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呂飛燕松了一口氣,回身繼續專注測量坑洞深度,不在意地說:“沒斷氣就行,讓人過去勸導,不要下死手,留口氣,另外叫幾個大夫在旁邊侯著,別一不留神打死人。”
士卒錯愕道:“娘子,不上前阻止嗎?”
呂飛燕道:“場面那么混亂,哪里分得清人,我們貿然上去,萬一誤傷百姓怎么辦?待百姓收手,出了氣,再把雙方分開,叫大夫上前療傷。”
“另外此事也太危險了,事后挨家挨戶地說一通,萬事保全自己,莫要沖動,量力而行,如若對方手里有離奇,千萬別上前硬碰硬,有什么事情交給我們處置,不然大家要是受傷,我沒法跟元帥交代。”
教訓人,還是由她們專門訓練過的士卒來做比較好。
士卒明白呂飛燕的意思,放任百姓打那些人,是讓大家心里能出一口惡氣,發泄發泄。
她緊忙回去安排,上街勸導百姓注意安全,不要過于沖動。
晚上呂飛燕命人疏散街道上的百姓,送那些被打得鼻青臉腫、只剩最后一口氣的人回家,并到各家各戶叮囑,別在光天化日下隨意打人,容易引起仇怨,日后遭到報復。
有人聽出呂飛燕話里的意思,光天化日下不行,那拖進巷子,或者找個隱蔽的地方套麻袋打,對方看不清臉,尋不到仇家,這總行了吧。
百姓連連答應,不會再沖動行事。
她們會摸清楚路線,想好打人的地方,將其抓到寂靜無人處再教訓。
呂飛燕從百姓家里回來,收到幽州來的消息,說是要引民去幽州。
如若不是豐城離不開人,她都想即刻動身飛奔去幽州了,呂飛燕滿眼羨慕。
“對了,我們之前不是收留過一些逃難過來的娘子嗎?恰好可以問問她們,愿不愿去幽州。”呂飛燕眼睛亮起,想到安置在城中的那些難民,她們都是家里遭了災,被迫逃到豐城的,倘若能到幽州安身,那正是兩全其美。
第二天,呂飛燕把娘子山的事務交給宋延芳,自己改道去臨時安置的帳篷見難民。
呂飛燕先在外圍轉了幾圈,隨意找一個人,走上前去幫忙提桶,搭話拉近關系。
熟絡后,呂飛燕問道:“娘子,天氣越來越冷,入了冬,這邊恐怕不能住人,娘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花盼晴被問到這一句,愣怔片刻,本來她過來是做著誥命夫人的美夢,誰承想還沒有混進忠義軍,組織她們潛伏的沈起元就沒了,她們跟衛王那邊的聯系也斷開,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繼續待在這邊做細作,還是回去找自家郎君,花盼晴頭腦發懵。
埋伏在豐城的這段時間,花盼晴已經收集到一些信息,一眼認出呂飛燕。
呂飛燕掩藏身份過來搭話時,花盼晴渾身緊繃,袖子里的手指不斷收緊,捏成拳,一旦不對勁,她便跟呂飛燕拼個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花盼晴心頭狂跳,盡量放松身心,裝成普通婦人模樣,半是驚詫,半是憂慮,微微蹙眉,睜大眼睛問道:“冬天就不能住了?娘子,此言當真?”
呂飛燕頷首道:“畢竟寒冬臘月的,這帳篷哪還能住人?冷風直往骨頭里鉆,我聽說忠義軍正商議,如何安排我們呢!”
花盼晴吸氣道:“那是要趕我們離開?”
“不至于,聽聞徐元帥在北邊打了打勝仗,趕走北狄人,城池頓空,需要人過去填補,忠義軍呂娘子打算送我們過去,還開出極好的條件,說是像咱們這樣的孤身女子,過去可以單立女戶,按人頭分田征稅。”
“無法下地的也無需擔心,那邊有學堂,招募雜役幫忙做事,工薪豐厚,吃飯不成問題,食堂做好直接吃,省時省力,一個月下來所費銀錢比自己做便宜,等以后安穩了,在家種菜,又能省下一筆銀錢。”
“而且啊,學堂是的,無論男女,皆可入學,在那邊認些字,有技傍身,到時候籌夠回鄉的錢,找活兒也容易。”
呂飛燕一面說,一面偷覷花盼晴神色,見她只是在立女戶分田的時候稍微意動,眼里劃過驚異,后面反應平淡,沒什么波瀾,并不怎么感興趣。
吸引不到花盼晴,呂飛燕繼續努力,將其他福利待遇一一說了,最后道:“咱們過去以后,婚事由徐元帥做主,其他人說的不做數,元帥點了頭,這樁婚事得到神女庇佑,如此才算真正成親,受到保護。”
花盼晴聽到這里,眼睛不禁睜大,訝異道:“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叫做主,每日那么多女子成婚,如何忙得過來?”
不怕花盼晴問,就怕她什么都不問,呂飛燕揚起嘴角微笑道:“名義上是元帥做主,其實這相當于自己決定自己的親事了,元帥只是幫忙審查和證婚。”
呂飛燕勾起花盼晴的興趣,給她解釋成親流程,以及其中遇到問題怎么解決,說到最后口干舌燥,“……到了幽州,只要有忠義軍在,誰也不能欺負咱們,若是叫巡視的忠義軍發現誰家毆打、磋磨媳婦,不僅強制和離,還會將那些犯法的人重打三十亂棍,丟出幽州,除籍,永不得再踏入幽州半步。”
花盼晴瞠目結舌,難以置信,這世間竟會有地方立下如此規矩,在生活方方面面保護她們,完全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戲折子都不敢這么演。
“這么做……難道徐元帥不怕嗎?”
花盼晴可以預料,這些規矩傳出去,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徐茂她瘋了嗎,以后誰會支持她?
天下人絕不允許她破壞綱常,不同意她登基為帝,甚至她將遭到數不勝數的暗殺,所有人都會聯合起來對付她,罵她,了結她的性命。
花盼晴無法想象,徐茂是在怎樣情況下作出這樣的決策,簡直像飛蛾撲火,不顧一切了。
呂飛燕嘴角笑容微淡,她也清楚這是一個瘋狂的決定,但是她相信徐茂,徐茂組織忠義軍走到今天這一步,本就是破了天荒,往后登基為帝,更是破壞綱常之舉。
既然早晚都要跟那些儒士翻臉,又何必懼怕呢?
“怕什么?這不過是早一點,還是晚一點的區別,元帥高瞻遠矚,定然規劃好一切,而忠義軍士卒個個驍勇善戰,勇猛直前,在她們的保護下,有何可懼!”呂飛燕堅聲道。
她愿為此理想生活而亡,無怨無悔。
花盼晴心下震撼,不由瞪圓眼睛,微微張了張嘴,一時無話,她不知道自己應當說什么,腦子亂作一團。
不知為何,她無端生出沖動,想要和呂飛燕一樣,為向往的生活而獻出一切,不管結局如何,起碼體驗過,不枉在世上走這一遭。
但理智束縛住她的身軀,不得動彈,并且明確告訴她,這就是找死,最終沒有好下場的。
兩種情緒拉扯著花盼晴,她看向呂飛燕的目光變了又變,有羨慕,也有惋惜。
沉默良久,花盼晴道:“呂輔導,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去幽州呢?”
呂飛燕熱血沸騰,正激發昂揚斗志,精神抖擻,花盼晴忽然一句話,直接點破她的身份,嚇她一跳。
呂飛燕后退半步,驚詫地看著花盼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花盼晴失笑道:“娘子,你方才所言可不像普通女子會說出來的,又對遷移幽州的方策了解清晰透徹,方方面面皆有講到,不是忠義軍中人,哪能知道這么多?”
“再觀娘子氣度,非同凡人,只要仔細想一想,很容易就能明白過來,認出您的身份了。”
最關鍵的是,她是細作,早就在暗中打聽呂飛燕的消息,關注她的動向,提前認了人。
呂飛燕愕然,回憶自己方才的行為,一時沒忍住,跟花盼晴說多了,而且語氣分外篤定,根本不像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小道消息,確實漏洞百出,處處都是破綻。
“娘子機敏。”
呂飛燕尷尬地笑了笑,禁不住羞赧地側過身,別開臉,遮掩臉頰飄過的紅暈。
花盼晴對幽州很感興趣,她不想繼續在豐城等下去,決定主動出擊,說道:“民婦漂泊無依,沒有容身之地,或許幽州能接納民婦,心下急切,壞了娘子計劃,萬望恕罪。”
呂飛燕連忙擺手,向花盼晴道歉,又給她說了大概時間,請她幫忙傳達消息,讓大家思考清楚后到縣衙登記名字。
花盼晴笑著應下,她注視呂飛燕離開的背影,暗自道:“我就是過去潛伏,傳遞消息的,沒有別的意思……”
這樣想,花盼晴勸服自己,轉身回去,以同樣理由勸別人。
(捉蟲)
晚上花盼晴找到跟自己關系親近的周妙菱, 將幽州的事情同她一講,勸道:“而今沈將軍身死,曹先生情況不明, 我們待在豐城又沒有混進忠義軍的辦法,不知下一步應當如何。”
“恰逢幽州正是我們接近晉王徐茂, 打探消息的機會,強賴在幽州不走, 反倒容易引起呂飛燕懷疑, 我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不如我們一起去幽州吧?”
周妙菱驚詫抬眼,猶豫道:“如此可行?衛王那邊尚未有消息, 我們就擅自離開, 去往幽州, 適時怪罪下來……還是在豐城再等等消息吧。”
花盼晴道:“忠義軍輔導呂飛燕說了, 進入寒冬臘月,這里無法御寒,是要想辦法送我們離開的, 即便不去幽州, 我們在豐城也待不下來。”
周妙菱聽到這個消息,心意頓時更改,點頭答應去幽州,并幫花盼晴說服其他人, 等天一亮就到縣衙找呂飛燕,生怕慢一步, 幽州人數夠了, 到時候她們想去還去不了。
在呂飛燕的安排下,花盼晴和周妙菱一行人簡單地收拾一番, 背著包袱踏上前往幽州的路途。
*
徐茂過了西戎,直奔西域諸國。
西域小國多,不是你吞并我,就是我吞并你,新立國家幾乎快趕不上滅亡速度。
丘臺國國王聽聞梁朝來人,率領軍隊,嚇得從床上滾落在地,眼珠子突出,兩眼瞪大,驚恐道:“你說什么,梁朝出兵攻打我們丘臺?”
官員躬身道:“啟稟陛下,對方倒是沒有攻打的意思,她們自稱忠義軍,首領乃梁國皇帝所封晉王,名喚徐茂,說要與我國貿易往來,互利互惠。”
國王一聽,不是來打丘臺的,登時松了一口氣,爬起身,重新躺回床榻,不在意地擺手說:“那就不用管,直接拒了就是,要做什么生意,找別人去,我們丘臺正跟宜合打仗呢,沒這閑工夫。”
官員沒有中止對話,而是上前說道:“陛下,請聽臣一言,宜合兵馬強壯,吞并周邊三國,實力大增,然而宜合野心勃勃,仍然沒有停下征戰的腳步,接著又將目光對準我們丘臺,丘臺小國,如今不過勉強硬撐,何能敵過宜合?”
國王最近就是為這件事煩惱,一直以來,丘臺都是在大國間夾縫求存,看別國臉色,誰知宜合異軍突起,先后將附近的三個大國吞并,又準備掃蕩附近的小國,壯大自身實力,再往西邊不斷擴張地盤。
面對宜合的強烈攻勢,大家心知肚明,滅國不過是時間問題,就看他們能撐多久,能不能撐到遠方趕赴而來的援兵。
丘臺幾乎所有能拿起刀槍棍棒的人盡數上陣,拼死一搏,在如此緊張狀態下,國王沒有心思想別的事情。
國王見官員不說忠義軍,反而提起國內局勢,既是對現狀無奈嘆息,又不由得好奇道:“你想說什么?”
官員稟道:“陛下,臣以為,我們可以借梁國忠義軍之力,若得她們相助,或可擊退宜合。”
國王聞言哼笑一聲,以為他在講笑話,眼角眉梢掛著譏誚和嘲意,語調上揚,有些不敢相信,說道:“什么,你說梁國,要我們跟梁國合作?”
“梁國不比從前,他們都離開西域多少年了,早不是我們需要朝貢的□□,況且梁國武力不濟,自己北地都在別人手里,有何能耐助我們擊退宜合!”
國王腳一抬,翻過身,對官員的建議不以為然,興致缺缺地擰一塊胡餅塞嘴里。
而官員卻是嘴角微微翹起,似乎頗為自信,眉眼彎彎,誠懇道:“陛下,這次不同,來的軍隊,從首領到士卒,皆是女子,臣好奇,特地命人出去打探,發現一樁奇事。”
“原來這支忠義軍非同尋常,乃天女徐茂組建,幾個月以前,正是徐茂領軍攻幽州,打敗北狄,將所失之地盡數奪回,還叫北狄出了天價賠款,送還和親公主尸骸,好不威風。”
“此次來我丘臺,更是從西戎借道,西戎態度和藹,有攀附諂媚之態,可見是畏懼忠義軍。”
“忠義軍士卒勇猛,所向披靡,跟梁國普通軍隊出來的完全不一樣,加之我國情勢危急,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哪怕打不過宜合,也能替我們拖延時間,支撐到援兵過來。”
國王聽完,眼前瞬亮,興趣盎然,霍地坐起,脊背挺直,難以置信道:“你方才所說都是真的,她們竟然收復了北地?”
官員道:“不敢欺瞞陛下。”
“好啊。”國王高興地拍手,他蹦下床,鞋子都顧不上穿,臉上綻放舒展的笑容,抓住官員的衣袖,激動道:“快,快請晉王過來,貴賓來我丘臺,寡人要好好招待。”
國王忽然想起徐茂的初衷是貿易往來,喜悅之余,不忘問道:“晉王可說,她打算做什么生意?”
官員回稟道:“啟奏陛下,晉王道,欲尋適宜田地種植白疊。白疊之物,微臣未曾見聞,不知具體所指是何作物,不過土地是必要的,晉王也許是想買地。”
國王瞪大眼睛,身體縮了縮,結巴一下提高音調說道:“買地?那我丘臺土地都賣出去,哪還有國,晉王莫不是打完北狄,沒過完手癮,又跑來打我們!”
說什么貿易往來,其實就跟以往的使節一樣,尋找借口開戰,甚至徐茂的做法更加可惡。
答應賣地,有一次就有兩次,三次,土地接連不斷割讓出去,國家最終不戰而亡。
不答應賣的話,徐茂又說丘臺不尊重她們,以此開戰。
他們丘臺本來就受宜合威脅,忠義軍一來,那么他們徹底失去翻身的機會,毫無抵抗之力,任由忠義軍和宜合瓜分蠶食。
國王頭頂如潑一盆涼水,手腳冰涼,方才的歡喜頓時消散,臉色青白,浮現出驚恐和畏懼的神情。
“陛下,晉王說,她們買地只是用于種植,名義上還算丘臺所轄,況且耕種田地而已,能占幾何,微臣以為,可以一試。”
官員一面解釋,安撫國王,打消他的疑慮,又一面勉力推薦。
國王半信半疑,在官員各種保證,以及催促援兵后,他才答應見徐茂一面,決定試探一二,如若不對,則另想辦法拒絕,適時是被忠義軍所滅,還是被宜合所滅,援兵不來,這都沒有差別。
沒過幾天,徐茂駐扎在城外,僅帶領幾個班長進城參加宴會。
動物皮毛所制的樂鼓敲響,琴弦撥動,地毯花花綠綠,廳中長相漂亮的少男扭動身軀,臉上洋溢熱情的笑容,異域風情撲面而來。
國王作為一國之主坐在上方,徐茂是貴客,僅拱手簡易一禮,便在侍女的引領下,踩著臺階,在國王右下方落座,翻譯人員站在徐茂身后。
“大王遠道而來,寡人不勝欣喜,特地為您準備了最好的美酒和俊美男人,敬請大王享用。”國王伸展手臂,盛情款待,首先跟徐茂客套寒暄。
徐茂擠出笑容,舉起酒杯淺啜一口,直奔主題,長話短說,看著國王說:“我之所求先前已經說過,不再贅敘,王上盡管放心,我們只用地耕種,不作其他用途,這里仍舊是丘臺,絕非割土滅國之舉。”
國王酒水淌過喉嚨,方咽下最后一口,場子還沒熱乎,未曾想徐茂她就直來直去,說起正事,讓國王有些不適應。
他急忙擱置酒盞,眉頭輕微皺了一下,正色道:“有大王這一聲保證,寡人就放心多了,不過賣地給別國人耕種,這種事情寡人還是第一次聽說,國內官民也議論紛紛,處置起來頗為棘手。”
為難的神情躍上國王面龐,徐茂知道,這是要講條件了,旋即道:“這個自然,我理解王上難處……在來的路上,我聽說宜合對丘臺步步緊,時常在外襲擾,倘若王上不嫌棄,忠義軍、丘臺互幫互助,二者結好,我們忠義軍或可幫忙擊退宜合,清掃威脅,王上以為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國王臉色立刻恢復,歡喜地大笑兩聲,嘴里發出奇怪的呼喊聲,像是叫什么人。
翻譯沒有說話,徐茂疑惑地望著國王,正在她準備開口詢問時,席中站立幾個男人,邁步走到地毯中央,依次跪下。
徐茂調轉視線看去,只見這幾個男人臉孔深邃,眸色各異,身材高大,共同點是他們都打扮得十分漂亮,徐茂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預感降臨的下一刻,國王伸出手,指向左邊的男人,笑道:“大王請看,這幾個是寡人的兒子,都沒有成婚,他們旁邊的是丘臺最俊美的男子,身邊沒有女人,按中原的話講,叫潔身自好,保管不惹大王心煩。”
“大王可以隨意挑選,讓他們侍奉大王左右,若是中意,寡人與大王能夠結成姻親,那再好不過,也不用為土地的事情爭執了,大王覺得怎么樣?”國王笑盈盈。
徐茂頭發炸得豎立幾根,冷下臉說:“不怎么樣,我對男人沒什么興趣,王上既然這么不信任我,那我們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國王見狀,急得站起來解釋道:“大王誤會了,寡人只是想您身邊無人照顧,這才動心起念,送幾個可人伺候您。”
徐茂冷臉駭人,國王怕徐茂一氣之下攻打丘臺,冷汗額角滴落,他回憶徐茂剛才說的話,眼睛倏地亮起,慌忙補救道:“大王不喜男人,那寡人還有好幾個女兒,能與大王結成姐妹,隨侍左右也行!”
在國王眼里, 沒有什么關系比結親更加牢固,徐茂抬手讓國王打住,她想了想, 退讓一步說:“這樣吧,我身邊還缺幾個助手, 如果王上愿意,公主也能學漢話, 那么就請公主到我這里做事, 如何?”
國王遲疑一下,不過徐茂之前決絕的態度令他有些惶恐,心里忐忑不安, 這會兒徐茂愿意接受女兒陪同在左右, 國王登時松了一口氣。
不能結親就不結吧, 要是女兒爭氣, 在忠義軍里有個職務,未來做成徐茂的左膀右臂,離不開身的心腹之臣, 到那個時候, 丘臺和忠義軍關系將會更加穩固,帶來的利益亦難以估量。
國王眼光閃動,忽然發現在徐茂手下做事,適時混個一官半職, 對丘臺更有利,立馬拋棄原本的想法, 連連點頭, 緊忙轉過頭吩咐侍女:“快去叫賽雅和娜寧公主出來見客,打扮好看些, 別在晉王面前丟臉。”
侍女應聲,趕緊去請二位公主。
國王女兒多,適齡的公主就有五六個,都是準備送給別國聯姻的,賽雅和娜寧乃王后所生,為彰顯徐茂身份,其他幾個公主,國王都不敢叫她們出面,怕徐茂惱怒,誤以為他不盡心。
賽雅和娜寧陡然被傳召,皆是一驚。
“讓我們去見客?”賽雅騎在高頭駿馬之上,眼睛鼓圓,滿臉詫異。
娜寧相較于賽雅,性格沉靜,給自己的馬喂完草料,緩緩轉過身說:“聽聞是梁朝來的晉王,名喚徐茂,父王應是準備將我們送給這位晉王。”
侍女及時出聲為她們答疑解惑:“公主,晉王是女人,還十分年輕呢,陛下本來想送諸位王子的,但是被晉王拒絕了,陛下便改成公主。”
“晉王似乎不喜這些事情,當時就生氣了,最后才無可奈何地松口,對陛下說,可以讓公主到她身邊做事。”
二位公主眼睛睜大,震驚地張了張嘴,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梁國竟出現一位領軍打仗的女王侯。
賽雅頓時來了興趣,利落翻身下馬,跑到侍女跟前問道:“真的?梁國真的出了個女王侯,連父王都要討好她?我聽說梁國衰敗已久,兵力不濟,那晉王究竟是何等英姿,能率兵來到我們丘臺,令父王也不敢輕易得罪!”
侍女在國王身邊侍奉時,聽到過國王和大臣交談,懂得徐茂來歷和她身份的尊貴,她請賽雅和娜寧回房更換衣服,收拾打扮,并在路途上說:“聽聞晉王打敗北狄,從西戎借道而來,陛下想要晉王幫忙抵擋宜合。”
賽雅驚奇,“梁國何時這般強悍了?”
侍女道:“有傳言說,晉王是天上的神女,下到凡塵救苦救難的,梁國衰敗,晉王便出現挽救,或許我們的天神也不忍丘臺遭受滅國的劫難,特請晉王過來解救我們。”
賽雅和娜寧認同點頭,若非神靈,她們無法想象徐茂是如何以女子之身做成如此驚天動地大事的,同時她們對徐茂充滿幻想,換上華貴的衣服,梳洗打扮,隨著砰砰心跳聲前往宴會大廳。
宴席上歌舞升平,國王旁敲側擊打聽徐茂喜好,徐茂胡亂搪塞幾句就舉起杯盞請國王喝酒,國王不敢推脫,推杯換盞,接連不斷的酒水下肚,沒過多久,他就暈暈乎乎。
時機正好,徐茂趁國王頭暈,商談買地的事情,價格能砍多少就舉大刀直接砍,忽悠國王以跳樓價達成協定,看得旁邊官員直上火。
官員想要插嘴,代替國王商議,但徐茂話音未停,又一直詢問國王,擺明態度不跟官員對話。
無可奈何,趕在國王把全部身家賣出去以前,官員總算找到時機提醒國王,讓國王小心,不要繼續聽徐茂說話。
國王被大臣提醒,再談下去,丘臺王庭都要賣給徐茂了,國王瞬間一激靈,酒醒大半,立即閉上嘴,扶著腦袋裝頭疼,過了一會兒,又更改姿勢,趴在桌子上睡覺。
官員順理成章接過招待徐茂的大任,摩拳擦掌,正準備大展拳腳,重新議價。
然而徐茂卻是不接招,她也揉著額角說頭暈,身體往后一仰,搖搖欲墜,晃了晃,傾身伏案,不搭理人。
官員們尷尬地對視一眼,國王和徐茂都暈倒,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宴會不能停,公主的事情尚未敲定,直接送徐茂下去休息,萬一她事后翻臉不認了怎么辦。
大家面面相覷,裝作沒看到,反正國王和徐茂自己都沒提出離席,他們不能隨便中止宴會。
眾人別開臉,靜靜觀看歌舞。
少頃,二位公主抵達大廳,行至臺階前彎身行禮。
國王喝了酒,頭腦昏沉,趴在桌面一動不動。
侍從上前輕聲提醒,國王聽到動靜,慢吞吞直起身,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強撐著揮手免禮。
國王接過侍從捧上來的水,咽下兩口清醒一些,他又命侍從過去叫徐茂,給她介紹道:“大王,這就是我的兩個女兒,賽雅,娜寧,您看可還滿意?”
兩個人皆是做戲,徐茂也佯裝剛醒的樣子,抬起頭,滿臉困乏。
她伸手按揉左側太陽穴,轉過臉,簡單地掃一眼,頷首微笑,“公主聰慧靈動,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國王將賽雅和娜寧送到徐茂身邊,確定不會變動后,他借機拉關系重議價格,總算談回一點銀錢。
雙方談好合約,簽字蓋章。
大廳上,賽雅偷偷抬眼看徐茂,傳說中的天女,晉王,忠義軍首領。
第一眼印象,跟她想象不同,徐茂并非頭戴花冠、面容秀美的神女模樣,而是穿著紅色布衣,顯然連衣服都沒換,卸甲前來。
卸甲面見,打消國王戒備心,而且彰顯她的實力和膽量,陡然進入陌生地界,通常來說,將士是不會卸下甲胄的。
徐茂如此舉動,實在大膽,賽雅的心不禁震動,暗自深吸一口氣。
再看她的臉孔,連日奔波,又是頂著烈日,皮膚粗糙暗沉,略微呈現出古銅的灰黑色,不過她的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賽雅打量沒有多久,很快就被徐茂捉住,輕而易舉捕捉到她的視線。
賽雅一驚,嚇得迅速彈開目光。
而對方發現她的偷看,不怒反笑,眉眼立時柔和,微笑著輕輕點頭,好像她們丘臺暴雨后的晴霽,微風清爽,賽雅慌亂的心神旋即被撫慰。
賽雅對徐茂好感攀升到極點,她猜測徐茂在天上定是戰神,既具雷霆的威猛,地崩山摧,又有雨水的溫柔,潤澤萬物。
賽雅開始期待以后的生活。
徐茂領著丘臺國公主回駐扎的營地,她和國王達成契約,要幫忙擊退宜合,故而急奔回營,整頓軍隊。
賽雅和娜寧暫時跟翻譯官學漢話,徐茂點了兵馬,展開輿圖,還是依照以前的作戰方案,給士卒們畫逃生路線,提前預留綠色通道,讓大家背熟。
所有準備工作齊全,徐茂一聲令下,號角吹響,她率領士卒們騎馬奔襲宜合。
這一次,徐茂不敢再開始系統全委托。
她算是明白,系統打得比她手凹好,自己手動打,還有失敗可能,交給系統,憑她的配置,輕輕松松碾壓過境,毫無壓力,那就別幻想了。
徐茂領軍支援丘臺,趕赴戰場。
前線,宜合正緊咬丘臺士兵不放,攻勢猛烈,丘臺死傷慘重,軍心動搖,悲觀氣息在丘臺士兵胸腔里飄蕩,大家已經做好亡國準備。
“殺!”
宜合再次發起進攻,丘臺將士們咬牙沖出去,鮮血模糊視線,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但他們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拼命回擊,一刻都不敢停歇。
將士們清楚,一旦停下來,他們就再無舉刀的機會,徹底死在戰場上。
宜合步步緊,丘臺士兵幾乎快抵擋不住,汗水混雜血液滴進土壤里,口鼻充斥鐵銹味。
叮一聲,武器脫手飛遠,丘臺將領愕然失色,面對從天而降的黑影,他瞪大眼睛,無法阻止死神降臨。
“錚”
清脆的武器碰撞聲,對方被打得后退幾步,丘臺將領尚未反應過來,眼前已經竄出一匹紅鬃烈馬,馬背上女子呼地揮槍,立刻掃飛一大片敵人。
“忠義軍在此,爾等休要放肆!”
徐茂一馬當先,迎風奔馳,見到臂綁白色布巾的宜合士兵就刺,靈活如兔,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扎。
忠義軍一眾士卒見徐茂英姿颯爽,不管不顧地蒙頭沖,既擔心她,一顆心高懸,為徐茂捏了把冷汗,又受到鼓舞,她們的元帥都親身上陣,沖在最前面,她們哪能怯懦,畏畏縮縮躲在徐茂身后!
眾人厲喝一聲,冷目圓瞪,兩眼冒出紅光,拼盡全力殺過去,往日的訓練已化作本能,她們基本不用思考,逮住敵人就是一頓招呼。
宜合士兵驚呆了,他們完全不知道眼前這些是哪里冒出來的女人,兇悍無比,刀槍快如閃電,一道殘影飛過,他們還沒有看清楚方向,身體就多出一個血窟窿,疼痛迅速蔓延。
在士兵捂傷口之際,攻擊緊隨其后,直到他們直挺挺倒下,對方才罷手,轉而攻擊其他人。
宜合士兵哪里見過這般場面, 紛紛驚詫地張大嘴巴,身上挨了兩刀,血水咕嚕往外冒, 士兵們察覺對方是個硬茬子,極其識時務, 轉身就往回跑。
徐茂沖在最前面,將聚集的士兵打散, 眼見他們隊形潰亂, 徐茂暗叫不妙,馬腹,驅馬上前, 直接去打指揮作戰的將領。
負責此次攻襲的宜合將領名叫赫失, 本來他以為十拿九穩, 能夠順利攻下丘臺國, 不料中途殺出來一群詭異軍隊,雖是女人,可手里的刀槍卻明晃晃告訴他, 她們絕非善類。
赫失穩住馬匹, 看到逃跑士兵,本來鐵板釘釘的勝局陡然一轉,就要輸給這些莫名其妙、半路闖進來的女人,赫失頓覺顏面無存, 怒火直往腦門沖,他高高舉起刀, 大聲喊道:“不準退, 給我沖!”
聲音散落在亂局里,宜合士兵根本不知道怎么辦, 進攻打不過去,如今撤退又不能撤退,如何應對對面猛烈的攻勢,更是一個問題,難道光站著挨打嗎?
士兵們只能硬著頭皮,一邊打,一邊緩步往后挪移。
赫失策馬準備沖到最前面,替士兵們殺幾個敵人,振奮士兵信心,誰知穿越人群,剛走到半途,一支帶風的尖槍就攔住他的去路。
這支尖槍的主人年歲不大,槍法卻熟稔老道,赫失及時彎身躲避,抬刀抵擋她下一刻揮來的槍。
嗡地一聲,鐵器震動,赫失暗驚,一個年紀不怎么大的小娘子居然有如此巨力,方才接她一槍,震得他手麻,差點拿不穩刀。
赫失收起輕視之意,正視徐茂。
幾個回合打下來,即便他這樣的沙場老將,在應對對方時都有些吃力。
赫失額頭汗水不停往下流淌,手腕微微顫動,強忍酸痛才握緊了刀柄,反觀對方,悠哉悠哉,好像跟他玩樂似的,出手輕松,一點不像他這般狼狽。
徐茂隨意出招試探赫失幾下,哪知對方兩三招就露怯,菜雞實錘,她若直接打,宜合士兵群龍無首,又要四處潰逃,毫無懸念地打這場仗。
速度太快,影響不好,容易引起誤會,給西域諸國留下忠義軍十分強大的印象,她還準備繼續往西邊走,在西征途中因傷而亡呢,所以不能打得太快、太輕松。
徐茂把握手下力道,收斂攻勢,故意留下破綻引赫失來打。
而赫失逐漸感覺到對面減弱力度,出槍速度也明顯變慢,時不時就給他留空隙,以便他出刀。
不對勁,這一定是陷阱,故意勾他出刀的,只要他往那里砍,下一刻對方就會反手將他制服。
赫失提高警惕,偏不如對方意,忽略她留下的破綻,咬牙迎接對方的正面攻擊。
徐茂蹙眉,有些迷惑,她放水都快放成海了,敵人怎么就是不打她薄弱處?
再松幾分力氣,徐茂覺得自己幾乎跟這個宜合將領打上太極般,你來我往,有來有回,與旁邊士卒動輒鮮血飛濺的畫風迥然相異。
少時,赫失從不激烈的對戰里品出一點滋味,登時恍然大悟,原來對面并不是設陷阱,故意引他入套,而是瞧不起他,覺得沒有全力以赴的必要!
赫失被對方一番逗弄,濃烈羞恥燒得他臉頰滾燙,不禁惱怒,渾身力氣集結在刀柄上,兩眼直冒火,理智逐漸喪失,奮力往對方右臂砍去。
他要向對方證明,戰場非兒戲,她的一時掉以輕心,玩弄侮辱對手,將會給她帶去多煩!
赫失如發狂的野狼,對準徐茂就是一陣猛打猛殺,兇狠可怕。
徐茂見此,心中頓時喜悅,許久未曾遇到不要命的發瘋對手了,正好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不僅是放海,徐茂控制躲避的本能動作,佯裝乏力和不留神滾下馬背,等候敵人的刀沒入血肉。
“元帥小心!”
附近士卒轉眼看到自家元帥與宜合將領膠著,卻一個不留神,叫那將領鉆了空子,刀鋒就要接觸到元帥身體,士卒眼睛瞪大。
說時遲那時快,士卒放下手里的宜合士兵,飛撲上前,眼疾手快擋住那將領的刀,附近其他幾個士卒解決完身前的士兵,急忙跨步趕到宜合將領身后,噗嗤就是幾刀。
三刀六個洞,士卒們將赫失捅個對穿,血液噴涌而出。
赫失驀地睜大眼睛,怔怔看著徐茂,似乎難以想象,自己竟會死在此處,甚至并非敗在敵軍首領手中,而是幾個無名小卒,就輕而易舉奪走他的性命。
徐茂驚詫,未料到這么亂的場面里,士卒們竟然不顧自身危險,追趕過來保護她。
“你們過來做什么?不要命了!”徐茂厲聲斥責。
而士卒們迅速圍在徐茂身邊,戒備四周危險,快聲說:“班長說過,元帥是咱們忠義軍的頂梁柱,元帥安危最重要,就是卑職身死,也要首先保證元帥的安全!”
徐茂微怔,視線落在士卒側臉上,出神片刻,胸腔涌現一股莫名情緒,有些酸澀。
她很快搖頭清醒,以后大家都不管不顧地來救她,那還得了,徐茂緊忙正聲道:“無論何時何地,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保存自己,才可消滅敵人,這次便罷,下不為例。”
“元帥……”
宜合將領倒地,無人指揮,宜合士兵陷入慌亂,徐茂眼前發黑,料想結果不妙,和身邊幾個士卒繼續打下去,準備設法拖延時間,誰知不出半個時辰,宜合士兵跑的跑,投降的投降。
徐茂面對一眾俘虜,丘臺士兵都歡呼雀躍,高興得快要跳舞慶祝,她卻嘴角也揚不起多少弧度,神色嚴肅。
失誤了,結束戰斗比預想更快。
翻譯官正在跟丘臺將領溝通,解釋徐茂身份,傳達國王命令。
不用翻譯官說,這些半道殺出來的人助他們打敗宜合,丘臺將領也是不敢對徐茂有任何不敬的。
丘臺將領畢恭畢敬地走到徐茂跟前,看見她肅色沉思,似乎在做什么重大決定,他謹慎地等候在一旁。
半晌,徐茂思考結束,即刻下令:“放人,將這些宜合士兵都放了。”
忠義軍一眾士卒聞言驚訝,不過她們很快收斂神色,并不詢問緣由,立馬跑去釋放宜合士兵。
丘臺將領詢問翻譯官,明白徐茂所言,霍地驚嚇一跳,急忙在徐茂身前手舞足蹈,比劃動作,阻止道:“不可,不能放!”
徐茂陡然見到丘臺將領滿臉焦急,攔在她跟前,翻譯官低聲下氣地道歉,轉述這位將領的意思,徐茂不在意道:“無妨,我們能打敗他們一次,就能打敗他們兩次,三次,抓了他們還要耗費糧食養著,倒不如直接放走,另作妙用。”
“不用擔心,你且守好這里,我們很快回來。”徐茂態度堅決,拍拍身上的塵土,轉身牽走自己的馬。
丘臺將領愕然,不解徐茂深意,好在很快他就明白了。
徐茂命人將俘虜全部放走,親自帶隊,悄悄跟在這些宜合士兵后面,隨他們深入宜合。
有俘虜帶路,徐茂她們進展順利,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宜合駐扎的營帳,徐茂率領眾人殺進去。
宜合剛剛打完一場敗仗,主帥正在向手下將領發火,外面忽然傳來喧鬧聲,一個士兵慘白一張臉,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急聲稟告道:“不好,營救丘臺的那支漢人娘子軍打過來了!”
“什么,她們竟然這么快就追過來了,誰領的路?”主帥大驚失色,快步竄到報信士兵身前,兩只大手緊抓士兵肩膀,手腕青筋暴突。
士兵吃痛,唇色發灰,顫聲道:“……是我們敗逃的士兵。”
“蠢貨,敗都敗了,自己不抹脖子,還將敵軍引到營帳,看我不把他們碎尸萬段!”
主帥暴怒,一把將士兵推倒,回身走到桌案前,嘭地拍桌,發泄心中怒氣,當即命令:“傳令下去,我們宜合勇士只能前進,不可敗退,如若戰敗,立即揮刀自盡,以祭天神,誰敢厚顏無恥逃回宜合,不僅斬殺他一人,連同他的家人也要淪為奴隸,永遠不能翻身!”
諸位將領打個寒噤,緊忙領命,記得稍后告誡士兵,竭盡全力應對此次攻襲,做好同歸于盡的準備。
宜合營帳里忙碌起來,士兵匆匆忙忙集結,抓緊時間出去與忠義軍纏斗。
主帥也未敢停歇,拔刀上陣。
混亂人群里,他看到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女子,二十歲左右光景,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攻勢猛烈,但極少防守,典型的高攻低防。
主帥眼睛一瞇,破解這個女子攻勢的策略旋即浮上心頭,他拉緊韁繩,對準她,飛快上前,預備先拿此女開刀,震懾這群莫名出現在西域的漢人娘子軍。
馬蹄聲篤篤響,寶馬嘶鳴,主帥趁那女子專心對付其他人時,一刀砍過去。
徐茂余光瞥見一個影子閃過,十局作戰經驗的積累,雖然徐茂本局內才十八歲,但是已經有幾十年的實戰經驗了,經常戰斗致使她身體比腦子快,她沒反應過來,手腕一轉,槍已經調了個頭,揮過去。
電光火石間, 徐茂不受控地看著自己的槍順利抵擋攻襲,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對方胸腔。
主帥錯愕,緊忙側身躲避, 然而黑影迅速閃過,下一刻, 他就覺脊背頓痛,猝不及防, 自己身體霍地飛出幾米遠, 嘴里涌現甜腥味。
徐茂緊隨其后,正要慣性出招,她看清那人服飾, 倏地反應過來, 眼瞳緊縮, 立即收槍卸力, 避免一場悲劇在自己眼前上演。
槍尖距離主帥的脖頸僅僅幾寸距離,主帥摔在地上,昂首看著徐茂, 不必多說, 勝負已定。
主帥認命地閉上眼睛,不抱任何希望。
“命令其他人停手,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我可饒你們不死。”徐茂未免場面失控,局勢進一步惡化, 決定放他們一馬, 遂乜斜眼睛,傲然俯視主帥, 高聲道。
主帥眼里閃過驚訝的神情,似乎沒想到徐茂會在這里停下來,緩聲跟他說話,戰場瞬息萬變,一般是不會給敵人留時間的。
要么她是什么都不懂,初出茅廬,不知道里面的利害,要么就是她知道但不在乎,實力強大到足以忽略這些。
主帥揣摩徐茂是前后哪一種,根據她熟稔的出招方式,主帥可以判定,徐茂具備忽略這些的實力,分明以此刻意羞辱他們。
想到這里,主帥怒火重燃,他寧愿死,也不想被敵軍這樣羞辱,太不尊重人了!
主帥眼光頓時變得尖利,梗著脖子大聲喊道:“不許投降,誰敢投降,日后都會追究陣前逃脫、輕易投降罪責,全家將淪為最下等的奴隸,不準投降,給我殺!”
徐茂看著槍下的男人不知為何忽地臉紅脖子粗,眼睛里流露不善,哇哇大叫,像是氣憤喊叫什么東西。
附近宜合士兵聽了他的話,非但沒有投降,反而面露警惕和緊張,握緊刀,更加瘋狂地投入廝殺中。
徐茂懂了,這個男人的意思應當是不用理他,全力對付她們。
不投降也好,徐茂揮舞槍身,悶頭一棍打在眼前這個男人后腦勺上,趁他昏沉,轉身跟圍著自己的士兵繼續交手。
半晌后,咬死不投降的宜合士兵丟盔棄甲,一個二個都蹲在地上,威武不屈的主帥更加狼狽,手腳都被捆得死死的,用上綁豬的扣結,越掙扎越緊。
主帥兩眼呆滯,牙齒將嘴唇咬出血,臉上殘留憤恨不甘的神色。
“殺了我。”主帥恨聲道。
徐茂在主帥及俘虜面前來回走動,打量他們少時,對主帥的話充耳不聞,沉思片刻后,徐茂揮手道:“他們也不容易,全放了,讓他們回去報個信兒吧。”
“這次只是給宜合一個教訓,不宜結下血海深仇,就當做警告,如若宜合再敢進犯丘臺,宜合這個國家就不必存在了。”徐茂肆無忌憚地放話,命令士卒們給這些俘虜讓道。
然而主帥聽過翻譯官轉述,恨意更深,旁邊的士卒伸手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他卻愣是不走,盯著徐茂的眼睛說:“我寧愿死在戰場上,也決不就此逃回宜合。”
徐茂未料到世上還有這樣的犟種,指揮士卒抓住他的手腳,將他抬出去,丟掉,揚言道:“此番我們是趁其不備,突襲你們的營帳,輕而易舉打敗你們,如此取勝,倒是顯得我們勝之不武,似乎說明不了什么問題,不如再來一次,給你們一雪前恥的機會,離開這里,重整軍隊,我期待你們的表現。”
主帥被摔進地里,吃了滿嘴沙土,呸兩聲,吐干凈泥沙,瞪著神氣的徐茂,聽完翻譯官講話,他牙齒磨得咯咯響。
慎重考慮后,主帥沒有再找徐茂求死,他順著徐茂所給臺階下,從地上爬起來,拍干凈身上塵土,正視徐茂,冷聲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下次再見,他和忠義軍的關系就逆轉,宜合勝,忠義軍為敗。
他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忠義軍元帥,她們的這次勝利不過是占領先機,使用陰謀詭計耍手段才打宜合。
徐茂現在傲慢,放他們離開,給他們籌備兵馬、正面出擊的機會,宜合勇士將令徐茂后悔。
主帥輕哼一聲,記住徐茂的臉,帶領自己手下士兵迅速離開。
宜合駐扎已久的營地,轉眼住進忠義軍士卒,徐茂和其余人清掃戰場,抬尸體的抬尸體,撿兵器的撿兵器。
那些俘虜走得匆忙,什么都沒帶,營地剩余糧草輜重盡歸忠義軍,似是剛補充,準備進攻,一舉滅了丘臺,不料中途殺出忠義軍,正好叫她們撿漏,徐茂僅看一眼都為宜合可惜。
徐茂讓士卒們收拾好東西,短暫休息幾天,給宜合士兵留夠逃跑和整頓的時間,期待宜合重新殺回來,將她們回丘臺。
而徐茂期盼的主帥一行人匆匆忙忙逃出幾里,宜合士兵們介懷投降之舉,擔心自己的舉動牽連家人,害怕主帥拿他們開刀,震懾軍隊,不敢跟主帥同行,紛紛趁亂四散而逃。
主帥氣急敗壞,好不容易身邊剩下一些關系親近的將領,偏偏他們又最先投降,逃出來以后,回憶當時場景,眾人皆是滿臉尷尬,主帥不好追究,也沒敢再提投降必殺的事情。
他跟將領們商議,回去求援,起碼多些人手,壯大軍隊,對上忠義軍更有勝算。
諸位將領求之不得,他們還怕主帥魯莽沖動,愣是帶著他們這點人就回去,跟忠義軍硬碰硬。
嘴上雖然說忠義軍攻其不備,趁他們不注意突襲才取勝,實則當時場景如此,大家一清二楚,就是明明白白地正面打,他們未必能夠打過忠義軍,何況如今這些剛被打敗的士兵,翻盤難度驟增。
主帥得到將領們的一致同意,率領手下飛快回轉,前去找援兵。
塵土飛揚,徐茂坐在營帳里估算日子,默默等待打回來的宜合士兵。
帳外,賽雅和娜寧跟隨翻譯官學漢話,她們被忠義軍的兇猛嚇到。
以往天天聽說宜合就要打過來,父王和諸臣愁眉不展,一直以來為難丘臺的問題,忠義軍居然輕輕松松就解決了。
她們認識到忠義軍的可怕,登時繃緊心弦,認真學習漢語。
營地沙土多,忠義軍士卒來回騎馬,馬蹄揚起沙塵,過去就是滿臉土,大家都避著走。
卻在這時,忽聽一聲尖叫,賽雅回首,見到一匹失控的紅馬急速奔跑,而馬背上面的士卒像是沒坐穩,手忙腳亂地拉韁繩,然而沒什么作用。
賽雅目光立時定在馬鐙上,戰馬所用的腳蹬是為男人準備,偏大,女子騎,容易滑腳,在騎行過程中,腳若沒了支撐,支使不上力氣,那就考驗技術,必須迅速調整身體姿勢,把控好韁繩。
馬是易驚動物,天生膽小,眼睛兩側不能突然出現東西嚇它,一旦主人情緒失控,胡亂蹬腿,它更害怕,便會狂奔而逃。
賽雅發現問題所在,立刻解開旁邊的一匹馬,翻身上馬,輕盈地躍上馬背,她嘴里呼喊一聲,長鞭抽打馬身,驅馬飛快追趕那匹失控紅馬。
風呼嘯而過,如刀子割面,賽雅快馬加鞭,很快追上紅馬,趕在馬匹左上方,她轉頭朝馬背上的女子伸出手,示意她趕緊抓住自己。
紅馬失控,速度非常快,那女子緊緊抓著韁繩,慌亂中,她一點不敢放開,更不敢伸手,只搖搖頭,哭腔道:“替我轉告元帥,此生我怕是不能報答元帥了,元帥恩情,我來世化作牛馬,再報元帥……”
風呼呼叫,切斷那士卒的話語,轉眼變成碎片,賽雅又聽不懂她所言何意,急忙叫道:“聽不懂,手給我,手!”
溝通失敗。
見她緊張害怕,賽雅心一橫,貼近馬匹之間的距離,她冒險踩在馬背上,看準旁邊那只馬鐙,飛撲過去。
士卒瞪大眼睛,驚嚇的尖叫聲堵在嗓子眼里,頃刻間,她只覺馬背頓沉,身后感到重量,溫熱的懷抱包裹她,令她慌亂的一顆心頓時安定。
賽雅一手將她抱在懷里,安撫情緒,讓士卒放松下來,將韁繩轉交給她,她另一只手抓住韁繩,熟稔控馬。
“吁”
隨著一聲馬嘶,紅馬前蹄高揚半空,賽雅抱著女子穩穩坐在馬背上,等待這只馬放平身體,緩慢停下。
賽雅實時調整韁繩松緊,盡量撫慰紅馬情緒,讓它感受到安全,平復到原本狀態。
過了一會兒,紅馬果然安定下來,放慢蹄子,在賽雅的控制下,它終于停住腳步,給馬背上面的兩個人留足時間下馬。
賽雅先跳下去,走到紅馬左前方,輕輕梳理它的毛發,讓它站穩,而后扶著馬鐙,讓士卒抽腳,朝她伸出兩只手,接她下來。
士卒抓緊賽雅的手,渾身顫抖不停,有點不敢動,她立即更換姿勢,戰戰兢兢地從馬身滑下去。
其余人急忙圍過來查看士卒傷勢,估計是太慌亂了,她的一只腳踝卡在馬鐙里,磨出血,此時正汩汩流個不停,大家趕緊去請軍醫。
劫后余生, 受傷士卒撲進賽雅懷里,嚎啕大哭,淚眼婆娑, 暈暈乎乎地謝道:“多謝娘子救命之恩,多謝……”
賽雅滿臉迷惘, 任由她抱著,鼻腔里盡是皂角清香, 軍醫過來給士卒處理傷口, 她們才分開,賽雅還有些戀戀不舍。
“醫士,我不急, 只是一點皮肉傷, 她的手在流血, 先去給她包扎傷口吧。”
士卒眼尖看到賽雅流血的手掌, 阻止過來幫她止血的醫士,指向賽雅,示意醫士先去為她包扎。
醫士轉身過來處理賽雅的傷口, 賽雅受寵若驚, 沒想到她們會關注自己,她急忙擺手說:“我沒事的。”
然而醫士不懂她說的話,已經抓住她的手腕幫忙擦血,上藥, 取出一條柔軟布帶纏繞手掌,很快冰冰涼涼的, 沒那么痛了。
賽雅驚奇地盯著那條布條看, 她沒想到就這三兩下,以前要疼很久的傷口居然忽地不痛, 仿佛天神輕撫過一般。
娜寧從人群外面擠進來,緊張地抓住賽雅肩膀問道:“賽雅,你沒事吧?”
賽雅搖頭,舉起那只包扎好的手,眼睛晶亮,好像發現寶藏,興奮地對妹妹說:“娜寧,你快看,一點都不痛,梁國的東西好奇特。”
娜寧將信將疑,平日里賽雅就是擦破點皮都要嚷嚷得天下皆知,但是受了重傷,她便全吞下,不肯讓任何人知曉。
娜寧看著賽雅的臉,摸一摸她的胳膊,賽雅并未露出痛苦神情,反而眼里跳躍喜悅,真的沒事。
稍微放下心,娜寧松一口氣,“剛才真的太驚險了,你怎么那樣沖動,直愣愣地沖上去救人?這次是幸運,沒有受傷,下次可就沒有天神庇佑,有這樣好的運氣了,你小心些,別再將自己陷入危險中。”
賽雅認真思考娜寧的話,臉龐上的興奮漸漸褪去,肅色道:“娜寧,你說得對,我能就得了一次,但不能次次都救下她們,問題出在馬鐙上,我覺得應當將馬鐙改一改,杜絕剛才情況再發生。”
娜寧瞪圓眼睛,“你瘋了,怎么突然想到修改馬鐙?這又不關我們的事,何必上去自找麻煩!”
“馬鐙有問題的話,晉王自己會改的,不用我們出頭,我們的要緊事是學漢話,安安生生地待在晉王身邊,不要生事,萬一出亂子,我們被趕回丘臺,那我們就完了!”娜寧勸她別沒事找事,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已足夠。
賽雅卻倔強地搖頭說:“娜寧,父王送我們到晉王身邊,叮囑我們要盡力做晉王的心腹要臣,什么是心腹要臣?就像居爾敏一樣,時刻幫父王分憂解難,我們也要為晉王分憂,讓她看到我們的作用,這樣她才會重用我們。”
娜寧眉頭輕皺,她覺得有問題,但是具體又說不上來,無法反駁,再仔細想想賽雅的話,好像有點道理。
如果只是聽從晉王安排,僅僅做自己的事情,什么都不管,埋頭學漢話,那要學好何年何月去?
等戰事停息,她們跟隨晉王返回梁國,到了那邊,人生地不熟,更沒有發揮作用的機會,只能站在外圈受冷落。
這樣一想,娜寧危機感頓生,抓緊賽雅的手點頭道:“你是對的,那修改馬鐙,具體應該怎么做?”
“我還沒想好,反正沒什么事,咱們先隨便試試,修改成功再告訴晉王,改得不好,這件事就算了。”
娜寧緩緩頷首,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補充道:“我發現忠義軍的騎術似乎并不怎么扎實,遇到危險的時候分外慌亂,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應對,咱們可以教她們騎馬呀,她們就不用再辛苦步行了,追擊敵人時速度更快。”
賽雅眼光瞬亮,“這個好,一會兒我去跟晉王說。”
另一邊,醫士處理好那個士卒的傷口,說是皮外傷,加上驚惶失措,被嚇得心神不寧,再喝碗安神湯,好好睡一覺就行。
賽雅安下心,跟娜寧一起去找徐茂。
進入徐茂營帳,賽雅將馬匹受驚失控的事情說了,推薦自己和妹妹娜寧教授士卒騎術。
徐茂聽聞馬驚險些折損一名士卒,嚇了一跳,思忖片刻道:“深入研習騎術,還真是重要。”
不需要學得有多么好,多么優秀,普通水平即可,士卒們能夠冷靜應對緊急情況,保證自身安全就夠了。
徐茂決定以后便說:“好,那便勞煩二位公主到我軍中教授士卒騎術。”
賽雅和娜寧扭頭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里的欣喜,用漢禮感謝徐茂愿意給她們這個機會。
有了徐茂允準,賽雅和娜寧順利進入忠義軍的隊伍教授馬術,對待每個士卒,她們都分外上心,一一見過士卒上馬在自己跟前騎過去,幫忙糾正部分士卒的錯誤姿勢,并講述遇到危險的時候應該如何應對。
白日看顧士卒們練習馬術,傍晚時分,賽雅拿著平常的馬鐙開始搗鼓,想辦法修改至最適合女子的大小,想辦法讓它在防滑的功用之余更加方便。
一個月過去,忠義軍士卒的馬術突飛猛進,宜合士兵還沒殺回來,甚至一動不動,連點風聲都沒有,徐茂有些坐不住了。
思來想去,徐茂還是覺得不行,命令眾人收拾東西,整軍出發。
未免迎面撞上敵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徐茂決定換路走,直接到宜合家門口挑釁。
她查詢低德地圖,精挑細選出一條偏僻小路,正面撞上宜合士兵的幾率較小,如果對方是正常人,肯定不會這條路。
徐茂滿懷信心領軍出發。
然而才沒走多久,前方斥候忽地來報,斥候滿臉興奮,躍躍欲試道:“元帥,是宜合軍隊,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非常適合伏擊突襲。”
徐茂驚愕地睜大眼睛,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遇到敵軍,肚子里有萬千臟話不知如何發泄。
對面率軍的到底會不會打仗啊,這種時候不走大路,偏偏走這條擠在犄角旮旯里,易受伏擊的小路,腦子確定沒問題?
徐茂心情很不妙,忠義軍士卒們摩拳擦掌,全都眼巴巴地看著她,這么好的伏擊機會,不打好像說不過去。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徐茂將滿腹怨氣對準敵軍,當即下令:“所有人準備,立刻到前方埋伏,擊殺宜合軍隊,還西域諸國太平!”
眾人得令,飛快分隊跑到前面,占領高地,左右兩側士卒為宜合軍隊準備了足數的弓箭,大家手握尖刀,目光炯炯,聚精會神地盯著前面看,時刻注意周圍動向。
少頃,馬蹄聲漸近,沒有過多久,徐茂視線里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容,是她放走的那個主帥。
徐茂心里悄悄嘀咕幾句,找準時機抬起手,示意放箭。
而士卒們的弓箭早就拉滿,蓄勢待發,只待徐茂一聲令下,當是時,她們得到放箭指示,手指頓松。
唰地聲響,箭矢穿空而過,密密麻麻,黑影如若遮天,朝下方那支急著趕路的宜合軍隊落下去,壓頂般沉重,令人喘不過氣。
“有埋伏,警戒!”
宜合士兵慌亂地拔出刀,然而左邊才砍飛一道流箭,右邊的箭矢緊隨其后,已然扎進大腿,血水迅速流滿地,入目皆是紅色,場面嚇人。
箭矢落盡,這支軍隊也折損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士兵,徐茂仍舊沖在最前面,率領眾人跑下去拼刀拼搶。
宜合主帥看清徐茂的臉,臉色頓時變得青白,不由得抽搐兩下,暗罵道:“怎么又是她?我專門選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趕路,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真是冤家路窄。
正好新仇舊恨都可以一起報了,主帥對自己找的援兵很有信心,他取布條將手掌纏起來,捏緊刀柄,憤恨地直奔徐茂而去。
“殺啊!”
徐茂又跟主帥打上,這次不一樣,主帥明顯回去好好復盤過,有了應對她的經驗,徐茂想要放水卻被擊退半步,差點引起她的本能反應。
主帥看到對方趔趄一下,徐茂臉上浮現意外的神情,額角青筋倏地凸起,似乎隱忍著什么,他心中登時大喜,像是發現什么天大的秘密,激動地勾起嘴角,故技重施,追著徐茂再次砍去。
徐茂不耐地斜他一眼,轉槍擋住主帥的攻擊,警告道:“勸你安生些,好好打,莫走旁門左道,你再偷襲我,后果自負。”
宜合主帥聽不懂漢話,見她神色改變,臉面劃過厲色,眼里閃爍警惕的目光,他更加堅定心意,自己打對了,后背就是徐茂的弱點!
捉住徐茂弱點,主帥眼睛亮起,不肯放過一雪前恥的大好機會,腦袋充血,逐漸喪失理智,他驅馬上前,繞到側方,轉刀就往徐茂后背砍去。
徐茂下意識躲避,體內的戰斗本能快壓制不住,她忍無可忍,反手回擊,一槍挑飛主帥手中大刀,繳了他的兵器,防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發出決斗挑戰。
主帥打得正起勁,轉眼手里空空如也,他的眼瞳猛地震動,呆滯少時,身體僵硬如石。
識時務者為俊杰,主帥終于意識到自己惹了怎樣一頭巨獸,立刻回過神,調轉馬頭抽鞭就跑。
徐茂還想拖延時間,跟主帥繼續玩兒,前面已經放了宜合士兵兩次,再放他們就要崩潰,影響不好。
為防止主帥回去傳播忠義軍過于勇猛的消息,渲染悲觀情緒,徐茂旋即下令:“各班注意,務必將所有宜合將領一網打盡,不準放走任何人!”
忠義軍士卒得令, 刀尖對準宜合將士,目光堅定,更加盡心盡力, 不想因為自己的過失放走宜合將士,給徐茂惹麻煩。
徐茂率領眾人將宜合將士團團圍住, 絕不放過任何一人。
即將再次落入徐茂之手,主帥不由有些絕望, 他腦子飛快轉動, 想到應對策略,立即呼喊手下:“撞散她們的隊形,沖出去找陛下增援!”
宜合士兵立馬變換策略, 聚集在一起, 專往忠義軍隊伍中間的薄弱處進攻, 兩只眼睛猩紅, 幾乎是搏命,撕開一個口子,將忠義軍打散, 他們趁機策馬狂奔。
忠義軍最擅長三人作戰, 隊形雖斷,但對她們影響不大,班長識破宜合軍隊的意圖便順勢而為,命令眾人盯緊自己的目標, 逐個擊破。
宜合士兵以為有機會逃脫,急忙揮著長鞭往外面跑, 而忠義軍士卒緊隨其后, 距離他們并不遠,一種緊不放的壓迫感籠罩著宜合士兵。
慌亂中, 宜合士兵想不到其他的,唯有一個念頭,逃出去,找援兵!
宜合士兵在前面跑,忠義軍在后面追。
行至岔路,宜合士兵分隊而行,忠義軍士卒也熟稔地分開追擊。
徐茂抓住宜合主帥,降未能及時逃走的宜合士兵,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隊伍似乎少了些人,人數不對勁,緊忙問道:“七班人呢?”
六班班長答道:“元帥,她們去追擊逃跑的宜合人了。”
徐茂看一眼天色,思量著她們追不到人應該就會回來,又怕七班士卒冒進,追擊時受到宜合士兵伏擊,吩咐道:“你們將這些俘虜暫且帶回營地,安生看管,我去去就回。”
言罷,徐茂拉緊韁繩,快馬疾馳,出去尋找追擊宜合士兵的七班士卒。
天氣轉涼,冷風呼嘯,吹過來就吃滿嘴沙子,徐茂別過臉,瞇起眼睛,但還是有沙子飛進眼睛里,她只能放緩速度,伸手揉眼睛,將沙子從眼里揉出來,繼續尋找士卒身影。
然而徐茂飛馳一路,水草越來越少,夕陽西下,徐茂進入廣闊無垠的戈壁灘,滿眼黃沙,低矮的干草,綠色星星點點散落在地面,壁虎快速從眼前閃過,荒無人煙感撲面而來。
徐茂有些懷疑自己走錯方向,往這里面追,能追到人就怪了。
但以路面殘存的痕跡看,七班士卒確實是往這邊走的,到了戈壁里就沒多少痕跡,她無法判斷她們是深入戈壁,還是折返去別的地方了。
打開系統地圖進行定位,地圖顯示她正位于羅沙,已偏離宜合這個目標點。
眼看天就要黑了,光線越來越暗,徐茂調轉馬頭準備回去,卻在這時,一隊人馬遠遠飛趕過來,很快出現在眼前。
他們五官深邃,神色警惕,看穿衣打扮的風格不像宜合人,那應該就是羅沙的。
隊伍領首的男人嘰里咕嚕說一堆,徐茂聽不懂,只能拱手道:“我是梁朝忠義軍元帥徐茂,誤入此地,見諒,我這便離開。”
徐茂拉著韁繩,正準備走,那些人不知為何突然目露兇光,揮舞著刀斧就沖過來,徐茂無奈,只能迎敵。
這幾天打架,徐茂實在厭倦,反正羅沙也不認識她,沒人知道她的身份,索性開了系統半托管,速戰速決。
片刻后,系統通知戰斗勝利,徐茂從空間里出來,地面躺滿痛得打滾、高聲哀嚎的大胡子男人,她割下其中一人的衣服,用以擦槍。
危機解除,槍身干凈,徐茂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一段小插曲過去,徐茂回到營地。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但忠義軍一眾士卒沒有睡覺,憂心忡忡地在營地巡邏,等待徐茂回歸。
徐茂下了馬,立時詢問道:“七班的士卒都回來沒有?”
幫忙牽馬的士卒搖頭說:“沒有,自她們追擊宜合人離開,一直未見七班士卒身影。”
徐茂眉頭一皺,發覺不妙,她都從羅沙回來了,七班士卒居然還沒有回來,難道是在路上遇到危險了?
這時候她突然想到羅沙那群人,不由懷疑七班追擊宜合士兵時,誤入羅沙,所以羅沙人見到她才會刀劍相向。
徐茂一下子明悟,暗叫不妙,心口猛地漏跳一拍,有些抽疼。
如果這個時候她們還待在羅沙,要是遭遇圍攻,那可就兇多吉少了。
“你們守好營地,我去羅沙一趟。”
徐茂發現七班不在,將目光鎖定羅沙,轉身就要回羅沙救人。
忠義軍一眾士卒從徐茂的神情和聲音里感受到些許不妙訊息,結合七班沒有回來這件事,所有人心里頓沉。
她們知道可能發生大事了,定是七班在羅沙遭遇危險,急需救援,不然徐茂不會這么緊張。
“元帥,怎能讓元帥孤身一人涉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請元帥帶上我們,共同前去羅沙營救七班吧!”六班班長站出來大聲喊道。
其余士卒紛紛附和,祈盼地望著徐茂,眼睛水潤潤,“如若元帥不在營地,宜合援兵攻來,沒有元帥指揮,我們該當如何應戰?”
徐茂眉頭緊鎖,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如若她將指揮權轉交給班長,而班長不愿意撤退,下令死守,到時候全軍覆沒了怎么辦。
即便她提前告知忠義軍士卒及時逃跑,但凡有一絲勝利的可能,她們都不會往后撤退的。
徐茂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留在身邊,自己親眼看著比較妥當。
“好,所有人,緊急集合,隨我前去羅沙救人!”徐茂肅色,立馬高聲召喚所有士卒集合,連夜趕去營救七班。
過不了多久,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眾人心弦緊繃,背脊挺直,做好九死一生的準備。
因為事出緊急,營救要爭分奪秒,晚一刻,七班士卒就多一分危險,所有人將戰馬牽出,二人共乘,由經過賽雅教導、馬術嫻熟的士卒控制韁繩。
徐茂率領眾人飛奔疾馳,趕赴羅沙。
深更半夜,羅沙國王熟睡,忽聽外面敲敲打打,一陣喧嘩聲,國王被吵醒,他睜開眼睛,坐起身問道:“外面怎么回事,那樣吵鬧?”
嘭地一聲,一個侍從從外面跑進來,腳滑摔了個底兒朝天,他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爬起來,臉色煞白,急聲道:“陛下不好了,外頭來一群梁國女人,不知是何來歷,也不曉得什么緣故,好像結下天大的仇怨,竟然殺進來,準備燒了王庭滅國!”
國王驚詫地瞪大眼睛,捂住胸口,差點一時沒有吸得上氣窒息而死,他顫著手指頭慌忙道:“……什么,梁國女人?”
床榻內側的王后也被驚嚇一跳,聽說是梁國女人,她想起最近傳揚的消息,提醒國王:“陛下,是晉王徐茂,忠義軍元帥,幫丘臺反攻宜合那個。”
國王瞬間想起來,嘴唇未抖,欲哭無淚道:“丘臺和宜合之間的事情,干我們羅沙什么事,為什么要滅我羅沙?”
“陛下,也許是有什么誤會,我們快出去見一面晉王,同她解釋清楚!”王后給他出主意。
國王聞言,覺得王后說得有道理,屁股扎針似的,坐不住,他一下從床上彈起,慌亂穿衣,趿著鞋子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找徐茂求饒。
羅沙地方小,不用走幾步就到議政廳,國王火速趕到,只見門口兩三個士卒舉著火把,兇神惡煞。
國王心口狂跳不止,弓著腰連忙從側門進去找徐茂。
一進門,國王號令自己的侍衛住手,目光在廳內轉動幾圈,他看到那些穿著甲胄的女人簇擁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子,那個女子神情嚴肅,氣勢非凡,應當就是晉王徐茂。
傳聞里說徐茂年輕,不到二十歲,國王當時還不信,這個時候親眼見到才知道傳言不假。
國王迎上去,朝徐茂一拜,表示自己沒有惡意,希望她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話。
徐茂明白國王的意思,讓賽雅和翻譯在中間幫忙傳話,詢問道:“我們有一支軍隊誤入羅沙失去蹤跡,王上知道她們此時在哪里嗎?”
國王兩眼呆滯,這是什么新的開戰借口,她們的士卒在羅沙走失,所以就能正大光明地殺進來找人?
可惜徐茂堂而皇之地站在議政廳,他沒有指責徐茂的資格。
國王戰戰兢兢,轉頭問官員,又怕是底下人闖禍,知情不報,專門命人到各個地方尋找。
一炷香時間過去,官員回來稟報,全都搖頭說沒有,滿臉難色。
這個結果是國王料想到的,憑空捏造出來的東西怎么可能找到呢!
國王不知道怎么跟徐茂解釋,這時候王后幫忙解困,王后對徐茂說:“大王,您的士卒確實不在我們羅沙國,不過我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或許跟忠義軍士卒走失有關。”
翻譯在徐茂耳邊傳達了王后的意思,徐茂揚眉道:“什么事?”
王后恭敬行禮,來了一招禍水東引,手指鄰國方向,說道:“大王,近來巨慈、烏塞時常騷擾我們羅沙,搶奪美貌女子,多半是叫他們擄掠去了。”
國王眼睛立馬亮起,朝王后投去贊賞的目光,連忙點頭說:“就是,一定是他們,大王不知道,為解決巨慈和烏塞的襲擾,小王可是煩惱很久了,若是大王能夠降服他們,小王感激不盡,羅沙愿拜在大王之下,協助大王掃平西域諸國。”
徐茂眼皮猛地一跳,她只想找人,可不想做什么重新統一西域的事情,當即冷聲拒絕:“不必,既然走失士卒不在羅沙,那我就去巨慈和烏塞尋找,打擾王上了。”
說完,徐茂就揮手,命令眾人撤退,飛快離開羅沙王庭。
國王傻眼。
等徐茂走遠, 國王才反應過來,眼睛瞪圓,氣憤道:“什么意思?”
他轉過頭看王后和諸位官員, 氣得渾身發抖,難以置信道:“她是瞧不起我們羅沙嗎?殺進王庭以后, 什么都不要就走了!”
方才他已然做好投降依附晉王的準備,結果徐茂聽了, 居然忙不迭離開, 仿佛他們的依附像是令她沾上臟東西般。
國王暴跳如雷,王后和諸位官員面面相覷,忠義軍此舉明晃晃打羅沙臉啊, 擺明說羅沙沒資格依附她們, 這讓羅沙以后如何在西域諸國里抬起頭, 別國知道還不以此嘲笑死羅沙!
王后安撫道:“許是晉王有什么顧慮, 當前不是合適的時機……以晉王之勢,遲早會一統西域,我們可以命令所有羅沙子民學習漢話, 對晉王表示誠心, 以求晉王庇佑,日后別國攻打,我們也好向她求救。”
國王吹胡子瞪眼,既生氣, 又郁悶,羅沙太弱小了, 弱小到徐茂都不愿意接受他們的投誠。
不過王后說得有道理, 他們可以學習漢語,經過今日, 羅沙子民學說梁國官話,哪怕徐茂不認,落到別人眼里,羅沙也是依附忠義軍的,迫于忠義軍威勢,那些對付他們羅沙的國家必定小心。
借用忠義軍在西域的威勢,令其他國家不敢輕舉妄動,這對羅沙百利而無一害。
國王怒氣消散,立即下令,從明日起,所有人都要學習梁國官話,尊奉晉王徐茂,做出一派臣服徐茂的景象。
而徐茂從羅沙逃出,尚且不知羅沙的舉動,她率領眾人暫且停下休息,思考接下來如何尋找七班士卒下落。
不在羅沙,可能真如羅沙王后所說,不小心落入巨慈和烏塞的陷阱,但是她無法確定具體是哪個國家,萬一找錯,又要耽擱時間。
徐茂眉頭緊鎖,她將目光放到一眾士卒身上,如果能分頭行動,那搜尋速度將大大加快,但她實在不放心。
憂慮間,徐茂恍恍惚惚地睡著。
第二天中午醒來,徐茂在背包里翻了又翻,商城道具也不停閃爍,勾引她使用鈔能力。
算了,只是一點點而已,又不貴,錢就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還是有的,省吃儉用一兩天就能省出來。
徐茂催眠自己,咬牙買道具,應用在一眾士卒身上。
她決定兵分三路,自己率領一隊人馬前往巨慈,另分一隊去烏塞,剩下人到附近國家搜尋七班士卒下落。
徐茂安排好,眾人分頭行動。
六班班長韋寶蓮領隊出發去往烏塞,考慮到語言不通,徐茂將翻譯分給她們,韋寶蓮一行人背上沉甸甸的行囊,快馬疾馳。
忠義軍在羅沙尋找走失士卒闖入王庭的消息迅速傳至各國,包括羅沙開始學習梁國語言,各國一看,羅沙國分明是臣服于晉王徐茂了。
聽聞忠義軍已經離開羅沙到其他地方,只是不知道下一個幸運兒將會是誰,各國密切關注。
烏塞國王聽完官員稟告,不以為意地揮手道:“羅沙小國,以單腳行走,一日就能走遍國土的地方,孱弱不堪,我們烏塞最平庸的七歲小兒都能打下羅沙,有什么可畏懼徐茂的?”
大臣汗涔涔,謹慎道:“大王,可是宜合都在徐茂那里栽跟頭,恐怕不好對付,我們還是試探清楚她的底細再說吧。”
烏塞國王剛做大王不久,年輕氣盛,急于通過征戰彰顯自己的實力,坐穩國王的位置,大臣的勸說從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正要出言反駁,忽然侍從進來,跪在空地稟告道:“大王,忠義軍來了,說是尋找走失士卒的。”
烏塞國王一下子坐直身體,渾身緊繃發硬,臉皮微顫,“你說什么,徐茂來了?”
方才他只是過過嘴癮,徐茂真的過來,猝不及防,他還真有些心慌。
然而侍從搖頭說:“回稟大王,不是晉王本人,領首的女人自稱忠義軍六班班長,韋寶蓮。”
烏塞國王聽見徐茂沒來,松了一口氣,重新仰躺回去,眼底充斥煩躁,他不滿意地說:“居然不是徐茂,派遣一個無名之輩過來打發我們烏塞,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來人,取我的戰甲,我倒要前去會一會這個韋寶蓮,瞧瞧忠義軍是否果真如傳言說的那樣厲害!”烏塞國王大膽放言。
大臣瞪大眼睛,驚詫道:“大王要打忠義軍?萬萬不可啊,宜合的敗績就在眼前,烏塞絕不能與晉王為敵!”
烏塞國王不耐撇嘴,“整日怕這怕那的,哪里還有我們烏塞大好男兒的本性?人家只是派遣過來一個無名小卒就將你們嚇得跪地求饒,難怪烏塞會淪落成現在這般模樣。”
“不必多說,哪怕我們以禮相待,徐茂也不會放過我們,與其如羅沙那般屈辱求生,對徐茂搖尾乞憐,倒不如直接殺出去,放手一搏!”
官員勸不動烏塞國王,他是鐵了心,一定要打忠義軍,誓死不降。
勸說不了就順從,眾人被烏塞國王的豪放、堅毅感動,決心站定國王,背水一戰,不叫烏塞變成羅沙那般模樣。
烏塞國王領軍,親身上陣,鼓舞烏塞士卒士氣,意氣風發地前去對戰忠義軍。
韋寶蓮本來沒想跟烏塞打,誰知烏塞軍隊轉眼就出現在眼前,聲音吼得震天響,翻譯解釋說:“他們的意思是戰死國亡,不許忠義軍踏進烏塞半步。”
“烏塞要跟我們打仗?”韋寶蓮驚訝,不解道:“為什么,難道是七班士卒已遭他們毒手,烏塞自知瞞不過,所以先下手為強?”
韋寶蓮想到這個可能,眼睛一橫,憤怒集聚心頭,不由得磨了磨牙齒,眼里寒光乍現,冷聲道:“好啊,他們想要戰死國亡,咱們就成全他們,為七班姐妹報仇!”
其余人皆怒,唰地拔出刀劍,高聲呼喊道:“為七班姐妹報仇”
韋寶蓮一行人舉著刀劍沖過去。
*
花盼晴和周妙菱等一眾細作抵達幽州,寬敞明亮的道路落入眼里,行人身著潔凈,眼光發亮,充滿希望,干勁兒十足,并未顯露出麻木痛苦的神情。
眾女暗自吸氣,出乎意料,這根本不像遭受戰役以后的景象。
踩在這片失于北狄多年的土地上,大家心緒復雜,莫名的情緒在胸間翻騰,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這時,一個黃衣少女出現,圓臉未脫稚氣,神情卻是嚴肅,看著不好糊弄,她站在眾人身前打量片刻,很快就轉開目光同士卒交談。
花盼晴支起耳朵偷聽,距離有些遠,聽不太清楚,只知道士卒喚她蘅娘子,以士卒對她的恭敬態度,地位應該不低。
那位蘅娘子問完話,護送她們到幽州的士卒回來說:“這里就是幽州了,諸位娘子可以跟著蘅娘子前去登記戶籍,有事情找蘅娘子即可。”
士卒給她們指了指人,黃衣少女彎起眼睛,朝眾人笑了笑,原本的疏遠冷漠登時化為齏粉。
徐蘅走近,跟眾人自我介紹:“諸位娘子安好,我是徐元帥的妹妹,徐蘅,姐姐有事暫時不在幽州,所有事務都我和吳娘子她們共議商定,你們不用憂心,先隨我過來記錄信息吧,抓緊時間分配娘子們的去處,如此大家心里也踏實安定些。”
花盼晴驚奇,徐蘅看著年紀不大,做事情卻有章法,沉穩持重,接待她們也是從容不迫,徐茂的妹妹都如此優異,遑論本人。
聽見徐茂離開幽州時,她既是遺憾,又對徐茂充滿好奇。
花盼晴一邊想象徐茂的容貌神情,一邊將關鍵訊息記下,準備打聽清楚徐茂去向,伺機將消息傳回衛王那里。
徐蘅帶領花盼晴等人進入官衙,首先讓她們在一間空閑的大屋子里坐著等候,桌子上面擺好茶水點心,任意取用,徐蘅挨個叫人到別的房間問話。
花盼晴排在前面,很快就輪到她。
徐蘅坐在木桌后面,邀請花盼晴在對面落座,她手里捏著筆桿子,詢問道:“敢問娘子姓名?”
花盼晴低眉順眼,柔聲道:“夫家姓彭,大家平常都喚我彭家的,本姓花,曾經在家排行最長,偶爾也喚我花大娘子。”
“那娘子的名字是什么?”徐蘅追問。
花盼晴詫異抬起眼皮,不解徐蘅為什么執著追問她的名字,官府登記戶籍,通常記個姓氏,排行,如此就夠了,何必問得這么細致。
難道是懷疑她的身份?
這也不對啊,籍貫和居處一出來,前去問問花大娘子,街坊鄰居都知道所指何人,問名亦是多此一舉。
花盼晴懷揣疑惑道:“閨名盼晴。”
徐蘅低頭書寫,緊接著又問籍貫,家住何處,認不認字,有什么特長。
花盼晴一一回答,半真半假。
“曾經寄居堂兄家中,聽開蒙的堂兄讀書習得幾個字,后來災禍橫行,家里變故,我便被賣進大戶人家做燒火丫頭,經年累月,跟著廚娘學成做飯的好手藝,后來因識字有一番機緣,前去伺候宅子里的娘子,娘子心善,放我奴籍,出去嫁人。”
花盼晴道自己嫁人后,夫家那邊遭水災,夫郎身亡,無奈逃難。
徐蘅頷首,將她經歷記下,特別標注,問道:“若是聘請娘子到我們食堂幫忙,不知娘子可愿意?”
花盼晴愣怔道:“食堂?”
后廚可是油水充足的肥差,一般不會輕易交給外人,況且這是入口的東西,安全極其重要,難道徐蘅就不怕她悄悄下毒?
花盼晴驚訝地看著徐蘅, 遲疑道:“能到后廚幫工自是極好,只不過娘子為何愿意將此事交給我?”
徐蘅臉上浮現迷茫,以為花盼晴不滿意被安排在后廚, 解釋道:“娘子識文斷字,又有手藝, 去食堂幫忙做雜活確實屈才,娘子放心, 后續如若表現優異是會提拔的。”
花盼晴恍恍惚惚, 胸腔震動的同時,她面對徐蘅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莫名心虛, 沒有繼續追問, 暈暈乎乎地回答徐蘅后面問題, 離開屋子。
士卒引導花盼晴去另外一間廳房, 并未讓她走回頭路。
花盼晴坐下見到排在她前面的周妙菱,二人簡略地對了對問題,她們才發現原來方才并不僅是登記戶籍, 徐蘅還試探了她們的能力, 分配事務,幫助她們在幽州順利安定下來。
花盼晴暗自吸氣,幽州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她提高警惕, 更加小心。
過了一會兒,幾個年輕女子過來, 帶她們去臨時住所休息, 其中年紀最小的女孩走在花盼晴身前,幫她引路。
花盼晴對這個女孩頗感興趣, 問道:“娘子看著年紀不大,怎么也在忠義軍中?”
女孩轉過頭,笑著回答:“我姓張,名喚桂裳,娘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元帥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元帥,我們一家早就餓死,恰逢幽州缺人,為報元帥恩情,娘就讓我來幽州幫忙做事了。”
花盼晴眼前一亮,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個女孩兒以前跟徐茂有過交往,或可從她身上探聽徐茂過往經歷,找出徐茂自身破綻。
她準備和張桂裳打好關系,花盼晴故意上前拉關系,與其增進感情。
過了幾天,花盼晴在張桂裳這里將徐茂了解得,什么徐茂的奇異身世,懷寧開倉放糧,起義組建忠義軍,聽得花盼晴迷醉。
難以想象,這居然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做成的事情,短短時日內便發展壯大到如今地步,可堪古今第一人。
花盼晴無限感慨,破綻沒找到,倒是對徐茂由衷敬佩,要打她,難度極大。
嘆息間,最終的分配結果出來了,花盼晴進入食堂幫工,一個月的工薪低,但勝在三餐齊全,食宿都不要錢,有一口吃的,餓不死,放在普通人身上,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
周妙菱被分到育幼堂,它還有一個新奇的名字,幼兒園,負責照顧小孩子,誰家有孩子,不方便帶在身邊即可送到幼兒園,由專人看管照顧,晚上送回家。
這個幼兒園和學堂一樣,只要是幽州戶籍,在當地有營生,沒有違法犯事的記錄,都是的,不收錢。
花盼晴震撼地瞪圓眼睛,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女子最難就在做了母親,有孩子以后所有精力皆轉至撫育孩子。
而幼兒園和學堂幫忙照顧,無疑減輕母親們的壓力,無論是下地干活,還是出門做活,她們都不必再帶著孩子一起出去,更不用怕一時不留神,孩子跑丟。
花盼晴忽然有點不想離開了,一想到以后再也體驗不到這些,心里霍地空落落,悵然若失。
*
連甘山,鄧綠華奉命清剿匪盜,她提前打聽過,跟各位班長分享道:“聽聞連甘山匪盜猖獗,商隊通常繞著走,官府幾次圍剿,皆以失敗告終,我們此次可要千萬小心。”
“不過最近連甘山安靜了些許時日,據說是這邊傳出鬧鬼的傳聞,山里的匪徒親眼見到陰兵借道,連夜逃出連甘山,消停幾月,剛回來沒有多久,咱們可以假借這事震懾匪盜,將他們一網打盡!”
眾人點頭,班長展開輿圖,大家一起商議埋伏地點和行動策略。
連甘山的匪盜才回來,到現在為止,沒有劫掠到足數的商隊供養他們,必定焦急,一急就容易出問題。
鄧綠華決定自己帶一隊人,佯裝出擊攻襲匪盜,吸引他們的注意,其余人分開,暗暗從兩側繞道而行,繞到匪盜背后,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最終圍起來,包餃子,不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大家敲定策略,開始行動。
翌日,鄧綠華和紅韻在一起,帶隊出發,正大光明走連甘山的道路。
連甘山放哨的匪盜很快注意到她們的隊伍,兩眼放光,立馬跑回寨子向大當家稟報,興奮道:“當家,來肥羊了,好多個女人進山,她們好像在搜尋什么東西,不知道是不是沖著咱們來的。”
寨主斜躺在床榻上喝酒,聽他一說,登時坐起身,眼睛瞪圓,“什么女人?”
旁邊的二當家卻是遽然變色,急忙拍腿叫道:“不好,該不會是晉王手下那支娘子軍吧!”
“大當家,如若是忠義軍,咱們萬萬不可現身,她們連北狄不怕,并非尋常人,晉王徐茂的法術更加厲害,她們要殺我們的話,我們是沒有逃跑機會的!”
二當家怕寨主頭腦發昏,拎不清要上去試試忠義軍,到時候害了他們所有人,嚴聲阻止。
寨主也聽說了一點關于晉王徐茂的事情,這個女人邪乎得緊,輕易不能得罪,不知道對方此行目的何在,謹慎起見,他收起輕視之心,警惕道:“二弟所言有理,快去通知所有人,趕緊回來,別撞上她們。”
二當家松一口氣,他真怕寨主焦急存糧所剩無幾,不管不顧地沖出去跟忠義軍硬碰硬,忠義軍又不像官府那群酒囊飯袋,那可是真刀真槍上過戰場打北狄,走到今日不是吃素的。
寨主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所有匪盜從外面悄悄撤回,如此動靜驚動寨子里的三當家。
三當家看著來來回回的人快步邁腿跑,心里好奇,抓過一個從他面前經過的匪徒問道:“這是發生何事,這么急?”
匪徒停住腳步,低頭答道:“忠義軍途徑連甘山,大當家下了命令,讓所有人都趕緊回來,不許在外逗留,以免撞見忠義軍,招惹麻煩。”
三當家眉頭一皺,“忠義軍……就是那個驅逐北狄、收復北地的娘子軍?”
“就是她們,所以大當家才怕呢。”
聽到匪徒說這話,三當家眉毛頓時皺得更緊,眼角掛上譏誚,冷聲道:“怕?我們黑風寨就寫不出一個怕字。”
“區區幾個小娘子罷了,有什么可怕的?她們只是途徑,就將我們黑風寨上下所有人嚇成這個樣子,簡直丟人!”
三當家譏諷道:“肯定是老二在大當家身邊勸說的吧?怯懦膽小的鼠輩,大當家是被他騙了,他當時怎么跟大當家說的?”
匪徒無意卷入各位當家之間的紛爭,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低聲道:“二當家說,忠義娘子軍上戰場同北狄人廝殺,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晉王徐茂又法術強盛,不宜強行對上她們,給黑風寨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三當家冷哼,“打了北狄又如何,徐茂怎樣耍弄手段攻下幽州,內情猶未可知,哪能輕易下定論,斬釘截鐵地說,就是徐茂領軍真刀真槍打下來的?”
“忠義娘子軍,一群年輕女人而已,除了一張皮相出眾,還有什么?說不得就是她們魅惑北狄人,北狄中了美人計,一時大意失幽州,不必畏之如虎!”
三當家惡意揣測著,繼而問道:“她們此次過來幾個人,徐茂也來了嗎?”
匪徒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硬著頭皮回復:“當家,來的應該不是徐茂,徐茂坐陣幽州,多半不會出現在此處,途徑的這支隊伍人數看著也不多,具體意圖如何,現下不清楚,大當家下了令,命令我們避開,提前防范,咱們不能違背大當家的命令啊。”
三當家不以為意,轉過身,隨手點幾個自己的親信,命令道:“你們幾個,跟我出去會一會這忠義娘子軍,正好搶回來做媳婦,明年生大胖小子!”
旁邊的三當家親信捧場,哈哈大笑,附和道:“是,當家,今天晚上咱們就給兄弟們辦喜酒,鬧洞房。”
三當家和他的手下翻身上馬,抽著馬鞭就往外面沖,馬蹄揚起沙土,不消半刻就沒了影兒。
回答三當家問題的匪徒大叫不好,拔腿就跑去稟告寨主,三當家不聽命令,竟是膽大妄為,出去劫忠義娘子軍的道了!
三當家一行人快馬加鞭,沖出寨子,往忠義軍所走的道路前面趕,找到他們慣常埋伏的地方及時隱匿身形,靜靜等候肥羊自投羅網。
幸虧他們提前一步趕到,忠義軍還沒有經過,三當家沒等多長時間就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注意,她們來了。”三當家眼光銳利,立馬直起身體,進入警戒狀態,提醒其他人凝神準備。
跟著三當家過來埋伏的匪盜聚精會神,緩緩抽刀,細微的摩擦聲在靜寂環境下顯得格外刺耳。
很快,他們視野里出現人影,不過當他們定眼看清來人時,眾人心口卻是猛然重擊一下,驚悸萬分,震驚地睜大眼睛,呼吸亦停止了。
有人驚呼道:“這……不是幾個月前經過的陰兵嗎?”
紅燈籠,高高的旗幟,聯合起來寫著“忠義”二字,原來并不是什么贊揚之語,而是指忠義軍!
眾人恍然,難怪他們在聽忠義軍擊退北狄的時候總感覺名字那么耳熟,竟是早先就有交集,他們見過忠義軍的旗子。
那么問題來了,當時過去的那些士卒究竟是死人,還是活人呢?
如果是活人,她們為什么偏偏要選在深夜行走,并且身形如同鬼魅,半透明狀,還發出滋滋的詭異聲響!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眾人背后發涼,渾身寒毛豎立,手腳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難道說, 那就是徐茂的妖術,操控尸身前去擊殺北狄?
一眾匪盜腦海里浮現死狀各異的士卒握著刀槍, 詭異站立排成方陣,徐茂在高處操控這些尸身傀儡, 法術降下, 她們便拖著緩慢的步子往前推進。
北狄人見此場景驚惶不已,從未跟死尸作戰過的北狄士兵一邊強忍恐懼和惡心,一邊硬著頭皮應戰。
而那些死尸畢竟身亡已久, 行尸走肉而已, 感受不到疼痛, 無知無覺, 一股腦地朝北狄人僵硬揮刀。
唰一下,北狄人刺中死尸,然而她們胸口的窟窿血液凝固, 刀劍沒入皮肉, 對死尸沒有任何影響,再拔出刀槍,黑乎乎一團痕跡,蛆蟲在傷口爬來爬去, 惡臭鉆進鼻腔,引人反胃嘔吐。
三當家從想象里回神, 臉色發白。
他身邊的匪盜也戰戰兢兢, 牙齒微微打顫,小聲問道:“……當家, 咱們還打嗎?”
三當家強迫自己鎮定,“打,怎么不打?就算徐茂有操縱死尸的能力,這些無知無覺的鬼魅又如何打得過我們?”
“別擔心,一群女鬼罷了,有何可懼,一會兒我就下去給大伙打個樣兒!”
三當家說完咽下口水,控制住抖得愈發厲害的大腿,聳起肩頭調整姿勢,抬起手摸了摸發亮的后脖頸。
有三當家這句話,眾人心神稍定,目光轉移到底下那群女子身上,嘴里默念滿天神佛的法號,祈求保佑,告訴自己:“不用怕,她們沒有變身,滿臉血污地出來嚇人,是不是女鬼暫且沒有定論,只當是普通女人打兩拳,試驗一番就知道了。”
稍后若是情況不對,這些女人猛然變成煞鬼,他們拔腿逃走即可。
眾人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他們緊緊盯著那些個身影,心口砰砰,狂跳不止,心快掙裂皮肉沖出胸腔。
什么劫掠忠義娘子軍,娶回去辦喜酒,給他們做媳婦,所有念頭通通拋諸腦后,匪盜們汗水涔涔,額頭細細密密汗珠,頭發濕噠噠。
此時眾匪別與他想,只希望待會兒的景象不要像他們預想的那樣恐怖。
人越來越近,完全進入他們的攻擊范圍,三當家當機立斷,揮手示意:“隨我下去圍了她們!”
三當家跳下石頭往下面沖,按照他們以往的經驗將這支娘子軍團團圍住,兇神惡煞地看著她們。
想象中的恐怖情景并未出現,忠義娘子軍見到他們突然從旁竄出,臉上顯露驚詫的神情,立即警戒拔刀,背對背作防御狀。
“你們是何人,膽敢阻攔我們忠義軍的去路?”鄧綠華揚聲高喊。
三當家見鄧綠華她們反應如同普通人,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心中畏懼消散幾分,不自覺挺直腰背,抬起下巴,囂張道:“忠義軍是什么?沒聽說過,這里是我們黑風寨的地盤,就是一只鳥從此經過,也要留下幾顆鳥蛋。”
他用淫邪的目光掃視著鄧綠華,“時局動亂,難為你們一些女人家在外拋頭露面,你們如若愿意,可以在我們黑風寨留下,少不了你們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何必過現在這樣灰頭土臉的日子!”
紅韻不善地瞪住三當家,擋在鄧綠華身前,眼底怒火燃燒。
一介官府通緝匪徒,也敢肖想公主!
“無妨。”鄧綠華安撫紅韻,從她身側走出半步,勾起嘴角,好笑地哦一聲,對三當家說道:“原來你們就是在連甘山為非作歹,劫掠百姓的那群匪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好在找你們。”
“這幾天沒有見到人,還以為黑風寨都是縮頭烏龜,不敢出來劫道了。”
鄧綠華冷笑,不經意抬眼往高處一瞟,注意到爬上去,即將埋伏到位的自己人,默默調轉視線看向三當家,眼眶里的嘲諷之意滿溢而出,繼續說尖酸刻薄的話引黑風寨匪盜動怒。
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說這些話,三當家果然被她激怒,氣得臉紅脖子粗。
憤怒打碎畏懼,加之徐茂不在這里,她們也沒有異常行為,三當家可以斷定,眼前人并非厲鬼化形,是他可以欺辱的對象。
三當家大膽跨步上前,回首命令道:“給我拿下她們。”
眾匪步步近,試探幾步,發覺她們仍舊維持當前模樣,放心不少,咬牙沖上去就是亂砍。
有第一個人驗查了這支忠義娘子軍的底細,沒有出現問題,其余人徹底松下心弦,拿出平日里的威勢,傲然跑上前。
眾匪還以為很快就能結束,以前他們也打過武藝高強的鏢師,終究是他們人多勢眾奪取勝利。
然而他們幾刀打出去,根本近不了忠義軍的身,再看對面游刃有余的神情,匪盜們心頭壓力驟增,忽然空落落,沒有底。
眾匪不敢再掉以輕心,全部凝神靜氣,咬緊牙關,緊盯對方招式,企圖抓住她們的破綻。
沒過多久,當他們正沉浸在圍殺忠義軍的時候,背后霍地傳來響動,三當家緊忙回頭看,不知何時,他們身后居然冒出一群女人,已將他們團團包圍。
如今他們是腹背受敵,背后有人偷襲,身前的娘子軍也轉防守為進攻,前后夾擊之下,縱然是三當家這樣的老手都有些自顧不暇。
“她們怎么閃到我們身后的?”三當家驚詫。
難道是他沒有留神,中了忠義軍的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們另有人手埋伏在后面,只待他們現身,自以為勝券在握就在背后捅他們一刀!
三當家隨口說的一句落到其余人耳中卻不是那么回事。
眾匪心情忽上忽下,他們本來就畏懼忠義軍,動手發覺沒事兒以后頓時變得激動,準備狠狠宰肥羊,不過打了半天沒有結果,對面的女人沒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一擊,他們又開始心里發虛,慌得不行。
這時候忽聽三當家說話,風一掠過,破碎的字眼飄進耳朵里,匪盜們費勁理解,最后被嚇一跳,瞪大眼睛驚聲道:“忠義娘子軍會閃形,飛到咱們身后反圍了咱們?”
很快,問句變成肯定句,眾匪臉色登時慘白一片,驚慌失措,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聲,手腳發軟。
“女鬼顯形了!”
人群中間,不知道誰人高喊一句,眾匪盜立馬亂了陣腳,失去章法,許多人心生退意。
可惜這時想走已經來不及,往前,打不過包圍圈中間的人,后撤,他們逃跑的道路又遭攔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紅韻眼光尖利,抓住時機,轉刀往三當家的脖子劃去。
不過刀光沒有藏好,三當家及時發現,他緊忙低頭躲避,紅韻窮追不舍,銳利的刀鋒劃過他的眼睛。
當是時,三當家慘叫一聲,丟了武器,伸手捂住左眼,血水從他指縫蜿蜒而下。
紅韻乘勝追擊,抬腳將人踹翻在地,噗嗤一刀捅進三當家的肚子,用力往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纏亂的腸子掉出,流了滿地。
這還不夠,紅韻大步上前,讓旁邊士卒協助她抓住三當家,固定身形,自己扣緊他的腦袋,手里使力,卸了此人的下巴,捉住嘴里的舌頭就往外面拉扯,拔出腰間匕首,一點一點地割。
三當家慘叫連連,他拼命瞪大血淋淋的眼睛,全力掙扎,只是這個時候周邊匪盜自顧不暇,而他用盡力氣,累得滿頭大汗,禁錮他手腳的那兩個士卒穩如泰山。
恍惚間,他好像砧板上等待宰割的魚肉,任他如何絕望發出悲鳴,庖廚漠然,刀鋒冰冷。
紅韻冷眼看著他,滿手血腥,將他舌頭割下大半,以后再不能說那些污言穢語,紅韻這才松手放開。
鄧綠華淡淡看一眼,那人已經昏死過去,流滿地血,估計活不成,她收回目光,默許紅韻的行為。
這要是放在以前,膽敢對她出言不遜的人,死一百回都綽綽有余,何況此人大放厥詞,不敬徐元帥的忠義軍,而今只是割下他的舌頭而已,算是便宜他了。
“留兩個帶路的,剩下人,全殺了。”
鄧綠華和班長匯合,控制好場面,按原計劃下令,指揮士卒動手。
跟隨三當家出來的這些匪盜慌忙往外面跑,就是頂著血窟窿,爬也要爬回黑風寨,只要回去,寨主就會幫他們做主,率領寨子里所弟兄給他們報仇。
紅韻待在鄧綠華身邊,護衛她的安全,等大家解決掉這群匪盜,她才讓出路。
比她們預想的時間要長,徹底終結劫道匪盜性命之際,天色已晚,光線暗淡,紅韻顧慮情況危險,遲疑道:“娘子,夜路難行,今日我們要不回去吧?”
匪盜熟悉連甘山地形,難抓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們貿然前去黑風寨,容易踩進陷阱,到時候遇到危險,不好逃脫,還是謹慎小心些為妙。
反正她們手里捉了兩個匪盜,有他們帶路,不必急于一時。
鄧綠華思慮間,腦中閃過一個想法,眼睛微亮。
這些作亂匪盜其實另有妙處,能夠在未來起到重要作用,殺得太干凈,未免可惜。
明日看看黑風寨寨主的反應,如果可以的話,她再跟班長說,不行就斬草除根。
鄧綠華想清楚,轉頭看向班長,道:“我們在這里殺掉黑風寨這么多人,他們要是識相,自然不敢再在連甘山作亂,倘若寨主拎不清,非得過來尋仇,適時殺他們不遲。”
班長略一思忖, 點頭說是,眾人快速撤退,離開這個血流滿地的地方。
忠義軍前腳剛走, 黑風寨的匪盜后腳就趕來,見到慘烈的現場, 出來查探情況的匪盜張大嘴巴,驚詫萬分。
原是寨主得知三當家率領手下劫忠義軍的道, 緊忙命人追過來看看情況如何, 若能趕在三當家動手前攔下他,一定勸他們返回寨子,如若他們已然打起來, 那就視情況而定, 看準風向決定。
只不過奉命出來探察情況的匪盜沒想到他們到的時候為時已晚, 滿地的尸體映入眼簾, 恍若人間煉獄。
而他們的三當家倒在血泊中,腹部破一個大洞,腸子流出, 嘴唇周圍也滿是血, 再定睛細看,這才發現原來舌頭掉了大半截,死狀恐怖。
后來的匪盜脊背涼嗖嗖,生著寒意, 他們煞白一張臉,立即收拾三當家的尸身, 飛快抬回寨子, 慌慌張張地去跟寨主傳消息。
黑風寨寨主見到三當家的尸身登時驚得睜圓眼睛,顫顫巍巍抬起手, 難以置信,舌尖抵著牙齒,半晌說不出話。
“三弟!”
二當家聞訊趕至,燭光飄搖,進來就看到一張白布蓋過三當家尸身,他快步走近,驚聲道:“這是忠義軍做的?”
寨主止住哭聲,紅著眼,憤恨道:“除了她們,誰還有如此狠辣的手段?先前就跟三弟說過,不要招惹這群女人,他非是不聽,慘遭忠義軍毒手!”
二當家聽寨主毫無理由地指責忠義軍,忽地語塞,忽略他的話,直接勸道:“當家,忠義軍殺了老三卻沒有追擊進寨,她們這是在警告我們啊,這個時候,我們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那我們怎么做?什么都不管,就眼睜睜看著三弟被忠義軍虐殺而亡?”寨主噌地火氣直冒上頭,他瞪住二當家,重重拍胸脯,一副憤恨又無奈的模樣,悲痛欲絕。
二當家拉住寨主的衣袖,“正是,為寨子里其他弟兄考慮,我們非但不可起念報復忠義軍,反而還要忘記老三的死,好聲好氣地找忠義軍討饒,以尋生機。”
寨主瞳孔猛地緊縮,眉毛一挑,聲音倏地高揚,失了原本的音調:“你說什么?”
“兄長勿怒,其中問題,請聽小弟為您細細道來。”二當家伸手按住寨主的肩膀,不疾不徐道:“忠義軍殺盡我們今日前去劫道的弟兄就是給我們一個教訓,警告咱們黑風寨識相些,莫要上去自尋死路,否則我們的下場就跟劫道弟兄一樣。”
今日忠義軍能殺這些人,明日就能沖進他們的老窩,將黑風寨所有匪盜一網打盡,徹底鏟除后患,跟忠義娘子軍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而離開連甘山,他們一時間難以找到合適的地方安家,兜兜轉轉還是連甘山最好,重新返回此地。
顧慮到許多麻煩事,相較之下,他們還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向忠義軍求饒。
只要跟忠義軍談好條件,和平共處,她們對黑風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黑風寨也不干擾她們,兩相安好,何樂不為?雙方沒有必要打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二當家將自己的分析告訴寨主,另外補充道:“而今就看忠義軍明日怎么做,她們是前來攻打寨子,斬草除根,還是平靜以待,流露出預備同我們商談的態度。”
寨主仔細思量,權衡利弊,遲疑道:“忠義軍下手這么狠,要是她們一不做二不休,不肯放過我們怎么辦?”
二當家無奈地嘆一口氣,眉頭輕蹙,憂慮道:“倘若真的到了那種地步,那我們唯有逃離連甘山,去別處安身了。”
這是最壞的打算。
他們在連甘山占山為王幾十年,平時就靠打家劫舍維持生計,養著寨子里一兩百口人,大家輕易不肯搬家。
況且上次他們畏懼山中邪祟,逃出去躲避幾日,劫掠不到人就罷,反倒是差點被別人洗劫衣衫,潦倒街頭。
看來看去,還是待在連甘山最好,他們既熟悉地形,具備優勢,又有諸多經驗,打不過,就是鉆進山林里避一避,勉強也能熬過忠義軍的追捕。
現在他們想繼續在連甘山安身,求饒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跟忠義軍好好談,說不定以后的日子會不一樣,比當前這般模樣更好。
寨主不情不愿地接受二當家提議,默默命人將三當家在后山埋了,不準寨子里的人議論,也不許嚎喪,平靜等候明日忠義軍的反應。
第二天,寨主心驚膽戰等了一日,沒有等到什么動靜,他立即派人前去給忠義軍傳話,表明態度,黑風寨愿意臣服。
鄧綠華得到她最想要的答案,總算松了一口氣,對班長說:“接受黑風寨,這對我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連甘山有黑風寨在,他們不會允準別人攻襲此地,可保連甘山附近的安生,而且只要匪盜,我們就可以出去剿匪,師出有名,至于這群匪盜倉惶逃竄到哪里,是慌不擇路去揚州,還是其他地方,這就不是我們可以掌控的了。”
約束黑風寨不許對尋常人家動手,有需要的時候再讓他們出去“作亂”,引領剿匪的忠義軍跨越城池,追擊山匪,她們的軍隊即可順理成章打進揚州。
一切都是為了剿匪。
班長眼睛里猛地閃過亮光,嘴角翹起,不過很快她又注意到問題,擔憂道:“這群山匪本就是做打家劫舍的營生,陡然禁止,他們如何過活?時長日久,仍有反叛悖逆的可能,需得提防。”
鄧綠華擺手道:“不用擔心,他們想活,自然知曉什么人能劫,什么人不能劫,周邊叛軍距離連甘山不遠的,只看他們有沒有那個膽量去做了。”
走投無路,連自己人都能吃,遑論是去附近地方打劫叛軍糧倉。
“待元帥大業成就以后,這些人徹底失去作用,我們再鏟除黑風寨的山匪,還連甘山太平。”
班長猶豫半晌,這法子好是好,就是有風險,時刻警惕黑風寨山匪反水。
鄧綠華看出她的顧慮,正色道:“我相信諸位娘子,憑借咱們忠義軍的兵力,剿殺黑風寨不成問題,如今只是留他們多活一段日子罷了。”
班長受到認可,自豪油然而生,她抬起臉對上鄧綠華信任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鄧綠華立刻將黑風寨過來傳話的山匪叫到身前,請他幫忙轉達:“相安無事,和睦共處,這個沒問題,但我們是有條件的,如若寨主能夠接受,那么一切好說,不然……還是沒有黑風寨的連甘山清凈些。”
山匪帶著鄧綠華提出的條件慌忙回去稟告寨主,寨主一聽不許他們再劫掠過往商隊和附近人家,當即蹦起三尺高,激動地高聲拒絕道:“不成,不做這些買賣,咱們寨子里的弟兄怎么活?”
“當家,忠義軍那邊說,附近州縣叛軍橫行,咱們可以前去打叛軍糧倉,令他們亂了陣腳,自取滅亡,以維護州縣安定,或是向那些亂軍招收保護他們的銀錢。”山匪趕緊補充,生怕因遺漏而誤大事。
寨主暗罵一聲陰險,這是他們去襲擾叛軍,幫忠義軍做事!
然而刀劍架在脖子上,黑風寨哪有別的選擇,忠義軍既對他們提出如此要求,以后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賣慘找她們索要補給,她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什么都不給。
狗急跳墻,兔子急了會咬人,真將他們到絕路,互相打起來,忠義軍也將遭受損失。
寨主簡略思考片刻就熄滅怒火,答應鄧綠華她們的條件。
鄧綠華和黑風寨寨主談妥, 雙方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各做各的,鄧綠華一行人清理出一條無人打擾的道路, 繼續向晉州前行。
而西域這邊徐茂尋找走失的七班士卒一段時間,巨慈國敬酒不吃吃罰酒, 硬是不肯吐露關于七班士卒的消息,問幾句便躲躲閃閃轉到其他話題上, 雞同鴨講, 徐茂只能打進巨慈國追尋七班士卒下落。
不過當她攻進巨慈,挾持國王,命令巨慈人交出七班士卒或行蹤時, 這個時候, 宜合那邊突然傳出消息, 說是忠義軍殺了宜合國國王, 將宜合直接滅國。
徐茂驚詫,她率領眾人作找七班士卒,在周邊國王轉一大圈, 未料想到她們竟然是去打宜合王庭去了, 轉眼就滅人家的國家。
大廳里安安靜靜,巨慈國眾人全部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國王幽怨地抬眼看著徐茂, 有些委屈。
都跟她說過了,她的人不在巨慈, 這會兒可算真相大白。
不知道是不是進攻他們巨慈的借口, 連宜合都叫忠義軍滅國,國王也沒敢向徐茂顯露真實想法, 只自己默默腹誹,胡亂揣測,祈禱徐茂不要太狠,放他們巨慈一馬。
國王識相地湊上前,跪在地上,兩只手臂高高舉起,伏首拜道:“大王英勇,我巨慈心甘情愿臣服于大王,年歲上貢,祝愿大王千秋大業可成,萬歲無疆。”
徐茂眼皮微跳,話還沒說出口,忽見士卒匆匆跑進來,似乎有什么大事發生,臉上掛著嚴肅神色。
士卒在徐茂身前停下步子,稟告道:“元帥,八班傳回消息,烏塞拒不交出我們走失的士卒,反而向八班發起攻襲,雙方交戰,最終以烏塞滅國告終,未見七班士卒蹤跡,請求元帥下一步指示。”
徐茂驀地瞪圓眼睛,“什么,她們也去滅人家國了?”
西域國家都自帶速溶屬性嗎,轉眼間就從諸國里消失不見!
士卒道:“烏塞好戰,時常依仗自身兵力欺辱周邊國家,遇到忠義軍更是輕蔑不屑,態度傲然。”
“烏塞抵死不肯說出七班士卒下落,并且幾次三番企圖圍殺八班,到最后時刻他們還負隅頑抗。”
“八班著急上火,烏塞又叫囂著七班士卒已被他們折磨而亡,以后定然報復,送我們忠義軍所有人前去同七班團聚,班長韋寶蓮被激怒,這才動手殺了烏塞王室。”
徐茂暗自吸氣,胸腔震動,烏塞國腦子不清醒,就不能好好說話?惹韋寶蓮干嘛!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徐茂只能煩惱如何收尾,她略一思忖,問道:“那韋寶蓮她們沒受傷吧?”
士卒搖頭說:“僅是些許輕傷,修養幾天就能恢復,請元帥放心。”
徐茂懸著的心重新落下,安定不少,低頭思索,吩咐道:“宜合、烏塞二國既滅,威脅丘臺的國家消失,我們要找的人也找到,那就收兵返回幽州吧。”
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補充道:“所有人盡快隨我回去,以后不準隨意滅國。”
“……元帥,巨慈這邊如何處置?”旁邊的士卒聽聞大軍即將離開西域,折返幽州,目光轉到徐茂腳邊還會跪著的國王,不由得問道。
徐茂扭頭,想起地上還有個人,忽然犯難,巨慈臣服于她沒用啊,她又不是梁朝的皇帝。
接受巨慈國臣服的話,名義上不符合禮制,對她的名聲不好,而若是不接受,總感覺虧了。
猶豫少時,徐茂最后還是決定接受,再拉一波仇恨值,傳回梁國,孫寶安他們有了危機感,必定拿這件事攻擊她野心昭著,設法殺她,以絕后患。
徐茂點頭說:“巨慈國有此心意,難以推拒,那就順從大王的意思吧,如若日后巨慈有難,我忠義軍定然出面相幫。”
巨慈國王終于從徐茂這里得到答案,松一口氣,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他真怕徐茂不答應,他們巨慈也落得跟烏塞同樣下場。
接受便好,無論如何,在如此情形下,能夠保全他們巨慈國就夠了。
況且忠義軍武力強悍,連宜合和烏塞都是說滅國就滅國,輕而易舉,巨慈從此得到忠義軍的庇護,以后都不用怕別國欺負、吞并他們,樂觀想,算是一件好事。
巨慈國王安慰自己,忙不迭感激徐茂,請忠義軍駐守巨慈,向她表示誠意。
徐茂拒絕巨慈國王的提議,除采收棉花外,不在西域留人,免得那些被滅國的人心懷憎恨,朝駐守巨慈的士卒下黑手。
“有事傳信至幽州即可,危急時我會派人前來平亂的。”
徐茂說完就發令撤兵,率領眾人前去宜合同七班士卒匯合,所有人齊全以后,她們再返回幽州。
話音落盡,徐茂飛快離開。
不多時,大廳頓空,國王從地面爬起,劫后余生,慶幸的同時,他又不免好奇,跟兩側同樣神情的官員議論道:“她居然就這樣走了?沒有留人駐守巨慈!”
官員們也是震驚,這同他們想象中的場景不一樣,眾人本以為徐茂會給巨慈一個下馬威,接管政權,未料到她只是口頭答應,未見實際行動。
莫不是徐茂后悔,覺得他們巨慈毫無價值,沒有派兵駐守的必要,故而匆匆離去!
想到這個原因,一眾官員臉色青白,忽然有些尷尬和憤怒,晉王徐茂兵力強盛了不起,可憑什么瞧不起他們巨慈?
“大王,忠義軍巨慈,恍若經過無人之境,各國皆知徐茂從王庭離開,如若傳揚出去,她們沒有瞧上巨慈,我們以后如何在諸國間立足?”
這事實在是太丟人了,廳內官員互相看著對方,面子都掛不住,何況是跟鄰國打交道。
不過憤怒歸憤怒,他們又不能打回去,他們只得盡力遮掩。
官員思索道:“大王,聽聞羅沙國上下皆在學習梁國官話,以示臣服之意,我們也可效仿羅沙,讓諸國皆知,巨慈亦臣服晉王,不可隨意欺辱。”
“另外丘臺公主跟隨晉王行事,我們也可送公主和財物前往幽州,拉進巨慈與晉王關系,嘗試一二,請晉王派遣臣屬前來管理巨慈,這樣別國都不敢再襲擾我們了。”
眾人原先做好滅國的打算,如今國未滅亡,反而隱遭輕視,相較之下,臣服歸梁沒那么難以接受,他們準備借此換取更大的利益。
如果投靠忠義軍,有晉王出兵幫忙,那他們就不用再懼怕周邊國家開拓土地,吞并巨慈,這反而對他們有利。
廳內諸位官員很快接受現實,設法將巨慈與晉王的關系綁得更牢靠些。
巨慈國王明白其中道理,立即將自己的女兒全叫過來,并且迅速搜羅年輕伶俐的女孩,讓巨慈公主帶著這些人和諸多財物前去幽州,命她們想辦法在幽州留下,博取晉王歡心。
短短幾個月,宜合、烏塞滅國,丘臺、羅沙和巨慈向晉王俯首稱臣,西域諸國震驚不已。
各國派人出去打探,發現羅沙和巨慈積極學習漢話,訴說忠義軍士卒武藝超群,作戰極其恐怖,難以抵擋。
但羅沙和巨慈國人言語間卻隱隱流露出與有榮焉的自豪,他們將自己跟滅國的烏塞相比,晉王竟然沒有殺他們,可見自己國家還是有點實力的。
西域諸國默然無語,無法理解他們這些奇怪的想法。
而羅沙和巨慈生怕被人識破真相,適時尷尬地無地自容,瘋狂向外傳揚晉王對待他們態度多么和藹,還留話若遇危險,隨時可以派兵支援。
所謂忠義軍強,則羅沙、巨慈強。
為了讓周邊國家害怕,畏懼忠義軍,同時暗示鄰國,他們有實力強悍的晉王撐腰,別輕易招惹他們,羅沙和巨慈一致故意夸張宣揚同忠義軍交戰時的恐怖場面,經不過兩三招,他們的人就頂不住,丟盔棄甲而逃。
忠義軍英勇善戰的故事倏地在西域諸國間廣泛流傳,各國聽多了,背后不禁發涼,暗暗慶幸他們沒有得罪晉王,又有些羨慕丘臺、羅沙和巨慈的幸運,得到晉王庇護。
西域各國羨慕得眼睛滴血,全都嘆息,自己沒有那樣的好運氣,將滅國的宜合和烏塞拋諸腦后,半點記不起。
羅沙和巨慈收到鄰國羨慕的目光,腰桿子總算挺起,昂首挺胸,在西域橫著走。
其他小國見狀,他們覺得與其被鄰國吞并,不如投了晉王有保障,面上笑嘻嘻,找丘臺、羅沙和巨慈取經,請求他們幫自己在晉王那里說好話,背后罵他們小人得志,攀上晉王就得意到飛去天上。
琢磨來,琢磨去,諸國小國效仿羅沙,命令全國皆學漢語,說漢話,展現自己的誠意,而后派遣多位使者攜帶禮物去幽州討好晉王,以期得到晉王庇護。
西域大國面對當前如此嚴峻形勢也不敢放松,連忙派人前去梁國打聽晉王的底細,探究這位半路殺出來的人究竟什么身份。
一時間,徐茂的名字在西域諸國被廣泛提及念起。
徐茂將丘臺棉花地的事情安排妥當, 帶著各班士卒迅速離開西域,返回幽州,暫且不知西域形勢大變, 后面諸多使臣、財物就跟在她后面。
甫一踏進幽州城,徐茂還沒坐下歇一口氣, 后腳就聽守衛過來稟告,西域諸國派遣公主前來幽州拜見, 滿載財寶的車馬成隊進城, 行進隊伍如流水般,城中百姓新奇,全圍攏在道路兩側觀看, 街道擁擠不堪。
徐茂驚詫地一下瞪大眼睛, 霍地跳起, 連忙命人集合, 隨她出去疏散人群,防止踩踏。
“吳洪英呢?讓阿蘅和吳洪英過來接待西域諸國的隊伍,我現在就帶人前去街巷疏散圍觀百姓, 維持秩序。”徐茂心臟砰砰跳, 隱隱有些不安,立馬吩咐道。
言罷,徐茂立即邁腿往外走,士卒也趕緊去找徐蘅和吳洪英。
今日幽州城中熱鬧非凡, 花盼晴和周妙菱她們這些新遷的普通百姓生計得到妥善安排,徐蘅給她們分配了房屋, 名喚宿舍。
只要在幽州做事五年, 沒有犯事,以后就可以繼續住, 不要錢。
除去房屋歸屬不在自己手里,沒有什么大問題,于一些無家可歸的百姓來說,能有一處屬于她們的安身之地,已是不易,不敢再奢求其他。
而花盼晴和周妙菱她們情況特殊,本身就是潛伏在城中的細作,沒有長久打算,并不在意房屋歸屬的問題。
花盼晴聽見外面的動靜,不由好奇,擱置手里的菘菜,手放進清水里浸濕洗凈,轉身拿干凈帕子擦干水珠,半個身子往外探,詢問同寢的周妙菱:“外頭什么響動,這樣吵鬧?”
周妙菱道:“聽聞徐元帥回來了,征戰大捷,后面跟著長長的隊伍,都是西域人,還有好多西域國公主呢,她們帶著財寶前來拜見徐元帥。”
花盼晴眼睫微微顫動,心下震驚,“征西域告捷,之前怎么半點風聲沒傳出來?不是說出去談生意的嗎!”
周妙菱也茫然地撓撓頭,不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猜測道:“莫非徐元帥口中的生意就是征戰西域諸國?”
難怪出去要帶那么多人,原來是去打西域諸國了,大家都沒想到。
畢竟北狄、西戎已經足夠難纏,國內還有諸多對她的指責,麻煩纏身,任誰也想不到她還有心情出兵西域,又打一個打勝仗回來。
花盼晴瞬間反應過來,緊忙跑出去觀看西域車隊經過的場面。
街道中央,車如流水馬如龍,一個個典型西域長相的女子從眾人眼前經過,身形高大,眼窩深陷,睫毛黑而濃密,眼里晃動對未知的新鮮、好奇和恐懼。
車輪滾過石板,發出輕微的響動,花盼晴旁邊的百姓一面盯著西域女子打量,一面出聲議論道:“前頭過去的就是巨慈國公主,我方才聽到有人說,徐元帥滅了宜合和烏塞國,震懾西域諸國,西域那邊兒都開始學漢話,誰也不敢得罪忠義軍。”
周圍人聞言齊聲吸氣,感嘆道:“元帥威武啊,短短數月,竟是征服西域,而今放眼天下,誰能與忠義軍匹敵!”
花盼晴震驚地瞪圓眼睛,她懷疑自己聽錯,若非此事實在震撼,周圍人全都露出驚詫的表情,她如此神色,一定被人察覺反應有異,懷疑起她的身份。
如今隱沒在人群里,眾人皆驚,花盼晴的神情不算顯眼,無人注意到她臉色變幻幾次。
花盼晴跟身邊這些普通百姓驚訝的東西不同,在感慨忠義軍武力強悍的同時,恐懼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面對如此強敵,花盼晴冷汗直流。
震驚,駭然,她心緒復雜,其中剩余諸多疑惑和顧慮。
仔細想想,忠義軍擊退北狄,征服西域諸國,僅憑衛王那些部下,真的可以打敗忠義軍嗎?
站在人群里,西域女子的臉孔從她跟前一張張移過,花盼晴心里沒底,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五指收緊,掌心濕潤潤,全是汗水。
答案顯而易見,只是花盼晴不想承認。
再思及她待在幽州的這段時日,捫心自問,何人能待流民至此?
又是給予土地耕種,又是安排活計,只要肯動手干活就餓不死,而且忠義軍將普通百姓的吃穿住行都記掛在心上,而非隨意打發,敷衍了事,簡直就是戲曲里說的神仙生活!
花盼晴心意逐漸動搖,尤其直觀看到西域人對徐茂的恭敬,絲毫不敢得罪的態度,忠義軍與衛王軍隊二者間實力懸殊,后者明顯不敵。
遑論忠義軍和衛王軍隊原先就交過手,沈起元領兵打過豐城,最后的慘烈結局擺在眼前,勝負分明。
識時務者為俊杰,給予榮華富貴的承諾是沈起元許下,衛王那邊態度模糊,加之衛王殘敗端倪已現,花盼晴忍不住考慮以后的路途,為自己打算,她可不想傻乎乎地以卵擊石,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花盼晴權衡利弊以后,重心向忠義軍傾倒,她慢慢收回目光,悄然離開,回去同周妙菱商議。
周妙菱見花盼晴出去一趟,回來就改變態度,忽然要背叛衛王,轉投忠義軍,她驀地張大眼睛,勉力壓低聲音,驚訝道:“你怎么會這樣想,難道你不要郎君和親人了嗎?”
“況且我們的身份只能用一時,倘若忠義軍成事,衛王大敗,后面忠義軍派遣專人核驗籍貫,發現咱們的真實身份,焉有活路?”
周妙菱覺得花盼晴瘋了,她按住花盼晴的肩膀,勸說道:“盼晴,我們可是衛王安插在幽州的細作,即便未曾做出損傷忠義軍的事情,對忠義軍而言,但我們終究是敵人,她們為保全幽州的安穩,寧可殺盡也絕不能放過的。”
細作被識破,就是死路一條。
而花盼晴不跟她說別的,目光幽幽地盯著她,僅僅問道:“那你覺得衛王有打敗忠義軍的可能嗎?可會承認我們的功績,依照沈起元許出的條件封賞我們?”
周妙菱張了張嘴巴,一時竟不能答,腦袋里亂糟糟一片,無法以確信的語氣給花盼晴肯定答案。
忽然間,她心頭亂跳,莫名慌亂,不知是衛王軍隊沒有擊敗忠義軍可能令她心慌,還是孫寶安不會應諾,結果落空。
周妙菱半天說不出來話,她沉默少頃,問道:“那咱們的身份怎么辦?哪怕忠義軍不追究,難道要舍棄親人,孤零零一人待在幽州?”
花盼晴道:“這個好說,協助徐元帥成就大業,自己亦可登頂青云,適時回歸鄉里,也是光耀門楣的美事,將母親、姐妹們接來身邊即可,以后有什么事情說不準的,無需憂慮。”
周妙菱攏眉,滿面愁緒,她想了想,旋即頷首道:“所言有理,與其死心塌地給孫寶安賣命,出路不明,不若多個心眼,留在幽州,靜觀其變,衛王急了,自會開出豐厚條件,適時再看形勢如何,權衡定奪。”
花盼晴拉攏到周妙菱,心下松口氣,嘴角微微揚起,對以后的日子充滿期待。
*
幽州連著幾日熱鬧,成箱的金銀財寶運進庫房,吳洪英忙活著招待遠道而來的西域公主。
徐茂趴在欄桿上幽幽嘆息,她沒想到這些西域小國速度這么快,緊跟她的腳步來幽州拜訪。
無冤無仇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來都來了,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徐茂只得好好招待這些西域使團,讓她們在幽州玩兒上幾天,過段時間,委婉勸她們回國。
“阿姐,怎么了?”
徐蘅端來一盤糕點,送到徐茂手里,見她愁眉不展,徐蘅湊上前輕聲問道。
徐茂調轉視線,看一眼徐蘅,不知道怎么跟她說,無力地擺手道:“沒事,夜里風涼,可能是凍著了,睡一覺就好。”
徐蘅立馬伸手摸了摸徐茂的額頭,探察溫度,確定沒有發熱她才松手說:“小心遭風寒,到時候燒糊涂就不好了,阿姐以前不是哄我說,一直高熱不退會變成癡兒嗎,自己反倒不注意!”
徐茂躲過徐蘅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別開臉,然而下一刻,腦海里忽然飛快閃過幾個畫面,她意識到什么,眉毛低壓,神色變得嚴肅,徐徐站定身體,轉頭看向徐蘅,眼光鎖定在她身上。
徐蘅神色泰然,仿若沒有注意到徐茂的這一反應,抬腳往前走,捉住欄桿,眺望遠方,柔聲道:“阿姐是在煩惱如何安置西域公主?此時北狄內亂,自顧不暇,西戎孱弱,西域各國勢力盤根錯雜,對我們來說,西北大有可為,我們可以留住公主,聯合諸國重領西域,得西北支持,大業既成,阿姐很快便能打出登基稱帝的結局。”
徐茂悄悄調動系統后臺數據的動作猛然停滯,她倏地抬起臉,死死盯住徐蘅,舌頭打結堵塞在嘴里,不知如何說話。
“你……”
徐蘅側身,細長眉毛彎起,眼若月牙,唇畔漾開微笑,神態自若,好像一點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徐茂愣怔時,空氣里傳來一道嘆息,忽聽對面輕聲道:“好久不見,姐姐。”
徐茂眼睛瞪圓, 驚詫地看著徐蘅。
半晌寂靜,徐茂緩過神,放輕呼吸, 咬嘴唇的間隙組織措辭,眼光亂飄, 許久以后她才鎮定下來,問道:“你有從前的記憶?”
徐蘅嘴角微翹, 在徐茂難以置信的目光里點了點頭, “沈起元身死以后,我就不受游戲機制束縛了。”
徐茂聽完眼睛瞪得更大,張著嘴巴不知道應當說些什么, 兩只手不停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 平復心情。
“難道是主線崩了, 游戲npc覺醒?”
徐茂忽然想起之前維護人員提到的角色異常,企圖修復徐蘅bug,一下子全部串聯起來, 猛地抬頭看向徐蘅, 語氣肯定:“不僅僅是這次,前幾局你也有記憶!”
徐蘅沉默良久,最后還是點了一下頭,她注意到徐茂神色變化, 害怕徐茂誤會,緊忙解釋道:“阿姐,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 而是外力制約下,我無法向你開口。”
“此外, 我也并非時刻可以出來,除了運行程序報錯外,只有偏離主線時,我才能掙脫束縛見你。”
幸好,這個游戲時不時就會出現錯誤,給予她諸多機會,徐蘅非常感激那個不能改動、無法修復的bug。
徐茂皺起眉毛,有些迷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拉著徐蘅到一邊坐下,她坐在徐蘅對面,嚴肅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蘅偷覷徐茂臉色,未見慍怒,她稍微放下心,回答道:“或許這個世界對阿姐來說只是一場娛人的游戲,其實這不過是一群無知無覺的幽靈在此游蕩,陪不同的玩家玩樂而已,實際上我們早就死了。”
“以你們的話來講,游戲制作組捕捉到我們原本的世界,采集信息,將我們轉化為數據,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人生軌跡行動,制作組在此基礎上建立新人物,由玩家操縱,走向不同結局。”
“但是制作組沒想到我意識尚存,并且欺騙玩家,引導她們走向錯誤路線,以及在玩家勝利在望時殺了她們,游戲世界崩潰。”
“制作組幾次派人進入游戲清理異常,糾正行動軌跡,無果以后只得對我添加禁制,約束我的行為,將我設定為需要警惕的隱藏反面人物。”徐蘅回憶制作組使用的專門用語,一五一十地向徐茂交代前因后果。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本想引誘你走向死路,未料你幾次三番相救,新手任務都沒做就死了,頗覺詫異,便暗中觀察,發現你的確跟別人不同,主線未展開,連敗好幾回,竟然還能重開繼續玩。”
徐蘅眼睛亮晶晶,提到從前,語調瞬間上揚,流露出歡欣的情緒,嘴角止不住地翹起,壓都壓不住。
徐茂聽著徐蘅的話,想起進入游戲世界剛玩時的糗狀,前幾局因為沒看攻略,各種板塊、功能都沒有摸索清楚,打開游戲就是干,成功獲得極速版體驗。
關鍵是那個時候她精力旺盛,又菜又愛玩,秒倒就重開,連著好幾次重進才將所有功能和任務導向摸索清楚。
所以游戲里的npc不是人機,那個時候徐蘅就默默注視著她,看她來回作死,各種各樣的丑陋操作,最后覺得她實在太菜了,沒有暗襲的必要,直接給她指引新手任務,帶她打結局。
而且徐茂還注意到一個問題,徐蘅暗中幫她,她居然都沒有打出登基稱帝的成就,這得菜到什么程度!
好丟人。
徐茂忽然自閉了,無法面對徐蘅。
徐蘅看見徐茂臉色變換幾次,眼里閃動幽怨的目光,情緒低落,她緊忙安慰道:“到現在為止,選擇女性角色的玩家都沒有打出登基稱帝的結局,你已經很努力了,況且阿姐還有許多隱藏成就呢,不用灰心。”
徐茂感覺胸口被射一箭,她那些隱藏成就就是菜的罪證啊,回去就把主頁成就展示關掉。
想想,本來以為全世界都是人機,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一個活人,莫名有點恐怖,對方還密切關注著她,看她各種丑陋的下飯操作,徐茂想死的心提高到極點。
“從現在開始,把前幾局那些事全忘掉,你什么都不知道。”徐茂維持好自己的呼吸。
她梳理徐蘅方才所言,就是說,游戲制作組捕捉到異時空,轉化異時空的景物以及人物,復制某一時間段的數據,進行修改,建設成游戲世界,以供玩家游玩。
不知道為什么,徐蘅意識覺醒,企圖毀滅游戲世界,結果被制作組制裁了,最后遇到她。
難怪徐蘅的天賦是慧極必傷,原來是阻止她覺醒打的補丁。
徐茂腦海里倏地跳出異常數據反饋失敗的畫面,這一局她上傳總出錯,系統也不靈光,竟是偏離主線,游戲世界跟制作組斷開連接了。
“那這局游戲結束,制作組會不會修復bug?”徐茂突然有些緊張。
其實她想問,是否還能見到徐蘅。
徐蘅低頭思索良久,“只要你記得我,愿意回來看看就夠了。”
徐茂心口霍地被揪起,泛起一陣酸意,胸腔里空落落,忽然不舍得迅速結束本局。
沈起元死亡,主線徹底崩盤,萬一制作組找到辦法清除異常數據,將徐蘅的存在抹去,她可能再也見不到徐蘅,徐茂不敢登出游戲,很怕離開游戲世界就收到官方郵件,通知她人物刪除。
徐茂停頓片刻說:“你說這個世界是由制作組捕捉異時空數據得來的,那么你們也是活人,不過是存于當前世界,重復從前的日子罷了,沒什么不同。”
徐蘅她們并非印象里制作組隨手敲下的代碼,而是切切實實在現實世界里存活過,那么在游戲里度過的日日夜夜,與外面也沒有區別。
珍惜這段時光,保存錄像,即使以后變故,一起度過的日子總不會出錯。
徐茂心里五味雜陳,從最開始的震驚轉變成不舍和鄭重,危機感頓生,不敢有半點放松心態。
徐蘅起身繞到徐茂旁邊,安慰道:“阿姐別擔心,短時間內,制作組無法與阿姐恢復聯系,她們對我束手無策,這一次,我一定助你登上帝位,打出最漂亮的成就。”
徐茂撓頭,本局游戲,她沒想做皇帝,誤打誤撞走到當前這步。
如果此時撂挑子說不做皇帝,不僅她和徐蘅沒有太平日子,而且手下許多人也沒有出路。
要想繼續待在游戲里,她只能小心防備暗殺,硬著頭皮打下去,如若幸運,成功登基稱帝,她才能安生地活到壽終正寢。
這么想,徐茂身上的壓力驟然增加,以她過往的稀爛戰績看,她對自己實在沒什么信心。
根據命運弄人定律,一般來說,想死的時候,任憑你怎么折騰就是死不掉,最后反悔,發現世間的美好,想活下來,這時候又突然出意外,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死掉。
徐茂惴惴不安,她憂慮半天,最后鼓起勇氣吐出幾個字:“我試試。”
“如果不行的話,我就帶你們出海,或是往西邊國家去,咱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徐茂做好最壞打算,打不過就躲,另外開辟新大陸。
這個游戲是抓取真實世界的數據,那么地圖應當也是無限制的,可以脫離主戰場,往別的大陸板塊撤退。
徐茂給她和眾人留后路,將探索新大陸納入考慮范圍,準備打聽一下海外國家的消息,過段時間騰出手前去試探一二,看下是否能夠往那邊跑。
“好,我聽阿姐的。”徐蘅微微一笑。
徐蘅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吐露,徐茂知曉這個世界的由來,她重整思緒,著手調整計劃,放心地許多事情交給徐蘅,二人共同商議下一步如何行事。
西域諸國來了許多公主,徐茂原先打算陪她們玩會兒,過段時間送她們回去,這下目標改變,大好的助力擺在眼前,就此放掉未免可惜。
徐茂放棄本來想法,暫時留著諸位公主沒有打發離開,跟徐蘅和吳洪英她們商議如何挽留和安排,給這些遠道而來的西域公主找些事情做。
西域公主們也在竭盡全力學習梁國官話,想要消除隔閡,拉進自己與晉王的關系。
雙方都有意,事情就好說,徐茂聽聞賽雅她們努力說漢語,學習梁國文化,一個想法冒上心頭。
是日,徐茂正準備帶公主們去參觀學堂,借機暗示她們可以“留學”,不料賽雅主動來她。
從西域回幽州的幾個月,賽雅已經能夠用漢語說很多簡單的句子,行禮動作也無比標準,她先是朝徐茂一拜說:“拜見大王。”
徐茂不知賽雅為何主動過來,眼里的驚詫尚未褪盡,她緊忙起身扶她,“在我這里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公主請起。”
賽雅行過禮,抬起臉,眼瞳黑白分明,眉眼舒展,仿佛遇見什么天大的喜事,嘴角藏不住笑意,她用漢話說了幾個詞,旋即改成母語,快聲道:“大王,適宜女子使用的新馬鐙已經做出來了,還請大王一觀。”
賽雅身后的侍女捧著一個托盤上前, 其中正是一對馬鐙,柄下呈半環弧狀,底端略扁, 以便踩踏,大小比從前的馬鐙小一圈, 適合女子使用。
旁邊另一個侍女跟著走到徐茂前面,她手中的并非馬鐙, 而是一雙靴子, 賽雅面帶笑容,顯然想跟徐茂賣關子。
徐茂訝異,拿起改良過后的新馬鐙看了看, 又轉身去瞧旁邊的新靴子, 指著它問賽雅:“這靴子是怎么回事?”
賽雅將靴子拿起, 翻一個頭, 展示給徐茂看,只見鞋底異于尋常,并非平滑模樣, 而是凹凸不平, 明顯摩擦力大,防滑。
徐茂眼瞳猛地一縮,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 她震驚地轉頭看向賽雅,“這是你做的?”
現在究竟是什么年代, 怎么防滑鞋都出來了!
賽雅看見徐茂的驚訝神情, 心滿意足,頷首道:“回稟大王, 是我做的。”
“之前有人腳滑,踩不住馬鐙,引得馬驚失控,發生危險,那時我就起意改良馬鐙,減少同樣的情況發生。”
“不過在修改馬鐙時,我發現腳滑跟鞋子似乎也有關系,將新馬鐙改好以后,我又在想如何將鞋子改一改,讓它更加好用。”
賽雅解釋因由,她是在改馬鐙的時候突然想到鞋子的,準備在馬鐙底端掏洞,方便固定腳掌,但這樣容易卡腳,在戰場上非常不方便。
冥思苦想許多時日,娜寧幫她試驗新馬鐙,抱怨了一句鞋子,賽雅這才靈光一閃,在鞋底做起文章。
好在,最后做出來的效果不錯,不僅踩馬鐙更穩,行走在平滑地方也不容易摔跤。
經過多次試驗,全都沒有問題,賽雅將這兩樣東西拿到徐茂跟前,她驕傲地昂首挺胸,自信滿滿。
徐茂拿著防滑鞋仔細端詳,底端紋路刺激著她的眼睛,伸手觸摸,心中無比震驚,她看了一會兒,贊賞賽雅道:“做得很不錯,賽雅公主,我替忠義軍所有士卒感謝公主。”
有了這兩樣東西,士卒們在騎馬的時候就不用擔心腳滑驚馬了,而且賽雅和娜寧也在教士卒們馬術,方便她們應對馬匹失控的復雜情況。
賽雅仰起頭,得到徐茂的認可,她臉上綻放笑容,坦然接受,自豪地挺直腰桿子,說道:“只要能夠幫上大王,為您排憂解難,我就心滿意足了。”
徐茂收下賽雅送的這份驚喜禮物,“公主不必同我們這么見外,直呼其名即可,新改的馬鐙和靴子可能還要勞煩公主幫忙指導把關,招募工匠、繡娘大量制作,讓所有士卒都能用上。”
賽雅一聽徐茂這是委托她重要任務,興奮地差點蹦到天上去,眼睛里光芒不停閃,她緊忙激動地擺動兩只手,說道:不勞煩,元帥喚我賽雅就行,能幫到忠義軍是賽雅的福氣。”
她學著士卒們的模樣稱呼徐茂,特地改用漢話回復徐茂,表示自己的心意。
徐茂朝她微微一笑,鼓勵她再接再厲,盡快將新馬鐙和防滑靴量產,大家全都用上,不負賽雅花費時間研究這些。
賽雅收到任務,從徐茂這里出去,高興地飛奔到娜寧那里,向她傳達喜訊。
恰巧其他人也在,賽雅沖進房門就高呼大喜事,被各國公主聽了個干凈,眾人目光齊聚在賽雅身上,興奮問道:“大王真的請你幫忙做事了?”
不等賽雅回答,旁邊人就說:“肯定是真的,本來大王就讓賽雅教授馬術,如今多交代一件事而已,哪能有假!”
大家羨慕地看著賽雅,人家都在忠義軍里逐漸扎根,自己還飄忽不定,未來沒有定數,以后的日子說不準就是回去聯姻。
見識到忠義軍眾士卒的生活,她們期望留在幽州,真不想回國嫁人,只可惜自己沒有能力,晉王那邊也沒有流露出留下她們的意思。
眾人心緒低落,如同霜打的茄子,垂下腦袋,有些難過。
賽雅見她們這般模樣,立馬給她們出主意:“別擔心,我瞧徐元帥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幽州有學堂,不如假借崇尚梁國詩文,請求徐元帥留大家在學堂修習?”
有這個托辭在,徐元帥沒有理由拒絕,她們也不用回國。
眾人聞言猛地抬起頭,彼此之間互相遞一個眼色,有人猶豫道:“這樣能行嗎?”
“總要試試,不行再另想辦法。”
賽雅鼓動大家一起去找徐茂請求,人多力量大,如果徐茂看到大家的誠意,未必會直接拒絕。
眾人想了想,沒有別的路可走,那只有嘗試一二,試探徐茂反應,總比她們什么都不做要好。
大家思慮清楚,做好心理準備,破釜沉舟,拿紙筆書寫幾個練得最好的漢字,向徐茂表示自己求學之心,請賽雅幫忙轉達她們的意思。
規整漂亮的字跡落在毛紙上,一一在徐茂案前鋪展開,徐茂眼里閃過驚異,“這都是諸位公主所寫?”
結構很好,落筆力道整體均勻有度,沒有用力過猛,也不是輕得飄逸,初學者練到這種程度,足以看出是下過苦功夫的。
賽雅連連點頭,跟徐茂講述公主們的好話,向學之心如何強烈堅毅,渴求徐茂給她們一個留學的機會,賽雅提道:“西域各國皆有同元帥結好之意,元帥可以無意踏足西域諸國,但不可忽視它們,必要時,各國或可成為元帥的一點助力。”
徐茂思考賽雅的話,本來她就有挽留各公主的意思,準備尋機找公主們說話,不想賽雅她們主動找上門來,而且賽雅說得有道理,西域潛力無窮,不能輕易放過。
“你的意思我明白,恰好我也正有此意,未料公主們主動請求,更加無法拒絕。”徐茂點頭同意,透露出自己原先計劃,向大家傳達賣好的傾向。
賽雅聞言驚喜地瞪大眼睛,緊忙拜謝道:“多謝元帥,我這就回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雙方都有意向,這事情就很容易達成。
徐茂說完沒多久,賽雅就把徐茂同意的消息轉告給諸位公主,很快大家便都知曉。
眾人懸著的心總算放下,臉上浮現出輕松的笑容,大家松口氣,立即梳洗打扮,將自己捯飭精神,跟隨大部隊前去感謝徐茂。
清晨,徐茂宣布開會,召集徐蘅、吳洪英等人到書房,將管理學堂的杜采文叫到跟前,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杜娘子,學堂事務一直都是你處理,你最熟稔,以后就擔任學校的校長專職,需要什么同我說,大家如若對此有異議,現在也可以提出來。”
大家紛紛搖頭,一直以來,確實是杜采文負責學堂的事情,經驗豐富,她擔任校長理所當然,沒什么可說的。
杜采文忽然升職,面容上殘留幾許震驚的神情,很快代以嚴肅,她走上前幾步,拱手道:“元帥放心交給我,采文必不負元帥之托,日后更加勤勉認真,辦好忠義學校。”
話到末尾,她本來想說學堂,只是聽見徐茂口中的新稱呼,杜采文旋即領會,改口稱之為學校。
徐茂頷首,又交代另外一件事:“諸國公主來我幽州做客,前幾日她們托賽雅轉達,有意留在學校學習我朝文化,我覺得不錯,答應了她們。”
“這樣,在學校開一個留學班級,專供如同各位公主這般情況的女子在此學習,一來聯結西域諸國的力量,兩相交好,二來也便于我朝文化的流傳,引導異國歸屬我朝,算是用平和的法子重領西域。”
吳洪英和杜采文認同地點點頭,杜采文撫掌道:“此法妙極,如此,諸位公主便有名正言順的由頭留在幽州,外面也不能多說什么了。”
僅僅收納留學生,指摘不得。
西域公主留學的事情就此定下,開完會散場以后,杜采文立馬去通知其他人,眾人配合著給賽雅她們單獨開辟一間屋子,讓她們上課,以免同士卒們學習,進度跟不上。
春日即將過去,徐茂在幽州處理好異國公主留學,立刻給林舒娘傳消息,命她宣傳幽州的新面貌,吸引更多人遷往幽州。
這個時候,人就是第一生產力,徐茂需要大量人口開墾荒地,耕種,收獲,走上正循環。
林舒娘得令,知道這是自己大展拳腳的機會,跟大家圍攏在一起商討傳播消息的策略,吸引百姓去往北地。
“咱們還是用以前的老法子,寫好戲折子給戲曲班子唱,叫百姓了解幽州如今情況,如何?”有人提議。
林舒娘眉峰緊攏,她搖頭說:“不妥,戲折子總是摻雜作假的成分,百姓是戲外人,用戲劇只能引百姓知曉,卻無法叫大家確信無疑,更加不會遠離故土,去往一片未知之地,遷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必定慎重,不是實在活不到下去,誰也不會輕易動彈。”
眾人聞言苦惱蹙眉,五官皺成一團,無奈地嘆息道:“可是不用戲劇,咱們就是將許諾的條件白紙黑字地給百姓寫出來,百姓不認字,也不會相信我們啊!”
林舒娘擔心的就是這個, 她思索半晌,忽地靈光乍現,拍手道:“用戲曲班子演, 百姓不愿意相信,那我們不叫百姓知曉, 咱們自己偽裝成普通人,將要傳達的消息藏在戲里, 自己演, 這不就好了!”
其余人滿眼迷惑,不解地撓頭道:“我們自己演?”
林舒娘重重地點下頭,解釋說:“我們偽裝成逃難的流民, 用一場戲展示給民眾看, 借難民之口, 訴說幽州新貌和好處, 并說其他地方的人紛紛趕赴幽州,名額有限,錯過了以后再沒有機會, 百姓自然緊張, 想著別人都去,不會有問題,我們的計策即可達成目的。”
大家思考良久,互相對視一眼, 看清對方眼里的猶豫,最后大家統一意見道:“我覺得可以, 那咱們現在就寫戲折子, 看下如何扮演,能讓百姓清楚了解, 又不會識破咱們的身份,自然而然接受。”
林舒娘見大家都同意,對下一步計劃明晰些許,所有人忙活起來,開始編寫即將扮演的戲折子。
首先是扮演身份,林舒娘定位為逃難的難民,用各種借口跟百姓搭話,不著痕跡的透露出自己目的。
她們可以自稱鄰村友人告訴她們大家都逃去幽州,不僅有吃有喝,管理幽州的忠義軍元帥還給分地,無法下地干活,也可以在城里幫工,吃穿住行皆有保障,那邊緊缺人手,故而身份不計,只要有手有腳,就能在幽州活下去。
再等一段時間,幽州不需要人了,她們再去也晚了,白白錯過大好機會。
眾人編寫搭話的契機,有一家幾口人上門討水喝的,也有鬧出大動靜,在人多的地方上演一出爭執好戲的。
畢竟百姓愛看熱鬧,尤其大打出手,爭執不下,抓得臉花,衣服破爛,打架越激烈越好,圍觀百姓聚集必然不少。
不僅是圍觀,還呼喚親友趕赴而來,一起看熱鬧,鬧完結束,百姓回去吃飯,還要議論此事,足以讓每家每戶全都知道。
林舒娘靈機一動,決定先安排零散幾人路過討水,跟百姓閑聊,但是只說去幽州,問原因便躲躲閃閃,閉口不言,提高百姓的好奇心,引導百姓發覺問題,心底存疑。
而后再在當地上演親人反目的戲碼,解開百姓心中疑惑,被討水喝的百姓驚覺發生不得了的事情,原來前幾天那些人都是去幽州過好日子的,難怪藏著掖著,支支吾吾不肯說。
一場連續不斷的戲完整演下來,就是對幽州沒興趣的人家也能知曉,腦海里存留印象,未來走投無路時,百姓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幽州。
林舒娘為自己的想法點贊,緊忙跟大家說,串聯起每段戲,前面故意賣關子,吊起百姓的胃口,過幾日再解開疑惑,讓百姓自己琢磨明白,更有效果。
眾人都覺得不錯,重點放在后面的爭執戲碼,當前戲本子唱得最多的就是賢妻與薄情郎,以及婆媳矛盾,大家決定以此作為切入口。
交稿日期到,林舒娘看了大家寫的爭執戲,有寫賢妻不堪重負孤身一人逃出家,前往幽州的,未料婆家蠻橫,帶人追捕,這位可憐的小娘子只能祈求村民幫忙掩藏。
如果村民幫忙,等追人的隊伍轟隆隆如雷般的大嗓門,在人多的地方高聲放狠話,引得周圍人注意,她們沒找到人,從村里追出去,這個逃跑的娘子就出來感激村民,并講述原因。
倘若村民不幫忙,正合她們之意,上演一出抓逃妻的戲碼,追人隊伍氣焰囂張,揮舞鞭子嚇唬人,這逃跑的娘子就英勇站出來講述幽州多么多么好,寧死也不回去。
糾纏半天,最后查看周邊圍觀百姓的反應,順勢選擇大眾喜聞樂見的大團圓結局,婆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幡然悔悟,婆媳重修舊好,共同前往幽州。
若百姓憤怒情緒濃重,則不和解,鬧完帶人離開,多種結局皆有,就看圍觀百姓是什么態度,大家隨機應變。
不然可能會出現百姓誤以為真,沖上去解救可憐媳婦,跟她們動起手,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另外也有寫姐妹反目成仇,或親人因得罪有權有勢的人家,盡數亡故,自己沒有辦法,只得前往幽州尋求庇護,并期望在那里站穩腳跟,日后殺回來,為親人報仇雪恨。
不論內容如何變換,形勢上都是一方逃跑,另一方追捕,前者弱勢可憐,后者則囂張跋扈,蠻橫無理,拉滿百姓的厭惡情緒。
林舒娘將大家的戲本子出來,盡量修改對話至普通樸素模樣,減輕做戲成分,有些地方太明顯,根本不像普通百姓日常生活里會說的話。
改完戲本子,各自角色和臺詞也清楚,林舒娘請大家共同傳閱,選取最好的三個本子,作為首先試驗戲本,而后檢查是否有所遺漏和需要再次斟酌修改的地方。
等大家都覺得沒問題,林舒娘決定在江州附近試驗,她們領取各自想演的角色,背臺詞,秘密在院子里排練一番,過段時間就出去表演。
林舒娘背詞很順溜,她選擇婆媳矛盾小媳婦戲本,其他人選出一個惡毒婆母做追捕隊伍的首領,三姑六姨緊隨其后。
起初扮演時,大家都放不開,說話沒有氣勢,看著身邊好友的臉,紛紛忍不住笑出聲,面對面,有些尷尬。
待排練的次數一多,眾人就麻木了,說詞練成本能反應,睡覺說的夢話都是臺詞。
大家排練熟練,林舒娘帶領眾人去往附近的獻縣試驗成果。
第一波人喬裝改扮,上門討水喝,在百姓問話時,她們呆愣一下,捧著碗,眼光閃爍,有些回避道:“我們去幽州……投親的,對,是去幽州投親的!”
老嫗本來只是隨口一問,忽見她們反應變得奇怪,不禁心里嘀咕兩句,投去疑惑的目光。
而討水的這些女子將是生怕她追問,喝完水,歸還碗,感謝幾句,忙不迭背著包袱跑開。
老嫗看得更加迷惑,拿著碗回屋,跟兒媳說:“方才過來幾個怪人討水喝,問她們,她們竟是往幽州投親去。”
兒媳驚詫道:“幽州?不是叫北狄人占去好多年,那邊哪來的親人?”
“我也是奇怪啊,幽州哪里有梁國人,而且幾個女子上路,也不怕遇到匪盜,我問她們去何處,她們支支吾吾半天,起先還不想說哩。”老嫗轉身放碗,對那幾個女子的話表示存疑。
兒媳想起之前大家廣泛議論過的事情,說道:“聽聞忠義軍元帥徐茂打敗北狄,拿回幽州,難道她們是去投奔忠義軍的?”
好像只有這個可能,但她們不顧危險,也要北上幽州,不知何種條件,能引她們甘冒風險至此。
不管怎樣,反正跟她們沒關系,老嫗搖搖頭,收拾碗筷,將這件事拋諸腦后。
前段戲完成,林舒娘穿上灰撲撲、打滿補丁的衣服,蓬頭垢面,扮成一副在路途上奔波許久模樣,精神不濟,額頭冒虛汗。
林舒娘慌慌張張地跑進村子,叩響挨家挨戶的門扉,停在送水的那個老嫗家門前,急切敲門。
吱呀一聲,老嫗開門,“誰啊?”
見到林舒娘這副慘狀,她眼里飛快閃過訝異,老嫗放輕聲音,問道:“娘子,你有什么事?”
林舒娘滿臉哀求,撲通跪倒在她腳邊,懇求道:“阿婆,求求你,救我,讓我進去躲避一下追捕我的人吧,不然我真的會死的。”
說完,她緊忙回頭看,渾身發抖,非常害怕后面追上來人,著急忙慌地給老嫗磕一個頭。
老嫗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手足無措愣在原地,她抓住門扉,警惕道:“娘子,你遇見什么事,別人為什么要抓你?”
她怕遇到逃奴,如若包庇,被查出來,自己也沒有好果子吃,老嫗只能問清楚對方狀況,沒有輕易放她進門。
林舒娘眼睛水汪汪,她看出對方面容下的猶疑,快聲道:“阿婆,我不是逃奴,也沒有犯事,追捕我的是我阿家,只因我家郎君愛同男人廝混,整日不著家,她便將怒氣發泄到我身上,我實在承受不住,無奈逃出,準備前去幽州期尋徐元帥庇護,阿婆請救我這一次,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老嫗聽到“幽州”兩個字,心中驚疑,又是幽州,然而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其中夾雜不少惡聲惡氣的詢問聲:“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褐衣的年輕婦人跑過去?”
明顯,正是追捕眼前這個小娘子的人。
“娘子,你還是去別家躲躲吧,我家都是寡婦,不好惹事。”老嫗于心不忍地別過臉,讓她趕緊離開這里,別叫那些追上。
林舒娘戀戀不舍地望著老嫗,起身跑向下一家,然而她才沒走幾步,追捕隊伍就已經過來,走在領首老婦人身邊的年輕女子眼尖,瞬間抓到林舒娘的背影,激動大叫:“阿母,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