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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

    襄陽王身邊的江湖人士很多,因為他就藩之前就愛招攬門客,所以沒人覺得他到藩地後繼續招攬門客有什麼問題。

    京城都沒人管他,地方官怎麼管?

    白玉堂以前不經常在荊襄一帶活動,對那塊兒不太了解,這些天打聽過了之後才知道襄陽王在江湖上到底是什麼名聲。

    江湖上那些犯了事兒的都拿襄陽當避風港,別處沒有容身之地就去投奔襄陽王,而襄陽王對江湖人來者不拒,別管是好是壞是英雄是狗熊統統都收為己用。

    別人不知道襄陽王招攬江湖人有何用意,那些江湖人還能不知道?

    他自己要和展昭一起押解王倫回京,沒空去襄陽逮那些和襄陽王狼狽為奸的江湖人,不過沒關系,他還有四個好哥哥。

    他們陷空島五鼠足足五個人,完全可以兵分兩路行動。

    之前哥哥們讓他進京也是讓他和官府打好關系,現在有機會幫忙審案,還是涉及謀反的大案,哥哥們肯定不會拒絕幫這個忙。

    襄陽王手底下有個叫鄔澤的,江湖諢號鎮海蛟,是個有水上功夫的水匪。

    論起水上功夫沒人比得過他四哥翻江鼠蔣平,區區鄔澤自然是手到擒來,諢號取的威風沒用,還得有真本事才行。

    這不,他四哥去襄陽走了一趟就把鄔澤給綁到了京城。

    還有那鄧車,號稱神手大圣,手使鐵靶弓善打三十二顆鐵彈,前不久才被他二哥四哥還有北俠歐陽春等人打的落荒而逃投奔襄陽王,在襄陽再抓一次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鄧車那三十二顆鐵彈的確難纏,但是他哥也可以喊外援,喊上北俠歐陽春一起去襄陽不會抓不到人。

    要不是一下子抓走太多會讓襄陽王察覺到,襄陽大半江湖人都能被抓到京城受審。

    白五爺不出手則已,出手便收獲驚人,連包大人看到被抓到京城的鄧車和鄔澤都吃了一驚。

    這白玉堂真真是不按常理行事,有這些江湖義士幫忙抓人,朝廷的確能省心不少。

    如果江湖中都是這些明辨是非疾惡好善的俠士,朝廷也怎麼會和現在這樣防備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良莠不齊,官場衆臣同樣是良莠不齊,真要細究的話,官場也沒比江湖好哪兒去,所以包大人感慨了幾句便沒再說什麼。

    時間緊迫,安頓好急公好義的江湖義士們便是審問鄧車和鄔澤。

    夜間不好升堂問審,對作惡多端的江湖人也不用多客氣,左右王倫抵達京城後還要放在一起審,索性就直接在大牢里開審。

    只要是大牢就沒有舒服的,包公威名在外,鄧車鄔澤二人進了開封府膽氣就先泄了一半,見到負責問審的是包公身邊的公孫策,剩下的那半膽氣也沒了。

    公孫策,開封府的龍虎狗三口鍘刀就是他弄出來的,分明是個讀書人,手段卻比作惡多端的江湖人還要多。

    江湖傳聞他曾給包公獻過一圖取名“杏花雨”,圖上畫的東西和大熨斗相似,上面皆是用鐵打就的垂珠圓頭釘兒,臨用時將炭燒紅能把犯人的皮肉都給燙熟了,偏就算這樣還能不損筋骨,僅止于皮肉之傷。

    刑名杏花雨,取用刑之後犯人身上落紅點點之意。

    聽聽聽聽,這是正經讀書人能干出來的事情嗎?

    開封府大牢有那玩意兒嗎?公孫策跟在包公身邊那麼多年,會不會還有別的沒有傳出來的酷刑?

    鐵面無私的包公很可怕,渾身冒著邪氣兒的公孫先生更可怕。

    他們去投奔襄陽王是為了躲避官府追殺,襄陽王收留他們他們感激不盡,但是這個感激還沒到不顧死活為襄陽王賣命的地步。

    死就算了,最恐怖的是生不如死,包公身邊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主簿師爺真的能讓他們生不如死啊。

    鄧車和鄔澤見到公孫策的時候就被嚇破膽,知道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不敢隱瞞。

    荊襄一帶是襄陽王的領地,領地內的賦稅供藩王花銷,所以王倫這個管賦稅轉運的轉運使到任後沒少和襄陽王打交道。

    荊州發生水災後朝廷調集大量糧食來賑災,襄陽王覺得這是個消耗國帑的好法子,于是想故技重施讓洪澤湖也來個水患。

    鄔澤號稱鎮海蛟,水上功夫極好,襄陽王便派他去洪澤湖拆埽毀壩,準備今夏就弄出個澤國千里讓朝廷頭疼。

    洪澤湖是個咽喉要地,他拆完埽毀完壩便帶人在湖里裝作水怪鑿漏過往船只,到時鄉民不敢在附近居住,行旅不敢從那邊經過,水災一過洪澤湖便是襄陽王的囊中之物。

    到時襄陽王左有黑狼山金面神藍驍督率旱路,右有飛叉太保鐘雄督率水寨,洪澤湖與襄陽形成鼎足之勢,不光能互相支援,還能嚴密把控各路消息。

    前有荊州水災後有洪澤湖水患,再加上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反軍需要鎮壓,朝廷分身乏術,襄陽王何愁拿不下江山。

    公孫策:……

    憑幾個水寇就拿下洪澤湖,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

    荊州水患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洪澤湖一旦泛濫,周邊幾州都無法幸免,百姓的傷亡會比荊州更多,如此不顧百姓死活,他還想當皇帝?

    公孫策面無表情寫供詞,已經在心里給這人判了死刑。

    鄔澤被派去洪澤湖使壞,沒過幾天就被蔣平入水抓了個正著,鄧車是在襄陽被歐陽春逮住的,他投奔襄陽王的時間不長,只知道襄陽王接下來有大事要他們這些江湖人相助,具體什麼事情一概不知。

    審訊結果出來,蔣平差點又進去揍鄧車一頓。

    他和歐陽春等人追殺鄧車有一段時間了,從鄧家堡殺到霸王莊,再從霸王莊追到襄陽,追了上千里好不容易把人逮住,結果半句有用的都沒問出來,還不如旁邊惡貫滿盈的鄔澤。

    狗東西,抓你何用?

    早知如此就該直接在襄陽宰了他然後再抓其他人,這狗東西在襄陽王身邊的時間短,抓跟在襄陽王身邊時間長的就是。

    江湖人行蹤不定,少一兩個人襄陽王應該不會在意。

    失策失策,不該因為舊怨就挑熟人下手,這次長記性了,下次一定提前打探好再抓人。

    歐陽春尷尬的朝公孫策點點頭,然後把暴躁的蔣平拽出去找客棧休息。

    抓都抓了,現在發現抓了沒用的人也沒法再去襄陽重新抓,好在有個鄔澤知道點東西,湊活著用吧。

    蔣平罵罵咧咧的被拽走,他自告奮勇出島幫老五的忙,抓兩個人只有一個能用上算怎麼回事?這讓他怎麼和老五交代?

    白玉堂不知道他們家四哥昨天晚上多生氣,他和展昭今天早上才進京,回來後換身衣服就來看包公審案,知道他們四哥成功把人抓來了就夠了。

    公孫先生審出來那麼多證據,四哥立大功。

    王倫一路上道貌岸然裝的跟真的似的,到了開封府還是得原形畢露。

    白五爺快人快語,心里想什麼就說什麼,狐假虎威擠兌完王倫又跟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低眉順眼比旁邊的展昭還安分。

    展昭:……

    現在安分是不是有點晚?

    官家和包大人沒有發話,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

    陷空島五鼠在江湖上名氣很大,尤其是老五錦毛鼠白玉堂,即便在京城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先前白玉堂協助開封府剿滅無憂洞,如今又幫忙抓危害百姓的江湖人,每次出現在他們面前都穿著官服,要不是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人不是官身,換個不熟悉京城的就得被他糊弄過去。

    官服不能隨便借用,什麼官穿什麼衣服都有定制,但是官家都沒說什麼,江湖人不服管教,他們彈劾也沒有用。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見。

    不是所有江湖人都是南俠展昭,錦毛鼠白玉堂明顯比展昭更桀驁不馴。

    鄧車和鄔澤出現在公堂之上,王倫的笑臉立刻就繃不住了。

    他和襄陽王身邊的江湖人沒多少來往,但這些畢竟是襄陽王身邊的江湖人,要是把王爺要起兵造反的消息透露出去,王爺的大業便要平添波折。

    貪贓枉法只是貶謫,參與謀反卻是殺無赦,有這些拖後腿的江湖人在,他連自保都難。

    穩住,不慌,王爺尚未起兵,應該不會把他們倆的交易告訴身邊的江湖人。

    開封府拿到他藏起來的賬本只能證明他貪墨賑災糧,抓到王爺身邊的江湖人只能證明王爺有造反之心,并沒有證據將兩件事情聯系起來說他也參與到謀反之中。

    王倫迅速冷靜下來,他想知道開封府現在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

    鄧車和鄔澤在牢里關了一晚上,出來後看到公堂上那麼多人心中更加畏懼,老老實實跪在堂下,絲毫不見欺壓百姓時的驕橫跋扈。

    包拯直接問道,“鄧車、鄔澤,你二人可認得王倫?”

    鄧車搖搖頭,“回包大人,草民沒見過。”

    他被歐陽春、韓彰、蔣平等人追的走投無路了才去投奔襄陽王,統共在襄陽王身邊待的時間都不到兩個月,他能知道什麼?

    包大人,您真的抓錯人了。

    鄧車不認識王倫,鄔澤卻在襄陽見過王倫。

    就在年前,當時荊州還沒發生水災。

    王倫甩袖辯駁,“包大人,荊襄乃是襄陽王的封地,王倫身為荊湖兩路轉運使,將荊湖兩路的賦稅財政交付襄陽王過目是公事。諸位捫心自問,豈有轉運使在任三年沒見過藩王的道理?”

    “王大人,本官在審鄧車鄔澤,你且安靜。”包拯瞥了他一眼,拿過公孫策連夜整理好的證詞繼續詢問,“鄔澤,襄陽王派你到洪澤湖拆埽毀壩制造洪災,可有此事?”

    鄔澤老實認罪,“回包大人的話,草民的確奉襄陽王之名拆埽毀壩。”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天災無可避免也就罷了,人為制造洪災,襄陽王瘋了不成?

    王倫心中暗罵江湖人不足與謀,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和襄陽王撇清關系,“荊州水災已讓朝廷……”

    包拯擡眸,“王大人,本官稍後審你。”

    王倫:……

    包黑子是不是故意和他過不去?!

    王倫氣的不行,但是公堂之上還得維持風度,咬牙切齒也要微笑著等包拯審完再自辯。

    看的坐在八王爺龐太師身後的三個少年郎直呼此人能忍。

    趙清和龐昱開審之後逐漸冷靜下來,他們發現只要受審的不是他們,看包大人審案就能找到無數樂子。

    哇,包大人懟人好利落,王倫被他堵的直接說不出話呢。

    蘇景殊用氣音小聲嘀咕,“那是包大人不讓他說話。”

    不管怎麼說,看著很解氣就是了。

    然而王倫被懟帶來的解氣很快就被接下來的審問沖沒了,襄陽王為了造反不顧百姓死活,幸好發現的早來得及補救,要是任他拖到雨季,洪澤湖附近千里澤國,朝廷哪兒還有精力管他有沒有造反?

    難怪襄陽王只囤糧不起兵,這是在攢著大招啊。

    荊州一地水患已經讓兩廣川蜀存不住糧,洪澤湖泛濫起來波及周邊好幾個州,把國庫掏空都不夠賑災。

    幸好今天來開封府的沒有三司衙門的官,他們要是聽到襄陽王的計劃怕是能直接殺到襄陽讓襄陽王知道什麼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百姓在洪澤湖好好過著日子,他干什麼就要澤國千里屍橫遍野?

    好日子過的不舒服就出門看看百姓到底過的什麼日子,荊襄一帶賊寇橫行,他襄陽王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造反就造反,制造水患算怎麼回事?小心百姓大半夜化成厲鬼去找他!

    和襄陽王試圖在洪澤湖制造水災相比,王倫官商勾結導致荊江大壩決堤竟然還算輕的,但是輕也沒輕哪兒去,洪澤湖還沒有泛濫成災,荊江大壩卻是實實在在的造成了萬千百姓傷亡。

    案情尚且沒有完全浮出水面,如今這些證據已經足以將王倫關進大牢,包拯沒有急著定罪,先將人關起來看押,等襄陽王那邊徹底水落石出了再一起定罪也不遲。

    王倫等到了能自辯的時候,可惜這時候他辯解不辯解都影響不了下獄的結果。

    荊江大堤為什麼決口朝廷派人一查便知,他藏在密室的賬本也被偷出來呈上公堂當證據,怎麼解釋都跑不了勾結商賈偷工減料以及貪墨賑災糧的罪名。

    這還解釋什麼?

    只能說,幸好被開封府逮到的這兩個江湖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賑災糧也沒來得及運往襄陽,都放在荊州城外的常平倉里,開封府也沒找到他和襄陽王聯絡的線索,不至于給他定個謀逆的大罪。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得想辦法把自己摘出來。

    王倫和鄧車鄔澤都被壓下去,鄧車鄔澤關在開封府大牢,王倫關去刑部大牢。

    犯人壓下去,趙曙長出一口氣,正好政事堂的幾位相公都在,他就直接在這里把接下來的事情安排好。

    他本來不想讓包卿離京,事到如今,非得包卿走一趟荊襄不可了。

    襄陽王的目的已然明了,不能放任他在荊襄一帶繼續胡作非為,須得盡快將他押回京城。

    狄青已經帶兵奔赴荊襄,朝廷大軍壓境,襄陽王一時半會兒不敢有異動,此時派欽差去襄陽搜集他的罪證剪除他的羽翼,最好能一鼓作氣將他和他那些同夥一網打盡。

    能不動兵盡量不要動兵,現在誰都不知道洪澤湖被禍害成了什麼樣子,國庫的錢和糧食要花在刀刃上,不能洪澤湖泛濫了他們卻拿不出糧食銀錢去賑災。

    趙曙頭疼的很,他舍不得派包拯去那麼遠的地方,但是這事兒除了包拯他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干,“包卿,朕令你奉旨巡按襄陽,公孫先生為主事隨行,展護衛和白義士、封白義士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白義士可愿接受?”

    奉旨巡按,代天子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斷,凡政事得失軍民利病,皆可直言無避。

    展昭被仁宗皇帝封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封號“御貓”,在開封府供職。

    白義士屢次立功,朝廷不能沒有任何表示,他便也封錦毛鼠白玉堂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封號“御鼠”,和展護衛一樣在開封府供職。

    白護衛愿意在開封府辦差就辦差,不愿意在開封府辦差也能繼續當個瀟灑的江湖人,這個官職不是將他束縛在京城,而是朝廷為了感謝他多次幫忙辦案給他閑職。

    俸祿照領,活兒可以不干的那種。

    白玉堂聽到後頭那句“活兒可以不干”後眼睛一亮,當即抱拳領命,“白玉堂多謝官家。”

    還有這麼好的事兒?

    官家果然比仁宗皇帝大方。

    展昭在開封府任職要干活,他在開封府任職可以不用干活,然而他們倆領的俸祿卻一樣多,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比展昭這笨貓厲害!

    御鼠就御鼠吧,湊活著聽,官家都允許他不干活了還管什麼稱號好不好聽。

    只領俸祿不干活,這職位可把後面旁邊的三個少年郎羨慕壞了,他們也想要這麼好的職位。

    趙頊幽幽開口,“我也想。”

    他也想只花錢不干活。

    蘇景殊和另外兩位立刻正經起來,“你不想。”

    他們可以咸魚可以吃喝玩樂,太子殿下絕對不行。

    這是大宋的未來,誰咸魚他都不能咸魚。

    前面正在封官的趙曙聽見幾個孩子的動靜,看著只有十六歲的狀元郎若有所思。

    蘇景殊察覺到官家的目光立刻上前一步,眼睛亮晶晶充滿期待,無比希望官家接下來的話是讓他隨開封府鐵三角一起去襄陽辦案。

    哦,還要再加個白吱吱。

    開封府鐵三角先拆開,他們展貓貓和白吱吱先組個貓鼠雙煞,要是能帶他玩那就更好了。

    ——官家官家官家,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蘇小郎的期待多的快要溢出來,旁邊人想當看不到都不行。

    趙曙無奈笑笑,行吧,左右有包卿看著,去襄陽比讓這小子離京當通判好接受多了。

    去襄陽查案花不了多長時間,一去一回兩個月足矣,回來正好能趕上新科進士授官,“景哥兒,朕封你為監察御史,令你隨包卿一同巡按襄陽,如何?”

    蘇景殊忙不疊應下,“謝官家恩典。”

    官不官的不重要,能讓他一起去襄陽就行。

    趙曙笑著讓他起來,然後繼續和包拯還有其他幾位宰輔說話。

    通判是五品官,監察御史是七品,雖然品級不高,但是奉命巡按地方時職權和責任卻非常重大。

    品級低更好,讓這小子不至于太驕傲,兩個月後回京和新科進士一起授官,別人都是第一次當官,他還能體驗體驗升官的感覺。

    哦,還有一點,御史犯罪罪加三等,當官了也不能懈怠,乖乖的跟在包卿身邊長見識就行。

    包卿在地方待了幾十年,對怎麼當地方官再清楚不過,不是誰都有福氣在正式上任之前跟著包拯學習,機會可遇不可求,也是他們小郎該有這個機遇。

    龐昱和趙清已經聽傻了,剛才不是說讓包大人去巡按襄陽嗎?怎麼幾句話的功夫他們景哥兒也能一起去了?

    景哥兒能去,他們能去嗎?

    趙大郎攔住躍躍欲試的兩個人,壓低聲音勸道,“景哥兒是狀元郎,就算這次不和包大人一起去襄陽,兩個月之後同樣要出京歷練,你們想跟包大人一起去得先考個狀元。”

    龐昱委屈兮兮,“現在考也來不及了啊。”

    趙頊:……

    趙清:……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就算有機會給你考,你能考上?

    連解試都過不了的學渣就不要奢望春闈和殿試了,老老實實在京城待著等他們小郎帶著好消息回來。

    如今已是四月,很快就是雨季,既然要去襄陽就不能在京城耽擱太久,萬一襄陽王讓鄔澤使壞之後還派了其他善水的江湖人去洪澤湖怎麼辦?

    他們南下有兩個任務,一是阻止洪澤湖水患,二是搜集襄陽王造反的證據,和第二條相比,第一條更加重要。

    襄陽王造反的證據什麼時候都能搜集,洪澤湖一旦泛濫成災,遭災的百姓可活不過來。

    事情安排好,聚在府衙的君臣各自散去,蘇景殊開開心心回家和爹娘分享好消息,今天晚上要收拾行囊早早休息,他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蘇洵:???

    “官家奉你為巡按御史?”

    “臨時的官兒,從襄陽回來就沒了。”蘇景殊笑的露出小白牙,“之前派去荊州的那兩位御史勾結王倫已經被下獄,大概官家不放心御史臺的御史,湊巧我又在他跟前,所以就封我當了個御史。”

    御史能夠以小制大,不過他算是跟在包大人身邊的添頭,主要的活兒還是包大人來辦,他乖乖跟在後面當掛件就行。

    “景哥兒能去幾天?危險嗎?”程夫人和八娘起身給他收拾行囊,臭小子第一次不和家里人一塊兒出遠門她們有點擔心,不過有包大人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蘇景殊也這麼覺得,“有危險也沒關系,展護衛和白五爺都在,江湖上能打得過他們的沒幾個。”

    他這次是跟著主角團一起行動,有攔路找茬的也沒關系,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揍一雙,來多少都不帶怕的。

    開封府貓鼠雙煞,江湖朝堂絕無僅有的頂尖組合,殺傷力誰來誰知道。

    隔壁開封府,剛出爐的跨界頂尖組合正準備連夜干個大活兒。

    白五爺知道最先進京告狀的那些災民被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殺手殺害後火冒三丈,幾乎篤定殺手一定是王倫派的。

    那時他和展昭還沒到荊州,王倫完全有機會派人到京城除掉那些災民讓他們沒法告狀。

    帶頭的殺了,其他的恐嚇了,在沒有人敢告狀的情況下,大部分衙門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之前的事情不存在。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仵作從災民的屍體中查出了些許線索,那些災民的屍體上不光有傷,還有毒藥滲入屍骨之中,根據仵作的判斷,那毒藥是一種名為黑雕淚的劇毒。

    開封府的仵作見多識廣,需要驗屍的死者大多死于非命,他們要是見識不夠還怎麼協助府衙查案?

    巧了,展昭聽說過這種毒藥。

    黑雕淚是江湖殺手荊無命的獨門毒藥,此毒異常狠毒,幾乎無藥可解,災民沒有內力護體,碰上那樣的劇毒只有死路一條。

    荊無命要是奉王倫之名殺害進京告狀的災民的話,王倫被下獄他會不會出現?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都覺得今天晚上荊無命有八成可能會出現在刑部大牢。

    如果今天晚上不出現,接下來再出現的可能性也不大。

    展昭和白玉堂精力十足,一晚上不睡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大不了明天出發時在馬車上補覺。

    公孫策還想再說些什麼,倆人就匆匆忙忙換上便裝去刑部衙門給刑部的官員敲警鐘。

    月黑風高才是干壞事的時候,現在天還沒黑,今天忙活了那麼久,先去找地方吃飯然後再去刑部衙門。

    路過的包拯停下腳步,“公孫先生,白護衛的官服和印信已經送來,勞煩你先替他收著。”

    公孫策:……

    這就改稱呼了嗎?

    公孫先生無奈搖頭,他不收還能誰來收?

    行吧,他去收拾行囊,順便連展護衛和白護衛的都帶上,那倆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就算回來估計也想不起來收拾東西。

    刑部大牢的條件比開封府大牢好不少,那地方主要關押犯事兒的官員,本朝官員犯事兒很少直接判死刑,還有貶謫一圈兒又回京高升的,將來什麼情況誰都說不準,所以牢房也不能條件太差。

    正經科舉考試考上來的官兒都有同年,少則兩三百多則三四百,人脈關系錯綜復雜,刑部的官員也知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畢竟他們也不敢保證將來他們不會進大牢。

    金烏西垂,天邊晚霞絢爛。

    吃飽喝足的展護衛和白護衛找到刑部尚書和他說明情況,今夜能抓住荊無命再好不過,要是抓不住那就只能看刑部衙門自己的了,牢房那邊的守衛得加強點。

    刑部衆人:!!!

    不不不,還是兩位武功高強的御前侍衛直接把人抓住吧。

    刑部不比開封府,他們這兒的衙役都沒有武功,要是今天晚上抓不住人的話,為了刑部衙門上上下下的安全,他們只能把人送去皇城司關押了。

    皇城司大牢的條件和刑部大牢相比一個天一個地,刑部大牢是天,皇城司大牢是地,王大人身為朝廷命官應該知道兩處大牢的區別,但是沒辦法,誰讓他手底下有害過人命的江湖人,刑部大牢擋不住江湖殺手,皇城司大牢擋得住。

    大內侍衛不是吃素的,就算展護衛和白護衛都不在京城,那殺手撞上皇城司的侍衛也討不到好處。

    刑部衙門的官差反應過來王倫手下的江湖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兒後都繃緊了神經,加派人手在衙門內外巡邏,聽到動靜立刻通知兩位武功高強的御前侍衛,抓人的事情交給展護衛和白護衛,他們這些沒有武功的普通人最好有多遠躲多遠。

    展昭:……

    白玉堂:……

    怎麼說呢,以荊無命的武功,他想混進大牢輕而易舉,加強防備是防止王倫有動靜,而不是想讓他們抓荊無命。

    等動靜也不能坐在房間里喝著茶等,他們已經找好盯梢的地方,荊無命一出現就直接將他擋在刑部衙門外面,不會讓他有濫殺無辜的機會。

    刑部上下:兩位高義!

    然後立刻跑的遠遠的,留在衙門值守的官差直接關上大牢的門在牢里巡邏,打定主意在牢里待到天亮再開門。

    白玉堂小聲詢問,“衙門的官差都是這樣?”

    感覺開封府的官差沒這麼膽小啊。

    “刑部平時處理的案件和開封府不一樣,他們沒怎麼見過江湖人。”展昭解釋道,“下次有機會帶你去皇城司看看,皇城司的侍衛兇得很,抓人的時候比開封府還利索。”

    白五爺點頭應下,足尖一旋落在最高的房頂上開始守株待兔。

    他有預感,荊無命今天晚上肯定會出現。

    “五爺。”展昭看著他拿出來的一兜瓜子,在旁邊趴下,“你以往盯梢也隨身帶零嘴兒?”

    “盯梢那麼無聊,肯定要帶點東西打發時間。”白玉堂分給他一捧,還拿出個空口袋用來裝瓜子殼,“這會兒天剛黑,荊無命應該不會來這麼早,正好我們來聊幾句。”

    展昭有種不祥的預感,“聊什麼?”

    白五爺咧嘴笑的開心,“五爺現在也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也是供職開封府,還能只領俸祿不干活,展護衛對此有什麼感想?”

    展昭:……

    不提這個他們還能繼續當朋友。

    第122章

    *

    展護衛對白護衛的話沒有任何感想,甚至有點想絕交。

    這家夥本來就喜歡和他爭高低,官家說出“御鼠”封號的時候他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生怕爭強好勝的白五爺又想起來“貓鼠之爭”當場找他決斗。

    好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官家憑“只拿俸祿不干活兒”的條件成功將桀驁不馴愛自由的錦毛鼠哄的開開心心的接受了官職和稱號。

    五爺進京後幫了開封府那麼多忙,每次都只幫忙不要報酬,連他應得的賞賜也沒要過,官家給的官職稱號是他應得的,只收俸祿不干活兒也是他應得的。

    朝廷養著那麼多只拿俸祿不干活的宗室子弟,多一個白玉堂不多少一個白玉堂不少,白五爺好歹是憑功勞得來的俸祿,比那些靠出身的宗室子弟更加名正言順。

    話是這麼說,該有的羨慕依舊不會少。

    誰不想只拿俸祿不干活兒?

    雖然在開封府當差并沒有多忙碌,沒案子的時候巡巡街溜達溜達,有案子的時候就隨包大人一起辦案,平時吃住都在開封府,四品官的俸祿足夠他在京城過的很滋潤。

    但是那是只拿俸祿不干活兒啊。

    展貓貓心里酸溜溜的,很想和官家說他跟隨包大人這些年功勞不比白玉堂少,白玉堂有的他也想有。

    唉,這就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嗎?

    白五爺的話題選的不好,他自己精神百倍,陪聊的展護衛卻是蔫兒了吧唧,這反應讓白五爺更是得意。

    他說什麼來著,錦毛鼠就是比御貓厲害,貓不開心鼠就開心了。

    倆人在房頂上嗑瓜子聊天,不知不覺就到了月上中天。

    官府衙門在下衙的時候就安靜了下來,這些天不年不節,半夜只有瓦舍勾欄還熱鬧著,刑部衙門附近安靜的只能聽見更夫打更的聲音。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白玉堂把裝滿瓜子殼的口袋收好,這個點兒人最容易困倦,荊無命要來的話差不多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更夫敲梆子的聲音散去不久,一道黑影就從遠處的房頂上縱身躍來。

    貓鼠二人組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不開口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倆人悄悄分開,等黑影來到刑部衙門院墻外面後才毫無征兆的現身,“朋友,不請自來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白五爺剛才笑的太放肆,又嗑了太多的瓜子,這會兒臉有點僵,嗓子也有些沙啞,猛不丁一開口還怪嚇人的。

    來人聽到聲音瞳孔一縮,下意識掏出武器試圖一招索命。

    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一流,能毫無動靜的來到他身後,此人的武功、至少是輕功肯定比他好。

    交手之後,至少後面的去掉,這人的武功和輕功都比他好。

    荊無命和白玉堂過了幾招就發現他不是對方的對手,打不過就跑不丟人。

    然後他就發現,他打不過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大半夜的吵吵鬧鬧惹人煩,同時也要防備荊無命自殺,白五爺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下巴,然後掏出根繩子將人綁的結結實實。

    展昭:???

    繩子又是哪兒來的?

    去荊州同行那麼多天他沒發現這家夥身上帶著那麼多東西,他藏哪兒了?

    白五爺自有妙計,樂滋滋的催展昭去通知刑部大牢的衙役,通知完之後趕緊回開封府。

    殺害災民的兇手已經抓到,刑部可以不用那麼緊張了。

    這個點兒抓到人還能回家睡一覺,不錯不錯,五爺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倆人帶著殺害災民的兇手回開封府,以為刑部上下能松口氣,刑部的反應卻和他們想的不太一樣。

    晚上抓不到人他們緊張,晚上抓到人了他們更緊張。

    沒人說王倫手底下只有一個江湖人啊。

    今天是有開封府幫忙,明天開封府衙門里能打的都要和包大人一起去襄陽,他們刑部衙門的安全還是得不到保障。

    不行,天亮就催尚書大人去和官家說,王倫這麼危險的犯人不適合留在刑部大牢,還是送去皇城司更為妥當。

    包大人要去襄陽查案,開封府人手不夠,今晚抓到的那人和之前抓到的那兩個江湖人應該都會送去皇城司,將他們關在一起沒準兒還能從他們的閑談中找到點兒線索,如果他們還有心情閑談的話。

    不管怎麼說,總之不能待在他們刑部大牢。

    要是官家不同意那就算了,官家不同意他們也不能抗旨不尊,只能豁出去舍命陪君子、咳咳、舍命陪小人。

    刑部的打算展昭和白玉堂并不清楚,他們知道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白五爺回家之後忽然想起來他們家四哥和北俠歐陽春還在京城,兄長們幫了那麼大的忙,他們不能毫無表示。

    明天一早就要離開京城奔赴襄陽,那就現在去客店找他們道謝吧

    再次被拉出來的展昭:???

    你確定你四哥想大半夜的見你?

    不是所有人晚上都不睡覺好吧!

    白五爺無視展貓貓的拒絕,一邊走一邊安排接下來怎麼行動,“四哥那里我去謝,北俠那里還是你更熟,待會兒咱們兵分兩路速戰速決。”

    這才什麼時候,離天亮還早著呢,他敢保證他們家四哥還醒著,北俠那邊就說不準了,畢竟他和北俠不太熟。

    沒辦法,年齡差距在那兒擺著,北俠成名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屁孩,長大後他成名了活動范圍又不在一塊兒,沒打過交道很正常。

    展昭:……

    雖然他和歐陽春一個南俠一個北俠,但是他和歐陽春也不太熟。

    白五爺和北俠有年齡差距,他和北俠就沒有嗎?

    真的,他到現在依舊覺得這家夥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蔣四爺你反省反省,大半夜的被擾了清夢究竟是誰的責任?

    蔣平和歐陽春進京後給還沒進京的白玉堂等人通過信,他們把鄧車鄔澤押到開封府後就在州橋找了個客店住下,開封府還要他們幫忙的話他們在所不辭,不需要的話他們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其實他們平時也沒有要緊的事情忙,只是出手鏟除些江湖敗類而已。

    敗類中的小魚小蝦有普通江湖人去追殺扭送官府,以北俠和陷空島五鼠的名氣,能讓他們出手的都是大敗類,尋常江湖人解決不了的他們才會出手。

    大敗類不好解決,就算是他們出手也一樣,所以他們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可能好幾個月都閑不下來,這次正好是趕巧了。

    他們本來抓的不是鄧車,而是花蝴蝶花沖,那人輕功卓著善打毒藥標,模樣出色武藝高強,偏偏年紀輕輕不走正路,專門采花盜柳奸盜邪淫。

    花沖平日里喜歡在鬢邊插一支顫巍巍的蝴蝶,每次犯事兒之後還會囂張的留下一只花蝴蝶做標記,如此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江湖正道已經追殺了他很長時間。

    陷空島五鼠都是俠義之輩,韓二爺和蔣四爺出門追殺花沖,途中和歐陽春等人相見,索性做好計劃一起抓人。

    江湖大俠快意恩仇,但是識時務的江湖人卻不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他們只負責抓人,抓到之後還要把人交到官府按律定罪。

    當然,把人送去哪兒的官府他們自己決定,要是覺得地方官不值得信任就直接將人送到開封府,反正包公肯定值得信任。

    花沖被他們追的和無頭蒼蠅一樣亂跑,跑著跑著跑去投奔鄧車,想著空手去投奔不太好,于是就把附近大戶家里價值連城的寶珠燈偷了當禮物。

    真就狗改不了吃屎,逃跑也不忘作案。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鄧車也不是什麼好人,既然花沖跑去投奔鄧車,他們就勉為其難連鄧車一起抓了送官吧。

    一行人追到鄧車的鄧家堡拿人,抓到了花沖卻讓鄧車給跑了。

    鄧車從花沖那里得到消息,霸王莊的馬強今日和襄陽王交好,雙方關系極其親密,襄陽王府正在招攬江湖人士,不論名氣大小只要去投奔襄陽王就收。

    花沖被江湖正道抓了送官,他怕被連累吃官司連忙收拾行囊去杭州府霸王莊找馬強,欲同馬強一起去投奔襄陽王。

    行吧,那霸王莊的馬強也不是好人,一起抓。

    馬強仗著朝中有靠山又和襄陽王關系密切平日里專橫跋扈為非作歹,還在在莊中蓋了個招賢館網羅了不少江湖豪客,連帶著那些江湖人也和襄陽王關系匪淺。

    杭州知州倪繼祖上任後接到無數狀告馬強的狀紙,奈何那霸王莊能人極多,只靠官府衙門的差役奈何他們不得,所以一直沒能將那夥惡霸鏟除。

    歐陽春和韓彰蔣平等人在江湖上混跡多年也沒少和官府打交道,提前打聽好倪繼祖是什麼人,知道這位倪知州是個公正廉潔的好官後便和官府合作鏟除霸王莊。

    結果可好,霸王莊鏟除了,招賢館里的江湖人一哄而散,他們打霸王莊的目標人物鄧車卻跑去襄陽投奔了襄陽王。

    正道的江湖人士們:……

    也行,他們就再跑一趟襄陽。

    襄陽王和倪繼祖不一樣,倪繼祖是個好官,襄陽王卻不是個好王爺,荊襄一帶的百姓對他怨聲載道,這次不能再和官府合作。

    恰在此時,韓二爺和蔣四爺收到了陷空島的來信,說是他們家老五傳信回去,讓他們幫忙抓幾個襄陽王身邊的江湖人到開封府受審。

    這不就巧了嘛。

    之前還擔心鄧車等人投奔襄陽王後他們不好下手抓人,現在有開封府給他們撐腰,別說是抓個鄧車,就是直接抓襄陽王、唔、有點難,算了,還是抓鄧車吧。

    幾個人找機會抓了鄧車,老五的信上又提到鎮海蛟鄔澤在洪澤湖胡作非為,蔣四爺的水上功夫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于是又拐到洪澤湖把鄔澤給抓了。

    他們一共抓了兩個人到開封府,鄔澤是他們家老五點的,鄧車是他們自己選的,結果可好,鄧車那糟心玩意兒竟然一問三不知,這顯得他們抓人的眼光很差勁好不好?

    白玉堂很了解他的幾位結義兄長,到客店的時候蔣四爺果然沒睡,但也沒和他想的那樣喝著小酒兒聽曲兒。

    歐陽春有一把紫巍巍的長須,江湖又稱紫髯伯,看到白玉堂和展昭到來無奈攤手,“澤長想去襄陽再綁幾個襄陽王的手下回來。”

    蔣平,字澤長。

    白玉堂帶著展昭落座,看著心情不怎麼好的蔣四爺問道,“鄧車鄔澤二人已經能證明襄陽王意圖不軌,四哥還抓人干什麼?”

    “他覺得消息都是鄔澤透露的,鄧車一問三不知顯得他很不會挑人。”歐陽春無奈道。

    其實想想也知道,鄧車從鄧家堡跑到襄陽,統共沒在襄陽待幾天,襄陽王知不知道手下多了這麼號人都不好說,他上哪兒知道襄陽王的謀反計劃?

    有個鄔澤已經夠用,把鄧車當添頭就是。

    蔣四爺很不服氣,“當時就該多抓幾個人,把襄陽王身邊替他賣命的藍驍、鐘雄抓來,開封府肯定能從他們身上審出更多消息。”

    藍驍負責給襄陽王訓練馬步軍,鐘雄負責給襄陽王訓練水軍,能接觸到軍權的肯定是親信中的親信,抓他們肯定比抓其他人有用。

    “四哥,你也說了那是襄陽王的親信,直接抓他們肯定會打草驚蛇,你們抓了鄧車鄔澤同樣是立大功。”白玉堂安慰著和他一樣爭強好勝的義兄,安慰完後興沖沖說道,“四哥,官家封我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和展昭一樣任職開封府,但是我可以只領俸祿不干活。”

    正好他們明天要隨包大人去巡按襄陽,哥哥們跟著一起去,回頭立了大功讓官家把他們五個都封為御前侍衛,都只領俸祿不干活。

    北俠、北俠向來和南俠出現在一起,為了和展昭作伴,只能委屈歐陽兄又領俸祿又干活了。

    不過歐陽兄愿意投身公門的話不會到現在還單干,這個可能應該不存在。

    歐陽春:……

    展昭:……

    真的,不提干活兒才能拿俸祿他們還能繼續做朋友,五爺要是還到處宣揚的話,他們今天晚上都別睡了,待會兒出門就打架去。

    老虎不發威真當他是病貓啊?

    好在五爺見好就收,沒真把貓惹炸毛。

    襄陽水深,雖然包大人身邊會帶護衛,但是襄陽王身邊招攬了那麼多江湖人,只他們這些護衛恐怕不夠,所以他想著請哥哥們一起再赴荊襄。

    歐陽春想了想,說道,“馬強那霸王莊招賢館里的江湖人良莠不齊,有和他一起為非作歹的,也有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但是無奈只能住在那里的,倪知州正在審理抓到的那些人,我得再去一趟杭州府。”

    蔣平也說道,“我和二哥還有別的事情,你們路上應該沒問題,過些天到襄陽城再會和。”

    “行,四哥和二哥小心。”白玉堂沒問倆哥哥還有別的什麼事情,正事兒說完便要告辭。

    哥哥們不著急走,他明天一早就要和包大人一起出發,還是得趁天沒亮睡一會兒養養精神。

    展昭嘆氣,所以他跟來干什麼,當擺設嗎?

    展護衛很有禮貌的和人告別,無可奈何跟著白玉堂回去,實在搞不明白這家夥腦袋里都裝了些什麼。

    如果白五爺知道旁邊人在想什麼,肯定會理直氣壯的說他在想怎麼把四位義兄都帶入公門。

    先前哥哥們打發他來京城的時候就說過不要和官府起沖突,他不光沒有和官府起沖突還成功混入官府,大哥知道了肯定覺得他干的非常好。

    他先混進開封府試探試探當官的感覺,然後再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來,到時候他們陷空島五鼠在官場上也能威名遠揚。

    展昭一個他們五個,這一局還是他們陷空島五鼠勝。

    展昭:……

    第二天一早,包拯安排好府衙的事情,一行人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準備出發。

    蘇景殊把他娘和姐姐準備的包裹塞進後面的馬車里,樂顛顛的上前和同行的諸位打招呼,“包大人、公孫先生、展護衛、白護衛、龍哥、虎哥……”

    “好了好了,我們聽到了。”王朝馬漢哭笑不得的打斷他的報人名,讓他先進車廂里坐著。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荊無命殺了那麼多災民是板上釘釘的死刑,就是不知道他能在死之前吐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和刑部衆人猜測的差不多,天剛亮荊無命和鄧車鄔澤就被挪去皇城司接受下一輪的審訊。

    開封府的刑罰由公孫先生指導,皇城司的刑罰由歷代酷刑指導,說不好哪邊更可怕。

    蘇景殊嘶了一聲,他感覺皇城司更可怕。

    只說皇城司似乎聽不出這是個什麼衙門,換成錦衣衛一下子就明了了,皇城司的大牢啊,那是錦衣衛詔獄一樣的存在,開封府的大牢沒法和那兒比。

    比不過比不過,祝那幾個被送過去的家夥好運。

    話說荊無命這個名字那麼容易重名嗎?

    他記得這個人物是《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重要角色,是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手底下的打手,用一柄看上去簡陋實際上卻薄而鋒利的劍。

    大宋的江湖有金錢幫嗎?江湖上有上官金虹這號人嗎?

    不清楚,沒聽說過。

    等包拯和公孫策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也鉆進車廂,小小蘇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先生,荊無命是什麼人?他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是個江湖殺手,聽命于王倫,荊無命應該是他的江湖諢號,不是本名。”展昭和白玉堂去刑部衙門守株待兔,公孫策在開封府也沒有閑著,而是通過他的消息渠道去打聽荊無命究竟是什麼人,“他自稱手底下從來不留活口,估計因為這樣才叫無命。”

    蘇景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既然是這樣,那應該和《多情劍客無情劍》沒什麼關系。

    荊無命,姬無命,你們江湖人真的很喜歡叫“無命”啊。

    說話間,展昭和白玉堂一個鉆進車廂一個躺到車頂,看上去像是要繼續睡覺。

    “大人,五爺在車頂上不會摔下來嗎?”小小蘇放下車簾,擡頭看看雖然寬敞但是有弧度的車廂,怎麼看怎麼不適合睡覺。

    雖然白吱吱武功高強,但是睡覺和別的事情不一樣,江湖高手也不能睡著的時候還要練核心吧?

    你們江湖人,真的很與衆不同。

    蘇景殊感慨了一句,等馬車晃晃悠悠的出發時又掀開車簾想再看一眼,可惜那一輛馬車走在後面看不見,只能無奈放棄參觀白五爺睡夢中練核心。

    從京城到襄陽八百多里,他們人多,不用八百里加急那麼緊張,差不多要半個月才能到襄陽。

    比他爹他哥進京的速度快多了。

    他爹他哥當年出蜀後也去過襄陽,不過當時不急著趕路,主要就是玩兒。

    仨人從眉州出發,現在蜀中轉了一圈,從眉州到荊州水路一千六百多里,他們愣是轉悠了兩個多月。

    到荊州後換成陸路,從荊州渡漢水到襄陽,又去南陽拜訪了諸葛丞相曾經住過的隆中草廬,路上這邊參觀參觀那邊拜訪拜訪,走到京城又是近兩個月。

    他可以確定,他二哥那麼會玩絕對是老爹的言傳身教。

    臭哥哥在京城時沒事兒就和他說外面有多好玩,離京赴任也有空就去游山玩水,不過沒關系,他也不是什麼沒見識的人,等他從襄陽回來絕對要寫一封厚厚的書信、不對、寫一本游記給倆哥哥寄過去。

    曾幾何時,他坐高鐵從眉州到開封只需要八個小時,不比磨磨蹭蹭走了快四個月的老爹老哥強?

    就算途中少了很多樂趣,可是他快啊。

    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節約時間是美德,他們都應該有這種美德。

    小小蘇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路上閑著也是閑著,于是開始問開封府現在已經掌握了多少證據。

    他們現在是一個團隊,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知道的消息他也想知道。

    包拯看著從大清早到現在一直很興奮的少年郎,想著這時候和他說無憂洞應該不會把人嚇著,于是將開封府目前得到的線索細細說給他聽。

    蘇景殊有些傻眼,“無憂洞可能和襄陽王有關?”

    這個襄陽王,怎麼凈干些缺德事兒?

    無憂洞在京城經營那麼多年,也就是說他想造反已經想了幾十年。

    幾十年都沒動靜,也是夠能忍的。

    想想也是,畢竟是大反派,有個計劃了幾十年的陰謀詭計很正常,要是大反派也和別的反派一樣腦子一抽就犯事兒還怎麼顯出他們包大人的能力?

    看劇看小說的時候想著反派越厲害越顯得主角有逼格,真落到自己身上才發現反派藏的太深也不是好事兒。

    ——主角,您辛苦了。

    小小蘇在心里嘆了一句,然後開始仔細梳理線索。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已經將各種線索理的差不多,但是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理順了和他沒關系,不自己順一遍的話到時候照樣跟個傻子似的什麼都搞不清楚。

    這是他第一次出門辦案,跟的還是包公的團隊,說什麼都不能拖後腿。

    官家這個時候給他個官職已是破例,那麼多人看著官家對他寄予厚望,他要是幫不上忙還拖後腿,丟的不光是他的臉面,還有官家的臉面。

    小金大腿成天說他爹脾氣軟好相處,但再怎麼好相處那也是皇帝,剛進入朝堂就給官家丟臉的話,他的仕途可能剛開始就要結束。

    為了他接下來不被發配到偏遠惡州,襄陽王您老人家還是麻溜兒的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勾結江湖人、人為制造洪災、意圖謀反,嗯,陰曹地府最涼快。

    開封城外綠樹成蔭,官道上來來往往好些車馬,開封府一行在車馬人流中并不顯眼,京城內外比他們規模大的隊伍多的是。

    欽差大臣不會大張旗鼓的說他們是欽差,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先喬裝打扮到民間暗訪,遇到貪官或者紈绔欺壓百姓時挺身而出,貪官或者紈绔不知死活大肆叫囂,欽差大人亮明身份,貪官或者紈绔灰溜溜被抓。

    故事情節大部分都是這樣,有幾分合理暫且不評價,反正亮明身份處置惡人的時候看著很爽。

    包大人出門沒穿官服,應該也是想著先微服私訪再亮明身份。

    荊州的災民見到包大人能一眼就認出這是包青天,天底下其他人應該也能認出來,畢竟黑臉和額間月牙太顯眼,戲文和話本子里都寫爛了,應該沒人認不出來。

    所以他們要先商量商量扮成什麼人嗎?

    他還沒見見識過易容,還怪期待的。

    公孫策無奈,“微服私訪的話喬裝打扮就行,包大人換下官服也不是那麼顯眼。”

    天底下臉黑的人多了去了,包大人只要把額間彎月遮住,出門能認出來他的并沒有幾個。

    蘇景殊了然的點點頭,懂了,包大人的本體是額間月牙,黑臉是必要不充分條件。

    包拯:……

    他還在馬車里坐著,說話的時候要不要考慮一下他的感受?

    第一次辦差的少年郎顯然聽不得這些,好在接下來受難的不再是包大人,而是換成了公孫先生。

    小小蘇記著公孫先生出門微服私訪會扮成算命先生,技多不壓身,他也想學幾手,所以昨天跑去街上把算命用的招子和常用的漁鼓簡板都準備好了,只等公孫先生開班授課。

    不主修《周易》不是說他對《周易》一無所知,平時學的那些足夠他胡說八道。

    他學東西很快,在先生身邊瞧幾次就能學個七七八八,在內行人眼里不夠看,糊弄普通百姓肯定一糊弄一個準兒。

    公孫先生:……

    他算命先生的身份怕是真的扔不掉了。

    離京城越遠官道越顛簸,坐在馬車上也舒服不到哪里去,趕路的過程很枯燥,往日離京赴任都是在馬車里閉目養神,這次多了個嘰嘰喳喳的少年郎,想枯燥都枯燥不起來。

    蘇景殊每次趕路都想念高鐵飛機,恨不得把金手指挪到現實中來將天下布置一番,他心念一動,大宋所有的官道光芒一閃就全變成平整的大馬路。

    他都沒有畫公路線鐵路線,已經給金手指減少了很大一部分工作量,連大馬路都換不了的話他要這金手指有何用?

    好吧,都是玩笑話,他的金手指雖然不能一鍵換背景,別的地方還是挺有用的。

    京城春意盎然,到處都是出游踏青的百姓,襄陽卻已經開始熱了,一行人抵達襄陽城第一件事不是微服私訪而是找家成衣店買單衣。

    蘇景殊擦擦額頭冒出來的汗,再次感嘆電視劇里都是騙人的。

    荊襄一帶離京城很遠,不像邊關時時有朝臣盯著,京城對這邊的情況幾乎全靠地方官的奏疏。

    連朝廷派去的御史都能被王倫收買,可見靠得住的地方官沒有幾個。

    看這些年朝中并沒有收到任何襄陽王謀逆造反的消息就知道他對荊襄九郡的官場把持的有多緊,他是藩王,是太宗皇帝的兒子,有的是法子不讓封地內的官員晉升,胳膊別不過大腿,地方官也不敢和他對著干。

    一行人換了單衣,包拯帶著護衛們找地方住下,公孫策認命的帶著算命招子和漁鼓簡板找地方擺攤。

    小小蘇特意買了件道袍,開開心心的跟在他們公孫先生身邊當徒弟,“先生,以前找您算命的人多嗎?”

    公孫策也穿著道袍,清瘦文士拿著算命招子看上去仙氣飄飄,笑起來更顯儒雅,“景哥兒覺得呢?”

    “多。”蘇景殊篤定道,“先生看上去就很仙,算卦就要找先生這樣的。”

    他們倆現在這打扮往街上一站,只要不查證件,誰都不能說他們不是正經道士。

    尤其是他們公孫先生,全大宋也找不出幾個比他們公孫先生更仙兒的道士來。

    公孫策只是笑笑不說話,他覺得這小子不用和他學也能糊弄人,興許待會兒支起攤兒都不用他說話,小徒弟就能把來算命的客人哄的開開心心。

    倆人沒急著找地方支攤,而是先找了個茶樓坐下歇息。

    微服私訪打探消息主要不是靠算命,而是借算命的幌子來聽坊間傳言。

    雖然坊間傳言十句里頂多有一句是真的,但是聽多了也能發現問題,比如現在,他們剛坐下就聽到有人說襄陽王貪淫好色到處拐帶幼童幼女到王府當歌舞姬。

    蘇景殊抿了口涼茶,活動活動手指,然後拿出他隨身攜帶的小本本開始記賬。

    不愧是無憂洞的幕後黑手,是襄陽王能干出來的事情。

    他在京城都能無所顧忌的害人,襄陽是他的大本營,在襄陽作惡只會更肆無忌憚。

    話說開封府的龍頭鍘好像很久都沒用過了,歡迎襄陽王用腦袋來給龍頭鍘開開刃。

    第123章

    *

    蘇家在朝中根基不深,蘇洵并未入仕,而蘇軾蘇轍兩個小輩前幾年初入官場,可能自己都沒弄明白怎麼在官場上生存,更不用說教別人怎麼當官。

    但凡蘇景殊再年長幾歲,官家都不至于像現在這麼擔心他應付不來地方官場上的各種門道。

    偏偏他現在說大吧還沒及冠,說小吧又沒小到考中進士後繼續在京城讀書再學三年再當官的程度,總之就是怎麼安排都不放心。

    蘇家二伯蘇渙已是四品的提點刑獄,可兩個人沒在一起生活過,如今一個在利州一個在京城,想指點也沒法指點。

    官場上的門門道道還是得找個離得近關系又好的來教,不然能怎麼辦?還能直接把孩子扔進官場里讓他自己摸爬滾打長記性?

    將來在官場上掉坑的機會多的是,剛開始當官還是穩著點來,把孩子嚇壞了就不好了。

    包拯知道皇帝讓他帶上這小子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覺得官家這活兒派的不夠合適。

    他的確在地方干了幾十年,問題是他考中進士後沒有直接當官,而是先回家侍奉父母,等父母都過世守完孝,他的同年都已經是官場上的中流砥柱。

    雖然他剛進官場時也是從基層開始干起,但是他有一群有本事還努力的同年,所以這些年的升遷基本上沒被卡過。

    哦,除了罵人太狠得罪的人太多被貶之外,其他升遷基本上沒被卡過。

    景哥兒年紀小,倒是可以和他一樣考中進士十年後再進入官場,到時有衆多已經在朝中頗有聲望的同年保駕護航,官路想不順暢都難。

    不過官家沒打算讓這小子虛度十載光陰再辦差,不然也不會讓他來帶人先看看地方官場到底是什麼樣。

    包拯家里有侄子在官場,家中侄子資質不算好,當個縣令已經是勉強,他也沒有刻意提拔,換成資質好聰明又上進的後輩就不一樣了,即便官家不開口他也會教。

    傻小子運氣好,第一次見到的就是襄陽這種水深的地方,以後去別的地方便不會大驚小怪了。

    路上閑著沒事兒,包拯便給初入官場的蘇小郎講去地方當官要注意什麼,過來人的肺腑之言可遇不可求,蘇景殊非常用心的把包大人說的每句話都記了下來。

    就是有一點,包大人真覺得他第一次見到的就是襄陽官場是運氣好嗎?

    大人自己說的,襄陽天高皇帝遠,襄陽王又有異心,地方官場和襄陽王府多半已經是鐵板一塊。

    外來官員要麼和他們同流合污,要麼眼不見為凈當沒看見熬到任期結束,要是性子耿直既不愿意和他們同流合污也不愿意看到他們殘害百姓,那就只能準備棺材板兒了。

    辭官都躲不過去,襄陽王手底下的江湖人會暗殺。

    這能叫運氣好嗎?

    好吧,在知道安全一定能得到保障的情況下,他也覺得他的運氣很好。

    好心情在進入荊襄地界兒戛然而止。

    他們都知道襄陽王治下的百姓過的可能不怎麼好,能隨意制造水患的人肯定不在乎百姓的死活,襄陽王在襄陽經營幾十年,情況可能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王倫說荊州賊寇橫行是真,所謂費心剿匪卻未必是真。

    襄陽是荊湖兩路的門戶,同樣也是南方聯絡中原的交通要道,但是襄陽卻不歸荊湖兩路管,而是劃到了京西路。

    至于襄陽王的領地為什麼是荊襄九郡而不是京西路的州縣,蘇景殊也想不明白。

    朝廷都能把襄陽這等兵家之爭之地劃給藩王當封地,還有什麼不能發生?

    想不明白的都是BUG,是世界觀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

    京西路,聽名字便知道這個路在京城西邊,襄州在京西路和荊湖北路的交界,過了漢江再往南走就是荊州。

    他們一行十幾人,有馬有馬車還有刀劍,在進入襄州境內之前都走的很安穩。

    劫道的山匪也知道什麼人能搶什麼人不能搶,展貓貓和白吱吱不騎馬只坐在馬車上也能看出來他們不好惹。

    進入襄州之後情況就變了,劫道的打走一撥又來一撥,本來他們昨天就能到襄陽城,愣是拖到今天傍晚才到。

    別地兒的山匪五大三粗,還有些是不務正業的江湖人,襄州的山匪那都不能叫山匪,只能說是難民。

    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誰家正經山匪能慘成這樣?

    展昭和白玉堂已經能面不改色的將所有的難民山匪打發走,襄州這還算好的,好歹路邊沒有屍體,渡過漢江進入荊州地界兒那才是真的凄慘。

    襄州這些落草為寇的難民多是從荊州逃過來的,荊州官府不管賑災,百姓只能去周邊沒有遭災的地方求個生路。

    然而襄州的城池也不許難民進入。

    蘇景殊開始還氣悶的罵地方官全都不是好的,然後他就被有多年地方官經驗的包拯給上了一課。

    這兒是襄陽王的大本營,各個城池都過的緊巴巴,縣城府城要是允許災民進城,城里百姓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餓久了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一頓飯兩頓飯救不了他們的命,為了活命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干得出來。

    就像他們進入襄州後遇到的那些難民劫匪,他們不知道他們打不過有刀有劍的車隊嗎?知道,但是不搶是餓死,搶了還有一線生機,他們為了活命依舊會鋌而走險。

    襄州位于京西路,算是地産富饒的地方,能在這兒當縣令知州的都有一定的執政經驗,不會像剛從學堂里出來的新科進士那樣熱血上頭想賑濟災民就賑濟災民。

    沒有人愿意看到哀鴻遍野,唔,喪盡天良的除外。

    但凡有一絲人性都不會眼睜睜看著災民餓死而毫無觸動,可他們要先保證城里的安全。

    一旦打開城門接納災民,附近的災民就都會朝他們這一座城涌來,隨之而來的混亂哄搶甚至濫殺無辜別說是縣城,就是府城也不好鎮壓。

    心軟的官會準備些糧食出城賑災,還有就是不開城門也不出糧,災民靠近就轟出去,堅決不許他們靠近。

    荊州的災民應該荊州的官來管,荊州的官不管,別的地方的官只能以他們自己為先。

    這不是鐵石心腸冷酷無情,而是為了保護他們治下的百姓。

    蘇景殊嘆了口氣,一路上看著越來越多的災民,後面兩天的路程實在笑不出來,直到進了襄陽城那種壓抑的感覺才散了不少,也總算能松口氣兒。

    襄陽城同樣不許難民進入,城里的百姓看著還算安居樂業,至少穿的都很整潔,看上去也不像缺糧食的樣子。

    然而在茶樓坐下之後,蘇景殊發現他這口氣兒還是松早了。

    茶樓在城門附近,離襄陽王府有一段距離,襄陽王并不在乎治下百姓怎麼說他,只要不把事情傳到別處,就是天天在家罵他都沒事。

    當然,罵聲不能傳到他的耳朵里。

    襄陽城的百姓在襄陽王的管轄下生活了幾十年,早就清楚怎麼避開王府的眼線悄悄唾棄襄陽王。

    若是往常,有生面孔在旁邊他們不會說的那麼明顯,但是襄陽王府最近又開始禍害孩童,坊間的罵聲根本停不下來。

    蘇景殊聽了一會兒,大概聽明白到底是什麼情況。

    以前有無憂洞拐賣婦女小孩兒,襄陽王不需要在襄州拐帶幼童就能滿足需求,前幾年無憂洞被連開封府連根拔起,中牟縣的念奴嬌也被鏟除,襄陽王府沒法從別的地方拐帶婦女幼童,于是兔子開吃窩邊草朝襄州下手。

    有父母主動把孩子賣掉,也有父母在孩子丟了之後瘋狂去找,新上任的襄陽太守金輝聽上去像個好官,接到報案後連王府也敢去查,可惜他初來乍到沒有根基,并沒有找到襄陽王拐帶幼童的證據。

    “先生,您覺得金太守是真心想和襄陽王作對嗎?”新上任的蘇御史搓搓下巴,湊到旁邊的開封府智囊耳邊小聲問道,“我怎麼感覺像是在做戲?”

    按照正常邏輯,打上門應該是在找到證據之後憑證據抓人。

    王府是襄陽王的王府,外頭有官兵來查,他肯定把所有的痕跡都清掃干凈才放官府衙門的人進去。

    不對,那是王府,只要襄陽王不愿意,以太守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去搜查王府。

    襄陽王既然敢讓他去查,王府里肯定查不到任何證據。

    金太守無功而返,反而像是在給襄陽王洗脫嫌疑。

    他們來的路上包大人說過襄陽王治下的官場已經爛透了,外來的官員想安安穩穩當官要麼同流合污要麼睜只眼閉只眼當看不見,雖然金太守剛來襄陽沒多久,但是難保他不會和襄陽王同流合污。

    馬克思說過,懷疑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認知態度。

    所以,查案應該懷疑一切。

    蘇·未來的青天大老爺·景殊說道。

    公孫策無奈道,“金太守是包大人舉薦來襄陽的,他先前在兵部為官。”

    小小蘇立刻放棄懷疑,“包大人舉薦來的啊,那沒事了。”

    既然是包大人舉薦來的,那肯定是想和襄陽王硬剛,只是經驗不足反而讓襄陽王擺了一道,人活一世哪兒能一輩子不掉坑,他能理解。

    反正就是,包大人甄選,人品有保障。

    公孫策:……

    這小子。

    金輝的確是包大人舉薦來的,前些日子包大人彈劾王倫和荊州大小官員賑災不利,當時他們還不知道王倫和襄陽王私底下有聯系,只是覺得荊州這水災來的古怪。

    官家當時沒有撤王倫的職,只將荊州襄州的一把手給換了,沒想到換的只是小嘍啰,真正的罪魁禍首還在後面。

    金輝金大人之前在兵部當職,性子耿直但有些急躁,的確能干出沒有證據就直接帶人沖到襄陽王府搜查的事情。

    自從兵部侍郎秦彭年私通遼國泄露北地戰況,朝廷便對六部的官員進行了嚴格的審查,連打雜的衙役都是查過祖上三代才放進去,任職六部的官員審查自然審查的更加嚴格。

    金大人先前是兵部侍郎,能力如何他不做評價,人品肯定沒問題。

    不過包大人只說金大人是個暴脾氣,沒說他如此沉不住氣。

    公孫策皺起眉頭,打算晚上到客店和包大人說說,看看金大人是不是有別的打算。

    大道士帶著小道士在茶樓喝了會兒茶,用茶水點心填飽肚子,然後在門口不遠處掛起招子等待有緣人上門。

    蘇景殊蹲在算命招子旁邊,感覺他們不像大道士和小道士,更像大乞丐和小乞丐,只是身上比乞丐干凈而已。

    “大爺、大娘、哥哥、姐姐,路過的好心人們,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不要魚,不要肉,給個窩頭就行QAQ~”

    小道士可憐巴巴的蹲在路邊,嘴里小聲嘟囔著什麼,路過的大娘見不得這麼俊秀的小郎君餓肚子,從挎著的籃子里拿出個剛摘的枇杷塞到他手里,臨走時還搖頭嘆氣,“可憐見的,造孽啊。”

    蘇景殊:……

    公孫策:……

    蘇景殊老老實實閉上嘴巴,挪到公孫策旁邊板板正正盤腿坐下。

    枇杷放到漁鼓後面,只要他看不到,剛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不可憐,是他造孽,讓大娘浪費一個枇杷真是太對不起了。

    天色漸晚,已經到了收工回家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不過卻沒有幾個人來算命。

    這年頭算命的要麼去熟悉的館子里算要麼是吆喝到跟前算,吆喝到跟前還可能被當成騙子哄走,他們這種安安靜靜坐在角落里的可以避免和客人起沖突,但也沒多少生意就是了。

    這是第一天,無人問津很正常,多坐幾天就會有人上門。

    蘇景殊想著他們坐到天黑就去和包大人他們會和,只是天還沒黑,他們面前就站了幾個一看就不好惹的家夥。

    幾個人穿的衣服差不多,應該是大戶人家的護衛,這是要請他們上門測算?

    公孫策不著痕跡的朝旁邊的小徒弟眨眨眼讓他不要緊張,然後面色如常起身問道,“幾位有何貴干?”

    為首的那人走上前,“老道士,你能算什麼?”

    公孫策謙虛的笑笑,“八字流年貧富吉兇,悉聽尊便。”

    幾個人又嘀咕了一陣,然後上前將大道士和小道士圍起來,“我家主人正在招攬賢士,有勞二位跟我們走一趟。”

    說話的功夫旁邊已經圍了不少人,周圍的百姓明顯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歷,看著被圍起來的一大一小皆是搖頭嘆息。

    這倒霉催的,怎麼讓襄陽王給盯上了?

    公孫策跟在包拯身邊那麼多年,不是沒有遇到過二話不說就綁人的情況,這幾個人好歹還問了他們一句,態度不算太差。

    既然態度不算太差,那就容他多說一句,“幾位爺,我們師徒二人初到貴地,并不……”

    “哪兒那麼多廢話,讓你們走你們就走。”態度不算太差的領頭人瞬間變臉,“你們走不走?你們不走我們就上繩子綁了!”

    呵斥聲一出現,旁邊圍觀的百姓一哄而散,連茶樓二樓的窗子旁都看不見人影,可見這群人在襄陽城里積威甚重。

    公孫策:……

    好吧,他收回剛才的話,這些人的態度一點兒都不好。

    蘇景殊躲在算命招子後面,努力藏住眼底的興奮。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反派劇情走來了!

    電視劇里演的不全是假的,微服私訪真的有很大概率進城就遇到找茬的。先生先生,跟上去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小道士麻溜兒的收拾好地上的東西,拿起褡褳和算命招子亦步亦趨跟在師父身後,看上去像是被嚇著了。

    公孫策將臭小子塞到他手里的枇杷放好,再說一遍,他感覺這小子的膽量足夠給他當師父。

    “先生,您覺得我們要去哪兒?”蘇景殊小小聲問道,“我剛才聽見旁邊路過的百姓說襄陽王,他們該不會是襄陽王的人吧?”

    如果真的是襄陽王,他們這是什麼運氣?

    “八成就是襄陽王府的人。”公孫策輕聲回道,“他們應該還沒有發現我們的身份,景哥兒待會兒不要亂跑。記住,見機行事。”

    他不怕這小子嚇著,只怕這小子膽子太大在襄陽王府中也敢亂跑。

    小小蘇點頭,“先生放心,我知道分寸。”

    來到襄陽城第一天,打入敵方大本營,這個進度簡直跟坐了火箭一樣。

    公孫先生盡管去忽悠襄陽王,他進王府後就老老實實當什麼都不懂的小道士,肯定不會給先生添亂。

    天吶,這究竟是什麼運氣啊?

    襄陽王受什麼刺激了?招攬賢士也就罷了,竟然連大街上算命先生都不放過,襄陽王府缺人缺到這個程度了嗎?

    城門口離襄陽王府距離不近,好在當街抓人的那幾位沒想讓他們靠雙腿走過去,到街口就喊了輛馬車送他們去王府。

    公孫策不知道襄陽王要搞什麼幺蛾子,這時候進襄陽王府不在他們的計劃內,但是那麼好的機會不進去實在可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剛才街上那麼多人看著,包大人安置下來後找不到他們可以很快打聽到他們去了什麼地方,等晚上展護衛和白護衛混進王府再商量接下來要怎麼辦。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等馬車在襄陽王府門口停下,外面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燈火通明。

    王府的院墻一眼望不到頭,進去之後小橋流水景致頗好,掩映在景致後面的宮殿金碧輝煌,看著比官家住的京郊別院還要奢華。

    襄陽王招攬了不少江湖人,最近煩心事多,他推上去的荊州知州和襄陽太守都被罷免,甚至連王倫都被押回京城下獄,一樁樁一件件實在讓他頭疼。

    洪澤湖那邊鄔澤也有好幾天沒給他回消息,不知道是忙忘了還是怎麼,還得再派人去洪澤湖看看。

    江湖人比官員好拿捏,就是有一點不好,太不服管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失去了蹤跡。

    他們在江湖上自在慣了,一時半會兒習慣不了管束,就像那鄔澤,其實也不是故意不給他回消息,就是忙著忙著就給忘了。

    他說他以為報過信兒了,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兒。

    這能怎麼辦?只能他多派人過去看看。

    襄陽王嘆了口氣,聽手下人說府上又來了個頗有能耐的算命先生眉頭皺的死緊,“算命先生?本王要算命先生干什麼?”

    他要干的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造反,算命先生還能算出來他是成是敗?

    “王爺,朝廷都有欽天監測定吉兇,咱們找、啊不、咱們招攬個算命先生沒準兒真的有大用。”回話的那人勸道,“近些天咱們府上諸事不利,興許就是沖撞了什麼,您就讓那算命先生給瞧瞧,算準了就留下,算的不準再趕出去就是。”

    襄陽王想了想,揮退屋子里的舞女歌女,“既然如此,讓那算命先生進來。”

    旁邊人立即領命,不多時,一大一小兩個道士就來到殿中。

    蘇景殊小心瞄了一眼傳說中的大反派,看完之後立刻收回目光。

    怎麼說呢,和八王爺不像兄弟倆。

    八王爺年歲上來了也是雍容閑雅,襄陽王的歲數還沒有八王爺大,但是已經是個中年發福的老胖子。

    看著不像八王爺的弟弟,更像八王爺的哥,還是大好多歲的那種哥。

    襄陽王不知道蘇某人在心里怎麼編排他,人進來後上下打量一番,兀自下定評價。

    小的那個應該還沒出師,估計也沒什麼本事,大的那個倒是的確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還行,不像是騙子。

    襄陽王坐起來,問道,“先生打哪兒來?”

    公孫策拱手行禮,“回王爺的話,在下從大名府而來,今日初到襄陽,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從大名府來的?”襄陽王挑了挑眉,“大名府最近太平不少,先生怎麼大老遠跑襄陽來了?”

    公孫策微微躬身,“云游之人居無定所走南闖北,大名府無卦可算,自然要另謀出路,讓王爺見笑了。”

    言下之意,在大名府混不下去了,只能想法子到別處謀生。

    “行吧,能被排擠到連老家都不能待,應該是個有真本事的。”襄陽王點點頭,于是站起來說道,“來人,給先生賜座。”

    他最近的確不太順利,不知道這算命的能不能給他算出個子丑寅卯來。

    “先生,本王有一事想請你算算。”

    公孫策聞言放下褡褳,“看面相批八字測流年,王爺想算什麼?又想怎麼算?”

    蘇景殊把算命招子放在旁邊,乖乖的站在旁邊候著,假裝自己是個木頭人。

    襄陽王沒把注意力放到小道士身上,走到神神叨叨的大道士跟前問道,“怎麼?你這兒想算什麼算什麼?想怎麼算怎麼算?”

    公孫策笑道,“算不準分文不取,算得準王爺隨意給些賞錢就行。”

    襄陽王:……

    口氣這麼大,難怪被排擠的只能往南邊跑。

    公孫先生從褡褳中拿出羅經盤銅板等各種占卜之物,“敢問王爺欲問何事?”

    襄陽王在旁邊坐下,“本王想讓你算算,本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能不能成功。”

    蘇景殊頓了一下,不知道這位是不是因為在自個兒家里所以說話的時候才那麼不把門。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能不能成功?他怎麼不直接問接下來的造反能不能成功?

    哦,不對,他不應該知道襄陽王想造反,更不該知道襄陽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很好,您繼續。

    公孫策顯然也沒想到襄陽王會如此的開門見山,不過他現在是以算命謀生的算命先生,對襄陽王府的所有事情都一概不知,直接當沒聽懂就是,“王爺,何事是否成功?”

    “這你就別管了。”襄陽王擺擺手,“你只需要算能不能成功。”

    公孫先生搖搖頭,“回王爺的話,在下才疏學淺,不知何事無法測算。”

    “哪兒那麼多事兒?”襄陽王也來氣了,但是看這算命先生神神叨叨的樣子又熄了火,“行吧,告訴你也無妨,但是這是本王的秘密,關乎身家性命的秘密。你若是敢透露出去,你們師徒二人就別想活著走出王府。”

    公孫策連忙表示,“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蘇景殊豎起耳朵聽倆人打機鋒,看襄陽王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以為他要大喇喇的吧造反的事情說出來,聽到接下來的話後又有點失望。

    好吧,大反派還沒有蠢到隨便對誰都說他要造反的地步,但是直接說事情關乎身家性命也好像不太聰明。

    關乎身家性命的事情能和算命先生說嗎?還是第一次見到的不知道什麼來路的算命先生?

    要是自家養的知根知底的玄學人士也就算了,這種有權有勢的大人物迷信很正常,現在這麼弄得他還以為他們是襄陽王府家養的道士呢。

    他和公孫先生沒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是襄陽王。

    旁邊,襄陽王扶著椅子站起來,面無表情的模樣看上去有些陰沉,“本王想除掉一個人,那人應該很快就會抵達襄陽,本王想請先生算一卦,算算那人究竟會不會死。”

    蘇景殊:好吧,猜錯了,但也沒全錯。

    相除掉一個人,那人應該很快抵達襄陽,越聽越覺得像是他們包大人。

    區區反派想除掉主角,很好,你涼了,趕緊讓家里準備棺材板,免得將來用得到的時候沒東西可用。

    “王爺稍等片刻。”公孫策面不改色應下,又問了其他幾個問題,然後開始起卦。

    仙風道骨的大道士拿出三枚銅板連擲六次,一邊擲一邊將結果記在紙上。

    蘇景殊看著擲出來的結果和紙上寫的結果,再看看對六爻絲毫不通的襄陽王,保持沉默。

    寫在紙上的最終推出來是謙卦,沒錯,就是他和周青松在秋闈之前找公孫先生算出來的結果。

    至于真正算出來的,是兇是吉不重要,反正寫在紙上的是吉。

    讓你不讀書,讓你不學四書五經,這不,被算命先生忽悠都看不出到底是哪兒被忽悠的。

    算出來的兇,寫在紙上的是吉,不去盯著結果就別怪他們忽悠人。

    仙氣飄飄的算命先生算完之後驚訝的站起來,“王爺,大吉啊。您看,此卦是謙卦,乃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個每個爻都是吉的卦象,乃是萬里挑一的大吉啊。”

    “哦?果真如此?”襄陽王大喜,“本王聽說你們這些算命的老愛給人算兇卦來騙錢,沒想到你這道士和尋常算命的不一樣。”

    “王爺乃是得上天庇佑之人,在下不敢妄言。”公孫策謙虛的躬身拱手,“能為王爺測算乃是在下的福分,今日之卦理應奉送,在下分文不取。”

    “先生說的哪里話,卦象如此吉利,本王自當重重有賞。”襄陽王大手一揮,“來人,帶先生入住松竹院。這是本王的貴客,讓府上的人都不得怠慢。”

    公孫策拿著褡褳,“王爺,在下乃是云游之人,這……”

    “先生不用客氣。”襄陽王拍拍他的肩膀,險些把人拍回椅子里,“本王向來喜歡招攬門客,府上招賢院有許多民間大才,先生有空可以和他們討教討教。不必擔心吃喝花銷,跟在本王身邊虧待不了你們。欸,那小道士,你說是不是?”

    木頭人蘇景殊:“啊?噢!王爺說的是!”

    下人帶新來的兩位賢才去松竹院,等人走遠,候在外面的管家才走上前來,“王爺,那個算命的來路不明,您這麼將人留在王府會不會有隱患?”

    襄陽王不甚在意,算的準不準不重要,算的他開心就行,“派人去大名府查查有沒有這號人物,對了,那算命的叫什麼來著?”

    管家:……

    襄陽王府,松竹院。

    大道士和小道士面面相覷。

    雖然不知道事情為什麼變成了這樣,但是他們倆成功入住了襄陽王府,還成了襄陽王的座上賓。

    厲害噢!

    蘇景殊有些擔心,“先生,萬一襄陽王去大名府查您怎麼辦?”

    公孫策不擔心這個,“我說的都是真話,他查任他查。”

    蘇景殊:???

    您什麼時候去的大名府?離開大名府的時候真的被當地的算命先生聯盟排擠出來的嗎?

    公孫策雙手負後,語氣很是懷念,“大概有幾十年了吧,不過那些家夥應該還沒死光,有人打聽的話不會想不起我這號人物。”

    蘇景殊睜大眼睛,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先生,您在大名府的時候改名了嗎?他們會不會查出來您叫什麼?”

    查算命先生沒事,查出來算命先生名叫公孫策那就麻煩了。

    公孫先生摸摸胡子,“鄙號,孫半仙。”

    第124章

    *

    大宋沒有宵禁,但是到點會關城門,沒有宵禁只是說百姓可以在城內自由活動。

    包拯帶人在官府衙門附近租了個宅院,收拾妥當後讓展昭去城門口找公孫策,白玉堂不想在院子里悶著跟著跑出去,于是就變成倆人一起去找人。

    他們分開的時候公孫先生說只會在城門附近活動,應該一眼就能看到,結果倆人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也沒找到人。

    白玉堂抱起手臂問道,“公孫先生帶景哥兒吃飯去了?隨便找個客店住下了?還是自行進城找我們了?”

    “不會,先生說過他在城門附近,肯定不會跑遠。”展昭搖搖頭,看不遠處有個茶樓,于是過去向茶博士打聽有沒有看到兩個道士打扮的人。

    這個點兒茶樓里客人不多,茶博士放下手里的活兒,“見過見過,他們倆還在我這兒點了不少茶水點心。這位爺,您找他們干什麼?”

    “別找了,人被襄陽王府的爪牙帶走了。”茶博士還沒說完,旁邊的客人就說道,“也不知道那兩個道士怎麼惹到了襄陽王府,那些家夥本來在街上閑逛,看到他們倆後二話不說就把人帶走了,態度兇的呦。”

    展昭和白玉堂臉色一變,“被襄陽王府的人帶走了?”

    “可不是嗎,走的時候好多人都看見了。”茶博士搖搖頭,“那小道士看著乖巧的很,他師父在外面擺攤算命他就在招子底下蹲著,李嬸回家的時候看他蹲在路邊還給了他一個剛摘的枇杷,可憐可憐。”

    展昭和白玉堂被他們說的心里拔涼,放下幾粒碎銀當謝禮,連忙去襄陽王府救人。

    夭壽了,他們今天剛到襄陽城,襄陽王怎麼知道公孫先生和景哥兒的身份?

    難不能是他們身邊有叛徒?

    白玉堂趕路也擋不住胡思亂想,“展昭,城里的百姓說襄陽王到處拐帶幼童幼女,景哥兒近兩年個頭兒長高了不少,看著已經不像小孩兒,襄陽王府的人應該不會眼瞎到把他當幼童吧?”

    展昭腳下一滑差點栽下去,“白玉堂,你別胡說。”

    景哥兒、景哥兒再小十歲才能算幼童!

    倆人慌里慌張的往襄陽王府趕,進入王府後第一反應是找大牢,然後就聽到路過的下人說松竹院的兩位道長如何如何。

    不在大牢?

    兩個人聽到他們文文弱弱的公孫先生和景哥兒沒有被關進大牢都松了口氣,跟著下人一路來到他們口中的松竹院,然後就看到了舒舒服服要什麼有什麼的大道士和小道士。

    展昭:???

    白玉堂:???

    什麼情況?

    等院子里的下人都出去,著急忙慌前來救人的展護衛和白護衛現身,四個人八目相對,怎麼看怎麼尷尬。

    蘇景殊邀請好長一會兒沒見著的展貓貓和白吱吱坐下分享襄陽王府廚房準備的晚餐,然後給他們解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很簡單,襄陽王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想要算卦,他和公孫先生陰差陽錯被逮到襄陽王府,因為公孫先生的卦算的好,所以他們就被當成襄陽王招攬的門客留下了。

    一般的門客住招賢院,他們公孫先生不一般,連住處都是獨院,可見襄陽王為了個好兆頭瘋魔到什麼地步。

    同理可得,襄陽王的造反事業大概率只有框架,具體怎麼造反他老人家根本沒想好。

    找公孫先生算能不能成功除掉包大人,他這不是搞笑嘛。

    公孫策笑吟吟放下茶杯,“人固有一死,我可沒說什麼時候死。”

    一百歲的時候再死也是死,怎麼不算包大人最終會一命嗚呼呢。

    “公孫先生機智。”小小蘇以茶代酒敬機智的公孫先生一杯,仰頭將杯中香茶一飲而盡。

    “先生,襄陽王府危險,您還是快想辦法帶景哥兒出去吧。”展昭拍拍胸口緩口氣,剛才實在是嚇得不輕,“襄陽王已經知道包大人要來襄陽,但是他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到,接下來這些天我們得更加小心。”

    “襄陽王會防備外面,卻不會防備王府。”公孫策搖搖頭,既然陰差陽錯進來了,那就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展護衛要是不放心可以先帶景哥兒走,我自己留在王府搜集證據。”

    蘇景殊搖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不行不行,先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不走。”

    他要跟在先生身邊學習,這時候出去像什麼話?

    入住的時候是兩個人,明天出門只剩下一個,襄陽王那里也不好解釋。

    怎麼著?他的王府會吃人啊?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他還是留在先生身邊為好。

    白玉堂也覺得留在襄陽王府更容易搜集證據,“這樣,展昭你回去和包大人說一聲,我留在王府保護公孫先生和景哥兒。”

    襄陽王招攬的那些門客加起來都不夠他一個人打的,他的輕功也很好,不會讓王府的下人發現院子里多了個人。

    很好,就這麼定了。

    夜色已深,展昭趕緊回去和包大人說一聲,免得包大人一直等不到他們再著急。

    留下和離開三比一,展貓貓無法,再次確認他們三個都不愿意走後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他和白玉堂混進襄陽王府就算了,他們會武功能自保,公孫先生和景哥兒手無縛雞之力,萬一襄陽王發現他們的身份,到時他們兩個想跑都跑不掉。

    白五爺還能一次帶上兩個人逃跑?

    不行,他得趕緊和包大人說一聲,讓包大人想辦法把公孫先生和景哥兒勸出來。

    白玉堂揮揮手送走展昭,等看不見人影兒了才坐回來說道,“過些天我那幾個義兄都會到襄陽,幾個哥哥的武功都不差,到時我們分頭行動,一定能把襄陽王府扒個底兒朝天。”

    “從襄陽到大名府來回要近一個月,公孫先生的身份暫時不會暴露,一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們找到足夠的證據抓襄陽王回京定罪。”蘇景殊很有信心,他自己可能找不到證據,但是他的隊友可以。

    公孫先生和白五爺一文一武,跟公孫先生和展護衛一樣打出去都是王炸。

    什麼都別管,找證據就行。

    好像在玩解謎游戲哦,搓手.jpg

    “什麼大名府?”白玉堂好奇的問道,“公孫先生假稱是大名府來的算命先生?”

    “不是假稱,公孫先生的確去過大名府。”小小蘇煞有其事的解釋道,“世界上最完美的謊言就是不說謊,公孫先生沒有說謊,他們查也查不出問題。”

    三分真七分假已經讓人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何況他們先生說的那麼有水平,全是真話更找不出哪兒有假。

    不愧是開封府的智囊,就是厲害。

    “王府里還有個招賢院,白護衛可以先去那邊轉轉,襄陽王最近應該又招攬了不少人。”公孫策不知道招賢院在哪兒,位置只能靠白玉堂自己打聽。

    他覺得襄陽王讓他和蘇景殊留下單純是為了逗樂,打勝仗不靠算命,沒有哪個想造反的王爺會把一個算命先生奉為座上賓。

    沒有猜錯的話,招賢院那邊的人才會被襄陽王安排差事,還有襄陽王身邊的官家以及府里的管事,這些人都可以查查。

    人多的地方就有矛盾,襄陽王招攬了那麼多人,這些人之間肯定不會是一塊鐵板。

    白玉堂應了一聲,“好嘞,我待會兒就去找。”

    大晚上的正適合到處溜達,襄陽王府歌舞升平,那些江湖敗類貪圖享樂,喝多了之後更容易套話。

    桌上的飯菜馬上要涼,蘇景殊招呼他們趕緊吃,很快就沒有襄陽王府了,王府廚房的飯菜吃一頓少一頓,快吃快吃快吃。

    “你和先生吃,我晚上去別的地方找東西吃。”白玉堂擺擺手,他的飯量放開了吃的話這倆人的飯菜都不夠他一個人吃的,因為飯菜吃的太干凈引起懷疑就不好了。

    蘇景殊搖搖頭,“五爺不動我們也能吃干凈。”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現在就處于吃窮老子的半大小子階段。

    知道他的個頭為什麼躥這麼快嗎?多吃飯換來了。

    挺胸驕傲.jpg

    白玉堂靠在椅背上,“你自己就能吃光,我就更不能動了。”

    這小子吃了還能長個兒,他吃了還能再躥一躥嗎?

    放心,他待會兒直接去王府的廚房掃蕩,再不濟還能去外面的酒樓,肯定不會餓著自己。

    晚上不宜多吃,公孫策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他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要時刻注意養生。

    十幾歲的少年郎吃飽喝足,癱在椅子上揉肚子,“先生,我們今天晚上能睡覺嗎?”

    畢竟是第一天來,需不需要象征性的守個夜警惕一下?

    公孫策哭笑不得,“不必,放心休息就是。”

    襄陽王既然把他們留下來,接下來應該還有別的卦需要他來算,算的準不準不重要,只要是大吉那老東西都會高興,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吉卦說的不那麼刻意。

    第一次是謙卦也就算了,後面不能此次都是六爻皆吉。

    算命先生不是只會一種測算法子,風水、流年、八卦、八字、相面等各種法子可以輪流上陣。

    襄陽王喜歡聽好話沒關系,他有的是好話哄他開心。

    小小蘇癱了一會兒,殷勤的出門喊人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身為算命先生的徒弟,伺候師父是他的本職工作。

    白玉堂活動活動筋骨,公孫先生和景哥兒準備休息,他去找找招賢院的位置。

    然而他還沒出門,外面忽然沖進來幾個人。

    不,不能說是沖進來,幾個人還是挺有禮貌的,只是步子急了些。

    暮春時節草木繁茂,白五爺坐在樹干上,夜色下茂盛的樹葉將他遮的嚴嚴實實。

    蘇景殊一路小跑躲到他們家先生身後,把膽小怕事木頭人的人設貫徹到底。

    出門在外遇到事情本來就應該是師父出面處理,沒出師的徒弟哪兒安全躲哪兒去。

    進來的是帶他們來王府的那幾個人,幾個人在城里囂張跋扈一言不合就變臉,回到王府後脾氣好多了,甚至還會拱手行禮。

    “在下沈六,乃是王府的管事,先前請先生來王府多有冒昧,還請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則個。”為首那人賠笑幾句,然後不好意思的問道,“敢問先生貴姓?”

    他抓人的時候只是想著這算命先生看上去有股子仙氣兒想碰碰運氣,王爺這些天諸事不順,連帶著他們這些底下人也過不好,要是能把王爺哄開心,別說兩個人,就是二十個人他也能綁。

    王爺以前很少求仙問卦,大不了就是再把人轟出去,反正這些天幾乎天天挨罵,再怎麼著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他抓人只是想碰個運氣,誰能想到王爺竟然真的覺得這算命的算卦算的好,非但賞了好些東西,還讓人住到王府松竹院來了。

    這隔壁幾個院子住的可是藍爺鐘爺那等左膀右臂,這個算命的何德何能,怎麼配和藍爺鐘爺住挨邊?

    沈六想不通,但是人是他綁、啊不、人是他領回王府的,打探人家身家背景的事情只能他來干。

    人都在王爺面前出過風頭了還不知道姓什麼,這事兒弄的。

    公孫策也沒想到這人說了一通後會接一句“先生貴姓”,說到這里才想起來忘了在襄陽王面前自我介紹。

    現在說也沒關系,反正也沒幾句。

    公孫策一手背後,“免貴姓孫,沈管事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先生直接喊我沈六就行。”沈六的姿態做的非常低,看公孫策好像沒在意之前的事情,于是打蛇上棍道,“先生初來乍到,可能不知道咱們王府的情況。王爺平時不怎麼管底下的事情,府里除了大管家還有其他十來個管事,大管家看我們不順眼,連帶著對我們帶來的賢才也不順眼,您今後遇到大管家的時候要小心些。”

    公孫策面上詫異不已,像是想問些什麼,又覺得剛來半天不好詢問,猶豫之後只是鄭重其事的朝沈六道謝,“多謝沈管事提醒,在下感激不盡。”

    有大管家看底下人不順眼的前提在,兩個人很快熟悉了起來,看的旁邊的蘇景殊和樹上的白玉堂直呼公孫先生厲害。

    看著像是那沈六在套他們先生的話,實際上卻是他們先生在套那沈六的話,身家背景透露出去了,沈六在王府的地位也摸的差不多了,最後說完還能讓沈六覺得他們先生是個能繼續相處的好盟友,這話術簡直絕了。

    沈六說完之後笑瞇瞇的離開,白玉堂從樹上跳下來,“先生,景哥兒,你們先休息,我跟上去看看。”

    剛過來那幾個人是過來套話的,他去看看那人怎麼和襄陽王回。

    蘇景殊拍拍胸口,他要是有公孫先生這麼好用的腦袋瓜,莫說是大宋官場,將來讓他以三寸不爛之舌掃平西夏滌蕩遼國都沒問題。

    不是說新鮮的腦袋瓜更好用嗎?他的腦袋瓜比公孫先生新鮮,為什麼沒有公孫先生的腦袋瓜好用?

    差評!

    另一邊,白玉堂借著夜色在襄陽王府來去如風。

    興許是王府的蠟燭不要錢,所有的院子都燈火通明,可各個院子的假山樹叢又做的很是景致,影影綽綽比不點燈還容易藏人。

    也不知道襄陽王到底怎麼想的,他住進王府的時候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嗎?

    他沒有想到,他身邊也沒人想到?

    還是說單純就是自信的覺得沒有人敢擅闖他襄陽王府?

    白五爺一邊吐槽一邊去最亮的宮殿,找到襄陽王後熟練的跳到房梁上蹲下。

    沈六說大管家看底下人不順眼沒有說謊,看他們倆走在一起時針鋒相對的樣子就能看出來。

    一個說孫先生是王爺親自下令留下的,一個說他們堂堂王府竟然讓一個算命先生當座上賓簡直荒謬,要不是他們馬上要去見襄陽王,沒準兒吵急眼了能在門口打起來。

    可惜了,打起來多好看,只吵架一點意思都沒有。

    沈六快步進殿,當旁邊的大管家不存在,湊到襄陽王跟前殷勤道,“王爺,屬下打聽出來了,那算命的姓孫名嘉德,曾經在大名府給人相面測字,後來得罪了當地寺廟,那寺廟聯合官府讓他在大名府沒有立足之地,如此才成為云游四方的游方道士。”

    襄陽王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他在大名府有仇家。”

    沈六忙不疊點頭,“有,還是大仇。”

    都把他害成沒有落腳之地的游方道士了,這仇肯定不會小。

    管家上前提醒,“王爺,穩妥起見還是先派人去大名府打聽打聽,屬下總覺得那道士不可信。”

    “孫先生游歷到襄陽,聽聞王爺賢名才帶著徒弟過來投奔,有什麼不可信的?”沈六反口懟回去,“按照管家的意思,招賢院住著的那些江湖俠士豈不是都不可信?”

    “好了,別吵。”襄陽王清清嗓子,“趙安,你派人去大名府打聽打聽,如果那算命的真的在大名府有仇,本王還要重用他。”

    管家頓了一下,又問了一句,“王爺,那只是個算命的,能有什麼用處?”

    “他那一張嘴能說會道,怎麼不能用?”襄陽王在親信面前沒有隱瞞想法,笑的臉上的肥肉都快要掉下來了,“趙曙那小子把武備攻城作改成了軍器監,里頭有不少好東西,契丹人對那些大炮眼饞很久了。”

    朝廷對軍器監管的非常嚴格,除了相關官員,別人想打聽消息都打聽不到。

    但是他是襄陽王,他是太宗皇帝的兒子,大宋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禁止他出入,軍器監也一樣,他不信趙曙真能拿那些所謂的章程罰他。

    從南往北打太難,從北往南打容易的多,只要朝廷沒有那些火炮炸藥,或者契丹和他們也有那些火炮炸藥,他們在戰場上就不會吃火器的虧。

    契丹人狡詐,和他們談交易要找個聰明人,不能只靠他自己和遼主通信,那樣太麻煩,他得找個聰明的手下去北地和契丹人談判。

    這人要聰明,還不能被大宋的官府拿捏,北地那些學堂成天教什麼忠君愛國,都把那些讀書人給教傻了,換成和地方官府有仇的就不一樣了。

    那算命的要是能在他的幫助下重回大名府,忙著報復當年欺辱他的那些人還來不及,不可能和朝廷一起抵御遼國。

    很好,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管家眸光微閃,既然王爺要用到那個算命的,那他就不在打聽到的消息里做手腳了。

    但是這沈六,早晚得要了他的小命。

    白玉堂無聲無息聽他們商量聯合遼國南北夾擊,聽到這里連白眼都懶得給他們翻。

    什麼人啊?什麼畜生啊?

    好歹是個趙姓的宗室子弟,還有臉自稱是太宗皇帝之子,太宗皇帝教他聯合契丹對付自家人?

    一會兒要洪澤湖泛濫一會兒要泄露軍器監的機密給契丹人,咋滴,要是西夏還能打,他是不是還想連著西夏一起勾結?

    白五爺在心里罵罵咧咧,沒想到底下的襄陽王竟然真的這麼想過。

    “可惜西夏的大軍被狄青給打怕了,十萬大軍竟然不是一個狄青的對手,虎父生犬子,李元昊在地底下要是知道繼位的兒子是這麼個德性怕是得氣活過來。”襄陽王坐回他自制的龍椅上,搖頭晃腦頗為自得,“武備攻城作制造的火器本王都見過,趙曙以為他改個名就能讓里面的火器大變樣,做夢呢?”

    幾門火炮而已,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兒去,瞧把他們給嚇的。

    白五爺:……

    好好好,你們最好在見識到大炮之後也這麼說。

    還區區幾門火炮而已,那幾門火炮打出來的炮彈能將你襄陽王府夷為平地。

    皇宮怎麼炸的不知道嗎?

    什麼危言聳聽?傳言分明沒有傳出火炮的真正威力!

    自欺欺人,什麼叫自欺欺人?這就叫自欺欺人。

    合著在他眼里遼國使臣落荒而逃是被朝廷裝神弄鬼施展幻術給嚇跑的,西夏大軍丟盔棄甲狼狽逃竄是先前的狼主不會帶兵,軍中嘩變自相殘殺才導致潰不成軍。

    咱就說,要不派人出去打聽打聽,但凡出去打聽過都不至于有這麼離譜的想法。

    還是說這些離譜的想法就是他手底下的人給他搜集來的消息?

    白五爺歪著腦袋想了想,震驚的發現這種事情發生在襄陽王身上竟然完全有可能。

    蒼天啊,就這還想造反?

    他要不是趙姓宗親,這腦子給他八百年他都造不成反好吧。

    包大人,這種級別的反賊還沒資格讓您大老遠的跑襄陽來,要不咱直接讓狄將軍過來給他們轟幾炮得了。

    樂平公主馬上要生娃娃,您不著急狄將軍急。

    第125章

    *

    圓月當空,整座王府依舊燈火通明,人聲卻漸漸沉寂。

    襄陽王府的布置早已超過它應有的規格,甚至在占地面積上都不輸汴京城的皇宮。

    不是襄陽王府太大,而是京城的皇宮太小。

    對比長安城洛陽城的皇宮,汴京的皇宮的確很小,畢竟大宋宮城的前身只是節度使的治所,沒法和長安洛陽那些精心規劃設計過的宮城比。

    襄陽王在襄陽經營了幾十年,有的是法子不讓消息傳出去,王府他想怎麼建就怎麼建,于是就越來越奢華越來越闊氣。

    最大的宮殿由襄陽王本人住,一半劃出來給府上的女眷,一半劃出來給他招攬的賢才。

    親信的住處是獨院,不那麼近的手下就住到招賢院,反正王府地方夠大,怎麼住都住的開。

    前些天霸王莊被杭州太守倪繼祖帶著一幫江湖人搗毀,住在招賢館的那些江湖人要麼被抓要麼逃跑,只有寥寥幾人逃到襄陽王府,差點把襄陽王氣個半死。

    白五爺在房梁上待到半夜,等襄陽王和他的手下都去睡覺了才恍恍惚惚從房梁換到房頂。

    不行,他得冷靜冷靜再去找公孫先生。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以為襄陽王應該是個老謀深算的奸賊,現在看來,“老謀深算”換成“又蠢又毒”更合適。

    夜風習習,白玉堂在房頂上吹了好一會兒冷風才把火氣壓下去。

    蘇景殊已經睡了,松竹院里只有一間房里亮著燈。

    白五爺邁著沉重的腳步輕輕扣門,進去之後就開始訴苦。

    他這兩年真的穩重了很多,天知道他是怎麼忍住沒有直接把襄陽王和另外兩個人剁了的。

    “先生,襄陽王想勾結遼國對大宋進行南北夾擊。要不是西夏已經不成氣候,他甚至想連著西夏一起勾結。”

    “他留下先生不是因為先生算命算的好,而是因為先生在大名府有仇人,他想借幫先生報仇的機會派先生去大名府和契丹人聯絡,讓先生不得不上他這艘賊船。”

    “他還說軍器監的武器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是朝廷編出來糊弄人的,契丹人沒見識被嚇跑了,他見多識廣嚇不著他。”

    ……

    這個襄陽王和他們來的路上猜測的襄陽王完全不一樣,要不是一樣的心思狠毒,他都要以為襄陽王被人調包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又如此愚蠢的反賊?完全不合理啊!

    公孫策沉吟片刻,讓白玉堂先把剛才打探來的消息送出去,接下來的事情他另有打算。

    襄陽王想讓他去大名府聯絡契丹人,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毫不費力的拿到襄陽王勾結遼國的證據。

    他假扮算命先生的時候都是自稱大名府而來,倒不是對那地方有什麼執念,而是習慣了這麼介紹。

    算命就算命,算命先生是哪兒人不重要,一般也沒誰會在意這些,誰能想到襄陽王會在這上面做文章?

    瞎貓撞上死耗子,也是歪打正著。

    公孫先生送走氣的不輕的白五爺,對襄陽王接下來的計劃還挺滿意。

    身為藩王卻私通敵國,就算他是皇親國戚也免不了一死。

    襄陽王想讓他到大名府和契丹人聯絡,這種送上門來的證據可遇不可求。

    先前讓景哥兒說安心去睡只是安慰第一次出來辦差的少年郎,其實他心里也沒底,現在可好,襄陽王要用他就不會傷害他們,確實是可以放心休息了。

    松竹院里僅剩的一盞燈悄然熄滅,夜色靜謐,襄陽王依舊沉浸在即將成為皇帝的美夢中。

    王府外面不像王府那麼奢侈,夜半時分絕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街上除了更夫和巡邏的衙役也沒有行人。

    白玉堂在月色下略過一棟又一棟房宅,真高手趕路從來不走尋常路,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運起輕功直接朝著他們下榻的院子沖。

    侍衛們已經睡下,院子里只剩下包拯和展昭兩個人。

    展昭不放心留在襄陽王府的三個人,想著明天再去讓他們找借口離開王府,包拯卻是和公孫策想一塊兒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已經混入王府,不如等到證據到手再離開。

    不過展護衛的擔心也有道理,公孫先生跟隨他多年,遇到危險也能逢兇化吉,景哥兒第一次正式辦案就碰到這種情況,難保會因為害怕被襄陽王府的人看出端倪。

    展昭嘆了口氣,“屬下擔心的就是這個。”

    他不像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一樣飽讀詩書,但也是讀過書的。

    荊軻刺秦帶了個秦舞陽當幫手,那秦舞陽十三歲就敢殺人,平時在鄉間街坊四鄰都不敢看他,結果在刺殺還沒開始時就色變驚恐險些當場暴露。

    景哥兒平時看著不是膽小之人,可他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就算襄陽王沒有秦始皇的威勢也難免會心生慌亂。

    唉,越想越不放心。

    實在不行的話讓公孫先生和白五爺留在王府,讓景哥兒出來和他們在一起,這樣他們放心,公孫先生也能放開手腳。

    白玉堂一回來就聽到這些,拍拍展昭的肩膀篤定的說道,“你這話要是讓景哥兒聽見,他能扛著五爺的大刀追殺你。”

    他只看出那小子很興奮,沒看出任何害怕。

    公孫先生都說了他不怕景哥兒膽子小,就怕那小子膽大包天在襄陽王府里四處探索,公孫先生怕了他都不一定怕。

    襄陽王府又不是無憂洞,里面藏著再多隱私也擋不住那是座光鮮亮麗的王府,除非王府里的人一夜之間全部死于非命,不然他們景哥兒絕對不帶怕的。

    秦舞陽隨荊軻刺秦的時候慫了那是被秦始皇嚇的,景哥兒和公孫先生面對的又不是秦始皇,就襄陽王那個樣子他有個錘子的威嚴,別侮辱人家秦始皇了好不好。

    白五爺又說了一遍他在房梁上聽到的消息,第一次說的時候十句話里有八句話都是罵人的,第二次說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麼激動,但是語句中也沒少夾雜對襄陽王的唾罵。

    朝廷官員勾結遼國他能理解,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只要遼國給的足夠多,那些態度不堅定的大臣就可能被誘惑。

    可襄陽王是宗室王爺,還是太宗皇帝的兒子,太宗皇帝當年怎麼挨遼國的打、不是、太宗皇帝當年怎麼和遼國打仗他是一點兒都沒記住嗎?

    勾結遼國?虧他想得出來!

    算算他現在犯多少事兒,暗中派人擄掠婦女孩童,結黨營私通敵叛國,不顧百姓死活意圖制造水患,還有稱霸地方殘害忠良,這麼多罪名加起來十個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包拯的面色黑沉如水,仿佛無論襄陽王干了什麼都沒法再讓他變臉。

    展昭還沒修煉到包大人的程度,膚色也沒有包大人那麼黑,臉色變的相當明顯,“我回來時還打聽到一個消息,襄陽王還建了座沖霄樓,沖霄樓建成之日,所有工匠盡數失蹤。”

    這事兒在襄陽城里不是秘密,工匠的家屬已經到官府衙門報案,只是報案的時候金輝金太守還沒上任,上一任襄陽太守不敢和王府過不去,所以案子一直被壓著。

    他剛才已經和包大人說過此事,包大人會想辦法讓金太守去查工匠失蹤一案,人還活著的話肯定能查到線索,就怕那些工匠已經被害。

    白玉堂聽的倒吸一口涼氣,“他該不會把那些工匠全殺了吧?”

    什麼樓啊這麼見不得人?人家工匠找他惹他了?

    展昭慎重的點點頭,“那麼多天都沒有消息,想來已經遭遇不測。”

    白玉堂捏緊拳頭,“很好,現在是二十個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老東西不把百姓的性命當回事兒,這些年來不知道害了多少性命,包大人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跑一趟,最好能把他這幾十年來干過的惡事查個底兒朝天。

    開封府的龍頭鍘還沒生銹,要他的腦袋跟砍瓜切菜一樣容易的很。

    沖霄樓是吧?讓他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那沖霄樓可能有古怪,五爺去探的時候務必小心。”展昭提醒道,“先看看公孫先生和景哥兒能不能在襄陽王府立住腳,如果可以的話,到時我和五爺一起去探沖霄樓。”

    包拯聽到這里打斷他們的計劃,“沖霄樓在襄陽王府之中,公孫先生會去查探,展護衛和白護衛不可擅自行動。”

    “大人,我們感覺公孫先生去查的話更危險。”白玉堂小聲說道,“我和展昭會武功,樓里有古怪我們還能跑,公孫先生遇到危險他連跑都沒法跑。”

    包大人三思,這事兒真不是公孫先生能干的,讓景哥兒干都比找公孫先生強,至少景哥兒年紀小跑的快。

    事實證明,在襄陽王府中,什麼離譜的事情都能發生。

    襄陽王派人去大名府調查大名府有沒有出過孫嘉德這號人物,派出去的人剛離開王府,連襄陽地界兒都沒出,在他心里孫先生師徒就已經是他們王府招攬的賢才了。

    調查結果?不,調查的人派出去這事兒就結束了。

    他的想法就是結果,真正的結果不重要。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襄陽王便邀請孫先生和他去沖霄樓,他要給他的盟單蘭譜再加個名字。

    下人提到沖霄樓,蘇景殊隱約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沖霄樓具體是怎麼情況他不知道,但是這地方好像和白吱吱有點關系。

    可惜待會兒人多不好藏人,只能委屈白五爺在松竹院等他們的好消息。

    天蒙蒙亮才回來的白玉堂:???

    這也行?

    大道士和小道士衣著整齊跟著王府的下人去見襄陽王,留下白五爺在風中淩亂。

    早知如此他也和景哥兒一起扮成道士給公孫先生當徒弟,光明正大的混進王府,襄陽王主動邀請他們去沖霄樓,這不比他和展昭偷偷查安全?

    第126章

    *

    沖霄樓是襄陽王府守衛最多的地方,高樓直沖霄漢,走的越近越覺得壯觀。

    襄陽王的想法異于常人,正常計劃在他這里根本不管用,蘇景殊看著看似淡定其實已經很不淡定的公孫先生,再看看絲毫沒有意識到帶一個昨天剛到王府的算命先生去藏秘密的地方有什麼不妥的襄陽王,其實也有點繃不住。

    是襄陽王對他們太不防備還是公孫先生看上去太可靠,沖霄樓是他們這種初來乍到的人能去的地方?

    都說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他們這馬上就把老虎的洞穴給摸透了,老虎還覺得他們倆是自己人,怎麼想都感覺不對勁。

    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襄陽王已經知道他們的來歷不對勁,帶他們去沖霄樓不是分享秘密而是要除掉他們?

    唔,聽上去合理多了。

    等等!合理的同時也不安全了啊!

    小小蘇快走幾步追上他們家公孫先生,試圖用腦電波讓公孫先生知道他剛剛猜到了哪兒。

    先生,沖霄樓里情況不明,襄陽王熱情的有點過頭,要不咱還是別進去了吧。

    公孫策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太緊張,以他多年走南闖北的經驗,他覺得襄陽王沒有要除掉他們的意思。

    這里是襄陽王府,襄陽王要除掉他們不用多此一舉,在松竹院同樣可以動手。

    白護衛昨天晚上已經和他說過,襄陽王想讓他去大名府聯絡契丹人,既然已經想好怎麼用他,那就不會對他們下殺手。

    他現在想的是,難道襄陽王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夜之間就從襄陽和大名府跑了個來回?

    縮地成寸?騰云駕霧?

    襄陽王走在最前方,瞧見他看好的賢才落到後面,猜到這師徒倆有點受寵若驚,于是笑瞇瞇的說道,“先生不必緊張,本王待自己人向來掏心掏肺,留先生在府上住下就是將先生視作自己人。”

    真是的,他都不擔心這師徒倆別有用心,這師徒倆還懷疑他居心不良,現在不該他更擔心才對嗎?

    膽子小就這點不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事事謹慎還干什麼大事?

    看他多豁得出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是剛來投奔他的新人他也能放心的用,世上哪兒找他這麼好的主家?

    蘇景殊摸摸鼻子,小聲朝肥頭大耳的老胖子告罪。

    是他膽小怕事沒見識,王爺見多識廣,肯定不會和他這種沒見識的小道士計較。

    話說他們都走了那麼久了,怎麼還沒到地方?

    之前明明覺得沖霄樓就在旁邊,那樓看著的確直沖霄漢,但是高度還沒王府的主殿高,只是造型顯得高罷了。

    畢竟是襄陽王的秘密,太惹眼了不太好。

    再說了,建在王府里的樓能有多遠?還能望山跑死馬?

    結果還真能望樓走死人。

    穿過一堵又一堵墻,繞過一個又一個拐口,越過一個又一個月洞門,彎彎曲曲不知道走了多遠,這才終于見到戒備森嚴的沖霄樓。

    襄陽王滿意的看著他精心打造出來的藏秘之處,離得越近越覺得樓高,沖霄樓這個名字取的甚合他心意,“先生,本王請你來沖霄樓有要事商議。”

    “不敢不敢。”公孫策連忙回道,“王爺有事盡管吩咐,在下在所不辭。”

    襄陽王揮退不重要的仆人,只留下幾個親信在身邊,“本王欲同先生共謀大業,先生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公孫策頓了一下,後退一步誠惶誠恐道,“在下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助王爺成就大業?”

    “孫先生何必如此謙虛?”襄陽王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本王已經知曉你流落到襄陽的緣由,只要跟了本王,報仇雪恥不在話下,先生難道愿意一輩子都無法安定只能云游四方?”

    這話已經說的非常明顯,足以讓公孫策判斷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為了顯得不那麼上趕著,他還是得多拒絕幾次。

    劉備三顧茅廬請到諸葛亮,襄陽王怎麼著也得問他三次他才能答應。

    然而這次公孫先生又失策了,他才婉拒了第二次,襄陽王就不耐煩的指著樓外垛口上閃爍著寒光的尖刀威脅道,“先生,本王的耐心有限,你到底愿不愿意為本王所用?”

    他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愿意有愿意的活法,不愿意有不愿意的死法,大男人磨磨唧唧的不像話,趕緊給個準話。

    公孫策:……

    “在下愿意。”

    蘇景殊聽著他們公孫先生從牙縫里蹦出來的幾個字,低頭忍笑忍的艱難。

    他知道公孫先生是什麼意思,也知道襄陽王是怎麼想的,不是他定力不夠,而是這場面真的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襄陽王成功得一賢才,這才推門進入沖霄樓,“本王麾下賢才無數,為了讓衆位賢才齊心協力,特意立下盟單蘭譜放在沖霄樓中,今日得先生相助,也要將先生之名添到盟單蘭譜之中。”

    盟單蘭譜中都是他的親信,一般手下想進還沒那個資格。

    公孫策眸光微閃,再看向懸在房梁下面的盟單蘭譜時心情就不一樣了。

    連名單都準備好了,也就是說,抓人的時候直接照著名單抓就行。

    “王爺將此書放在沖霄樓中,萬一有小賊闖入王府,豈不是要壞了王爺的大事?”剛剛才決定和襄陽王共謀大業的算命先生全心全意為他們家王爺著想,進入狀態進入的飛快,“王爺的大事不可泄露,此書需得妥善收藏才好。”

    “先生就是謹慎。”襄陽王笑了一聲,自信滿滿的說道,“本王這沖霄樓中機關遍地,盟單蘭譜下面設有八卦銅網陣,樓外時時有人看守,莫說沒有蟊賊能闖進來,就算能闖進來也逃不出樓中的八卦銅網陣。”

    他這沖霄樓乃是荊襄一帶手藝最精湛的匠人打造,里面有最厲害的機關術,莫說江湖蟊賊,就算是朝廷來人也別想闖進來。

    沒有自己人帶路,外人根本就進不來。

    公孫策認真的看著襄陽王發動機關將盟單蘭譜拿到手中,默默記下他剛才的做法,已經想好要怎麼把名單拿到手。

    襄陽王招攬人才時不拘小節,給盟單蘭譜添名字的時候又莫名其妙的在意儀式感,焚香凈手準備妥當,這才鄭重其事的提筆寫下“孫嘉德”三個大字。

    蘇景殊:……

    官家給他們的期限是兩個月內返回京城,他現在覺得完全用不了兩個月,一個月就能把案子查的差不多返程回京。

    一個月的時間,大半都花在路上的那種。

    見過不怎麼聰明的大反派,沒見過主動把證據往人手里塞的大反派。

    王爺真是個“大好人”啊。

    襄陽王添完名字放下筆,等紙上的墨跡干了之後再把盟書放回原處。

    小小一份盟書懸于梁間,如果不知道樓中有機關直接過去拿,再往前走三步就會掉進八卦銅網陣中變成一地看不出模樣的血肉屍塊。

    他的沖霄樓建造的如此巧妙,為了保守秘密,參與建造的所有工匠都已經處死,沒有人能闖進樓里,更沒有人能拿到他的盟書。

    蘇景殊全程盯著他的動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知道到底是在為誰開心。

    一行人離開沖霄樓,襄陽王要設宴款待新來的左膀右臂,讓大道士帶著小道士回松竹院收拾收拾,待會兒見見府上其他人。

    別的不說,他府上招賢院的俠客義士絕對不少。

    趁這個時間他正好去寫封信,孫先生是他襄陽王府的人,大名府不是他襄陽王的封地,但也他堂堂宗室王爺也能壓得住地方官,就算不能直接讓孫先生去大名府當官也能讓當地的官員將他奉為座上賓。

    孫先生走南闖北那麼多年,怎麼報仇應該不用他教。

    如今已是初夏,再過不久就是雨季,等洪澤湖泛濫成災,到時他就能和契丹人南北夾擊打到京城。

    趙曙當皇帝名不正言不順,他這個太宗皇帝的親兒子才最適合當皇帝。

    當年真宗勉強有了個兒子能繼位已經讓他失望一次,仁宗一直沒兒子,他還想著光明正大的回京當皇帝,結果可好,趙禎那小子把皇位給個外人都不愿意給他這個親叔叔。

    行吧,皇帝不仁就別怪他不義,他憑本事去爭皇位。

    襄陽王風風火火回去寫信,松竹院的下人看沒什麼事兒了各自散去,大道士帶著小道士回房間,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房梁上就跳下來一個白五爺。

    “公孫先生,景哥兒,襄陽王帶你們倆干什麼去了?”白玉堂剛從外面溜達了一圈回來,對他們剛才的動向很是好奇,不過他覺得他的收獲也很重要,“先聽我說吧,我在招賢院里找到個能用的人。”

    襄陽王派人來喊這倆人出去的時候他其實是想跟上去來著,但是穿過一堵又一堵墻,繞過一個又一個拐口,越過一個又一個月洞門,七拐八拐終于走到沖霄樓,外面還圍著一座木城,木城上面的垛口插著許多尖刀,除非從正門進去,不然根本找不到進去的法子。

    王府不這麼戒備,王府里的一座樓卻這麼上心,這不是好鋼用到刀把上嗎?

    白五爺原路返回,又不想待在松竹院發愣,于是循著王府下人的腳步去招賢院打探消息。

    招賢院中住著的人的確不少,有好些都是從霸王莊逃過來的,先前在京城的時候歐陽春和蔣平和他提到過幾個人,所以他也能分辨出誰是誰。

    僅限于先前提到的那幾個人,別的就不行了。

    霸王莊招攬的江湖人良莠不齊,有些只是覺得霸王莊名氣大就過去投奔,發現霸王莊的所作所為和他們想的不一樣時也不好直接離開,後來在倪知州圍剿霸王莊的時候,那些人大多留在原地聽候倪知州的處置。

    還有些挨揍之後逃出來的,霸王莊不敢回,別的地兒活不下去,于是跑到襄陽王府給襄陽王當爪牙。

    他以為襄陽王府中的江湖人都是江湖敗類,沒想到其中還藏著個想為百姓剪惡除奸之輩。

    那人名叫沈仲元,因計謀百出智慧過人人稱“小諸葛”,和他一樣善使刀,不過家境沒他好,也無甚産業,于是便以棲身豪強為生。

    霸王莊捉馬強時他假托生病不肯出頭,後來聽到鄧車等人計劃著投奔襄陽王便想著將計就計一起到襄陽王府。

    襄陽王有不軌之心在荊襄一帶不是秘密,按照沈仲元的說法,他想著襄陽王有謀反之心,事發之後朝廷肯定容不得他,霸王莊那些烏合之衆不堪大用,他跟著一起去襄陽王府,遇到事關重大的計劃還能想法子暗中調停,一來為朝廷出力,二來也能保護百姓。

    可惜他來的時間不長,現在還沒能混到襄陽王身邊。

    也是,襄陽王府的大管家和底下的管事都鬧不和,外來的江湖人更不容易讓襄陽王記住,他現在還在招賢院當透明人很正常。

    江湖人稱小諸葛不代表他真的有諸葛的能耐,他們公孫先生這樣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有本事。

    蘇景殊不太明白的問道,“五爺,那個沈仲元既然想為朝廷出力,為什麼還想著遇到事情由他暗中調停而不是直接找官府?襄陽的官府那麼不值得信任?”

    “在金輝金太守上任之前,襄陽的官場是襄陽王的一言堂。”白玉堂聳聳肩,“不聽話的都被他弄死了,剩下的不敢不聽話,自然也不敢和襄陽王府作對。”

    還有就是,大部分江湖人就算想著為國為民也不會和朝廷有太多聯系。

    和官府合作的話功勞大部分都是官府的,他們頂多有個協助鋤奸的名聲,哪能比得過一個人拿下所有功勞得來的名聲。

    有點圓滑,卻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公孫策點點頭,“這位沈義士如果真的愿意協助朝廷鏟除襄陽王,回頭官家論功行賞一定不會漏了他。”

    別處或許有上官搶功勞的事情,他們包大人從來不干這種事情,功勞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他絕對不多貪一點點的功。

    俠客義士行止不同,南俠北俠還有陷空島五鼠這些處處濟困扶危甚至直接投身公門是行俠仗義,如沈仲元這般自己先擔個從奸助惡的罪名,還要想法子逢迎獻媚討得襄陽王的歡心,實際上卻逢場作戲想要救百姓于水火的同樣是行俠仗義。

    比之前者,後者做起來更難。

    不愧是小諸葛,對得起這個諢號。

    白五爺對他的眼光還是很有信心的,正想再夸沈仲元幾句,忽然又想起來之前看走眼想結識的顏查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還是別夸了,“公孫先生,不說那沈仲元了,您和景哥兒剛才干什麼去了?”

    “我來說我來說。”蘇景殊神神秘秘的湊到他跟前,“我們剛才進了沖霄樓,沖霄樓里有份盟單蘭譜,里面是襄陽王所有黨羽的名單。”

    白玉堂:???

    “這玩意兒還有名單?”

    “有,就在沖霄樓里放著。”小小蘇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輕功非常好的白吱吱,“五爺,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懂懂。”白玉堂完美的接收到腦電波,“待會兒就帶你去取那所謂的盟單蘭譜。”

    名單就名單,還叫什麼盟單蘭譜。

    該有文化的時候沒文化,不該有文化的時候又顯擺,那老東西能在襄陽地界兒當幾十年藩王也是難得,怎麼沒來個江湖義士一把火把他的王府燒了為民除害?

    唉,百姓還是脾氣太好了。

    公孫策想的就是讓他們倆去取盟單蘭譜,倆人一個武功高強可以在王府之中來去自如,另一個記性好能把襄陽王在沖霄樓里用過的機關記的分毫不差,再沒有比他們更合適干這事兒的人了。

    不過拿盟單蘭譜得等到晚上,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干,“襄陽王稍後要設宴款待我和景哥兒,既然要設宴,府上的舞女歌伎便會出來,有勞白護衛查一查那些舞女歌伎還有被拐來的幼童都關在何處,等包大人帶人來抄王府的時候也好不讓她們恐慌。”

    白玉堂點點頭,“先生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沈仲元是個機靈的人物,來到襄陽王府後雖然沒在襄陽王面前露臉,但是已經把王府的布局摸的差不多了。

    他在沖霄樓外轉悠了兩圈都沒找到不走正門的進法,沈仲元卻能給他指出條能混進去的路,此等人才留在襄陽王府簡直是屈才。

    還好襄陽王眼瞎至今沒發現他。

    白五爺領了任務很快消失不見,蘇景殊每次看到他和展昭飛檐走壁都羨慕,羨慕完還是不想學,下一次見還是羨慕,估計得等到白吱吱和展貓貓都飛不動了才會停止循環。

    “先生,我們拿到盟單蘭譜就能給襄陽王定罪,到時候就不用在王府里待著了。”小小蘇若有所思的捏捏下巴,“所以問題來了,先生,咱們怎麼脫身?”

    直接走的話,襄陽王可能以為他們失蹤大肆尋找,也可能意識到他們倆有問題同樣大肆尋找,甚至可能通過這事兒猜到包大人已經抵達襄陽。

    不直接走的話,他想不出來接下來還需要干什麼。

    一處沖霄樓便能證明襄陽王勾結黨營私稱霸地方,還有建造沖霄樓的那些工匠的性命,想必也能在樓里找到證據。

    府上的舞女歌伎還有幼童都找出來,他也逃脫不得拐賣婦女小孩兒的罪名。

    還有不顧百姓死活意圖制造洪澤湖水患,私通番邦殘害忠良,這些都不用他們費心去找,襄陽王自己就已經把證據送到他們跟前。

    正事兒都干完了,完全沒必要再在王府里浪費時間,直接通知包大人和衙門到王府抓人就行。

    金太守沒有資格闖進王府抓人,他們包大人有。

    尚方寶劍如朕親臨,別說是襄陽王,什麼王見了都得跪。

    公孫策沉吟片刻,慢條斯理的說道,“現在還沒拿到盟單蘭譜,等拿到盟單蘭譜再想辦法離開。襄陽王想派我去大名府幫他聯絡契丹人,等派去大名府打探消息的人回來應該就會下令。”

    他不知道襄陽王之前是怎麼和北邊聯絡的,但是速度應該不會太慢,不管怎麼說,他們倆半個月之內肯定能離開王府。

    要是襄陽王不發話,他們還能不辭而別,有展護衛和白護衛時刻護著怕什麼?

    “我是擔心包大人等急了。”蘇景殊小聲嘟囔。

    他沒有怕,甚至還想在襄陽王府多待幾天,那麼大的王府再過些天就會拆掉,趁現在還沒拆多看幾眼,過些天拆了就看不到了。

    說真的,官家都沒住過這麼奢華的宮殿。

    待會兒讓白五爺帶他多飛一會兒,他把襄陽王府的布局畫下來帶回京城給小金大腿看,興許還能給新皇宮做個參考。

    大宋的皇宮小了那麼多年,現在有機會重建就好好規劃規劃,不說和長安洛陽齊頭并進,總不能比人家差太多。

    現在沒錢就先做規劃,什麼時候有錢什麼時候再開始蓋,總不能到小金大腿當皇帝的時候新皇宮還沒蓋好,那樣的話當今官家也太慘了。

    倆人在房間里說了會兒話,臨近午時,襄陽王派人過來通知他們過去赴宴,于是換個場合繼續說話。

    蘇景殊這輩子參加過的最高級的宴會就是殿試之後的瓊林宴,瓊林苑的風景配上御廚的手藝再加上金榜題名的心情,可以說所有新科進士都忘不了參加瓊林宴的心情。

    現在,他忘不了的宴會還要再加上一個襄陽王府的宴。

    奢靡!相當奢靡!

    本來宮殿就金碧輝煌的比正兒八經的皇宮都奢華,為了設宴又布置了一番顯得更加奢華,可見襄陽王這些年沒少搜刮民脂民膏。

    也是,他不搜刮民脂民膏,荊襄一帶的百姓也不會過的那麼慘。

    王府里歌舞升平觥籌交錯,王府外的百姓過的卻是水深火熱,虧他們笑得出來。

    這種場合應該只有公孫先生有座位,蘇景殊自覺的站在後面繼續當透明人,山珍海味而已,他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才不會把這些沒滋沒味的飯菜放在眼里。

    佐料不全,食材不夠,廚藝也就那回事兒,就這?

    小小蘇酸溜溜的低頭不去看桌上的飯菜,真心覺得主客盡歡的時候讓人在旁邊伺候很不人道。

    看得到吃不到太痛苦了,尤其是襄陽王那兒,老胖子竟然還讓婢女給他喂到嘴里。

    嘔,辣眼睛,一下子就沒胃口了呢。

    襄陽王樂呵呵的聚起酒杯,像模像樣的進行宴前講話,講完之後讓大家放開吃放開喝放開玩樂,然後端著酒杯來到他新招攬的賢才面前,“孫先生,本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孫策連忙就要站起來,“王爺說的哪里話,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在下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先生不用那麼緊張,快坐下快坐下,本王怎會讓先生干那麼危險的事情?”襄陽王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招呼大道士的同時不忘讓後面的小道士也坐,“先生,你這徒兒長的倒是俊俏。”

    蘇景殊:???

    等會兒,你說啥?

    小小蘇本來準備就坐,被他這麼一夸也不敢坐了。

    聽說襄陽王拐帶的幼童不分男女,該不會還有他這個年紀的童男吧?

    夭壽哦,積點德吧。

    公孫策的表情也有點繃不住,“王爺,我這徒兒是游歷時救下的孤兒,十幾年來一直跟在身邊,名為師徒實際情同父子。”

    “情同父子啊,那就更好辦了。”襄陽王一拍大腿,擺擺手讓人把他準備好的東西拿上來,“先生,這是百兩黃金和五千兩銀票,還有本王的印信,你稍後前往大名府報仇雪恨,報完仇後去城里迎春樓找他們東家,接下來要干什麼迎春樓里的人會告訴你。”

    百兩黃金分量很足,金燦燦的放在托盤上,紅綢一打開立刻招來了不少人的目光。

    錢很多,但是很明顯,這錢不好拿。

    公孫策遲疑了一下,問道,“王爺,我師徒二人宴後便啓程?”

    “時間緊急,只能委屈先生早早啓程。”襄陽王不覺得他的安排有問題,甚至感覺所有人都應該理解他急迫的心情,“哦對,這次得先生自己去,小道士要留在王府當人質。”

    蘇景殊:……

    好嘛,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說他不聰明吧,他還知道留個人當人質,說他聰明吧,他毫無遮掩的把這話說出來,連一絲一毫的委婉都沒有。

    要不是公孫先生本來就別有用心,換成他真正的手下這會兒心里肯定拔涼拔涼的。

    旁邊吃喝玩樂的江湖俠士們,別吃了別喝了別玩了,聽聽你們跟著的主子說的什麼話,沒準兒什麼時候同樣的事情就落到你們身上了。

    你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啊?那沒事了。

    大道士看看托盤上的金元寶和銀票,再看看弱小可憐單獨留在襄陽王府就是羊入虎口的小徒弟,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

    眼看著襄陽王又要變臉,蘇景殊連忙道,“師父放心去吧,徒兒在王府等師父凱旋。”

    走走走,光明正大的走。

    剛才他們還在想怎麼脫身,現在襄陽王主動把機會送到他們手上,他們不走都對不起這老東西每一步都走的那麼精準。

    公孫先生待會兒帶上錢財印信離開,待會兒他和白五爺去沖霄樓拿了盟單蘭譜也走,都不用等到襄陽王發現他消失,襄陽王府就得被官兵圍的嚴嚴實實。

    襄陽太守能調動的士兵不多,但是別忘了,他們還有個可以隨時救援的狄大元帥。

    進城之前包大人便讓人去給狄大元帥傳話,這都過去兩天了,大軍估計已經在城外虎視眈眈。

    軍器監的大炮只在西北戰場上正經用過,西夏的營寨和正兒八經的城池沒得比,狄將軍在西北沒機會直接轟城,來襄陽後看到襄陽這規規整整的城墻只怕會心癢難耐。

    可惜他再怎麼心癢也不能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先生快答應,他們今晚就帶兵圍攻襄陽王府。

    公孫策猜到他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唉,襄陽王太會安排,弄得他連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大道士在小道士的勸說下手下托盤上的東西,襄陽王臉上的笑容立刻又冒了出來,“本王這里還有一封信,有勞先生到大名府後交給迎春樓的東家。切記,路上不可打開。”

    “王爺放心,在下絕不越雷池一步。”公孫策慎重的接過信件,收下之後還有點不放心,“王爺,我這徒兒膽子小,我們師徒二人沒分開過,還請王爺好生照顧他。”

    “先生放心,本王把他當親兒子待。”襄陽王拍拍他的肩膀,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住。

    這師徒倆感情越好他越放心,感情不好他反而還不放心讓這家夥一個人帶著那麼多東西離開。

    宴席賓主盡歡,襄陽王召集全王府的下人讓他們知道從今天起小道士的待遇和他親兒子一樣,這才讓人送肩負重任的大道士離開。

    先讓這孫嘉德放心然後再讓他走,如此機智,不愧是他。

    蘇景殊:……

    我謝謝你。

    松竹院中,看完好戲的白五爺終于等到位同王府小王爺的小道士回來,要不是身在王府不能放肆大笑,他的笑聲能把街坊鄰居全都招來,“景哥兒,什麼感覺?”

    蘇景殊長嘆一聲,“五爺,我有一個問題。”

    白玉堂收了笑,“什麼問題?”

    “你說,襄陽王是怎麼知道我們想要什麼然後精準的把這些東西都送到我們手上的?”蘇景殊又嘆了一聲,事情如此巧合,他都不敢說是他們運氣太好。

    運氣好能好到這個地步?他們一群人的好運氣加起來也不能這樣吧?

    還是說現在的好運只是假象,後頭有大坑在等著他們?

    他不怕王府是龍潭虎穴,逼急了大不了直接扔炸藥管,他的炸藥管比大炮還好用,就是可能會連著他自己一起炸了。

    現在王府那麼貼心的把所有問題一一奉上,他還真不太放心。

    “安心安心,襄陽王干出這些事兒不稀奇。”白玉堂笑道,“沈仲元說了,襄陽王平時就是這麼不按常理行事,他的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樣,身邊人又不敢和他對著干,于是就越來越嚴重。襄陽王府中這種無厘頭的事情多的很,見多了就不奇怪了。”

    王爺想一出是一出,府里的下人也有學有樣。

    王府里不只襄陽王的行為奇奇怪怪,大管家和那些管事也沒好哪兒去。

    蘇景殊想起來沈六沈管事,他和公孫先生在茶樓附近擺攤算命的時候那家夥忽然找上門,剛開始看上去還挺講道理,不知道哪兒讓他不滿意了立刻就變臉。

    現在看來,變臉大概是襄陽王府上上下下的必修課。

    “不說這些了,干正事兒。”白玉堂活動活動筋骨,“走,五爺帶你去沖霄樓。”

    舞女歌伎和那些被拐帶來的孩童被關在哪兒他已經打聽出來,那邊有沈仲元幫著操心,他們只需要拿到盟單蘭譜就行。

    白吱吱牌順風車非常好用,來無影去無蹤,蘇景殊熟練的抱住白五爺的脖子,還沒來得及感受風馳電掣的快樂就已經到了沖霄樓。

    很好,這速度很五爺。

    白玉堂揉揉脖子,“不行,以後再帶你得換個姿勢,身量太高背著不得勁兒,扛著更舒服。”

    “我就當你夸我了。”蘇景殊不覺得被扛著更舒服,但是出力的是白五爺,他這個搭順風車的只能聽會武功的。

    襄陽王上午才來過沖霄樓,樓外的守衛知道短時間內襄陽王不會再過來有些懈怠,很容易就讓他們混了進去。

    樓里千奇百怪的機關和盟單蘭譜下面的八卦銅網陣很是危險,但是對過目不忘的蘇小郎來說,他見過的機關就相當于不存在,進去後輕輕松松就把懸在梁上的盟單蘭譜取了下來,還不忘用隨手拿來的書本放上去來當贗品。

    正品掛的那麼遠,人眼又不是鷹眼,大老遠的分不清上面懸著的東西有沒有被調包。

    白玉堂精通機關術數,進了沖霄樓有點不想走,“世上還沒有能難得到五爺的機關,襄陽王說他這沖霄樓無人能破未免太過自信。”

    “襄陽王伏誅之後這座王府估計也留不下來,就算王府能保留,沖霄樓害了那麼多工匠的性命也肯定會拆掉。”蘇景殊催著他離開,“回頭拆沖霄樓之前再過來探險,現在先去找包大人回話。”

    白五爺嘖了一聲,“一力降十會,再厲害的機關也扛不住火炮的轟炸。”

    他的機關術數已經精進的不能再精進,現在對火器炸藥更感興趣。

    陷空島徹地鼠韓二爺聽說過吧,他二哥出身行伍,會做地溝地雷,獨門絕技不外傳的那種絕招兒,厲害著呢。

    兩個人帶上盟單蘭譜悄無聲息離開襄陽王府,他們回到包拯跟前的時候公孫策已經回來,和他們原來的隊伍相比,院子里還多了個狄青。

    公孫策已經在和包拯等人說了這兩天在王府找到的線索,證據找的太齊全,聽的一群人直皺眉。

    狄青大馬金刀坐在石凳上,“我們先前抓了個名叫藍驍的賊寇,那人在金太守上任時帶了一群嘍啰想截殺金太守,到時押解回京嚴加審訊,襄陽王殘害忠良又多一條證據。”

    正說著,蘇景殊和白玉堂從房頂上落下來,“包大人,這是盟單蘭譜,咱們可以照著名單抓人啦。”

    小小蘇把寫滿了名字的盟書交到包拯手上,這才注意到旁邊多了個狄青,“誒?狄將軍,好久不見。”

    狄青促狹的笑彎了眼,“好久不見,景哥兒也當官了呀。”

    第127章

    *

    狄青到襄陽的時間比包拯他們早,為了不驚動襄陽王,禁軍并沒有進入襄州,他只帶了一隊親信到襄陽城來查看情況。

    金輝金太守剛上任沒幾天,襄陽王不是沒有試圖拉攏過他,奈何金輝為人耿直不接受他的拉攏,還在收到告他的狀紙後帶人闖他的王府,那就沒辦法了。

    拉攏不了就殺掉,他在襄陽那麼多年,真沒幾個得罪了他之後還能活著離開的官兒。

    金輝沒想到襄陽王能膽大包天到要刺殺朝廷命官,要不是正好讓路過的狄大元帥救下,他現在可能已經成為刀下亡魂。

    狄青倒是能猜到襄陽王不是個好相處的,畢竟正經王爺不會造反,更不會蓄意制造水患殘害百姓。

    比起造反,他覺得蓄意制造水患更可恨。

    藩王造反鎮壓的及時不會造成太多傷亡,洪澤湖一旦泛濫成災就是數不清的百姓流離失所,到時屍橫遍野滿目瘡痍,這等喪天良的事情他還真敢想。

    襄陽王有蓄意制造水患的前科,連水患他都敢人為制造,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干?

    刺殺朝廷命官而已,問題不大。

    狄大元帥帶在身邊的是精銳中的精銳,都是西北戰場上殺出來的好手,對付尋常鄉勇不在話下,既然機緣巧合碰上金太守被刺殺,于是就順著刺客的線索找到他們棲身的山寨直接把寨子給挑了。

    敢在這個時候刺殺襄陽太守的十有八九是襄陽王的人,線索主動送上門,他們不順著藤摸個大瓜都對不起對方那麼主動。

    大瓜的確是摸到了,小小一座營寨堆滿輜重,外面的百姓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山里那些家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

    被他們抓住的刺客名叫藍驍,就是那個為襄陽王訓練馬軍步軍的黑狼山金面神藍驍。

    也就是說,這寨子不是尋常土匪山寨,而是襄陽王練兵用的營寨。

    那還等什麼?全抓了關起來。

    還有營寨里那些物資,他們就不客氣的笑納了。

    藍驍刺殺不成反被抓,襄陽王還沒來得及起兵就先斷了左膀右臂,最近心情不好很正常。

    按理說的確是越暴躁越容易干些不過腦子的事情,可是聽公孫先生和景哥兒的說的,襄陽王也不像斷了左膀右臂後的反應。

    誰家親信失蹤了還能在府上開宴會?

    要是沒什麼事兒也就算了,他可是要造反的王爺,失蹤的親信掌管著他的步軍馬軍,他就這麼不管不問了是不是不太對勁?

    蘇景殊想想王府大管家和底下管事之間的勾心斗角,猜測道,“可能是內部的派系斗爭,襄陽王府府上的管事很多,招攬的江湖人也很多,那些人明面上都捧著襄陽王,私底下都恨不得把對方生吃了。”

    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是藍驍的對家在他失蹤後在襄陽王面前上眼藥,讓襄陽王覺得藍驍不堪大用,然後把掌管步軍馬軍的大權要到自個兒手上。

    更有甚者,襄陽王可能都不知道藍驍失蹤了。

    鄧車和鄔澤已經被抓到京城那麼長時間,襄陽王府卻好像一點消息都沒收到,估計也是因為襄陽王府內部的勾心斗角。

    很好,這很大宋。

    內斗的時候使出渾身解數,對外的時候一個比一個靠不住。

    這麼一想,他們能輕易拿到襄陽王造反的證據也沒有很不合理。

    畢竟是在大宋,一切皆有可能。

    包大人:……

    感覺有被內涵到。

    身在朝堂免不了會有黨派之爭,即便是他也從來未曾置身事外,有時說著是身不由己,其實究竟是什麼情況他自己也清楚。

    民間盜匪一年多于一年一夥強于一夥,民變兵變從未消停,京東、京西、淮南、荊湖各路賊寇四起,大者數百人,小者三五十人,賊寇劫掠州縣濫殺無辜,官吏卻望風而逃奈何他們不得。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民間亂到如此地步,大宋的官員難辭其咎。

    算了,不說這些,現在要緊的是捉拿襄陽王與其黨羽回京受審。

    包拯讓人去不遠處的衙門請襄陽太守金輝,襄陽王罪證確鑿,他們今晚便帶去王府拿人。

    藍驍被抓之後,他練兵的營寨已經被官兵盡數燒毀,兵丁都被關押在一處,負責領兵的藍驍以及其他頭目已經被押往京城受審。

    馬步軍無法助紂為虐,水軍也不足為懼。

    只要拿下襄陽王除了這個首害,接下來自有朝廷派人來荊湖安撫百姓。

    狄青起身出門,“包大人你們先商量,我去城外調兵。”

    來時以為襄陽王對襄陽的把控很嚴,他沒敢讓軍隊駐紮的太近,進城之後才發現這襄陽城簡直就是個漏勺,和嚴格把控根本不沾邊。

    金輝金太守上任近一個月,襄陽的百姓得知這位新來的太守先前在兵部衙門當差,是個辦事耿直明察秋毫的好官,在他來之前就商量好要到太守大人跟前申訴愿望。

    金太守到任之後接了不知道多少狀紙,全是狀告襄陽王的。

    百姓不知道襄陽王要造反,只知道襄陽王霸占他們的田畝搶奪他們的妻女,那都不是拐帶,而是光天化日之下讓人闖進家門搶奪稚子弱女。

    女子教習歌舞,幼童排練優伶,簡直喪盡天良。

    還有那些失蹤的工匠的家眷,家人進了襄陽王府後多日沒有消息,上任太守不肯為他們做主,他們本來已經不抱希望,但是看別人都去告狀也跟著去告狀。

    金太守之所以剛上任就去闖襄陽王府不是因為他魯莽,純粹是被那些狀紙給氣的。

    襄陽百姓的確不知道襄陽王要造反,但是他們知道襄陽王蓋了座沖霄樓,知道沖霄樓里有八卦銅網陣,甚至知道里面有他和黨羽結盟立下的盟書。

    沒事兒到街上溜達溜達,滿大街說的都是這些。

    蘇景殊震驚不已,“不對啊,這種事情不應該藏著掖著嗎?”

    白玉堂這兩天只顧得王府和這兒來回奔波,沒注意過坊間的情況,聽到這里也不敢相信,“他連這事兒都敢往外傳?”

    “很不合常理,對吧?”展昭嘆了口氣,“但是事實就是這樣。”

    滿大街都知道襄陽王府的沖霄樓里有什麼東西,在知道參與修建沖霄樓的工匠一個都沒有出來之後,十個人里有十個都覺得是襄陽王殺人滅口。

    雖然樓建成之後再殺人滅口有點晚,但是只要襄陽王想殺人,那些工匠便無法逃離王府。

    蘇景殊:……

    白玉堂:……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們以為他們在王府的所見所聞已經夠離譜,沒想到襄陽王還能更離譜。

    他要是不想讓人知道沖霄樓里有什麼可以在建樓的時候就封鎖消息,等消息傳的滿大街都是了再殺人滅口有什麼用。

    再說了,消息是不是工匠們透露出去的還說不準。

    工匠們接活的時候都知道不該說的不亂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他們干活的地方還是王府,沒有幾個工匠敢說王府的閑話。

    襄陽王府的人又多又雜,府上的管事和下人或許不會亂說,那些江湖人呢?

    襄陽王那老東西招攬江湖人又不看人品,只要去投奔他就來者不拒,招賢院里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難保就有些滿嘴跑火車的家夥出門胡說八道,一來二去沖霄樓的事情肯定泄露的干干凈凈。

    這和工匠有什麼關系,殺人滅口找那些泄露消息的人啊,殺工匠干什麼?

    冤,比竇娥還冤。

    公孫策回來之後已經聽展昭提過這事兒,不像倆年輕人那麼情緒外露,但是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

    襄陽王幾句話下去就是上百條性命,他在襄陽待了幾十年,這幾十年來究竟有多少無辜之人遭了他的毒手?

    此等惡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怨。

    太守衙門離他們暫住的院子很近,不多時金輝便找了過來。

    盟單蘭譜到手,藍驍被送去京城,還有太守衙門里那些字字帶血的狀紙,如今人證物證俱全,襄陽王就是有一百張嘴也沒法辯解。

    金太守來到襄陽後對襄陽王深惡痛絕,他是太守,是百姓的父母官,要是沒法為百姓做主那還當什麼父母官?

    可惜他來到襄陽一個月也沒能把襄陽王怎麼樣,還險些把自家性命給搭上。

    包大人不愧是包大人,初來襄陽便將襄陽王作惡的證據全部拿到手,他果然還有的學。

    金輝的性子有點急躁,但是瑕不掩瑜,他的確是個愿意為民做主的好官。

    包拯和他商量好晚上衙役如何配合禁軍行事,商量好之後便將旁邊沒有任何身為官員自覺的蘇景殊喊到跟前,“金大人,這位是蘇子安蘇御史。”

    蘇景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將他引薦給其他官員,連忙正經起來躬身行禮,“見過金大人。”

    “狀元郎不必多禮。”金輝是個耿直的官兒,不在乎那麼多虛禮,殿試放榜時他還在兵部當差,雖然沒有和狀元郎說過話,但是也不是一點兒都不了解,“狀元郎年少多才,小小年紀便被官家委以重任,想必用不了幾年便能後來居上。”

    蘇景殊連忙謙虛道,“金大人謬贊。”

    公孫先生說的不錯,金大人果然很耿直。

    一下午的時間足夠狄青將軍隊帶到城外不遠處,圍個王府而已不用太多人,八百個士兵便能讓襄陽王插上翅膀都逃不出去。

    有包大人和金太守的命令,禁軍進城不會受到阻礙,現在就只等城里的消息了。

    金輝回衙門安排衙役,府衙里有襄陽王府安插的人,看他出門一趟回來就點人暗暗上前打聽,得知待會兒要去的是襄陽王府後正大吃一驚,很快找機會回去稟報襄陽王。

    這金太守搜查王府一次不行還想再搜第二次,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襄陽王府,襄陽王得到消息後暴跳如雷,“本王是仁宗皇帝的親叔叔,是趙曙的叔爺爺,金輝一個太守也敢三番兩次闖本王的王府,是不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先前大言不慚說要捉拿他為百姓報仇雪恨,多大的官兒啊敢捉他堂堂王爺,別仗著他是包黑子舉薦到襄陽來的就能為所欲為,如此藐視他襄陽王府的威嚴,事情傳出去讓他把臉往哪兒放?

    金太守是吧,他要是能在襄陽安安穩穩的當官他趙玨就不姓趙。

    不行,他得想辦法出了這口惡氣。

    要是連一個太守都處置不了,他還怎麼當皇帝?

    “王爺,王爺息怒。”旁邊的大管家趙安連忙勸道,“王爺先前派藍爺去刺殺金輝,想必那金輝懷恨在心,所以故意和王爺過不去。如今舉事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爺且忍一忍,等過兩個月再殺那金輝祭旗。”

    “本王派藍驍去殺金輝,他可好,不光讓金輝活著回到襄陽城,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襄陽王臉色黑沉,“被抓就被抓,他手底下那些人還把輜重都給丟了,還沒開始打就丟盔棄甲,這仗將來怎麼打?”

    管家又道,“王爺,藍爺對王爺忠心耿耿,金輝抓住藍爺也沒用,只要藍爺不招,他就沒法對王爺不利。”

    襄陽王一想也是,于是臉色又漸漸好轉,“捉奸成雙,拿賊要贓,想必是本王最近聲勢太大讓朝廷有些察覺。”

    雨季馬上就到,這個關頭不能再徒增是非,等洪澤湖開始泛濫他再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就算朝廷對這邊的事情有所察覺派金輝過來一探究竟也沒關系,只要他把盟書藏好,沒憑沒證金輝憑什麼污蔑他要造反?

    “加派人手去看守沖霄樓,將所有消息線索都安放妥當。”襄陽王下令加強沖霄樓的守備,不光巡邏的人不能斷,額外還要加弓箭手、長搶手,倘有動靜便鳴鑼為號,不許放過任何一個不長眼的蟊賊。

    至于今天晚上要再來他襄陽王府鬧事的金輝,呵,不足為懼。

    上次讓他進來他什麼都查不到,這次讓他進來他同樣什麼都查不到。

    別的地方他說不準,他的王府要是再說不準那還得了?

    查!讓他查!看他能查出什麼東西!

    襄陽王安排人把沖霄樓守的水泄不通,篤定就算有衙役進府也不敢在他府上亂翻,諸事安排妥當之後抿了口茶,只等那個不長眼的金太守傍晚登門。

    怎麼著,大白天的見不得人不敢上門,非得晚上才敢來是吧?

    看看誰怕誰!

    傍晚才上門不是見不得人,而是禁軍的駐紮之地離襄陽城太遠,等他們趕到襄陽城太陽就快落山了。

    不管怎麼說,襄陽王這防備了和沒防備沒什麼區別的防備對官兵來說都是好事。

    日頭偏西,包拯派人去城外接應狄青,然後換上官服準備出門。

    這次帶隊前去拿人的不是金輝,而是他包拯。

    飽受水災之苦的荊州災民四下逃難,有在周邊各地停下的,也有大老遠跑去京城的,災民之間也有傳遞消息的渠道,王倫被押解回京之後,他們就知道朝廷派了欽差來巡按襄陽,只是不清楚欽差是誰。

    民間不清楚,官場上卻很清楚,畢竟開封府鐵三角最近都不曾露面,用腳丫子想也知道能被官家委以重任的肯定是包公。

    閻羅包公下襄陽,不光襄陽,沿途各地的官員全都繃緊了神經。

    襄陽王想過直接在路上刺殺包拯,但是他的人連個金輝都刺殺不了,想殺包拯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只能等人到襄陽再做打算。

    孫先生說他的大業前途一片光明,也就是說包拯肯定會死在他手上。

    算命先生都說他能成功,還有什麼不能成的?

    禁軍準備到位,蘇景殊跟著大部隊一起去襄陽王府捉拿襄陽王。

    他現在高低算個官兒,雖然出來的急,但是路上朝廷就把官服什麼的給他們送過來了。

    小小蘇有他自己的官服,白護衛也不用再借展護衛的官服。

    誒嘿,他們都是官家親封的官。

    傍晚時分,街上多是歸家的百姓,衙役鳴鑼開道,行人自覺為官差讓出道路。

    不知道誰說了句欽差大人是包青天,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出去,原本站在兩邊等官差過去的百姓瞬間嘩啦啦跪下。

    “青天包大人——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襄陽王他欺男霸女——搶了我嫂子娘家剛養到三歲的女兒——他們喪天良啊——”

    金輝站出來讓百姓安心,“諸位放心,包大人絕不放過一個惡人,定會為你們報仇雪恨。”

    事以密成,按理說出發的路上不應該透露那麼多,但是襄陽城外有重兵壓陣,捉拿襄陽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就算有人這時候跑去告訴襄陽王也沒用。

    禁軍已經進城,襄陽王府之中留有內應,他逃又能往哪兒逃?

    再說了,以襄陽王的自大,他根本不覺得官府能將他定罪。

    那就看看官府究竟能不能給他定罪。

    百姓知道新來的金太守也是個好官,一個個俱是磕頭謝恩,雖然襄陽王還沒有伏法,但是有包大人在襄陽,他們的冤屈一定能被看到。

    幾十年啊,襄陽王在荊襄一帶欺男霸女幾十年啊,青天包大人趕緊把他弄走吧。

    他們有官府壓榨已經夠苦了,加上襄陽王的雙重壓榨實在受不了。

    蘇景殊騎馬跟在旁邊,看到百姓大老遠的就跪下拜見包大人不由感慨,“我要干多少年才能像包大人這樣被百姓稱為青天大老爺啊?”

    “大宋建國百年也就出了一個包青天,景哥兒想趕上包大人可得下點兒勁。”狄青笑道,“回頭不如隨我去西北,等朝廷有錢有糧能支撐戰事,咱們文武配合滅掉西夏,同樣能讓天下百姓都知道你蘇子安的大名。”

    “狄將軍還能回西北?”蘇景殊好奇的問道,“您現在已經是樞密副使,再進一步就是樞密使,再進兩步就能進到政事堂,不應該一直留在京城嗎?”

    “留在京城多沒意思,我是個武將,總歸是要打仗的。”狄青煞有其事的解釋道,“西夏這兩年老實,但是黨項人記吃不記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再次犯邊,不把他們滅了沒法根除後患,朝廷肯定不會放任他們在西北作亂。”

    政事繁雜,讓那些文人相公頭疼去吧,他身為武將就應該去打仗。

    打完西夏打遼國,打完遼國還有吐蕃,大宋周邊那麼多外族,反正不會沒得打。

    只要朝廷軍費給的足,他能帶著他兒子孫子一起為朝廷效力。

    不知道公主在京城怎麼樣,襄陽王早不搞事晚不搞事非得在他媳婦快生娃的時候搞事,故意和他過不去是吧?

    蘇景殊同情的看著媳婦即將生産卻被外派公干的狄將軍,“沒事,我們搜集證據搜集的快,狄將軍肯定能趕上孩子出生。”

    “借景哥兒吉言。”狄青嘆了口氣。

    欽差大臣捉拿襄陽王之後能直接回京,他不行,他得防備著荊襄一帶可能出現的兵變民變,等這邊平定的差不多了才能回京。

    平亂是個耗時間的活兒,動不動就是好幾個月,他覺得他是等不到娃娃出生了。

    他和公主期待了好久,連娃娃出生後要穿的衣服都準備的妥妥當當,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都是他的寶,結果可好,娃出生他這個當爹的卻不在家。

    狄大元帥磨了磨牙,來到襄陽王府後立刻變了眼神,看門口的門房都跟看仇人似的,“弟兄們,打起精神,待會兒要是放走一個不該放的人,慶功宴上全都沒肉吃。”

    禁軍將士:!!!

    他們可以挨揍,但是絕對不能沒肉吃。

    “將軍放心!待會兒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蘇景殊:……

    很好,還是經常帶兵的更了解士兵想要什麼。

    八百個禁軍動作利落,來到王府後立刻分成小隊將所有的門都圍起來,別管什麼大門小門前門後門還是狗洞,能過人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包拯整裝下轎,拿出官家賜予的尚方寶劍,讓門房回去叫襄陽王出來回話。

    門房看到包拯的黑臉和額上的月牙便嚇的腿軟,聽他這麼不客氣也不敢怠慢,連滾帶爬的跑回王府通知襄陽王。

    ——王爺!不好啦!包黑子帶人打上門來啦!

    “難怪那金輝敢再闖我王府,原來是靠山來了。”襄陽王冷哼一聲,“走,跟本王去會會那包黑子。”

    應聲的不只有王府的下人,還有招賢院那些江湖人。

    王府的人幫他收稅抓人還行,對付官兵不太夠,不如這些招攬來的江湖人,江湖人武功高強,最重要的是死了不心疼。

    街上的百姓知道青天大老爺要去的地方是襄陽王府後都沒有走遠,而是呼朋引伴去王府附近看包青天大戰襄陽王,就算不能靠太近,能看到襄陽王被抓也是開心的。

    什麼?包青天沒法抓襄陽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青天包大人是出了名的不畏權貴鐵面無私,別說犯事兒的是王爺,就算是皇帝、額、這個可能得掂量掂量,總之就是,包大人絕對不會怕襄陽王。

    這麼多人大張旗鼓的找上襄陽王府肯定不是為了做客,他們躲在附近看著就行,包大人肯定能給襄陽的百姓出氣。

    襄陽王府被禁軍圍住,再遠些就是快擠成人干的圍觀百姓,金太守往那邊看了一眼,到底還是派了幾個衙役過去疏散百姓,免得襄陽王還沒被抓圍觀的百姓就先因為踩踏出現傷亡。

    不多時,襄陽王帶著大批手下走出王府,見到包拯依舊是有恃無恐,“原來是包大人,不知包大人到本王府上有何貴干?”

    包拯也不和他廢話,“趙玨,你擄掠婦孺、殘害忠良、勾結奸黨、私通番邦,如今罪證確鑿,本官奉命捉你回京受審。”

    襄陽王的表情不怎麼好,“包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說本王擄掠婦孺、殘害忠良、勾結奸黨、私通番邦,有何證據?”

    包拯示意金輝上前讀狀紙,將那些百姓告他侵占民田搶奪妻女還有殘忍殺害工匠的狀紙挑出幾分讓他閉嘴。

    “你手下那黑狼山金面神藍驍已經被捉拿歸案,還有鄧車鄔澤那些助紂為虐的江湖人,如今已在皇城司受審。”包大人變戲法似的拿出下午才拿到手的盟單蘭譜,“還有這份盟書,王爺應該不陌生。”

    襄陽王臉色一變,沖霄樓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包拯怎麼拿到他的盟書的?

    管家連忙上前低聲道,“王爺,沖霄樓沒有異樣,包黑子這是在使詐。”

    全襄陽城的百姓都知道沖霄樓有盟單蘭譜,知道盟單蘭譜上寫的是什麼的卻沒有幾個,真正的盟單蘭譜還在沖霄樓好好放著,包拯這肯定是在使詐。

    那麼多弓箭手、長槍手還有江湖高手守著沖霄樓,包拯手底下有神仙不成?怎麼可能無聲無息盜走盟書?

    襄陽王一想也是,沖霄樓戒備森嚴,包黑子哪兒來的本事拿到真正的盟書,肯定是聽百姓說沖霄樓里有盟單蘭譜所以弄了份假的來炸他。

    “包拯,本王沒做虧心事不怕你敲門,本王不知道什麼盟書,你大晚上的帶這麼多人來我王府是不是太放肆了?”襄陽王大手一揮,府上的侍衛立刻出來將包拯等人擋在門外。

    包拯舉起尚方寶劍,“此乃圣上親賜尚方寶劍,王爺要辯解可以留到回京在官家面前辯解,今日這盟書上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此話一出,襄陽王身後那些江湖人都有些慌。

    他們投奔襄陽王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還沒到給襄陽王賣命的地步。

    襄陽王要造反他們可以幫忙,但是不代表他們愿意和襄陽王一起被抓起來問罪。

    江湖人不歸朝廷管,官兵憑什麼抓他們?

    不過這時候再強詞奪理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外面的禁軍已經打了進來。

    王府的侍衛都是襄陽王的親兵,襄陽王造反他們肯定知情,這時候不用管什麼同袍之情,主打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愿意及時收手的可以從輕發落,頑抗到底的殺無赦。

    襄陽王:???

    “包拯!你放肆!”

    包大人面無表情,“王爺,包拯剛才說了,您想辯解留著到官家面前辯解。”

    說完,立刻讓人將暴跳如雷的襄陽王“請”下去。

    管家和管事也別漏下,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帶走。

    沈六剛才就覺得包拯身後站著的一大一小很眼熟,被抓住後路過那倆人,更加確定這就是被他帶回王府的那兩個道士,“王爺!孫嘉德!這人是孫嘉德!”

    襄陽王費勁扭頭,看到公孫策和蘇景殊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你們、盟書是你們偷的?你們竟然敢背叛本王?”

    “嘉德嘉德,王爺應該也能聽出來,這個名字是假的。”公孫策拱拱手,溫聲回道,“在下公孫策,乃是開封府的主事。”

    蘇景殊有學有樣,“在下蘇景殊,官家親封的監察御史。”

    別看他年紀小看著也不起眼,這次來的欽差大臣不只有包大人,他也是欽差。

    怎麼?傻眼了吧?

    不要那麼驚訝,包大人就在旁邊站著,他說的肯定是真話。

    招賢院那些江湖人想趁亂逃走,可是沒有防備身邊人忽然發難,稀里糊涂就被制住成了階下之囚。

    小諸葛沈仲元走上前來和白玉堂說話,他在招賢院待了那麼多天,對招賢院中的江湖人士也算了解,有些是無可救藥的惡棍,還有些良知尚存。

    襄陽王作惡多端謀逆造反,朝廷肯定不會放過他,他們也沒必要一條路走到黑。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招賢院中便有十余個好漢愿意痛改前非。

    追隨襄陽王沒前途,要追隨也得追隨包公這般光明磊落的青天大老爺。

    白玉堂看著沈仲元身後那十幾個比禁軍還出力的江湖人,不敢保證包大人一定會接納他們,只能委婉的說道,“沈兄,論功行賞要等到回京,包大人身邊應該不會留那麼多江湖人。”

    沈仲元倒是豁達,“我等只是為朝廷分憂,并不奢望能得朝廷封賞。”

    朝廷和江湖本就井水不犯河水,或者說,江湖人再怎麼囂張也不敢輕易招惹官府。

    他們平時自詡不將朝廷放在眼里,實際上是朝廷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真的要剿滅的他們的話,官兵打上門靠人數也能把他們拖死。

    雖然這樣朝廷的損失不小,但是朝廷有源源不斷的士兵可以用,他們的命沒有可就真的沒有了。

    這次能幫包公捉拿襄陽王府的人不算是大功勞,他又不瞎,看得出來就算沒有他們包公也能將這些人全部捉拿歸案,有他們幫忙頂多算是錦上添花。

    要是這樣都能開口讓朝廷給他們封賞,全天下的江湖人都能訛上朝廷了。

    狄青抱著手臂看著那些江湖人被捆上帶走,心道襄陽王這造反簡直弄的跟過家家似的,誰家造反招攬這樣式兒的江湖人,要招攬也要招攬武功高強的大俠好吧。

    奔著混口飯吃過來的江湖人能派上什麼用場,還不如他自己養的親兵,這不是花錢打水漂嗎。

    蘇景殊也這麼覺得,并且合理猜測道,“契丹人愿意和他合作,會不會就是看他不聰明?”

    造反造了幾十年也沒能造出動靜,反而看到治下出現水災後“靈光一現”想出個人為制造水患的法子給朝廷添亂他好趁亂起兵,契丹人大概也沒見過這種自找死路的人。

    自投羅網的傻子不要白不要,襄陽王造反失敗他們毫無損失,但是要是一不小心讓他成功了,遼國的鐵騎就能一路打到黃河以南。

    到時候天底下就沒有遼宋西夏三國鼎立,而是他遼國滅宋吞夏稱霸天下。

    這種好事兒打著燈籠都難找,拒絕一次後悔一輩子。

    所以說,太宗皇帝當時沒有傳位給他可能是看他年紀小,真宗皇帝在沒兒子的時候也沒想過這個親叔叔那就是看出來他是個草包了。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皇帝是個草包那是有亡國之危,這個險不能冒。

    襄陽王府里有很多被拐來的婦女孩童,那些人被帶出來的時候惶然不知發生何事,不知道他們在王府過的有多苦,連幾歲的小孩兒都只敢掉眼淚不敢哭出聲。

    蘇景殊應對這種場面有分寸,自告奮勇去登記這些可憐人。

    現在人多事雜不能讓他們自己回家,得登記好之後讓家人來領,孩童肯定會有家人來領,那些被充作舞女歌伎的可憐女子卻不一定。

    無家可歸也沒關系,官府會想辦法安置她們,實在不行就跟他們回京城,到京城後慈幼院那些姑娘便能帶他們謀生。

    開封府有無憂洞和念奴嬌兩樁大案的辦案經驗,襄陽王身為無憂洞和念奴嬌的幕後黑手,三樁案子完全可以放在一起來處理。

    之前看包大人頭疼無憂洞和念奴嬌的時候以為幕後黑手多有能耐,結果就這?

    所以無憂洞到底是怎麼在京城肆虐幾十年的?全靠地下水道的遮掩?還是說有人給他們遮掩?

    回頭得給包大人提個醒兒,雖然盟單蘭譜上沒有寫,但是京城沒準兒也有襄陽王的同夥,不然無憂洞的事情說不通。

    唔,以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的機智應該能想到這里。

    沈仲元在禁軍到來之前便和王府里的舞女歌伎通過氣兒讓她們遇到官兵不要害怕,有年紀大些的舞女歌伎安撫著,被拐帶來的小孩子在出來之後也沒有亂跑。

    小諸葛一邊嘆氣一邊念叨,看到有官差去登記她們的來歷便上前幫忙,越清楚襄陽王的所作所為越覺得那些愿意跟著襄陽王為非作歹的都不是人。

    都是爹娘生養的,憑什麼這麼作踐人?

    還是剛才說的那樣,要追隨就追隨包公,實在不行就去投奔其他好官,總之不能是魚肉百姓的惡人。

    可惜包公身邊已有御貓和御鼠,他這種在江湖上名氣平平的在包公面前排不上號。

    蘇景殊聽到他的念叨挑了挑眉,“這位義士有心報效朝廷?”

    沈仲元矜持的笑笑,并沒有直接回答,“大丈夫生于世間,即便不能建功立業也不能為非作歹助紂為虐。”

    他倒是想報效朝廷,奈何朝廷不要他。

    蘇景殊一心二用,一邊登記一邊想回京後怎麼和官家申請建個六扇門。

    已知:這里是大宋,大宋有江湖。

    同是武俠北京,金古梁溫的武俠可以自成一方小世界,也能揉成大雜燴。

    那些朝代背景不明確的他不知道能不能揉進包青天,但是《四大名捕》的時間線非常明確就在北宋末年。

    北宋末年,和他們現在離的也不遠。

    既然離得不遠,為什麼不能提前弄出個六扇門?

    第128章

    *

    六扇門其實是三法司衙門的合稱。

    不過官府衙門的建筑對形制有嚴格的要求,無論州縣貧富大小,衙門的大門都只能是三開間,每間各安兩扇黑漆門扇,總共有六扇門,所以州衙縣衙也能叫六扇門。

    蘇景殊不確定那是哪朝哪代的形制要求,也不確定是某一個朝代特有的還是歷朝歷代都這麼叫,反正州衙縣衙里的的差役書吏之類的活兒都能被稱為“六扇門里的勾當”。

    衙門的大門有六扇,官差衙役都在衙門里干活,說他們是“六扇門里的勾當”完全沒毛病。

    正經的說法是那麼說,不正經的說法也有,後世武俠小說里的六扇門估計就是那麼來的。

    民間傳言六扇門是特殊的捕快,只接手江湖幫派斗爭和通緝官府要犯,和江湖各大門派都有交情,在朝廷和江湖的地位都舉足輕重。

    他們進得衙門出得江湖,是朝廷中的江湖人物,是江湖中的朝廷官員,代表朝廷管理江湖,只要是江湖人都歸他們管。

    大宋有江湖,按理說也應該有個管理江湖人的組織,不然某些江湖人欺淩百姓胡作非為然後還叫囂著他們不歸朝廷管豈不是顯得朝廷很廢物?

    至于大宋建國百年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類似六扇門的組織,大概又是世界觀的BUG吧。

    世界觀出現BUG不要緊,哪個四郎都是四郎,他蘇四郎也可以COS一下大胖橘消滅BUG,沒準兒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專門消滅BUG的。

    小小蘇越想越覺得合理,現在大家都忙著,等抄完襄陽王府回去再說。

    包大人麾下有南俠展昭和錦毛鼠白玉堂這兩個出身江湖卻被封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的江湖人,肯定能理解六扇門的定位。

    六扇門名捕是朝廷命官,主要和江湖人士打交道,黑白通吃專門拿捏江湖宵小,只要成立六扇門,江湖敗類口中所謂的“江湖人不歸朝廷管”就都是笑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是不講理的封建社會,管你是人還是牛馬統統歸朝廷管。

    沈仲元察覺到旁邊這位年輕的大人越寫越用力,寫到最後幾張甚至到了力透紙背的程度,不由感慨年輕人就是有熱血。

    他在江湖上闖蕩多年,長大後便依附各路豪強生活,這些年換過的主家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見識過的民間疾苦可能比大部分朝廷官員都多。

    不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不是什麼好人,也自認為不是大奸大惡之輩,能在這世道中生存下來已經不容易,沒那個本事去濟世安民。

    濟世安民是當官的該干的事情,連當官的都救不了百姓,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沒必要也沒資格去湊熱鬧。

    話是這麼說,該幫忙的時候也不能袖手旁觀,比如現在,襄陽王在襄陽為非作歹幾十年,朝廷要拿他回京問罪,他們就算幫不上大忙也決不能給朝廷添亂。

    倒不是他覺悟高,而是他和這些江湖人的名字都在盟單蘭譜上,不抓緊時間表現表現就得跟襄陽王一起被抓走,到時再說他是為了打入襄陽王府才追隨襄陽王就晚了。

    其實他感覺在白五爺進入襄陽王府的時候說出來也有點晚,但是亡羊補牢總歸能有點用處,希望包大人別把他們全都關進大牢。

    別處的大牢他們還能想辦法越獄,青天包大人指定的大牢他們還真不敢跑。

    襄陽王府藏污納垢,這些年被強搶或者拐帶來的婦孺不在少數,只能看到的這些就已經比中牟縣念奴嬌中的數量更多。

    襄陽王殺人不眨眼,活著的就那麼多,丟了性命的呢?

    舞女歌伎需要年輕貌美,王府里帶出來的這些舞女歌伎年齡都不算大,可襄陽王耽于享樂不是三年兩年,以前被強搶或者拐帶來的婦孺哪兒去了?

    蘇景殊不敢想,他選擇把問題交給明察秋毫的包青天。

    抄王府動靜頗大,禁軍和衙役忙活了半夜才堪堪將所有的院落搜查一遍,大晚上的沒法細細搜尋,明天白天還得繼續搜查。

    死物留在王府里等著明天繼續搜,活人一個不留全部帶走。

    一群人精神飽滿的來精神飽滿的走,連躲在遠處看熱鬧的百姓都沒人打瞌睡。

    蒼天啊,大地啊,包青天不愧是包青天,有事兒他是真上啊。

    大部隊帶上戰果回衙門,留下兩百禁軍將士看守襄陽王府,圍觀的百姓看大部隊走了也意猶未盡的離開,都這個點兒了也別睡了,回去把已經睡了的街坊鄰居都喊起來告訴他們襄陽王被包青天抓起來的好消息一起慶祝。

    襄陽城的夜晚不似京城熱鬧,但是今天是個例外,有襄陽王被抓這根蘿卜在前面釣著,城里的酒樓茶館生意出奇的好,看著竟然也有點不夜城的意思。

    蘇景殊回去的時候沒有騎馬,拿著整理好的受害者名單就鉆進馬車和其他人一起唾罵襄陽王。

    幸好他們包大人是主角,龍頭鍘除了皇帝誰都能鍘,換成正經世界觀,襄陽王就算被抓也肯定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處斬,皇室為了維護他們那所謂的尊嚴頂多一杯毒酒把他賜死。

    甚至連原因都不會是他殘害百姓,而是他意圖謀反。

    荊襄一帶的百姓攤上這麼個藩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好在大宋只有襄陽王這麼一個藩王選擇就藩,其他宗室王爺都在京城好好待著,離開京城到別處謀生的都是些血緣關系遠也沒什麼靠山的宗室子弟,那些人一般不敢惹事,就算惹事也有地方官能鎮壓。

    位高權重的藩王他們不敢招惹,沒什麼靠山的宗室子弟再不敢管教還能得了?

    有襄陽王謀反的例子在前,官家今後應該不會再讓藩王離開京城到封地當土皇帝。

    在京城好吃好喝供著怎麼樣都行,去封地想都不要想。

    前面幾個朝代已經證明分封制不可取,他們大宋還沒虛到需要藩王去鎮壓當地百姓的地步,要麼老老實實在京城待著,要麼爵位就別要了。

    唔,官家應該是這麼想的。

    蘇景殊捶捶腦殼,努力把腦袋瓜里亂七八糟的念頭捶出去。

    他又不是官家,想那麼多干什麼,回京城之後有什麼想說的再和官家說,現在還是琢磨怎麼解決眼前的事情比較好。

    眼前之事……

    “公孫先生。”小小蘇鄭重其事的問道,“您覺得朝廷有必要設立一個專門管理江湖人的衙門嗎?”

    公孫策睜開眼睛,“景哥兒怎麼會想到這里?”

    蘇景殊往他那邊挪挪,“江湖人不服管教,朝廷總不能一直不管不問。”

    朝廷越是不管那些江湖敗類就越囂張,只靠正派人士出手教訓那些敗類遠遠不夠,還是得朝廷來管才行。

    人家正道大俠有自己的事情要辦,總不能一年到頭都忙著清剿江湖敗類,又沒人給他們發薪水,這麼下去他們非得餓死不可。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朝廷何不招攬些展貓貓和白吱吱這樣的大俠來管理江湖人士?

    江湖人都不服管教,不管是敗類還是正派大俠都一樣,讓他們天天到衙門點卯坐班肯定不合適,那就新建個衙門來安置他們。

    新衙門只管江湖事務,于朝政上半點不沾手,有事兒就出去辦差,沒事兒就自由活動。

    看似松散其實有組織,對江湖人來說應該比正兒八經的官府衙門更容易接受。

    公孫策看他連怎麼招攬江湖人都說的頭頭是道,懷疑這小子可能已經把建新衙門的章程都想好了。

    蘇景殊拍拍腦袋,“是哦,我現在是個官,可以直接給官家寫奏疏。”

    很好,計劃書走起。

    多謝公孫先生提醒,接下來的事情就有勞公孫先生費心,他得趕在回京之前把創建六扇門的申請報告寫出來。

    金大腿不許的話就留著給小金大腿,反正朝廷不可能一直放任江湖人胡作非為。

    公孫策:……

    處理公務要在官府衙門,包拯借了金太守的書房,公孫策輕車熟路借用師爺的地方,蘇景殊沒那麼多要求,給他文房四寶和一盞燈就行。

    身為官家親自任命的監察御史,他要把這兩天在襄陽王府的所見所聞都匯報給官家,順便呈上他的申請報告。

    奏疏行文需得簡潔,包大人說了,寫的太絮叨送到官家手上的時候就會是畫滿紅道道的奏疏,政事堂的相公們實在看不下去甚至可能給他打回來重寫。

    不對,他現在還不是地方官,呈上去的奏疏不用經過政事堂。

    御史的地位之所以特殊,就是因為他們的奏疏可以直接送到官家手上。

    嘿嘿,他能隨便寫。

    不過為了在官家面前留個好印象,他還是收著點兒比較好。

    官家,大宋的江湖要靠您來整頓,您奈何不了朝中的士大夫,還能奈何不了那些逞兇斗勇的江湖人?

    小小蘇下筆如有神,趴在板凳上也寫的飛快,展昭和白玉堂站在旁邊看著他一會兒一張紙一會兒一張紙,完全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能寫這麼快。

    這就是剛考完科舉的狀元郎?

    他們只知道狀元郎是學問最好的,沒人說狀元郎寫字也是最快的啊?

    兩個舞刀弄槍不在話下的江湖大俠看看倉促放在地上的紙張,再看看他們的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最後一起恍恍惚惚去院子里清醒清醒。

    金太守的書房不算太大,內間和外間用屏風隔開,外間只放了他辦公的桌子和師爺辦公的桌子,再有就是會客用的桌椅。

    這不,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還有金太守都在書房,把他們景哥兒擠的寫字都只能蹲在地上拿椅子當桌子用。

    襄陽王府已經抄的差不多,明天白天再搜查一遍就能封鎖起來,後續事情繁雜,他們倆幫不上忙,就不站在書房里添亂了。

    兩個人躺在房頂上,空中星子閃爍,夜風吹在身上帶了些涼意。

    展昭枕著手臂說道,“我覺得景哥兒剛才寫的那些很有道理,江湖中人良莠不齊,的確不能只靠正道人士來鏟除那些敗類。”

    他出師後就是靠到處鏟除江湖敗類出的名,朝廷不怎麼管江湖人,地痞流氓學了幾招功夫都敢自稱江湖人欺壓鄉鄰。

    小打小鬧官府還能管,武功高強的江湖人作惡官府就管不了了。

    那些惡賊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官府衙門能管的卻只有他們的轄區,出了他們的轄區就歸別的地方的衙門管,可能這個衙門愿意管另一個衙門不愿意管,衙門和衙門之間的交涉也很困難,因此只能靠同為江湖人士的正道大俠來解決那些惡賊。

    就像先前北俠和陷空島韓二爺蔣四爺追殺花蝴蝶花沖,就是因為花沖行蹤不定,就算受害者告上官府也沒有用,官府衙門收到狀紙的時候他已經逃之夭夭,追捕的難度太大,最後還可能無功而返。

    如果朝廷能設一個專門的衙門處理這些和江湖人相關的案子,的確比正道俠士自發去拿人強。

    提前安排好誰干什麼,行動的時候也不會出現摩擦。

    白玉堂也覺得他們景哥兒的主意很好,“我們陷空島五鼠同氣連枝,包大人不能一下子把我們五個都招進開封府,四位哥哥能進景哥兒說的那個衙門也挺好。”

    哥哥們和他不一樣,他閑著沒事兒可以到處跑,哥哥們還要管理産業,他們陷空島的産業并不少。

    他想讓哥哥們都和他一樣只領俸祿不干活,官家不一定愿意,所以想成為被朝廷認可的江湖人的話還是得干點活兒才行。

    如果朝廷真的有個只管江湖事不管朝政的衙門,不光他們陷空島五鼠,沒準兒連北俠歐陽春也會心動。

    江湖上那些正道俠士行俠仗義時不是沒和官府衙門合作過,單純就是接受不了束縛所以才合作完就走,有時候連朝廷的賞金都不要,生怕被官府的人拉住走不掉。

    他們不是不肯為國為民,而是沒那個耐性被朝廷官員吆五喝六的使喚。

    唔,問題來了,這個衙門能讓里面的江湖人不被朝廷吆五喝六的使喚嗎?

    白玉堂坐起來,感覺這個問題很重要,“這個衙門要搜集江湖中的各種消息,還要根據搜集到的消息派任務,的確不像尋常衙門那樣需要點卯,但是應該也清閑不到哪兒去。萬一官家派個老古板去管理這個衙門,老古板什麼都不懂只會瞎指揮,到時候怎麼辦?”

    首先,江湖俠士肯定不愿意受氣;

    其次,朝廷派過去的老古板肯定不愿意低頭;

    最後,這個衙門要涼。

    展昭無奈,“五爺,你得對官家有點信心。官家又不是什麼都不懂,他就是派景哥兒去管理那個衙門都不會隨便派個老古板去搗亂。”

    好歹是個新成立的衙門,官家也不會拿新衙門鬧著玩,什麼官干什麼活兒,和江湖事務相關的衙門怎麼想也不可能派個老古板過去。

    朝廷任官講究知人善任,這事兒不用他們操心。

    “如果是景哥兒當一把手那就沒事兒了。”白玉堂又躺回去,“所以官家會成立這麼個衙門嗎?”

    展昭:……

    是哦,官家愿不愿意成立這麼個衙門還不好說,他們現在糾結一把手不會管事兒好像有點早。

    不管了不管了,等景哥兒的奏疏送到京城再說。

    成立新衙門不是官家一個人說了算的事兒,還得和朝中大臣商量之後才能下決定。

    朝會是什麼情況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一部分官員同意另一部分官員不同意,兩波唇槍舌戰吵上三五天,最後站出來個代表請官家拿主意,然後才是官家做主的時候。

    官家也是和政事堂的相公們商量之後的決定,要是他的意見和政事堂的相公們相左,那沒辦法,只能官家讓步。

    這是包大人說的,和他沒關系。

    白玉堂嘖了一聲,“看來朝堂上復雜的很,不適合我們這些單純的江湖人。”

    皇帝和臣子起沖突要給臣子讓步,這話說出去十個人有十一個都不相信。

    自古以來都是皇帝最大,臣子再怎麼位高權重也只能稱一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帝就是“一人之下”里的那“一人”。

    他們大宋的皇帝看著平易近人,怎麼在朝堂上也這麼平易近人,當皇帝的怎麼能拗不過臣子呢?

    朝廷水深,果然不是他們玩得來的。

    他可以只領俸祿不干活兒,襄陽王的事情結束後可以繼續游山玩水想去哪兒去哪兒,笨貓沒有他這麼好的待遇,希望不要被牽扯進什麼大陰謀里。

    展昭摸摸鼻子,“我跟著包大人辦差,不會主動惹事。”

    白五爺撇撇嘴,“不知道是誰當年被陷害進大牢還需要五爺去救。”

    展昭默默閉嘴。

    好漢不提當年勇,過去的事情就別說了。

    太守衙門里的燈火徹夜未熄,第二天一早,狄青便帶上禁軍和衙役再赴襄陽王府,順便將襄陽城中守軍的指揮權拿到手。

    地方的官兵幾年一換,不知道這些官兵里有多少已經投奔了襄陽王。

    韓彰和蔣平忙完手里的事情緊趕慢趕來到襄陽城幫忙,進城之後卻發現襄陽王府昨天晚上就被抄了。

    蔣四爺有些傻眼,“二哥,是我們路上耽誤了太多時間嗎?”

    他們以為包大人來到襄陽城後會先搜集證據,證據搜集齊全才會朝襄陽王發難,他們到時再過來幫忙也來得及。

    怎麼包大人剛來沒幾天就動手了?襄陽王沒反抗?

    韓二爺也不清楚襄陽城里是什麼情況,倆人猜也猜不出什麼有用的,索性找個酒樓打探消息。

    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嚇一跳,還真是他們來晚了。

    包大人進城之後的確是先搜集證據,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搜集的,但是昨天晚上官兵找上襄陽王府時襄陽王的反應足以說明包大人拿到的證據很有用。

    官兵圍上襄陽王府沒有掩人耳目,那麼大的動靜也沒法掩人耳目,那麼多百姓眼睜睜看著襄陽王大罵著“你們竟敢背叛本王”然後被拖走,一個人能看錯總不能所有人都看錯。

    韓彰將酒樓送的涼茶一飲而盡,“得,白跑一趟。”

    蔣平無奈嘆口氣,“和老五說一聲就回吧,包大人他們好像不需要幫忙。”

    倆人正說著,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二哥四哥,你們都沒問怎麼知道包大人不需要幫忙?”

    蔣平轉身,看到大白天還有空在酒樓吃喝的老五和展昭,越發肯定事情已經辦的差不多了,“你們倆都能在外面閑逛,包大人身邊會缺人手?”

    白玉堂笑的燦爛,拉著倆哥哥去樓上雅間,“展昭,這位是我二哥韓彰韓二爺,你應該還沒見過吧?”

    “的確沒見過。”展昭笑道,“見過韓二爺。”

    韓彰拱手,“展大俠有禮。”

    幾人互相見禮然後落座,蔣平順著窗戶往下看,發現街上的行人一覽無余,算是知道這小子怎麼那麼精準的找到他們倆了。

    也是他們哥倆會選地方,一進就進了個有他們家老五的酒樓。

    白玉堂是陷空島的小老弟,平日里在幾個哥哥面前放肆慣了,這會兒見到毫不客氣的嘲笑道,“之前來的時候我說讓四哥和我們一起出發,四哥非說有其他事情要辦,這些可好,包大人明日就要啓程回京,二哥四哥真的幫不上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韓彰:……

    蔣平:……

    蔣平捏捏拳頭,“老五,你剛才還說我們不問怎麼知道包大人不缺人手。”

    “是啊,問了就會知道包大人的確不缺人手啊。”白五爺無辜的眨眨眼睛,“四哥都說了包大人要是有吩咐我和展昭也不會閑著,現在我們倆的確閑著,可見包大人的確不缺人手。”

    蔣平:……

    合著在這兒等著他呢。

    這個老五,一天不皮能死啊。

    蔣四爺很不開心,不想搭理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老弟。

    展昭和陷空島五鼠其實不太熟,或者說,在白五爺因為御貓的稱號千里迢迢打上京城之前,他任何一只鼠都沒見過。

    雖然他說他遇到難處錦毛鼠白玉堂肯定會幫忙,但是那只是他的一廂情愿,白五爺愿不愿意幫忙還真說不準。

    紅花殺手一案後白五爺成為開封府的常客,他們也是那時候才熟悉起來,不過熟悉的也僅限于白五爺一個,陷空島其他四鼠對他而言依舊算是陌生人。

    就算聽過彼此的名號,見面也認不出來誰是誰的那種陌生人。

    上次在京城見過蔣四爺一面,這次也才是第二次見面,看著白五爺這麼欠收拾,他真的很擔心韓二爺和蔣四爺一氣之下來個混合雙打。

    人家兄弟之間打架,他勸還是不勸?

    真是愁死他了。

    好在白玉堂知道不能真的惹哥哥們生氣,雖然倆哥哥加起來也打不過他一個,但是畢竟是義兄,光天化日之下結義兄弟打成一團讓人笑話。

    既然二哥和四哥已經抵達襄陽,那就不用他特意寫信去通知他們改道去京城了,直接和他們一起回京就行。

    蔣平不明所以,“襄陽王已經被捉拿歸案,我和二哥還去京城干什麼?”

    “要去要去。”白玉堂還想著他們兄弟五個一起當官,這種立功請賞的時候不能漏下兩位兄長,“抓住鄧車鄔澤也是大功,二哥四哥都有功。”

    新衙門能不能成還不好說,但是抓鄧車鄔澤的功勞肯定有他兩位兄長的份兒,就算最後不會成立新衙門,兩位兄長也得和他一起進京領賞。

    他自己做好事只留名把賞錢留給開封府,哥哥們難道和他一樣做好事只留名?

    不行不行,這樣顯得他們陷空島五鼠像是冤大頭。

    昨天晚上景哥兒還說過,子貢做好事不收報酬被孔子批評,他們做好事不要賞錢的做法就和做好事不收報酬的子貢一樣,要是影響到別的江湖人也不好意思拿賞錢罪過就大了。

    重要的不是別的江湖人不好意思拿賞錢,而是別的江湖人不好意思拿賞錢然後就不做好事,如此因果倒置,他這個帶頭不要賞錢的就是罪魁禍首。

    也是,他白玉堂不缺錢所以不把朝廷的賞錢放在眼里,別的江湖人可不一定。

    不說江湖,就是整個大宋,比他過的瀟灑的也沒多少。

    他不在乎朝廷的賞錢,可能還有人靠當賞金獵人賺錢養家。

    賞金獵人,這詞兒聽著有意思。

    總之就是,他們不能開這個壞頭,要是因為他們讓那些原本愿意做好事的人從此路見不平袖手旁觀怎麼辦?

    回京回京,一起回京,二哥四哥還有北俠一個都不能少,全都得和他們一起回京。

    蔣平擡手扶額,“老五啊,有沒有可能,路見不平袖手旁觀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話不能這麼說。”白玉堂一本正經給他們家四哥講道理,“就算他不是好人,能為了賞金救下幾條性命也是好事。二哥覺得為了賞金辦事不仗義,那些被救的人可不這麼覺得。”

    景哥兒說到最後還念叨什麼“這條小魚在乎”“那條小魚也在乎”,雖然聽不懂那小子在念叨些什麼,但是感覺開口詢問的話又會是好長一個故事,于是他就沒有問。

    臭小子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一晚上沒睡依舊亢奮,忙活了一晚上後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都去休息了,他還精神滿滿的和狄將軍一起繼續搜查襄陽王府,說是要把王府的奢華全都寫下來好回京給官家看。

    哦,連寫帶畫,他這次帶的是炭筆。

    少年郎想一出是一出,都是當官的人了還是那麼不穩重,實在讓穩重的五爺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對了二哥,你不是會埋地雷嗎,回頭可以問問景哥兒怎麼讓你那些地雷威力更大。”白玉堂壓低聲音說道,“這是秘密,二哥不要外傳。”

    也就是他們家二哥,換成別人他才不會說。

    “據我所知,朝廷嚴禁火器□□外傳。”韓二爺出身行伍,身上的本事大多是在軍中練就,對軍中的規矩知之甚詳,“泄露火器□□是重罪,老五,你和蘇小狀元有仇啊?”

    白玉堂頓了一下,小聲辯解,“二哥,我只是說讓你們私底下探討探討,又沒說讓你打聽朝廷的火器□□。”

    他當然知道泄露朝廷秘密是重罪,可這不是想著二哥才這麼說?

    不說就不說,當他剛才什麼都沒說。

    展昭無聲嘆氣,白五爺這性子,真的就得有人在旁邊看著,不然他這麼意氣用事早晚得出事。

    韓彰蔣平深有同感。

    朝廷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他們家老五這脾氣,偶爾幫包大人處理個案子還行,讓他長年待在京城,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坑進大牢。

    連南俠展昭這麼穩重的性子都能被陷害坐牢,他們家老五這還不得一陷害一個準兒啊。

    幸好展昭不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麼,不然肯定會慚愧的無地自容。

    幾人在酒樓里說了一會兒,吃飽喝足之後回衙門待命,順便把新來的二位引薦給包大人。

    午後不久,蘇景殊和狄青從襄陽王府回來,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懵。

    展昭見狀連忙迎上去,“怎麼了?”

    蘇景殊咽了咽口水,“官家建新皇宮的錢有了。”

    狄青抹了把臉,“大軍平定西北的軍餉也有了。”

    蘇景殊緩口氣繼續說,“朝廷賑災的糧食和錢財都有了。”

    狄青長出一口氣語氣飄忽,“傷殘士兵以及陣亡士兵的撫恤也有了。”

    展昭:???

    “你們……沒事兒吧?”

    兩個人先是搖頭,然後又是瘋狂點頭,反應過來之後又是搖頭,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把展昭都給看愣了,“這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我們沒事,我們找包大人有事。”蘇景殊和狄青匆忙扔下一句話就往書房跑,不知道的還以為後面有老虎在追。

    展昭去門口看了兩眼,發現他們早上帶走的禁軍都沒回來,這會兒回來的只有衙門的衙役。

    襄陽王府還有別的情況?

    “包大人!大事!出大事啦!”小小蘇人未到聲先至,顧不得讓人提前進來通報,看屋里只有包拯和公孫策兩個人直接連說帶比劃,“襄陽王府有密室,密室里藏著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里頭還有襄陽王這些年斂財的賬本,我和狄將軍大致翻了一下,襄陽王藏了足有八千多萬兩金子。不是白銀,是黃金!”

    天吶,八千多萬兩,那不得是座金山啊!

    襄陽王府的密室里藏的只是一小部分,還有更多金銀財寶藏在別的地方,只等朝廷派人去拿。

    送上門的小錢錢不要白不要,官家,您有生之年可以期待一下回城無甲醛無毒害的新皇宮啦。

    真讓人感動,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狄青也很感動,官家搬回城里的話,公主再去找曹太後就不用大老遠的跑去城外了。

    更重要的是,以前國庫沒錢他不敢提議打西夏,現在憑空多出來八千多萬黃金,他也不要全部,能給他十分之一他就敢保證把西夏重新納入大宋的版圖之中。

    八百萬兩黃金也不少了,一兩黃金能換十三兩銀,換成白銀就是一億四百萬兩銀子,有那麼多銀子當後盾,就算給他一群牲口他都能把西夏打下來。

    上天保佑,一定讓他們把襄陽王藏起來的那些金銀財寶平安運回京城。

    包拯猛的站起身來,快走幾步繞過桌案,“八千多萬兩?還是黃金?”

    朝廷一年的稅收最多也才八千多萬兩銀子,近些年情況不好,收上來的稅也越來越少,最嚴重的時候幾乎能砍半,襄陽王搜刮百姓到何種程度才能憑荊襄九郡藏下八千萬兩黃金?

    “這是賬本,包大人您自己看。”蘇景殊還沉浸在天上掉了八千多萬兩黃金的興奮之中,八千多萬兩黃金啊,換成銅錢他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零,雖然錢不是他的,但是不耽誤他為天上掉金山而興奮。

    八千多萬兩,他是神筆馬良都不敢畫那麼大的金山。

    老話說的就是好,敵人囤糧我囤槍,敵人就是我糧倉。

    雖然不知道襄陽王怎麼攢下的那麼多錢,但是他們發現了就能全部拿去貼補國庫,那麼多金銀珠寶往國庫一放,官家和朝臣肯定不會再哭窮。

    八千萬啊八千萬,天吶,這是他們有資格看的東西嗎?

    包拯簡單翻了翻,然後將賬本遞給公孫策,“公孫先生,你怎麼看?”

    公孫策翻看賬本,翻了幾頁後才擡眸說道,“八千萬兩黃金不是少數,大宋本就金少銀多,然而民間卻并沒有發生金荒,可見襄陽王這些黃金不是民間流通的黃金。”

    言下之意,他們以為拿到了全部的線索,實際上卻只是冰山一角。

    民間沒有發生金荒,這八千萬兩黃金從何而來?

    蘇景殊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啊?”

    公孫先生的意思是,襄陽王背後還有別的幕後黑手?

    他的確覺得襄陽王落網落的太過簡單,不過以襄陽王的出身地位,身邊人對他都是捧著,他在襄陽當了幾十年的土皇帝,想干什麼干什麼想殺誰殺誰,養成那麼個目中無人的性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襄陽王是個草包,他手底下的人不是草包就行,沒準兒他能安穩在襄陽待那麼多年都是他手下的功勞。

    可是看現在這情況,他們抓到的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啊?

    狄將軍目光逐漸悲憤,天上掉下來座金山都擋不住他想刀了襄陽王的心。

    幕後黑手後面還有幕後黑手,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第129章

    *

    案情有變,欽差大臣暫時不能離開襄陽,接下來的計劃都要重新安排。

    包拯和公孫策對視一眼,現在這種情況反而讓他們松了口氣。

    藩王謀逆不是小事,耗時幾個月甚至幾年都可能查不出證據,他們這剛來幾天就把襄陽王捉拿歸案實在是不正常。

    襄陽王要是那麼容易抓,他就沒本事在荊襄一帶作威作福幾十年。

    襄陽王能在荊襄一帶為所欲為,他就肯定沒那麼容易抓。

    偏偏他在荊襄一帶當了幾十年的土皇帝,還輕輕松松被捉拿下獄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事兒很不對勁。

    如果襄陽王背後還藏著個幕後黑手,先前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能說通了。

    真正想造反的另有其人,或者說,真正有能力造反的另有其人,襄陽王只是個幌子。

    只是這個幌子被捧了幾十年後真的以為他有本事奪得大宋江山,又湊巧遇到王倫那個勾結士紳導致荊江決口的轉運使,“靈光一現”就覺得可以趁朝廷忙于救災起兵造反。

    荊州的水災在洪澤湖泛濫面前是小巫見大巫,大災之後隨之而來還有瘟疫,百姓日子艱難,兵變民變也會更多,那麼多事情趕在一起的確會讓朝廷手忙腳亂。

    襄陽王難得聰明一次,代價卻是萬千無辜百姓的性命。

    就是不知道藏在襄陽王身後煽風點火的是誰,他知道襄陽王今夏準備制造水患起兵造反嗎?

    真正的幕後之人比襄陽王更加高明,襄陽王府沒有任何和他有關的線索,若不是新找到的這些金銀財寶和賬本,他們也不敢猜背後還有其他人。

    襄陽王的身份地位已經足夠高,什麼人能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包拯下意識在宗室藩王里找嫌疑人,奈何外出就藩的藩王本就只有一個襄陽王,京城里的王爺誰都有嫌疑,但是嫌疑都不多。

    案情有了進展,但是又好像沒有進展,線索卡在襄陽王那些來歷不明的黃金上,誰也不知道那些黃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蘇景殊:懵.jpg

    狄青:火冒三丈.jpg

    幕後黑手後面還有幕後黑手,沒完沒了了是吧?

    蘇景殊想到賬本上那足足八千多萬兩黃金,拍拍狄青的肩膀安慰道,“狄將軍別著急,往好處想,襄陽王後面還有別的幕後黑手的話,這賬本上的黃金肯定就不是他們藏起來的所有黃金。”

    襄陽王不是最大的BOSS,那襄陽王府的金山肯定也不是最大的金山。

    看在金山的面子上,原諒他們搞出來的幺蛾子。

    狄青不想原諒,原本回京的日子就趕不上公主生産,現在更是遙遙無期,但是景哥兒說的有道理,襄陽王背後還有別人的話,他府上那些金銀財寶肯定不是全部,真正的幕後黑手那里只會更多。

    看在金山的面子上,原諒他們。

    狄大將軍咬牙切齒,他就說襄陽王這邊拿下的太容易不正常,果然後面還有別的事情等著,“包大人,還有件事兒。”

    短短一會兒時間,見多識廣的包大人已經調整好心情,“狄將軍請說。”

    狄青扯扯嘴角,連笑容都有些兇神惡煞,“襄陽王府的密室藏的嚴實,為了防止有漏網之魚,底下的弟兄準備掘地三尺找線索。”

    為了防止有漏網金銀,派過去的禁軍將士已經開始掘地三尺找其他的密室。

    蘇景殊活動活動手指,心道他這語言的藝術果然還有的學,“包大人,有賬本的密室入口不在襄陽王的書房,而是在後花園的假山,我和狄將軍都覺得掘地三尺很有必要。”

    反正襄陽王府早晚都得拆,現在讓禁軍將士們拆了正好省的金大人再派人過去。

    地底下還有沒有密室?墻里有沒有藏金磚?花園里的石頭是不是金子做的?

    有假山里找到的那個密室在前,那些禁軍將士看王府的眼神兒都跟看到肉骨頭的餓狼似的,連後花園的樹都得鋸掉看看里面是不是藏著寶貝。

    沒辦法,假山密室里藏的金銀財寶太多,誰看了都眼紅。

    “此事還要知會金太守一聲,讓金太守多注意襄陽城中的動向。”包拯點點頭,襄陽王府的確得掘地三尺的查。

    他們來襄陽這幾天完全沒有發現襄陽王和誰聯絡密切,盟單蘭譜中也只有他的手下,想從王府中找真正幕後黑手的線索怕是不容易。

    天下礦藏都歸朝廷開采,上千萬兩黃金不是小數,如果是開采的新礦,必然是個大礦,然而近些年他們并沒有聽說哪兒有大礦出現。

    狄青說完,蘇景殊補充道,“還有還有,大人,我們讓人把襄陽王府書房里所有帶字兒的東西一張不少都帶回來了。”

    好歹是襄陽王的書房,總不能一點線索都沒有。

    正說著,那些東西終于被押送到太守衙門。

    包拯和公孫策出門,看到堆滿院子的書籍公文信件,陷入沉默。

    蘇景殊頓了一下,小聲提議,“大人,要不直接提審襄陽王吧。”

    好吧,他承認襄陽王府書房里帶字兒的東西有億點點多。

    凡人沒有火眼金睛,這麼多書和信鬼知道哪里有線索,最省心的法子就是讓襄陽王自己說他的黃金是哪兒來的。

    包拯搖搖頭,“不著急,先看看,找不到線索再提審襄陽王。”

    襄陽王的身份不適合他們來審,要審也得等到回京之後三法司會審。

    襄陽王不能提審,他身邊的管家管事卻能,王府里藏著那麼多金銀財寶,管家身為親信中的親信肯定知道些什麼。

    “公孫先生,你先著人整理這些書籍紙張,本官去牢里一趟。”包大人眸光微沉,看上去有股子肅殺之氣,乍一看比旁邊的狄青還像武將。

    公孫策領命應下,也罷,眼前這堆東西看著多,但是和開封府的卷宗相比也還行。

    狄大將軍吸了口氣,文官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他平時處理軍中文書都恨不得寫一本撕兩本,那還是軍中文吏篩選過後送到他手邊只能由他處理的部分文書。

    要是讓他天天埋在紙堆里不見天日,他寧可不當這個官兒。

    武將好武將妙,武將、等等、武將不沾文書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們被排擠出了決策圈?

    狄大將軍慶幸到一半忽然頓住,以前只覺得什麼都不用管無事一身輕,現在想想,樞密院那些同僚好像巴不得他什麼都不管。

    不行,回京以後該他干的活兒不能全部讓給別人,他是兵馬大元帥,沒道理軍中之事不經過他的手就能做決定。

    樞密院難得進了個武將,他得給大宋下一輩的武將做好榜樣。

    這一輩的就算了,全都是大老粗,平時處理軍務的時候還不如他。

    包拯去找金輝一起去大牢,狄青也準備離開。

    他來襄陽那麼些天已經把附近能藏人的山頭找的差不多,大老遠從京城帶來的禁軍不能閑著,城里的弟兄拆襄陽王府找線索,其他人全都去配合地方軍剿匪。

    最近落草為寇的大多是遭災的百姓,朝廷已經重新派人到荊州救災,剿匪的時候注意分辨山匪還是難民,是山匪就抓,是難民就想法子讓他們回家鄉生活。

    山匪和難民的區別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帶來的禁軍也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好手,山匪手里有沒有沾過人命很好分辨,就是可能會麻煩點兒。

    麻煩也沒什麼,反正一時半會兒回不了京城,麻煩也得干。

    除此之外還要給朝廷回信,順便和公主說一聲他回去的日子可能又要推遲。

    大宋對武將管的嚴,只要武將帶兵外出,無論有沒有重要軍情,主將都必須每天寫給給京城那邊寫軍報。

    一天一報,少一份都不行。

    急遞傳送分為“急腳遞”和“馬鋪遞”兩種,馬鋪每一晝夜行五百里,急腳遞四百里,從襄陽到京城,馬鋪兩天就能到。

    要是傳令兵在路上耽擱了,朝中立馬就會出現彈劾他們“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奏疏。

    朝廷有規矩將軍帶兵在外必須天天往京城發戰報,戰報沒有準時送到京城就是武將別有用心,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他們留。

    狄青是吃過虧的人,同樣的虧不能吃兩次,所以在這種日常事務上小心的很,誰都別想揪他的錯。

    軍報要日日送到京城交給官家,反正都要回京,那就順路給他帶封家書。

    要給公主寫封信,還要給姑母寫封信。

    公主一個人在京城不知道心情怎麼樣,這段時間不能生悶氣,有什麼不高興的一定要把火發出來,千萬不能憋在心里。

    不開心就去八王府找趙清,那小子閑著也是閑著,肯定有時間聽公主使喚。

    還有官家那兒,襄陽王這里抄出那麼多黃金,他能不能提前申請一部分用于西北軍費?

    就算三年兩年里不讓他出兵,十年八年他也不是不能等,反正他還年輕,等到五六十歲再去滅夏也能老將不減當年勇。

    以他對西夏的了解,那邊吃了敗仗頂多安穩兩三年,兩三年之後不想打也得打。

    原因無他,西夏的百姓過的比大宋的百姓還要苦,大宋有民變兵變,西夏的民變兵變比大宋還多。

    更重要的是,梁太後和新上位的小皇帝沒法服衆,西夏現在是權臣當家。

    如果是一個權臣也就罷了,不管當家的是皇帝還是權臣,是一波人就行,偏偏西夏能把持朝政獨攬大權的權臣都被滅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沒法一家獨大只能同時執政。

    一群人今天這個政策明天那個政策,百姓被欺壓的沒有活路天天想辦法往大宋跑,他們想不亂都難。

    為了遮掩國內的動亂,西夏十成十的會以劫掠大宋為由頭讓士兵繼續給他們賣命。

    打贏了就劫掠大宋的百姓來養他們的大軍,打輸了士兵都死了自然也沒有了兵亂。

    不管怎麼說,西北邊疆不得不防。

    狄大元帥回不了京城心里有氣,襄陽的事兒還沒解決也不耽誤他日常想打西夏。

    他得找點事情分散注意力,不然他怕他會忍不住沖進大牢揍襄陽王一頓。

    蘇景殊揮手目送走路帶風的狄大將軍走遠,想著再去襄陽王府看看有沒有找到其他的密室,其他的密室里有沒有其他的賬本,其他的賬本上有沒有其他的線索。

    唔,廢話文學。

    總之就是,他去襄陽王府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事到如今,他是真的分不清襄陽王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以前兩天在襄陽王府的所見所聞,他以為襄陽王就是個繡花枕頭,枕頭里塞的全是雜草,內里一點兒有用的都沒有,能在襄陽作威作福那麼多年全靠運氣。

    要不是運氣好沒人告發他,他能犯了那麼多事兒還完好無損?

    宗室王親里不是沒有欺男霸女之輩,不只宗室王親,但凡家里有點權勢都可能出現欺男霸女的紈绔子弟,在京城還有御史諫臣和對家盯著彈劾,在地方就不好說了。

    這不,襄陽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不過運氣好成襄陽王這樣也是少見,地方官三五年就要回京述職然後去別處繼續當官,只有藩王能幾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同一個地方。

    能讓那麼多任地方官都對他的惡行緘口不言,總不能全靠殺人吧?

    殺掉不聽話的官的確是最簡單的法子,但是這個法子風險很大,官員在任上去世總得有個說法,是病逝還是猝死還是被害,總不能死了之後就沒人管了。

    死在荊襄九郡的官員太多,吏部在考核的時候就能發現不對勁,而京城那邊一點相關消息都沒有傳出來過,這點也很不對勁。

    襄陽王看著不像是能想那麼多的人,那麼問題來了,給他掃尾的是誰?真正的幕後黑手?

    搜查王府找線索的時候找到的東西他都看過,盟單蘭譜上只有他襄陽王麾下的人手,王府里看著四面漏風,其實能找到的線索只夠把他自己送上龍頭鍘。

    要不是陰差陽錯找到假山里的密室發現里面的金銀財寶還有賬本,他們這個巡按襄陽的欽差團隊明天就會啓程回京,沒準兒真正的幕後黑手就逃過去了。

    “襄陽王府有禁軍將士和衙役在,不用景哥兒操心。”公孫策拍拍少年郎的肩膀,指揮衙門里的書吏將運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你留下幫忙,現在多學學,回頭去地方任職時也不至于太手忙腳亂。”

    重點看書里有沒有夾著別的東西,公文和信件要拆開看,能充當罪證的單獨放,襄陽王怎麼說也是個王爺,罪證多少都不嫌多。

    蘇景殊震驚的看著堆滿院子的紙,不敢相信這些在他們公孫先生眼里只是還行。

    難道新官上任都要經歷這一劫?

    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的該不會前任留下來的爛攤子卷宗吧?

    小小蘇蔫兒了吧唧的跟上,“師父,您和包大人剛到開封府的時候要接手的卷宗有這——麼多嗎?”

    他不是不愿意干活,而是第一次直面見識到書山紙海有點震驚,開封府年底整理卷宗也沒有那麼多啊。

    公孫策笑笑,“卷宗的數量可多可少,只看上任的官員愿不愿意了解民情。”

    新上任的官員要深入民間,也要了解轄下發生過的案件以及近些年朝廷政策的實施情況,要是連這些都做不到還怎麼當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

    蘇景殊精神一振,立刻乖乖跟在公孫策身邊看他怎麼安排。

    很好,第一遍篩查是衙門書吏的活兒,有人數衆多的書吏幫忙,其實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小小蘇看明白其中門道後繼續琢磨這個案子的不合理之處,越想越覺得襄陽王是個冤大頭。

    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荊襄一帶沒有金礦,賬本上也寫著他的黃金都是別人送的,那個“別人”為什麼好心給他送黃金?總不能為了討好他吧?

    好吧,沒準兒襄陽王還真是這麼想的。

    金礦,哪兒能出現金礦呢?

    後世的礦産勘測技術發達,但是他不是專業人士,除非給他一張礦産分布圖,不然他也說不準哪兒有什麼礦。

    他們大□□自古以來金礦就不多,沒有記錯的話大部分都在遼東山東和陜西山西,別的他就不知道了。

    襄陽這地界兒離遼東和山西陜西都不近,會是從那邊運過來的嗎?

    不對,陜西是西北邊境,朝廷對那邊管的很嚴,山西是北邊對遼重鎮,朝廷管的同樣很嚴,別說是能挖出來大幾千萬黃金的大金礦,就是隨隨便便的小礦也落不到私人手中。

    雖然大宋的對外政策頗受詬病,但是在對內方面嚴起來還真沒的說。

    不是邊境,那就是遼東山東。

    遼東這會兒應該是女真人的地盤,山東倒是在大宋境內,可那地方離襄陽那麼遠,八千萬兩黃金能悄無聲息運到襄陽城?

    蘇景殊皺起眉頭,“公孫先生,您知道大宋哪兒的金礦多嗎?”

    公孫策想了想,回道,“嶺南有金礦,邕、融、宜、昭、潯、貴、巖、蒙等州都能産金,雖然數量不算太多,但是産金地多,因此總量也不算少。”

    嶺南地處邊疆,他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但是對嶺南産金也有所耳聞。

    據說嶺南境內金坑極多,那邊的金子不用費勁兒開采,直接就融在沙土之中,小的像麥麩,大的和豆子差不多大,還有更大的和手指頭差不多。

    山谷溪流皆能生金,鴨鵝在水邊游食而歸,糞便里便能找到金子。

    因為江溪河流皆産金,所以當地人多養鵝鴨,取屎以淘金片,每天都能得半兩或者一兩的金。

    嶺南的土官叫峒官,聽說那些峒官以大斛盛金鎮宅,平日里一擲千金,婚姻以豪侈相勝,頗有魏晉時的斗富之風。

    蘇景殊:……

    視金錢如糞土,物理意義上的視金錢如糞土。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能從鵝糞鴨糞里淘金,要是養的鴨子大鵝多,豈不是天天都有黃金入賬?

    先生,趕明兒咱們被貶到嶺南就去養鴨子吧,又能吃肉又能吃蛋還能從糞里淘金,怎麼看都不吃虧。

    公孫策頓了一下,只當什麼都沒聽見繼續道,“邕、融、宜、昭等地的金礦多為砂金,那些砂金常常順溪河而下淤積在河灘處,朝廷在邕州開設有慎乃金場,嶺南一帶每年上貢的金銀總數并不少。”

    好好一個狀元郎不想著平步青云想什麼被貶?

    去嶺南養鵝鴨真要有那麼好的事情還能輪得到他們去養?

    在養之前最好算一算朝廷的課稅以及嶺南一帶每年要給朝廷進貢多少東西,還有當地土官的盤剝克扣,算完之後再來說要不要去嶺南。

    再說了,嶺南産金的地方多不代表黃金産量高,就算整個嶺南地區的金銀全都加起來也沒有襄陽王這賬本上提到的數目多,所以襄陽王的黃金肯定不是出自嶺南。

    蘇景殊也覺得不是出自嶺南,他都不知道嶺南有金礦,所以嶺南肯定沒有那麼多的金子。

    嗯,應該不是他知識儲備量太少。

    “如果真正的幕後黑手那兒還有更多的黃金,官家大概會開心的蹦起來。”

    天上掉錢的話,這算不算另類的沒錢花就印鈔票啊?

    黃金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和紙幣不一樣,應該不會造成民間經濟的混亂吧?

    金價下跌?冒出來個其他貴金屬代替黃金?

    不懂,他選擇把問題交給公孫先生。

    公孫策嘆了口氣,“朝廷每年都在開采金礦銀礦銅礦,也在不停的鑄造新的錢幣,只要控制好這個度就不會對民間有什麼影響。”

    “八千萬兩呢,這怎麼控制?”蘇景殊張開手臂比劃了一下,他對八千萬兩其實沒什麼概念,但是他覺得他現在變成頂天立地的巨人都報不住足足八千萬兩重的金山。

    現在又查出來襄陽王背後還有別的幕後黑手,這八千萬兩沒準兒還能翻個幾倍。

    那麼多金子放到民間,金價肯定嗖嗖嗖的往下跌。

    “如果是白銀可能會造成白銀價賤,黃金的話不太可能。”公孫策說道,“朝廷有令,黃金只能用于宮廷、貴族和外交之用,民間不得私自鑄造、買賣、收藏黃金。”

    有違者處以重罰,更有甚者直接殺無赦。

    蘇景殊拍拍腦袋,“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大宋以白銀和銅為主要貨幣,同時還推行紙幣來輔助,平時用的是銅錢銀錠還有銀票,用到黃金的時候還真不多。

    仔細想想,除了官家的賞賜之外他也沒見過別的黃金。

    大宋在各地都設有金監司,專門負責管理金礦的開采和運輸,襄陽王藏起來的黃金肯定沒報備過,所以找金監司也沒用。

    小小蘇歪著腦袋想了想,趁他們公孫先生在身邊化身十萬個為什麼繼續問問題。

    他們公孫先生博學多才,人在身邊就得把握住機會,不然想問的時候找不到人有他後悔的。

    既然嶺南的金礦總産量并不多,那大宋的黃金儲備是哪兒來的?海外貿易?

    公孫策點點頭,耐著性子給他講里面的彎彎繞繞。

    幸好他走南闖北見識夠多,不然還應付不了這小子的問題。

    蘇景殊矜持的笑笑,不懂就問不丟人,誰讓他們先生什麼都懂呢,換別人還真不一定有公孫先生講的明白。

    大宋境內的金礦的確不算多,和大宋相比,西域南洋和隔壁某島國礦才算多。

    不只有金礦,還有銀礦銅礦各種別的礦。

    外貿交易從來都是以物易金銀,絲綢瓷器茶葉哪樣拿出去都是大殺器,出海之後嘎嘎亂殺,官船帶出去多少貨就能換回來多少黃金。

    所以雖然大宋境內的金礦不多,他們在西域南洋還有隔壁某島國都有大量的礦産資源。

    按照前幾年的數據,大宋每年從西域帶回來的黃金約有十萬斤,從南洋帶回來的黃金約有五萬斤,從隔壁日本帶回來的黃金約有三萬斤,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二十萬斤。

    等會兒!二十萬斤?

    外貿的收益一年加起來大概二十萬斤,按照一斤十六兩來算,一年的收益也才三百二十萬兩,和八千萬兩根本沒法比。

    八千萬兩黃金,要朝廷的外貿官船干二十五年才能攢那麼多錢,襄陽王在襄陽這幾十年一門心思只顧得搞錢了是嗎?

    小小蘇掰著手指頭算,越算越覺得離譜。

    藩王一年的收入比朝廷一年還高,這讓朝廷的臉往哪兒放?

    白玉堂從外面進來,看到他恍恍惚惚蹲在臺階上挑了挑眉,“怎麼了?不是說天上掉金山了嗎?”

    這小子剛才和狄將軍一起回來,說到天上掉金山的時候高興的就差原地轉圈了,怎麼這會兒看著又不太高興了呢?

    “五爺,你知道八千萬兩黃金有多少嗎?”蘇景殊恍恍惚惚,只聽八千萬兩黃金還沒什麼,換算成朝廷二十五年的外貿收入就不一樣了。

    全國二十五年才能掙那麼多錢,這還得了?

    雖然這只算上了黃金沒有算白銀和其他貴重物品,但是這也夠離譜了啊!

    二十五年啊,人生一共才幾個二十五年?

    白玉堂對錢也沒什麼概念,反正他從小到大都沒缺過錢,八萬兩八十萬兩和八百萬兩對他而言完全沒區別,“怎麼?天上掉下來了八千萬兩黃金?”

    “公孫先生剛才說朝廷一年才能從海外運回來三百多萬兩黃金,八千萬兩就是朝廷二十五年的收入。”蘇景殊還在自言自語,“八千萬兩啊,二十五年啊,就算我一年能掙三百多萬兩黃金也得從上輩子開始掙才能掙到那麼多錢。”

    他一年掙不了三百多萬兩黃金,豈不是還得把上上輩子和上上上輩子都算上?

    別那麼復雜了,從草履蟲的時候開始算吧,那可是八千萬兩黃金,不是八千塊錢。

    金價多貴啊,那都是論克賣的,八千萬兩黃金按克賣,他雙手雙腳齊上都可能湊不夠那麼多零。

    白玉堂:???

    這都什麼跟什麼?

    “公孫先生,景哥兒怎麼了?這是受什麼刺激了?”白玉堂有點懵,摸摸傻小子的額頭感覺沒發燒,于是去旁邊問另一位,“您看您看,從我進來就一直念叨什麼八千萬兩。八千萬兩怎麼了?隨隨便便抄個貪官就能抄出來這麼多錢好吧。”

    大宋除了國庫窮,民間是真不窮。

    窮的吃不起飯餓死的大有人在,富的金銀堆滿房宅的同樣大有人在。

    都不用專門找貪官,隨便去個地方找他們當地的富家大戶,抄個幾戶就能抄出來幾百上千萬兩銀子,換成黃金也就是再多抄幾戶的事兒,哪兒用得著這麼震驚。

    襄陽王好歹當了幾十年的藩王,他在荊襄一帶欺男霸女搜刮百姓,抄他的王府抄出個國庫多正常。

    這小子還是太年輕,多去民間歷練幾年就習慣了。

    雖然襄陽王府抄出來的東西的確有點多,但是放到全大宋來看還真不夠看。

    別的不說,就這八千萬黃金,他一個月就能全花干凈。

    大宋的人口足有九千多萬,其中窮苦百姓占一多半,那麼多錢一個人分一兩都不夠,這才哪兒到哪兒。

    蘇景殊鼓了鼓臉,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

    他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這輩子在民間長那麼大也沒見過多少能隨隨便便拿出上千萬兩銀子的人家,總不能是眉州出奇的窮吧?

    “那是你沒見過。”白玉堂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道,“有錢不一定外露,就算露也不會全露,你還是太嫩了點兒。”

    蘇景殊:……

    “五爺,展護衛哪兒去了?”

    白吱吱出身太好不好溝通,他去找展貓貓說,展貓貓一定能理解。

    白玉堂指指大牢的方向,“展昭和包大人一起去牢房了,你找他有事?”

    蘇景殊搖頭,“沒事兒了。”

    算了,不打擾展護衛辦正事,他自己也能排解心情。

    “對了景哥兒,你要不要認識一下我二哥?”白五爺依舊還放棄牽線的事兒,“我二哥不是會埋地雷嘛,我和他說你也會,說你們倆可以認識認識。他可好,不分青紅皂白先罵了我一頓,說什麼朝廷嚴禁火器配方外傳,不然見到一個抓一個。我又不是讓你們探討火器配方,至于那麼緊張嗎?”

    蘇景殊:……

    “五爺,我不會埋地雷。”

    雖然但是,埋地雷是個技術活兒,他只會簡單的扔手雷。

    “沒關系,我也不會埋地雷。”白玉堂一邊說一邊比劃,“不是說朝廷的事兒,說其他的。你小時候不是和唐門有過接觸?我二哥肯定對這個感興趣。”

    小小蘇:痛苦面具.jpg

    都那麼長時間了,這事兒過不去了是嗎?

    第130章

    *

    死去的記憶忽然被喚醒,蘇景殊只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人生最大的痛:一時犯下的錯需要一生來償還。

    唐門的兄弟姐妹們,孩子真的知道錯了,你們能不能來個記憶消失術讓所有知道“幼年小小蘇歷險記”的人都忘掉?

    蒼天啊!大地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小小蘇欲哭無淚,要不是他現在已經過了滿地打滾的年紀,他能從院子這頭滾到院子那頭,讓在場所有人都沒工夫想唐門。

    發瘋!發瘋!發瘋!

    大家一起發瘋!

    白五爺絲毫不覺得他提唐門有哪兒不妥,軍器監的機密配方不能談,小時候的奇妙經歷總沒有那麼多規矩。

    他們家二哥見多識廣,是闖蕩多年的老江湖,景哥兒想請官家設立個專管江湖人的新衙門就得多和江湖人接觸,不接觸怎麼知道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

    不是他吹,他們家二哥出身行伍,既懂朝廷也懂江湖,天底下再沒有比他們家二哥更適合去新衙門里當差的江湖人了。

    蘇景殊擡起頭,“五爺,官家還不一定同意呢。”

    “我和展昭猜了一下,官家有九成的可能會答應。”白玉堂在他旁邊蹲下,掰著手指頭給他算官家答應的理由一二三,說完之後還不忘再問一句,“景哥兒覺得呢?”

    蘇景殊當然也認為官家答應的可能性居高,不然他也不會人還在襄陽就寫申請書。要是拿不準的話,怎麼著也得先和小金大腿通個氣再和官家溝通。

    朝廷沒有專門的管理江湖事務的衙門就很不合理,他覺得官家和朝中大臣以前是沒往那邊想,思路打開後肯定也覺得朝廷要有個專門管理江湖事務的衙門。

    “五爺,其實在朝廷當官事兒挺多的。”蘇景殊壓低聲音說道,“就像你們陷空島,你們兄弟幾個愿意為朝廷效力,可是要是朝中大臣看不起江湖人,你們還會愿意繼續報效朝廷嗎?”

    白玉堂下意識皺起眉頭,“江湖人怎麼了?江湖人也是人,他們憑什麼看不起江湖人?”

    蘇景殊提醒道,“朝中文臣連武將都瞧不起,你覺得呢?”

    他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先給白五爺打個預防針。

    五爺不經常在京城,對朝堂上的文武鄙視鏈沒什麼感覺,回頭問問狄將軍在京城當差是什麼感覺,看看狄將軍會不會猛男落淚。

    朝中要是真的有了大部分成員都是江湖人的衙門,最大的可能是:文臣>>武將>>>>>江湖人。

    白玉堂嘖了一聲,“展昭在京城也處處被人瞧不起?”

    “這倒沒有。”蘇景殊搖搖頭,“展護衛在開封府辦差,他是官家親封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看在官家和包大人的面子上沒人會和他過不去。”

    “沒事兒,好辦。”白玉堂不甚在意的擺擺手,“建議是你給官家提的,這個衙門讓你來管就行,你是官家親點的狀元郎,看在官家和你的面子上也沒人敢和新衙門里的官差過不去。”

    小小蘇頓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

    衆所周知,六扇門的老大是諸葛神侯,四大名捕都是諸葛神侯的徒弟。

    如果他來當六扇門的老大,官家會不會也封他個“神侯”當當?

    諸葛神侯麾下有四大名捕,他蘇神侯麾下有陷空島四鼠,妙啊。

    官家,您怎麼看?

    白玉堂擡手在他眼前晃晃,“景哥兒,你在聽我說話嗎?”

    “在聽在聽,五爺的建議非常好。”蘇景殊正襟危坐,飛走的心神被強行拽回來,然後遺憾的表示這個建議大概率不會被準許,“我的資歷還不夠獨當一面,就算官家要設個新衙門也不會讓我來管。”

    看現在就知道,他還要跟著公孫先生學剛到地方要怎麼盡快了解民情,想讓他獨當一面還有的等。

    白五爺一想也是,他覺得這小子有本事沒用,得官家覺得他有本事才行。

    慢慢學慢慢學,不著急,反正他和展昭一起都在開封府任職,還可以只領俸祿不干活,新衙門怎麼樣都和他沒有關系。

    四位義兄的江湖經驗都比他豐富,不用他在這里瞎操心。

    “人情世故什麼的幾個哥哥比我擅長,要是實在不想干還能回陷空島,問題不大。”白玉堂對幾個義兄很有信心,不管是在陷空島還是在白家,他都是不管事兒的那個。

    其他人負責賺錢養家,他負責打打殺殺,完美。

    黑白兩道都不好混,近些年江湖宵小越來越囂張,朝廷早晚得出手整頓。

    這不,新衙門一有著落,那些采花賊江洋大盜全都得玩兒完。

    大哥派他到京城就是怕朝廷哪天不打招呼就把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勢力全滅了,他們陷空島都是遵紀守法的好江湖人,名下的産業也都按時繳納財稅,滅江湖宵小可以,別不小心把他們這些遵紀守法的好江湖人給誤傷了。

    為了不被朝廷誤傷,裝也要裝的一顆紅心向朝廷。

    朝中文臣看不上他們這些泥腿子,他們還看不上那些書呆子呢。

    蘇景殊:……

    很好,已經能猜到新衙門成立後有多不好管了。

    公孫策在院子里指揮書吏干活,看到兩個人蹲在臺階上嘀嘀咕咕無奈搖頭,“景哥兒昨晚沒有休息,現在沒有要緊事,要不先找地方睡一覺?”

    蘇景殊擡頭看看天色,拍拍衣擺站起來,“先生,再過兩個時辰天就黑了,我等晚上再睡覺。”

    現在去睡他怕大半夜的醒過來沒事兒干,左右現在還不困,他還能繼續給先生幫忙。

    不慌,他年輕,身體扛造。

    白五爺踱著步子跟上,“景哥兒還是去睡一會兒吧,明天早上要啓程回京,馬車上睡的可沒有床上舒服。”

    “剛才忘了說,咱們明天不走了。”蘇景殊拍拍額頭,將襄陽王府又發現新線索的事情和他說一遍,“這次的線索不好找,可能要耽擱好些天。”

    “新的幕後黑手?還有人能比襄陽王更大?”白玉堂想了想,感覺比襄陽王更大的只有皇帝,總不能真正的幕後黑手是皇帝吧?

    蘇景殊:……

    公孫策:……

    倒也不至于。

    動腦子找線索的事情白五爺不參與,一來他對朝廷的了解沒有那麼多,二來他不覺得他比包公更會辦案。

    他跟著包大人只負責聽命行事,動腦子的事情用不著他。

    展昭跟著包大人就從來不用動腦子,他自然也一樣。

    既然暫時不走,也就是說他們家二哥和四哥這一趟沒有白跑。

    好事兒啊!

    公孫策放下手里的信紙,“耽誤不了幾天,五月之前要啓程回京,不然趕不上景哥兒授官。”

    王府這些書信他大概看了一遍,并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可見襄陽王後頭的那人藏的很嚴實。

    襄陽王府找不到證據,襄陽王和他的親信嘴里再問不出有用的線索,他們留在襄陽也沒有用,不如回京將所有的事情都上報給官家看官家有什麼打算。

    “金太守是兵部的官,他知道怎麼審犯人嗎?”蘇景殊嘆了口氣,“下次出門讓包大人去皇城司要幾個人,皇城司的人肯定擅長審訊。”

    身為錦衣衛的同行,什麼都不會也得會審犯人。

    公孫策聽到這里只是笑笑,讓書吏將院子里的東西收拾好,能被襄陽王放在書房應該都是他的珍藏,大老遠的不好運回京城,查清楚里面沒有夾帶後可以送去官學供學子借閱。

    什麼審訊不審訊的,他一個文弱書生不懂那麼多。

    蘇景殊只是隨口感嘆一句,說完之後感覺公孫先生的反應不太對,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于是戳戳旁邊的白玉堂,看看剛才是不是他的錯覺。

    “審訊哪兒用別的衙門出人,公孫先生出馬一個頂十個。”白五爺對公孫先生在江湖上的威名非常清楚,迫不及待要給無知的蘇小郎講公孫先生的豐功偉績。

    且不說公孫先生制造刑具時的奇思妙想,只說他審案時的各種點子就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民間傳聞包大人日審陽夜審陰,傳聞的源頭都是公孫先生。

    不是說那些傳聞是公孫先生傳出去的,而是因為有公孫先生給包大人出的那些主意,所以傳聞傳出去才會變成包大人能日審陽夜審陰。

    有公孫先生在包大人身邊,別的衙門集體過來幫忙都不一定有公孫先生一個人審的快。

    不要小瞧文弱書生,文弱書生有時候能讓壞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遠的不說,鄧車和鄔澤被送到開封府後那麼快什麼都招了就都是公孫先生的功勞。

    他們是怕開封府的大牢嗎?不啊,他們是怕落在公孫先生手里被公孫先生當玩具玩。

    蘇景殊:哇,長見識了。

    難怪公孫先生剛才那般反應,原來是他想魯班門前鋸木頭關公門前耍大刀,是他孤陋寡聞,只知道公孫先生學富五車,沒想到先生在江湖上也有那麼大的名氣,失敬失敬。

    包大人真是太會招人了,他也想要這個配置。

    “五爺,商量個事兒唄。”小小蘇忸忸怩怩說道,“你看包大人身邊有公孫先生和展護衛,我身邊還什麼幕僚都沒有呢。”

    公孫先生和展護衛最開始身上都沒有官職,是跟在包大人身邊後才逐漸有了官銜,最開始只能算是包大人的幕僚。

    幕僚不算是朝廷官員,俸祿也不由朝廷出,而是由聘用他們的主官從自己的俸祿中拿出一部分給這些幕僚發俸祿,所以主官上哪兒幕僚都會跟著。

    雖然本朝開國時太祖皇帝為了防止官府衙門的實際決策權落到不良幕僚手中而規定各級衙門的幕僚人員必須由朝廷委派,但是那個規定并沒有什麼用,基層官員該招幕僚還是會招。

    衙門的幕僚人員全部由朝廷委派的話,誰知道那些人里有沒有別處安插進來的探子?

    芝麻官也是官,是官就少不了爾虞我詐,自己招攬的幕僚好歹知根知底,這不比衙門安排好的人用起來放心?

    他已經說的這麼明顯了,五爺明白他的意思了嗎?

    蘇景殊眼巴巴的看著武功高強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白玉堂,非常希望他們能成為固定組合。

    包大人身邊已經有展護衛,白護衛留在開封府容易和展護衛干架,不如離遠點天各一方好成為對方心里的白月光。

    遠香近臭,就是這個道理。

    幾十年後,他從蘇大人變成蘇青天,白護衛就是蘇青天的左膀右臂,不心動嗎不心動嗎真的不心動嗎?

    白五爺對這個的提議的確很心動,但是這時候得矜持,不然這小子得到的太容易不會珍惜。

    于是乎,非常難請的白護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包青天身邊還有個公孫先生,蘇青天呢?”

    未來的蘇青天想了想,一拍大腿回道,“五爺,你覺得小諸葛聰明嗎?”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小諸葛沈仲元啊!

    能號稱小諸葛肯定不會是笨人,真要是個笨蛋用小諸葛的名號,他們四川人民會讓他感受到來自武侯的壓力。

    沈仲元既然能在江湖上用小諸葛的諢號,腦袋瓜肯定好使。

    更妙的是,他還是個文武雙全的全才。

    先前在襄陽王府時和沈仲元聊了幾句,那人以前靠依附豪強為生,肯定不會介意當他的幕僚。

    雖然幕僚沒有朝廷編制,但是在衙門里的地位卻相當高,一來他們是主官的親信,二來他們大部分都是落榜進士、舉人,學識水平很高,能輔佐主官處理政務,也能為主官出謀劃策。

    小諸葛沈仲元沒有功名,可他智謀過人處事圓滑,這樣的人可能在學問上比不過科舉考試考出來的讀書人,但是在處理俗務上絕對更勝一籌,留在身邊絕對不虧。

    蘇景殊搓搓下巴,他好歹是正兒八經的官,跟著他干比依附豪強有前途多了,沈仲元應該不會拒絕他吧?

    不太確定,有機會去問問。

    “五爺,你覺得小諸葛會答應嗎?”小小蘇有點期待,“我感覺他會。”

    “我感覺他也會。”白玉堂蹲在旁邊,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景哥兒,你接下來可能被派去什麼地方?”

    跟在包大人身邊有各種各樣的新鮮案子,跟在這小子身邊也有各種好玩的案子。

    包大人身邊已經有展昭,他留在開封府是錦上添花沒啥用,跟著這小子就不一樣了,絕對的雪中送炭。

    他!錦毛鼠白玉堂!乘風破浪救弱小無助的蘇青天于水火之中!將來必能傳成佳話!

    “那得看官家是怎麼想的。”蘇景殊笑眼彎彎,“剛才是說著玩的,五爺堂堂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怎麼能跟在我身邊,我可沒那個資格讓五爺跟著。”

    雖然他很希望和白五爺成為綁定組合,但是他官銜沒有白五爺高哈哈哈哈哈哈。

    白玉堂:……

    品級不夠怎麼了?官家都說了他可以只領俸祿不干活,大不了就是領著開封府的俸祿給這小子當護衛。

    就跟著!他就跟著!

    官家管天管地還管他跟著誰?

    倆人蹲在臺階上嘀嘀咕咕說個不停,不多時,日頭偏西,包拯等人從牢房出來,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

    公孫策迎上去,知道這是沒有問出有用的線索,“大人,書房里翻出來的信件也沒有可疑之處。”

    包拯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金太守強忍著沒有當衆罵人,“襄陽王府那麼多來路不明的金子,我就不信府上的人全都不知道金子是什麼時候到他們府上的,連編瞎話都懶得編,未免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包拯面無表情,“有勞金大人安排,務必連夜將他們押送至京城。”

    襄陽王身份特殊,他們怎麼審都不合適,不如直接將人送回京城交給官家。

    展昭上前一步,“大人,屬下隨行押送他們回京。”

    襄陽王肯定知道那些黃金的來歷,現在不說是不覺得包大人能將他如何,真正的幕後黑手應該在暗處盯著,要是趁他們不備直接殺了襄陽王和王府里的人滅口就不好了。

    帶那麼些屍體回京非但沒有用,還會讓包大人被朝中官員彈劾。

    穩妥起見,他還是隨行押送吧。

    白玉堂抱著手臂,“包大人身邊要留人保護,這次我就不跟著了。”

    先前襄陽王府那些臨陣倒戈的江湖人應該能用,再多派些禁軍跟著,應該能成功將人押到京城。

    說實話,他覺得王倫比襄陽王聰明多了,如果他們倆都是真正的幕後黑手手里的釘子,殺王倫比殺襄陽王更有必要。

    連王倫被押送回京的時候都遇到刺殺,襄陽王這邊大概率也不會有人不自量力來殺人滅口。

    幾個人三兩句商量好,金太守繼續忙活,他先去安排押送襄陽王回京的人手,然後再去寫奏疏彈劾襄陽王。

    馬上就是雨季,先把襄陽王這個災星弄走,然後他們才好專心查驗水災修理河工。

    包拯等人今天不再借用太守衙門,而是回他們租住的庭院休息。

    白玉堂帶兩位結義兄長拜見包大人,有沒有活兒干暫且另說,先到包大人面前露個面。

    今兒晚上露個面,明天早上啓程去洪澤湖附近求賢。

    他們家四哥在抓鄔澤的時候聽說洪澤湖附近的螺螄莊里有位高明隱世姓毛名九錫,是個頗曉治水之法的賢才,官府正缺能治水的賢才,四哥便想著看看能不能將人請出山為朝廷效力。

    水患一起苦的是百姓,不管是不是江湖人都不能袖手旁觀。

    包拯不知道民間還有如此賢才,當即表示明天和蔣平一起去螺螄莊訪問賢士。

    近些年水患頗多,朝廷中懂治水的官員不多,遇到水災多是趕鴨子上架,每次發生水患民間都損失慘重。

    民間有曉得治水的賢才不能放過,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磨破嘴皮子也得把人請出來。

    蔣平撓撓頭,“包大人,螺螄莊離襄陽城有一段距離,且陸路崎嶇難行,水路也通不得船,要不您留在襄陽城里等我的好消息?”

    先前鄔澤帶領十幾個水寇聚集在洪澤湖赤堤墩附近,白天劫掠客船晚上假裝水怪,想把赤堤墩附近的百姓全部趕跑。

    荊州水災的消息傳出來後,周邊州府的百姓都繃緊神經生怕自家也發大水,赤堤墩附近的百姓為了防止堤岸有閃失,沒有房屋住窩棚也死守著堤岸,盡可能將決堤的可能扼殺在襁褓之中。

    赤堤墩附近的水勢不太平,沒有水寇還有漩渦,那是水底有壅塞之處發泄不通所致,大水形成漩渦沒法壘成堤壩也沒法通船,只有查根溯源將擁堵的地方疏浚開了才能解決那些漩渦。

    他不怕水,再兇險的水勢他也能游過去,可他在水里沒法帶人啊。

    蔣四爺身材瘦小面黃肌瘦,一眼看上去像個久病不治的病秧子,他自己在水里足夠靈巧,加上負重就不行了。

    他去螺螄莊的話三五日就能回來,帶上包大人的話估計得走半個月。

    要不還是算了吧。

    包拯:……

    雖然蔣義士說的委婉,但是他也能聽出來帶上他會耽誤時間。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蔣義士馬到成功將能治水的賢才請出山。

    蔣平有事要干,韓彰卻沒有,他可以留在襄陽城里隨時聽候差遣。

    韓二爺是陷空島五鼠中武功僅次于白玉堂的高手,和白五爺一樣武器都是刀,除了會埋地雷外還擅打毒藥弩,是個比白五爺還危險的人物。

    惹到白五爺白五爺會跳腳,惹到韓二爺韓二爺能先上毒藥後上炸藥,最可怕的是,兄弟五個中韓二爺和白五爺的關系最好,惹到白五爺就相當于惹到韓二爺。

    總結:五爺不能惹。

    蘇景殊剛才在太守衙門就已經從白玉堂口中打探出足夠多的消息,看到身材高大發須微黃的韓彰後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看韓二爺這個頭,當年在軍中應該也是拿最高檔次的軍餉的精兵。

    小小蘇慎重的點點頭,然後戳戳旁邊的白玉堂用氣音說道,“五爺,這是給咱二哥的見面禮。”

    “這里頭是霹靂彈?”白玉堂也壓低聲音,小小的布兜里塞著兩三個小球,憑手感捏不出是什麼,但是可以猜出來。

    他和景哥兒說過二哥會挖地雷,景哥兒應該是把那句話放在心上了,所以見到二哥後就準備了霹靂彈當禮物。

    蘇景殊一本正經的回道,“不是霹靂彈,是爆竹。”

    霹靂彈多危險,那是朝廷管制物品,爆竹這種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東西才是他們能護送的禮物。

    雖然他的爆竹威力比尋常爆竹大了那麼一點點,但是他說是爆竹就是爆竹,只要炸不死人就都是爆竹。

    白玉堂不敢用力捏,怕不小心讓這些爆竹炸在手里,“景哥兒怎麼隨身帶著這些東西?不怕傷到自己嗎?”

    “五爺還記得之前去祥符縣遇到的顏查散和書童雨墨嗎?”蘇景殊小聲解釋,“我和青松兄去祥符縣的時候被馮君衡派去的殺手當成顏查散和雨墨,還是靠這些爆竹才成功脫身。”

    要不是他隨身攜帶自保的小武器,沒準兒五爺當時就見不著他了。

    這是官家特意讓工匠造出來的小威力武器,給太子殿下用的肯定沒有自爆的風險,他也覺得比直接扔炸藥管方便的多,所以離京之前就又補了下庫存。

    扔炸藥管威力太大,要是在山溝溝里可能把山頭都給炸平,爆竹就不一樣了,說它是爆竹它就真的炸不死人。

    白玉堂嘀咕了一句,“官家還挺細心。”

    蘇景殊非常認同的點點頭。

    衆人忙活了一天,吃過晚飯後各自散開。

    蘇景殊還不太困,想著他的鐵三角組合也睡不著覺,于是亦步亦趨跟著包拯和公孫策去書房,“包大人,公孫先生,我有一點小問題想問。”

    包拯示意他進屋,點上燈然後問道,“是案子的事情?景哥兒有別的想法?”

    “不是案子,是別的事情。”蘇景殊搖搖頭,“包大人,冒昧問一句,您最開始當官的時候招幕僚了嗎?”

    公孫先生不是最開始就跟著包大人的,展護衛也是,他們都是在包大人有了鐵面無私包青天的名號後才追隨包大人,和他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白五爺已經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比他的官銜都高,他和白五爺說等他外放為官的時候跟著他是說著玩,畢竟五爺自在慣了,應該不會習慣一直在某個地方待著。

    再說了,通判是五品的官,他也沒資格讓四品的帶刀護衛跟著他。

    白五爺不行,別的沒有官職的人卻行。

    他現在只有最後一個顧慮,如果他還沒正經當官就已經找好了身邊的哼哈二將,朝中會有人說他架子大彈劾他嗎?

    包拯頓了一下,他還真沒想到這小子能問出這麼個問題,“彈劾應該不至于,官員外出歷練都會帶著親信,最少最少也有個書童跟著,景哥兒又不會沿途搜刮百姓,御史臺為何彈劾你?”

    他當年剛當官的時候沒有招攬幕僚,只帶了個書童就前去赴任,事實證明,帶的人少的確容易吃虧。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縣衙再小也是個衙門,朝廷安排的幕僚會拉幫結派,還有些會和地方士紳勾結在一起,當縣令的話的確不好管。

    縣令主簿等官由朝廷派遣,隔個三五年就會換任,但是縣衙里更多的還是當地差役,像捕快捕頭之類的差事都是本地人在當。

    縣令要是不夠強勢,底下人就能讓他在任期內當個擺設。

    官不是好當的,想當好官更是不容易,縣衙尚且如此,州府的衙門更不用說,所以朝廷對官員招攬幕僚都是睜只眼閉只眼,能招攬到人不算什麼,招攬到人手之後能用人才是真本事。

    縣令可能被底下人架空,主官也能被招攬來的幕僚架空。

    用人之道三兩句說不清楚,還是得親自經歷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景殊:啊?

    倆哥哥離京上任後給他寫的信里說的都是怎麼怎麼高興,沒說可能會被架空啊。

    當官果然是個技術活,看來他最近得抓緊時間學習權謀。

    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來者不拒,盡管來折磨他。

    玩心眼兒而已,他上輩子就會。

    小小蘇的眼神逐漸兇殘,完全沒有被包大人的說辭嚇到,“也就是說,官員上任的時候想帶多少人全看他們自己,朝廷其實不會管,對嗎?”

    “也要看自己的俸祿能養多少人。”包拯提醒道,“幕僚的俸祿要主官來出,俸祿太低可不行。公孫先生,你那里有沒有《登途須知》,有的話可以提前給景哥兒看看。”

    “《登途須知》?”蘇景殊不明所以,“那是什麼東西?”

    “是官員離京赴任的注意事項。”公孫策回道,“等景哥兒回京授官後朝廷會發,里面寫的東西很值得一看,不過我這里沒有,明日可以去金大人那兒問問。”

    蘇景殊:……

    厲害了大宋,連官員赴任必備手冊都有。

    考上進士有同年錄,當官了有《登途須知》,朝廷好像很喜歡這種奇奇怪怪的小冊子。

    他也喜歡。

    小小蘇煞有其事的感慨一番,沒有再打擾兩位大佬商量正事。

    他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去金大人那兒問問,看看那《登途須知》到底是個什麼大寶貝。

    公孫策目送他走遠,然後才嘆道,“景哥兒這年紀,路上的確得小心點。”

    赴任的地方離京城近還好,要是離的太遠,帶再多護衛他們都沒法放心。

    高官出京可以帶禁軍隨行護送,通判只有五品,再怎麼是狀元郎也不好和其他士子區別太大,沒有五品官員出京還調禁軍護送的道理。

    包拯捏捏眉心,“歷代狀元初次任職都在京東京西兩路,應該不會太遠。”

    離京城越近越安全,朝廷給新科進士授官也得考慮他們的能力,一個個的都是生瓜蛋子,安排的太遠有可能回不來。

    離回京還早,不說這個了。

    包拯將下午在牢里的審問結果告訴公孫策,那些管事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管家應該知道點什麼,但是他對襄陽王忠心耿耿,一時半會兒沒法從他口中問出線索。

    想知道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還得找出襄陽王府那些黃金的來歷。

    公孫策搖搖頭,“大人,沒聽說大宋境內出現過那麼大的金礦,會不會是襄陽王插手了出海的生意從海外運回來的黃金?”

    賬本上只寫了某年某月進項多少金,并沒有寫明黃金來路。

    可能別處還有一份寫明黃金來路的賬本,也可能襄陽王為了防止賬本落入朝廷手中根本就沒有那麼個賬本,只有他們拿到的這份不清不楚的線索。

    不是從大宋來的話,海外的黃金更找不到出路。

    本朝開國時便設市舶司于廣州,之後隨著海外貿易的發展,陸續在杭州、明州、泉州、密州等地設市舶司。

    大宋的造船業發達,所造海舶載重量可達五千石,通過海外貿易賺到八千萬兩黃金不是沒有可能。

    問題是,市舶收入是大宋財政收入的一項重要來源,由所在地的行政長官和負責地方財政的轉運使共同管理,如果真的牽扯到市舶司,其中的利益牽扯怕是不比襄陽王要造反小哪兒去。

    公孫策越說心情越沉重,本來要來查襄陽王造反就已經很不好查,現在又可能會牽扯到別的利益,這案子怕是沒法再往下查了。

    那些黃金出自大宋境內還好,最多最多也就牽扯到金礦一地的官員,要是牽扯到市舶司,怕是大半的宗室皇親都得摻和進去。

    包拯嘆了口氣,“等安排好河工事務便回京,此事重大,需得和官家商量後再做打算。”

    夜色沉沉,書房里的燭火半夜未熄。

    蘇景殊自恃年輕身體好,熬了個通宵也不當回事兒,一覺醒來又是精神滿滿。

    先去包大人那兒露個臉,然後去太守衙門那兒問問金太守有沒有《登途須知》。

    這次運氣不錯,金太守身為離京赴任的官員,手里還真有朝廷剛發的小冊子。

    算上手里這一本,他那兒已經有了一摞的《登途須知》,每次離京都發,一次都沒落過。

    說朝廷對離京的官員不上心吧,朝廷給安排小冊子,說朝廷上心吧,又不給他們派官兵護送。

    發小冊子有什麼用,不如直接發錢。

    小小蘇成功拿到《官員赴任必備手冊》,回去之後迫不及待打開看。

    這年頭的交通和信息都不發達,地方官上任要拿“身份證”,也就是官憑,那是唯一可以證明他們身份的文憑。

    一般情況下,官員從吏部拿到官憑後才能走馬上任,到地方後地方的衙門會核對官憑和人能不能對上,要是證明有破損或者大印蓋的不合理,地方官不認帶來的官憑,還得大老遠的回京找吏部重新換。

    瞧瞧這上面寫的,領到官憑後要仔細核對,發現有破損要馬上稟明吏部,完好無損也不能掉以輕心,要先拿布包一層,再拿油紙裹一層,啓程時隨身攜帶,睡覺時放在枕頭邊,腦袋丟了身份證明都不能丟。

    咳咳,腦袋也不能丟。

    投宿時要避開黑店盡量選擇官驛,沒有官驛就盡量找人多熱鬧的店,住進去的時候要檢查房間里的墻牢不牢固,看看床底下和角落里有沒有藏人,睡前先打理好行囊,以防半夜發生緊急事件逃跑的時候把行李給忘了。

    趕路要清晨出發,路上小心選擇同伴,提防非親非故的人過分親近,對仆從也不能動輒打罵訓斥,以防他們和外人合謀害主,實在看不順眼到地方了再找機會解雇。

    蘇景殊:……

    敢問寫小冊子的大佬,您在上任的路上都經歷了什麼?怎麼能細節到這種地步?

    看完趕路時的注意事項,後面還有精神寄托。

    《文武百官赴任上官壇經》一卷,讓外出赴任的官員趕路途中不至于太寂寞,遇到劫匪刺殺的時候能念念經祈求諸天神佛保佑,平安到任也能念念經感謝路上保佑他的神仙。

    這書在官場上很是暢銷,但是得自己掏錢買。

    蘇景殊:……

    更離譜了好吧。

    不錯不錯,雖然朝廷對保護外出赴任官員的實際行動幾乎沒有,但是友情提醒了他們加強自我防范呢。

    《官員赴任必備手冊》,居家旅行必備,不看都不知道官員上任的路上能有那麼多磨難。

    唐僧取經九九八十一難都比不過大宋官員的赴任之旅,合理懷疑吳承恩寫西游記之前聽說過大宋官員赴任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難。

    總結:印冊子不如多派幾個免費的官兵當護衛。

    實在不行的話,拿買那勞什子《文武百官赴任上官壇經》的錢去雇個保鏢都比念經強。

    阿米豆腐,我佛不渡憨批。

    包大人,學生覺得此經無用,此書的用處也不大,不如您和官家還有諸位相公加把勁兒把大宋全境都治理成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大同社會,這樣也就不用費勁去印什麼官員赴任必備小冊子了。

    他不是佛修,沒法靠念經來退敵,行囊里裝佛經還不如騰出地方多塞點防身的小工具。

    不行,還是覺得招個靠譜的保鏢很有必要。

    就算這個保鏢的官職比他還高,只要武功足夠好,其他的就都不是問題。

    官職什麼的他努努力應該能超過去,沒有保鏢他可能連升官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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