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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他爭寵的手段 我不要睡書房

    等陸徹回到公主府時, 君卿已經坐上去宮中的馬車離開。

    壁桌上如銀似雪的白瓷三足香爐里裊裊幾縷煙霧升騰,君卿站在禪椅后輕輕為君肅按著頭。

    “兒臣此番入宮,是想著為父皇分憂, 皇后如今病著, 麗妃一人主持賞花宴總歸是累,父皇這頭疼的毛病還得靜養, 若是麗妃娘娘有不懂的時常叨擾您, 您還怎么休息呢?”

    君肅笑了笑, “卿兒想的周到啊, 麗妃主持賞花宴終歸是上不了臺面, 有你在, 朕放心多了。”

    “只是你才新婚, 就要拘在宮中這么些天, 難為你們夫妻二人了。”

    有什么難為的?且看陸徹巴不得府里剩他一個清凈呢。

    “父皇,陸徹現在休沐已過, 您封他驃騎大將軍,臨京城防排兵他忙得不可開交, 我們二人為父皇分憂,才不辜負父皇您對我們的好。”

    君肅開懷笑了笑,“也該叫他常來宮中看你才是, 住上兩日。”

    那還是算了, 君卿不語,笑著端起湯藥,侍奉著君肅喝下, 這才悄悄退出甘露殿。

    距離賞花宴還有十日,君卿住在原先的殿中,抬頭看著‘寶安殿’幾個大字, 藏下冷笑,她抬腳走了進去。

    第二日君卿起了個大早,這一夜她睡的并不好,夢見一些小時候的事,十分疲乏,捱到天亮,干脆早早起來。

    竹喧梳著頭,踏雪在一旁盯著,生怕她出差錯。

    不曾想,這些日子竹喧學得很扎實,指尖翻轉,動作輕柔,很快就梳好了一個雙環髻。將金釵輕輕放入發間,看著鏡中公主。

    君卿點了點頭,示意不錯,念著這是竹喧第一次梳頭,從指間拿下一枚翡翠戒指賞了她。

    竹喧這才松了口氣笑了笑接賞退到一旁。

    先是與麗妃見了面,二人坐在一處吃著酥酪,麗妃十分熱絡。

    “殿下,還勞動您入宮助我,真是辛苦了。我不過是趁著皇后娘娘病了,幫著管上幾天,誰知就碰到了賞花宴這樣的大事,皇上頭風日益嚴重,我也不敢多叨擾。若是您不來,我可真束手無策了。”

    “娘娘蕙質蘭心,我不過是來湊湊熱鬧,談不上幫忙,父皇也是怕你累著,這才傳我入宮。”

    二人客套一番,麗妃無子,只有一位年紀還小的公主養著,皇后本就因為年輕時與她爭鋒而恨急了她,若是太子將來即位,麗妃與她那位小公主必死無疑。

    再看如今形勢,靖王殿下最有勝算。指望男人的垂憐根本沒用,實打實的關系與權力才是生存下去的本錢。

    麗妃很愿意將手中一些消息與君卿分享,她看似無意,壓低聲音說起來:“我聽聞前些日子禾嘉公主府鬧了一場,聽說是駙馬在府中看見了些東西。”

    君盈?這兩人真是天生一對,都不消停,聽說劉冉被打,那臉腫得像個豬頭一般到現在還沒好,頂著這張臉吵架,氣勢也會輸吧。

    “什么東西?”君卿十分捧場。

    “聽說是個男人。”

    “禾嘉公主好福氣。”她笑了笑,全當聽了個笑話。

    作為公主,有點風流韻事并不稀奇,只是傳出來讓些酸人說上幾句罷了。

    若不是自己愛清凈,說不定也尋幾個男人解悶兒,只是不知道陸徹會是什么心態,怒氣沖沖?還是安之若素?

    恐怕他還是縮在書房里不聞不問吧。

    君卿攪了攪碗中酥酪,有點沒胃口。

    “劉駙馬自然比不得陸將軍,陸將軍那身段,那氣魄,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來。”麗妃揣摩著夸贊起來。

    君卿笑著看了她一眼,自然,陸徹是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單單往那一站就知道不凡,是恰到好處的精壯,不失靈巧的健碩,寬窄適中的魁梧。

    顯然,也正是因為這些,君卿才覺得有時候與他共處十分辛苦,常常第二日醒來后腰腿酸痛。

    手中金匙不小心敲到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音,君卿暮然回神。

    又在想些什么!這是在宮中,怎么能亂想?她突然紅了臉。

    麗妃看著這番反應,心中有數,笑道:“殿下與駙馬的感情好,別人比不了!蜜里調油一般,看來過不了多久,皇上就能抱到皇孫了。”

    君卿臉更紅,且不說這一個月來二人感情不睦,幾乎沒同房,就說陸徹此番這架勢,恐怕難。

    “冷冷熱熱的,有什么好。”君卿定了定心,放出話頭來。

    說到男女之情,麗妃擅長,又聽君卿好像愿意探討一二,更是來了勁,“冷冷熱熱才好,若是倆人待在一處不吵不鬧的多沒意思。”

    “男人啊就是這樣,你若是一直熱乎乎的,他反而不理睬,你若是冷熱換著來,他才要巴巴的想著你。”?

    君卿琢磨著這句話越想越不對,怎么感覺自己就是麗妃所說的男人?

    陸徹先前一直纏著她,君卿還覺得煩,如今冷了一個月,她反而時常想起來他。

    豈有此理,竟耍些后宮爭寵的手段對付她,難怪這些日子君卿覺得自己不太對勁,原來是被他這些手段套住了。

    君卿放下手中金匙,皮笑肉不笑問道:“依娘娘看,這冷了一個月的話,什么時候該熱一熱?”

    “一個月?”這么久了,麗妃仔細想了想,“一個月時間足矣,再拖下去,可不好掌控了。”

    有宮女輕輕走了進來,行禮后稟報:“陸駙馬入宮,先是拜見陛下,現在去了寶安殿尋公主。”

    好,果然一個月足矣,陸徹這是來收網了,當她是什么?池塘里的金魚?

    她一下子站起來,有些火氣,“好啊,我倒要看看怎么熱。”說完,也不顧道別,大步往殿外走去。

    寶安殿內,落針可聞,宮女奉了茶后被踏雪眼神示意趕了出去,殿中只剩陸徹與君卿二人。

    君卿見陸徹一改前些日子陰郁神態,竟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挑了挑眉。

    “殿下,皇帝允我入宮陪你,卿卿,我今夜就住在宮中。”想到二人許久未曾在一處,陸徹喉結滾動,有些悸動。

    “好啊,竹喧,去把書房收拾出來。”

    “殿下,我不睡書房。”陸徹牽住她的手。

    君卿柔柔笑著,“怎么,睡了一個月書房,還沒睡慣?”

    “殿下,那日是我不對。”

    “陸將軍,你說的是哪件事?我都忘了。”

    想冷就冷,想熱就熱,怎么可能萬事遂他愿?

    見君卿綿里藏針,與他迂回,陸徹知道她還生氣,又哄,“你心里有我,只是不說,我都知道。”

    “不曾有你。”君卿偏不叫他熱起來。

    “好好,那就沒我,但是我心里有殿下,這一個月來我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白日里只能遠遠看一眼殿下,心里像是灌了鐵水一般。是殿下憐我,叫我入宮陪伴。”

    聽他越說越離譜,君卿心里有些怦怦的,她連忙站起身往外走,“胡言亂語!不可理喻!”

    陸徹也站起身,長腿一伸,一步追上從背后把君卿抱在懷里。

    感覺到后背靠進一個寬闊的胸膛,耳邊是陸徹悄聲說話的熱氣,“殿下,別生氣了。”

    有些腿軟,君卿強撐著站穩,掙扎著要離開,卻被身后那人緊緊箍住,“放開我!”

    陸徹得令,立刻松開,懷里還縈繞著幽香。

    君卿沒想到他這么聽話,愣了一瞬跺腳道:“簡直是放肆!”

    說完頭也不回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走過楊柳依依,走過牡丹盛放,來到池塘邊,君卿才平復了心情,陸徹這人就是無賴。

    她看著池水波光粼粼,神游天外好一會才恍神,便看見不遠處有一行人走過游廊。

    宇文嫣?看那方向,是去皇后宮中的。

    君卿緩緩走去,花樹影影綽綽間看見宇文嫣跪在皇后宮門前垂淚。

    傻啊,皇后如今被奪了六宮之權,本就心煩,宇文嫣一沒攀上陸徹,二沒留住劉冉,反而叫君盈配了劉冉,怎么還會有心情見她?

    閉門謝客已經十分客氣。那么一點姻親關系甚至都不算沾親帶故,宇文嫣究竟怎么想的,竟敢直接求到皇后宮門口來。

    宇文嫣跪了一會看見宮門內毫無反應,萬念俱灰折返,卻見一人背對著她站在花叢后,似是在看什么。

    “陸將軍。”梨花帶雨的淚痕才擦掉,眼睛紅紅的,我見猶憐。

    陸徹正看君卿站在花樹下,小扇輕搖,眼眸微垂細細賞花,美人如畫,任誰見了都難免心動,所幸,只有他一人看見。

    他聽見聲音回過頭去,一位女子,卻不認識。

    對面女子施施然行禮,柔柔開口,“陸將軍,我是嫣兒。”

    嫣兒是誰?

    很明顯陸徹并沒反應過來,但是陸徹知道一點,在宮里遇到的女人還是不要多說話比較好。

    他冷著臉,“告辭。”說完轉身離去。

    宇文嫣愣在原地,眼角的淚再度滑落,從前有婚約那么多年,見面不相識就罷了,竟連一句話也懶得多說。

    看著陸徹走遠的背影,宇文嫣有聽見幾聲嬌笑,走到方才陸徹站的位置一看才知道,竟然是君卿在那邊,此時正隨著丫鬟所指看那紛飛的蝴蝶。

    只見新人笑不見故人哭,君卿搶走了她的一切,還要在她面前幸福恩愛,究竟是憑什么?就憑她是公主?

    想到過幾天的賞花宴,宇文嫣攥緊了拳頭,若是她成為太子妃,今后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那么還有誰能再這樣折辱她?

    第42章 書房太熱 還是殿下這里涼快

    大致商議完賞花宴流程, 天已擦黑,麗妃知道駙馬來到宮中陪伴公主,便不多留, 催著君卿回了寶安殿。

    大殿內靜悄悄的, 君卿簡單吃了幾口,也不管陸徹吃了沒, 就叫人把晚膳撤了下去。

    一番梳洗沐浴, 穿上一件薄紗寢衣, 踏雪跟在她身后打著扇, 竹喧為她擦著頭發。

    宮燈前, 君卿素白一張臉垂著眸, 隨意拿起一本書來看, 才翻開一頁連忙低頭合上, 竹喧一個沒注意,扯到了一縷頭發。

    君卿吃痛, 竹喧不知所措。

    “沒事,差不多了, 不用擦了,你們下去吧。”

    幾個丫鬟退了出去,君卿才把那本書再拿出來, 怎么會有一本避火圖在自己桌案上!

    君卿拿著那本書有點慌亂, 起來走了幾步卻不知道該藏在哪,床下不成,踏雪為她鋪床時定會看到, 隨手扔了也不是,若是被別的丫鬟看見,指不定會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去。

    來回踱步, 正焦急著,卻聽見有幾聲輕笑傳來。?

    他怎么在這?走上前一把拉開床帳,只見床上赫然坐著一個人,陸徹。

    “是你!”君卿把手里的書往他臉上扔了過去,卻被他輕巧接下。

    “誰讓你在這的。”

    陸徹的腿微曲,床有些窄,他的腿又長,幾乎要從床上伸出來,上身未著寸縷,笑著接下書,“殿下,可還喜歡?”

    見她氣鼓鼓的模樣,陸徹開心極了,跨了一步下床把書放在桌案上,又蹭到君卿跟前輕輕抱住她。

    “書房太熱了,還是殿下這里涼快。”

    她推開他,“既然你在這,那我去書房?”

    陸徹不等她邁出腳,把她橫抱起,“殿下,我想你。”

    君卿被穩穩放在床上,仍被陸徹圈在懷里,夏日的燥熱涌了上來,她有些微微出汗,上次二人在一處是她酒后,幾乎沒有記憶,只有第二日回味冗長的酸痛。

    現在她十分清醒,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她雙手抵住他身前,卻抵不住他吻下來的攻勢。

    一番唇舌纏綿,危險的氣息已經逼近,君卿挪了挪身子道:“不準。”有些氣短。

    “為何?”

    “殿下,你也想我。”

    “我不想。”

    “那這是什么?”

    君卿紅著臉打算再次推開他,卻沒了機會。

    夏夜的風少了許多燥熱,吹動床帳翩然起舞,桌案前嬌艷的蝴蝶蘭巋然不動。

    “別”

    夜風似乎得令,忙收住清風穩住床帳,蝴蝶蘭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你!”

    說不準的時候不聽,說別的時候偏偏又聽!

    男人低聲笑了一聲,忙低頭吻下來哄著。

    *

    籌劃數日,終于到了五月十二,風和日麗,君卿仍是起了個大早,這些日子籌劃賞花宴,自是疲憊不堪,但是一股勁挺住,君卿強撐著不讓自己露出疲態。

    各家高門都有主母領著女兒入了宮,金翎殿前大片連廊下擺滿了各色鮮花,小橋流水,微風輕拂,歡聲笑語一片。

    君卿被侍女簇擁著款款自曲徑走來,曲徑轉而是繪了十二花神的屏風,穿過屏風后是白玉階,階畔茉莉、玫瑰、金盞花、繡球爭奇斗艷,花后是爬滿粉薔薇的矮墻,幾棵松竹扶著怪石凜然佇立,再走幾步來到八角亭下,行禮后端坐在玫瑰椅上。

    皇后也來了,受了一眾人行禮后端起花茶喝起來。

    “卿兒,這賞花宴辦得不錯。”偏不提麗妃。

    君卿淺笑著,“皇后娘娘看得上就好。”

    麗妃也不惱,笑著接過話茬夸道:“殿下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皇上都說殿下為了這賞花宴累瘦了。”

    皇后聽她又把皇帝搬出來,自是不爽,但還是笑了笑道:“改日我叫載兒親自去你府上道謝。”

    君載便是太子。

    “不敢當。”君卿懶得長篇大論,只說幾句簡單的話。

    客套完這兩句,氣氛又冷了下來,有幾名德高望重的命婦坐在下首,笑著恭維起皇后與太子來。

    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皇后心花怒放,臉上笑容久久不退。

    君卿只喝著茶,不搭話。

    “這賞花宴啊,大家還是玩得盡興才好,畢竟,也不知道下一場賞花宴要辦在何時呢!你說是不是?卿兒。”皇后又開口。

    下一場賞花宴?君卿心里冷笑,說不的不就是君淮選妃一事?

    皇帝本不重視君淮,從未將他的婚事放在心上,如今太子婚事有了著落,皇后便尾巴翹了起來。

    皇后張氏從來是個婉轉溫和的人,如今一反常態說話夾槍帶棒起來,十分可疑,君卿忽然想到前幾日與麗妃在一處,聽說皇帝頭風越來越嚴重,竟有眩暈耳鳴之癥。

    難道說

    君卿看著下首滿庭子老老少少盯著自己,笑了笑道:“下一場賞花宴我可不管了,還要皇后娘娘多費心,這一場辦下來可把我累壞了。”

    偏要揣著明白裝糊涂。

    眾人又笑著恭維起公主殿下才德來。

    皇后抿了抿花茶,聽著下首貴婦說起家長里短,尤其說起家中小輩來,滔滔不絕。

    “卿兒,你與陸將軍成親也有將近兩月了,子嗣一事上還得抓緊些才是。”皇后再度開口。

    又來?

    “卿兒與駙馬相敬如賓,不如盈妹妹與劉駙馬心心相印,想來還是盈妹妹子嗣來得快些。”

    誰家沒聽說君盈與劉冉鬧得那些動靜?

    “借你吉言了。”皇后不再說其他,喝起茶,貴婦們人精一般,連忙把話頭扯走。

    歡鬧了一陣子,亭外廊中橋上無數貴女或三兩成群,或形單影只,放眼望去,貴女比花還多。

    琴棋書畫,爭奇斗艷一下午,皇后坐在八角亭內聽著麗妃繪聲繪色匯報貴女們才藝。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里,宇文嫣手心攥出汗來,神色緊張盯著不遠處一條小徑,那是通往金翎殿后方休憩之地后殿。

    不知是不是君卿疏忽,近日并沒有宮女太監在這條路上嚴防死守。

    她悄悄打開手掌心,里面是一張小黃紙包起來的一包粉末,因著她手心出汗,黃紙已經有些潮濕。

    若是今夜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再也不用受別人冷落。

    踏雪附在君卿耳邊低語幾句,君卿笑著點了點頭站起身道:“皇后娘娘,膳食已經準備妥當,還請移步殿內。”

    日漸西斜,百花方休,大家簇擁著皇后娘娘走入金翎殿,美酒斟滿,自有勢在必得的貴女自請表演歌舞,白日里殿外的熱鬧此刻乍然涌入殿中。

    剛一入席,就聽見殿外有人通報,寧國長公主來了。

    君卿忙起身迎接,殿內眾人行禮后,她坐在君卿身旁,宴席才正式開始。

    “阿卿,今日這賞花宴布置的真好看。”她目光慈愛,看著君卿。

    君卿特下了帖子請寧國長公主出席,白日里不見她,以為她身體抱恙,剛想吩咐逐云改變計劃,沒想到姑母這就來了。

    “姑母,宴席哪有這么些貴女好看呢?”

    二人笑著喝了一杯。

    酒過三巡太子才出現,君載與君盈很像,長得瘦又不高,九只玉珠綴在冠上,身穿朱紅里襯絳紗袍,身佩革帶、美玉。

    一番裝點下,也算儀表堂堂。

    君載興致缺缺,喝了幾杯后稱醉離席,歌聲繞梁,舞姿曼妙一概不聽不看。

    君卿看了一眼逐云,逐云意會,悄悄退了出去。

    皇后見君載離席,并不在乎,仍細細看著臺下貴女,其實她心中早有人選,太師之女陳幼儀,家世好,相貌好,雖只是本本分分在下面坐著,卻無可挑剔。

    但是既然今日貴女聚在一起,干脆再挑兩個側妃。

    君卿笑著與寧國長公主道:“姑母,卿兒不勝酒力,想出去逛逛。”

    寧國長公主伴著君卿一起走出金翎殿,漫步在夜色里,花香襲人。

    “皇帝與你母親,也是相識在這樣一場賞花宴。”她抬頭看著點點星空,借著酒意悵然道。

    “年輕時總是情愛朦朧又沖動。”若是不被亂花迷了眼,如今母親應該是一位福壽雙全的貴婦人。而不是囚在宮中的孤魂。

    “卿兒,我時常夢見你母親。”少年時的情誼不止情愛,還有友誼。

    “姑母,母親她當年驟然離世,我心中不安。”君卿看著寧國長公主,月光下,姑母的眼角有些細紋,眼睛里是亮晶晶的淚水。

    “好孩子,苦了你了。”當年張氏做的那些孽,皇帝輕輕揭過,甚至叫殺母仇人做了皇后,仇人之子越過嫡長子做了太子。

    “姑母,您夢見母親,她與您說什么了嗎?”君卿不知姑母是否知道是皇帝指使張氏毒害母親,也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十分清楚這些事。

    寧國長公主沉思片刻,搖了搖頭,“說了太多,記不清了。”

    說完,二人繼續往后殿走去,君卿心中似是被石碾榨過,痛極了,姑母其實什么都知道對嗎?這么多年,她又是帶著什么心態面對自己呢?愧疚?

    “阿卿。”

    她頓住腳,拽住君卿,看著她道:“你要小心皇后。”

    “好。”姑母并不知道皇帝也參與了此事。

    那就好。

    月光穿過云層澆在腳下,花影重重,二人不知不覺走到后殿附近。

    “撲通”一聲,后殿那邊好像有什么人倒下了,君卿與寧國長公主皆是一驚,快步往后殿走去。

    第43章 倦鳥 他肯為自己用心思,還算不錯……

    黑云壓月, 后殿原本用來休息之地燈光幽暗,一女子暈倒在后殿門口,后殿內一男子頭發散亂朱紅里襯亂糟糟掛在腰上面色坨紅躺在榻上, 另一男子錦袍脫了一半從床上跳下來驚慌失措, 滿室酒味伴著花香撲面而來。

    君卿與寧國公主趕到時,看到的就是此番場景。

    “啊!”寧國長公主哪見過這種場面, 驚呼聲響徹后殿。

    宮燈依次亮起, 后殿瞬間被點亮, 還不等床上人反應過來, 眾人已齊聚后殿, 皇后急急走來, 顧不得體面推開眾人跑進后殿后驚呼一聲昏倒過去。

    一陣兵荒馬亂, 皇后被抬去內殿休息。

    君卿清退眾人, 只留寧國長公主與后殿鬼鬼祟祟這三人。

    宇文嫣被潑了一盆冷水才清醒過來,一睜開眼便看見錢邁被幾個太監按在地上, 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上,再轉頭看向床榻, 只見太子被宮女攏好了衣服,仍醉酒酣睡。

    涼水浸濕了衣服,夜風一吹有些冷, 她顫抖著哭起來。

    “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后殿門口?”竟然還暈過去了。

    君卿厲聲質問, 原本計劃中,并沒有宇文嫣這一環。

    “我我,殿下饒命!”宇文嫣聲嘶力竭。

    殿外眾貴女命婦已被清退離宮, 今日夜里金翎殿這驚天動地的大事被靜悄悄地埋了起來,卻在地底發芽生根,如同竹子旺盛的根系一般竄遍了整個臨京。

    君卿冷冷看著宇文嫣, “去,扒開她的手!”

    逐云走上前把宇文嫣緊握著的右手一點一點掰開,將一包藥粉遞給君卿。

    “現在如實說,還不晚。”

    “我說,我說!”

    宇文嫣戰戰兢兢跪伏在地上涕泗橫流,“今夜我我見太子殿下離席,便想著與之偶遇,所以所以跟來了后殿,卻聽見殿里有人。”

    “我透過窗紙看,只見兩團人影在床上糾纏,聽見聲音竟,竟是兩個男子!”

    宇文嫣回想起自己偷聽到的那些污言穢語,從那人最終說出來,暗啞的嗓音油油膩膩,令人作嘔。

    她忍不住干嘔起來。

    “然后呢?你就暈過去了?”

    宇文嫣擦了擦淚,點頭。

    所以這藥粉是催情的迷藥。

    君卿看向寧國長公主,只見她才從驚愕中回神。

    “你是何人!怎么敢侮辱太子!”

    錢邁一哆嗦,嚇得話都說不清楚,他當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賞花宴,全城的貌美小姐聚在這,他本想著來窺上一窺,若是有緣份,還能撈個露水情緣。

    沒想到還真讓他碰上了,當時后殿里燈都吹滅了,滿室花香,月光昏暗看不清,只能感覺到榻上是位體型高挑有點干癟的小姐,香噴噴的,滿身酒氣,一看就是喝醉了歇在這里。

    像往常那樣,錢邁沒想那么多便下了手,結果還沒等他親夠,就聽門口撲通一聲,緊接著是一聲驚呼,然后是滿室通明,最后是看見太子殿下凌亂躺在榻上。

    見他哆嗦著肥臉不敢說話,寧國長公主也沒了耐心,不用聽了,就此情此景,是個有腦子的就能猜出來是怎么一回事!

    她憤怒轉身離去,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內,皇帝靠在禪椅上聽著長公主跪在地上哭訴今日荒唐所見,氣得咳嗽許久才喘著粗氣平息下來。

    “豈有此理!”君肅顫著手,“給朕把君載叫過來!”

    逆子!廢物!!

    葛福連忙跑去,不多時回來面露難色,“陛下,太子醉得厲害,起不來。”

    “放肆!荒唐!荒唐——”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君肅只覺腦袋兩側突突直跳,仿佛有兩只兔子要破皮而出。

    “陛下!”寧國長公主俯首拜道,“先帝為了這江山,腥風血雨十余載,您為了這天下太平,殫精竭慮二十多年,如今您真的打算把江山遞到這樣一個無才無德,荒淫無道之人手中嗎!”

    長公主撕心裂肺哭起來,顧不上君臣有別,顧不上謹言慎行,她今日豁出去了要問個明白。

    君肅漠然看了她一眼,咳嗽著搖搖頭。

    “陛下!今日我拼著長公主之位不要,也要問個清楚!君載資質平庸,勾結外族,企圖篡位,現在又大庭廣眾鬧出這種丑聞,張氏利用皇后之位為張家謀了多少錢財,張家人橫行霸道,草芥人命,這些種種,難道還不夠您廢了他儲君之位嗎!”

    “阿寧!”君肅喝了口茶,終于不再咳嗽,“閉嘴!”

    “陛下!”她跪直了身子,滿臉淚水。

    “今日你說的話,朕就當沒聽過。”君肅擺手示意她退下。

    “當年張氏毒殺安雅姐姐,您坐視不理!去年太子暗害卿兒,您輕輕放過!陛下,為何厚此薄彼,寒了他們兄妹的心?”

    “當年是我授意!去年也是!”君肅只覺頭痛欲裂,怒吼著。

    大殿里終于安靜了。

    “當年安家就是一把懸在我頭上的劍!若是朕任由其發展,最后慘死的,只會是你我二人!”

    “如今淮兒長大了,你當他不知道當年隱情?朕是他殺母仇人,朕怎么敢把儲君之位給他!”

    “卿兒只身前往西北傳遞兵符,若是她回到京中,與淮兒勢大,等他們殺了太子,你覺得他們會本本分分先做儲君再做九五至尊?”

    “死了才干凈!阿雅也是,卿兒也是!朕的心也痛!那是朕的結發之妻!是朕的孩子!”

    又是一陣咳嗽,君肅呼吸間像殘舊的風箱。

    “寧國,你回和山去,今后少來宮中。”

    頭太痛了,君肅有些眩暈。

    “你你,皇兄,你”長公主淚水掛在臉頰上,她忽然想起今夜月光下,卿兒說。

    ‘姑母,母親她當年驟然離世,我心中不安。’‘姑母,您夢見母親,她與您說什么了嗎?’

    她又想起今年春宴,君卿只字未提西北一行辛苦。

    “皇兄,你糊涂!”她看著上首的君肅身子搖搖晃晃,終于撐不過這一瞬,一下子栽倒下去。

    “皇兄!”

    “快來人!傳御醫!”

    原本安靜了的宮殿又燈火通明,熱鬧起來。

    *

    君卿拖著疲憊的身子坐上馬車回到公主府已是深夜,又聽宮中來人報說皇上暈了過去,君卿與陸徹連忙又坐上馬車趕去宮中。

    深夜里怒火攻心,頭風發作,幸虧救治及時,并沒留下什么病根,只是這頭風之癥要比往常更難養護了。

    端著湯藥一勺一勺喂下去,君卿看著君肅那張一夜衰老的臉,皺了皺眉。

    寧國長公主體力不支,癱坐在軟榻上垂著眼,陸徹等候在外間。

    一碗藥喂完,君卿將藥碗遞給君淮。

    君肅這才睜開了眼,見是君淮與君卿兄妹二人,眼角竟然微微濕潤。

    “傳朕旨意,錢邁貪污舞弊,明日處死。”

    葛福領命欲退下,又聽見君肅沙啞著聲音道:“賜婚,宇文家二小姐,宇文嫣為太子妃。”

    是想用太子妃之位把太子與那日知道最多內情的宇文嫣綁在一起了。

    葛福悄悄退了出去,君肅閉上眼休息。

    君卿與君淮直到皇帝睡了,才悄悄退下,君卿扶著寧國長公主,幾人皆是無言。

    夜色深沉,無數秘密像流星一般墜入深淵。

    終于又坐上回公主府的馬車,陸徹握著君卿的手,他能感覺到君卿十分疲憊。

    “三步醉果然厲害,虧你找得到。”君卿聲音很輕,話里沒有任何情緒,也無力氣再加上任何情緒。

    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像樹上懸掛的飄帶,不小心就會隨風而去。

    “多虧薛神醫。”陸徹摟住君卿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里。

    錢邁色心重,膽子也肥,只需稍加引導,再給他悄悄開個方便之門,便潛入賞花宴中。

    君載沒有武功,被陸徹暗中敲暈后灌上三步醉扔到后殿再撒上花香也十分簡單。

    君載任由錢邁荒唐,如今也算親自嘗了嘗惡果。

    只是沒想到宇文嫣竟然也出現在后殿,如今她如愿以償做了太子妃,可是這事,不知是喜是悲。

    “殿下,你該休息了。”他吻了吻她的發。

    君卿沒睡,她睡不著。

    此時此刻,馬車行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四下安靜極了,她依靠在陸徹懷里,忽然覺得很安心,聽著他砰砰心跳聲,似乎孤單的天地間有了回響,只屬于她自己一個人的回響。

    陸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想哄她入睡,君卿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忽然覺得,就算陸徹用了些冷熱手段又如何?冷冷熱熱,她好像不那么在乎了,他非要娶自己,她好像也不那么在乎了。

    他肯為自己用心思,似乎是件不錯的事。

    她像一只飛倦了的鳥兒,棲息在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上。

    公主府到了,天邊已經泛白,君卿走出,站在馬車上看著冉冉露出一角邊緣的太陽,柔柔的光鋪滿大地,有幾聲蟬鳴暗戳戳響起,她輕聲道:“新的一天來了,陸徹”

    “殿下!”陸徹接住君卿緩緩倒下的身子,抱穩了往公主府內跑去。

    竹喧與踏雪嚇得亂了陣腳,陸徹喊道:“快!叫府醫來!”

    公主府上從游廊到荷花池再到前堂最后到主屋的琉璃燈依次亮起,新的一天,終于熱熱鬧鬧到來。

    第44章 逗一逗他 求您還是繼續吧

    微苦人參味盈滿整個房間, 陸徹坐在床前拿著白玉勺一點一點地喂藥。

    天已大亮,君卿還沒醒過來,府醫診過脈, 說是公主先前虧損了身子, 一直沒養好,氣血虧虛, 這幾日又勞心勞力, 導致暈厥。

    陸徹仔仔細細問了許多飲食上以及日常保養的事宜, 才悄悄回到主屋, 看著床上昏睡的君卿心中不是滋味。

    虧損了身子,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君卿西走隴寧, 一路上擔驚受怕本就勞累, 在將軍府時自己還疑心她,更叫她傷心熬壞了身子, 如今又操持賞花宴,連夜入宮侍疾, 這才積勞成病累倒。

    陸徹拿著絲帕為她輕輕擦去嘴角藥汁,看著她睡在錦被中小小的一團,柔若無骨面色蒼白, 陸徹忽然很想讓她起來打他兩巴掌。

    為什么疑心病這么重?為什么把她害成這樣?

    他輕手輕腳走出主屋, 府內靜悄悄的,連蟬鳴都幾乎沒了,下人們知道公主病倒了需要休息, 都小心著行事。

    廊前站了許久,陸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盡力協助君淮, 天下早一日定下來,君卿就能早一日休息。

    直到午后,君卿才緩緩睜開眼,嘴里發苦,是人參的味道,手上熱溶溶的,是陸徹握著她的手。

    “我睡了多久?”日光刺眼,這一覺睡得太沉了,君卿有些分不清現在是不是第二天了。

    “才半日,再喝一碗湯藥,繼續睡吧,殿下。”陸徹從竹喧手中接過藥碗,輕輕吹涼一勺遞到君卿嘴邊。

    君卿強忍著苦味皺著眉喝完,又吃下了一顆陸徹放入她口中的糖球,這才眉頭漸漸展平。

    她躺平了片刻,醞釀睡意,陸徹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殿下,錢邁的事還需要收尾,你在家休息,我先出去一趟。”

    “好。”很難得,君卿主動握了握陸徹的手掌。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這次不是陸徹在床前,而是寧國長公主。

    “姑母。”君卿撐著要起身,卻被長公主按住。

    “卿兒,好好歇著。”說著,為她掖了掖被角。

    “卿兒,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隴寧一行,你定是吃了許多苦,但是你不曾與我說過。”寧國長公主眼淚蓄在眼眶里。

    “我養養便好了,您別哭。”君卿被她緊緊握住手,似乎她有千言萬語要傳遞。

    “你這樣,讓我如何放心回和山?”長公主拭去眼角的淚,撫著君卿的臉頰,像小時候那樣。

    “姑母,您又要去和山了嗎?”

    寧國長公主點了點頭,“你昨日問我,你母親在我夢中都說了什么。”

    君卿看著她。

    “她說,是君家對不起安家,她叫你好好活下去,叫你哥哥快些長大。”

    仿佛有一萬只手抓住了君卿的心臟,她呼吸一滯,而后心臟狂跳起來,姑母在這之前當真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竟然把這件事告訴了姑母。

    姑母回和山,是不忍心看這場廝殺嗎?

    “姑母”

    “好孩子,好好養病。”寧國長公主不忍心久留,天擦黑便坐上馬車離開。

    君卿躺在床上想了許久,忽然床邊一陷,是陸徹上來了。

    他身上還散發著剛沐浴過的清香,還有潮濕的水汽,輕輕躺到她身邊把她撈在懷里抱住。

    “在想什么?”連聲音也散發著熱氣。

    “姑母知道了。”她順勢把臉埋在他胸前。

    陸徹知道她在說什么,撫了撫她的背,“知道了也好。”

    良久無言,夏夜靜謐,只有床帳里漸漸升溫。

    陸徹有些僵硬,情動來得不是時候,君卿病著,他定不可能再折騰她。

    他喉結滾動,輕輕推開君卿道:“要不我還是去睡書房。”

    君卿把臉抬起來,借著月光看著陸徹,“去了書房,便再也不準回這屋。”

    她感覺到陸徹的變化,也清楚他在想什么,會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他一冷一熱手段攪得煩躁,忽然起了逗一逗他的心思,反正他也不敢做什么。

    她伸出手指按在陸徹鎖骨,順著肌肉輪廓慢慢往下移,柔嫩的指尖仿佛一支正在作畫的毛筆,勾勒出邊緣,又圈住重點,有的地方濃墨重彩,有的地方一筆繪就。

    君卿像一位熟稔的畫師,正在做一幅活色生香的得意之作。

    “別”陸徹幾乎要繃不住了。

    君卿得令,在繪到點睛之筆時停了手。

    陸徹想起前幾日在寶安殿,自己故意在床笫間逗君卿的事,有些無奈,“殿下”

    他捉住她的手,放到點睛之處,仿佛在教她作畫,“求您還是繼續吧。”

    君卿才不理他,放下手轉過身,“我困了。”

    他從背后緊緊抱著她,似乎想急切告訴她,這幅畫還沒完成。

    君卿不為所動,也確實累了,沒多一會,就在陸徹懷里睡了過去。

    陸徹借著透進紗帳的月光看著君卿的安然睡顏,輕輕道:“殿下,你要我怎么辦才好呢?”

    *

    第二日清晨,君卿終于感覺緩過來許多,看著陸徹眼下淺淺烏青,心里有些開心。

    像從前在將軍府時那樣,二人有來有往剛吃完朝食,君淮踩著朝露來到府中。

    “卿兒,你好些了嗎?”今日皇帝以養病為由再次罷朝,文武官員各個人心浮動。

    “皇兄,我已經沒事了。”君卿知道近日來君淮會很忙。

    “殿下,我會照顧好公主。”陸徹把她攬入懷中,君卿臉瞬間漲紅,連忙掙扎著推開陸徹,奈何他力氣很大,巋然不動。

    君淮見這二人感情又好了起來,不禁笑了笑,又想到自己孑然一身,不知此刻白止是否已經在南下的路上,又有些悵然。

    三人正說著,只聽游廊里傳來逐云歡快的聲音,“白姑娘,您可算來了,殿下這回在屋里呢!”

    君卿連忙走出房間只見白止身著白色錦袍,窄袖細腰耳垂上紅寶石仿佛潤了朝露一般在陽光下閃耀。

    “阿止……”

    君淮不知何時出現在君卿身后,呼吸有些凝滯,看見廊前慢慢走近的女子抬頭看來,微微一怔,而后裝作無事緩緩走來。

    “殿下,聽說你在公主府門前暈了過去?”白止走上前繞著君卿看了又看。

    “可摔著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卿見君淮神色悵然一直盯著白止,暗暗嘆了口氣,拉著白止坐下來,“我沒事,只需要靜養幾日。”

    “當然沒摔著。”陸徹挑了挑眉毛。

    “阿卿,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先走了。”君淮不再多看白止一眼,要離開。

    “好。”君卿沒有理由留住君淮在這里,白止看起來并不想與君淮說話,那算了,走吧。

    “殿下,現在錢邁一案還需細細盤查,涉案官員名冊還需整理,如今武舉一事也交給了靖王殿下,我也去幫忙了。”陸徹交代完行蹤,跟上君淮離去。

    待到兩個男人都走了,君淮拽著白止問起來,“難道你真的打算,這輩子再無交集?”

    白止灑脫一笑,搖頭,“殿下,沒必要再有交集。”

    “也好,都隨你。”君卿不好再勸。

    這二人感情來得快,退得也快。

    “那你打算何時啟程?”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此時南下并不算好時節,一路上悶熱難耐,還容易中暑。

    “要不干脆等秋天再去吧,今年整個夏日,我可能都要養病,你若是也走了,我找誰說話呢?”君卿又喝了一口苦巴巴的藥。

    “我最近也常常感覺疲憊不堪,可能是開始苦夏了,具體何時啟程還看身體養得如何,殿下,你安心養病,我每日都來看你。”

    君卿得了這話,放心下來。

    “就是不知道……”

    “嗯?”

    “就是不知道,我日日來,你那小心眼的駙馬會不會記恨我。”白止哈哈大笑起來,早就看出來這倆人和好了,今日倆人坐在一處恨不得兩只手都拉在一起。

    “又打趣我!”

    “快說說,怎么又和好了?”

    “前些日子在宮中與麗妃待在一處,聽她念了幾日馭夫之道,我這才發現,我竟然被陸徹牢牢耍手段給套住了,冷冷熱熱得拿捏我。”

    “他竟然還會這些?”

    “我也沒想到!”

    “所以你果然吃這一套。”

    “哪有!雕蟲小技,一些爭寵手段罷了。我是見他態度誠懇,言行得當,前些日子幫了我不少,心想著總歸是肯為我花心思,便不追究。”

    白止笑了起來,真的想不到,平時舞槍弄棒,殺人如切菜的陸徹暗地里學起爭寵手段究竟是什么樣。

    二人笑著鬧了一會,白止有些疲乏,見君卿也顯疲態,便起身告辭。

    由著踏雪送出府門,白止穩穩踏上馬車,剛一鉆進去就見有一人不知何時坐在馬車里,看樣子已經等了許久。

    “靖王殿下怎么在這?”白止言語間很平靜。

    “自然是等你。”君淮卻不平靜,自從那日后再也沒見過她,雖然她托君卿傳話想與他斷個干凈,但是今日忽然見面,他還是忍不住想來問問,他想聽她親口說,他才死心。

    半個時辰前走出公主府又折返等了許久的君淮,此時此刻看著白止坐在自己對面,竟然有些怯了,情愛不像朝政,或徐徐圖之或雷霆手段便能收入囊中,情愛是捉摸不透的精怪,千人千面,妙不可言。

    第45章 我睡不著 喝點冷茶

    “靖王殿下, 有什么事干脆今日說完吧。”白止坦然道。

    她越坦然,君淮越怯,現在他是又怯又氣, 他氣她甩手就走, 竟然能斷得如此果斷。

    “阿止,那日……”

    “那日我們都喝醉了。”白止不想舊事重提。

    “那日我沒醉。”君淮看著白止, 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來。

    很可惜, 白止只是愣了一瞬, 笑了笑, “本不重要。”她也沒醉。

    君淮徹底泄氣, “阿止, 為什么?”為什么明明之前相處起來好好的, 捅破窗戶紙, 邁出那一步之后卻變成這樣?

    “靖王殿下,百廢待興, 還望您保重身體,勤勉愛民。”開始送客了。

    “好。”君淮終歸是個含蓄的人, 他點了點頭,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說下了馬車。

    白止命車夫啟程, 又聽見君淮在馬車外道:“阿止, 保重身體。”

    好。

    白止沒說出口,她眼眶有些濕潤,如果他不是靖王殿下就好了, 如果她沒那么貪心就好了。

    *

    轉眼來到六月初,蟬鳴陣陣,樹影搖曳, 街上行人匆匆,屋檐下、小河邊零零散散幾位垂髫小兒或乘涼打扇,或默默垂釣。

    君卿這些日子歇在公主府中不曾邁出一步,偶爾白止會來湊湊熱鬧,但這幾日或許是天太熱了,也來得少。

    踏雪打著扇,竹喧忙著把冰搬遠一些,逐云領著幾名丫鬟在自雨亭忙著拾掇,每日傍晚,君卿都要在此乘涼。

    日頭漸漸大了起來,君卿站在廊前時不時往外撇一眼。

    “殿下,先回屋吧,駙馬這會還在路上呢。”

    “誰說我在等他了?”君卿撇了撇嘴。

    幾人簇擁著君卿進了屋,君卿放了扇子坐在桌前,這養病的日子實在是無聊,兵書史書看了不知道多少本,卻還是感覺時光漫漫,不知這夏日何時是個頭。

    “這病什么時候能好啊?”君卿幾乎要咆哮出來。

    “殿下,不能著急。”陸徹回來了。

    他把手中包袱放在桌上,君卿連忙上前打開,只見是幾本游記。

    “殿下,可還記得先前在將軍府看的游記?”

    自然記得,“前朝景形先生?”

    “沒想到臨京書鋪雖多,品類卻單一,我跑了數十家才找到一套,你看看。”

    君卿拿起這幾本書,只見除了自己看過的那本北原游記,還有南洲、東瀛、西疆、中原險峻等數本。

    不等君卿大致看幾眼,陸徹已經從浴房簡單沐浴后走了出來,現在天氣熱,再加上因著君卿養病,二人不好有什么動作,陸徹常常冷水沖洗。

    原本冷冽的泉水被他澆在身上后又變得熱氣升騰起來,他隨意穿了件寢衣走出來,室內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今下午你不出去了?”沐浴不說,還穿著寢衣在這里晃來晃去。

    “不出去,武舉名單已經收集好,今日午后休息。”

    “在家陪你,可好?”說著,已經抱著君卿,鼻尖蹭在她頸窩。

    “哎呀,熱死了,快快退遠一些。”因著養身體,君卿不能擺太多冰,也不能吃涼的,這些日子天又熱,一不敢亂活動,二不想與人貼住,免得惹得慌。

    陸徹仍抱著她,身上撒發的熱氣伴著沉水香淡淡的味道,君卿有些喉嚨發緊,她道:“別…一會好該吃飯了。”

    “好。”陸徹仍不松手,像野獸饑寒交迫時得了一塊熱乎乎的獵物,卻又不舍得下口,繞著獵物急得團團轉。

    “今日午后,我陪殿下在自雨亭休息可好?”

    自雨亭是用水車將泉水抬至亭上,然后泉水如淅淅瀝瀝雨水一樣順著亭檐流下來的一方小天地,君卿夏日時最愛待在里面。

    楊柳拂面,泉水叮咚,流動的水帶來清爽的風,最舒適不過。

    但是若是和陸徹一起在自雨亭休息,君卿卻有些不放心。

    這些日子二人相處得火熱,雖然礙著君卿的身子,沒法做什么,但是陸徹每日難捱她知道,如今她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還是怕他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倒是不要緊,要緊的是自雨亭內四周雖然是樹,但是仍不夠隱蔽,泉水淋漓水幕根本遮不住什么。公主府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她可不敢亂來。

    “還是別了,就在主屋里午睡。”

    陸徹笑了笑,“好。”

    若是他直接說今日午后想同君卿午睡,君卿定要推脫一二,可是自己先說出個難為人的,君卿便會同意他想一同午睡這個小小要求。

    心滿意足摟著君卿一同吃了午飯,二人漱過口又喝了一陣茶才去歇息。

    這些日子君卿都只喝些藥茶補身子,陸徹剛開始也跟著喝幾口,直到有一晚二人在床上滾作一團時,君卿忽然感覺胸前有一股溫熱順著起伏流了下來。

    二人連忙掌燈一看,陸徹竟然流鼻血了……

    從那天起陸徹再也不敢亂喝君卿喝的茶,只喝一些清心靜氣的冷茶。

    午后的風悶熱,踏雪在床上重新鋪了觸感涼滑的錦被,又在床腳放了兩盆冰才放下床帳退出去。

    薄紗床帳里影影綽綽,君卿平平躺著閉著眼醞釀睡意卻睡不著,心里莫名升騰起一股燥意,看來她的身子是真的好了。

    陸徹見君卿閉著眼休息,便只輕輕抱著她,不再亂動,也跟著閉著眼卻睡不著。

    他想了許多,有時候想的是隴寧冬夜二人裹在被子里,君卿臉頰通紅,二人呼吸交疊。

    有時候想的是在寶安殿內,月色朦朧打在君卿桌案前那棵蝴蝶蘭上,原本結實的黃梨木桌案晃動,那棵蝴蝶蘭也在月光下舒展,有長長發絲垂下桌案,輕掃著寶安殿寂寞的白玉磚。

    有時候想的是在公主府書房里,窗外暴雨如瀑,書本玉筆落了一地,有幾滴墨水迸濺到二人衣角,被拖拽著在桌上軟墊上繪出斷斷續續的山川湖海來。

    他想太多了,此刻仿佛有烈日照入床帳,炙烤著紅塵囂囂。

    他想去再沖一遍山泉水,歪頭看君卿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鴉羽般的睫毛時不時輕輕顫動,紅潤的唇泛著淺淺的光,雙頰微紅,墨發在他臂間纏繞。

    他不敢亂動,怕吵醒她,只好悄悄把身子挪遠了一點,盯著床帳頂,燥熱久久不散。

    殿下啊,你簡直要了我的命。

    他悄悄想道。

    時間艱難走過。

    睡了半個時辰,君卿才悠悠醒來,睜開眼眨了眨仍有些懵。

    “殿下,你醒了。”陸徹剛松了口氣又緊了起來,似乎是怕她跑了,他結實的手臂把她緊緊撈在懷里。

    “我睡了多久。”

    “一個時辰。”

    “你沒睡?”君卿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陸徹很精神,不像是睡過的樣子。

    陸徹苦笑,感覺又要冒犯了,他躺平了把君卿放在身上抱著。

    君卿就這樣壓在他身上趴著,忽然感覺到了點苗頭,臉頰有些緋紅。

    “殿下,我睡不著。”

    “那怎么辦?”說完君卿就后悔了,往日都是準或不準,如今模棱兩可的話脫口而出,不就是在暗示陸徹想辦法?

    “殿下,你親親我吧。”君卿憐他忍的辛苦,自己心里也有些意動,依言吻了吻他的嘴角。

    “殿下,我輕輕的可以嗎?”

    君卿不答。

    “殿下,就一會,我不叫你累著。”

    君卿不答。

    陸徹受到了鼓舞,位置顛倒過來,君卿被攏住,額間沁出薄薄的汗。

    陸徹這人果然守信,如他所說,輕輕的,就一會,還不等君卿盡興他便立刻抽身跑去浴房沖冷泉。

    ……

    再也不許!

    *

    裴知舟抵達京中,陸徹得了消息便立刻開始穿衣服。

    君卿靠在軟榻上,“裴大人是個純臣,此番回京想來不想與任何黨爭牽扯上關系,你同他說話時注意些。”

    “自然,若是我太熱絡反而讓人生疑,不如我就平常心態接送他,全當例行公事。”

    君卿笑著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陸徹穿戴好了急急往外走去,卻被君卿叫住。

    只見君卿從一方錦盒中取出一枚通體瑩白的玉佩親自走下軟榻走到他身邊為他戴在腰間。

    “既然是見文臣,怎么能少了玉佩戴著。”

    陸徹笑了笑,低頭往腰間那枚玉佩看了又看,心里自是歡喜,他捧過君卿的臉狠狠親了一口才離去。

    竹喧對于駙馬這些舉動早已麻木,低著頭,踏雪與逐云還是見這些事見得少,紅著臉低下頭。

    君卿用團扇擋著臉坐了一會直到感覺臉頰上紅熱消退才卻扇。

    她吩咐逐云道:“去把府醫叫來。”

    踏雪緊張起來,“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今日午后駙馬纏著殿下鬧了一陣她是知道的,不然那錦被怎么皺皺巴巴的,還……

    “無事,不必擔心。”

    等府醫來了診了一刻鐘脈,躬身道:“殿下,氣血還是虧,仍需靜養進補。”

    君卿點頭。

    “殿下若是煩悶了,出去走走,活動一二也無妨,適當出出汗有利于身體康健。”

    君卿又點頭,卻沒叫府醫退下,過了片刻她問:“如今我的身子,若是有孕,能成嗎?”

    府醫斟酌片刻,搖頭道:“殿下身子柔弱還沒養好,若是有孕,極耗氣血,且生產艱難,還是再養上一年比較好。”

    “好。”

    還是身子重要,孩子本就是看緣分,若是因為孩子傷了自己的身子,這是莽撞。

    但是想到陸徹忍得辛苦,她也跟著燥的慌,一直這樣下去一年,估計陸徹要瘋了。

    “可有避子湯藥?”

    府醫領略她的意思,恭敬回答:“有,這就為殿下開幾幅。”

    “不用,我說的是男人用的。”

    “啊?”

    君卿皺眉,“竟然沒有?”公主府里養這些府醫可是廢了不少錢,竟然連這么簡單的事都沒法做?

    “有,有。”

    第46章 少年英雄 殿下,我想你

    君卿滿意點點頭, “這件事不必對駙馬說。”陸徹這人疑心病那么重,若是叫他知道自己不想要孩子,指不定又要想些什么。

    安排好竹喧每日負責熬藥, 君卿這才安心坐在窗前, 翻看起武舉名單來。

    考生籍貫、生平事跡等等內容記錄得十分詳盡,君卿看得出來, 陸徹在這件事上十分用心。

    一共幾百名考生, 每個都摸排的清清楚楚, 難怪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

    想到他午后時不敢亂來, 急急撤身離去的模樣, 君卿竟有些心疼他。

    白止已經三日不曾來公主府, 君卿去了封信問她近況, 收到回信也只是簡單三言兩語, 沒說別的,這貨身子無恙。

    君卿猜想白止與皇兄定是又發生了什么, 這才使得白止不來公主府,算了, 他們二人的事,自己也管不得。

    翻開游記,又是熟悉的一邊文字一邊小畫, 文字生動, 圖畫栩栩如生,君卿看著看著便沉浸其中。

    仿佛跟著景形先生游離南洲,驕陽下的沙灘, 暴雨下的椰樹,海天一線的遼闊,君卿感覺自己像一只鳥兒, 飛出了公主府,飛向遼遠的南洲。

    等回過神時天已經黑了,君卿閉了閉眼睛休息,踏雪多掌了兩盞燈走進來,“殿下,該吃晚飯了,駙馬還沒回來,您看?”

    往日君卿是不會等陸徹的,但是現在踏雪覺得殿下與駙馬的感情比往日好許多,說不定會想等一等駙馬,所以特意進來問。

    君卿想著今夜她計劃的事,還有那湯藥須得飯后才喝,道:“等一等吧。”

    這一等就等一個時辰,陸徹才披星戴月回來。

    “怎么這么晚?”君卿快餓死了。

    陸徹沒想到君卿竟等著自己吃飯,近今日他去接裴知舟,后又去了靖王府,武舉在即,有太多事要忙,等他回過神來,天已經漆黑。

    “殿下,你在等我。”陸徹坐在她對面牽住她的手,十分感動。

    “快,開飯。”君卿顧不上別的,現在只想趕緊吃點飯。

    陸徹覺得今日的君卿十分柔順,不僅等著他回來吃飯,還頻頻幫他夾菜,他有些受寵若驚,殿下怎么對他這么好了?

    他欣喜若狂吃晚飯,又接來君卿遞過來的一碗湯藥。

    “天熱火氣大,我專門給你買的方子,喝喝看。”她笑意盈盈看著他。

    陸徹想都沒想一口飲下,就算是毒藥,他也會毫不猶豫喝了。

    看著對面君卿滿意的表情,陸徹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只享受著主人愛撫的貓,抻著懶腰繞在她腳下,祈求更多憐愛。

    對于今夜,君卿有自己的主意,養病這么長時間,若說沒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并不只有陸徹難捱。

    她牽起陸徹的手,“時間還早,池塘里的荷花開的好,不如去看看?”

    其實這是胡話,夜里荷花都閉合了,哪來的開得好?

    君卿其實有點緊張,這才剛吃完飯,夜還沒深,怎么能胡鬧呢?還是先出去走走,透透氣。

    陸徹沉浸在暖融融的幸福中,根本沒聽到是去看荷花還是薔薇,走走就走走。

    二人自己多不到院子里池塘邊,沒有旁人跟著,陸徹挑著一盞宮燈。

    昏黃的燈光照著二人鞋尖,池塘里潺潺泉水流動,挺立的荷花隨著微風搖擺,誰都沒心情看花,誰也沒發現荷花根本沒開。

    君卿發間南珠串子時不時被金釵上的墜兒拍打著,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二人漫步在這個靜謐的夏夜。

    走過小徑,又走過小橋,府里的下人們知道主子今夜游園,都不敢亂走動,生怕沖撞了貴人。

    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自雨亭的流水聲嘩嘩作響。

    鬼使神差,君卿想到今日白天的時候,陸徹說的,要在自雨亭里陪她歇息,忽然臉紅起來,慢慢轉過身,想略過自雨亭那個方向。

    陸徹察覺到她換了方向,攏住她的肩輕聲道:“那邊還沒去看看呢?怎么換了方向?”

    君卿臉紅更甚,被他強行換回原來的方向,慢慢走著。

    流水聲越來越大,陸徹摟著君卿站在自雨亭下,“銀光如墜,巧奪天工。”

    陸徹幾乎要貼住君卿,她往后退了退,卻一下子跌坐在軟榻上,宮燈啪嗒一聲倒在地上,忽明忽暗。

    “是不是,殿下?”陸徹的呼吸很逼近了,君卿掌心里變得潮濕。

    “這里不行!”

    “好,不在這里。”

    君卿松了口氣。

    “但是我想親親你,殿下,我想你。”

    踏雪今日夜里忙壞了,先是看著自己殿下被駙馬抱在懷里回了主屋,以為殿下摔倒了,連忙張羅著要去叫府醫,又聽見房內隱約有幾聲,這才反應過來不是摔倒了,連忙追上那小丫頭叫她不必再叫府醫。

    又折返回去叫婆子趕緊備好熱水,又喊上逐云準備好替換的被褥,才方坐定,又聽見屋內二人竟然吵了起來。

    “你做什么!你跑開做什么?”君卿意猶未盡間卻被他強行打斷離開,心里十分生氣。

    “殿下還不行。”

    “府醫說了,行!”

    “但是,你身子還需好好養著,你不能有孕。”

    君卿驚住了,沒想到陸徹竟然有這覺悟。

    “不會有孕,你過來。”

    陸徹為著她身體著想,不肯過去。

    “今夜你若是不過來,今后再也別過來!”君卿沒了興致,說完翻身下床叫踏雪傳了熱水沐浴。

    冷泉重新登場,二人一夜無話。

    君卿這次氣得不輕,好不容易主動一回,竟然被強硬拒絕,她暗暗下定決心,決計不和陸徹再說一句話。

    陸徹見君卿因為昨夜里的事生氣,心里暖融融的,殿下喜歡他,他知道。但是他要把持住,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疏忽傷害了殿下,這事還是要先想到個法子才行。

    原來熱熱鬧鬧的公主府忽然又冷了下來,竹喧與踏雪二人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這事上,誰也不好多嘴什么。

    就這樣過了幾日,終于來到七月初,武舉的日子,君卿乘了馬車來到校場,越過人頭攢動,君卿由幾人扶著登上了高臺。

    放眼望去,幾百名或健壯或魁梧的壯丁衣著統一,分列而站,武舉要比試的東西很多,包括馬射、步射、平射、馬槍、負重、摔跤等。

    今日只是開場,比試其中一兩樣,先由陸徹宣貫武舉規則。

    宣貫完成,原本安靜的校場熱鬧起來,陸徹站在高臺上,泛著銀光的重弓被他輕松拉開,不過瞄準了一瞬,一支急嘯的羽箭破空射出,穿過風中搖晃著的銅鈴下錢幣大小的孔洞,正中三百米外的靶心。

    校場徹底沸騰,數百名壯士高聲呼喊,君淮宣布武舉正式開始。

    士氣高漲,如火如荼,炎炎夏日里塵土伴著汗水揮就新的篇章。

    君卿坐在高臺上,看著陸徹射出那一箭,心里忽然跳錯了一拍,她撫了撫心口,暗嘆,陸徹不愧是云麾大將軍,氣吞山河之勢,無人能敵。

    看著他此刻笑著往高臺走來,眉宇間是有侵略性的英氣,眼窩深深,陽光打下來看不清眼睛,君卿卻知道,他在沖自己笑。

    近日特地梳高了的馬尾隨著他走動在陽光下劃出好看的弧線。

    少年英雄,少年英雄

    直到他走近了,君卿才反應過來,忙移開眼,不再看他。

    “殿下,我為你打扇。”陸徹拿過逐云手里的扇子,輕輕為君卿扇著。

    近日很熱,他本不想勞動君卿來,但是君卿在府中實在悶的慌,還是想出來透透氣,他讓侍女備好冰還有一些中暑應急的藥物帶來,又特地挑了這處既通風視野又好的高臺四周放了薄薄紗帳,這才放心讓君卿過來。

    這幾日君卿雖然不怎么搭理他,他心里卻美滋滋的,今日晚間他已經約了薛神醫會面,等他求幾副避子湯藥服下,便不必辛苦卿卿忍耐著了。

    君卿吃著葡萄,看著站在一旁臉上帶著笑給她搖著扇子的陸徹,有些生不起氣來,前幾日那晚上,都怪自己心急,既然他都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有孕拖累,那么今晚上自己告訴他避子湯藥一事也無妨。

    看著高懸的太陽,君卿有些想趕緊讓這太陽落山。

    她踟躕著伸出手,拉住陸徹的衣袖示意他坐下,塞到他嘴里一顆葡萄。

    “自然有逐云為我打扇,你獻什么殷勤?”說起話來仍悶悶的。

    那顆葡萄甜絲絲的,陸徹簡直心花怒放,“逐云扇扇子,哪有我有勁兒?”

    終于來到晚間,君卿仍在公主府中等著陸徹,不知為何,今日陸徹回來的還是那么晚。

    且說陸徹忙完武舉之事,君淮喊他喝酒卻被他推拒,他跨上馬快速往薛府奔去,只留下一個匆忙的背影。

    藥香撲鼻,薛神醫把著陸徹的脈許久。

    “陸將軍,這次你來,是做什么?”身體康健得很啊!就是脈象硬而有力,有些上火。

    “公主身子不好,需要養幾年,不便有孕。”

    薛神醫懂了,“好,我這里有一方避子湯藥,和民間的不同,喝了不會有什么副作用。”

    陸徹搖頭,是藥三分毒,卿卿天天喝藥怎么能成?

    “來點我喝的吧。”?

    “怎么,這么簡單的東西,竟然沒有?”陸徹詫異。

    “有,有,就是少見。”

    那就好,有就好,陸徹有些著急,很想快些拿到回家去。

    “只是”

    “嗯?”

    “只是你這脈象看起來已經在服用這種湯藥了。”?

    第47章 荔枝 你剝給我吃

    公主府里靜悄悄的, 君卿等得幾乎要沒耐心了,陸徹才回來。

    卻見陸徹面色不虞,有些冷冷的, 君卿一時間不想開口說起避子湯一事。

    二人默默吃了飯, 這次君卿沒有讓竹喧端了湯藥來。

    他都冷成這副樣子了,今晚能安穩睡在一床就不錯了, 還指望能擦出什么火花來嗎?

    原本下午積蓄起來的興致現在被一沖而散, 君卿隨意吃了幾口就去沐浴。

    躺在床上聽著浴房里的水聲, 君卿心情很不好, 白日里還好好的, 現在怎么變成這樣了?

    不多時, 陸徹上了床, 規規矩矩躺在一邊, 君卿更覺得無趣,干脆開始醞釀睡意放空自己想早點睡。

    正暈乎乎要開始做夢, 君卿被一陣熱乎乎的唇舌糾纏醒了,睜開眼只見陸徹側躺著與她面對面, 正慢慢往下吻去。

    又來哪樣!不是吃飯時還冷著臉嗎!君卿推開他。

    陸徹并不讓她逃脫,低聲道:“殿下,許久沒有了, 你不想嗎?”

    “不想。”

    今天晚上沒有吩咐竹喧給陸徹遞藥!不能亂來。

    “我想, 殿下,你背對著我好不好?”陸徹在她耳邊輕哄,幾乎要把君卿蠱惑。

    被他翻轉過去, 看著雪白的紗帳,君卿一下子清醒過來,不行!

    她一下子弓直了身子, 連道:“不行不行。”

    “你也知道的,我不能有孕,你別亂來。”

    陸徹卻不罷休,把她撈回來箍住。

    危險迫近,近在咫尺,千鈞一發,君卿急得淚花都出來了,她向后蹬著他。

    “陸徹!你-蟲上腦!你放肆!”竟然不顧自己身體安危,就為了解決他那事!難道前些天他守身如玉都是裝的。

    幾聲低笑從身后傳來,那聲音似乎是從胸腔里發出來的,君卿感覺后背被他的笑也帶動著震動了起來。

    “殿下。”?

    “殿下,我喝了避子藥,你不會有事的。”

    “沒喝啊!今日沒喝!”君卿還沒反應過來,紗帳開始晃動。

    “今日喝的是薛神醫開的方子。”

    君卿這才反應過來,陸徹這人,竟敢耍她!

    陸徹早就知道了,今天故意冷著臉逃開她的藥,然后夜里來這么一遭嚇唬嚇唬她。

    十分惡劣!

    今夜君卿才知道什么叫小別勝新婚,次日清晨二人相擁著醒過來,君卿看著陸徹的眼睛,有些羞怯。

    早晨不好多糾纏,君卿起了身,梳頭裝扮一番,近日她要入宮去。

    她病倒后,皇帝上了許多東西到公主府上,她如今病好得差不多,得入宮謝恩。

    款款來到甘露殿,往日的檀香混雜了各種藥草的苦澀,一個月沒見,君卿忽覺皇帝衰老了許多,兩鬢斑白,正皺著眉坐在桌案前淺寐。

    君卿輕咳一聲,君肅才抬起頭,一個月前還銳利的眼睛此刻有些渾濁。

    “父皇,卿兒不孝。”

    君卿很輕松紅了眼。

    “父皇病了,卿兒沒能服侍,愧對父皇賞賜。”

    君肅笑了笑,竟有些溫情,“你身子弱,此前傷了根本,前些日子還因為太子之事操勞,是朕虧待了你。”

    “兒臣已經好了。”

    君肅卻擺擺手,喝了口藥茶緩緩道:“你也該好好養養身子,早日開枝散葉。”

    語重心長,長者風范。

    相比皇子的子嗣,公主的子嗣并不會被盯得很緊,君卿知道皇帝不過客套一二,便眉眼笑著應下。

    君肅當即賜下許多補品叫葛福先行送去公主府。

    說著,君肅示意葛福搬椅子來。

    葛福忙扶著君卿坐下,父女二人表面十分熱絡的閑話許久才散開。

    回府一路上君卿都面色凝重,馬車緩緩駛入僻靜大街,兩邊高墻矮樹匆匆掠過,還未到公主府,她直接下令改道前往靖王府。

    不等一盞茶盡,君卿急著道:“皇兄,皇帝的頭風好像有些蹊蹺。”

    君淮也有些震驚,“蹊蹺?我記得皇帝前些年便有頭風的毛病。”

    君肅年輕時便有這毛病,發病突然,痛起來得服藥壓制,若是趕上朝中事務繁忙或者后宮煩擾的時候,便會發作。

    只是這些年名醫診治著,世上最好的藥方子吃著,這病已經被馴服得像乖順綿羊一般。

    “前些年有,但是今年發展的太快,今日我入宮,見他衰老許多,神色間難掩疲憊,想來是頭風日夜折磨所致。”

    “而且,皇帝好像性情也有些變了,我無意中掃了幾眼朱批,發現他不再寫俊秀小楷,而是寫狷狂草書。”

    “提及太子,他的態度比之前轉變太多,就像是”

    “就像是壓不住脾氣一般。”

    乖順的綿羊在短短時間內變成了吃人的豺狼,這背后定有蹊蹺。

    君淮沉思片刻,“恐怕,后宮中有人坐不住了。”

    皇后可能已經開始動手,太子接二連三犯錯,皇帝已經對張家以及太子沒了耐心。

    若是能盡快解決皇帝,太子還是能以東宮正位順理成章繼承大統。

    如今他們需要做的就是,查清此事,作出抉擇。

    是放任不管,收集證據只等最后一擊,還是揭露真相,解救皇帝?

    無論如何,都要先找齊證據,這件事想想便知道是皇后動了手腳,但是凡事講究證據,君卿他們不能空口無憑。

    “皇兄,明日我入宮去皇后宮中一探究竟。”

    “卿兒,萬事小心。”二人快速做出反應。

    一盞茶盡,君淮說起朝中另外一件事來。

    北方有一支部族名為北犁族,十年前叛離大雍,北走依附突原族。幾年前北突原被陸徹帶兵夷為平地,北犁族被驅逐繼續北走,這些年來一直游牧生存。

    奈何這些年天災人禍不斷,北犁族獨木難支,幾乎要滅亡,北犁首領來信求助大雍,祈求回歸大雍,繼續做大雍的子民,讓數萬民眾得到庇護,能夠生存下去。

    這件事現在只有皇帝還有幾位高官知曉,還沒議出個結果。

    君卿對北犁族這些事有所耳聞,她沉思片刻,“北犁族本就屬于大雍,既然想回來,還是要讓他們回歸的。”

    “北突原這些年殘余實力蠢蠢欲動,若是不凝結各部,恐怕今后又要亂上一陣。”

    “這樣才能彰顯我們大雍海納百川容人之量,利于今后一統四海。”

    “只是怎么回,回來后在北方怎么安置,這些還需從長計議。”

    君淮點了點頭,“所見略同。”

    二人又探討了一會,直到用了午飯,下午才回公主府。

    陸徹仍在任上忙著,未回府,君卿午后歇息一個時辰才起身。

    去庫房里點上幾樣上好的補品命踏雪包好,這才得空坐下又寫了封信遞交該白止。

    最近有些亂,若是白止打算南下,還是等到萬事落定了才好。

    忙活完這些,已經是傍晚,日暮沉沉,壓抑著大地,大地仿佛被扣在碗中,悶熱得很,像是有一場積蓄已久的暴雨盤旋在狹窄的天地間,等待著一場猛烈的風咆哮者席卷而過,沖刷一切罪孽與血跡。

    第二日醒來時悶雷滾滾,潮濕悶熱的空氣裹挾著天地間形形色色每一個人,君卿坐在馬車里頻頻搖扇。

    陸徹從她手中取過扇子,腿微微一伸挪到君卿對面,隔著冰鑒擺手搖起扇子,涼風習習,君卿微微皺著的眉這才松開。

    取出冰了許久的荔枝,陸徹放下扇子打算剝開一顆。

    “熱呢。”君卿歪頭,眉眼含笑看他。

    陸徹只好放下荔枝重新拿起扇子,繼續擺手扇風。

    “荔枝呢?”君卿盯著琉璃盤中荔枝。

    陸徹無奈笑了笑,“真想吃?”

    其實君卿是捉弄他,看著他無可奈何的模樣心里竊喜,聽他問,便點頭,“當然想吃,你剝給我吃。”

    本來預想的陸徹無從下手的樣子并沒出現,只見他一手持扇從容搖著,一手拿起一顆荔枝,玉樓紅表皮鮮嫩泛紅,似美人笑靨紅暈。

    遮住美人紅暈的是陸徹修長有力的拇指與食指,他微微用力,紅暈被壓開,透明甜美的汁水帶著嶺南獨有的清甜氣息,順著他指甲縫流下,流過骨節。

    君卿看著那顆被搓磨的荔枝,微微愣了一瞬,而后抬頭看陸徹,發現他直直盯著自己,嘴角勾出若有若無的笑,她的臉突然紅了。

    還沒晃過神,只覺唇間一涼,一顆剝好了荔枝塞到了嘴里,他的指尖也是冰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輕輕擦過柔嫩的唇。

    嘴里的冰涼和扇過來的涼風似乎起了反作用,君卿的臉更紅了,她連忙抽出絲帕捉住陸徹的手反復擦拭,仿佛那些荔枝的果汁多在他手上待一刻都是罪過。

    擦了許久許久,君卿仿佛魂飛了出去,只剩一個軀殼在馬車上重復著擦手的動作。

    “想什么呢?臉這么紅。”陸徹隔著絲帕捏住了她的手。

    驟然回神,君卿連忙搖頭把他推開,大口嚼起嘴里的荔枝,果肉滑潤爽脆,甘甜果香幾乎要把她淹沒,太有滋味了,她隨手拿起一本書開始看。

    馬車終于到了,陸徹扶著君卿走入長興門,二人坐上軟轎往甘露殿去,紅墻綠柳緩緩掠過,離著甘露殿不過幾步距離時,陸徹才低頭悄悄同她說。

    “殿下,剛才書拿反了。”

    第48章 刺殺 殿下,不哭了

    去甘露殿不過是寒暄一二, 順便探望君肅病情,君卿一番關心后便起身離開,還未走出大殿, 就聽見幾聲哭嚎。

    “求父皇為兒臣做主!”君盈眼睛紅彤彤的, 像只兔子一樣竄進來。

    顯然沒料到君卿也在,君盈在看見君卿的一瞬間僵愣了片刻。

    君卿淺笑著看了看君盈, 不打算走了, 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白撿的熱鬧, 看看才有意思。

    兩位公主都在殿中, 陸徹不好久留, 便先退下, 大殿中只剩下兩姐妹與君肅三人。

    “又怎么了?”君肅等陸徹走了才開口。

    君盈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里, 看了看不挪腳的君卿,又看了看不耐煩盯著她的君肅, 低聲啜泣不言語。

    “如果還是你與劉冉那些破事,便不必說了。”君肅頭又開始痛了。

    “妹妹這么大陣仗入宮來, 想必不是為了與駙馬夫妻間鬧別扭的小事。”關切的語氣十成十,君卿微微顰眉。

    君盈也不哭了,擦了擦淚看著君卿勾了勾唇, “我與駙馬近來感情不錯, 多謝姐姐掛心。”

    “女兒是擔心父皇的頭風,這才急切了些,父皇, 近來可好些了?”

    君肅卻冷笑,“前些日子被你哥哥氣的,你說朕好些了沒?”

    君盈又紅了眼, “哥哥是被人陷害,宇文家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那天賞花宴的事,她不知道細節,皇后也不和她說,只知道塵埃落定,定了宇文嫣這個廢物。

    她最厭惡宇文嫣蠅營狗茍那副樣子,也最瞧不上她家的家世,如今太子與宇文嫣已經成婚,自己還要捏著鼻子叫她一聲嫂子,簡直可笑。

    這番話說得不留情面,宇文嫣太子妃之位來得不明不白,卻也是皇帝金口玉言賜給她的,這便是承認了,也默許了。

    “你閉嘴!”君肅知道君盈口無遮攔慣了,但還是會生氣,同樣是自己的女兒,怎么兩個人天差地別?

    “父皇,別動怒,小心身子。”君卿溫言細語,倒了杯茶遞給君肅。

    君肅喝了茶,悠悠道:“既然早知道朕病著,怎么最近不見你入宮侍疾?”

    君盈沒想到君肅今日會這樣不給臉面,從前君肅對她從來都是寵著的,說錯話也好,做錯事也罷,總是輕輕放過。

    君盈看著婷婷裊裊站在一旁的君卿,心中有氣,便起了好勝之心。

    “父皇,女兒有了身孕,前些日子有些不穩當,便在府中養著,如今剛好了才進宮來看您。”

    身孕?這么快,他們二人感情不是不好嗎?

    君卿愣了一瞬,腦子里忽然劃過麗妃當日悄聲與她說的那莊秘事。

    君肅很意外,也軟了態度,“既然有了身孕,就在府里好好養著。”說完,示意葛福備了補品。

    父女三人假惺惺閑聊許久才散去。

    出了甘露殿,君盈款款走在君卿身側,君卿比她高半個頭,她微微抬頭才能看見君卿的臉,沒想到的是,君卿此時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

    原先她想象的那些嫉妒、急切、好奇的情緒通通不見,君盈咬了咬牙心道:都是裝的。

    “姐姐,你也別心急,這孩子也講究緣分。”

    君卿笑了笑,“我不急。”說著,微微低頭看向她的肚子,“妹妹,你要小心些才是。”

    她對生孩子這件事無感,只覺君盈肚子里這孩子命苦,算算日子,恐怕要在皇位廝殺中降世。

    君盈撫了撫尚平坦的小腹,“自然。”

    二人又去皇后宮中小坐。

    有孕不便飲茶,皇后專門為君盈備了牛乳,還親手縫制了一個龍鳳百子紋樣的帛枕,針腳細密,紋樣繡得精致,可以想見她在縫這帛枕的時候,心中溢滿了多少母愛,還有對女兒及女兒的孩子的祝福。

    看著皇后與君盈靠在一處,君盈像個未出嫁的小女兒那般撒嬌,君卿忽然覺得有些刺眼,若是母后還在

    可惜已經不在了。

    君卿淺笑著與她們母女說著話,“皇后娘娘,最近這些日子,身子可養好了?”

    張氏知道君卿說的是那天在賞花宴暈倒的事,那日情形實在是尷尬,她不愿提起,“好了,聽說你前些日子病倒了,是怎么回事?”

    君卿感覺臉都要笑僵了,喝了口茶給自己續續力,“沒什么大礙,就是先前的寒癥,如今也好利索了。”

    “好,好。”三人無言。

    “聽說太子妃剛成婚就病了,可叫了太醫去瞅瞅?”

    太子與宇文嫣成婚沒多久,就傳出宇文嫣病了的消息,自那以后,宇文嫣就再也沒出現在各類宴席活動中,看起來病得不輕。

    “嫣兒自小身子弱,太醫看了也說得靜養。”張氏一句話帶過,顯然不想多談,君載不想娶宇文嫣她知道,宇文嫣此人心術不正她也知道,奈何那日賞花宴皇帝賜了婚,此事不成也得成。

    只是婚后太子與她怎么鬧,張氏并不想管,一個沒落世家的二女兒,為了往上爬蠢得沒邊的賤骨頭,她不在乎宇文嫣的死活。

    君卿點了點頭,看來宇文嫣是被關了起來。心中暗嘆一口氣,宇文嫣此人先前是太沒有主意,像風箏一樣被扯來扯去,后來是太有自己的主意,手段拙劣飛蛾撲火,被權勢沖昏了頭,偏偏還運氣不好。

    喝了會茶,君卿告辭離開,下了軟轎來到宮外馬車里,她浸在荔枝的清香里,等了半個時辰。

    終于,一陣風卷進來,陸徹坐在了她一旁,見她在看書,是今天早上拿反了的那本。

    “殿下,查到了。”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陸徹攤開掌心,只見掌心躺著一枚暗黃色圓形藥材,泛著微微苦味。

    “這是什么?”

    “馬錢子。少量食用有通絡止痛的功效,可若是大量食用,則頭痛頭暈口舌發麻,毒性極強。”

    君卿拿起那枚藥材,“你怎么知道的?”

    “我還去了一趟太醫署,查了醫書,又翻看了近半年來此物的領用記錄。”

    竟然是現查的,君卿佩服,光天化日下悄悄潛入皇后宮中翻找,然后又潛入太醫署查醫書翻記錄。

    也就陸徹能從容不迫做得出來了。

    “在哪發現的?”

    “皇后偏殿存放香料的暗房里有一個鎖住的柜子。”陸徹把藥材從君卿手中拿過來,用絲帕包好。

    “虧你找得到。”藏得這么隱蔽。

    “藏了足足一匣子,若是皇后哪天真的下了狠心,恐怕”

    "恐怕你我,還有兄長、白家都難逃一死。"若是君載登位,難逃一死的又何止他們?

    得盡快查清這些馬錢子的來源,把證據牢牢把握在手中,這樣才能看準時機出手。

    “須得從城中藥鋪開始查起,只是這樣大肆搜查,恐怕會引起皇后注意。”

    “得找個契機才行。”君卿細細思考起來。

    陸徹抱住君卿,他能感受到君卿心情有些低落,但是不知是因為君盈還是因為皇后。

    “殿下,今日在宮中可發生什么事了?”

    “嗯?”君卿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這樣問,“沒什么事。”

    陸徹不追問,君卿不愛說,那么自己會等到她愿意說為止。

    “哦,倒是有一樁新鮮事。”

    “君盈有孕了。”

    難怪心情低落,這些日子君卿一直在養身子,她身子弱,恐怕要養個一年半載才能好,殿下竟然會因為沒有與自己有一個孩子而低落嗎?

    陸徹有些欣喜,殿下心里是想著與他有個孩子的,這便足夠了。

    “我們也會有的。”陸徹抱緊了她。

    “哦,對了。”

    “那孩子恐怕不是劉冉的。”根據目前得到的消息,還有今天君盈的反應,君卿得出這個結論

    陸徹沉默了片刻,腦子里閃過寧國長公主一左一右兩位駙馬的畫面,后背發寒。

    那還是算了,這身孕,沒有也罷。

    “殿下,今后只我們兩個”不等說完,陸徹眼里忽然閃過幽光,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陸徹來不及說話,抱住君卿壓倒在軟榻上護在身下,幾乎同時,一把短匕泛著寒光從小窗刺入馬車。

    哧!血腥味迅速蔓延,君卿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見陸徹的胳膊上汩汩鮮血流出,順著他的小臂流到君卿臉上。

    短匕刺入的位置正好是君卿方才正坐在窗邊,脖子的位置。

    “陸徹!”短匕已經深深刺入陸徹的胳膊。

    “趴下!”

    又是兵器破風而來的聲音,陸徹抓住時機,瞬間抓住握著短刀的手,輕輕一扭,骨頭斷裂破碎的聲音伴著馬車外驚懼嚎叫的聲音傳來。

    陸徹接住短刀,飛身出了馬車纏斗起來。

    君卿臉上全是陸徹的血,呼吸間的血腥味幾乎要把她淹沒,她心跳如擂,顫抖著手聽著馬車外搏斗的聲音。

    陸徹陸徹,你千萬不要有事,她不敢探出頭去看,生怕被刺客發現,拿她挾制陸徹。

    趴在冰冷的馬車里,君卿腦子里閃過無數可能,刺客不止一個,能夠在道路僻靜處出手,并且能夠一刀刺到致命處,定是有備而來。

    聽著馬車外漸漸淡去的打斗聲,君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戰況究竟如何她不知道,今天的刺客是沖她來的。

    君卿以為自己會更擔心陸徹如果出事,那么自己該怎么辦,但是此時此刻,她竟然沒有想后半句,她腦子很空,只有一件事反復,陸徹,你千萬不要出事。

    腳步聲漸近,馬車雕花木門被揮開,君卿不敢看向門外,她害怕不是陸徹。

    “殿下,不哭了。”陸徹臉上濺了許多血,左臂上的短匕還沒取下,右手持短刀,一刻鐘前還馨香潔凈的衣服此刻噴滿鮮血。

    高大魁梧的身影擋住許多光,逆著光看,陸徹像是閻羅殿里走出來一般,兇神惡煞,可是聲音卻是哄著的,眼神也在落到君卿身上時變得溫軟。

    君卿這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面。

    第49章 我不做別的 就伺候你沐浴

    “你不能去!你的傷還沒處理好!”君卿拽住陸徹的衣袖。

    “殿下, 匕首已取出,也簡單包扎止血過,我沒事的。”陸徹吻了吻她的額頭。

    君卿仍搖頭。

    “現在正是搜查醫館藥鋪的好時機, 殿下, 入宮去吧,就說逃了一名受傷的刺客。”

    其實刺客已經被陸徹殺光, 但是為了順理成章搜查藥鋪找出馬錢子來源, 君卿只能這么說。

    君卿臉上的血已經被陸徹擦干凈, 還剩下一些順著脖頸流入衣裙的, 把原本絳紫色宮娤濡濕得發黑。

    陸徹親自駕馬車, 護送君卿到宮門口, 這才解下馬匹, 飛身上馬離去。

    長興門的宮人見君卿滿身是血, 滿面淚痕從馬車下來皆是嚇了一跳,

    待君卿跪在甘露殿里哭訴完, 君肅已經氣得兩眼發黑,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刺殺皇室公主, 究竟是誰!

    這是挑釁!是叫囂!是對皇權的蔑視!

    看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渾身是血的女兒,君肅有些后怕,這么囂張, 若是想刺殺自己, 是不是也敢拿著刀沖到皇宮里來。

    “查!讓文瀾去查!”

    葛福領命退下。

    “駙馬如何了?”君肅喝了口藥茶。

    “父皇,陸徹左臂被匕首刺穿,簡單處理后便去搜查刺客, 那刺客雖受了傷,卻武功高強,如今散落在皇城中, 實在是不妥。”

    竟然有漏網之魚?君肅真的緊張了起來,“陸徹是個好孩子,不愧是朕親封的大將軍。”

    有魄力。

    君肅這才回想起君卿前半句,陸徹竟然還受了傷,心中五味雜陳,這般忠心俊才,可惜做了駙馬。

    “賞,陸徹保護公主有功,如今帶傷護主,更是值得嘉獎,連著他父親,一同賞。”

    陸徹的父親并沒有繼承陸老將軍的風采,也并不會武功,在朝中做不起眼的六品官,默默無聞,自從陸徹母親去世后,便再無續弦,是一位官場后宅都毫無波瀾無法引起別人注意的小官。

    若是單說起陸徹的父親,陸圍,恐怕根本無法聯想到當年伴著先帝披荊斬棘馬上奪江山的陸老將軍,也無法聯想到南征北戰年少成名的陸徹。

    最后陸圍被封了個五品清閑官,君卿帶著長長一隊馬車的賞賜回了府。

    回到府中天已擦黑,竹喧逐云踏雪三人早就聽聞今日驚心動魄一事,提心吊膽等在府門口,迎了君卿入府,踏雪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殿下,怎么這么多血,哪里受傷了!”

    君卿像游魂一般,有氣無力,“我沒受傷,是陸徹的血。”他流了那么多血。

    “元一,你去協助駙馬。”陸徹還有傷,得盡快回來。

    元一領命前去,心中十分愧疚,保護公主是他的責任,可是自從他從暗衛轉為侍衛后,很多場合便不便跟去,更多時候是在府中收集情報。

    夜色深深,壓住萬里星河,游云墜落,在這個悶熱的夏夜沖刷掉無數血跡。

    劉府燈火通明,劉玉神色凝重,看著坐在他對面,他寄予厚望的兒子,劉冉。

    “究竟是誰刺殺的!說!是不是公主!”隨著他說話力度越來越大,胡子也跟著抖起來。

    “父親,不可能是她。”君盈這人蠢得很,做不出刺殺這種事。

    劉冉一提到君盈就是個不耐煩,他欲言又止。

    “你看住了公主,別叫她做傻事!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有蟄伏等待!萬萬不可冒尖出頭。”劉玉還是不放心,又囑咐一遍。

    “我知道了,爹。”

    “爹,我不想回公主府去。”劉冉垂頭喪氣。

    “胡鬧!你如今已是駙馬,你不回去誰回去!”

    “我不想做她的駙馬!”

    “你以為我想叫你做駙馬?!”劉玉沒聽出來‘她的’二字,要不是這個逆子和公主扯在了一起,劉家如今怎么會淪落到如今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境地!

    “不想做駙馬,那你在宮里胡鬧什么!此事已無轉圜余地!你乖乖回公主府去!”

    “我”想起那日夜里他昏了頭做的荒唐事,劉冉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公主如今已有身孕,你須得看護好她。”

    提到這個孩子,劉冉火冒三丈,“爹!那不是我們劉家的血脈!那不是我的孩子!”

    他自從新婚夜里和君盈吵了一架當夜沒有圓房,之后便再也沒有接近過君盈。想到前些日子他在府中發現的那幾名男子,劉冉捏緊了拳頭。

    “不是你的你也得認!”

    “這些兒女情長你先收起來,這個孩子不要出差錯,你是駙馬,既然你說是你的孩子,那就是!”不能與皇后失和,皇帝已經忌憚劉家,甚至把裴知舟接回京,他沒有退路了。

    只能跟著皇后與太子走下去。

    劉冉沒想到他爹這么開明,張大嘴巴震驚在原地,原本捏緊了的拳頭也慢慢松了。

    *

    直到深夜,陸徹才回來。

    “殿下,怎么沒睡?”不僅沒睡,連衣服都沒脫了去,也沒先好好沐浴一番。

    她就坐在廊前等他。

    “快叫府醫給你包扎傷口。”君卿扯著他往屋里去。

    剪開衣袖,清理創口,上藥,包扎,陸徹全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倒是君卿在一旁看得緊繃著一張臉。

    君卿又想起陸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是不是都像今天這樣,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醫者包扎?

    那他小時候呢?小時候怕疼嗎?聽說他不到十歲就在軍中歷練,那時候受傷他會不會哭呢?

    “想什么呢?”陸徹已經攏好衣服,沒受傷的右臂摟過君卿的肩膀。

    屋里的丫鬟還有府醫都退了出去,君卿擦了擦眼角的淚,搖搖頭,起身往浴房走。

    “我來幫你。”

    君卿不理他,把他推開徑直走去浴房。

    “殿下,別生氣了。”陸徹笑著跟上。

    君卿回過頭撇他一眼,他總是這樣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明明匕首都扎透了,他還笑。

    “我拿到了證據,原諒我吧殿下。”

    君卿現在并不在乎什么證據,她只知道,今天陸徹為了保護她受傷了,那么重的傷,他還要去搜查藥鋪,要是那條手臂廢了,今后他還怎么打仗!甚至可能連長纓槍都耍不起來!

    陸徹其實不痛,今天那情形,能保護好君卿不受傷,他心滿意足,根本不在乎手臂那道傷口。

    此時看著生氣的君卿,他有點不知所措,今天與往日的小性子不同,他的殿下好像真的關心他。

    “今后再也不敢了。”

    終于說到點上,君卿這才抬眼看他,眼角仍濕潤著,鴉黑的睫毛變成一簇一簇,鼻尖紅紅,嘴角往下墜。

    陸徹低頭去吻她,她終于沒再推開。

    溫度驟升,陸徹去解君卿的衣服,君卿連忙躲開,皺眉看著他的傷口。

    “別怕,我不做別的,就伺候你沐浴。”

    “不行,你的手臂不能沾水。”

    陸徹右手終于扯開她的腰帶,繁重的浸著血的衣服終于墜落在地,像一只被羽箭擊穿的飛鳥。

    “我只用右臂,殿下,乖。”

    君卿被他單手抱在懷中,伏在他結實的肩頭,腿上感受著他手臂堅硬的肌肉,臉頰緋紅,這人傷成這樣了還不安生

    天光大亮,君卿早早醒來,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陸徹的傷口究竟如何了,昨夜由著他鬧了一番,現在心里后悔極了。

    剛一動彈,就被陸徹摟回懷里,“殿下,還早呢,再睡會。”

    “你手臂疼嗎?”

    “殿下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愛疼不疼。”君卿氣鼓鼓轉過身去不理他。

    “殿下,白姑娘來了。”逐云聽見君卿醒了,在門外道。

    快速收拾穿戴,順便摁著陸徹臥床休息,君卿好一頓忙活終于款款走到外間。

    好些日子不見白止,今日她穿了水綠色長裙,輕紗披帛如碧波般蕩漾在臂間,是白止很少見的打扮。

    君卿還沒來得及熱絡,就發現她眉間那股愁色,怎么憔悴了許多?

    拉著她的手坐下,君卿左左右右好好看了看白止,“怎么回事?誰欺負你了?”

    “這話該我問殿下,誰刺殺的?傷著沒?”白止也拽過君卿仔仔細細檢查。

    “還沒查出來此刻是誰,我沒事,陸徹的手臂受了傷,你呢,你究竟怎么了?”郁郁寡歡不說,還日漸憔悴,難道還在為皇兄煩惱?

    “我”

    “嗯?”

    “我有孕了”

    皇兄的?就那日?就有孕了?

    “你你,你這,你。”

    君卿拉住白止的手,生怕她跑了一般,“你打算如何?”總不能把孩子也拋下吧,她眼睛止不住往白止小腹瞟去。

    “我不知道,究竟如何,我還沒想清楚。”

    君卿聽府醫說起過,女子落胎損傷極重,如今很少有醫者琢磨落胎養護之事,女子落胎恐怕傷害根本。

    如果白止存了落胎的心思,就算只是為了她自己的身體,君卿也要勸勸。

    “孩子我會要,但是”認不認爹另說。

    君卿放心下來,拉著她的手正色道:“你就沒想過和他好好聊聊?皇兄是專一的人。”

    “阿止,皇位爭斗,皇權角逐,后宮只是手段之一,就像是一把劍,可以選擇拿起它使用,也可以不選。”

    “或許你該對皇兄有些信心。”

    “容我再想想。”白止點了點頭。

    君卿見她有些松動,知道她也在猶豫,若是無情,怎樣都過得去,但若是有情,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骨肉分離?

    這個炎熱的夏天,孕事也太集中了些,君卿搖了搖手中宮扇。

    第50章 文瀾來訪 他如臨大敵。

    剛送走白止, 又迎來君淮,君淮剛從公務抽身,一身官服在陽光下晃動著暗紋, 君卿算著時間, 這二人應該碰見過,不知道說過話沒。

    但見君淮皺著眉大步跨進門, 扯著君卿的胳膊轉了一圈, “沒傷著吧。”

    “皇兄, 我沒事, 剛才白止來過, 剛走沒一會, 你可遇見她了?”還是這件事比較著急。

    “陸徹如何?聽說他左臂中了一刀。”

    “他也沒事, 我叫他臥床休息了, 皇兄,你可看見白止了?”君卿拉著君淮坐下。

    “簡直放肆!竟敢刺殺公主。”君淮臉上怒氣還沒消。

    “阿卿, 這些日子你別出府,等抓到了背后之人你再出去。”他雙手握住君卿的肩膀, 有些顫抖。

    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陸徹,那么此時他見到的就是小妹的尸體。

    阿卿已經獨行西北, 生死關頭走過一遭, 如今又被放到風口浪尖。心里愧意更盛,君淮呼吸也變得有些急,母后留他二人相依為命, 若是沒有阿卿,什么皇權什么地位,都是多余。

    “阿兄, 你放心,我沒事。”

    君卿昨日回府后細細想過,這場刺殺不像任何人手筆,皇后沒必要在此時鬧出動靜殺君卿,太子完全可以靜靜等待皇后得手,順理成章登皇位,更沒必要殺她,至于皇帝,難道要頂著舊案重提、太子徹底顛覆的風險殺她嗎?

    這三人,現在都沒有動機殺她,難道朝中又有了新的勢力?

    會是誰?

    君卿想的這些君淮也想過,蟄伏十幾年,他暗中發展勢力,籠絡人心,從地方到朝中有大大小小無數支持者,雖然還沒到萬無一失的地步,但是若是有些人坐不住了,他愿意出手結束這混亂腐朽的朝綱。

    裴知舟必須盡快領中書令一職,這樣才能更加穩妥。

    “阿卿,這些日子就讓陸徹時時跟著你。”還是不放心,此刻君淮忽然有些慶幸,當初駙馬定了陸徹。

    若是定了文瀾,想必沒有這能力保護君卿。

    “皇兄,安心些,有陸徹在,我不會有事的。”也不知陸徹在內室睡了沒,若是沒睡,讓他聽見這句話估計要樂出聲來。

    “阿兄,你看。”君卿伸出手掌,是一枚馬錢子靜靜躺在她嫩白泛著淺紅的手掌心,襯得這顆粗陋的藥材身價仿佛也高了些。

    “這是?”君淮不通藥理。

    “這是馬錢子,通絡止痛的藥,可若是大量食用,會中毒,中毒的癥狀便是頭暈頭痛,口舌發麻。”君卿回憶著陸徹說給她的那些話。

    “中毒?”

    君卿點頭,“從皇后宮中找到的。”

    “可曾排查過中醫署?”若是中醫署有皇后的人,那么皇帝的性命就在皇后一念之間。

    “此物來自民間藥鋪,中醫署沒有領用記錄。”這也是皇帝疑心重的好處,中醫署、御膳房等等能夠直接接觸到他的內廷官員仆從,都被他抓得死死的,不曾有一絲懈怠。

    “難怪昨日陸徹帶傷搜查,難道說你們已經查到了?”君淮在心中對陸徹更加贊賞。

    這些日子武舉順順利利進行著,陸徹功不可沒,此人武力強不說,能力也強,腦子也好使,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現在又有卿兒點撥,陸徹的才能可以十成十發揮出來了。

    “查到了,是朝安藥鋪,劉家的產業。”

    “劉家?”朝中有兩個劉家,一個是禮部尚書劉從,一個是中書令劉玉,這二人雖然都姓劉,卻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劉玉祖上是姑蘇富商,從南方起家,劉玉祖父在前朝買了個不入流的小官,劉家這官運才慢慢發展起來,發展到如今,劉家子弟大大小小做官的人不下百人,在劉玉的庇護下,如同蛀蟲一般蜷縮在大雍的陰暗處。

    而劉從家世單薄,靠著科舉一路做到禮部尚書,也正是因為單薄,才得皇帝信任,他是帝王心腹,若是生了異心與后宮勾結,將是一股強大的力量。那么君淮須得盡快扳倒太子了。

    “劉玉。”

    “他兒子在公主府做駙馬,他與后宮勾結企圖毒殺皇帝,劉玉此人,野心太大。”

    “呵,且看他有沒有這個命!”君淮一口飲盡杯中茶水。

    皇帝的病在皇后的掌控下一日重比一日,朝中暗流涌動,甚至還波及君卿,他有些不耐煩了,原本想著慢慢等著皇帝的命被皇后耗盡,看著他們二人狗咬狗,可是現在,他有些玩夠了。

    一番話盡,君卿又舊事重提,“皇兄,你方才究竟看到白止沒?”君卿心里是真著急,這兩個人究竟什么時候能坦露心跡。

    “看到了。”君淮垂眸,他垂眸時臉上凌厲盡數隱去,原本就與君卿神似的一張臉此時更像,面如冠玉,甚至用姣好這樣一個形容女子的詞來說也不為過。

    看著君淮臉上有些愁容,君卿暗嘆一聲,好事多磨。

    “究竟有什么說不開的?你再去見她一面吧,你們面對面說清楚。”皇兄定能看出來什么的吧,比如白止憔悴的神色,比如她屆時可能微微隆起的小腹,比如她忽然穿起來的寬松襦裙。

    “阿卿,我們兩個的事你別管了。”剛才君淮見到白止了,但是她一個眼神都沒給自己,深深的挫敗感幾乎把他擊倒。

    “不行!必須得——”

    不等君卿說完,逐云走進來稟報:“二位殿下,王家小姐來了。”姓王,能在朝中排得上號,家里女兒能如公主府拜見的,也就一個吏部尚書王家。

    王家只有一女,名為王姝孌,因著溫柔嫻靜,往日在春宴、賞花宴上君卿與其熱絡一些,所以今日她來探望雖然顯得有些殷勤,卻也在情理之中。

    君淮連忙起身,“那我先告辭。”

    君卿也不好留他,王姝孌年十八,正是待字閨中的年紀。因著皇帝不重視又或者說是有意忽視,君淮尚未娶妻,這二人不好見面。

    “那你回去好好想想!你須得見一見才是!”君卿急急又囑咐,君淮什么都優秀,小時候讀書習字,長大入朝為官,從不落后于人,但是這紅鸞星動怎么就這么不開竅呢!

    “好,好。”敷衍著答應了,君淮往外走。

    恰好王姝孌迎面走來,君淮不多看一眼,受了她娉娉裊裊一禮后大步離去。

    君卿站在廊前,迎著刺眼的陽光看著王姝孌在垂花門花樹下向君淮行禮,雙頰帶著端方的淺笑,落落大方,美人如斯。

    君淮離去,王姝孌也沒多停留,規規矩矩走到廊前行禮,“公主殿下。”

    看著王姝孌與君淮擦肩而過,算著她來得恰好的時間,君卿忽然有些沒了周旋的興致,但是什么也沒表現,笑著扶了扶王姝孌,帶到前廳喝茶閑聊。

    關心了一遭,甚至說起昨日遇刺,王姝孌還紅著眼睛問聲細語安慰了君卿一會,君卿笑著安慰她,看著她有些坐不住的神色,又拉著她說了一會,算著君淮應該是走遠了,這才送客。

    一陣香風縈繞前廳,美人已經離開,香氣卻還在,君卿坐在那半晌。

    “怎么愣在這?”陸徹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揉著。

    “我忽然就懂了,白止所憂為何。”君卿輕嘆。

    君淮如今只是親王,便有數不清的女子盯著,又或者說是數不清的大家族盯著,若他以后是君王,這些事只會更多。

    她想要單純的情愛還有簡單的家庭,白止不信君淮能給她這些。

    不信,便生疑竇,生疑竇便又有怨懟,既生怨懟,又何苦開始。

    她從來不想讓自己處于被動地位。

    倘若同床異夢,夫妻離心,再回頭想少年時這些海誓山盟,如鏡中花水中月。

    “說不定是她把這件事想得太復雜。”陸徹覺得白止的顧慮沒有必要。

    就像他與卿卿,他就沒有那么多顧慮,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他有信心把握得住。

    “你心態竟然這么好。”君卿歪頭看他。

    “自然,殿下——”

    沒等說完,逐云又進來稟報:“殿下,文公子來了。”

    皇帝將刺殺一案交給文瀾查,如今才過去一天,竟然有進展了?文瀾也算有些手段,君卿心里很滿意。

    “快帶進來。”

    感覺到肩膀上的手一僵,君卿笑著看向陸徹,“你緊張什么?快坐。”

    “誰緊張了?”他只是煩,不是顧慮,他當然不會像白止那樣疑神疑鬼,猶猶豫豫。

    片刻后文瀾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場景。

    陸徹左臂綁著白布仿佛很虛弱的樣子,坐在君卿身側的玫瑰椅上幾乎整個人靠在君卿胳膊上,手里還攥著君卿的手。?傷得這么重?他明明聽說陸將軍當日斬殺數名刺客后還騎馬在城中跑了三四個時辰搜查漏網之魚。

    “公主殿下,您可曾受傷?”文瀾先行禮,然后關心起來。

    “殿下沒受傷。”陸徹替君卿回答。

    “陸將軍,看起來您傷得挺重。”偏不叫他駙馬爺。文瀾幾乎懂了陸徹這些有些幼稚的小把戲。

    “本駙馬傷得不重,但是殿下關心我傷勢,不讓我多活動,也不叫我碰水,叫我多休息。”

    誰問你了?

    文瀾禮貌笑了笑,在君卿的眼神示意下坐下來,微微頷首,不敢直視君卿。

    方才還信心十足心態不錯的陸將軍此刻又攥緊了一些君卿的手,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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