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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不知道廣場上沉默了多久,終于開始有人語帶哽咽地喃喃自語。

    “這是……蘇魯爾的士兵?”

    “不是神像,是士兵?”

    “士兵,也可以這么放在廣場中央嗎?”

    蘇塵在一片驚訝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緩步登上了臺子,她拿起手里的擴音魔法道具認真地跟鎮民們解釋:

    “大家都知道就在一個月之前,蘇魯爾經歷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我們的勝利來之不易,閻王大人在最危急的時刻帶著冥界的士兵們解救了我們,帶領我們走向了最終的勝利。

    但是我想認真告訴大家的是,這場勝利不止是神明大人們帶給我們的,我們蘇魯爾英勇無畏的士兵們同樣值得我們感激,是他們不分晝夜地守在城墻上,給我們爭取了最為寶貴的十天時間。

    在這十天的時間里,有很多士兵付出了寶貴的生命。在參軍之前,他們都是某個母親的兒子,某個孩童的父親,某個妻子的丈夫,是和我們一起生活在蘇魯爾的普通人,為了保護大家他們敢于拿起武器沖向可怕的魔物,這樣勇敢的精神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所以最終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份來之不易的勝利和榮耀應該由神明和人類共享,蘇魯爾最宏偉的教堂里永遠樹立著神明大人們的神像,至于這個鎮子上最寬闊的廣場——就讓我們用來銘記和懷念蘇魯爾的英雄們吧!”

    沉默片刻之后,廣場四周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有的人眼眶濕潤,有的人眼圈泛紅,有幾個在人群里的人忍不住低頭拭淚,但所有人都在拼命地鼓掌。

    長久時間以來桑德瑞希的人們總是歌頌神明的偉大,但是卻忽視了人類的美德。

    幾千幾萬年之前的創世神話三歲的小孩子都耳熟能詳,但是不過幾百年而已,他們的祖先跟隨著羅伊斯家族在蠻荒一片的魔族土地上開荒拓土的英勇事跡卻已經無人知曉了。

    蘇塵不知道這是不是神明和教會多年洗腦壓迫之下的結果,但是她覺得這個樣子不對。

    有偉大的神明,但是也有偉大的人類。

    神明再偉大也有很多管不到的時候,很多難關其實靠的是人類自身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里的淚意,清一清嗓子把慶典的主場還給蘇魯爾人:“接下來,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邀請英明的城主大人上臺,為那些在戰斗中表現優秀的英雄們頒發獎章!

    蕾妮被蘇塵的一番話說的回想起了那一個月和士兵們一起奮戰的艱難日子,忍不住用翅膀擦一擦眼角的淚水:

    “嗚嗚嗚……說的太好了!我當時也參與了守城戰呢!和西奧多還有那些士兵們一起……”

    老主教看著臺上開始上臺領獎的士兵們心里也感慨良多:“難怪蘇魯爾有那么多亡靈騎士,原來有如此多的英靈守護著他們……”

    不知不覺間臺上的頒獎儀式已經走完了一半,羅伊斯手里拿著一枚金色的獎章對著下面的群眾們大聲宣布: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一直以來都沉默地為我們加固城墻,城破時也堅持和蘇魯爾的民眾一起抵御外敵的亡靈法師——西奧多法師和蕾妮法師!”

    老主教轉過頭看向一邊的索菲亞:“我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她說獎章要頒給誰?”

    索菲亞也同樣一副活見鬼的樣子:“我,我也耳朵花了,我聽成了西奧多和蕾妮……”

    蕾妮不服氣的用力在索菲亞肩膀上跳了兩下:“干什么?干什么?我得個嘉獎你們就這么驚訝嗎?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但是他們嘉獎的可是亡靈法師啊!這天底下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嗎?”索菲亞直到現在腦子還沒轉過彎來。

    畢竟這幾百年來人們一提到亡靈法師不是尖叫著逃跑就是不由分說地攻擊驅趕,他們這些人每到一個地方都只能夾起尾巴躲在深山老林里假裝自己不存在,一旦被發現了就會面臨被所有人類圍剿的滅頂之災。

    原來這世界上還真的有能容納我們的城鎮啊,索菲亞心情激動地看著西奧多沉默地走到臺上接受嘉獎,蕾妮也飛過去落在他的肩上,在雷動的掌聲里那位城主大人把手里金色的勛章別在西奧多黑色的袍子上,蕾妮也驕傲地挺著小小的胸脯與有榮焉。

    “西奧多這孩子……真不愧是最有潛力的亡靈法師,這孩子打小就聰明……我真沒看錯他……”說著說著老主教哽咽了,看著臺子上的炙熱眼神就像在看山溝溝里飛出來的金鳳凰。

    那邊羅伊斯把金色帶著家族圖騰的獎章輕輕別在西奧多的胸前,笑瞇瞇地逗弄這個內向的亡靈法師:“發表一下獲獎感言吧,西奧多法師。”

    西奧多低著頭憋的耳朵都紅了,努力半天才說了四個字:“謝謝大家。”

    臺子下面響起善意的哄笑聲。

    蕾妮倒是絲毫不怯場,她張開翅膀非常自豪地湊到話筒下面:“除了要謝謝大家之外還要謝謝蘇塵塵給我們的信任和支持,還要感謝士兵們的努力配合……

    對了!我還要感謝把我們養大教我們本事的亡靈教會!他們今天也到達了現場,請讓我在此獻上最誠摯的感謝!”

    隨著蕾妮翅膀尖指的方向,廣場上的人紛紛轉頭把目光集中在最后面的那群黑袍子們身上。

    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巨大的視線壓力,在大家齊刷刷看過來的下一秒,只聽見唰的一聲,跟在老主教和索菲亞身后的十來個年輕法師全部化作一縷縷紫煙消失了,只剩下佝僂著腰的老主教和攙扶著他的索菲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雖然他們兩個在亡靈法師里算相對外向的,但是那也只局限于在熟人面前。

    令人尷尬而窒息的沉默過后,他們兩個微微彎腰行禮:“謝謝大家。”

    廣場上的所有人:……

    你們亡靈法師都是這個性格的嗎?

    —————————

    被頒獎的人當然不只有亡靈法師西奧多,參與守城戰的吉姆和文森特,負責參與安慰救治鎮民們的珍妮和莉莉他們,參與守城表現英勇的士兵們,召喚來閻王的蘇塵也得到了一枚勛章。

    感人至深又滿是淚水懷念的頒獎典禮過去,接下來才是真正歡快喜氣的慶典。

    “大家請看!神明大人們過來給我們送祝福啦!”

    蘇塵和文森特沖過去一邊一個打開閻王廟高聳著的大門,一個個穿著定制戲服打扮成冥界神仙樣子的人從神廳里走到大街上,最前面坐在車攆里把臉涂黑扮成閻王的人把早就轉備好的紅色紙袋往人群里扔:“福袋紅包!誰搶到就歸誰了!”

    白得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更何況這可是閆王廟里送的好東西!人們嘻笑著伸出手去搶,整個廣場上都是吵吵嚷嚷的歡聲笑語。

    這些打扮成神仙的人都是蘇塵去劇院里請來的專業演員,正好他們最近在抓緊時間排練包大人判案還有閻王大人拯救蘇魯爾等新戲,蘇塵就去找劇場老板讓他們提前過來試試戲了。

    扔出去的紅包里也不是什么太名貴的東西,有的里面是一些轉運符或者驅邪符之類的符咒,有的里面是平安扣或者吉祥結之類的小玩意,主要就是討個好彩頭。

    雖然說讓閻王來發這些東西有點奇怪吧,但是蘇魯爾的民眾就是喜歡這些個冥神。

    跟在車攆兩邊的分別是一身紅衣的判官和鐘馗,后面還跟著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等,最后面還墜著一隊穿著中式鎧甲的陰兵,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一邊往外扔紅包一邊慢悠悠地沿著路往東邊走。

    “神明大人巡街嘍——”有小孩子跑跑跳跳地跟在車隊邊喊。

    按照流程,這些巡街的神明們會按照東南西北的路線繞著蘇魯爾的主路巡游一周,鎮上的人無論貧窮富貴都會接受到神明大人們的祝福。

    “哇!神明大人來啦!”

    “哈哈哈!我接到紅包了!”

    “好漂亮的吊墜!這是什么材質啊?”

    沿途有熱情的群眾們往天空中撒彩紙片和拉花,所有人都沉醉在狂歡的節日氛圍里。

    除了因為社恐而走散了的亡靈法師們。

    老主教感覺自己簡直沒臉見人了,錘著墻長吁短嘆:“那些不爭氣的家伙!我剛才怎么跟他們說的!要友善!友善!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一個愿意接納我們的地方!還沒住進來難道就要被當成怪人了嗎?”

    扶著他的索菲亞和肩膀上的貓頭鷹一邊順著他的胸口一邊勸:“不會的,我看那些鎮民們也沒有討厭我們,他們連西奧多都能接受……”

    貓頭鷹也跟著點頭:“大家只是太怕生了而已,等時間長自然就習慣了。”

    老主教嘆了一口氣,對著他們兩個擺擺手:“你們快去把那些逃走的小子都找回來,別人生地不熟的他們再闖下什么禍!”

    索菲亞有點不放心:“那您不就一個人……”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難道還能丟了嗎?”老主教心急如焚地下了命令:“你們不用管我,盡快去把他們叫回來,我能出什么事?”

    “遵命。”索菲亞和貓頭鷹猶豫片刻,想到在鎮子里確實挺安全的,就行禮之后也化作一道紫色煙霧消失了。

    心累的老主教本來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的,結果一抬頭正好碰上游街的隊伍浩浩蕩蕩往這個方向來了,他好奇地觀察了半天,湊到一個搶到紅包的鎮民身邊:“請問這是在干什么?”

    “在接冥神大人賞賜的福氣啊,你看!”

    他打開小巧的紅色紙包,把一枚掛著紅繩的翠綠玉墜倒在手心,玉墜青翠透亮,在陽光下色澤瑩潤,又是他從未見過的珍惜材料。

    “冥神大人的賜福……”老主教的眼神透出渴望的光芒,不自覺也加入到游巡隊伍兩側搶紅包的人群里。

    第82章

    老主教就這么和鎮上的居民們一起繞著蘇魯爾鎮巡游了一圈,等到他終于搶到一個紅包的時候,巡游的隊伍早就已經繞回了鎮廣場。

    他帶著一些興奮和期待地打開紅色的紙包,發現里面是一個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紙條,上面還用紅色的筆墨寫著一些看不懂的古老文字,躺在手心里帶著一些神秘的氣息。

    “這個是……”老主教把那張三角形的紙條放到眼前仔細端詳:“居然有著可以祛除惡靈的力量,能把亡靈魔法鐫刻在如此小巧柔軟的紙條上,不愧是冥神大人……”

    如此高深的亡靈魔法,我也好想研究啊!

    就在他感慨不已的時候,巡游一圈的神靈隊伍卻并未停歇,他們走到廣場中心的臺子上,在民眾們的歡呼聲里開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戲劇表演。

    沒想到戲劇居然還能演除了歌頌光明神之外的內容,老主教好奇地在原地看了半晌,終究按耐不住好奇心開始問身邊的一個路人:“請問這演的是什么故事啊?我之前怎么從來沒聽過?”

    “哦,這個啊,法師您剛來所以不知道,這講的是閻王大人沒成神之前的故事呢!”

    “沒,沒成神之前?原來冥神大人不是從誕生起就是冥神大人嗎?”

    “當然不是!這位閻王大人沒成神之前可是一位秉公執法的治安官呢!還有身后跟著他的黑白無常大人,那以前都是執法隊!這故事你就看吧,老精彩了!”

    懷著一些好奇和敬仰,老主教站在臺子下開始認真地觀賞起這出戲劇,不得不說那位路人沒有說錯,和那些歌頌光明神那種無聊又老套的戲目不同,包公斷案的故事集懸疑,推理,反轉,神話,熱血于一體,劇情高潮迭起讓人欲罷不能。

    老主教就這么不知不覺看入了迷,直到戲劇演完散場了他才入夢初醒,時間早就從清晨來到了正午,他活動了一下因為站的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腿腳,一邊回味劇情一邊往廣場外走去。

    “閻王大人……實在太令人欽佩了……”他正暗自感嘆,忽然肚子里傳來一陣咕嚕嚕的叫聲。

    說起來,我爬了一夜的山路又走了一上午,還什么東西也沒吃呢,老主教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饑餓。

    他原本是打算找個住處以后吃個包裹里的黑面包的,但是忽然就有一陣特別好聞的香氣鉆進了他的鼻子,聞著好像是在烹飪某種肉食,還配合著滋啦滋啦的油響不斷勾引著過路人們的味蕾。

    反正我兜里還有一些加索……老主教咽了咽口水,順著香氣走進了一條巷子。

    剛一走進去他就看到了一對中年夫妻的攤子,他們兩個身上都穿著干凈整潔的白色圍裙,身前的油鍋里居然還奢侈地用了火魔法來保證鍋子的高溫,那個老板娘夾起一只雞腿在面粉和面包糠的盤子里面滾了兩下,然后放進油鍋里——

    滋啦滋啦……油脂沸騰爆開的聲音混合著特有的香氣順著風傳出老遠。

    攤子前已經排起了長隊,老主教也忍不住走過去排在隊伍的末尾。

    他足足排了有十五分鐘,才終于在攤主熱情的推薦下買到了他們的招牌菜——炸薯條和炸雞翅。

    “這可是神使大人最喜歡的美食了!”格雷斯太太動作麻利地給薯條上淋上鮮紅的果醬:“絕對美味!神使大人都饞哭了!”

    神使大人……老主教一手接過冒著熱氣的紙袋腦海里一邊浮現出站在臺子上慷慨激昂演講的銀發少女,看起來的確年紀還不大的樣子,難怪能被這種零嘴饞哭。

    但是美食買是買了,如何把東西吃到嘴里又成了一個大問題。

    畢竟亡靈法師全員帶著可怕的骷髏面具呢,這玩意根本沒留出來嘴巴吃東西的位置。

    格雷斯先生也發現了這位老主教的窘迫,他摸著下巴試探著提問:“你們亡靈法師必須帶著面具嗎?不能摘下來?”

    老主教:……

    怎么說呢,倒也不是。

    其實一開始他們戴著骷髏面具純粹是為了自保,萬一不小心被哪個獵戶或者冒險者發現了他們,一看到可怖的面具對方多半會以為自己見鬼了。

    后來大家就覺得戴著面具也挺好的啊,不用露出各種表情應付別人,還可以躲避其他人的目光。

    最后這個骷髏面具就演變成了亡靈法師包袱一樣的存在,大庭廣眾之下摘下來總有一種沒穿內//衣的不自在感。

    “嗯……但是薯條涼了就不好吃了……”格雷斯先生帶著眼鏡的眼睛精明地瞇起:“對了!這位法師大人您往里走,我記得里面有賣冥神大人各種面具的攤子,價格很便宜的,只要兩加索。”他指了指這條巷子的深處。

    冥神大人的面具?老主教正疑惑呢,正好看到有兩個小孩子臉上帶著黑白無常大人的面具互相打鬧著跑出來,這種面具不只是眼睛,就連鼻子和嘴巴的部位也非常貼心地留了口,可以非常放心地吃東西。

    原來面具還可以這樣嗎?為什么小孩子會喜歡這種東西?懷著一些不解和震撼,他謝過攤主之后就往集市里走去,果然在不遠的位置看到了賣面具的攤子。

    上面琳瑯滿目什么都有,閻王大人的,鐘馗大人的,黑白無常的,甚至牛頭馬面的……還有一堆帶著小孩子的家長圍在那里買,場面熱鬧十足。

    老主教原本是根本擠不進去的,還是那攤主看他是法師特殊照顧了一下他才得以買到一個閻王大人的面具。

    然后他這一路就停不下來了,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受到攤主們的熱情款待。

    “法師大人,我這黃油面包可是蘇魯爾的老字號了……”

    “法師大人,鐘馗天師的法袍不來一件嗎?到時候穿著施法肯定威力翻倍!”

    “法師大人,我這有自己畫的《閻王大人神降圖》,不是我吹,當時那場面我可是親眼所見……”

    “法師大人,我們是閻王廟官方旗艦店哦!這里有售賣驅邪符,轉運符,還有金蟾招財貓等擺件,鐘馗天師的同款桃木劍也在售賣哦!”

    實在是盛情難卻,再加上推銷的的確都是老主教喜歡的東西,他走一路買一路,等走到集市末尾的時候手里拎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呼……可算是走出來了……”他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暗暗發誓:“我再也不會在這個集市上多買一分錢的東西!”

    “這位法師大人,您對冥神大人們的神像擺件感興趣嗎?”忽然一個小孩子的聲音打斷了老主教的思緒。

    “不用了,我買的東西已經……”

    一個金色頭發的小男孩坐在一個矮桌后面,身前低矮的木桌子上有一個透明的玻璃柜子擺滿了各種手掌大小的神像。

    而且這神像還不是教堂里那種板正站著的神像,而是根據不同的場景做出或帥氣或可愛的動作,精致的就連衣服的褶皺都非常逼真,一顰一笑栩栩如生。

    老主教:……

    他拎著大包小裹的東西蹲到矮桌前仔細觀察了片刻,指著一個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的黑臉小人:“這是包拯大人還是人類的時候?”

    “對啊,這是他當治安官在判案的時候!”那小男孩一提起這個畫面也激動的雙眼放光:“其實我還捏了黑白無常大人呢!”

    他指著一左一右拿著小劍站在包大人身后站崗的兩個威風凜凜的人像:“他們倆個就是執法隊長黑無常大人和白無常大人!”

    老主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是……復刻了在法庭上判案的時候?”

    “對啊!法師大人你認得啊?”那小男孩一臉遇到同好的開心,還壓著嗓子神秘兮兮的開口:“其實我還做了隱藏款的神像哦!”

    隱藏款?那是什么?

    還沒等他發出疑問,那小男孩先一步從桌膛里拿出一個同樣手掌大小的神像,是坐在車攆里頭戴冕旒的閻王大人,身上穿著一身繡著金線的黑色皇袍,正襟危坐滿目威儀地看著前方,額頭上一個銀色的月亮痕跡清晰可見。

    老主教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這個閻王大人多少錢?”

    “這個嗎?這個不直接賣。”那小男孩又把那個閻王擺件收了回去,指一指桌子另一邊摞得方方正正的紙盒子:“10加索抽一次,抽到哪位冥神大人全憑運氣。”

    老主教:……

    他猶豫著掏出十枚銅幣遞過去:“先抽一次試試看。”

    等到索菲亞終于把那些在犄角旮旯里自閉的亡靈法師們找到,并且一個個地送回西奧多的住處暫避之后時間已經從日頭當空變成了夕陽西下,她絲毫不敢耽擱,轉頭就去分開的地方尋找主教大人。

    理所當然地不在。

    于是她順著主教大人的靈魂氣息一路尋找,在把鎮子逛了一個遍之后總算找到了蹲在集市盡頭的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您怎么上這……”

    面前的主教大人身上披著一件紅色戰袍,臉上帶著一個額頭有月牙標志的奇怪面具,身上掛帶著一大堆類似于木劍布包掛墜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正蹲在地上把自己錢包里的最后幾枚銅加索遞給一個小孩。

    “我再抽最后一次!”

    索菲亞:……

    這是在干什么?

    第83章

    無數慘痛的事實告訴了我們一個令人心痛的道理。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更何況小杰克的盲盒還沒有保底。

    老主教花光了自己的最后一枚銅板也沒有抽到心心念念的隱藏款,最后還是小杰克的良心過不去了,把桌子底下用于展示的閻王手辦送給了他。

    夕陽金色的余暉灑在集市青色的石板路上,索菲亞和老主教每人拎著一大堆東西慢悠悠地往西奧多的住處走著,路邊的人們看到他們兩個的打扮,紛紛熱情問好。

    老主教走在前面沉吟半晌,忽然開口:“那些跑走的小家伙都躲哪去了?”

    索菲亞無奈嘆氣:“躲到城外的花海里去了,他們似乎很喜歡那里寧靜的氛圍。順便一提,西奧多也同樣躲在那里。”

    “西奧多有說過他在這里都需要做什么嗎?”

    “說是幫這里的人選墓地,主持葬禮之類的,有冥神大人教他那些已經失傳的儀式。”

    “聽起來就像幾百年前我們前輩做的那樣啊。”

    “的確是。”

    “那你呢?你覺得這里怎么樣,索菲婭?”老主教轉過來,深邃而滄桑的眼睛認真地看過去,有柔和的清風吹過,城外花朵的幽香飄過來,令兩人的心情一片安寧。

    索菲亞停下來認真思考了幾秒鐘然后抬起頭:“我覺得這里很好。”

    “是嗎?”老主教又轉回去慢悠悠地走著:“那我們就在這安家吧。”

    不是躲在深山老林里遠離人煙,不是隱秘行蹤在人群里躲躲藏藏,不是身無長物隨時做好準備逃命,而是把家安在這里。

    就和那些普通的鎮民們一樣。

    索菲亞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她低著頭用力眨了眨眼睛:“好。”

    ————————————

    土地廟二樓的客廳里,土地公坐在沙發上把探聽到的談話復述給蘇塵:“情況基本上就是這樣了,他們應該會一直留下來,你放心吧。”

    “呼……”蘇塵靠在沙發上松了一口氣:“這就好,這樣一來那些神仙們在蘇魯爾這里也算后繼有人了,以后就算我去其他地方傳教了,那個閻王廟也不至于無人照料。”

    知道蘇塵是過來傳教的,不可能一直窩在這個小鎮里,所以對于她要離開的話土地公也并不意外,只是有一些不舍地問:“您要離開了嗎?什么時候?”

    唉,這幾個月他和這位神使還有那幾個小孩子相處的還挺愉快的,要分開了還真有點不舍得。

    “應該是過幾年吧。”蘇塵看著窗外的夕陽說出自己的打算:“現在華夏的那些神仙還只在蘇魯爾鎮有名,我要利用這個城鎮的影響力把教傳到周圍的鄉村去,如果能影響到周圍的鎮子就更好了。

    而且現在就把一切交給人生地不熟的亡靈法師們我也很不放心,最起碼要等他們真正皈依了閻王爺才行。

    我這個十歲的小孩子身體到處走來走去也很不方便,文森特他們年紀這么小跟著我東奔西走也很不利于小孩子成長……

    總之,無論怎么看最佳的做法都是在這里發育個幾年再走比較穩妥。

    就是不知道等回去要到多少年之后了……”蘇塵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希望不會是“到鄉翻似爛柯人”那樣的人間慘劇。

    土地公看出了蘇塵心里的擔憂,遂寬慰道:“神使大人不必憂心,無論您在這里耗費了多少時光,都可以通過輪回臺回到您離開的時間。”

    “真的?”蘇塵這下子是真的松了一口氣:“那最好了,到時候什么也不耽誤……”

    正說著,門外響起了文森特歡快的聲音,今天的慶典這些小孩子也玩瘋了:“蘇塵大人,晚上不是說還要去看星星?吉姆他們都在外面等你了!”

    然后就是吉姆的聲音:“蘇塵,快出來!城主大人說她準備了很多外面買不到的點心!”

    “對啊對啊!”接上去的是莉莉的聲音:“蘇塵塵你快出來!忙了這么多天你要好好的放松一下了!都是慶典了就不要再工作了嘛!”

    說的也是,都是慶典了,那些未來的紛紛擾擾好像也不差這一天,蘇塵跟土地公點頭告別,然后往門外跑去:“就來啦!”

    湛藍色的夜空里星光閃爍,不同于華夏的城市里因為各種光污染而逐漸變得暗淡的星空,蘇魯爾的天空星星明亮而耀眼,匯集在一起形成一條銀色的星河。

    “居然是銀河誒!”蘇塵坐在城堡的閣樓眺望遠處的星空,看到那條銀色的帶子興奮地直接跳了起來:“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銀河!”

    真是巧啊,雖然在不同的世界但是夜空卻如此相像!

    和上一次所有官員面色嚴肅地匯聚一堂不同,這一次待在這里的都是一些比較熟識的小伙伴,氣氛也非常放松,所有人都坐在超大的落地窗前一起閑聊看星星。

    文森特把一盤小點心放在蘇塵面前,人也順便湊過去:“蘇塵大人,什么是銀河?”

    “銀河……就是一條天上的河啊,就像地上有克勒河一樣,天上的河就是銀河!”蘇塵指著那條由星星匯聚成的帶子:“你看那里像不像一條河流?”

    其他幾個小孩子甚至連羅伊斯都湊了上去,也都紛紛感嘆:“還真是,這么看還真的很像一條河!”

    羅伊斯對于蘇塵口中天上的世界特別感興趣:“天上除了有銀河還有什么?也像人間一樣有房子嗎?神明大人就住在里面?”

    “嘛,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這樣的。”蘇塵拿起一塊貴族秘制小點心放進嘴里,滿足地瞇起眼睛:“而且一提到銀河,果然就會想到住在河邊的牛郎織女了!”

    “牛郎織女?”吉姆好奇地坐回去看著蘇塵:“他們是水神嗎?為什么住在河邊?”

    “這就涉及到一個古老的傳說了。”反正今天晚上是放松時間,蘇塵也就久違地講起了神話故事:“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神名字叫做織女,她是專門負責在天上織云彩的神明,我們看到的白云,烏云,朝霞,晚霞都是織女織出來的。”

    “哇!好棒的工作!”莉莉和珍妮也被吸引過來,莉莉對于這份工作非常羨慕:“每天都能織出美麗的云彩!我也好想去試試看!然后呢?后面怎么樣了?”

    后來的故事相信每一個華夏人都耳熟能詳了,深究起來這個故事流傳的版本其實已經不太像是一個愛情故事了,畢竟趁著仙女洗澡把人家衣服偷走什么的……蘇塵認為這樣的故事不適合講給小孩子聽。

    于是她決定用語文課本上葉圣陶先生改編過后的和諧美化版本,并且對情節進行一些再創作。

    “但是織女卻對天上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感到無聊,終于有一天,她因為實在是好奇人間的生活而偷偷跑到了人間。”

    “偷偷從天上跑到人間的女神……”文森特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后來她怎么樣了?”

    后來當然是遇到了每天被哥哥和嫂子虐待的牛郎,織女被牛郎的善良和真誠所感動,所以用自己的法術幫助牛郎脫離了苦海,接著兩個人互生好感,織女嫁給牛郎在人間做了一對平凡的夫妻。*

    “神女大人,神女大人居然愛上了被自己拯救的人類……”文森特的臉不知道為什么有一點紅:“神女也,也可以和人類相,相戀……”

    蘇塵:……你個小屁孩臉紅個泡泡茶壺啊喂!

    她摸一摸文森特快要冒煙的小臉:“愛情是不分高低貴賤的哦,神明當然也能和人類相愛。”

    然后莉莉湊過來擠開了一臉“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表情的文森特,迫不及待地詢問:“然后呢?他們兩個不是在人間生活的很好嗎?為什么又住到天上去了?”

    當然是因為“分手專業戶”王母娘娘,她直接把織女帶走了不說,還拔下簪子化作銀河阻止牛郎追過來,最后硬生生拆散了這對可憐的小情侶,讓他們住在銀河兩邊一年才能在鵲橋上見一次面。

    聽完這個故事之后,文森特大受打擊,忍不住憤憤不平:“為什么那個王母娘娘要把人家分開?”

    關于這個問題,貴族家主羅伊斯有自己的見解:“我猜是因為神明和人類地位相差太多不被允許通婚。就像如果哪家貴族的小姐找了個平民私定終身,那她的父母肯定也會把小姐帶走關起來的。”

    “的確有身份方面的考量,除此之外還有壽命不平等,容易徇私枉法等等方面的問題。”蘇塵贊同點頭:“總之,神明是不允許談戀愛的,所以違反戒律的神仙就會受到懲罰。”

    羅伊斯的表情開始變得八卦:“哇哦~,既然有這條禁令,那說明這種事情肯定發生了不止一次吧?”

    蘇塵一想到華夏各種各樣的神話傳說和改編而成的各種電影電視劇也忍不住面露無奈:

    “的確,而且這種事情發生的還蠻頻繁的,我數數……七仙女,瑤姬,三圣母……光傳的人盡皆知的故事就有三四個,如果算上單戀和一些知名度不高的故事可能還要更多。”

    文森特剛才還紅通通的臉嚇得刷白:“那,那些……神女最后都怎么樣了?”

    蘇塵聳聳肩:“被抓回天上關起來,被壓在山底下,被剔去仙骨等等,反正都沒啥好結果。”

    文森特大受打擊,轉身面朝墻壁不說話了。

    吉姆揉揉頭發輕咳一聲,別別扭扭地開口:“咳!那如果你談戀愛的話……也會被抓走嗎?”

    莉莉也湊過來:“蘇塵塵,如果你一直不戀愛是不是就不會被抓走了?”

    珍妮也用力握住蘇塵的手:“蘇塵塵,你要是被抓走了我們會去救你的!我們永遠不分開!”

    原來你們是在擔心這個啊!蘇塵心里一股暖流劃過,撲上去和他們幾個抱在一起:“放心吧!我不會被抓走的,我們就一起在蘇魯爾長大,好不好?”

    羅伊斯坐在沙發上眨了眨眼睛:“放心吧,蘇塵塵!有我在,即使你長成大姑娘了也絕對沒有哪個男人敢追你!我把他們通通打跑,你就一直單著吧!”

    蘇塵:……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啊!

    第84章

    時光飛逝,星移斗轉,轉眼間五年時間匆匆而過,蘇塵和文森特這群小孩子在蘇魯爾平安而快樂地長到了十五歲。

    蘇魯爾鎮很快就會迎來兩位隱秘的客人,蘇塵快樂又短暫的平靜生活即將再起漣漪。

    夜幕低垂,群星閃爍,銀色的月光悄然灑落在海面上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輝,順著海面再往上看,一座燈火璀璨的繁華城市矗立海邊。

    和一入夜就陷入安靜沉睡的蘇魯爾鎮不同,夜晚的茵特城依然熱鬧非凡,各種顏色的魔法燈在商店的招牌上閃爍不停,趁著夜色出來尋歡作樂的人們三兩成群走在街上閑逛談天,時不時有氣派的馬車在街道上疾馳而過,喧喧嚷嚷和白天并無不同。

    海岸邊遠離人煙的城主府里,有一個面色蒼白身體瘦弱的男人靠坐在柔軟的床鋪上時不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端著各種器具和魔法藥劑的仆人們低著頭步履匆匆地忙進忙出,偌大的臥室里壓抑安靜的落針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情終于稍微穩定一些的男人虛弱地靠在床上,不抱什么希望地看向一邊一個身穿白袍的牧師:“時間越來越近了,還是沒辦法嗎?”

    那個白袍子的牧師看上去四十出頭,金色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攏在帽子里,一張還算秀氣的臉上因為常年蹙著眉頭在眉間刻上幾道明顯的皺紋,她搖著頭疲憊地嘆了口氣:

    “不行,無論如何呼喚,光明神大人就是不肯給予回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還不夠虔誠……”

    “伯爵大人過了今年生日可就二十五歲了!誰有功夫再等你……”守在床邊的貴族騎士忍不住出言反駁。

    “伯特倫,不要無禮。”靠坐在床上的男人輕緩一口氣制止了騎士的斥責:“伊麗莎白神官也已經盡力了。”

    那位叫做伯特倫的騎士平日里一直對伯爵大人唯命是從,但是此時此刻還是按耐不住地單膝跪地:“伯爵大人,我失禮了。但是您還有半年就二十五了,難道到時候詛咒發作的時候還要像現在這樣素手無策嗎?”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用力握成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去找龍教堂……”

    “住口!”騎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坐在床上的伯爵激動地呵斥住,他捂著胸口,情緒激蕩之下竟然嘔出一口血來:“你讓我背叛家族的榮耀去和邪///教低頭嗎!那我寧愿去死!我……咳咳咳……咳咳……”

    “伯爵大人還請保重身體!”那神官沖到床邊釋放了一個光明魔法,這才堪堪穩住伯爵的病情。

    “唉!”伊麗莎白低著頭長嘆一聲:“近些年光明神大人不知道怎么了,從來沒有回應過神官們的祈禱,即使是主教大人也一樣……”

    伯特倫騎士膝行到床邊:“但是伯爵大人的身體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到時候要是有個萬一……那龍教堂那幫人不是更加猖狂了嗎!”

    伊麗莎白知道騎士的擔憂不無道理,現在的茵特城雖然表面看上去一片繁榮景象,但實際上內里已經被那邪///教蛀的千瘡百孔,偏偏光明神大人無論如何都不回應祈禱,這樣下去萬一作為城主的伯爵大人再死于龍教堂的詛咒……

    到時候這個邪惡教派的蔓延就真的沒有辦法遏制了。

    她轉過身在空曠的房間里來回踱步,最后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看向床邊的兩人,房間里幽暗的燈光下她的表情模糊不清,只能隱約看清她抿緊的嘴角:

    “伯爵大人,我思考過了,再這么等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趁早尋求其他教堂的幫助吧。”

    作為一個從孩童時代起就虔誠信仰光明神大人的信徒能講出這句話并不容易,這幾乎相當于背叛了自己過去半生的信仰。

    但是現在的形勢也由不得她不低頭,再磨蹭下去伯爵大人回天乏術,鬼知道那些信仰深眠巨龍的神經病們會在茵特城搞出什么亂子來。

    萬一再像前幾年一樣爆發一場大瘟疫……那她才真是茵特城的千古罪人了。

    伯爵大人靠在床頭嘆息一聲:“伊麗莎白,你說的辦法我何嘗沒有想過?可是你們這些對付詛咒的行家都束手無策,難道我還要去求助風暴教會那群莽夫嗎?”

    “還有一個選擇。”伊麗莎白從自己寬松的法袍里拿出一份文件,紙張因為被翻閱了太多次邊緣已經起了毛邊:

    “這幾年在邊境蓬勃發展的亡靈教會。他們以蘇魯爾作為據點沿著魔界的邊境線從外向里飛速擴張,如果放著不管傳到茵特城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

    “亡靈教會?”伯爵瞇起眼睛仔細回想了一番,然后恍然大悟:“你是說那個幾年之前幫助蘇魯爾抵抗住了魔界入侵的亡靈教會?”

    其實他們還把光明教會一舉從蘇魯爾趕了出去,就連矗立在鎮中心的光明教堂都被改成亡靈教堂了,再加上神樹枯死魔族入侵之類的事情,當時有關蘇魯爾的故事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本來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無論是中心教廷還是上一任城主大人都不打算對此坐視不理的,奈何沒多久龍教堂那些瘋子就在茵特城傳起了瘟疫,中心教廷自顧不暇不說,就連上一任城主都在那次事件里被暗害了,蘇魯爾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想來,亡靈教會雖然和光明教會是死對頭,但是他們既然有本事一舉把失控的魔物們打回魔域,也許他們也有一些辦法來對付龍教堂下的詛咒。

    這本來應該是眼下唯一還算靠譜的辦法了,但是伯爵卻還是有一點遲疑:“這個亡靈教會明明已經失傳幾百年了,卻忽然又好像憑空出現一樣開始瘋狂傳播,萬一這又是一個龍教會那樣的……”

    茵特城已經夠亂的了,他不想為了自己活命再引狼入室了。

    “這好辦。”伊麗莎白把那份文件輕輕地放在床頭的柜子上:“我先去蘇魯爾打探一下,如果他們也是那樣瘋瘋癲癲的邪///教,絕對瞞不過我這個高級神官的眼睛。”

    伯爵沉吟半晌終究還是答應下這個辦法:“我派伯特倫和你一起去。還有,我聽說那里對于光明牧師很不友善,還委屈你喬裝打扮一下吧。”

    “眼下除了如此我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伊麗莎白苦笑一聲。

    ——————————

    幾天后,一艘滿載著貨物和商人們的商船從茵特城的港口出發沿著克勒河往蘇魯爾的碼頭駛去了。

    扮做富商打扮的伊麗莎白在逼仄的客房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于是索性趁著陽光正好走上甲板散心。

    她心事重重地看著兩岸極速后退的景色,心里對于那個“鼎鼎大名”的蘇魯爾鎮懷著既排斥又期望的微妙情感,眉頭不自覺又皺起來:“也不知道那個蘇魯爾到底什么樣,希望不會是白走一趟。”

    她這一趟可是背著教廷以“留在伯爵府為伯爵大人治病的名義”偷偷溜出來的,要是非但沒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還暴露了身份……她的神職生涯基本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扮做侍衛的伯特倫握著劍柄時刻保持警戒:“聽酒館里那些冒險者們的故事那里似乎還不賴,但是真實情況還是要……”

    “哎呀,真實情況比故事里還好哩!”忽然一個同樣在甲板上透氣的商人聽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談話,忍不住的就開始對蘇魯爾贊不絕口:

    “這位夫人,看你的打扮是過來做生意的吧?那你可就來對地方了!蘇魯爾絕對是桑德瑞希最適合做生意的地方!”

    既然送上門來了,他們兩個人當然不會放過打探情報的機會,伊麗莎白打開手中的扇子遮住臉龐,借機不著痕跡地上下觀察了一下這位搭話的先生:

    “看起來,您也是去蘇魯爾做生意的?”

    “那是當然!”那個身材富態的先生十分豪邁地揮手:“不過和你們不同,蘇魯爾這幾年我已經去過七八次了,最近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干脆把妻兒接過來都在蘇魯爾安家算了……”

    伊麗莎白的驚訝毫不作假:“從茵特城搬到蘇魯爾鎮?為什么?”

    從一個經濟發達的海濱城市搬到一個邊陲小鎮去住?你腦子壞掉了嗎?

    那富商對于伊麗莎白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習以為常:“你們這些在茵特城待慣了的家伙才不能理解蘇魯爾的好。

    別的不說,那里的亡靈教會開了一個什么教會學校,凡是蘇魯爾七歲以上的孩子都可以去那學習讀書識字!免費的!”

    “好吧,這的確是一條不錯的利民政策。”伊麗莎白贊同地點頭:“但是您看起來不像請不起家庭教師的人,請問您想定居在那里是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嗎?”

    一提到這個問題,商人的嘴角上揚忍不住露出一個帶著點放松的笑容:“等你們到了那里就知道了,蘇魯爾真的是一個很宜居的城鎮。”

    正說著話,忽然河岸兩邊飄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幽香,伊麗莎白和伯特倫順著味道往河岸看去,沿著蜿蜒的河岸兩邊開滿了一種紅艷艷的花朵。

    那滿地的紅色順著河流向外延展開去,比起這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似乎這條河流才是花海中一條曲折的小路。

    時不時有打扮各異的人在花海中穿梭,有畫家坐在畫架前寫生,有情侶在花田里相擁,有孩童一邊放風箏一邊沿著河岸奔跑,伊麗莎白緊鎖的眉頭不自覺放松下來,她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安寧。

    那商人咋咋呼呼的聲音也不自覺變得平和了很多:“蘇魯爾的人都管這條河叫做‘忘川’,我覺得這個名字好,能讓人忘記煩惱的河流,誰不想住在這里呢?”

    第85章

    等到這艘商船在一片夢幻的花海中緩緩停靠在碼頭,被眼前場景狠狠震懾住的伊麗莎白和伯特倫才終于從剛才的震撼里緩緩回神,那邊已經有碼頭工人們開始一箱一箱地往下卸貨了,他們倆也趕緊裝作商人的樣子跟著貨物走下船。

    伊麗莎白一邊下船一邊小聲叮囑身后的伯特倫:“這里亡靈教會一家獨大,鎮民們肯定很排外,對于那些冥神必定異常尊重崇拜。伯特倫,我們一定要小心注意……”

    她話還沒說完,一低頭就在停船的港口邊看到了兩個一黑一白的神像,白臉笑里藏刀,黑臉兇相畢露,似乎在審視著每一個從船上走下來的乘客。

    黑無常&白無常:直視我,崽種!

    本就心里忐忑的光明神官伊麗莎白:……

    亡靈教會對于民眾的控制是不是太過分了?就算是光明教會也沒過分到要把神像直接立碼頭上啊?

    她不著痕跡的后退兩步,裝作不解的樣子跟剛才在甲板上遇到的那位富商搭話:“請問這兩位是……?

    “哦,您說這兩位啊,他們兩個是黑白無常,傳說是冥界的勾魂使者,誰壽命到頭了他們倆就負責把人的魂魄勾到冥界。”那個富商對于眼前詭異的景象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下船就是勾魂使者迎接什么的這也太可怕了吧喂!

    那些水手啊船夫什么的不是最講究了嗎?這個不吉利那個會翻船的說法一大堆,結果這么兩個死神就正對著港口他們居然沒意見?

    伊麗莎白擦一擦額頭冒出的冷汗:“咳……勾魂使者這么擺在碼頭上是不是……不太合適?”

    那富商毫無察覺:“有嗎?這明明是兩位如此親切的神明!”他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這兩尊神像拜一拜:“他們倆可是蘇魯爾鎮執法隊的守護神呢,監督著所有的執法隊員們秉公執法!”

    伯特倫忍不住吐槽:“這都挨得上嗎?勾魂使者要如何監督執法隊啊?”

    “哦,主要是他們倆會把不秉公執法的執法隊員全都帶走。”

    伯特倫:……

    看到那富商拜完神像之后居然還蹲下身子打算去摸白無常的帽子,伊麗莎白嚇得一個激靈一把拽住對方的胳膊:“你干什么?”

    這么可怕的勾魂使者你也要去招惹?不要命了?

    誰知道那富商掰開伊麗莎白的手堅持摸了摸白無常頭上長長的帽子:“你懂什么,白無常大人喜歡膽子大的人,你沒看見人帽子上寫的‘一見生財’嗎?我摸一摸沾一沾財運。”

    伊麗莎白覺得這個商人簡直瘋了:“誰教你這么拜神的?在神像面前如此放肆,就算神明大人不降下神罰,難道亡靈教會的信徒們會放過你嗎?”

    蘇魯爾可是全民信奉亡靈教會啊,你這樣搞還想活著走出這個城鎮?

    那個富商此時已經沾過財氣站起來了,看他的表情似乎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多人都摸了啊,那些水手力工都摸過,也沒看見誰遭神罰了。”

    伊麗莎白和伯特倫低下頭去看那兩尊神像,白無常那長長的帽子經過很多人的撫摸已經變得油光水滑,甚至帽子上的字跡有些地方都磨掉漆了。

    伊麗莎白:……

    伯特倫:……

    你們蘇魯爾人,是不是精神都不太正常?

    帶著一些文化沖擊帶來的震撼和不解,他們兩個人拒絕了那位熱心富商的陪同,神游一般地走過了碼頭。

    碼頭后面是一條修建平整的石板路,雖然不太寬闊但是也足夠馬車通行,石板路的兩邊還有紅磚鋪就的人行道,伊麗莎白和伯特兩個人正商量著要不要直接去閻王廟探探虛實,忽然在路邊看到一個擺攤賣錢的小販。

    等等,賣的什么東西?

    伊麗莎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顧不上什么禮儀規矩了,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那小販攤前,拿起幾枚金幣這才發現都是一些紙制品的仿版。

    那也夠逆天的了!這年頭□□的人都這么囂張了嗎?

    騎士伯特倫被這種猖獗的犯罪行為氣得偽裝都忘了,拽著那小販的胳膊就要去找執法隊:“售□□是重罪!你這個混蛋應該被投進死牢!”

    嚇得那小販一邊掙扎一邊大喊:“你們有病吧?誰□□了?我這是冥幣!冥幣知道嗎?去政務大廳和閻王廟辦了正經許可證的!誠信經營怎么就犯罪了!”

    考慮到他們兩個的身份確實不能太引人注目,伊麗莎白阻止了伯特倫要去見義勇為的行為,從錢包里掏出一枚銀塞勒塞給小販當做賠禮:

    “抱歉,我們是來自茵特城的商人,第一次到蘇魯爾,能麻煩你給我們介紹一下什么是冥幣嗎?”

    那小販一看到這兩人出手闊綽肯定是一個大客戶,麻利的把錢收起來又揚起笑臉:“你們第一次看見所以不認識也很正常。這冥幣聽名字就知道了,是在冥界使用的錢幣。

    親人離世了在冥界也需要吃喝拉撒睡啊,人生地不熟還沒有錢怎么行?我們在陽間多給他們送一點,省得他們在下面忍饑挨餓。”

    伊麗莎白還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說法:“光……人去世之后靈魂不是會去往神明大人的國度嗎?那里什么沒有?怎么可能還需要錢?”

    那小販常年在這擺攤,遇到這樣說法的客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早就形成了一套獨特的話術:

    “那個光明神一個亡靈魔法都放不出來,死后靈魂歸他管你放心嗎?”

    伊麗莎白:……

    周圍有幾個被剛才的爭執吸引過來的游客明顯是不太放心,此刻已經開始圍在一邊問東問西了。

    “紙的錢幣在下面能用嗎?”

    “當然能用,你們看那錢幣上印的字,這都是冥界閻王大人發行的錢幣,那些鬼差都認的。”

    伊麗莎白低頭一看,發現那金幣上果然還圍一圈寫了一行小字:桑德瑞希天地銀行發行。

    那小販低頭一邊把手里的紙錢穿成串一邊說的天花亂墜:“您想啊,到時候你把這些錢都給在冥界的親人們這么一燒,到時候他們不就都成有錢人了嗎?在那邊一高興說不定還會保佑您呢!

    反正這些冥幣都是紙扎的又不貴,燒點就燒點唄,萬一這人死了真歸冥神大人們管,您的那些親朋們在下面過的孤苦無依……”

    “給我多來點!你這冥幣怎么賣?”開始有客人往外掏錢包。

    “嘿嘿,一看您就是重情重義的好人!”那位小販從攤子下面拿出足足一大麻袋的金幣紙模型:“這一袋子只需要一個銀塞勒!”

    伊麗莎白看著那個足足半人高的鼓鼓囊囊大麻袋:……

    “給逝去的親人寄托哀思難道只送錢就可以了嗎?”她一想到光明教的安魂儀式還是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沒有鮮花,沒有祈禱,也沒有安魂詩?”

    誰知道那小販非但沒有被質疑聲惹惱,反而還真從柜臺底下拿出一袋子紙扎的花來:“不就是花嗎?我這也有啊,你看這黃的白的隨便你挑!”

    各種各樣的紙扎用品如變魔術一般一樣一樣地從柜子底下拿出來:“你看,這還有城堡,有仆人還有駿馬!無論您想要給去逝的親人燒什么我們都能辦到!”

    “額……,總也有一些這種金銀財寶也沒辦法撫平的遺憾吧?”伊麗莎白循循善誘,試圖讓這里的人認識到安魂禱告的重要性:“比如說一些臨死之前的遺憾之類的。”

    那小販摸著下巴努力回想了一下:“你別說,好像還真有。”

    伊麗莎白松了一口氣:“你看吧,所以果然還是……

    “好些人臨死之前就想看到《治安官包大人》的大結局,可惜神使大人實在是太拖拉了,磨蹭到現在也沒寫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把書給他們燒過去……”那小販捶胸頓足,看上去遺憾極了。

    伊麗莎白:……

    你們蘇魯爾人臨死也放不下的執念居然是那種奇怪的東西嗎?

    果然你們蘇魯爾人精神都不太正常!

    ————————

    這一路上他們兩個人不止碰到了那個奇奇怪怪的小販,還遇見了把臉涂成黑色和白色的怪異執法隊員,帶著據說是哪個冥神大人的面具滿地亂跑的熊孩子,為了爭論炸雞應該放辣椒粉還是番茄醬而“打成一片”的食客,以及掛著類似“神使大人都饞哭了”的橫幅招攬食客的小吃攤若干。

    伊麗莎白:好累,好想逃離這個全員神經病的小鎮。

    他們倆甚至還碰到了在城門口放哨站崗的士兵,伊麗莎白高級的神官資質讓她感覺到了那些站崗的士兵們絕對不是普通人,最起碼也是初級騎士。

    ……為什么亡靈騎士會在蘇魯爾看大門這種事伊麗莎白已經不想去計較了。

    已經飽受折磨的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緊辦完這次的差事盡早離開這個群魔亂舞的地方。

    “前面就是亡靈教堂了,本地人都管這里叫閻王廟。”伊麗莎白輕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頹喪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伯特倫,我們一會先找個借口接觸一下里面的亡靈法師,如果他們有對付詛咒的實力我們再進行下一步。”

    “收到,我會仔細提防這些信徒的。”伯特倫點頭答應下來。

    收拾好自己凌亂的衣著和頹廢的精神面貌,伊麗莎白重新裝成一位財大氣粗的女商人姿態款款地走進這間曾經的光明教堂。

    里面無論是神像還是家具陳設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了,她沒有妄動,而是就近問上一個坐在門邊的亡靈法師:

    “法師大人您好,我是第一次來這里拜見冥神大人們,請問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你們教堂的教義嗎?”

    伊麗莎白本來以為這個再普通不過的要求應該不會什么問題了,誰知道那個帶著黑色兜帽遮臉的亡靈法師連頭都沒有抬,居然“嘭”的一聲直接化作一道紫煙消失了。

    徒留瀕臨抓狂的伊麗莎白:……

    啊啊啊我受夠了!你們不能稍微尊敬一下你們的神明嗎?打著神明的旗號到處玩耍吵架做生意就算了,法師在教堂里公然跑路到底是什么操作啊喂!

    第86章

    就在伊麗莎白猶豫著想要不要干脆放棄試探直接攤牌算了的時候,忽然一只黑色的烏鴉大聲叫嚷著往這邊飛過來,它的腳下還緊緊抓著一個看不清臉的亡靈法師,應該就是剛才直接消失的那位。

    “真是非常抱歉這位女士!我們的亡靈法師有一點怕生,他沒有惡意的!”那只烏鴉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拍著翅膀催促爪子下的法師:“走快一點啊西奧多!誰讓你又半途逃跑的!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把信徒一個人留在那里!”

    那個亡靈法師慢騰騰地在烏鴉的催促下重新走進神廳,從始至終也沒有抬頭看伊麗莎白一眼,沉默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求簽免費,解簽10加索。”

    伊麗莎白:?

    看到了信徒眼里的困惑,那只亡靈法師肩膀上的烏鴉趕緊撲扇著翅膀解釋:

    “非常抱歉,西奧多話比較少。這位女士,除了求簽問卜之外我們也提供很多其他服務的,比如看風水,葬禮主持還有售賣紙錢等喪……”

    伊麗莎白原本還想和這只烏鴉好好聊一聊了解一下他們的能力,奈何她現在一聽到那些紙錢紙人紙牛紙馬就頭疼,所以她扶著額頭打斷了對方喋喋不休的介紹:“行了,我知道了。求簽,我求簽就行。”

    “哦,好的。”

    那只烏鴉也不強求伊麗莎白一定要選什么付費的項目,它飛在前面引路:“您請跟我來。”

    在那只烏鴉的帶領下伊麗莎白走到那尊最大的神像面前,烏鴉收起翅膀小心地落在神像前的桌案邊:

    “這是冥界之主閻王大人,他會為您指點迷津的。這位女士,請您雙手握住這只竹筒跪在墊子上虔誠祈禱,然后輕輕搖晃手里的竹筒,第一個掉出來的竹簽就是神明大人對您的指示了。”

    伊麗莎白畢竟自己也在光明教堂干了這么多年,只要稍一思考就明白了這應該是一種占卜方法,和光明教堂里的神牌差不多。

    畢竟這個閻王大人也曾經顯靈幫助蘇魯爾打退了魔界的侵襲,應該是一個有點實力的角色吧?

    伊麗莎白懷著自踏上旅程以來就一直迷茫不安的心情跪在蒲團上,雙手緊緊握住手里的竹筒在心里虔誠祈禱:

    偉大的神明大人啊,請您原諒我的冒犯。請問現在除了向龍教堂低頭以外我還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嗎?

    請您看在茵特城幾十萬人的份上為我指點迷津……

    “嘩啦,嘩啦,嘩啦……”她低著頭輕輕地搖晃手里的竹筒,一下,兩下,三下,終于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一根寫著字的細長竹簽掉在地上。

    伊麗莎白趕緊把竹簽撿起來,翻過來一看,上面寫著——

    下下簽。君來向我問前程,誰料前程不坦平。憑你有機又有智,做來十事九無成。*

    伊麗莎白雖然看不懂后面那些明顯不是桑德瑞希語的句子,但是最前面的“下下簽”幾個字她還是看得懂的,一時間心里萬念俱灰:“難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

    那只烏鴉一看到伊麗莎白蒼白的臉色和頹廢下去的身體嚇了一跳,它趕緊飛過去:“怎么了?難道沒抽到您喜歡……”

    它看到了伊麗莎白手里的下下簽。

    她習以為常地拍拍對方的肩膀:“請您振作一點……這樣吧,您拿著這根簽子去找我們的法師解簽吧?肯定有辦法化解的!”

    于是心里懷著勉強升起的微弱希望,伊麗莎白顫抖著握緊手里的竹簽又跟著烏鴉回到剛才坐在門口的亡靈法師那里。

    “拜托您了,法師大人。”伊麗莎白出于自己多年神職人員的工作經驗,對于這種占卜和預示從來都是深信不疑的,她遞出簽子的同時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腕:

    “我所求的事情真的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一旦失敗后果不堪設想!所以您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預言破解掉!”

    要不然那不成了滅城亡國的預言了嗎?這種發生在傳說故事里的悲劇茵特城真的承受不起!

    伊麗莎白按照自己過往多年的人生經驗自然而然地就認為這種教堂里的占卜是非常嚴肅認真的東西,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她遇到的是深受華夏文化熏陶的教派,其實蘇塵當初鼓搗出這個玩意的初衷只是想給旅游勝地閻王廟多一個游玩項目。

    哎呀,景區寺廟里的求簽算命什么的大家懂得都懂,抽到好簽皆大歡喜大吉大利,抽到壞簽直接燒掉當無事發生。

    現在有的景點都開始搞什么求簽算命一體機了,也沒有哪個游客會真的把這玩意當真。

    西奧多和蘇魯爾的鎮民們對于這種放松隨意的處理方式也從一開始的緊張焦慮逐漸變成了習以為常,他從伊麗莎白手里接過那只簽,右手一臺掌心里燃起一簇幽藍色的鬼火,然后就要把寫著簽文的竹簽往里頭扔。

    伊麗莎白一個激靈握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燒掉,重抽一次。”西奧多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你,你……”伊麗莎白從未見過如此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還是身后的侍衛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們怎么能如此對待神明大人降下的啟示?這樣搞就算再抽一次出了好簽又有什么意義?扭曲了神明的意志,這樣的占卜根本就不準!”

    “不,不是這樣的,這位先生!”烏鴉站在西奧多的肩膀上跟伯特倫解釋:“神明大人再厲害也只能幫我們七分,剩下的三分是要靠我們自己的!

    我們現在靠著自己的力量拒絕了這張壞簽,神明大人就會被我們的誠意感動然后給我們轉運啦!”

    “簡直,簡直……豈有此理!你們,你們全鎮上下都是一些瀆神的騙子!”伊麗莎白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從下船以來一直在壓抑的憤怒終于在此刻全都爆發出來,她指著對面一人一鳥的手指抖個不停:

    “居然連自己信仰的神明大人都不能做到全心全意!如此不真誠的心我看你們根本就幫不了任何人!”

    她覺得自己幾天之前下定巨大決心背棄光明神大人過來尋求幫助的決定簡直蠢得不能再蠢了,直接扭頭走了出去:“伯特倫,我們回去再想別的辦法吧!”

    也許就是因為我產生了如此不虔誠的想法所以光明神大人才沒有回應我的祈禱!等回去之后我再去向首都的紅衣主教請……

    “這位女士別這么大火氣嘛。”忽然一個悅耳的少女聲音從身后傳來,既不惱怒也不斥責,反而是笑意盈盈的讓人如沐春風:

    “神明大人一個神要處理那么多事情哪里忙得過來呢?所以很多時候都需要我們這些渺小的人類自己行動起來想辦法克服困難不是嗎?”

    伊麗莎白先是一愣,接著下意識轉過來尋聲看去,只見從神臺上慢悠悠走下來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

    她身上披著一件鮮艷奪目的紅色斗篷遮住了纖細的身體,如雪般的銀發披散著點綴在鮮艷的斗篷上透出遠不可攀的疏冷和神秘,光潔白皙的臉龐上五官卻溫婉柔和,帶著平易近人的笑意看過來。

    她一雙深邃的黑色眼睛似乎已經把伊麗莎白看透了,透著淡淡粉色的唇角輕輕揚起:“您不是同樣懂得這個道理嗎?所以才會背著光明教會偷偷到這里尋求我們的幫助,這位光明教堂的神官大人。”

    “光明教的人?”蕾妮倒吸一口涼氣,展開翅膀去拍身邊的腦袋:“不要神游了西奧多!趕快準備迎敵!”

    西奧多只是社恐又不是傻,在聽到光明教這三個字的瞬間就已經高舉手里的法杖對準了廟門口的兩人。

    那兩個人一看被識破了身份也不再偽裝,伊麗莎白擺出施法的手勢手里的圣光蓄勢待發,身后的騎士伯特倫也拔出腰間的長劍戒備地看著對面的人。

    “你是誰?怎么發現我們的?”伊麗莎白即使身陷敵營也沒有露出一絲害怕和慌張,反而身上的白色圣光越來越亮:“你早就在這里等我們自己撞上來了?”

    面對伊麗莎白的疑問蘇塵笑著歪了歪頭,伸出食指點一點自己的耳朵:“這都是神明大人的啟示,只要踏上蘇魯爾的土地就沒有人能逃過他的法眼。”

    其實就是這倆人一下船就被土地公給發現了,他們倆的那些偽裝騙過普通人還行,怎么可能避過“本地神”土地公的巡視。

    于是經過土地公的通風報信蘇塵就早早的凹好造型等在這里了,就為了搞清楚這兩個忽然到訪的不速之客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是嗎?沒想到你們如此隨意散漫的態度居然還有神明愿意庇護啊。”騎士伯特倫握緊手里的長劍,劍尖寒芒閃爍對準蘇塵所在的方向:“這么一來對每天誠心祈禱的我們還真是不公平。”

    一直寸步不離守在身后的文森特在伯特倫刀尖移過來的瞬間手里的墨玉劍就要出鞘:“你放肆!”

    蘇塵早有所料地先一步按住他往外拔的劍柄,依然波瀾不驚地笑看著門口的兩人:“既然不公平那那位神明就沒有再拜的必要了。你們的光明神回應不了的祈禱我們可以回應,你們光明神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同樣可以解決。

    想來你們二位也不是為了和我們打架才千里迢迢趕過來的吧?怎么樣?要不要把你們遇到的難題給我講一講?”

    第87章

    這偌大的閻王廟本來就是雄偉的光明教堂改造而成的,不比之前那個簡陋的土地廟只有一個耳室能用來招待客人。

    神廳后方寬敞明亮的待客室里,一切的家具裝潢依然是以往光明教堂的樣式一點沒改,蘇塵褪下身上的紅色斗篷露出里面素凈的白色長裙,姿態閑適淡定地坐在由神圣鳥羽編制而成的松軟沙發上,一邊點亮照明效果極好的光明蠟燭一邊客氣地向兩人示意:

    “別客氣,快請坐吧,就當自己的教堂一樣。”

    伊麗莎白:……

    你怎么好意思的?那沙發還是我們配給主教的魔法家具呢!

    她憋屈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忍不住陰陽怪氣:“你們亡靈教堂沒有自己的家具了嗎?怎么外頭改頭換面了里面還留著我們的東西?”

    蘇塵當神使裝模作樣這么多年了,當然不會被她的幾句話尬住,她拿起茶幾上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子放在手里欣賞,鐫刻著的魔法銘文散發著彩虹般絢爛的光彩:

    “雖然那些光明牧師不干人事捅了簍子就跑,但是這些東西可是無辜的,每一件都是我們蘇魯爾的民眾一點一滴捐出來的,砸了多可惜。”她看著對面臉色青白的伊麗莎白露出陽光開朗的笑容:

    “大多數金銀器具包括那尊神像在內能換錢的我都換成錢還給大家了,只剩下這些華而不實的破玩意沒人愿意收,所以我才勉為其難的留下來讓他們物盡其用。”

    “你!”伊麗莎白自從皈依光明教以來一直修身養性心態平和,誰知道自從踏上蘇魯爾的土地之后把過去二十年沒生的氣都在今年補了回來,她甚至顧不上修養和禮節,直接站起來怒斥:

    “把神像拆了賣錢?你怎么敢的?”如果不是身后的伯特倫攔著她恨不得撲過去和蘇塵同歸于盡:“你會遭到神罰的!會有神光和雷霆把你燒為灰燼!”

    這位女士的脾氣有點暴躁啊……感覺有點像嚴肅認真的教導主任。蘇塵心里感嘆一聲,輕車熟路地攔住馬上又要拔劍的文森特,這小子能力漲了之后脾氣也漸長,一言不合就要沖出去和人家大打出手。

    “可事實就是我仍然好端端地坐在這里。”蘇塵氣定神閑地看著對方暴跳如雷的樣子,微笑著問出心里的疑惑:

    “無論是光明牧師摧毀神樹也好,我把神像融了也好,你們這些高級神官遇到困難了也好,那位光明神居然全然不理啊,不如說祂真的還管人間的事情嗎?”

    要我說那個什么光明神不會是玩夠了跑路了吧?

    一提到這個問題,剛才還暴跳如雷的伊麗莎白陡然沉默下來,她本來漲紅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很明顯關于這個問題她自己也不是毫無察覺的。

    沉默了半晌,她才啞著嗓子辯解了幾句:“以前……不是這樣的,聽那些上了歲數的老神官說幾十年前光明神大人會認真傾聽我們的祈禱,也會降下賜福解決我們遇到的困境。但是這幾十年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看來我猜的果然沒錯,光明神那邊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不再回應信徒們的祈禱了。蘇塵了然地點頭,伸手對著對面的沙發坐出一個請坐的姿勢:

    “就算沒有光明神你們的圣魔法還是能用的吧?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讓你們這些大城市的神官大人屈尊降貴地跑到邊境這種小地方來找我們?”

    趁他病要他命!蘇塵雖然不知道光明神那邊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但是無論如何這對她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她決定好好的抓住,并且趁此機會一舉攻下茵特城這塊大肥肉。

    一想到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等待自己帶回去解咒辦法的城主大人,伊麗莎白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和憋悶,耐著性子重新坐回沙發上:

    “我們的確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不過在沒確定你們的實力之前請恕我不能相告。”她手里握緊剛才又從西奧多那里搶回來的竹簽:“畢竟這件事情涉及機密,如果你們沒這個本事還是不要去趟茵特城的渾水了。”

    甲方在發布委托之前的確有權利事先了解一下乙方公司的資質和能力,蘇塵對于這個要求接受良好:“好吧,那你要我們怎么展示實力?和你們打一場?”

    “唉!”伊麗莎白頭痛地嘆了一口氣:“這事要是只靠武力就能解決我們也不至于跑過來找你們。我們需要的能力和武力無關。”

    她伸手接過伯特倫一直掛在身上的一個小包裹放在茶幾上,厚實有著魔法銘文的布料被打開,里面是一個上了鎖的精致小箱子,伊麗莎白從領口里拿出一直貼身掛在脖頸上的銀制小鑰匙對著鎖孔捅進去。

    “咔噠!”一聲輕響,掛著的銀鎖掉落到桌子上,伊麗莎白輕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這個不過巴掌大小的箱子。

    紅絲絨的內襯里安靜地躺著一只小巧玲瓏的海螺,天藍色的螺殼光滑細膩,整個螺身呈現出一種天然的螺旋狀,開口處一個深邃幽黑的洞口,引誘著人們把耳朵附上去傾聽。

    總之,這是一只很漂亮的海螺殼,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

    “這是……?”能被如此嚴密保管的東西肯定不普通,蘇塵沒有貿然觸碰箱子里的東西,而是疑惑地看向對面的伊麗莎白。

    “這就是我們對你們能力的考驗。”伊麗莎白已經完全整理好情緒又一次變回了一個嚴肅認真的神官,她伸手把那個盒子轉向蘇塵的方向:

    “如果你有辦法解除這個海螺上的詛咒我們再深談委托的問題吧。如果你們做不到……”她疲憊地嘆一口氣:“那你們以后還是離茵特城遠一點,現在詛咒這種東西已經在茵特城泛濫了。”

    “詛咒?”蘇塵仔細打量著那枚精致美麗的螺殼,接著又看向一看就實力不俗的伊麗莎白:

    “這還真是奇了怪了,凈化惡魔和詛咒不是你們光明教堂的拿手好戲嗎?什么時候輪到你們找其他人求助解除詛咒了?”

    “原本的確不用求助的。”伊麗莎白低頭看著那枚藍色的螺殼聲音低啞:“這種程度的詛咒放在十幾年前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凈化,根本就沒有泛濫成災的機會。”

    蘇塵敏銳地抓住了關鍵點:“十幾年前?”

    “對,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伊麗莎白吐出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息:“自從大約五十年前開始,所有圣魔法的凈化能力都出現了緩慢而持續性地消退,無論我們多么努力地修煉和祈禱都無濟于事,就連光明神大人都不再回應我們的呼喚……”

    似乎想到了非常痛苦恥辱的往事,她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握緊:“十幾年前我還年輕的時候凈化魔法還可以去除這枚螺殼上的詛咒,但是現在卻……”

    現在卻已經無能為力了。

    “五十年前?”蘇塵費解地皺起眉頭:“五十年前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嗎?”

    面前這兩個人低著頭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但是坐在一邊的西奧多和蕾妮卻似有所覺,蕾妮的翅膀摸了摸自己尖尖的鳥喙:“五十年前似乎正好是國王陛下下令解禁對于其他教會追殺令的時期。”

    “難道是當時的國王陛下做了什么?”蘇塵摸著下巴想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索性放棄糾結下去了:“總之,現在圣魔法中的凈化能力消失了,只剩下攻擊和治愈的能力,所以你們對于這些詛咒物品完全沒辦法了?”

    “原本倒也不至于完全沒辦法。”伊麗莎白被抽干了力氣一般身體后仰靠坐在沙發上:“靠著神樹的力量我們本來是可以威嚇住那些到處釋放詛咒的家伙的。但是五年之前這里的神樹忽然損毀……”

    導致那些沒了后顧之憂的龍教徒開始四處發瘋,詛咒和瘟疫撒的到處都是,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治愈了瘟疫,對于這些詛咒卻完全沒了辦法。

    看來當年的修米爾不止坑了我們啊,連他自己的本家也沒有放過,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吧,蘇塵無奈地聳聳肩:“那可不怪我們,是你們當時的那個主教把神樹損毀的。”

    “我們也在找他。”伊麗莎白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翻舊賬的意思:“那些往事就不說了,總之,還請你們想辦法試著解除這螺殼上的詛咒吧。”

    “好的,我試試看。”蘇塵也跳過這個話題捧住桌上的盒子:“請問詛咒的效果是什么?”

    “長時間接觸這只貝殼的人會幻聽到一些奇怪的歌聲,過一段時間就會變得神情恍惚,最后無一例外地投海自盡了。”伊麗莎白從兜里掏出一副白手套遞過去:

    “我勸你最好還是當心一點。這只螺殼本來是存放在光明教堂里用來凈化詛咒的圣海螺,結果因為凈化能力衰退在染上詛咒之后反而異常可怕,有好幾個實力不低的神官都沒能幸免于難。”

    蘇塵搖搖頭拒絕了對方的好意,體內真氣流轉匯聚在雙眼之上凝神細看,螺殼上遍布了一些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他們密密麻麻地地纏繞在螺殼上有生命般輕輕蠕動,看上去和之前文森特身上的東西有點像。

    難道這玩意也中邪了?蘇塵放下盒子,拿出手機對著這個海螺拍了張照片又去騷擾值日功曹了。

    客服“值日功曹”為您服務。

    蘇塵:這個海螺怎么回事?也中邪了嗎?

    值日功曹:差不多,這是被人下咒了。誰這么缺德?這種無差別攻擊的詛咒連那些沒修出人形的妖邪都看不上。

    蘇塵:額……我也不太清楚是誰干的,請問有什么解決辦法嗎?

    值日功曹:這詛咒不是很強,你隨便找個功力深厚的和尚道士念念經就化解了,或者在哪個神像佛像前面轉一轉開個光也行。

    值日功曹:對了,如果找神佛雕像記得找那種本體有功德金光的,鬼仙不行。

    蘇塵:這異世界我上哪去找……

    值日功曹:以后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不要找我,我很忙的!

    客服“值日功曹”已下線,請您對他的服務做出評價。

    唉,同事混熟之后果然不好辦事了。蘇塵憂愁地嘆了一口氣,毫不客氣地打出了一星好評。

    說起來,我好像前不久才攢夠積分把地藏王菩薩召喚出來了,他嚴格來說應該屬于西方的菩薩編制,要不去問問他試試?

    第88章

    地藏王菩薩是一位非常具有慈悲心腸的菩薩,因為憐憫世人輪回之苦,曾經立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并且身體力行地沖在超度亡靈的第一線。

    這幾年因為信仰閻王大人的亡靈教會往外擴張的勢頭很好,再加上受蘇魯爾影響附近的村子都開始供奉土地公,所以蘇塵攢了頗多的信仰值和拯救人數。

    本著既然是陰曹地府就要齊齊整整的想法,幾個月之前她就把地藏王菩薩也召喚過來繼續超度亡靈了。

    沒想到現在居然派上了用場,蘇塵伸手輕輕捧住那個匣子,站起來對伊麗莎白他們兩個安撫了一句:“你們兩個稍等片刻,我一會就回來。”

    然后她就捧著匣子出去了,文森特緊緊跟在身后。

    等到出了待客室蘇塵腳步未停,一直七扭八拐地走到了地下室最里面的房間,這里原本是用來保存神樹的收藏室,現在神樹死了就被蘇塵改造成一個可以傳送到陰曹地府的黃泉小路,如果遇到什么麻煩事了可以直接進去求助,省得每次都念請神咒搞出那么大動靜。

    “你等在這里吧,我一會就回來。”蘇塵轉頭交代身后的文森特,幾年過去了他的性格也變得沉穩了不少,雖然遇到敵人的時候還是總想著沖出去和對方拼命,但是也不像小時候一樣總是哭唧唧的撒嬌了。

    果然,文森特只是安靜地躬身行禮送她進門,再也不像小時候一樣軟磨硬泡地想要跟上來。

    唉,孩子青春期了,我還真有點寂寞啊……懷著十分復雜的心情,蘇塵嘆息著踏進了黃泉的縫隙。

    這幾年蘇塵回陰曹地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各處的陰兵鬼族早就混了個臉熟,她原本還想著去閻王殿跟包拯大人打個招呼,結果不出意外地看到他在忙著判案。

    嗯,華夏人本來就夠多的了,現在還加上了新世界的人口……蘇塵沒敢去打擾,非常慚愧地轉身離開去了地藏王菩薩那里。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地藏王菩薩正在給諸惡鬼講經,他坐于蓮臺之上,身著紅色袈裟,雙手合十誦念經文,身后的大光相發出金色佛光,時不時有痛哭流涕的惡鬼幡然悔悟,散去怨氣立地成佛。

    這……總覺得不好上前打擾啊……蘇塵站在門外捧著小箱子一時進退兩難,心里猶豫著要不要等幾個小時再過來。

    正好這個時候黑白無常拘著幾個怨氣沖天的惡鬼過來了,能被送到地藏王菩薩這里的鬼都是沒有作惡卻死相凄慘的可憐人,因為怨氣深重所以才遲遲無法投胎,黑白無常的態度也和善許多,不像對待之前那個餓死鬼一樣兇神惡煞。

    看到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的蘇塵,白無常上前搭話:“神使大人,您怎么站在這里不進去?是有什么要事找地藏王菩薩嗎?”

    蘇塵笑著把手里的小箱子舉起來給白無常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這里有一個被下了詛咒的……誒?”

    箱子里的海螺殼上密密麻麻冒著黑氣的文字不知道什么時候全都消失了,反而從內到外被渡上了一層金燦燦的佛光,金光外圍如彩虹般五光十色,在紅色的絲絨布里看著就像什么藏于深海的秘寶一般。

    蘇塵這下子可真是解釋不清了:“我,這,我本來是來找地藏王菩薩來消解詛咒的,誰知道,這,……這怎么回事?”

    白無常都被蘇塵逗笑了:“神使大人,地藏王菩薩是菩薩果位,和文殊普賢觀音三位菩薩并列為佛界四大菩薩,您找他解除一個附在凡物之上的小小詛咒,可不就是還沒靠近詛咒就灰飛煙滅了嗎?”

    蘇塵:……

    牛逼啊,太牛逼了,我這簡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太智障了。

    “那這海螺怎么……”也被同化了?

    “這不是開了光了嗎!”黑無常已經把那些怨魂全都送進佛殿里又走回來了,聽到蘇塵的疑問直接脫口而出:“現在這玩意可厲害了,帶回去當護身符吧!一般的惡鬼詛咒都進不了身!”

    “準確點來說應該是傳家寶。”白無常笑瞇瞇地補充:“一螺傳三代,人死螺還在。拿回去供著去吧!”

    蘇塵:……

    對不起,打擾了。

    ———————————

    會客室里,伊麗莎白和伯特倫兩個人在沙發上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回來,慢慢地伊麗莎白開始有點坐立難安了,她看向坐在一邊不發一語的西奧多:“那位女士怎么還不回來?她不能是出什么事了吧?”

    一想到那女孩不知天高地厚不戴手套就把盒子捧走的樣子,伊麗莎白再也坐不住了:“要不我們還是去找找看吧,那詛咒厲害得狠,普通人只要不小心接觸一次就極難擺脫,萬一……”

    坐在沙發上的亡靈法師還是不發一語,但是落在他肩膀上的烏鴉卻不以為意地反駁:“這位神官,你也太看不起我們的神使大人了吧!您放心吧,她曾經從無數的魔物入侵里拯救了整個蘇魯爾呢!那個小小的海螺根本不在話下!”

    伊麗莎白焦躁地來回踱步:“我知道你們亡靈法師對付惡鬼和魔物有一套,但是詛咒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它看不見摸不著,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怨念或者規則,真的極為難纏。”

    她扶著沙發的椅背輕輕嘆息:“也許我不該貿然把那個海螺拿出來的,這樣反而害了你們。”

    她話音剛落,會客室的門忽然打開,蘇塵捧著已經關上的小盒子走了進來,她眼神飄忽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為什么低著頭不敢看對面伊麗莎白的眼睛:

    “咳!我先問一下,你這個海螺……我稍微改造了一下應該沒什么問題吧?”她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保持在一個十分微小的距離:

    “我知道這個事情有一點離譜,但是這只海螺確實發生了那么一捏捏微小的變化,它可能沒辦法變回那種圣海螺了。”

    硬要說的話它現在應該是一只“佛海螺”。

    這就好比客戶拿電腦過來清個灰,結果我把系統和硬件全都拆掉重裝了,而且還裝的和原先不一樣。

    蘇塵覺得有一點心虛。

    伊麗莎白嘆息一聲,似乎早就有所預料所以也不失望:“果然還是失敗了嗎……這也不怪你們,畢竟惡靈和詛咒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你們對付不了也情有可原。”

    她接過蘇塵遞過來的小箱子輕輕放在茶幾上打開查看:“別說這個了,你剛才沒碰這只海螺吧?要是你不小心……”她話還沒說完,手里的箱子也只打開一條縫隙,忽然就被里面透出來的五彩金光晃花了眼,手一抖直接把蓋子整個打開:“什么東西!”

    里面的海螺金光閃閃,耀眼奪目,就連一旁長明的光明蠟燭和它一次比都黯然失色。

    房間里徹底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布靈布靈的神奇海螺陷入沉默。

    過了不知道多久,伊麗莎白終于回過神來,她猶豫著還是帶上了準備好的手套,顫抖著手輕輕捧起那枚閃著光芒的海螺,小心地放在耳邊凝神細聽。

    在沒有被詛咒污染之前這只圣海螺貼近耳邊就可以聽到一浪高過一浪的潮汐之聲,這些來自海洋的聲波蘊含著光明之力,可以蓋過被詛咒者聽到的低語和呢喃讓他們歸于平靜。

    難道現在這只海螺又重新變回圣物了嗎?伊麗莎白把自己的耳朵靠近螺殼口靜靜聆聽,隱約間似乎有飄渺幽遠的誦經之聲由遠及近,她聽不懂那種帶著韻律的奇妙語言,但是聽著聽著眼前卻浮現出一尊莊嚴寶相的金色神像微笑地看著自己。

    啊,內心好平靜,好安寧,似乎塵世的喧囂離我遠去,所有的煩惱都不復存在了……她的臉上不自覺露出淡然的微笑。

    坐在對面的蘇塵忽然覺出不對勁,說起來那可是地藏王菩薩,可別再直接把這個大活人給超度了!

    “快停下來這位女士!你還活著呢!不要露出已登極樂的表情啊喂!”蘇塵握住伊麗莎白的肩膀用力搖晃,總算是把這位已經魂游天外的神官喚了回來。

    回過神的伊麗莎白神情恍惚地放下手里的海螺,發現自己非但沒有任何中了詛咒的跡象,反而心里一片祥和,就連一直以來在心里積蓄的壓力和焦躁全都一掃而空了。

    “太神奇了……”她表情寧靜地喃喃自語:“我的心靈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安寧了,就算在光明神大人面前祈禱也沒……”她及時止住了后面的話頭,轉而看向蘇塵:

    “為什么亡靈教會會有如此神奇的力量?據我所知冥界并不存在這樣可以凈化心靈的魔法。”

    亡靈魔法的原理一般是把自己和惡靈拉到一個可以互相攻擊到的次元,然后再用或強大或飄忽的魔法降服對方,這樣凈化的能力一般只有圣魔法才有,比如大名鼎鼎的安魂唱詩班。

    伊麗莎白覺得這個海螺現在可比安魂唱詩班厲害多了,除了神明顯靈簡直找不到其他解釋。

    但是冥界哪來的如此厲害的神明啊?

    “嗯……這件事情解釋起來有點麻煩……”蘇塵摸著下巴思索著怎么把這件事給伊麗莎白講清楚:

    “是這樣的,有一位非常慈悲的,具有凈化能力的神明,他不忍心看到人們死去之后靈魂繼續飽受折磨,所以甘愿留在冥界……”蘇塵努力地用伊麗莎白能聽懂的話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了。

    “這位神明大人真是太偉大了!為了拯救我們竟然自愿去往冥界那樣黑暗的地方……”她雙手緊緊扣在一起做出祈禱的姿勢,眼睛里淚光閃爍:“我們現在正需要這位神明大人的幫助!不知道要如何才能……”

    “這好辦,我可以跟著你們走一趟。”蘇塵痛快地答應下來,畢竟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是時候走出蘇魯爾把華夏的更多神仙們介紹給全桑德瑞希的人認識。

    “還有,你如果是想向那位神明祈禱的話,姿勢不對哦。”蘇塵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一個禮佛的姿勢:“那位神明的教派祈禱是這樣的!”

    伊麗莎白下意識跟著改了姿勢,但是隨即又像被燙到了一樣火速改了回去:“我是光明神大人的信徒,這樣不可以……”

    但是那位神明大人真的很令人尊敬啊……

    不行!我對光明神大人的信仰是堅定不移的!

    可是我還要祈求那位神明大人的幫助,是不是還是用對方的禮節……

    可是那樣不就背棄光明神大人了嗎!

    伊麗莎白干脆放下雙手,皺緊眉頭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第89章

    蘇塵要離開蘇魯爾去茵特城的消息很快就在鎮子上傳開了,前來送別的人一波接著一波,連帶著小小的土地廟香火也比往常旺了不少。

    又送走幾個曾經幫過的商戶,蘇塵嘆了一口氣站在門口心情有些煩悶。離別總是悲傷的,更何況這幾年以來大家相處的這么愉快。

    唉,蘇魯爾也算是我的第二故鄉了,蘇塵收拾起不舍和難過重新振作起來,走到樓上的客廳里和吉姆還有珍妮他們相對而坐。

    經過了這五年的成長,這幾個當初連飯都吃不上的流浪兒童們已經長成了風姿綽約的少男少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里人種的問題,一個個身高都像吃激素了似的一個勁往上竄,最高的吉姆十五歲居然已經快要一米八了,襯得才一米六的蘇塵格外嬌小。

    吉姆身上是傭兵經常穿的粗布輕甲,鮮艷的紅色短發被額頭的黑色帶子束縛住顯得干練強悍,“少年傭兵團”在他的帶領下已經是蘇魯爾遠近聞名的傭兵團隊,不只是蘇魯爾本地人,就連周圍城鎮都有慕名而來的冒險家和雇傭者。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每一次探險和委托只要有吉姆參與必然一波三折收獲豐盛,時不時的居然還有哪家貴族的小姐恰好就被他英雄救美從此芳心暗許……額,蘇塵以她十年的書齡擔保這小子覺得是有點主角光環在身上的。

    蘇塵覺得這群孩子差不多已經獨立了,現在他們事業發展的不錯,人又有主角光環護體,所以何去何從還是應該聽從人家自己的意見。于是她把一直護衛在自己身邊的文森特也按著坐下來:

    “你們幾個都長大了,自己的人生也是時候自己做主了。你們也知道,我過幾天就要和那位神官去茵特城繼續傳教了,你們以后都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們打算留下來我也支持,這間土地廟就留給你們住了,另外我再留給你們一筆錢,以后遇到什么困難就去找城主大人和治安官大人他們……”

    她話還沒說完,文森特就連連搖頭打斷了她的話:“我會誓死追隨蘇塵大人的!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蘇塵從剛搬到土地廟的時候就發現文森特這孩子似乎缺乏主見,這些年來她一直試圖改變也不得其法,想著文森特畢竟也才十五歲,所以也就同意了他的跟隨:“好,那你過幾天就跟著我去茵特城吧。”

    也許文森特去大地方見見世面就好了吧,為了青春期孩子操碎了心的老母親這么想著。

    “那你們幾個呢?都有什么打算?要繼續留在這發展傭兵團嗎?”蘇塵又看向吉姆和珍妮他們幾個人。

    吉姆現在已經長成了一個英俊瀟灑氣宇宣昂的帥氣小伙,他伸出一只手趁其不備揉亂了蘇塵的銀色長發,還順手彈了她一個腦瓜蹦:“你在想什么呢蘇塵?你們倆也是我們少年傭兵團的成員!誰允許你們擅自離隊的?”

    莉莉也點頭贊同:“就是啊,竟然想拋下我們單飛?太過分了!我要罰你和文森特三天不許吃我做的小點心!”

    莉莉的廚藝天賦非比尋常,再加上蘇塵時不時紙上談兵的指導,現在她已經是少年傭兵團的御用廚師了,精通西餐中餐主菜甜品等多種菜譜,掌管著所有人的食物分配。

    蘇塵覺得他們幾個可能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莉莉,吉姆,我不是去茵特城待幾天就回來了,我是去傳教的,很可能以后……就不回來了。你們確定要跟我走嗎?那傭兵團怎么辦?”

    你們好不容易才在蘇魯爾打出名聲呢,一走不就要從頭干起了?

    “那又有什么關系?”吉姆的聲音爽朗帶笑:“我們少年傭兵團可是立志要去遍桑德瑞希的所有地方冒險的,本來就不可能在一個地方久留。”

    “對啊,蘇塵,我們大家一起彼此也能有個照應嘛。”珍妮也跟著開口:“我聽說茵特城現在很亂的,你和文森特兩個去我們也不放心,大家一起吧,萬一遇上什么困難我們也能幫上忙。”

    伯恩小聲勸道:“蘇塵,離開誰也別離開莉莉啊,那你以后就再也吃不到最喜歡的糖醋排骨了……我覺得全桑德瑞希說不定只有她才愿意聽你那些異想天開的料理方法。”

    里奧雖然沒說什么,但是也輕輕頷首表示自己愿意和大家待在一起。

    “大家……”蘇塵感動的眼淚汪汪。

    “怎么了蘇塵?難道你被我們團結友善的兄弟愛打動了嗎?”吉姆笑嘻嘻地故意湊過去看蘇塵的臉。

    “你……你放開我啊吉姆!你還要把手放在我頭上多久!”

    “我不放!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樣?”

    “你……是你逼我的!文森特!上!”

    “你放開蘇塵大人!”

    “我靠!文森特你小子玩真的?蘇塵的話是神諭嗎?”

    “哈哈哈,神諭他也不一定聽呢!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土地廟里又一次傳出無憂無慮的打鬧聲,分別的離愁別緒被歡笑沖淡,這是下一場風浪來臨前短暫的歇息。

    —————————

    無論蘇魯爾的大家多么不舍和留戀,遠在茵特城危急的形勢卻容不得他們耽擱太久,在伊麗莎白和伯特倫的再三催促下,離開的那一天還是到來了。

    蘇塵帶著其他幾人親手最后一次打掃了這個他們住了五年的小家,當把床鋪全都疊的規規整整,衣柜和桌子上的私人物品全都打包帶走之后,沙發等各種桌椅家具上全都蒙上了一層防塵的白布,這個承載了他們五年喜怒哀樂的地方終于又一次長久地歸于安靜。

    站在樓梯口的拐角,所有人最后一次回頭長久地注視著這個變得冷清的房間,就連一向最堅強開朗的吉姆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蘇塵其實是很戀舊和戀家的人,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幾次都忍不住想要不干脆留下來算了,但是一想到華夏那邊等待自己回家的父母還有桑德瑞希那么多在苦難中苦苦煎熬等待救贖的人們,她逼著自己硬起心腸,率先轉過身清了清嗓子:

    “我們走吧,再晚就趕不上船了。”

    最后一次拜過土地公的神像之后,蘇塵輕輕地推開土地廟的大門,凌晨四點的天空還灰蒙蒙的不見陽光,本來應該沒什么人的街道上有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路邊,羅伊斯坐在車上沖他們招手,笑容明媚漂亮一如往昔:“快上來吧,難道你們還要大包小裹的走著去碼頭?”

    蘇塵挑了一個凌晨的時間離開就是想要盡量避開傷感的送別場面,沒想到最后還是避無可避。

    她故作輕松地聳聳肩膀:“我有儲物戒指啊。反倒是你,之前不是告過別了嗎?怎么又過來了?舍不得我?”

    羅伊斯總是笑瞇瞇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星光閃爍,她拉開馬車的車簾:“你可是我們蘇魯爾的大英雄啊,讓你孤零零的走掉我這個城主多沒面子。

    上來吧,今天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們蘇魯爾禮送英雄的最高禮節!”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已經犧牲了一樣。”蘇塵嘴上抱怨了一句,但是卻沒再推辭,帶著身后的幾人坐上了馬車。

    馬車穩穩當當地沿著近幾年修好的石板路慢悠悠地行駛,不一會就走到了鎮子中心的廣場,當年樹立在那的士兵依然停留在他們人生中最英勇的時刻,有劇院的人扮成神明和士兵在廣場上表演送行,戲詞悠揚傳出老遠。

    “神使大人心良善,不忍城破見悲苦,只身登上召神臺……”

    這是蘇魯爾最受歡迎的戲劇,講述的就是蘇魯爾那十日守城戰的故事,蘇塵當然也在里面分到了一個舍己為人的角色,但是她從來不好意思去看。

    今天一聽果然是尤利西斯的手筆,一如既往的肉麻。

    沒幾步路馬車又行到了亡靈教堂門前,里面的亡靈法師們全都沉默著走出來送行,蘇塵在車窗旁邊對他們揮揮手,那些總是低著頭不說話的黑袍子們在老主教的帶領下抬手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謝謝你神使大人!”他們鼓起勇氣對著馬車大聲呼喊:“我們不用再以面具示人啦!”

    “我們以后會好好的融入這個城鎮的!”蕾妮扇著翅膀飛在馬車上空:“你以后有空要記得回來看看哦!”

    馬車一刻不停地前行疾馳著,終于趕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下之前到達了碼頭的入口,有無數鎮民們帶著大包小裹的東西等在那里,看到蘇塵下來了就爭相把手里的東西送到他們幾人的懷里。

    “神使大人!這是您最喜歡的炸雞,我們還給你戴了兩大罐果醬,以后吃光了記得回來拿!”

    “神使大人,這是我捏得最新款泥人,我把隱藏款也放在里面了,你以后有機會再回來拿,我都給你留一份!”

    “神使大人,這個熏香我們加入了曼珠沙華的味道,您以后別忘了我們啊!”

    “神使大人,您對我的恩情我實在無以為報,這些錢是我的一點心意……”

    蘇塵紅著眼眶一邊點頭道謝一邊在人群中艱難前行,等到終于登上船的時候他們幾個人每個人手里的東西都塞得滿滿當當,蘇塵裝作不經意整理頭發的樣子快速擦掉眼淚,露出笑容對著大家揮手:

    “謝謝大家!你們快回去吧!我……我以后有機會就回來……”她還是說不下去了,捂著嘴泣不成聲。

    不會回來了,蘇塵比誰都知道。

    她只能越走越遠,越走越高,直到完成自己作為神使的責任,然后回到遙遠的家鄉。

    “蘇塵塵,別難過!”羅伊斯的眼睛也有點紅,她跑上船把一個徽章塞到蘇塵手心,然后用力抱住她:“這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徽章,無論什么時候你回來,土地廟的二樓永遠都是你的家。”

    在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這艘已經嚴重超時的輪船終于緩緩地離開了岸邊,蘇塵紅著眼睛站在甲板上舍不得眨眼,眼睜睜地看著岸上的人們身影越來越小,直至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

    起風的河岸邊飄起了漫天的紅色花瓣,和寧靜淡雅的幽香構成了蘇塵對蘇魯爾最后的回憶。

    “如果你不舍得,等事情解決了我們還可以送你回來。”伊麗莎白不解地看著低頭擦淚的蘇塵:“既然如此難過為什么還是決定遠走呢?”

    “因為我是華夏的神使。”蘇塵擦干眼淚站直身體,銀色的長發在被晨風吹得輕輕揚起:“所以不能貪圖安逸,永遠要去往更加需要幫助的地方。”

    第90章

    本來不算寬闊的河道在離開了蘇魯爾的屬區之后變得豁然開朗,銘刻著風魔法的船帆高高揚起帶著巨大的船身快速地在河面上行進,速度之快對比那些蒸汽船也不遑多讓了。

    說起來等以后這個世界穩定了可以靠著這些魔法搞一個“魔法革命”也說不定呢,到時候就會進入人類發展的新紀元什么的……蘇塵抬頭看著巨大的船帆腦子里開始跑火車。

    自從離開蘇魯爾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低落,人也懨懨的沒什么精神,反正在路途上的這幾天又沒什么事,所以她就放任自己短暫地頹廢下去了。

    正發著呆呢,忽然文森特端著一個餐盤從門外走到蘇塵面前,輕輕地把手里的餐盤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蘇塵大人,吃甜品可以讓人心情變好。”

    “莉莉不是說不給我們點心了嗎?你哪來的……”文森特白白凈凈的臉蛋被煙熏和面粉染得黑黑白白,柔軟的發絲也有幾縷被燒焦的痕跡,領口潔白的襯衫被燙出一個黑洞,看著好不狼狽。

    “這是你去廚房做的?”蘇塵被他滑稽的樣子逗笑了。

    文森特一看到蘇塵笑了,一雙翠綠的眸子也微微彎起:“嗯,按照之前的經驗試著做了一些。”

    這幾年文森特不只是把自己放在侍衛的位置,蘇塵身邊的一切衣食起居還有各種家務雜事他全都包辦了,但是非常可惜他的廚藝天賦幾近為零,無論多么努力都沒辦法比過莉莉,只能不甘心地讓出了蘇塵大人專屬廚師的位置,并且時不時就計劃著“謀朝篡位”。

    “你做的是……巧克力蛋糕?”蘇塵拿起一邊的小叉子輕輕劃下一塊放入口中,然后笑瞇瞇地豎起了大拇指:“有進步,嘗起來已經快和莉莉不相上下啦!”

    這個小子居然真的在一點點的進步,蘇塵簡直佩服他百折不撓的精神。

    感覺文森特要是在華夏說不定都卷上清北了。

    文森特只有在被蘇塵夸獎的時候才會依稀看見小時候的影子,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眼睛亮晶晶的:“您喜歡就好,其實我嘗試了很多次,這是目前為止最成功的作品,請您再給我一個月……”

    他話還沒說完,蘇塵忽然抬手把他臉上的一塊面粉痕跡抹掉了,然后捻著手指無奈嘆氣:“都多大了還搞成這樣,讓我想起來小時候第一次見你了,也是一張小臉上都是泥塊,像一只小花貓。”

    文森特一張臉漲的通紅,就連脖頸和耳朵都紅通通的,他低著頭遮住越發控制不住的嘴角,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您,您慢用,我還做了其他的甜品……”他轉過身落荒而逃。

    “孩子青春期了啊,以前都是乖乖仰起臉讓我捏的……”蘇塵在心里暗自感嘆一聲,低頭又叉起一塊蛋糕放進嘴里,恰到好處的甜蜜和巧克力味道帶走了心中的微苦,她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水面心情豁然開朗。

    “和文森特他們分別還要好多好多年的時間呢,現在就覺得寂寞也太早了一點……”

    另一邊,文森特滿臉通紅一陣風似的又跑進了廚房里,在走廊上的珍妮和吉姆差點被他撞到,吉姆一個閃身帶著珍妮躲開:“剛才什么玩意竄過去了?”

    珍妮:……

    我猜那是一顆初戀少男的心。

    文森特一直跑到廚房里把門關上才停下來,抬手輕輕碰了碰蘇塵剛才摸到的地方,嘴角又開始抑制不住的上揚,心里的竊喜抑制不住地浮現在眼角眉梢,他心情愉悅地拿起另一盤打算送進烤箱的蛋糕胚仔細檢查。

    “神明是不允許談戀愛的,違反戒律的神仙就會受到懲罰。”蘇塵的話忽然出現在文森特的腦海里,他甜蜜微笑的表情猛地鈍住,接著重新變回苦澀,長久地低著頭一動不動。

    —————————

    施加了風魔法的船帆帶著寬敞的客輪晝夜不停地疾馳,終于在幾天之后駛進了桑德瑞希最繁忙的港口茵特港。

    蘇塵帶著其他幾個少年好奇地站在甲板上往岸邊眺望,他們幾個一直以來都待在蘇魯爾鎮這樣的小地方,所以對于據說是整個桑德瑞希最富有最繁華的海濱城市茵特城格外好奇。

    “好,好高的城堡啊……”莉莉指著城市里格外顯眼的白色鐘樓塔一臉驚奇:“原來房子還可以蓋得這樣高嗎?在蘇魯爾即使是城主大人的城堡也只有三層樓高呢!”

    “那里是法師塔。”作為土生土長的茵特人伯特倫與有榮焉地抬起頭:

    “在宗教禁令解除之后,上一任伯爵大人花重金招募了很多不同屬性的法師來茵特城定居,那座塔就是法師們用來研究魔法的專門場所,之所以能蓋那么高是因為墻壁上銘刻了減輕壓力的風系魔法,這是雪莉法師十五年之前的研究成果……”

    雖然他講解得挺認真的,但是非常可惜莉莉并沒有那個耐心聽完,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轉移了:“那邊那個呢?那座亮閃閃的圓頂建筑是什么?為什么還能一直發光?”

    “那里就是光明教廷。”伊麗莎白指著塔頂給她解釋:“這座塔叫做圣塔,是光明教廷的其中一個建筑,塔頂上供奉著光明神大人遺留下來的圣物,所以可以這樣不分晝夜地向外散發著光明之力。

    所有受傷或者生病的信徒們都可以去塔里祈禱,光明之力會治愈他們的身體。”

    “還有這樣的好地方呢?大城市就是好啊!”吉姆挑起一邊眉毛感興趣的詢問:“多少錢去一次?也像蘇魯爾以前的光明教堂一樣10加索一個人嗎?”

    伊麗莎白本來還算和善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是無償的。所有的信徒們都能獲得神明大人的垂憐。”

    至于蘇魯爾以前的教堂為什么收費……只能說天高皇帝遠,滋生一些腐敗問題在所難免。

    “權力無限膨脹之后是會這樣的。”吉姆看上去對于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他不太在意地聳了聳肩:“我建議你們學習蘇魯爾,也搞一個督察隊自我檢查一下吧。”

    再讓吉姆說下去氣氛只會越來越尷尬,蘇塵趕緊岔開了話題:“對了,我聽說茵特城不僅有光明教堂,還有近幾十年才復興的風暴教會,他們的教堂在哪里?”

    “他們的教堂就在港口對面,現在這個距離差不多已經可以看見了。”伯特倫指了指岸上一個其貌不揚的建筑,這個風暴教堂看上去遠沒有自帶圣光特效的光明教堂雄偉,甚至看著和蘇魯爾的土地廟差不多大。

    “因為信仰風暴教會的都是一些需要出海的漁民,所以他們的教堂距離海邊比較近。”伯特倫一邊解釋一邊指揮著船員們把帆收起來準備靠岸,剛才還只能遠遠眺望的茵特城轉眼間已經近在眼前。

    和蘇魯爾那個只能停靠一兩艘貨船的小碼頭不同,茵特城的這個港口光是占地面積就遼闊得一眼看不到頭,用于停泊大型船只的深水港整齊而有序地停靠著無數只掛著各色旗幟的商船,搬貨的工人,悠閑的游客,看貨的商人來來往往又互不干擾,這幅繁華熱鬧的景色引得莉莉他們看得移不開眼。

    “那,那里!”伯恩不可置信地指了指一個只有他腰那么高的路人:“那個小孩子怎么長了一臉大胡子?他還有一個酒糟鼻子!”

    蘇塵雖然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人,但是她畢竟是看過很多西幻作品的現代人,所以趕緊把伯恩的手放下來免得他挨揍:“我猜那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矮人族,我聽說他們脾氣都很暴躁的,你別把人家惹火了。”

    莉莉明顯就含蓄多了,她對著蘇塵眨眨眼睛示意她往右看:“那邊那個耳朵尖尖的人好漂亮!簡直就像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蘇塵懷著欣賞的心情瞅了幾眼:“他可能是精靈族,他們全族人都長得很好看。”

    總之,茵特城不愧是包容開放的海濱大城市,不止有各種從來沒見過的奇異人種,路邊隨便一棟樓房也起碼有五六層樓的高度,甚至蘇塵還看到了掛著巨大招牌的“百貨商場”,有穿著時髦的少女太太們從干凈明亮的玻璃門里進進出出。

    不愧是大城市啊,蘇塵忍不住心生感慨,這看著都有點華夏大都市的影子了,和蘇魯爾那種安寧淳樸的邊陲小鎮完全不一樣。

    見過現代化城市的蘇塵尚且感到吃驚,吉姆那幾個從小就在蘇魯爾長大的孩子們就更別提了,他們幾個在這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簡直看迷了眼,遇到什么都要好奇地駐足觀望一下,到乘坐馬車的地方不過幾十米的距離走了快十分鐘還沒有走完。

    想到自己第一次離開家去到大城市上大學時候的樣子,蘇塵對于他們幾個的表現滿是包容,一臉慈祥的姨母笑看著他們幾個在那里嘰嘰喳喳的討論個不停。

    有專車接送的大城市之旅多快樂啊,多看看怎么了!這不比我當年一下火車就被出租車猛宰一頓痛失兩百塊強多了?

    “哇!蘇塵塵,你看那里!那個漂亮小姐的頭發也是銀色的,戴著那個黑色帽子好好看!”莉莉也知道自己大呼小叫會顯得很丟人,所以只是用幾個人能聽清的音量在感嘆:

    “蘇魯爾從沒有那樣的帽子,除了你以外也沒有銀色頭發的人!等以后我也給你買一頂那樣的帽子!你戴上也好看!”

    “好啊。”孩子這么貼心蘇塵當然不會掃興,她笑瞇瞇地點頭:“那我就等著了!”

    啊,這樣繁華又和平的大都市也很好嘛!蘇塵看著天邊的夕陽,心里升起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找一個別墅住幾年,傳教的同時還能享受大城市的便利與治安……

    “下地獄去吧!你們這些膽敢負隅頑抗的異教徒!”忽然三個帶著奇怪面具的家伙不知道從哪沖出來打斷了蘇塵的幻想,他們二話不說就拿著手里的一個布袋子一樣的東西對著街上的人們用力揮舞,嘴里還不斷發出神經質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感受光榮的凈化吧!龍神大人與我同在!與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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