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遙夕算是見識到了,司荼白是個多么難以捉摸——或說是琢磨——的家伙。
像風一樣,瘋。
但盡管如此,她昨晚說的話卻都很有道理,比如她說自己跟鐘遙夕根本處不到一塊去。
一個從不在軌道上走的家伙,怎么能跟活得跟鐘表一樣嚴謹的人有相通的邏輯呢。
不過這不是剛剛好嗎?鐘遙夕沒有時間經營婚姻,也從未打算在誰身上供養(yǎng)情愫,若有一個不以談戀愛為目的的結婚對象,那將十分合適。
不好捉摸的人,不捉摸就是了,只要司荼白簽訂協議,遵守約定,鐘遙夕也可以做到她所需要的既婚又約。
鐘家人誰不是這么過來的,她父母亦是相敬如賓幾十年,母親對父親的要求,也不過是忠誠和聽話罷了。
只是,司荼白能聽話嗎?
總不能說,金九的掌權人連自己的妻子都掌不住吧。
“約一下司小姐今晚的時間。”鐘遙夕叫來李秘書吩咐。
“鐘總,司小姐這會兒在鄰國,今晚有一場拼盤表演。”李秘書小心翼翼地回答,“我馬上去確認她回國的具體時間。”
司荼白隸屬金九娛樂,而李秘書是集團直系,兩者根本沒有交集,能知道司荼白現在不在國內,全靠李秘書周到的業(yè)務習慣使然。
畢竟司荼白跟掌權人是什么關系,李秘書也不太清楚。昨天鐘總空降十四層為司荼白撐腰的事引得整個娛樂部的人都在議論,好幾個與李秘書有點交情的,都跑來打聽過內幕。
但大總裁怎么會跟她這種小蝦米知會這種事嘛,李秘書只能盡可能地去猜鐘遙夕會關注的人事物,然后盡可能地提前做好功課,好應付總裁的突然關心。
“嗯?”鐘遙夕只是皺眉。
出國了?
司荼白昨夜只說今天一早要拍畫報而已,口氣輕松得就像是在挑明天吃什么早餐,結果居然還是個出境的通告?
可今早聽家里的保姆阿姨說,司荼白是大半夜走的啊。
她昨夜說完要寫歌之后,就再沒跟鐘遙夕說半句話,而鐘遙夕作息嚴謹,到點就要睡覺,自然也沒有跟著對方苦熬的意思。
故而雖說比往常難入眠一些,鐘遙夕也很快就休息了,并不知曉司荼白什么時候走的。
只是早上起來沒找到人,鐘遙夕才去問了阿姨。
阿姨說司荼白約莫是四點左右下了樓,看到阿姨沒睡還很意外,很禮貌地向阿姨道了歉說是打擾了,又要了杯牛奶喝下,才揣著兜離開了。
果然是放肆人生啊,鐘遙夕嗯了一聲,“以后司小姐的行程,辛苦你稍稍留心一下。”
“明白了總裁。”李秘書誠惶誠恐。
“司小姐的長輩與我家有點交情,她有什么事情來找,你也多費心些。”鐘遙夕順便交待了一句。
“是。”李秘書繼續(xù)畢恭畢敬,沒料到鐘遙夕居然真的跟她解釋了一下“內幕”。
“還有什么事?”鐘遙夕聽得出來,李秘書還有話等著說。
李秘書確實還有話講,“嗯,是這樣的鐘總,您安排過來的幾位同事明天就能到崗,工作簽都辦妥了,職位擬定和薪資是跟她們聊,還是鐘總您定一下?”
“你們聊。”鐘遙夕簡單回復。
她從國外的公司調了幾個人過來幫忙。
“好的鐘總。”李秘書應下。
鐘遙夕補充一句,“新來的人由你來管,沒問題吧。”
“......好的,沒有問題,鐘總。”李秘書稍微瞪大了眼睛,有點意外。
她并不是鐘遙夕從國外帶過來的人,她以前跟的其實是鐘遙夕的舅舅,也就是前任掌權人。
雖然工作能力很出色,但行內不成文的規(guī)矩就是如此,李秘書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被重用。
因為掌權人秘書這種要職,不僅各方面能力都要具備,信任度也至關重要。
李秘書不過是鐘總裁過渡時期的工具而已,她有這個覺悟,等鐘遙夕的自己人來了,她就該讓位了。
結果現在鐘遙夕居然提出讓李秘書管她的人?還稱之為新來的?這么做無疑給足了李秘書尊重。
“具體的工作分配你們自己看著辦,希望你們盡快磨合,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交給各位。”鐘遙夕并不知道李秘書在想些什么,她心里只有效率。
李秘書好用,性格穩(wěn)定,膽子有些小,但勝在全能。
舅舅把這位秘書培養(yǎng)得很好,她沒有道理不用。
至于信任度,在鐘遙夕看來,人與人的關系是一直會變的,不必過于看重時間,在對方可信的時候,大膽用人就是了,“你這幾日辛苦了,工作完成得很好,去跟人事說一聲,自己挑個助理用。”
李秘書受寵若驚,“謝謝總裁!”
“嗯,去吧。”鐘遙夕點點頭,轉而繼續(xù)處理余下的工作。
她自眼盲之后的工作效率降了不少,這讓習慣了高效運作的鐘遙夕很不習慣,盡管她依然可以出色地管理集團,可鐘遙夕知道,自己這個狀態(tài)不能長久地保持。
還是要快些恢復視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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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標東移,鄰國某時尚大廈底層商場。
“來了嗎來了嗎?”工作人員拿著對講機著急忙慌地確認,“沒辦法再拖了,聚集了太多人了,再不來粉絲怕是要爆走了。”
“在休息間了,不是要直播嘛,機器還在調,三分鐘,三分鐘就出去!”對面的人回了他一句。
potoo!!
potoo!!
眾多鴟羽的海外粉絲擠滿了整個商場,他們喊著鴟羽并不正式的國外團名,難耐地等著五個女孩亮相。
而之所以說potoo并非鴟羽的正式團名,自然是有緣由的:potoo其實是林鴟(一種鳥類)的意思,而林鴟僅是鴟羽的開局概念,是出道曲的名字。
這個單詞當初跟著鴟羽一塊兒火了,所以便成了鴟羽在海外活動的代名詞,金九娛樂看準了這個熱度,后續(xù)宣傳自然也就關聯了這個名字。
是以每次鴟羽在海外活動,底下粉絲喊起來都像是啾啾開會。
因為potoo之所以是林鴟的外文名,亦是因為林鴟叫起來就是......
potoo!!
potoo!!
“真可愛。”司荼白其實很喜歡海外粉絲們的這一處特別。
因為出道五年,她也還是最喜歡她們團的第一首歌,也就是鴟羽團的核心概念,林鴟鳥。
但這種鳥其實并不好看,叫得也不好聽,相反,它的鳴聲似哀樂。
普渡~普渡~
林鴟是一種棲居在雨林的夜行動物。
膽小,孤獨,長得怪誕又滑稽,有一個超級大的嘴巴和一雙圓溜溜的黃眼睛。
它的習性也不怎么光明,它擅長偽裝,喜歡用深褐色的羽毛把自己裝點成木樁,立在枝上成為樹木的一份子,躲過白天捕食者的矚目。
一旦有危險發(fā)生,它們還會嚇得僵直,以至于“木上加木”。
總之林鴟是一種很上不得臺面的小鳥,公司一度搞不懂四個小姑娘干嘛非要用這種丑東西來代表自己。
而這一開始其實就是司荼白的主意。
她覺得小林鴟跟現在的小年輕非常像,大家總在到了一定年齡之后,麻木地隱藏自己的個性,把或鮮明或灰暗的自己融入到社會中日復一日地僵直,裝出一副木頭模樣,傻傻地喊著重復的口號。
但那會兒剛成年的司荼白其實還很浮夸,是周之舟把她的想法踏實寫成了一個概念,設計出了相應的歌曲和舞臺,并抗住了公司的壓力,最終讓林鴟這首歌得以面世。
司荼白還記得她們的初舞臺是戴著面具上場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扮演的個性底色,她們在歌曲中段才揭下面具露出本來性格,是四張各自張揚的艷麗臉龐。
而最后一段副歌更是神來之筆,顏色各異的大家卸下又一層漂亮偽裝,艷麗褪去,只剩素白,打破了蛻變就是由普到艷的刻板印象,集體回歸到了小丑鳥林鴟的模樣。
鴟羽告訴大家,我們就只是這么普通,普通也沒有關系,不必總是奏響勝歌,唱奇怪的哀樂也可以同樣大聲。
這么復雜又帶點中二的理念,在當時不可謂是一種冒險,畢竟習慣了快餐文化的市場,其實很難消化有點內涵的東西。
所以鴟羽小小火了一把,但沒有出道即巔峰,倒是司荼白憑著素顏殺出了自己的賽道。
只是不管是粉絲還是隊友,大家一致想不通的是,司荼白這般人物,為什么總能共情普通二字。
無論是林鴟的概念,還是她寫的很多首類似《白水》那樣的歌,都無一不在昭示著,她不覺得自己很特別。
可同時她又很自戀,也就是說她很喜歡很滿意不特別的自己。
磨人,很難琢磨又很是折磨,鐘遙夕對她的總結其實是非常到位的。
可偏偏這樣的人,她又叫荼白,昭昭著自己不過一張素紙,你覺得她特別,不過是因為你看向她的時候,帶了有色濾鏡。
那到底誰才能,不看她,看透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