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四障,蒙蔽所有感官。
靈劍在路清淮手中瞬間凝結(jié)成型,他微皺眉,這是又回到遇瘴之前?
若不是那幻境,自己不至于如此狼狽。
這次必不會重蹈覆轍。
路清淮的精神高度集中,同預(yù)想中一樣腳步聲在身前響起,極其微弱。握著劍柄的手驟然收緊,劍尖朝前,刺向幻象。
只聽得劍身破風(fēng),卻無實處。
“師尊,你是想殺了弟子嗎?”
身子被人完全擁住,脊背與對方緊貼。那人的手更是肆虐地撫上面頰,掐著他的臉轉(zhuǎn)到后方。
霧氣瞬間消散,蕭玄卿的容貌清晰倒映在路清淮眼底。而路清淮的身前站著個一模一樣的“蕭玄卿”。
先前不過是誘他的假象,而真正的蕭玄卿恐怕一直憑借著白霧的遮掩站在身后。
靈力匯聚,路清淮轉(zhuǎn)身擊向蕭玄卿胸口,卻被對方輕易桎住。
四目相對,蕭玄卿的眼眸薄涼戲謔,就好似已經(jīng)知曉答案,不過是想要毫不情面地戳穿路清淮內(nèi)心所想:
“師尊,為何只有弟子成為你的幻象?是怕我日后修為高于你,奪了你修真第一人的稱號?”
在相生夢境中,路清淮神思混沌,難以思考。
聲音清寒,如玉石墜地,卻是直白道出內(nèi)心忌憚:“擔(dān)憂日后會同你日夜歡好,唔~”
他的下巴吃痛,被迫抬高,與對方的唇近在咫尺,卻始終未觸及:“師尊,何出此言?師尊想要,徒兒卻是不愿。”』
“掌門師兄,掌門師兄。”
掌門師兄是誰?為什么會用小說門派的稱呼?
“沒想到西山生瘴,當(dāng)初你提出只與蕭玄卿同去時,不該應(yīng)了你,應(yīng)當(dāng)堅持與你前去探看。”
瘴,蕭玄卿。
路清淮驟然睜眼,頭痛欲裂,使得他的眼前泛影,許久才清明,入目的是垂落的床幃。
這是回到了玉清居,身體無任何不適,連瘴毒都蕩然無存。
記憶漸漸復(fù)蘇,他記起自己已經(jīng)穿越到一本叫《傲世仙尊》的小說中,命運更是同主角相連。
所以最后看見的是蕭玄卿?自己又為什么做了如此惱人的夢境?
“玄卿在何處?本尊有事問他。”
“嘶——”
路清淮一動作,身上的肌肉牽動,脖頸處傳來陣陣酥麻感,兩個已愈合的血洞隱沒在衣衫下。
厲長老卻誤會,以為路清淮太過擔(dān)憂蕭玄卿,按住想要翻身下床的路清淮:“他沒事,你傷勢頗重,需靜養(yǎng)。
那時天泛異光,我心覺不妙,立即趕來,差點掌門師兄就要被瘴吞入腹中。”
路清淮的目光探究,不是蕭玄卿,而是厲長老救下他。
但以厲長老剛正不阿的性格,不會主動騙他,當(dāng)時的瘴身受重傷,厲長老倒是有擊殺它的可能。
更何況蕭玄卿毫無修為,所以自己昏死前看到的也是瘴的幻象?
“多謝厲長老。”路清淮抬手,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先讓玄卿來我屋內(nèi)。”
“這……”厲長老遲疑,一時未答。
許久才說:“蕭玄卿不過是初次歷練,受到太大驚嚇,在屋內(nèi)靜養(yǎng)。”
路清淮仍想求證:“厲長老,你見到我時,玄卿如何?”
“我到達時,只見他緊緊將你護在懷中,才拖得短暫生機。掌門師兄,除此之外,我也有一事問你。”厲長老斂了面容,與生俱來的公正感終是迫使他道出心中疑問,“救你是因同門情誼,但西山的妖獸亂潮雖是瘴所為,可自古以來,瘴不會平白出現(xiàn),需得欲望極深之人才會滋養(yǎng)。
“此番前去,你又不許我同行,只帶蕭玄卿一人。”厲長老神色失望,“掌門師兄,你是否入了魔?”
路清淮不做聲,低垂著睫,手緊攥被面。
卻遲遲未解釋。
厲長老眼中的期待越來越微弱,最終狠心取出捆仙索直指路清淮。
“掌門師兄,你竟真……”
“厲長老。”路清淮突然高聲,打斷厲長老的話。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他的聲線染著澀意,自嘲道,“是我對玄卿起了別樣的心思,才滋養(yǎng)出瘴。所以我想親自斬斷心魔,不受困擾。”
“這……”厲長老大為震驚,倒吸一口涼氣,萬萬沒想到路清淮會說出這番話。
“難怪你執(zhí)意要帶蕭玄卿前去,你們師徒二人皆是男子,只怕這路艱險難行。”
厲長老將捆仙索收回:“掌門師兄,是我多思,竟誤以為你入魔。”
說及此,他越發(fā)得愧疚:“還逼迫你……逼迫你不得不道出情意。不論是對你,還是對蕭玄卿,我都有錯。
當(dāng)初偷盜仙草一事,你澄清后,仍自愿受到責(zé)罰,我還當(dāng)作是你護徒太過。你既對他有情義,我這就去定下你二人結(jié)為道侶的日子,邀請修真界眾人前來。”
“不必如此。”
路清淮下意識出言阻攔。看到厲長老投來疑惑的目光,素來無情的眉目泛著苦意:
“玄卿并不知我心意,更不希望他因我困擾,只請厲長老幫我保守秘密。”
“他對你許是……”厲長老看著路清淮的衣領(lǐng)處,長嘆一口氣,“唉,掌門師兄,放心。”
門被合攏。
玉清居內(nèi)空空落落,路清淮眼皮低垂。再睜眼時,眸底的澀意完全褪去,冷冽薄涼得如一抷雪。與厲長老面前表現(xiàn)的求而不得,判若兩人。
“唯有這么荒誕的理由,厲長老才不會多加探究。”
他轉(zhuǎn)身為自己倒了杯茗茶。
一團火焰在掌心升騰,竟是魔族秘法,路清淮盯著翻涌的茶水:“原主,你為了提升修為,已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嗎?”
茶盞瞬間炸裂:“倒是有些像那人,一樣地令人生厭。”
魔族秘法的修煉者多是窮兇極惡之人,需要隔段時日生飲人血,啖人肉,否則便會遭到極大的反噬。
原主既能保持理智,在云穹派中不被發(fā)現(xiàn),殘害的性命不在少數(shù)。
路清淮第一次對這具身軀有了具象的厭惡,他想早日完成任務(wù),擺脫這具身軀。
【發(fā)布任務(wù)三:請宿主將主角帶至花影湯泉,并往泉中下藥。
任務(wù)獎勵:可跳過劇情一次。】
琉璃燒制而成的紅瓶憑空出現(xiàn),路清淮伸手接住。
咚咚——
這時屋外暮鼓響起,鼓面震動,與此同時,路清淮的門被敲響。
下一刻,蕭玄卿扶門進屋,視線不著痕跡地落于路清淮袖口,寬大飄逸,適于藏物。
他很快收回視線,神色如常,唯剩憂心:“抱歉師尊,弟子太過擔(dān)憂,未得你許可,便擅自闖入,好在師尊無事。”
路清淮險險把琉璃瓶收好,端詳著面前的主角,衣物單薄,衣擺處沾染著點點泥濘和綠色靈液。面色似乎比在西山還差上許多。
“你這幅模樣,旁人只道云穹派虧待了你,隨我來。”
兩人很快抵達花影湯泉,蕭玄卿依著路清淮的吩咐獨自候在泉外。
路清淮將干凈的弟子派服放到一側(cè)紫檀木架處。
他立于泉旁,琉璃瓶握在手中,瓶身傾斜,幽幽靈液順勢倒出,與溫泉水很快融合。
路清淮揚聲讓蕭玄卿進來。
他道:“這湯泉可助你修煉,兩刻鐘后再出來,不到時辰不可擅自離開。”
“多謝師尊。”
蕭玄卿盯著泉面,若有所思。隨即褪去衣衫,進入溫泉。皮膚剛接觸到泉水,血色瞬間盡失:“弟子想一人洗漱,煩請師尊離開。”
“好。”
路清淮應(yīng)著,回到玉清居內(nèi),系統(tǒng)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現(xiàn)請宿主施法,使藥效完全發(fā)揮。】
金色的字紋浮現(xiàn)在虛空,路清淮盤腿打坐在玄冰床。
凝神靜氣,雙手成訣:“天地掩霧,五行皆我,骨血泄靈,現(xiàn)!”
隨著法訣的成形,他與蕭玄卿間的師途契也隨之明暗不定。
【系統(tǒng),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藥液可以剝?nèi)ナ捫淠Ц磧裟狻!?br />
這樣說來,主角失去魔根,自己必不會像原結(jié)局般死于蕭玄卿手下。
可師徒契再次黯淡,幾乎看不見光亮。
路清淮神色凝重:不對,若僅僅是如此,師徒契不會有如此反應(yīng)。
他想裝糊涂,就這樣把任務(wù)完成。內(nèi)心有些發(fā)悶,迫使他推開窗扉,大片大片的白闖入瞳眸。
瑩潤似玉,綴漫枝頭。
就像他在醫(yī)院時,窗外的陪伴。
微怔,路清淮抬手:“是那日聽到了嗎?”
蕭玄卿衣擺處的綠色靈液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路清淮的口張了張,他知道他要做一個極不理智的決定,關(guān)乎結(jié)局。因此,心臟以極不正常的速度劇烈跳動。
明明不該開口,可此刻,他似乎不再清明:
【系統(tǒng),剝?nèi)ツЦ螅捫鋾鯓樱俊?br />
【經(jīng)檢測,目前情節(jié)與原文出入。蕭玄卿身中瘴毒,失去魔根將會在三年后死去。】
脖頸處仿佛又穿來酥麻感。
為什么醒后瘴毒全清,又為什么蕭玄卿無故虛弱,以及厲長老的欲言又止,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身上的瘴毒皆被轉(zhuǎn)移到蕭玄卿體內(nèi)。
是為了救自己,蕭玄卿才無法承受剝奪魔根的后果。
原文中蕭玄卿十年的生命被縮短到三年,自己這做法和當(dāng)初搶走心臟的那人有何異?
此刻,路清淮只覺得手中的琉璃瓶紅得刺眼,丟棄于地,碎琉璃似彼岸花,在夜間靡緋綻放。
系統(tǒng)有所察覺,連帶著機械音都急了幾分:
【勸告宿主,此次任務(wù)獎勵可幫助宿主跳過后續(xù)關(guān)鍵情節(jié)。并且蕭玄卿吸取瘴毒為其自主行為,并非宿主有意干擾。經(jīng)判定,不會對宿主有任何懲罰。】
路清淮未答,花影湯泉內(nèi),紫檀木架上的弟子服未動,遮擋視線。
是啊,明明只傷害蕭玄卿一個人,明明一切都對他有利。
步伐卻越行越快。
他躍過木架,湯泉氤氳的乳白色水霧蒸騰。無數(shù)的靈紋符咒鎖住蕭玄卿四肢,魔根正被活生生地剝離。每一寸肌膚都有靈紋纏繞,金與白分外鮮明。
可蕭玄卿仍忍耐著,聽從路清淮的話,沒有一絲離開泉水的念頭。
他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昏靠在白玉石圍起的泉邊。實在撐不住,才壓抑出聲:“師尊,弟子好痛。”
蕭玄卿的身軀已撐不住,慢慢滑落。泉水沒過鮮紅飽滿的嘴唇,即將淹沒鼻尖。
突破臨界點,整個身子驟然下沉,泉水瞬間吞噬全部,只看得見飄動的青絲。
路清淮未多做思考,依著本能躍入湯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