,第一次真正體驗到心臟鮮活跳動的證明。
符盈沉默看著他。
光暈閃過,男人的面龐一如既往的蓄著幽幽冷光,他哪怕是這樣閑散坐著都像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劍,可銳意從來都在符盈的面前隱藏。
男人看著她,伸手推了推碗:“快涼了。”
符盈:“……嗯!
她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條,安靜地吃了下去。
味道確實如她所料的那樣鮮美,可符盈卻吃得好似味如嚼蠟,她頭一次覺得小師叔的目光存在感太強烈了,幾乎讓她生出一種轉身就跑的沖動。
她擦了擦唇,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辭離開,坐在他對面的晏回青率先起身。
“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他逆著光,只有一雙漆黑眼瞳明亮璀璨,像是含著一片星河。
符盈艱難地咽下即將脫口而出辭別之語。
“……好。”
小師叔,你所謂的“愛”,到底到怎樣的程度呢?
第69章 心意 “你會想我嗎?”
符盈在云海峰待了將近一年, 但她活動的地方其實相當固定。
云海峰有為她騰出來的一處小院,隔得不遠處就是晏回青日常起居的院落。
除了去云靈陣禁地外,符盈只在這兩個地方活動過,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從未涉足。
一方面是云海峰上足足有十六處禁地,符盈在不清楚的情況下盲目亂逛很容易誤闖禁地發生危險。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 她覺得這里是小師叔的地盤,她還沒熟到讓小師叔把這里的建筑完全對她開放。
——而今天晏回青的舉動完全將她的認知敲碎了。
符盈盯著面前在她面前散發著瑩潤幽藍光芒的玉環, 聲音發緊:“小師叔, 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同為陣法師, 符盈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么東西。
正因為認出來這是什么,符盈電光石火間便意識到了小師叔想做什么。
但這件事情未免太過于超乎尋常了, 符盈心中覺出幾分不妙的預感, 事情似乎在沿著她沒預料到的方向脫韁狂奔。
她下意識后退一步, 卻撞上了早有預謀, 堵在她身后的男人胸膛上。
晏回青扶住了她的胳膊,在符盈站穩后卻沒松手。
男人的目光越過符盈, 同樣落到在二人面前慢慢旋轉的玉環上。
“沒有走錯, 這就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
他的聲音低沉, 說話間胸膛震動, 他們都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呼出的氣息輕微地在靜謐空間中顫動。
大雪依舊在下,窗外陣陣嘶啞的烏鴉叫聲在忽遠忽近地響起,寒風刮過樹枝帶起的簌簌響聲, 積雪落地時沉悶的動靜……萬事萬物,各種自然的聲音在符盈的耳中響起。
可這一切,都抵不過近在咫尺的身后,屬于晏回青的心臟跳動聲。
砰、砰。
不知是他話語的內容, 還是二人挨得太近。符盈忽地覺得周圍空氣有幾分凝實沉重,幾乎有一種難以呼吸的感覺。
“云海峰除十六處禁地、六十二小秘境外,其它地方的陣法都是我親自所設!标袒厍嗟馈
符盈盯著面前所有陣法的核心陣眼,像往常一樣語氣輕松道:“小師叔,你是想讓我在這段時期幫你守云海峰嗎?”
她半開玩笑說:“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丟了東西我需要賠給小師叔嗎?”
晏回青沒回答這個問題,簡短道:“伸手!
符盈想回頭去看他的神色,剛動了一下就又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下胳膊,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
少女伸出手。
晏回青同樣抬起手。
符盈眼前頓時藍光大作,她瞬間反應過來,下意識就要縮手躲開,卻立刻被原本虛虛籠著她胳膊的手掌扣緊,不容置疑地將她按在原地。
于是下一瞬,符盈手中傳來清晰的硬質觸感,指尖勾住玉石中空的圓環,冰涼的溫度順著手心一路傳至大腦。
霎時間,整座云海峰似乎在她的世界中活了過來。
她看到了打累了正癱在雪地中有氣無力的伯奇和烏鴉,聽到了寒風自蔥郁松林中呼嘯而過的嘩嘩聲響。
山腳下風雪交加,久久無人涉足的石階上白雪皚皚,幾個雜役弟子自門前掠過。
一風一雪一樹一人——陣法所籠罩之處,符盈皆可到達。
而當她怔愣著睜開眼睛時,玉環后緊閉的大門忽地傳來一陣機械轉動的咔咔響聲。
灰塵四起,大門慢慢開啟,露出久不見天日的內里。
不輸于玉環的金色光亮璀璨奪目,高階靈石鋪了滿地,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法器靈丹隨意置放在墻壁上格子中,整整堆疊了一墻。
這是晏回青一人的寶庫。
符盈瞳孔顫動,耳中卻聽到男人語氣淡淡的聲音。
“——不用你賠,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
她掙開了記錄完成后便松松扣著她胳膊的禁錮,轉身直視著風輕云淡說出這句話的男人。
可被她注視的男人卻沒看她,僅露出的半張臉輪廓分明,皚皚白雪反射的明光晃在他的臉上,鴉睫輕眨,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云海峰禁地和秘境屬于宗門,可除此之外的東西屬于我!
他凌厲俊美的眉梢眼角間都帶了點笑意,伸出修長手指點了點符盈手中的玉環:“——而現在,它們屬于你了!
“不會有任何陣法將你阻隔,不會有任何生靈拒絕于你。在這里,你便是天道!
“符盈,不會有人能將你困于一隅!
話音落下,符盈足足愣了三瞬才反應過來,手中已經記錄了她靈力的幽藍玉環霎時變成了燙手芋頭。
“小師叔,這是你的云海峰,不是我的!狈p聲反駁,“我不能要。”
符盈的長輩送給過她很多東西,符盈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給過他們一些回禮。
她不會因為得到禮物便愧疚不安,可眼前這份禮物太過于驚世駭俗,完全超乎了正常生辰禮物的界限。
晏回青不置可否,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便是‘我們’的!
符盈:“……”
她無奈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沒有資格接受,我不能要!
“你有!标袒厍嗪敛华q豫道。
可在符盈想要開口反駁時,他忽然轉身直視了她的眼眸。
他的眼瞳顏色極黑,只是看著便好似陷入暗無天日的深潭。與符盈對視時眸中映出符盈清淺的琥珀色眼眸,那一點光亮便如同一縷光穿透了黑暗。
“——況且,你的安危抵得上任何山峰靈石法器!
符盈啞然。
她甚至都不知道應當如何回應這句壓抑著某種情緒的話。
因為他似乎從未在符盈眼前掩飾過自己的偏愛,從不吝于讓符盈知道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個人,從不猶豫將他認為最好的東西捧到她的面前。
就像他說的那樣,世間任何奇珍異寶,都抵不過符盈存在的意義。
符盈清楚這件事,她也正是從這些事中才一步步窺見了小師叔這些事情后隱藏的真心。
……可這真的值得嗎?為了一個至今都沒有得到的回答。
符盈一直在試探,她在好奇著小師叔到底能給予她怎樣的愛,他的愛到底有幾分真心。
而現在她得到了結果。
符盈接受過很多的“愛”,可從未有過任何一種愛像他這樣。
既有所欲求,可又心甘情愿地奉獻一切。
這所有的一切,符盈聞所未聞-
晏回青似乎是真的什么也沒想讓符盈做,只是隨意送出了他的全部,如今耐著性子在告訴她寶庫里的一些法器應當如何使用。
可符盈此時腦中有些混亂,她心不在焉地應著聲音。
她急需找個安靜的地方思索兩人如今是個什么狀況,可她越是想離開,對方越是不動聲色地用另一個新的話題扯回。
等到晏回青的靈盤嗡嗡震動,云海峰外傳來仙舟啟動的巨大聲響時,符盈甚至狠狠松了一口氣。
男人看著她的表情,好笑道:“這么想我離開?”
符盈揉著通紅的耳垂,撇開眼睛,絕口不提問題:“小師叔,我不是八歲小孩,這些法器我會用。況且我們還有系統,并非斷了聯系!
“可我見不到你了!标袒厍嗟穆曇糁泻唤z意味不明的笑意,“此去不知歸期,你會想我嗎?”
符盈忍無可忍留下一句“祝小師叔一路順風”后轉頭就走。
男人看著她倉皇離開的背影,唇角微微翹起,見好就收:“行吧,我想你就好。”
符盈一路御風沖出云海峰,她特意撤掉了擋在身前的靈力屏障,任由風雪吹在她的身上,才讓那陣不知從何而起的熱意漸漸散去。
她大腦稍稍冷靜了一些,回過神來時覺得手中重量不太對,一低頭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把云海峰玉環帶出來了。
她拍了一下額頭,面無表情地罵了自己一聲后,認命地轉頭回去。
符盈的運氣不太好,剛剛來到云海峰附近時就和送行的人撞了個正著。
蒼喻看了一眼脖頸臉頰還留著熱度沒消散的符盈,雖是奇怪她怎么在這么冷的天氣里還跑得自己滿臉緋紅,卻也沒多問,只是向她招了招手:“來這邊!
符盈神色自若地將云海玉環藏了起來,假裝自己不是剛剛從云海峰逃走地站到蒼喻身后、今如潮身旁,抬眼就和意味深長盯著她看的晏回青對視。
短短幾瞬間,她清晰地看到了男人視線略微偏轉,落到她空蕩蕩的手心中,隨后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符盈:“……”
所以小師叔就是眼睜睜看著她把玉環帶走而故意不提醒她,就是為了讓她再回來一趟是吧!
符盈的師兄還在一旁催促她去給小師叔送別,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師妹暫時不太想見小師叔的心情。
直到認命跟著今如潮又重復了一遍“祝小師叔一路順風”時,符盈還在心想:
真是風水輪流轉,上次還是她打了小師叔一個措不及防,如今竟然是她自己落荒而逃了。
這樣想著,少女暗中磨了磨牙,眼中的光卻越發亮了。
符盈大概能猜到一點為什么小師叔忽然加快了動作,無非是因為天虞池的事情讓他被迫離開,擔心她在這段時間對小師叔喪失了興趣嘛。
符盈不得不承認,小師叔這一招確實很有成效。
哪怕此時她還未完全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可直覺是不會騙人的。
她如今,對小師叔的興趣是不減反增的。
此局過后,她很期待小師叔下一步要做什么。
立于仙舟之上的晏回青似有所覺地抬頭,對上了少女躍躍欲試的視線。
他撐在欄桿上,鵝毛大雪簌簌墜落的空隙間,符盈看到小師叔同樣掀起唇角,勾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
第70章 山潼 “這兩個位置,我勢在必得!薄
臨近年關, 大部分弟子都早早下山回家過年去了,剩下留在問仙宗的弟子除了修煉外基本上也無所事事。
這日午后,符盈從萬仞峰的膳堂買了份不知道是早飯還是午飯, 一邊吃一邊慢吞吞地向習道院走去。
往日里符盈來習道院多半直接在門口拿牌進場,很少像今日這樣還有時間在路上閑逛。
她一路走馬觀花的看著, 直到面前出現了不同尋常的一處地方。
她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大門敞開的演武場。
習道院和演武場都在萬仞峰,前者供弟子們日常上課或比試, 后者則只有大型武比時才會動用。
比如每隔十年時間才會進行一次的宗門大比, 修仙界所有仙門都會派自己年輕一輩的弟子來參加武比, 最后決出魁首。
這個宗門大比的含金量極高,很多人戲稱宗門大比的魁首其實就是青云榜榜首的預備役。只要不半路夭折, 這些弟子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修仙界各宗門的中流砥柱。
符盈從沒來過演武場, 當初今如潮帶她熟悉問仙宗的時候這里是封鎖的, 今日應當是雜役弟子臨近年關來打掃才打開了門。
她在演武場的外面駐足安靜看了一會兒。它與習道場的構造差不多, 只是比它占地更大,周圍欄桿上的防護陣法和符箓刻的更多。
符盈清理了自己手中的垃圾, 提裙一步步走上臺階。
前幾日下的大雪將整個萬仞峰都裹上了一層銀裝, 遮住了它被開宗先祖凌厲劍意劈開的萬千縫隙, 只有不遠處高聳入云的陡峭斷壁還顯出滄桑歲月的痕跡。
她觸摸著飽經風霜的木質欄桿, 在心中一點一點勾勒出其中防護陣法的完整面貌,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幾個屬于她小師叔的熟悉手筆。
符盈沿著臺階入口一路走到演武場的最高處,低頭向下看去時是沒有一絲人煙的空地。
但倘若時間回溯至八年前,宗門大比由問仙宗承辦。她如今所站的位置便是宗門大比魁首之位, 其下是烏泱泱的、既崇拜又畏懼看著她的人群。
符盈握著欄桿的手指慢慢收緊,抬頭看向懸掛在演武場中,不知是被遺忘還是特意留在這里警醒自己的一個泛黃木牌。
上面用飄逸凌厲的字體寫了三個字:
——紀聆竹。
“你怎么在這里?”
在看清木牌上姓名那刻,演武場門口也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響。
吃完飯準備去習道場練劍的陳之黎在門口停住腳步。
他看了一眼站在演武場高臺上的符盈, 這才抱臂同樣走了過來:“沒回家?”
這話他今日遇見朋友說順口了,說完那刻才想起來這次的說話對象是符盈。
陳之黎的后半截話被迫頓在喉嚨中。他注意到了符盈的視線,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試圖揭過這個話題。幾步走過去把它拿下來:“紀聆竹,你和她有仇?”
“我不是陳師兄呢,怎么會遍地都是仇人。”符盈撐在欄桿上,懶洋洋問,“倒是陳師兄,你和她有過節?”
陳之黎說話自帶一種囂張跋扈的語調上揚之感,如果話語內容再難聽一些,只要聽一句都像是在挑釁別人。
符盈都習慣聽他說話時默認再翻譯一遍原文了。但他剛剛提到“紀聆竹”時的情緒,可不是正常提到一個有所耳聞的陌生人的語氣。
少年嗤笑一聲,反問她:“你會對搶了自己仙門宗門大比魁首的人有好感?”
符盈沒他那么義憤填膺:“按實力排名,輸了就是輸了,沒什么好過多評價的!
“魁首之位本就是他們勝之不武!”陳之黎手中木牌捏得咔咔響,“如果不是山師姐失蹤了,怎么可能輪得上他們天樞學宮拿魁首?!”
這件事當時好像確實有些爭議。
符盈換了個姿勢,單手支頤撐在欄桿上。
八年前符盈只有十歲,她知道這件事單純因為她娘順口提了一嘴,具體情況不太了解。
但陳之黎不同,他作為一個在問仙宗出生、又在此長大的問仙宗弟子,那屆宗門大比他記得比誰都清楚。
他至今都記得奪得榜首時天樞學宮那幫人的嘴臉!
他咬牙向符盈極敘述了一通極帶有他個人喜惡版本的事情情況。
八年前的宗門大比魁首在問仙宗和天樞學宮中決出,由問仙宗的山潼和天樞學宮的紀聆竹對戰。
二人年紀相仿,修為等級相同,自宗門大比第一天時便是宗門大比魁首的熱門人選。
但是相較于紀聆竹,山潼是劍術與法術雙修,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比單純是言修的紀聆竹優勢更大,所以看好她的人更多一些。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就在決出榜首之位的前一日,本應準備武比的山潼卻離奇失蹤了。
此事一出,舉界嘩然!
她是元嬰中期的修士,又身處在她最熟悉的問仙宗之中,但當時什么打斗聲音都沒有,就好像對方直接憑空消失了一樣!
而她失蹤后,原本是第三名的璇璣閣弟子被迫應戰紀聆竹。
他的實力不差,但和紀聆竹相比完全不夠格。憑借一手神乎其神的命相術成功讓自己半炷香的時間都沒撐過去就被抽飛下臺。
就此,天樞學宮奪得上屆仙門大比魁首。
而事后問仙宗和其他宗門共同搜尋了山潼許久也沒找到。直到今日,山潼的蹤跡也依舊是修仙界各宗門聯手發布的長期任務之一。
陳之黎最后總結道:“山師姐的居所只有他們天樞學宮的人來過。而恰好只要山師姐一死,他們天樞學宮就是最大獲利者。就算山師姐不是他們害的,也和他們絕對脫不了干系。”
符盈還算是冷靜,一針見血道:“這件事情當時不會有人沒想到,如果天樞學宮真的有問題,掌門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對面和她爭得面紅耳赤的少年忽然卡殼了。
陳之黎確實不能昧著良心說蒼喻是那種不顧門中弟子死活之人。
甚至正相反的是,蒼喻的護犢子整個修仙界都知道,連帶著問仙宗的弟子也頗為護短。
所以在外做任務時,很少有人愿意無故招惹問仙宗的弟子。能不能打過是一方面,就算打過了也會被他們整個宗門輪番上陣報仇。
他不情不愿地承認:“是,當時線索太少,不能確定就是天樞學宮所為!
符盈看著他的樣子,思索片刻后忽地翻身從欄桿上越過,踱步到死死抓著木牌不放的陳之黎面前。
她慢悠悠問:“所以陳師兄其實想親自奪得下一屆宗門大比的魁首,狠狠為山師姐出氣、為問仙宗正名?”
按照符盈對修仙界時局的了解,上一屆宗門大比其實是問仙宗最有可能奪得魁首的一次了。
按常理來說十年舉辦一次宗門大比,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問仙宗竟然有整整五十年沒奪得過魁首!
就算整體實力上問仙宗確實是當之無愧的修仙界第一仙門,可證明性的宗門大比魁首連續五屆都沒拿得,修仙界包括凡間的確有了些流言蜚語。
符盈跟著她父母游歷天下時,沒少聽到有人就此發表過一些“高見”。
陳之黎滿身忿忿不平的怒意忽地消散了。
他時常張揚肆意的表情褪去,符盈甚至驚奇地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郁氣。
“山師姐失蹤了八年,生死不知,我替她出氣還有什么用?”他第一次躲開了符盈的視線,注視著手中木牌,低聲道。
符盈輕輕挑眉。
果然在下一刻,面容平靜的少年手中用力,忽地捏碎了寫著紀聆竹名字的木牌!
在碎屑順著指縫墜落的同時,他重新仰起頭,眉梢都帶著一如既往的傲氣,對符盈一字一頓道:“我要拿到魁首、登上青云榜、讓他們血債血償。”
符盈終于知道了這家伙之前那股只和強敵競爭的執拗到底源自哪里了。
他不是掌門,也并非肩上擔著其他責任需要三思而后行的執事們,他只是一個年輕氣盛又執拗的修仙者。
他囂張跋扈,可這確確實實讓他吸引了許許多多看不慣他,想要讓他低頭彎下一身傲骨的強者。他也正是在這一次次的打斗中比旁人更快速度地成長。
他認定了紀聆竹與山潼的失蹤有關,便將曾經的宗門大比魁首、如今的青云榜榜首視為自己的最終目標,勢要從實力上碾壓對方、查清當年的事情真相。
符盈不了解他和山潼的故事,不清楚他為何對山潼的失蹤這么耿耿于懷,但這不妨礙她理解這種情緒。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小臂長度的木牌很快變成了碎屑散去,符盈輕飄飄地吹了一下飄到她面前的灰塵,在少年看過來時輕笑道:“那你可要更努力一些了!
她微微偏頭,臉上是陳之黎在問答大會上時看到的輕緩微笑。
“宗門大比的魁首、青云榜榜首這兩個位置——”
她傾身湊近對方耳旁,平靜道:“——我也勢在必得。”
說完,她也沒等對方反應過來,腳步輕松地向演武場門口走去。
直到她的一只腳跨過門檻,身后才傳來陳之黎的腳步聲。
少年咬牙道:“喂,你說好的今日和我切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