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北美冬青
除夕當天,是個沒人敢睡懶覺的大日子。
阮歆迫于親媽的威壓,竟比陳清也還早些下樓。不過看她坐在餐桌邊,抱著牛奶瓶走神的模樣,很明顯是身體離開了床,但大腦卻沒有,一整個游魂的狀態(tài)。
陳清也從廚房出來,和阮舒池擦肩,半個眼神也沒給他,倒是徑直走到阮歆身邊,掰了一半熱騰騰的松糕遞給她。
松糕是阮奶奶做的,沒人學(xué)得會她的手藝,紅棗、堅果和青紅絲熱熱鬧鬧鋪滿,蒸熱后就是一股甜香。
阮歆卻搖搖頭,拒絕得相當干脆:“不吃,一會兒有的是好吃的。”
陳清也默不作聲,扭頭看了看冬日里蒙蒙亮的天,把掰小塊的糕往嘴里塞,忍不住提醒道:“你睜開眼睛看看天,這個一會兒,可得有好一會兒了。”
阮歆若有所思,抬手接下半塊糕,一把拉住到處路過的阮舒池,就地解決塞他手里,然后回過頭朝陳清也點了點頭:“不用謝,替你解決了!”
“恭喜殺青!”
“終于結(jié)束啦!”
“大家都辛苦了!”
三位主演同時殺青,拍攝一結(jié)束就有人上前遞花,互相道著喜。
阮舒池手里的花都快拿不下了,這還是他頭一回殺青后收到來自助理以外的人的花,頂著滿頭的血與大家合影,樂的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透過歡呼的眾人,他遠遠便望見了對面的陳清也。
她平靜地站在人群里,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雙手隨意插在西裝褲兜里,一半青藍一半幽綠的眼睛深沉寂暗。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空氣中仿佛竄起了電光,激的阮舒池渾身一顫。
他慌忙低下頭來,故意不去看陳清也。
反倒是盛鴻朗,殺青后特別開心,見到陳清也更是激動地不得了,抱著兩大捧花過來找她攀談。
演員們陸陸續(xù)續(xù)收拾好,該合照的合照,該簽名的簽名,然后在導(dǎo)演的吆喝下聚集在一起,全劇組拍了一張大合照才算結(jié)束。
余導(dǎo)還特意將前排的C位讓給了陳清也,但陳清也婉言推清了。
她不想?yún)⑴c到合照里。
見狀,余導(dǎo)也沒再堅持,招呼著眾人拍完便回酒店收拾了。
晚上的殺青宴來了很多人,平日里很少見到的制片人和編劇都來了,不過今晚最備受矚目的還是【沐光之名】的投資人們。
阮舒池被經(jīng)紀人鄭康時拉著硬是擠進圈子里,挨個給那些投資大佬們敬酒打照面。
阮舒池很不習(xí)慣這種場面,但拗不過鄭康時,再不愿意也必須端著酒杯笑著給制片人和投資人說幾句。
陳陳沒想到,他居然在這里碰見了李常——那個會所里讓他喝兩瓶酒就給他一百陳的李總。
他也是【沐光之名】這部劇的投資人之一。
不過他并不是真心看好這劇,只是事先答應(yīng)了段光霽要給他爭取一個角色,這才投資了點錢將他塞了進來。
當看到段光霽噘著嘴站在李總邊上嗔怨這兩個多月來自己受了多少多少苦時,阮舒池就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惡寒。
而那個李常明顯已經(jīng)對段光霽很不耐煩,他敷衍地應(yīng)付著邊上的人,一邊扭頭,就那么恰好望見了穿著西裝跟著經(jīng)紀人到處敬酒的阮舒池。
李常沖他微微一笑,阮舒池直接給了個冷臉,繞過他去給其他人敬酒。
等敬到陳清也的時候,阮舒池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過去說兩句。心想兩人都這么熟了,不必再搞這些虛的了吧。
而且自從醫(yī)院一別后,他們兩個都沒再理會過彼此,這會兒還得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推杯換盞,著實有點難度。
余游導(dǎo)演見他在陳清也面前猶豫,哪里還忍得了,直接按著阮舒池的頭把人拉到陳清也面前,故意拔高了聲量道:“你小子今兒可得好好謝謝陳總,要不是陳總及時運來空調(diào),就你這細皮嫩肉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扛過來。”
阮舒池正心有不滿暗暗不爽呢,聽到余導(dǎo)這話,忽然就定住了。
劇組的空調(diào)是陳清也送的?
他錯愕地看向陳清也,而女子只是裝作和他不熟,漫不經(jīng)心地晃著酒杯里的紅酒,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余導(dǎo)……你不是說空調(diào)是投資人陳總……”
余游沒覺著有什么不對:“對啊,投資了咱們這部劇還姓陳的人物,除了陳總還有誰?”
阮舒池這下徹底傻眼了。
他怎么就那么蠢,當初在醫(yī)院,陳清也說她是【沐光之名】的投資人之一時自己就該想到的。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停電的那晚,自己不過是在陳清也面前隨口說了句劇組沒空調(diào),第二天家電公司就運來了一車隊的新空調(diào)給他們。
而他還單純地以為真的是另外某個姓陳的投資商好心關(guān)心劇組情況才命人送來的。
陳清也嘴上說在意的是投資是否能大賺,可要是真的心狠至此,大可不必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過來送空調(diào)。
畢竟,不管拍攝條件如何,這部劇都會錄制下去。
她那么冷酷的一個人,又怎么會將別人的感受放在心上。
想到這兒,阮舒池豁然開朗,整理了一下笑容后,他端著酒杯上前,客客氣氣地朝陳清也走去。
“陳總,這段時間以來,多虧了您的幫助,我敬你一杯。”
阮舒池揚起唇角,頂著那張迷倒千陳人的俊臉真誠說道。
陳清也懶懶地挑了挑眼皮,沒什么情緒地掃了他一眼,很輕地“嗯”了一聲,再沒說話。
這態(tài)度看的周遭一群人心里發(fā)緊,很明顯,陳清也對這個叫阮舒池的藝人沒什么興趣。剛才來敬酒的演員沒十個也有八個了,除了盛鴻朗,就沒見陳總搭理過誰。
余導(dǎo)急的不知該說什么好,經(jīng)紀人鄭康時更是慌得不行。
為了今晚的宴會,他可是花了不少精力找人給阮舒池打扮。西裝禮服,發(fā)型妝容,樣樣都是花了心思的,放眼今晚出場的藝人里,就再沒比他還出挑顯眼的明星。
好不容易想給這個家伙引薦一下,結(jié)果不曾想,人家陳總瞧不上他。
阮舒池臉皮厚,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忽視,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他做得少,但應(yīng)付這種場面還是沒問題的。
他知道陳清也是個陰晴不定的人,許是上回的事惹到了她,這會兒對自己冷淡是正常的。
他微微一笑,站在陳清也面前將酒一飲而盡。
陳清也見狀,長眸瞇了瞇,她用幾根手指托著高腳杯,姿態(tài)隨意又輕佻,細長中指上的寶石戒指光彩奪目。
在眾目睽睽之下,女子將手里還剩下一半的紅酒杯遞了過去,用眼神示意阮舒池接下。
一旁的導(dǎo)演、經(jīng)紀人還有投資商們均是暗自倒吸了一口氣。
陳清也這番舉動,看似是輕視戲弄阮舒池,實則是在向他拋出橄欖枝。
看來她是有意要將這個混血美男收入懷中。
這種事,在娛樂圈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若有看得上眼的藝人,掏點錢,再給點資源,各取所需,便能達成一段不錯的關(guān)系。
而金主的地位也決定了他今后資源的咖位。
當那個人是陳清也時,若是換了別人,早就忙不迭迎了上去,一邊哄著笑臉,一邊接下這杯酒喝掉。
可偏生阮舒池是個腦子不開竅的,見陳清也手里的酒杯只剩下了一半,他頓在原地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明白了。
他轉(zhuǎn)身,拿起桌上的一瓶紅酒,殷勤地給她酒杯倒?jié)M上。
四周忽然沉默了下來。
陳清也拿著滿滿當當?shù)木票?“……”
雖然不大贊成阮舒池攀附金主但還是目睹了這一切的經(jīng)紀人:“……”
導(dǎo)演:“……”
眾人:“……”
鄭康時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再穩(wěn)重的他也禁不住在心里癲狂吶喊:“——親娘啊這是造了什么孽!這個二愣子的智商到底是遺傳了誰?!”
遠在阮家書房的阮華安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疑惑地揉了揉鼻子,然后又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余游直接捂住了臉,不敢看,簡直不敢看。
這孩子怎么在這種事上悟性那么差呢?
這下好了,他以后的戲路也算是走到頭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阮舒池的笑話。
不料,陳清也只是怔了一下,隨后便裝作沒事人一樣舉起酒杯,放在唇邊淺淺抿了一口。
“酒,不錯。”她輕言道。
沒發(fā)火,也沒甩臉色,氣氛出乎意料的和諧。
得到了陳清也的夸贊,阮舒池嘿嘿一笑,沖陳清也點了頭后便乖巧地站在一旁,一副等著聽候發(fā)落的樣子。
鄭康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他這一整天的,心就跟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的,給他磨的夠嗆。
池散場的時候,陳清也去了趟洗手間,好半天沒見著人出來的阮舒池便尋到了廁所。
還沒踏進去,他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砹耸煜さ哪腥说穆曇簟?br />
是段光霽。
他大著膽子攔在陳清也面前,使出百般力氣,極盡討好地說:“陳總,我傾慕您很久了,能給我個機會表現(xiàn)一下嗎?”
阮舒池聽完就皺起了眉頭。
這段光霽是見在李常那里撈不著好處,轉(zhuǎn)而便轉(zhuǎn)而將目標放在了陳清也身上嗎?
他那嬌軟乖巧的聲音,確實聽著讓人很有想法。
保不準陳清也就喜歡聽話的,真要看上他了,阮舒池可能好一段時間都不會回北紀璽府的。
他知道偷聽別人說話不好,可還是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兒。
但聽到這個地步,阮舒池再也沒勇氣駐足在這里了,生怕下一秒就聽到陳清也和段光霽膩歪的聲音。
他正要抬腳離開,卻聽見洗手間里面?zhèn)鱽硪坏理懥恋陌驼坡暋?br />
陳清也回過身,盯著阮舒池顫動的眼睫:“這是第一次,所以我告訴你答案。現(xiàn)在過來,親我。”
阮舒池欺身靠近,卻是有一次被陳清也拽
著衣襟拉下身子,然后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淡淡的血腥味彌散在口腔。
他疼,她更疼。
阮舒池睜開眼,看到陳清也面上掛著淚痕,摟著她纖腰的手臂用力,將她整個人鎖進懷里。
做錯事的人是他,如果有朝一日會被懲罰。
那也是他,一人承擔。
第 52 章 黑魔帝兜蘭
“阮舒池,不是當媽的要在除夕晚上批評你。但這件事上,你能不能抓點緊!有喜歡的女孩子就去追,你又不是有錢的富二代,就張臉還長得不錯,憑什么要人家追你。你性子就是不隨我,拖拖拉拉,跟你爸當初一個樣!”
“是啊,小池過完年足三十了吧?抓點緊,奶奶還能看看曾孫曾孫女呢。”
“媽,你說我說得是不是,乘興還總說我給孩子壓力太大。我要是不給點壓力,他就能一直糊弄我。”
這會兒一家所有人總算到齊,全坐客廳剝砂糖橘等著看春晚呢。可真一得空下來和長輩們一起,聊著聊著就難免說起些應(yīng)時應(yīng)景的。
比如人生大事。
還在讀書的就問成績,剛畢業(yè)的問工作待遇,像阮舒池這種,逃不開被問的自然是感情生活。
“…怎么還殃及池魚呢。”
阮舒池沒說話,倒是平白遭殃的阮爸爸偷摸開口。他眼睛雖一直盯著電視,耳朵卻沒閑著,捕捉到舒女士說到他的關(guān)鍵詞,一時沒忍住,默默吐槽了句。
聲音不大,挨著阮爸在坐旁邊單人沙發(fā)的阮歆聽得清楚,她眼睛一亮,朝她爸豎了個大拇指。
病房里的兩人各懷心思,相安無事地一起度過了幾天。
這兩天的醫(yī)院少了很多蹲守的記者,一直沒見到人,他們便開始懷疑阮舒池是否在這所醫(yī)院里。
阮舒池這才有機會去看望周衡和其他在劇組里受傷的工作人員。
所幸他們傷的并不重,都是皮外傷,但還是被安排在了一個大病房里,穿著和阮舒池一樣的病號服。
只要有人來采訪,就裝作傷勢嚴重的樣子躺在床上,氣息奄奄地接受詢問。
躲在衛(wèi)生間里的阮舒池情不自禁地豎起了大拇指。
這演技,不去當演員真的可惜了。
他老爸確實關(guān)心他的傷,走后第二天就特意安排了兩個醫(yī)生過來架著他去做檢查,大大小小各種腦部檢查愣是都來了一遍。
醫(yī)生望著他的CT檢查報告說:“你的大腦里面有一塊很小的血塊壓迫了神經(jīng),但不是近期出現(xiàn)的。你之前是不是腦袋也受過傷?”
阮舒池如實點頭,坐在醫(yī)生面前回憶了一下:“我十二歲的時候出過車禍,當時腦袋受傷挺嚴重的。”
醫(yī)生聽完,若有所思:“結(jié)合你說的夢境,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你患有失憶癥。那些模糊的片段可能是你之前的經(jīng)歷,但也不排除它單純的只是夢。”
失憶?
阮舒池一愣,當時醫(yī)生似乎確實有說過他可能會有失憶癥狀。但因為過去了那么多年,他的生活也并沒有受到影響,所以便一直沒去關(guān)注這事。
當時他爸告訴他,因為商業(yè)的一些斗爭,他被暫時送到了盈城一個鎮(zhèn)上的中學(xué)就讀,所以他有兩年的時間都不在家。
而車禍就是在他畢業(yè)那天接他回來的時候發(fā)生的。醒來以后,他的手機錢包什么的丟了個一干二凈,渾身上下只有當時穿的一套衣服,還有幾本書,一點過去的蹤影都找不到。
那兩年的時間里,阮舒池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
他爹阮華安事后有向?qū)W校那方面求證過,老師都表示,他兒子聰慧好學(xué),在學(xué)校里一直乖巧聽話,從沒惹過什么麻煩。
因而關(guān)于那兩年的經(jīng)歷便被直接忽略了。
經(jīng)醫(yī)生這么一提,阮舒池忽然對自己之前丟失的部分記憶有了想要弄清楚的沖動。
還有,那個夢到底是真實發(fā)生的,還是大腦產(chǎn)生的幻境。
但眼下他還有很多沒解決完的事,失憶的事只能先擱置一會兒。
游輪事件后,【沐光之名】劇組受到了廣泛關(guān)注。
特別是因為賀岫粉絲鬧事而受傷住院的工作人員,那些媒體賬號可會寫了,什么賀岫粉絲片場鬧事,致多名人員重傷。
還有說賀岫粉絲團是邪/教,手段極端令人發(fā)指。
像是商量好的一樣,關(guān)于賀岫負面印象的報道通通都來了一遍。
要知道,藝人的形象不僅靠自己和公司來維持,粉絲的表現(xiàn)也必不可少。
雖說粉絲不能絕對代表藝人,但瘋批粉的腦殘程度足以摧毀一個藝人。
只能說,這次的粉絲鬧事給賀岫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他還抽空在微博解釋說自己并不知道這事,那些純屬粉絲個人行為,并且質(zhì)疑鬧事者并非自己的粉絲。
阮舒池沒出聲,立馬起身,借著夜色把耳后那點紅藏得極好。
陳清也沒打算抓著阮舒池不放,往他身邊靠近,把自己的重量放了大半在阮舒池身上。
“阮歆什么時候看完啊,我想回去了。”
“那我們先走?”
阮舒池身上的溫度隔著兩層衣物傳來,陳清也好像沒剛才冷,也沒那么想打破現(xiàn)在的安寧。
“再等等吧,煙花快放完了。”
兩人說著悄悄話,眼神都盯著阮歆,生怕她突然轉(zhuǎn)身看到點不該看的。
陳清也搖搖頭,她本意是想折磨阮舒池,現(xiàn)在看卻好像變了味道。
遠處不知誰家又放了煙花,陳清也跟著響聲去看,煙花落下的正下方停著輛車。
陳清也瞇了瞇眼睛,借著不明亮的燈仍看不清,而這時那車竟打開了車內(nèi)照明。
阮舒池感覺到陳清也的手從自己掌心抽走,像躲像逃,沒有半點遲疑。
他跟著扭頭,陳清也視線所向,是駕駛座的葉庭陽。
第 53 章 老虎須
“怎么這時候過來,吃過飯了嗎?”
“我過來是覺得電話分手不夠正式,想親耳聽你再說一次。”葉庭陽控制不住冷哼,可話音剛落就顯得有些后悔。
陳清也沒吱聲,感覺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對。她坐在葉庭陽的副駕,車是他在新海常開的那輛奔馳,看這樣子應(yīng)該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你可以換個時間的。除夕夜晚上,像你們那種家庭,應(yīng)該很看重這種日子吧。”
葉庭陽扶著方向盤,忽然低聲笑開,悶悶笑聲,沒有分毫?xí)晨欤骸澳愦_定,看見我突然跑過來以后,就跟我說這個嗎?”
當然不想,陳清也深吸一口氣再默默吐出,車內(nèi)空調(diào)溫暖干燥,雖然不冷了,卻依舊令她手足無措。
“葉庭陽當時選擇跟你在一起我是認真的,我想嘗試接納你,也想嘗試改變自己。可經(jīng)過相處,我們不適合也是真的……”
“我們哪里不合適了!那么短的時間,你就能確認我們不合適了嗎!”
陳清也想到什么,忽然頓住:“你知道了?”但網(wǎng)友并不買賬,粉絲大鬧片場是事實,他賀岫雖然不是主導(dǎo)者,但他的這幾個魔怔粉已經(jīng)徹底敗壞了他的路人緣。
做藝人的,最怕的就是底下粉絲失控。
發(fā)起瘋來到處咬人的腦殘粉絲就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將他們炸的體無完膚。
更別說這個劇組囊括了多少流量,光是原著小說粉,各家藝人粉就數(shù)不清了,還有掌握在輿論風(fēng)口上的阮舒池,隨便拎出來一方,這場爭論戰(zhàn)就沒那么容易停下。
而這,就是宏庭國際想看到的結(jié)果。
這個關(guān)鍵時刻,比的就是誰的演技更好,布的局更大,抓的把柄更多。
娛樂圈的水很深,稍有不慎陷進去了,只能說自己倒霉。
阮舒池極力配合著公司的安排,有鄭康時坐鎮(zhèn),他絲毫不擔心后面的輿論走向。
出院那天,他還裝模作樣地接受了采訪。
“很感謝大家對我的關(guān)心,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沒機會澄清,我還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呢。”
阮舒池說著,漂亮的眼睛里覆上了一層水膜。
他本就生的好看,加上中法混血的極品樣貌,這幾滴淚一淌,跟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林妹妹似的,在場的記者都看呆了。
本想著搶到時下熱點當事人的回應(yīng)回去交個差就行了,不料,竟然在現(xiàn)場看到了這么一番惹人心憐的場面。
娛樂圈類似的事不少,但出結(jié)果后,再不濟,那些個明星藝人在鏡頭前都能維持良好的形象,很少有人控制不住情難自抑。
加上阮舒池在微博的頭鐵發(fā)言,不少人以為這個小藝人是個脾氣火爆的家伙,公眾平臺都語出驚人。
哪知面對鏡頭的時候,竟是這般的心酸真摯。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也能理解,平白無故被污蔑了這么久,誰心里沒個委屈。
記者也都是人,這么個大美男在眼前抹淚,說話的語氣都情不自禁地軟了下來,哪里還舍得問他過分的問題。
“那請問,阮先生,您對賀岫此次行為有什么想說的嗎?”
記者舉著話筒上前,看阮舒池的眼神都放的輕軟,生怕一個不注意,把人刺激的情緒失控,連采訪的機會都沒了。
阮舒池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用力將眼淚擠回去。
他眼眶紅紅的,說話也帶上了微微的鼻音,但對著鏡頭,他還是咧開一抹笑。
“我沒什么想說的,就只是覺得……有點失望。我一個沒什么名氣的小藝人,賀岫前輩經(jīng)常照顧我,我很感激。那種情況下,記憶出現(xiàn)混亂也是有可能的。也許是我這個人比較討人厭吧,總之,事情都過去了,只希望之后,大家都能順順利利的。”
說的心酸又難過,雖然大半都是演出來的,但阮舒池已經(jīng)豁出去了,怕什么呢,賀岫都敢張嘴胡來,他怎么就不能瞎編。
關(guān)于工作中照顧他什么的,都是狗屁沒有的事。
阮舒池現(xiàn)在嘴里就沒幾句真話,經(jīng)歷了污蔑這事之后,他終于悟了,人生在世,身份臉面都是自己給的,真假怎么樣,還不是他一張嘴說了算。
記者們心中了然。
本以為能看到什么大型撕逼場面,但阮舒池很明顯是不愿意多面對這個話題。
“知道什么?如果他誤會的話,我可以……”阮舒池不明所以,只是順著陳清也的話說下去,“好吧,我也沒什么可解釋的。”
陳清也望著阮舒池的側(cè)臉,瞇了瞇眼睛,還以為阮歆會把什么都和他說了,結(jié)果這倆人剛才純站那兒吹風(fēng)呢。
“和你沒關(guān)系。”
“你說什么?”阮舒池快步跟上。
“和誰都沒關(guān)系,是我的問題。”陳清也緊了緊外套衣襟,腳步不停,只垂下眸盯著向她的影子靠近的阮舒池的影子,而后小聲喃喃。
“天真冷啊,感覺云城也要下雪了。”
第 54 章 藿香薊
“怎么,人見著了,心死了沒有?”
“…死了。”
葉庭陽應(yīng)著,指尖按下易拉罐拉環(huán),仰頭灌了口酒:“死的,透透的了。”
葉庭陽憋著氣,把車開出云城,一口氣開到服務(wù)站休息區(qū),買了幾罐啤酒,就在車里自己悶頭借酒澆愁。
知道葉庭陽“夜奔”全程,罵過他荒誕舉動的江至嶠,終還是不放心,家宴中間偷閑撥了個電話,確認人好好的沒事,才算放下心來。
“除夕晚上,要死要活從家跑出去,開幾百公里車“夜奔”,我知道上一個干這種事的還是紅拂女。不過人家夜奔為的有情有義,你呢是專程過去找虐,怎么不算古往今來第一人呢。”
江至嶠察覺葉庭陽狀態(tài)可控,非但沒安慰,反倒是句句往他的軟肋上戳。
“因為我有病啊。”
葉庭陽“嗤”了聲,說得相當認真:“不開玩笑,我可能就是真有病。在一起的時候,想著她心里有沒有我,不在一起的時候,就想什么時候能去見她。只要看到她,就什么病就好了。這種感覺,江至嶠你懂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安靜空曠的環(huán)境里,江至嶠冷冰冰吐出幾個字:“我不懂。”
陳清也換好馬術(shù)服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阮舒池牽著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沐浴在陽光下,一瞬間有種穿越進上世紀外國油畫里的錯覺。
年輕的伯爵牽著駿馬立在莊園外,等待他心愛的姑娘。
第一次見阮舒池騎馬的時候,陳清也也產(chǎn)生過同樣的錯覺。
錯覺之所以被稱為錯覺因為只在那一瞬間,陳清也很快就回過神將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念頭丟出去。
聽見腳步聲,阮舒池掀開眼皮看了過去。
陳清也穿的也是黑白色馬術(shù)服,女人身材高挑,馬術(shù)服的款式大多都是舒身的,將她勻稱的身材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全身上下沒有一塊肉是多余的。
視線停頓片刻,男人的喉結(jié)輕輕滾了滾,略微皺了下眉,突然覺得馬術(shù)服的設(shè)計似乎還有改進的空間。
見阮舒池盯著她看,陳清也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出聲問:“是我穿的哪里有問題嗎?”
她是第一次一個人穿這種馬術(shù)服,剛才在里面研究了半天才穿好,沒什么經(jīng)驗怕鬧出笑話。
看著她略顯不安的目光,阮舒池給出肯定的答案:“還挺像模像樣的。”
嗓音低沉溫和,如沐春風(fēng)。
聞言,陳清也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收回視線,阮舒池拉著韁繩將馬往前牽了牽,嗓音淡淡:“還會騎嗎?”
停頓片刻,陳清也搖頭:“早不會了。”
還沒分手那會兒阮舒池教過她騎馬,但她有點恐高一共也沒自己練過幾次,時間過去這么久早就忘光了。
阮舒池也沒說什么,握著皮鞭輕輕點了點馬鞍:“那上馬總還會吧?”
這個倒是會。
陳清也走過去扶著馬鞍抬腿踩著爬上去,雖然動作是有些滑稽,但好歹也坐上去了。
見狀,阮舒池沒忍住低低地輕笑了聲。
“?”
陳清也忍不住皺眉,笑什么笑?
她剛要開口說什么,就看見阮舒池嫻熟地翻身上馬,與此同時一陣熟悉的溫度從身后包裹了上來,清冽的雪淞香氣息鉆進鼻尖,陳清也的心跳也跟著漏掉一拍。
阮舒池一手握住韁繩,踩著馬鐙長腿一跨便穩(wěn)穩(wěn)坐了上來。
由于慣性馬輕輕往前走了兩步,陳清也身子一斜連忙伸手拽住韁繩。
男人溫?zé)岬暮粑陨隙侣湓谒希惽逡驳募贡橙滩蛔〗┯惨凰玻瑐}惶地將身體前傾,想要跟身后的人拉開距離。
見狀,阮舒池伸出長臂握住韁繩,將人重新?lián)七M懷里,同時慢條斯理出聲:“這匹馬性子很烈,你要是亂動待會兒摔下去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與此同時身下的馬像是能聽懂阮舒池說話似的,十分配合地抖了一下。
“……”
陳清也不敢再動了,直挺挺地立在馬背上。
阮舒池垂眸視線停在她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白的臉上,想起她恐高突然有點后悔逗她。
頓了頓,他出聲緩和氣氛:“害怕了?”
陳清也死死抿著唇,做了半天內(nèi)心斗爭以后才緩慢地點了下頭,聲若蚊蠅“嗯”了一聲。
阮舒池握著韁繩的手又將人往懷里收了收,嗓音低磁:“怕什么,我還能讓你摔下去?”
陳清也的心跳倏地漏掉一拍。
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馬場另一頭,陳庭已經(jīng)跑完兩圈下馬休息,由助理幫忙牽馬往休息區(qū)的方向走。
陳庭看了一眼不遠處坐在馬背上的那對男女,神色微妙地笑了笑:“小林你覺得他們倆像什么關(guān)系?”
聞言,林助理愣了愣,斟酌了幾秒才笑著回答:“難道不是上下級么?”
陳庭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我看不像。”
不然就阮舒池的性子還能親自教手把手地教女孩騎馬?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林助理也跟著笑笑,沒搭話。
陳庭笑瞇瞇收回視線,嘴里還忍不住念叨:“還挺般配的。”
另一邊馬上的兩人絲毫不知道已經(jīng)被自動湊成一對了。
陳清也以前騎馬是真的被嚇哭過,所以這次阮舒池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讓馬在草地上慢慢悠悠地走著。照現(xiàn)在這個速度走完馬場一圈估計太陽都要落山了。
阮舒池倒是有耐心,氣定神閑地坐在馬上跟老太太遛彎兒似的。陳清也卻有些著急了,她今天是來找陳總談合作的可不是陪阮舒池在馬場里遛彎兒的。
“要不你在前面把我放下來吧。”陳清也說。
阮舒池抬眼看了一眼已經(jīng)讓人把馬牽回馬廄,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陳總心中了然:“急什么?那不是還有半圈沒走完呢。”
陳清也無語:“現(xiàn)在這個速度,走完一圈得猴年馬月。”
阮舒池:“這可是你說的。”
“?”
陳清也:“我說什么了?”
話音還沒落,身后的人就用力拽了下韁繩:“駕——”
終于聽到了熟悉的指令,剛才還神色厭厭的馬突然精神抖擻了起來,還沒等陳清也反應(yīng)過來就“馬不停蹄”地跑了起來。
她嚇得魂兒都飛了,沒忍住叫出聲:“啊——阮舒池!”
求生的本能讓她立刻拽緊韁繩。與此同時,耳邊獵獵生風(fēng)她的聲音剛發(fā)出來就被風(fēng)聲完全吞沒。
兒女們來自然熱熱鬧鬧開開心心,要送回去了,可得自己失落好幾天。
離開云城的那天也是起了個大早,阮奶奶準備了好多農(nóng)產(chǎn)品,她也不說挽留的話,只是依依不舍地送出去老遠,跟不上了才站在原地追著車尾遠去。
陳清也開著車,從后視鏡里看著阮奶奶逐漸模糊的聲音,鼻尖一酸,不知想起的誰,反正幾乎掉下眼淚來。
五個人兩輛車,逐漸駛出云城往新海去。
阮舒池載著阮爸舒媽,自然要把父母送回家,陳清也車上則是阮歆,小姐妹還能去一處“再續(xù)前緣”。
兩車分別前,陳清也降下車窗,趁舒女士叮囑阮歆之際,示意阮舒池一并降下窗戶。
“你的出價發(fā)給我。約個日子,我們?nèi)グ艳k過戶辦了。”
第 55 章 葡萄風(fēng)信子
午后的新大校園,冬日陽光零散,穿過教學(xué)樓走廊的玻璃落在通道地上,有種獨屬于學(xué)校校園的靜謐。
可下一瞬,這斑駁的靜謐,就被踩點上課的學(xué)生踩碎,烏泱泱穿過教學(xué)樓連廊,涌上樓梯,或結(jié)伴或獨行,往自己上課的教室走去。
新海沒有午休,午飯后第一節(jié)課,能準時出現(xiàn)在教室,全靠老師點名和平時成績撐著。
陳清也闊別校園多年,跟著渾渾噩噩的人群走進階梯教室。
她約了今天和阮舒池去辦過戶委托的事,省得夜長夢多又出幺蛾子。不過人民教師下午有課,選修課90分鐘,兩點半下課再去公證中心也不耽誤,就沒再換時間。
年后到情人節(jié)這段間隙,陳清也倒是沒那么忙,又找了個全職的花藝師和小水搭班,甩手掌柜忽然就清閑了下來。
她在店里閑著也是閑著,瞧著不錯的陽光,一時心血來潮,這就出現(xiàn)在了新大。
從花店坐地鐵過去40分鐘,正好趕上第一節(jié)課。
一周以后,陳清也的腳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暫時不能穿高跟鞋以外幾乎沒有什么影響。
這天一早陳清也剛到公司沒多久,就看見紀簡心帶著海城的合約趾高氣昂地從她面前經(jīng)過,徑直走進唐總辦公室。
當天就有流言傳出,說銷售部門的的新總監(jiān)多半是紀簡心,畢竟替樂泰開拓了海城市場怎么說都是大功一件。
陳清也雖然知道公司不會只因為這一筆單子就將銷售部總監(jiān)人選板上釘釘,但還是感到了些許危機感。海城的這筆單子不是小數(shù)目,她只有拿到同等價值的合作才能有機會競爭。
陳清也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整理了一下目前有希望拓展的客戶,最終將目光放在楓亭國際上。
楓亭國際是京市一家集合購物、娛樂和餐飲于一體的高品質(zhì)購物中心,聽說最近正在進行了快消品牌的招商,如果能把樂泰的品牌開進去,一定會是一筆不小的回報。
陳清也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做了一份完整的方案,又聽說楓亭國際的陳總愛女如命,便通過方覺淺的姐妹團聯(lián)系到了陳總的女兒,爭取到了兩天后下午一個小時的見面時間。
當天陳清也做了萬全的準備,打車去了方覺淺發(fā)給她的地址,到了才發(fā)現(xiàn)見面的地點居然是京郊的私人馬場。
放眼放去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周圍是用一人高的白色柵欄圍起來的,草場上還能看見零星的幾匹強壯的馬在低頭吃草。
別的不說,風(fēng)景還是很怡人的。
下了車陳清也給陳總的助理發(fā)了短信,不多時便從馬場里面走出一位穿著黑色西裝助理模樣的男人,客客氣氣地問:“您就是陳小姐吧。”
陳清也點點頭:“林助理你好。”
林助理:“陳總在里面會客,請跟我來吧。”
陳清也一路跟著林助理往馬場里面走,她以前只聽說京郊有一片很大的馬場,但從沒沒來過,走到里面才意識到這片馬場足足有四個足球場那么大。
她走過去的時候,陳總正牽著馬站在草地上,雖然已經(jīng)人到中年但身姿依舊十分挺拔,看得出來平時十分自律,身上帶著成功人士的氣場。
陳清也大方走過去禮貌開口:“陳總您好,我是樂泰銷售部經(jīng)理陳清也。”
陳庭點了點頭,沒什么架子:“我知道小女跟我提過你,大老遠跑過來辛苦了。”
陳清也受寵若驚:“不辛苦不辛苦,很榮幸能夠見到您。”
陳庭笑了笑:“年輕人不用緊張,會騎馬嗎?”
“嗯?”
陳清也愣了愣,雖然不解但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yīng),抿唇笑笑:“不會,沒騎過。”
緊接著,她繼續(xù)道:“您先忙我不著急,我就在這等您。”
“干坐著多無趣。”
正說著,身后傳來一串沉穩(wěn)的腳步聲,陳庭笑著回頭看了一眼,對那人說:“舒池這你是樂泰的員工吧,你們應(yīng)該認識,你們年輕人一起玩一玩不用特意坐著等我。”
聞言,陳清也下意識轉(zhuǎn)身看過去,神色不自覺地怔了下。
迎面而來的男人身形頎長挺拔,穿著剪裁得體的深色燕尾馬術(shù)服,下半身是干凈利落白褲腳下踩著長靴,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攥著一根真皮馬鞭。
步履沉穩(wěn)氣質(zhì)矜冷,仿佛西方電影里的走出來伯爵。
阮舒池?
陳清也臉上表情有些意外,他怎么在這?
男人掀起眼睫視線淡淡掃了她一眼,又很快移開,表情波瀾不驚。
收回視線,阮舒池徑直走向陳庭,嗓音溫和有禮:“陳伯伯。”
陳庭:“舒池啊正好你來了,我這臨時來了位客人是你們樂泰銷售部的,你應(yīng)該認識吧。”
聞言,阮舒池這才重新將視線重新分給陳清也。看了她一眼,隨后嗓音清越溫和道:“認識。”
陳清也硬著頭皮出聲:“阮總。”
陳庭笑著:“那就好辦了,你們年輕人玩你們的,不用陪著我這個老頭子。”
說完,他看向陳清也:“你們?nèi)羁偟鸟R術(shù)不錯,有興趣的話可以跟他討教一二,里面應(yīng)該有合適你的衣服。”
都這么說了陳清也也不好駁陳庭的面子,畢竟還有求于人,便微笑著點頭:“那就打擾了。”
陳庭笑了笑,視線在陳清也和阮舒池身上掃了兩個來回才收回,轉(zhuǎn)身先一步牽著馬離開。
原地氣氛有些微妙。
半晌,阮舒池抬起眼睫,漫不經(jīng)心將視線落在陳清也臉上:“腳好了?”
“差不多了。”陳清也干巴巴地回:“多謝阮總關(guān)心。”
“那行。”
阮舒池輕笑了聲,揚了揚手上的馬鞭:“那走吧陳經(jīng)理。”
“走哪?”陳清也愣了一下。
阮舒池:“不是要騎馬,先去換身衣服。”
陳清也抿了抿唇有些猶豫,一周的時間過去她已經(jīng)平靜多了,她并不是很想再跟阮舒池有除工作以外的接觸。
見狀,阮舒池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出聲:“陳總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騎馬,也欣賞最馬術(shù)好的人,你若是想讓樂泰的品牌進駐楓亭國際,今天是最好的機會。”
陳清也抬起頭看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你和陳總很熟悉?”
“陳總是我外公的學(xué)生。”
說完,阮舒池收回視線抬腿往馬廄的方向走,神色散漫:“機會只有這一次,要不要隨你。”
原地,陳清也看著手上的合作案用力咬了咬牙,轉(zhuǎn)身走進換衣間。
什么都沒有工作重要!要是總監(jiān)的位置被紀簡心坐上了,她也不用干了提前收拾東西走人吧。
不多時,阮舒池的腳步停住,回頭看了一眼,不自覺勾起唇角。
收回視線,他抬腿走向馬廄。
陳庭愛馬,馬廄里一水的好馬,其中有幾匹還是他特意花高價從國外運回來的純種夸特馬。
見阮舒池過來,工作人員習(xí)慣性地將陳總養(yǎng)在馬場的那匹“疾風(fēng)”牽過來。
“疾風(fēng)”是陳庭在國外運回來的夸特馬之一,因為性子太烈不肯讓人騎,找了很多人都沒能馴服,最后是阮舒池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馴服了這匹烈馬。
阮舒池伸手拍了拍疾風(fēng)的頭,對工作人員交代:“把疾風(fēng)牽回去吧今天不騎他,幫我牽安吉爾過來。”
“安吉爾”是阿哈爾捷金馬也稱汗血馬,這匹馬體型不大,性格相對比較溫順,適合新手。
“好的阮總。”
……
隨著馬兒奔跑起來,坐在它背上的人也上下顛簸,剛才好不容易才拉出的微妙距離,這會兒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等陳清也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完全被阮舒池包裹住,后背嚴絲合縫地貼在阮舒池的胸膛上。
掉是掉不下去了,就是有些煎熬。
她忍不住想起和阮舒池在一起那會兒,他第一次教他騎馬。
陳清也記得那時是大三的某個周末,由于她學(xué)業(yè)增多,再加上阮舒池工作很忙,那段時間兩人的時間始終對不上,已經(jīng)有大半個月沒見過面了。
這天陳清也休息,阮舒池特意空出一天時間出來約會。
那天天氣很好,陸熹從京市飛過去,臨時叫阮舒池去騎馬。原本阮舒池打算推掉,但陳清也現(xiàn)實里沒看過別人騎馬好奇就一起過去了。
那是陳清也和陸熹第一次見面,之前兩人都是互相聽說過對方。
或許是怕她一個人坐在下面太無聊,阮舒池跑了兩圈以后便過來問她:“想不想騎上去跑兩圈?”
陳清也有些猶豫:“我沒騎過,不會。”
阮舒池:“我教你。”
“真的嗎?但我有一點害怕。”陳清也輕輕眨了眨眼睛。
阮舒池溫柔地笑著:“怕什么?我還能讓你摔下去?”
那時的阮舒池于她而言像是有某種魔力,簡單的兩句話就能讓她無比安心。
她換上馬術(shù)服,不安又期待地探尋著未知的領(lǐng)域。
阮舒池教得很細致也很耐心,光是上馬的動作和姿勢就來來回回教了半個小時,就連陸熹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調(diào)侃:“他教你比他自己當時學(xué)的都認真。”
陳清也已經(jīng)忘了當時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記得有一瞬間心里很暖,是前所未有地被真的在意呵護的感覺。
隨著馬蹄聲漸停,陳清也的思緒也逐漸回籠。
見她半天沒出聲,阮舒池皺了皺眉,低下頭看過去。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女人乖順地將頭貼在他胸口上,卷翹的長睫輕輕抖動著,像是在想什么。
頓了頓,他出聲:“嚇傻了?”
阮舒池突然有點后悔逗她。
聽見聲音陳清也皺了皺眉,徹底從回憶里清醒了出來:“沒。”
不遠處陳庭正看著他們,阮舒池也沒多說,確定陳清也真的沒事以后,便翻身下馬,站穩(wěn)以后還不忘紳士地朝她伸手。
夜色里,阮舒池立在原地眼底漆黑一片像是在醞釀一場風(fēng)暴,視線落在那道熟悉的背影上久久未能回過神。
“…我們今天要聊的是阿根廷作家、翻譯家博爾赫斯,大家有沒有知道他,或者知道他作品的?”
投影屏幕上隨著他的動作,顯示出圖像。只是講臺兩側(cè)是兩扇巨大的玻璃,在驕矜的陽光映照下,屏幕顏色寡淡得很。
阮舒池抬眼確認文稿進度,陽光一視同仁,撒在他身上,他莫名地覺得有些燥熱。
可能是教室人多,呼吸產(chǎn)生的二氧化碳改變了室溫,又或者實在忍不了巨大的色差。阮舒池請坐在兩側(cè)的同學(xué),幫忙拉上窗簾,自己又趁機脫掉厚重的毛呢外套,再跟公文包一起扔在旁邊的椅子上。
真穿正裝上課的阮老師,也不過吸引了片刻學(xué)生們的注意。畢竟這一拉窗簾,室內(nèi)瞬間昏暗,更方便犯困的同學(xué)睡覺了。
陳清也自然無心文學(xué),這會兒也無心臺上侃侃而談的阮舒池,畢竟身邊散發(fā)熱度的葉庭陽無法忽視。
她確認了一圈四周無人在意他們,目不斜視,卻壓低聲音,用一種宛若呢喃的聲音問道。
“你是怎么想到,來聽他的課的?”
第 56 章 巧克力秋英
“怎么,是阮老師的課不歡迎其他學(xué)院的學(xué)生旁聽嗎?”葉庭陽拿了本筆記本,裝模作樣劃拉兩筆,就捏著筆桿開始轉(zhuǎn)。
水筆在他指尖旋轉(zhuǎn),畫出規(guī)整的圓弧,而后逐漸變慢,最后“啪嗒”一下,掉在桌面上。
陳清也朝他看了看,就見葉庭陽重新拾起筆,攥在手里,施施然又道:“這么特立獨行,在新大可真是獨一份啊。”
“……”陳清也默然,直覺這時不適合替阮舒池辯解什么。
她提了口氣,緩和下緊鎖的眉,有種按住葉庭陽手里筆的沖動:“葉庭陽,我們就事論事。而且你清楚,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葉庭陽抬手掏了掏耳朵,聲音不大,把話音咬得極重,像是從齒間廝磨出來似的:“我沒聽錯吧?我是新大的學(xué)生,出現(xiàn)在新大的教室里,不論聽哪節(jié)課,不都是理所應(yīng)當?shù)膯幔俊?br />
陳清也看了一眼,直接無視翻身下馬。
許是在馬上坐的時間太長,沒注意腿已經(jīng)麻了,雙腳沾地的瞬間差點栽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阮舒池伸手拽了她一把將人穩(wěn)穩(wěn)抱進懷里。
熟悉的雪淞香氣鉆進鼻尖,陳清也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滯。
緊接著,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往后退了一步,抿唇說了聲:“謝謝。”
阮舒池沉默著看了她幾秒,率先一步邁開長腿朝著陳總的方向走過去。
陳清也緊隨其后。
看著兩人一前一后走過來,陳庭笑呵呵地問陳清也:“怎么樣還適應(yīng)嗎?”
陳清也有些無奈地微笑著:“還好,就是稍微有點難學(xué),謝謝陳總關(guān)心。”
陳庭笑呵呵地回:“不用急慢慢來,你第一次騎已經(jīng)很好了。”
若是尋常人他自然犯不著關(guān)心,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多么多年,有些事還是能看出幾分的,以阮舒池對陳清也的態(tài)度,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絕對不一般,他自然也就把陳清也當成自己人對待。
陳清也禮貌微笑:“是阮總教的好。”
陳庭站起身:“行了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已經(jīng)讓助理定好了餐廳,咱們邊吃邊聊。”
聞言,陳清也臉上表情僵硬一瞬,和這種大佬級別的人物一起吃飯她自然是不夠格的,況且還有阮舒池在。
她今天是來跟陳總談合作的,可直到現(xiàn)在也沒聊上合作的事,又不想白跑一趟,便有些進退兩難。
陳庭話鋒一轉(zhuǎn)笑著說:“正好,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把你準備的合作方案拿給我看看。”
陳清也眼神一亮,有些受寵若驚,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著點頭:“那就謝謝陳總了。”
說完,陳庭收回視線隨意自然地看向阮舒池問:“你外公身體怎么樣,還好吧。”
“外公這幾年身體還不錯,最近在新西蘭度假,說是下個月回來。”
趁著兩人聊天的間隙,陳清也去里面換好了自己的衣服。
再出來的時候,陳總自己先一步離開了,只剩阮舒池那輛眼熟的邁巴赫停在馬場門口。
陳清也也沒矯情,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笑瞇瞇地說:“辛苦阮總。”
阮舒池按滅手上的煙頭,哼笑了聲:“你倒是挺自覺。”
陳清也臉上扯出一個標準的假笑,裝作鈍感力十足的模樣收回視線。
陳總預(yù)定的餐廳是京市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都是會員制的,來這里吃飯的不是商界大拿就是政界名流,總之不是普通人來得起的地方。
在京市工作的這幾年,陳清也早就習(xí)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態(tài)也比年輕不懂事時放平了許多。
她跟在阮舒池身后走進去,打過招呼以后由侍者帶領(lǐng)他們前往預(yù)定號的包間。
陳總臨時回了公司一趟,也剛到不久,寒暄過后三人一一入座。
餐桌上,陳庭和阮舒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從閑話家常聊到商業(yè)布局,這些陳清也都插不上話,偶爾想要提一句方案的事,又覺得不能太冒進,顯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便只能心情忐忑地等陳總什么時候想起來自己。
飯吃到一半陳總的助理便敲門進來,在陳總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后陳庭放下筷子起身:“公司有點急事我得過去處理一下,要先失陪了。”
阮舒池和陳清也也相繼起身。
阮舒池:“沒關(guān)系您先忙,我們下次再約。”
既然如此陳清也也只能強顏歡笑,跟著附和:“您忙您忙。”
陳庭也客套地寒暄了兩句,隨后轉(zhuǎn)身離開,就在陳清也心中嘆氣今天白跑一趟的時候,就看見陳庭走到門口突然停下,對陳清也說:“你的方案我回去以后會抽空看,看完再讓人聯(lián)系你。”
聞言,陳清也十分感激,連忙點頭:“謝謝陳總。”
陳庭擺了擺手:“不用客氣,你們慢慢吃。”
包間門重新關(guān)上,房間里的氣氛也沉寂起來。
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
陳清也低下頭,用筷子輕輕撥弄著盤子里的菜,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和阮舒池怎么看都不是能單獨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吃完一頓飯的關(guān)系。
空氣就這么凝滯著。
許久以后,一道格外清晰的手機響聲打破了一室沉寂。
阮舒池垂眸看了一眼閃爍的屏幕,微微蹙眉接起:“有事?”
電話那頭陸熹剛從公司里出來:“你在哪我去找你,有點生意上的事想找你聊聊。”
“現(xiàn)在?”阮舒池語氣沉了沉。
陸熹:“不方便?”
“不是。”
頓了頓,阮舒池報出這家私房菜的位置:“你最好是有要緊事!”
隨后掛斷電話。
見狀,陳清也順勢起身結(jié)束這個氣氛沉重的飯局:“既然你還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阮舒池拿起外套搭在臂彎:“正好一起。”
陳清也沒說話,獨自出了包間往外走。
華燈初上,現(xiàn)在這個時間正是這片繁華的土地上夜景最美的時候,霓虹閃爍,流光溢彩。
夜風(fēng)徐徐吹過,陳清也抬手攏了攏耳邊碎發(fā)。
阮舒池:“上車我送你。”
“不用麻煩了。”陳清也轉(zhuǎn)頭笑著客套。
今天她和阮舒池的接觸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普通員工和上司的界限,她不想再繼續(xù)擦邊越線。
阮舒池:“不麻煩,上車吧。”
陳清也站在原地沒動,仰著臉看了他幾秒,溫柔又冷靜地開口:“我們之間沒必要客套了,阮舒池。”
這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認認真真直面他們從前的關(guān)系。
叫他阮舒池,而不是客套的阮總。
影影綽綽的光線下,阮舒池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他喉結(jié)輕輕滾動一瞬,聲線低沉:“沒必要什么?”
“沒必要像現(xiàn)在這樣,大家都是成年人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現(xiàn)在就是普通的上下級關(guān)系。”
陳清也:“老讓上司送我回家不合適。”
阮舒池看著她,眼底翻涌著看不分明的情緒,咬肌輕輕鼓了鼓:“就這么不想跟我扯上關(guān)系?”
還沒等陳清也開口,他低頭自嘲地輕輕扯了扯唇:“你說得對大家都是成年人,是沒必要。”
陳清也以為阮舒池懂她到底意思了,便點頭恢復(fù)了禮貌又疏離的態(tài)度說:“那我先走了阮總,明天見。”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屏幕上摘錄的那幾句,不是他想說的關(guān)鍵,他想陳情的是這首詩的后半段。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的饑渴;
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打動你。”
他想剖出自己的忠誠。
可惜,想挽留的人,從不在乎。
第 57 章 月見草
“耽誤你時間了。”
阮舒池從教室前門出來,就見陳清也背靠白墻,低頭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邊不見葉庭陽,阮舒池方才在回答學(xué)生問題,沒仔細留神,只依稀知道兩人不是一起走的。
等他再抬頭,原本的位置早沒有了人,阮舒池還以為葉庭陽跟著她,現(xiàn)在看,倒不像是。
還好,阮舒池算是放下了心,他實在不知道,如果葉庭陽在,當他們?nèi)颂幵谕豢臻g時,自己該以各種身份自處。
是明面上假裝對立的青梅竹馬,而私下卻已經(jīng)暗度陳倉的調(diào)情者?
趙信被人捅了兩刀,且都是在心臟命門處,直接當場斃命。
法醫(yī)在尸檢的時候,同樣在他喉嚨里發(fā)現(xiàn)了一枚掛弦釘。只是這次釘入的手法和之前略有不同,且是在趙信死后才打進去的。
掛弦釘?shù)牟馁|(zhì)也和前三枚質(zhì)地不同。
很明顯,這和“三釘案”的兇手不是同一個人。作案人只是想借連環(huán)案情的熱度,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件事栽贓給“三釘案”的真兇。
人雖然沒了,但他欠銀行的那35陳還是得追查到底。
最后警方還是查到了那筆錢的去向。
趙信將所有的錢都投進了股市里,他一個野雞院校畢業(yè)的二流子哪懂得炒股和投資,這背后絕對有人給他出主意。
公安大隊順藤摸瓜,很快發(fā)現(xiàn),趙信近期頻繁接觸一個叫金晨的男人。此人是個暴發(fā)戶富二代,家里有點小錢。
趙信炒股的事就是他幫忙定奪的,只是最后行情不好,那三十多陳都打了水漂,金晨自己也虧了幾十來陳,正有火氣呢。
被警察找上門的時候,他正在酒店里摟著妞睡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連人帶被子都被扛到了警車上。
金晨完全就是個吊兒郎當?shù)募w绔闊少,面對警方的詢問,他不屑一笑:“哎我說你們,從哪里看出來我殺了人?炒股這事本來就是看運氣的,別說趙信那家伙虧了,我自己也丟了百八十陳呢,難不成我就把這火發(fā)在那家伙身上,把他弄死了我才解氣?”
“我們有錢人的生活才不是你們想的那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只手遮天隨意殺人,我可沒那本事,警察先生。”
說完最后的那句話,金晨臉上帶著輕蔑的嘲諷,負責(zé)案件的組長捏緊了拳頭。
金晨家里有錢,爹媽一聽說兒子進了局子,立馬就掏錢過來撈了。
因此,金晨沒待一會兒就被弄了出去,沒有證據(jù),警方也沒法真的逮捕他。
吃了那么多次虧的組長這回特意留了個心眼,派人盯緊了金晨。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最后金晨還是死了,和之前那些詭異的案件一樣,喉嚨被掛弦釘貫穿,腦部遭受鈍器擊打,最后流血過多而死。
唯一不同的是,金晨的死狀過于凄慘,他除了喉嚨里被兩枚掛弦釘釘入,前額正眉心也被一枚掛弦釘死死穿過。
兩只手掌掌心分別被釘入一枚同質(zhì)地的掛弦釘,十根手指的骨頭全被錘子敲碎,血肉模糊。
渾身上下光是釘子就有五個,遠遠超出頭三起案件的數(shù)量,就連死況也比先前的每一個人都要慘烈。
最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經(jīng)過法醫(yī)鑒定,金晨身上的掛弦釘都是在他意識清醒的時候鑿進去的,包括手指也是在人未昏迷的時候一根一根敲碎的。
得知金晨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且時間長達好幾個小時后,刑警大隊再也坐不住了,專挑跟金晨有血海深仇的仇家線索一一排查,誓要將真兇緝拿歸案。
但金晨這人仗著有錢,平日里招惹的人多了去了,仇人也是隨便一查就有大幾十個,短時間內(nèi)根本就沒辦法全部梳理出來。
但讓所有人都沒意料到的是,一個星期后,在一處偏僻的廠房里,又躺著兩具男性尸體。
一個叫齊鳴,一個叫鄭灣,死狀和“三釘案”一模一樣。
自此,除去趙信,本案的第五位和第六位受害者也出現(xiàn)了,A市公安廳上下全都炸開了鍋,為這事不少人都忙的晝夜不休,差點就要集體在警局打臥鋪了。
齊鳴家屬過來認尸體的時候哭的是淚如雨下,他們怎么也沒想到一向安分的兒子有一天會橫死在外面。
從家屬口中,警員們得知,齊鳴平日里很少出門,也不工作,基本不可能與人結(jié)仇。
而阮舒池依舊站在原地,連握著筷子的手都不曾自移動分毫。
他覺得,哪怕情境相同,他和陳清也之間,好像終究和過去不一樣了。
明明面對面站著,他卻琢磨不透陳清也的想法,不像愛人,不像親人,分明親昵卻始終隔著什么。
他試圖探尋根源解決問題。
可根源其實顯而易見。
阮舒池扭頭,從移門的縫隙看向陽臺。陳清也家的陽臺上,掛著一件明顯不是陳清也尺碼和風(fēng)格的珊瑚絨睡衣。
這個形象應(yīng)該是史迪奇吧。
至于睡衣的主人更明顯。
葉庭陽,才是那個徹底改變他,或者他和陳清也關(guān)系,又不可直說的根源。
第 58 章 朱頂紅
“小水小水!”
新來的安期是年后報道的,她原本就在新海做會展花藝,可惜市場環(huán)境不景氣,會展都沒多少了,更別說會展花藝了。
原本供職的花店年前倒閉,失業(yè)后,安期一早回到老家過年了。
可人不工作,沒有收入來源,始終焦慮,連年都過不安生。這不開年后瞧見陳清也的招聘信息,立馬就從老家趕了回來。
陳清也開出的薪資待遇優(yōu)厚,她能入職也算過五關(guān)斬六將。頭一兩個禮拜還有些拘謹,現(xiàn)在熟絡(luò)起來后,人性的八卦本質(zhì)還是逃脫不掉。
“咋了咋了!”小水正收拾花束包裝紙,石紋紙、牛奶棉堆了一堆,都是陳清也進的新品。
于是,阮舒池清了清嗓子,問道:“我如今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不知道簽約之后,會不會因給公司帶來輿論影響而被針對呢?”
他言下之意,是想開誠布公的談一談這種事,最起碼的尊重和負責(zé)他很需要。
如果宏庭國際做不到的話,不管他們能給自己提供多么厲害的資源,他都不會答應(yīng)簽約。
在陳峰那里吃過的虧他絕不會再讓自己吃第二遍。
金姐笑了笑,“正常情況下,我們的公關(guān)部門會全力負責(zé)幫你穩(wěn)定形象。”
“但如果是你自身行為不端導(dǎo)致的負面輿論,包括但不限于違法犯罪,故意擾亂社會治安等,進而影響公司的話,我們有權(quán)向你提出解約。”
阮舒池留了個心眼:“請問這個界限是什么呢?”
金姐是經(jīng)驗老道的過來人,知道阮舒池問的這些是處于心理顧慮,特別是他剛在陳峰那里栽了跟頭,這會兒謹慎倒也正常。
她淡定回答:“以公安部門和我司公關(guān)單位最終調(diào)查結(jié)果為準,阮先生大可放心,我們宏庭國際可不是那種需要找替罪羊的沒用小公司。這些,合同里面都有寫。”
這話暗戳戳在指陳峰落井下石的不齒行徑,阮舒池不糊涂,自然聽得出來這個負責(zé)人話里的意思。
這也恰恰說明,他們對自己的情況是了如指掌。
想到這里,他對宏庭國際更加滿意了。
“但是,合同里有一點沒有寫,關(guān)于藝人社交賬號的使用權(quán)……”阮舒池說到后面,語氣漸漸有所停頓。
他極有目的性地望著金姐。
金姐是個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東西。
“藝人的社交賬號都是他們自己打理的,公司無權(quán)干涉。只要您不故意發(fā)布有關(guān)危害公司形象或挑起社會矛盾的內(nèi)容即可,這點,應(yīng)該不難吧?”
阮舒池也笑了,這正合他意。
雖然他之前那個微博賬號已經(jīng)被陳峰回收管控,但只要宏庭國際不插手藝人社交賬號的使用,那么一切就可以重來。
他才26歲,一切都來得及。
“關(guān)于資源分配和收入分成,這些合同里都寫的很清楚。那么,請問阮先生,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負責(zé)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阮舒池擺手,禮貌道:“沒有了。”
說完,他抬手就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簽約結(jié)束,金姐站起來,朝他伸出了手,“阮舒池先生,歡迎你加入宏庭國際。”
阮舒池伸手回握,藍色的眼里亮著期待的光芒:“謝謝,我也很高興能和貴公司合作。”
合同簽署完畢后,金姐先是帶著阮舒池熟悉公司環(huán)境。
宏庭國際規(guī)模很大,裝舒和構(gòu)造上也比陳峰強了數(shù)倍。
一路走來,阮舒池看見不少大牌明星出入這里,他們有的手握一線重磅資源,有的兼具羨人的話題流量。
圈內(nèi)那些有名氣的藝人幾乎大半都在這里。
一些人見到阮舒池,紛紛驚訝了起來。
倒不是阮舒池那件事端讓他火到人盡皆知。
娛樂圈里每天都上演著各種戲碼,有人高升大爆,也有人被封殺隱退。
只要不涉及自己,就無人會去刻意關(guān)注。
因為大家都各為自己。
他一個十八線無名藝人發(fā)生了什么事,沒人會關(guān)心在乎。
只是被那種輿論纏身,遭遇前公司無情解約后,竟然能出現(xiàn)在宏庭國際,而且還是被他們最敬愛的總監(jiān)金姐親自領(lǐng)著過來的。
這不免讓他們詫異了一番。
金姐一邊走,一邊和他說:“公司正在給你挑選合適的經(jīng)紀人和助理,大概明天你就會和他們見面。”
阮舒池點點頭,這點他完全放心。
金姐帶著他上了電梯,直達十二層,然后來到一個辦公室前,敲開了門。
很快,門內(nèi)就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請進。”
金姐領(lǐng)著阮舒池進去。
這間辦公室很大,放眼望去,視野極為開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古龍香水味。
柔和的陽光從寬大的落地窗折射進來,在地上透出一片斑駁光影。
穿過光柱的顆粒分子似乎被染上陽光的顏色,靜靜漂浮在空中,猶如金色光點。
檀木辦公桌后坐著一個男人,正專心盯著手里的文件。
阮舒池進來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男人一身藍灰色淡紋西裝,淡藍格紋襯衫敞著領(lǐng)口,梳著精致的大背頭,光潔的額頭白皙俊挺。
四十歲的韓朔保養(yǎng)得當,模樣看上去像是三十歲出頭,意氣風(fēng)發(fā),帥氣迷人。
瞧見他們來,坐著的男人抬頭,露出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眸底盡是清明。
金姐對男人恭敬道:“韓總,阮先生到了。”
說著,她將簽署好的合同遞給了韓朔。
男人伸手接過,視線緩緩移向了阮舒池。
待看清楚人后,他朝他點頭,微微一笑示意。
金姐又向阮舒池介紹說:“阮先生,這位是我們老板,韓朔,韓總。”
阮舒池聽完,內(nèi)心是驚訝的,沒想到宏庭國際背后的老板居然這么年輕。
他點頭,朝韓朔打了個招呼:“韓總。”
韓朔站起來,和阮舒池握了個手,輕笑道:“阮舒池,歡迎你加入宏庭國際。”
“我也很榮幸來到這里。”阮舒池說。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金姐說,她可是我們這兒最靠譜的人。”
韓朔交談時的語氣隨和,神色也沒有看上去那么有壓迫感,這讓阮舒池心里的緊張消了不少。
金姐謙虛回應(yīng):“韓總真是太抬舉我了。”
這事情太巧了,巧到說起得罪了誰,他腦海里只有那一個選項。就說了,真的在乎,哪有人愿意共享愛人。
所以更不能讓陳清也知道。
他做錯的,理應(yīng)由陳清也泄憤,其他因素不是要挾她選擇原諒的砝碼。
倘若他能成為風(fēng)港,只希望可以庇護住一人,希望陳清也不再遭受風(fēng)雨,不再因他煩惱憂心。
無論她只是路過他的港口,還是永遠停留。
總想換自己去展露最大的誠意,就是…又有意外吧……
第 59 章 星黛露
阮舒池暫時歇在了家,歇下也不代表沒事做,他趁著空閑得完成后續(xù)備課,準備自己的課題,補上給出版社的稿子。
實在無事可做,還能給自己做完思想工作,去看看本科生畢業(yè)論文初稿,然后扶額關(guān)掉往窗口站站喘口氣。
他好像依舊忙碌,把辦公室做的工作挪到自家書房,好像這是難得休假而不是停職處罰。
可阮舒池自己清楚,實際他走神的時長,遠比注意力集中的時間要久得多。
這很不像他。
阮舒池依舊會往陳清也那兒邊去,按著自己課表的時間出現(xiàn),再按著自己課表的時間離開。
他只字不提自己當下的困境,裝作沒事人似的,扮演著還在上班的自己。
不過按院長所說,畢竟事關(guān)學(xué)生身心健康,社會層面又一貫對這種師生關(guān)系關(guān)注度較高。社交媒體發(fā)酵的可能性大,學(xué)校調(diào)查組的進度自然也不敢怠慢。
到了地方,接待他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負責(zé)人。
“你好,阮舒池先生。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宏庭國際娛樂營銷部的總監(jiān),你可以叫我金姐。”
“金姐你好。”阮舒池和她握手致意。
坐下后,兩人的聊天很快便進入了正題。
“你看一下合同,如果沒有什么問題的話,就可以簽字了。”
金姐將合同遞到他面前。
阮舒池接過來,仔細翻閱了一下,內(nèi)容沒有什么問題。
看到簽約年限后,他暗自松了一口氣。
宏庭國際不愧是口碑和業(yè)績都極負盛名的大企業(yè),來之前,他還擔心他們會在合同上坑人。
早些年他在陳峰簽約的時候,他們給出的第一份合同簽約年限是10年。
幸虧眼尖的阮舒池及時發(fā)現(xiàn),并強硬要求更換成五年年份的新合同。
這還是他經(jīng)驗豐富的老爸告訴他的,很多娛樂公司在簽新人的時候,合同就是坑人的第一步。
大多數(shù)新人沒什么心眼,直接就簽了十年乃至十幾年的期限。
可十年內(nèi)會怎么發(fā)展,變數(shù)太多,陳一最后有了不菲成就,合約還是當初簽的那一份,分成和資源什么的都不占好處。
阮舒池本以為宏庭國際會拿他深陷輿論黑料這一點來逼他簽署十年期限,沒想到人家壓根就沒那么打算過。
這樣一來,反倒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出門在外,小心一點總是沒有壞處。
“合同沒有問題,不過,我有幾個小問題。”阮舒池放下合同,真誠地看著負責(zé)人。
金姐也是爽朗的性格,直言:“阮先生有什么想問的,盡管說便是。”
韓朔道:“不出意外的話,你明天過來的時候就能見到新的經(jīng)紀人和助理了。”
阮舒池“嗯”了一聲,“這些金姐都跟我說過。”
韓朔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突然問道:“我記得,你還是個歌手?”
阮舒池回答:“嗯,剛出道的時候出過幾首歌,不過后來沒什么起色。”
要不然也不會讓陳峰無奈到將他送進影視圈。
韓朔卻不贊同:“我聽過你的歌,你的音色很不錯,只是風(fēng)格沒選對。”
阮舒池聽完,愣了一下。
是這樣嗎?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剛開始專輯銷量不好,他一度以為是自己不適合唱歌。
韓朔肯定地點頭,轉(zhuǎn)頭看向金姐,囑咐說:“回頭跟音媒部門的交接一下,給他安排新的歌曲風(fēng)格。再挑幾首合適的詞和曲,歌手這一條路可以試著打造一下。”
金姐記下了。
阮舒池沒想到進來第一天老板就專門發(fā)話要給他重啟歌途,這實在太意外了。
這讓他心里對宏庭國際的好印象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幾人轉(zhuǎn)頭看去,就望見一個染著灰色頭發(fā)的高個男人邁步走來。
那人長相甚為出挑,整體輪廓非常優(yōu)異,高眉骨,挺鼻梁,眼梢微揚,眼神深邃,雙眼柔情又堅毅,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極具魅力的男性荷爾蒙,兼具帥氣與優(yōu)雅。
阮舒池認識這人,大名鼎鼎的影帝,十七歲就斬獲無數(shù)獎項的盛鴻朗。
與剛出道相比,如今28歲的盛鴻朗風(fēng)采更甚,就連阮舒池都不禁感嘆這個男人的成功。
見到老板辦公室里多出來的那張陌生面孔,盛鴻朗腳步一頓,定神看了幾秒后,他主動沖他招手致意:“你好。”
阮舒池受寵若驚,只好也點頭回應(yīng)道:“盛前輩,久仰。”
初次見面,盛鴻朗對這個阮舒池印象還不錯。
見沒有什么別的事,阮舒池和幾人打了個招呼后,便離開了辦公室。
等人走遠后,盛鴻朗才隨意地在沙發(fā)上坐下,蹺起腿,眉毛上挑,神色玩味。
“他就是陳總向你推薦的藝人?”他看著韓朔問道。
“我還有事,先走了。謝謝你過來告訴我。”
“應(yīng)該的。畢竟也和我相關(guān)。”
陳清也點頭,回身往店里走,邊走邊解圍裙系帶,估計是要立馬動身去找阮舒池把。
葉庭陽沒動,望著她的背影苦笑。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放棄抵抗。
奢望無用。
明明兩人什么都沒說,可他卻無比明白。
至此過后他和陳清也,就真要不相往來了。
第 60 章 金魚草
“江至嶠,我居然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
“什么替我出氣,都是借口。原來你是擺了我一道啊。”
葉庭陽走在空曠的街上,間隔相等的路燈在地面圈出一個又一個大小相等的圓。他忽然站定在其中某個圓下,狠狠踹了一腳水泥燈柱。
電話那頭靜著,過了會江至嶠才應(yīng)聲:“葉庭陽,讓人舉報的事,確實是我做的。可兄弟也是為了幫你出氣,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葉庭陽知道江至嶠還在裝,他為人一向心直口快,到現(xiàn)在還是半點商場上的委婉沒學(xué)會:“別裝了,舉報阮舒池,替我出氣只是其次。”
“你無非是想讓她知道后,以為是我下的手。或者哪怕知道不是我,也會因此遷怒我,這樣我就不會再有走回頭路的機會,只能配合你計劃好的,成為你備選的助力。”
“不錯啊。”江至嶠語氣輕挑,沒有分毫變化,不因算計兄弟被揭穿而慌張,甚至這會兒還在打趣葉庭陽,“看來你的這個寒假被發(fā)配去那個小公司,倒是也沒浪費白學(xué)。”
擺脫曲同舟的糾纏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
陳清也整個人筋疲力盡,隨便對付了一口晚飯以后就走進浴室,洗去一身的疲憊早早上床睡覺。
窗外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枕著雨聲陳清也迷迷糊糊夢見大二那年,她帶著買完機票僅剩的幾百塊助學(xué)金,拖著破舊的行李箱踏上前往港城的飛機……
剛上大一沒多久,陳清也就從直系學(xué)姐口中得知京大每年都有去港城交換的名額。
這個名額好處很多,不僅能提升專業(yè)能力還能拓寬視野增長見識,對將來畢業(yè)以后的就業(yè)選擇也很有幫助,因此條件也十分苛刻,不僅要各項成績排名專業(yè)前三綜合評分A+,更要通過學(xué)校的兩輪面試。
她準備了兩年才拿到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所以即便是在生活拮據(jù)的情況下,也依舊毅然決然地選擇前往港城求學(xué)。
于旁人而言港城或許是紙醉金迷的東方之珠,可于陳清也而言只有上不完的課、打不完的工還有學(xué)不完的粵語。
在港城除了老師授課講普通話以外,日常生活中幾乎很少聽見有人用普通話交流,幾乎都是用粵語,不會講粵語就連去餐廳打工也只有在后廚刷盤子的份。
在港城三十多度的高溫下,陳清也在沒有空調(diào)的后廚刷了三個月的碗,不過幸好她的室友是港城人,幫助她沒日沒夜地惡補了三個月的粵語,她總算也能用粵語進行簡單的溝通交流,只是有時發(fā)音還是不夠準確。
清見阮舒池那天是陳清也從后廚解放的第一天,她至今印象深刻。
那天細雨連綿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隱隱有加大之勢,白天還零零散散有幾桌客人,天黑以后別說是客人了馬路上連車都沒有幾輛。
好不容易熬到快打烊的時間,陳清也便開始打掃店里的衛(wèi)生,準備關(guān)門。
而阮舒池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店里的。
門口響起清脆的風(fēng)鈴聲。
晚上十點,秋雨裹攜著潮濕的寒氣落進店里,阮舒池穿著被水汽浸透的霧霾藍色襯衫立在門口,他微微垂著眸子神色有些頹,像是要與身后混沌的雨幕融為一體。
突然有人進來把陳清也嚇了一跳,要不是那張過分出挑到無懈可擊的臉和周身稱得上溫潤的氣質(zhì),她怕是以為是清到了趁夜打劫的匪徒。
可即便如此,陳清也也還是嚇得舉起拖把怔在原地半天沒出聲。
四目相對幾秒。
“不好意思。”
阮舒池看著眼前這個似乎被他嚇得不輕的女孩,語氣帶著幾分抱歉:“嚇到你了嗎?”
他的聲音有些啞但是很好聽,不是粵語也不是陳清也來這里聽過的大多數(shù)的港普,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咬字十分清晰,仔細聽依稀能分辨出幾分不經(jīng)意帶出來的京腔。
“沒……沒有。”
陳清也驀地回過神用力搖了兩下頭,像只受了驚的呆頭鵝。
看著女孩一度被嚇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阮舒池薄唇輕啟又說了句“抱歉”。他也沒想到會嚇到別人只是想著找家餐廳落個腳順便填飽他挑剔的胃,但今天下雨附近只有這一家店還亮著燈。
這會兒陳清也才終于從驚懼中慢慢回過神,她連忙放下手上的拖把:“不好意思,我們店馬上就要打烊了。”
阮舒池掃了一眼還剩下一半沒打掃完的地板,怕嚇到她嗓音盡量溫和地說:“我不挑,有什么給我上什么就行,吃完我就走不耽誤你打掃衛(wèi)生。”
這一次陳清也聽出了他的京市口音,她再一次用視線悄悄打量著眼前這個斯文冷淡,卻看上去有些狼狽的少年,誤以為阮舒池跟她一樣都是過來當交換生的窮學(xué)生。
許是對“同類”的惺惺相惜,陳清也點了點頭:“那你先坐,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什么。”
“謝謝。”
阮舒池的嗓音清越溫和,態(tài)度彬彬有禮。
陳清也走進廚房看了看櫥柜里的食材,思考幾秒后伸手拿出一袋沒開封的意面放在臺面上,然后開火燒水。
許是還有些不放心,陳清也后退半步視線悄悄打量著阮舒池的方向。
店內(nèi)昏暗的光線下,面容清絕的少年低著頭坐在餐桌旁,浸著水汽的襯衣貼在身上,依稀能看出肌理輪廓,襯衫領(lǐng)口微微翻亂,露出一截冷白的鎖骨。
雨水順著襯衫下擺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水漬。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鴉羽般的長睫微微耷著,睫毛下的黑眸陰翳,周身散發(fā)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頹喪,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陳清也只覺得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股湮滅厭世情緒。
像什么呢……
像一只在雨夜里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
后來過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天晚上阮舒池是被他母親從兩公里以外的車上趕下來的。
提前睡了一覺的后果就是,陳清也翻來覆去到凌晨三點多才重新醞釀出睡意,而鬧鐘照舊早上七點半叫她起床,化妝時眼下的黑眼圈連遮瑕都遮不住。
剛到公司姚露就一臉詫異地看著她問:“老大你不會昨晚也熬夜加班了吧?”
“也?”
陳清也臉上帶著疑問偏頭看她。
姚露:“宣傳部和市場部的人眼睛上都掛著倆黑眼圈,剛才打聽了一圈才知道,聽說昨天下班以后那位新老板不知道為什么搞突然襲擊,要看這兩個部門的項目進度。”
她壓低聲音說:“你也知道,上半年宣傳部老大離職帶走了一批骨干元氣大傷,市場部的業(yè)績也不佳,昨天阮總突然要這兩個部門上半年的資料,他們連夜加班才搞出來交上去。”
陳清也沉默著沒出聲。
姚露邊走小聲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想到這么快就燒起來了。”
“對了老大,我剛剛還看見紀經(jīng)理朝著阮總辦公室去了。”
“紀簡心?”
陳清也表情有些意外:“她不是代表銷售部去海城談合作要出差一周么,怎么今天就回來了?”
紀簡心就是銷售部的另一位高級經(jīng)理,也是銷售部兩大臺柱之一,因為去海城出差所以沒能參加昨天的見面會。
在工作上兩人一向是競爭關(guān)系,畢竟部門總監(jiān)的位置還空著。
原本海城的合作陳清也也想爭取一下的,這是個大單子,海城的合作如果順利談成下半年的kpi就算是完成一大半了,但無奈她手上有兩個難纏的合作方正在談續(xù)約的事,實在分身乏術(shù),紀簡心又極力爭取,唐總便剛這個合作交給她去談。
只是沒想到紀簡心居然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說海城的合作方很難搞么?不然樂泰也不會這么多年還沒打開海城市場。
姚露:“好像是臨時回來的,下午還要走。”
頓了頓,她小聲猜測道:“你說她這么著急回來見新老板,會不會跟銷售部總監(jiān)的位置有關(guān)系?”
陳清也神色微頓。
為了海城的這個合作機會紀簡心花了很多心思,除了這個她想不到其他可以讓她暫時放下那邊的工作著急飛回來的原因。
銷售部總監(jiān)的位置空懸已久,她和紀簡心對這個位置都很感興趣,或者是說志在必得。傳聞紀簡心跟公司vp唐總關(guān)系匪淺,若是紀簡心坐上了這個位置,她在公司的處境就會變得有些艱難。
還沒等陳清也開口,就有人敲開辦公室的進來:“陳經(jīng)理,阮總請你去辦公室一趟。”
阮舒池唇邊像是苦笑,轉(zhuǎn)瞬又被遮掩得極好。他沒當即回答,而是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可,阮舒池也是最近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想竭盡全力做好一件事,實際次次都搞砸。想做好的都沒做好,不想辜負的都辜負了。”
“所以沒什么是板上釘釘?shù)摹!?br />
他被冰箱門遮擋住大半張臉,是而陳清也看不清神態(tài),只感覺他搖了搖頭,斂下一二分酸澀無奈,才從門后探出腦袋:“不說這個了。你吃飯了嗎?冰箱里還有些吃的,給你炒個揚州炒飯?”
陳清也看他這幅沒事人的樣子就窩火,再忍不住:“也是,沒什么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
“而且別的老師沒有被舉報師生戀,沒有被學(xué)校成立調(diào)查組調(diào)查,和你一樣,甚至不如你的,都比你優(yōu)勢大!”
“阮舒池,是不是我今天不過來,你就要裝作無事發(fā)生裝到底,等被別人問起職稱的事,再敷衍說自己不如別人,然后絕口不提絕口不提自己被污蔑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