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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換名

    柳如瓏說的人喚侯盛元,藝名侯如鴛,也是梨園中人,十來年前還進宮做過供奉,如今在韓家潭里隱居。

    金子來告訴郎追:“他師傅是四十年前威震武林的天下第一劍徐露白,一手青龍劍打遍華北無敵手,他是他師傅唯一的徒弟,筋骨極好,武藝極高,只是后來生了病,就不再唱戲了,如今在冀北那邊做地主,農忙時也會自己下地耕種。”

    郎追有些意外:“侯如鴛還會武功?”他阿瑪就是個大戲迷,郎追耳濡目染,自是聽過曾經的天下第一刀馬旦的名號,不想對方放下繁華后,跑去種地了。

    柳如瓏回道:“我們的師傅和他師傅是故交,我們師傅說過,侯盛元若非生了病,武功絕對趕得上徐露白,如果秦筑真是你說的那樣的高手,那只有他還能打一打秦筑了。”

    郎追好奇:“徐露白不能打嗎?他是師傅,應該更厲害啊。”

    柳如瓏回道:“徐露白今年年底過八十大壽。”

    這個世界是遵循科學規律的,八十歲的老頭怎么和正當壯年的秦筑打?躺地上碰瓷嗎?

    秦追醒過來的候,發現自己泡在一個白瓷浴盆里頭。

    他打著哆嗦從水里出來,找了一大塊布將自己裹上,頭腦混沌的到了一個看上去像臥室的地方,躺了會兒才覺得清醒了些。

    望著這個奇怪的屋子,平日里樂天知命的小秦公子欲哭無淚,發白的小臉皺在一起,嘴里心里都苦得厲害。

    早些年,聽說書人講過,有造化的人,死去之后會附身在剛死之人的身上。

    這個叫“秦賀停”的年輕人似乎是剛剛去世沒多久,沒想到,竟然被自己占了便宜。

    可是,原主留給他的記憶少得可憐,除了知道他姓甚名誰,家里有幾口人,從事什么工作,有幾名好友外,其他信息都是零碎的片段。

    秦追茫然的看著周圍,這個地界陌生得令他無所適從。

    “滴滴滴滴——”

    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秦追被這聲音嚇得一顫,通紅的眼無措地到處亂看,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是一個扁扁的小方盒子,不停地震動,上面有個綠色的東西一跳一跳的。

    秦追喉結滾動,小心地挪到那琉璃茶幾邊,用筷子戳了一下。

    那盒子自顧自震著,沒其他反應。

    “莫不是個死物?”秦追嘟噥了一聲。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把那東西拿起來的候,一直滴滴叫個不停的盒子忽然安靜了下來。

    秦追松了一口氣,一摸自己額頭上全是汗。

    懸著的心還沒放回肚子里。

    “叮咚——叮咚——”

    漆白的大門居然也在叫!就在秦追覺得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喉嚨口的候,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著急地喊:“秦賀停你在不在家?是我,江燁。”

    這個叫“江燁”的他有記憶,是原主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他起身去開門,只是這個地方的門栓實在是奇怪,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門打開。

    門剛推開一條縫,外頭戴著連帽衫的人影便閃了進來。

    “怎么回事兒呀,你在家怎么不接電話!萬一被狗仔拍到了,霞姐得罵死我!”

    電話?說的是剛剛那個會自己叫的盒子妖嗎?

    聽他的意思,可以用來聯系別人。秦追不動聲色把這個稱呼記在心里。

    江燁本來還準備吐槽一下,看清楚秦追的打扮,聲音一滯,上上下下掃他一眼:“你這是咋了,生病了?”

    眼前的男生,一頭及肩的小卷發烏七八糟黏在臉上,鼻梁上架著一個笨重的白框眼鏡,披著一床被子,頭發和衣服都在滴水,看起來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無事。”秦追松開被子,把頭發和衣服都整理了一下,才說:“你有何事?”

    江燁聽他這語氣樂了:“喲,怎么講話文縐縐的,被鬼上身了啊。”

    秦追緊張的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握成拳頭。

    被發現了?

    他不會叫道士來把自己的魂魄拘走吧?

    秦追悄悄往大門的方向退了一步。剛剛他已經學會怎么開門了,如果江燁有什么不對,他可以馬上跑出去。

    江燁似乎沒有注意到秦追的異常,自顧自的說:“哎,說正事兒。”

    秦追仔細看了一下江燁的神色,不像是發現了不對的。

    他偷偷在心里松一口氣,但仍然沒有放松下來。

    秦追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露餡,沒再出聲,等著江燁開口。

    江燁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咳,是這樣,你知道我本來要參加你負責的那檔同性直播戀綜當嘉賓,但是霞姐給我談了個特別好的本子,檔期排不開……”

    對上秦追干凈清澈的目光,語氣軟了兩分,艱難道:“所以你能不能代替我參加,導演組那邊已經同意了。”

    “而且,你不是缺錢嗎?我保證,給你的酬勞一定會讓你滿意!”

    江燁一直不了解,他這個朋友住的是大平層,媽媽也有錢,為什么天天還窮得要死,真不知道都花哪里去了。

    秦追的腦海里漸漸浮現出原主和江燁的生平往事。

    原主和江燁是傳媒大學的同學,兩人都是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的學生。江燁因為外形條件突出,沒畢業就被探發掘,成為一名藝人。

    原主則按部就班,校招進入橘子臺當一名編導,因為能力很強,短短幾個月就已經轉正,并拿到了橘子臺今年最火爆的超S級綜藝節目《戀愛信號》的項目,成為里面的一名綜藝編導助理。

    簡單回憶了一下,原主做的那些工作,他是看都看不懂的。

    至于江燁說的嘉賓?是去節目里做客的意思吧。

    做客比做事強。

    而且還有報酬。

    小秦公子上輩子沒為銀子發過愁,但是他是靈魂附身在這個叫“秦賀停”的年輕人身上,往日他珍藏的古玉、珠寶,他的金珠子金豆子一樣都不見了!

    他剛剛已經看過了,原主身上連一顆小金瓜子都沒有。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用什么交易,但是要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總需要吃、需要喝吧。

    他需要銀子。

    不過秦追仍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勁,根據原主的記憶,江燁廢了不少心血爭取到這個機會,還專門打電話顯擺。為什么忽然就不參加了,反而要自己替補?

    “你沒說實話。”他努力學著對方說話的語氣。

    江燁被他看得有些心虛。

    《戀愛信號》作為經過廣電總局審批的,首檔24小同步直播的同性戀愛綜藝,可以說是未播先火。原因無他,策劃夠新穎,嘉賓夠大牌。

    雖然素人嘉賓身份還沒公布,但明嘉賓可是一個比一個有看點:國際名模周宴容、天才歌手羅恩,三金影帝菲尼克斯。

    江燁能談下這個餅純屬走狗屎運。

    按照他的咖位本來是去不了這檔節目的。不過他前段間播出的耽改小爆,而他的經紀合約又在橘子臺。臺里想注入新鮮血液,也有意扶持一下自家藝人,就給了他一個名額去打打醬油。

    江燁被天降大餅砸昏了頭腦就答應了,經紀人趙霞出差回來,把他噴得狗血淋頭。

    江燁純直男,參加同性戀綜,賣腐沒賣好就是純純找死,而且他本來就是耽改火的,戲路已經受到限制了,接了這一檔綜藝,出不出圈不一定,但后面肯定不好混。

    導演一聽他們想換人也不肯答應。

    這些藝人越出名的越跟成了精一樣,心眼子賊多。看著綜藝熱度高想分一杯羹,又怕播出后向收緊,資源雖然好,但想來錄的人不多。

    最終結果是趙霞找個替補的過去。不然江燁還得上。

    導演說希望來個素人,這樣3個明4個素人,更有看點。

    趙霞在圈里混了這么多年,還是有一些資源的,整理了一批名單,覺得這些素人長相都差點意思。

    臨給導演發過去之前,鬼使神差的記起江燁有個在這檔節目里當助理的同學。長得沒話說,好像還是個有點粉絲的音樂博主,立馬把他的名字和照片一起附帶著報了上去。

    江燁當然不可能對秦追解釋這些前因后果。

    他打起了感情牌,誠摯道:“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霞姐跟我談的那個資源特別好,我是演員,還是以演戲為主。我真的不能錯過那部戲約,所以才不得已請你幫忙。”

    秦追冷靜地揮開他的手:“你想讓我幫忙,但你沒有提前知會我,而是先把我的名字報了上去。你對待朋友都是這樣的方式嗎?”

    “對不起啊,是霞姐自作主張,把你的證件照給了導演組,我發誓我事先不知情!而且給了幾個名單上去,但是,他們一眼就選中了你的照片。”

    雖然眼前的秦賀停不修邊幅,一身灰白色系的衣服看起來陰郁又邋遢。但是,江燁看到過他被劉海和眼鏡遮住的真容。

    他們給導演組提供的照片,是秦賀停大學入學的證件照。也是唯一一張清晰記錄了他真實樣貌的照片。

    江燁現在還能回味起自己看到秦賀停那張照片的震撼,自己一個純直男都看呆了,還跟個變態一樣把那張照片拍照修復,并拿出來回味,不然也不會被霞姐看到。

    不過也不能怪他。

    霞姐那名見多識廣的金牌經紀人,看到照片后,不是也把秦賀停記在了心里?

    還有節目導演組那邊,見過的長得好的多了去了,不一樣一眼就選中了他?

    秦追明白了雖然江燁是來“請求”他,但實際上是來“通知”他。

    但他沒有足夠正當的理由來拒絕。

    如果他不參加綜藝,就得去工作。他對這個世界幾乎一無所知,更別說原主的那些對他來說,跟天書一樣的工作內容。讓他去做,估計一個辰不到就會被人察覺到不對勁兒。

    至于直接不去上班或者忽然不做了?

    一個人脫離原來的日常軌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他不想被人發現,不想被道士捉走。他想要努力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好。我答應你了。”

    江燁還準備繼續打打感情牌,沒想到秦賀停同意得這么快,微微愣神:“啊?你答應啦?”

    秦追點點頭。

    江燁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激動地抓住秦追的手:“做兄弟,在心中!有事兒搖鈴,哥們為你兩肋插刀。”

    秦追心思一下就跑開了,搖鈴?跳大神那樣拿著鈴鐺一直搖嗎?他依稀記得母親給他請過一次薩滿,對方也是拿著個鈴鐺一直搖,感覺是個力氣活呢。

    如果聯系別人這么麻煩的話,不知道原主身體怎么樣啊。

    “對了,霞姐跟你領導那邊都說好了,這幾天不用去公司了,綜藝三天后拍,等第一周錄完再說。”

    秦追還記著明天要上班,正苦惱不知道怎么解決,江燁的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好的,秦秦。”

    “那不打擾你休息,下午霞姐會安排人過來給你捯飭一下,打你電話記得接啊。”江燁就跟怕他反悔一樣,一溜煙就跑了:“我先撤,還有工作。”

    江燁走后,秦追坐在沙發上發起了呆。

    他抬起搭在膝蓋上不太好看的手,借著陽光,仔細觀察著。

    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還有一些黃漬,聞著像大煙的味道。

    父親管得嚴,這些東西是絕對不允許他們碰的。

    而原先手指指節上,日復一日練字練出來的繭子,再也摸不到了。

    這不是他的手,他剛剛在鏡子里看到的那個人,雖然跟自己原本的長相有七八分相似,但那也不是他。

    他是翰林學士,太子太傅秦淵的幼子。

    他的母親是今上唯一的妹妹長陽公主。

    他的兄長是大衍朝戰功赫赫的凌云將軍。

    他是秦追,字九皋。是秦家芝蘭玉樹的小公子。

    他于春日失足溺亡。

    現在,他復生在一個陌生朝代的年輕人身上,他叫秦賀停。

    想到這里,秦追有些傷感地吸了吸鼻子。

    忽然腦子一僵。

    等會兒,剛剛江燁走的候說了什么來著?三天之后他要就要去“拍綜藝”了?

    他還什么都不會呀!

    金子來揉著下巴,看兩個名旦抱一塊,嘴里嘀嘀咕咕:“還風姿不減呢,我看是天天下地吧?以前皮膚多白一人,現在蠟黃蠟黃的,血色都不見了。”

    秦追打量著侯盛元,這位曾經名震京城的刀馬旦眼角嘴角都有了皺紋,五官只是清秀,眼睛不大,但骨相很好,掛得住皮肉,因而并不顯老,個子是這個時代罕見的高,起碼一米七五,只是通身發黃。

    他掏出手帕走過去,遞給侯盛元:“您擦擦汗。”

    侯盛元不知這小孩是誰,見他和金子來站一塊,便知是自己人,接過手帕感激道:“謝謝小友,你是?”

    “秦追。”秦追伸手示意把手帕還自己。

    侯盛元卻說:“你的手帕也黃了,我洗了再還你。”

    秦追看著那白色棉帕上淺淡的黃痕,心中判斷著,皮膚黃染,連汗水也有這樣的癥狀,是典型的黃疸。

    他眨了眨眼,問道:“你右上腹痛嗎?”

    第 42 章   拜師

    “脈象滑數,黃疸,右上腹疼痛,右側肩背也不舒服,腹痛、腹脹、惡心、嘔吐,躺下,我給你觸診。”

    秦追搓搓小手,但這會兒都十二月了,即使穿著一身棉衣,他的手腳依然冰冰涼,往侯盛元腹部一摸,侯盛元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到底是前天下第一刀馬旦,身手真俊。

    侯盛元捂著肚子,瞪著眼:“孩子,我有個暖婆子,你先拿去捂捂手行不?”

    秦追的手冰得患者腹部全繃著,這怎么做觸診?秦追只好接過暖婆子,坐到一邊的熱炕上,順便把上輩子用過的“自己養自己”模式打開。

    他回憶著背過的醫書病案,小兒四肢冰涼多半是陽虛,大夫一般會鼓勵多吃牛羊雞、黃鱔、泥鰍等溫熱的食物,搭配小兒健脾的湯藥,多曬太陽多運動,孩子就不虛了。

    但秦追處于孝期,吃點雞蛋就不錯了,吃肉不太行,他琢磨了一下,對五福說:“待會在村里轉轉,看看有沒有地方賣糯米和紅糖的,我吃個甜糯米飯補補。”

    侯盛元、金子來、柳如瓏三個看著秦追這給自己調理的老大夫架勢,都覺得這娃怪可愛的,嘴角便勾起,露出慈愛的姨母笑。

    自從那天過后,陶曉梅有段時間沒看見那小孩兒。

    轉過周來,被人在小超市的門縫里面塞了個牛皮信封,里面是嶄新的三百塊,正正經經還有封手寫感謝信。

    【感謝熱心市民陶女士】

    陶曉梅覺得這錢給多了,心里有點過不去,想著下次見面怎么也給人退一百。

    字倒是寫得真不錯,鐵畫銀鉤,榮興風流。

    陶曉梅打開信看了又看,沒舍得丟,合著那一百塊一起給夾在架子的書立后面了。

    格里沙最近很忙,等他再來陶曉梅的早點鋪買包子是在一個月后了。

    他在三水橋街找了份新工作。

    三水橋這圈在靈都本地人眼中原本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一到晚上七八家酒吧燈紅酒綠地閃。

    KTV、按-摩店和解壓館也多,基本上還都是連鎖經營。

    這擱在前幾年掃黑除惡的時候都是重點打擊的窩點,直到前幾年政-府規劃搞了個商圈大廈,引來一堆老板投資。

    窮奢極欲的裝修一上,小紅書上帥哥美女的照片一發。

    這地方就也貴氣起來。

    如今這兒已經不叫三水橋了,新名很洋氣,叫白水街道。

    電梯坐到六秦,格里沙帶著口罩找到家名為Burning的酒吧,熟門熟路地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下午五點,還不到他們正式上班的點兒。

    店里空蕩蕩的,只有他的便宜老板魏溪趴在吧臺里面刷短視頻,笑得咯咯作響。

    “呦,小秦來啦?今天來得倒是挺早。”

    格里沙應了一聲,喊了聲魏哥。

    路過他的時候無意往他的屏幕上面瞥了一眼,看見一個蜜皮肌肉男正在用自己的肱二頭肌做作地擠橙子,汁水四濺。

    格里沙:……

    魏溪沖他擠擠眼,多少有點不懷好意。

    “哎呀別害羞嘛,你是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格里沙知道要是應了他這茬就沒完了,轉身鉆進了更衣室。

    他靠著柜子脫掉原本的寬松外套,換上了工作服。

    短款的緊身黑T上露手臂,下露腰,下身卻非要配上嚴嚴實實的牛仔長褲。

    按照魏溪的說法,這才叫高級sexy,是格里沙這種小屁孩不會懂的。

    他換衣服換到一半,更衣室的門被推開了。

    來人顯然也沒想到里面有人,竟就在那里傻愣站著盯著他看。

    格里沙一蹬干凈利索地套上褲子,長腿踩在椅子邊,冷著臉將靴子的黑色帶子扣上。

    他也知道自己長得帥。

    沒辦法天生命好會投胎,上輩子這輩子的臉都好看得不行。

    “怎么,看入迷了前輩?”

    門口的卷發青年咳嗽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只是耳根微微發紅。

    格里沙換好衣服就站到了調酒的吧臺后面,他臉上還是帶著黑色口罩,人又高又瘦,十七歲的年紀,身上還帶著點少年的青澀感。

    左耳帶了一串銀色耳釘,有點凌亂的白色短發襯得人又酷又帥。

    他當然不會調酒。

    上輩子家里有錢,就算是后面跟著白盛忻落魄了也不至于出來打工。

    兩輩子了這還是第一次上班。

    魏溪知道他是未成年,也知道他可憐。

    像是他這樣菩薩心腸的人,天生就是看不下去有才華的人流落街頭。

    他家里有錢,又像是每一個不甘墮落的富二代一樣有著一個音樂夢想,自己搞樂隊出專輯還不算,還要勇敢創業。

    他開這家酒吧,主要是為他那支寂寂無名的小樂隊提供一個穩定的演出地點,可以進行釋放他們那無處發散的音樂激-情。

    卷發青年名為朱旌,比格里沙早來一個月,就是魏溪樂隊里新招進來的貝斯手。

    魏溪時不時就撿回來幾個落魄的流浪文藝青年,和投喂收養寵物一樣。

    格里沙和朱旌都是被他從大街上面撈回來的。

    當初面試的時候格里沙站在他面前,結合了一下自己的上輩子和這輩子,半真半假地和他講了一個悲慘的故事。

    魏溪感動得眼淚汪汪。

    結果在操作調酒的時候卡了殼,搖了幾次壺都脫手。

    最后兩人都笑了,格里沙一攤手,說要不老板我給您切個冰塊吧。

    格里沙覺得在對方眼中,自己就像是廟門口許愿池里面的金錢王八一樣,主要起到一個積德行善做好事的作用。

    不過的確也沒有騙他,畢竟自己的確過得挺慘的,這兩輩子都是。

    晚上七八點左右酒吧里面零零星星來了人。

    樂隊的演出要十點才開始,據說是一首準備了很久的新歌。

    調酒師是個白金色大長卷發的漂亮姑娘,名叫Molly。

    格里沙湊在她身邊幫她打雜,他嘴巴甜又長得帥氣,一口一個姐姐誰不迷糊。

    逗得對方臉上一直笑瞇瞇的。

    一會樂隊就開始演練,格里沙的音樂素養欠優,懶散靠在側墻上聽了一會沒聽出什么好來。

    轉頭看見朱旌站在臺上的燈光里彈貝斯,眼神瞥過來,軟綿綿地藏著多情。

    格里沙渾身打了個寒顫,彎腰湊到他Molly姐耳邊喊。

    “姐姐,借我耳機用下。”

    Molly正在和面前一位男客搭訕,長發搖晃風情翩翩。

    眼神示意了他一下,格里沙從柜子里面摸到一副藍牙耳機,毫不避諱地當著人面帶上,這才感覺舒服了很多。

    不知道是什么歌單,耳機里面是沙啞的女聲慵懶地拖著嗓子在唱著英文情歌。

    格里沙單曲循環聽到了下班,都沒注意到朱笙后來有些失落的眼神。

    直到回到狹小的出租屋,躺在床上的時候他腦子里面那旋律還在回蕩。

    他看了眼床頭上面的前一任租客留下來的缺了一角的鬧鐘,正是凌晨五點。

    床頭臺燈很暗,他尸體一樣緩緩躺平,正對上那張被貼在天花板上的臉。

    是他將那天看見的那張報紙剪了下來,貼在上面。

    “白盛忻。”

    他輕緩地念出這個名字,喉嚨里面又泛出微微的,像是呷了一口醋般的酸意。

    手指痙攣地顫抖著,幾乎不受控制。

    格里沙嗚咽了一聲,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側壓在身下。

    在朦朧的燈光中,他看見在他的左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蚯蚓一樣地扭動著。

    像是有著什么怪物要從他的皮膚下鉆出。

    而他現在的這具身體,只不過是一具皮囊。

    他在害怕。

    他沒辦法不害怕。

    上一輩子,被人硬生生一根根折斷手指的記憶還殘留在心里。

    那是他的手,他賴以為生的,用來畫畫的手。

    他原本以為那一場車禍只是一場意外,只是恰好地,弄斷了他的手。

    但是在拿到了劇本后,他才知道并不是……

    白盛忻之所以會選擇他成為男三,就是因為看上了他繪畫的天賦。

    白盛忻讀的是油畫專業,他想要進入畫壇,但是他的天賦不夠。

    其實也是能夠理解的,像是白盛忻那樣的人,要名,要利,要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于是,他盯上了上輩子的格里沙,那個時候他才剛剛上高中。

    在遇見了白盛忻之后,他退學,一心一意地為了他獻出了自己的愛,生命,還有繪畫的才華。

    他全部的熱情都投入到了白盛忻的身上,為了他創作出了很多、很多畫……

    白盛忻帶走了其中的一些,掛上了自己的名字,用來參加了一些比賽。

    當時的格里沙其實并不在意,因為那些畫本來就是畫給白盛忻的。

    直到后來,他畫畫的手被硬生生折斷的時候,他死掉的時候……才明白。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成為了白盛忻的槍手。

    而在后者用著他那些畫在畫壇里面成名后,他對于對方的作用也就已經消失了。

    在他成名之后,自己從他的心尖尖上的愛人成為了對方的,不能被揭露的黑色污點,阻止他前往了那個光明的未來。

    所以對于那個時候的白盛忻來說,果然自己死掉才是最好的。

    是啊,對白盛忻,自己曾經的父親,母親,還有白盛忻的那些情人來說。

    ——格里沙死掉似乎都是最好的。

    但是誰又問過他的意見?

    哈哈,真好笑。

    人活成他那樣子,是不是很失敗啊?

    但是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得不對。

    他在手指痙攣的疼痛中閉上了眼,卻又猛然站起身來,穿著睡衣跳下床,跪在地上開始用顫抖的那只左手在地上畫畫。

    他要畫點什么,他必須畫!

    ——不然他腦子里面的那些怪物會沖出來將他撕碎。

    沒有畫紙,他就在地上畫。

    沒有畫筆,他就用手指,用水,用血。

    直到格里沙終于累了,才蜷縮在地上勉強睡著。

    他睡得并不安穩,夢里全是一個個恐怖的血紅色影子。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九點,身體點點的恢復知覺,從手指開始。

    他就像是一座已經僵硬的石雕,再次能夠動彈起來,在睡衣外面勉強套上一件外套。

    他出門去覓食。

    新找的這套出租屋是在一幢破舊居民秦的里面,一套一百多平的房間分成了三套。

    每人都只有十幾平米的狹小空間,人人的臉都像是被擠壓的漢堡胚一樣毫無生氣。

    租客有的是長租,有的是短租。

    彼此之間也不認識,從昏暗無光的客廳里面路過,格里沙看見自己對門的房間新搬來了一對父女。

    他們正在收拾行李,從沒有徹底關上的門縫里面窺視了他一眼,小女孩的眼睛黑亮亮的,像是一種很昂貴的水晶葡萄。

    清澈的、幼崽的明亮的眼神。

    也許是那位父親從他怪異的白色發色和隨意的穿搭上覺得他不像是什么好人,猛得將房門拍上。

    沒在意,格里沙跑去兩個街道外陶曉梅的店里買包子吃。

    他已經半個多月沒來過,陶曉梅看見他很高興。

    她問他身體好了沒有,又問他現在住在哪里?

    格里沙一一回答了,只說自己暫時安頓了下來。

    陶曉梅又想起那信封來,要將錢推還他。

    “不用。”

    格里沙笑笑,鼓起臉來小口小口地吃包子。

    “您可是救了我的命,我覺得我的命還是值這點錢的。

    ——實在不行,我以后吃東西您幫我記到賬上就行。”

    陶曉梅也就不再說什么了,給他用保溫杯倒了熱水來,坐在一邊微微笑著看著他很認真地吃東西。

    走的時候格里沙又順了一份最新的報紙。

    7.16,白盛忻的訂婚宴就在三天后的7.19。

    格里沙當然會混入白盛忻的訂婚宴。

    因為這不僅是近期他能夠接觸到對方的最好的機會,同樣也是對方人生一個極大的轉折點。

    格里沙記得很清楚,也就是在白盛忻和男一的訂婚宴上,對方遇見了他此生最大的貴人,也就是劇本中的男四。

    在白盛忻的四個愛人中,男一陸明景是財閥陸家的大公子,雖然名下有了兩三家掛名的公司,但畢竟還年輕,手下的資源也不是很多。

    男二鄔合是白盛忻的青梅竹馬,家族有著灰色背景,他也是最聽白盛忻話的一個,總是沉默寡言的站在他的身邊。

    男三就是格里沙自己,主要是心甘情愿替白盛忻當槍手,成就了他的畫畫天才之名。

    但是說實話,只是光憑借他們三個,白盛忻也走不到最后那個位置。

    而其中最為重要的還是男四,宴修祁。

    如果不是因為后面拿到了劇本,格里沙也想不到對方的身份居然這么嚇人……

    白盛忻的人品很爛,但是收買人心的本事卻的確沒的說。

    這么多年相處下來,格里沙熟悉他。

    他是那種追逐一切世俗所認為的成功,并且愿意為之不擇手段的人,就算是死了都要往上爬。

    他不得不承認,上一輩子,白盛忻能夠走到那個程度,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手中有著劇本。

    像是他那樣的人,就算是沒有劇本也不會心甘情愿地就當一個普通人的。

    但是如果在這次的訂婚宴上,格里沙能夠斬斷這條白盛忻最大的助力。

    ——那么這一世對方后來的路,想必就沒有那么好走了。

    白盛忻訂婚宴的前一天,格里沙厚著臉皮提前和魏溪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

    本來說好是每月五千保底的,魏溪怕他苛待自己,又多給他打了兩千塊。

    “沒錢付房租了吧小孩?拿去多吃掉好吃的,看你瘦的。”

    他好似已經將格里沙看透了一樣拍著他的肩膀,介于格里沙比他高出幾乎半個頭來,他做出這個動作有點滑稽。

    “謝謝哥。”格里沙沒有推脫,他現在的確很需要錢。

    “會還你的。”他補充道。

    “害,這是你的工資,不用還!

    “你沒發現自從你來了我們店之后,我們店里都多了不少回頭客嗎?”

    Molly湊過來插了一嘴。

    “你跟他客氣什么?

    “小秦你光是那張漂亮臉蛋站在哪兒,就顯得這地兒高級了不少。

    “正好沖一沖原本我們店里那股子快要腐壞的文藝青年的酸臭味兒。”

    格里沙也笑了笑,知道對方這是怕自己不收。

    只是這錢還是要還的。主要是他上輩子實在是吃了虧,這輩子再也不想欠別人什么東西了。

    欠了錢還好,欠了人情,是要用命還的。

    他好不容易和菩薩再撿來了這條命,這條命就只能是他自己的。

    別人誰討都不給。

    ……

    拿到錢后,格里沙又專門去買了一些準備的物資。

    而后用身份證在白盛忻訂婚的那家酒店預定了一間客房。

    和魏溪請假的時候,店里的人倒是都還挺驚訝的,畢竟在此之前格里沙從來都是全勤打卡。

    “沒事,去參加前男友的訂婚宴。”

    格里沙輕飄飄說出這句信息量爆炸的話,臉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店里安靜了一瞬,然后轟得一下炸開。

    格里沙抬頭看見那個總是對著他彈情歌的貝斯手睜大了眼睛,有點傻乎乎地看著他。

    秦追:……我覺得這家伙收我做徒弟那么利索,也是惦記著我家的醫術。

    他黑線道:“我家的秘方沒那么神,而且你膽上的病拖太久了,換我阿瑪來也只能給你動手術把膽囊摘了。”

    侯盛元就開始念:“完了完了,開膛剖腹可是賭命呦,這下我的遺產全得歸這小子了。”

    金子來也面露悲傷:“侯兄,咱們多年不見,才重逢不久,不想你就不久于人世。”

    兩大老爺們摟抱在一起,似乎要哭。

    柳如瓏站旁邊悄悄翻了個白眼。

    秦追被他們念得煩,無奈道:“別念了,我先給你開排腎結石的藥,把你的腎子保住再說吧,膽結石的手術得去津城治,那邊有洋醫生。”

    對秦追來說,摘除膽不是什么大手術,摘完以后只要注意飲食清淡,防止傷口感染就行了。

    但腎子不一樣,別看每個人都長了兩個腎,但侯盛元的兩個腎子都有結石的癥狀,不趕緊用藥,保住起碼一個,那他真得提前給徒弟爆金幣。

    侯盛元哭喪著臉,當天就收拾東西,讓秦追帶他去唐山火車站買票,去津城找醫生去。

    第 43 章   思念

    上火車前,秦追在山咕屯附近的鎮子上配了三金二石湯,先熬了給侯盛元排腎結石。

    他就納悶了:“你疼了好幾年了吧?我記得你是從腰疼肚子疼開始就不再唱戲了,怎么一直都不去找大夫看呢?早看的話,說不定就能順帶把膽結石也排了。”

    侯盛元覺得自己很冤:“我看了,我真的看了,我在安平堂找大夫看的,他們說我是練功練傷了,給我開了膏藥,那時在京中老有男人想嫖我,我不樂意,但是來的人官位越來越大,我招惹不起,干脆就借著這事退了。”

    秦追皺眉問道:“誰給你看的病?”

    侯盛元答:“安道恒。”

    安平堂是京城第一的藥堂,家主安道能曾是太后心腹,不過被郎善彥死前一波帶走了,安道恒是安道能唯一的弟弟,以前郎善彥和兒子吐槽過“那老小子沉迷酒色,醫書不翻,看的病例還不如三蹦三喜多,已從少年天才淪為庸醫”。

    秦追自忖在爹媽厚如城墻的濾鏡里也算個天才,以他自己做參照物,既然安道恒也是個天才,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幾年沒好好行醫,應該也庸不到哪兒去。

    秦追感嘆道:“原來安道恒真的是個庸醫啊。”

    侯盛元苦著臉:“我討厭喝藥,能不能等等?”

    金子來勸道:“現在是溫熱的,再放會兒就涼了。”

    柳如瓏捧著藥碗,給金子來一個眼神,金子來會意地從后方鎖住侯盛元,柳如瓏上前掐著人下巴一灌。

    侯盛元咕嘟咕嘟了幾聲,才大喘一口氣,罵出兩個字:“大爺!”

    秦追看到這一幕,內心警醒自己,看來就算是一流高手,被人背后偷襲也是反應不過來的,電影里那種只靠本能就對所有從背后偷襲的人來上全套沾衣十八跌的神人,在現實里還是少。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格里沙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

    他躺在床上,清了清嗓子,一時之間不注意扯動了腰,沒忍住又嘶了一下。

    媽的。

    技術真的差死。

    他越想越氣,抬手就扯住了懷中人的頭發,又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這次本來用了點力,但是畢竟看著那張自己的漂亮臉蛋,還是心疼,落手的時候力道就收了八分。

    小狗崽子本來吃飽了,窩在他懷里睡得臉蛋紅撲撲,臉上帶著點甜滋滋的笑,像是塊奶油小蛋糕似的。

    被猛得一下子打醒過來還有點委屈巴巴沒搞清楚狀況,睫毛濕漉漉泛著水光。

    倒是沒有立刻質問人為什么打他,頂著臉上的紅印子,先湊過來在格里沙臉上親了一下,像是還沒有完全睡醒。

    “嗚…盛忻哥哥,不要欺負我。”

    聽清楚他在喊誰的格里沙:……

    “艸。”

    好家伙,我成代餐了。

    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終于罵出了聲,一腳將人踹下了床,冷著一張臉從床邊摸找出自己的手機。

    屬實是被惡心壞了,他還是不解氣,赤腳踩在人胸口確保他那張臉露了出來,拿著手機開著閃光燈居高臨下對著人就是一通亂拍。

    “不長眼的狗東西,再喊錯我名字的話,下次就廢了你。”

    小狗被他這通又踢又罵,才回過神來,抱著膝蓋,有些委屈巴巴地抬頭。

    “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格里沙本想脫口而出,卻又猛然頓住。

    一股悚然的涼意襲上了后頸,看著地上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自己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格里沙了,那二十多年的記憶和人生,都伴隨著死亡煙消云散。

    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完全獨立的陌生人。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神清明了不少,像是徹底甩掉了某些原本一直附著在靈魂上面的東西。

    “呵呵,你管我叫什么。”

    揚了揚手上的手機,他咧開嘴,笑得陰惻惻的。

    “現在,你的照片在我手里,如果不想照片被發給你的盛忻哥哥看,被他知道你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的話……

    “馬上給我打五十萬。”

    重生之暴富,從勒索上輩子的自己開始。

    秦追,他現在已經開始習慣稱呼自己的新名字。

    他知道曾經的自己并不缺錢,就算是再不受家里人待見,好歹家里也有錢。

    如果真是家境不好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那再優秀也絕對不會被白盛忻盯上。

    他雖然已經忘記了這個時候的自己手頭有多少錢,但是五十萬還是拿得出來的。

    ……多巧的事兒啊,他現在很缺錢,而對方又剛好不差錢!

    所以他這筆錢拿得理所應當。

    再說了那本來也就是他的錢,只是曾經。

    對方錢給的還算是爽快,只是還是睜大了濕漉漉的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怎么看都有點可憐巴巴。

    分手的時候,秦追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留了個微信。

    111:看在錢的份上,哪天要死了的時候喊我一聲,我好心去給你收尸

    :……!!混蛋!

    111:不用謝,請叫我大好人

    :我要去報警!你這是勒索敲詐!

    111:不,你不會的

    別問,我當然了解你這個逼什么爛性格。

    你能去報警才怪。

    當秦追周一回Burning上班的時候,身上唯一的改變就是微信里面多了兩個聯系人,卡里面多了一筆錢。

    哦,還有肩膀后面多了幾個咬痕。

    位置還挺隱蔽,正好卡在秦追的視覺死角的位置。他自己看不見,別人看得倒是清楚。

    所以當那個卷毛的貝斯手走進來,正好看見秦追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勾勒出一點手臂的清瘦肌肉線條。

    “嗨……”

    朱笙含在嘴里面的話卡住了,因為他看見在秦追后頸的位置上有一只曖昧的咬痕。

    一看就知道是人咬的,看起來兇但是卻沒用力,只在尖銳虎牙的位置破了點皮,在更衣室的燈光下泛出點隱約的青紫色。

    他咽了下口水,想要更加湊近一點看。

    秦追敏銳地覺察到了對方的視線,一伸胳膊用黑色的羊皮長套將那點咬痕擋住。

    “ 你……”

    朱笙猶豫了一下,低聲發問。

    “你們復合了嗎?”

    秦追愣了兩秒鐘,才想明白對方里面的復合是指誰。

    ……他之前請假的理由是去參加前男友的訂婚宴,所以對方很明顯是說白盛忻。

    他一時之間甚至都不知道是應該好氣還是好笑。

    正巧這時候外面一堆人擠了進來,主唱是個一頭離子燙的185陽光帥氣大男孩,一進來就咋咋呼呼地問他們不趕緊走,堵在這里干嘛。

    秦追沒解釋,側身從人堆里面擠了出去。

    倒是柜臺邊的魏溪覺察到了什么,抬頭多看了他們一眼,沖著秦追擠了擠眼。

    對于朱笙,秦追自以為拒絕的態度很明顯,主要也并不是因為對方哪里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真的已經清心寡欲,短時間內都沒有任何談戀愛的欲-望了。

    就算是再蠢再不長記性的狗,被一只肉包子騙到慘死之后,再看見包子也會ptsd。

    更何況他也不是狗,而且還自以為挺聰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人活著三萬多天,做點什么不好呢,非要去談戀愛,談nm的戀愛,傻-逼戀愛腦都給爺去死吧。

    哦,至于之前和小狗崽子的那一晚上?

    當然不是愛,玩玩而已。

    懷抱著這種想要創死所有戀愛腦的沖天怨氣,他開始繼續上班。

    秦追向來都是一個講道理的人,魏溪提前付了他這個月的工資,所以就算是打算離職,他也要干滿這個月再走。

    轉到了這個周二來,正好是Burning成立兩周年,魏溪大手一揮給全體員工放假一天,帶著一幫人去浩浩蕩蕩地去搞團建。

    魏溪樂隊里面的一幫小青年,加上店里面的調酒師,服務生小妹,前臺,還有一堆魏溪喊過來給他捧場的富二代朋友。

    都是愛玩的年輕人,玩鬧起來沒個數,白的紅的混著來。

    好幾個人情到深處哭得稀里嘩啦,拉著魏溪的手說魏老板你真的是個好人,Burning就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秦追心想可不是嗎,也就是魏溪人傻錢多,誰不喜歡這樣的老板?

    不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富一代,自然也就更不知人間疾苦些。

    甜得像是蜜罐子里泡出來的。

    聚餐完了還不算,幾人又去KTV包了房間打算通宵,他們年輕自然精力充沛。

    秦追本來身體就沒恢復好,被這幫人吵得頭痛欲裂。

    轉出去去了抽煙區咬了根煙,看著外面藍黑色的天空發了一會呆,這算是才清凈下來。

    他皺著眉想之前是因為實在是沒錢,現在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盡快跑路。

    別的不說,繼續在這幫搞搖滾的人身邊呆下去肯定是要提前猝死,架子鼓一敲自己就覺得心臟要不行了。

    燈光將原本黑色的天空染上色,他被鬧得沒了睡意,便看著窗外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于是當朱笙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白發少年坐在飄窗上,對著外面發呆的樣子。

    煙霧輕盈地在他的身邊繚繞著,長腿一只支起到胸前,一只耷拉到地上。

    他的身形已經有了從少年向著青年轉變的趨勢,像是正在抽枝的柳樹,洋溢著青澀的涌動生機。

    朱笙不由得又回想起他那天看見的那個咬痕來。

    不知道愈合了沒有。

    “咳咳。”

    他做作地咳嗽了幾聲,秦追抬眼看了過來,懶洋洋地對著他點了點頭。

    對方的眼神里似乎總是帶著一點冷淡和厭倦。

    朱笙很少見到他笑著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不管是言談還是待人處事卻都帶著一種怪異的成熟感。

    和整個世界之間都似乎有著一層冷淡而封閉的隔閡。

    朱笙說不上那種東西是什么,但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他身上的那種他所看不透的東西所吸引。

    他喜歡自己在心中描繪的那個神秘又帶著點冷淡頹廢的形象,并強行將其套到了秦追身上。

    “要借個火嗎?”

    他主動湊過去,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亮起,兩人對視了一瞬。

    秦追很快側過臉去,睫毛在火光里面投下陰影。

    “別纏著我了。”

    他聲音里面是很明顯的冷淡。

    “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朱笙聲音很軟,但是卻很堅定。

    “你不試一試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這還是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人,請不要這么快拒絕我。

    “小秦,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朱笙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秦追無端地想到了十七歲的格里沙的眼睛,也是這樣濕漉漉的。

    像是只要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就可以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破除一切世界上的障礙,就算是遍體鱗傷也會笑著站在他的愛人面前。

    “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愿意為了你做一切事情。”

    艸。

    心中的煩躁越來越重,他咬著煙尾,太陽穴都開始漲漲地發疼。

    真是夠了,md這個世界上的戀愛腦傻-逼怎么這么多。

    動不動就要為了人要死要活,付出一切……艸。

    真是賤啊。

    “ 所以,你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朱笙慢慢地靠過來,似乎是想要將頭靠到他的肩膀上。

    “……求你了。”

    秦追冷笑起來。

    “呵呵。”

    那聲音想必聽起來十分的沙啞怪異,帶著濃濃嘲諷的意味。

    因為朱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哦?”

    但是秦追卻已經猛然揪住了他的領口,他比朱笙高了半個頭,就算是身體看起來瘦弱但是卻也足夠他將人抵到透明的玻璃幕墻上。

    朱笙掙扎了一下,直到這時眼神中這才出現了絲絲慌亂。

    “你剛剛,是在問我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嗎?”

    秦追低聲發問。

    他實在是湊太近了,秾艷的眉眼猛得沖過來,那種過于鋒利的冷淡美麗甚至讓人感到了一種濃烈的殺意。

    像是出鞘的雪白鋼刀,鋒利的刀鋒將任何靠近的生物開膛破肚。

    朱笙的身體開始打哆嗦,大口喘息著。

    他的眼神里面出現絲絲茫然,就像是被咬住了喉嚨,正在撕扯血肉的兔子,只有起伏雪白肚皮喘息的份兒。

    耳朵上面傳來劇烈的疼痛,他掙扎著低叫出聲,但是那一口卻咬得又快又狠,一下子就見了血。

    朱笙沒忍住濕了眼眶,實在是太疼……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耳朵好像都被人咬掉了!

    而始作俑者卻扭頭吐掉血沫,施施然地松開手,任由他的身子摔到地上。

    “這就是理由,我勸你離我遠點……”

    那人甚至還有空閑用細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剛剛被弄亂的領口,淡色的唇上沾著新鮮的血。

    “因為我有精神病,見誰咬誰。”

    北方的雪總是很大,輕飄飄的像白鵝羽毛,撲得樹上有雪花冰葉,街道、房屋被純白包裹。

    柳如瓏還是背著秦追走,免得小孩走幾步滑一跤,腳步踩在地里,發出簌簌的聲響。

    “追哥兒,侯盛元能活嗎?”

    “他身體底子還行,活的概率有八成以上吧。”

    秦追有些疲憊,趴在他肩頭輕輕呼了一口氣。

    柳如瓏感受著孩子較成人細弱許多的呼吸,迎著漫天的雪,走過海河上的獅子林橋,不知怎的,提了個可能會惹哭孩子的話題。

    “你想不想娘?”

    秦追沒哭,只是懶洋洋回道:“想啊,你想嗎?”

    “誰能不想娘呢?”柳如瓏低頭一笑,“但是你比我強,我小時候天天哭,沒你這么聰明堅毅。”

    秦追想,自己也不能算堅毅吧,只是一個孩子該流的眼淚,他在前世就已流完了。

    “寅哥兒,你可得好好長大,還有,千萬別忘了你娘的模樣,不然就只能像我這樣,跟著戲班天南海北的唱,盼著哪一天她從臺下路過,把我給認出來。”

    第 44 章   摘膽

    “雙肺呼吸音清,未聞及干濕性羅音,心跳50次/分,呼吸平穩,血壓120/72,狀態還行。”

    秦追小手摁著侯盛元的脖頸,再次施展他徒手量血壓的絕活。

    侯盛元不愧是前天下第一劍的弟子,金子來和柳如瓏口中“也許能和秦筑打一打”的存在,就算病了這幾年,身體素質依然遠超常人。

    正常人的心跳都是60到100次/分,只有運動員的心跳才能壓到50這個檔次,上次秦追看到這個心跳,還是在秦簡身上。

    侯盛元捂著肚子,安詳地靠著床頭:“徒弟,我好餓。”

    秦追冷酷道:“餓也憋著,手術前必須禁食,不然你要是在麻醉狀態下嘔吐,然后被自己吐的東西搞得窒息而亡的話,那你就是武林中死法最搞笑的高手了。”

    侯盛元下意識回道:“死得最搞笑的是馬上風的那個……咳咳咳!”

    他才想起來不應該和六歲半的徒弟說馬上風。

    秦追低頭就從校褲口袋里面提溜出把雪亮的刀來。

    看見刀,馬臉男生馬上臉色就變了。

    他們在校園里面這些霸凌之類的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鬧,但是真的上了刀子的那就不一樣了,是要見血的。

    而且他都不明白那刀子是怎么放進去的,畢竟誰家好人上課的時候校褲兜子里揣著把刀啊!

    他吞了吞口水,覺察出眼前的人似乎不像是地上坐著的那個好欺負。剛要放幾句狠話,讓兄弟們這次先撤,就被先發制人了。

    “這位同學,在開始之前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滿十八歲了嗎?”

    白發男生看著高高瘦瘦,不是很能打的樣子,但是臉上帶著的溫柔笑意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讓人看了渾身發冷。

    馬臉男不回答,周圍幾個小弟倒是沒有看清楚情況,張口就罵。

    “沒見識的狗東西,我老大早就成年了!老大都已經在望欽高中呆了六年了,當然和你們這些新來的不一樣!搞清楚了,這里是我們的地盤——”

    “那就好,我原本還擔心年紀不夠……呢。”

    中間的兩個字吞在了喉嚨里面,沒有說出來。

    秦追走上前去,不見他怎么動作,伸手就別住了馬臉男的手臂,抬腿就將人放倒,整個壓到了洗手臺上。

    他畢竟也沒有白長這十歲,別的不說,打架的技術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笑死,誰比誰更瘋。

    他又不是沒死過。

    慘叫聲從馬臉男的嘴里面傳出來,聽起來就知道很疼,他臉被壓在洗手池里面。秦追順手就打開了水龍頭,冰冷的水順著男生的頭沖下來,他咳嗽了起來,滿臉恐懼。

    “很喜歡潑人水是嗎,嗯?”

    旁邊的小弟們一時之間都慌了,也不知道怎么辦,也沒看那白毛怎么扭的怎么他們老大突然就成了人家手下敗將!

    他們還正要上前去救出他老大,就聽見他老大已經在那里哭著喊著叫救命了。

    一米九的大男生此時哭得像是個三歲的孩子。

    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有機靈點的人覺察出不對來,悄悄從廁所里溜出去去辦公室喊老師了。秦追看見了,也沒說話,任由人去了。

    他自己拎著人的領子將那男生的頭從洗手池里面抬出來。

    對方此時已經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了。

    “別,別,我認輸,認輸……”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小同學。”

    秦追一抬手,刀柄就仔仔細細地在自己的襯衣上面擦干凈了。

    “剛才欺負人的時候,倒是也沒看見你停手啊?”

    他用手捏住男生的手,一點點地將他的指紋印在那柄水果刀的刀柄上。而后鋒利的刀鋒一振,撩開襯衫,借著他的手,用刀順著自己的側腰,細細劃出一道血痕來。

    傷口很淺,只是破了一層皮的程度。

    血珠連成一串紅瑪瑙,順著少年纖細雪白的腰滑下去,洗手間里面一時寂靜無聲,主要圍觀的人都被嚇呆了。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啊!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還是原本在地上坐著的格里沙,就算是全身還在濕漉漉地發著抖,卻還是沖了上來,將那把染上了血的刀打翻在地。

    他抓住秦追手臂的時候,秦追能夠感覺到他全身抖得厲害,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嚇得。

    “你,你這家伙又在發什么瘋?”

    小孩兒眼睛紅得嚇人,眼淚還在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啊?我很好啊,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秦追約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笑著摸了摸小孩兒濕漉漉的頭頂,還順便揉拍了一下,頭發就算是濕了還是很順,手感不錯。

    占便宜了,平時小孩兒脾氣大,都不給他摸的。

    “沒事了,別怕。”

    “……有我在呢。”

    廁所的大門又被撞開了,這次來的是教務處的一位大腹便便的男老師。

    對方最初神色里面還帶著一點不耐煩,很顯然以為又是一起尋常的校園霸凌案件罷了,但是看到此時廁所里面格里沙腰上那道血淋淋的傷口,還有地上掉的那把雪亮亮的水果刀,外加上廁所里面早就被嚇得不敢出聲的那幾個鵪鶉……

    他的眼神就馬上變了。

    “老師,我剛剛已經報警了!”

    不知道何時已經倒在地上的秦追搖了搖手里面的手機,很快就粉碎了對方想要寧事息人的最后一絲希望。秦追在踢門進來之前就已經提前打了報警電話,就是為了避免后面會出現的這樣子的情況。

    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

    “誰懂啊?剛剛真的是太危險了,這位同學突然就掏出了一把刀就沖著我沖了過來,捅了我……我現在好痛啊!”

    只見他敷衍地露出一絲咬著牙的痛苦神色。

    “我感覺我現在快要死了,拜托了,求求誰來幫我打個120?”

    周圍圍觀的一圈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兩個小時后,秦追躺在病床上錄口供。

    格里沙有些可憐巴巴地坐在床尾,本來就紅的眼睛哭得像是兔子,手里還時不時替他掖一下本來就很平整的被子。

    “是的是的,他就拿出刀就沖上來了,我當時害怕極了!”

    “可是!現在唯一受傷的人是我,那群人都是一伙的,您不會真的相信他們的鬼話,說是我自己拿著刀往自己的腰上劃的吧!”

    “我又不是瘋了我怎么會那么做!”

    “那把刀真的不是我帶過來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檢驗上面的指紋,我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碰過那把刀……他們是團伙作案,相互包庇的。”

    “嗯嗯嗯,是的,就是這樣!”

    等到人走了,秦追才看著格里沙又要哭出來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湊過去悄悄咬他耳朵。

    “你慌什么啊,這點小傷真的驗起傷來,就連輕微傷都算不上,只是用來嚇唬嚇唬人罷了。倒是對方那邊現在估計要痛死,但是卻又一點傷口都看不出來,恐怕別人還要以為他都是裝的。哈哈,想一想就好笑。”

    溫熱的氣息落在格里沙的耳側,他不僅耳朵麻了,連著半個身子都麻了,耳朵里面的水本來就沒有倒干凈,現在還在嗡嗡作響。

    太溫柔了,離得也太近了。

    秦追松開了他的肩膀,懶洋洋地像是只大蝸牛一樣,又縮回床上的被子里。

    “不過我估計這個案件最后還是要調解,那人還年輕,能在望欽高中上學,家里估計也在靈都有關系,不會因為這點破事兒讓自己孩子的身上留下案底的。”

    “雖然聽起來也還是有點不解恨,但是已經是最好的做法了。”

    “但是你也不應該這樣做!”

    格里沙的聲音有些硬邦邦的,強撐著皺眉,第一次對著秦追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來。

    “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應該傷害自己的身體,這是最笨的方法。”

    躺在病床上面的白發少年嘆了口氣,輕輕地將額頭貼在對方的額頭上,看著他的眼睛。

    “我正是要教你,不要太苛責自己,你不能要求自己做出的選擇都是最好的。”

    “不能既要又要,有的時候,是必須要做出犧牲的。”

    他們的呼吸靠得很近,格里沙甚至能夠感受到他長長的睫毛擦過自己的臉頰,像是一根柔軟的雛羽,勾起心里面的一陣麻癢。

    “好啦,想不想聽那個混蛋道歉?”

    秦追放開他,又低低地笑,聲音里面有點像是在哄小孩子的語氣,但是格里沙卻不反感。

    因為真的很溫柔。

    格里沙點了點頭,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不自在地在病房里面轉了一圈,還是坐在床頭,去給床上的人剝柚子。

    柚子皮一點點地從他的指尖落下來,落到垃圾桶里,他的指尖散發著一點淡淡的橘柚的清新香氣。

    格里沙沒說的是,他最想聽的其實不是那人的道歉。

    那樣的垃圾一樣的人在外面的世界里面有很多,格里沙之前也遇見過,他并不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因為那些人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那些人的態度,或是譏諷,或者是嘲笑,或者是辱罵,對于格里沙來說都沒有什么意義。

    但是今天秦追受傷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他害怕對方死掉。

    ……也許是他從小就擁有的東西就很少。

    所以才會更害怕失去。

    病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了,是有護士進來檢查情況,格里沙聽見推門聲急匆匆地往后扯了一步,從病床邊站起身來,不知道怎么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雪白的耳朵后面又紅了一片。

    “你這傷口看著也不嚴重啊,怎么就還要住上院了?”

    護士讓秦追坐起來幫秦追在腰上換了繃帶,一邊隨便地和他搭訕。

    “我一看你就知道,這是和人打架打輸了是不是?小伙子你這樣的年紀,就還是火氣旺。”

    秦追揚了揚眉。

    他這個表情一出來,格里沙就知道他又要開始胡言亂語。

    “姐姐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這叫沖冠一怒為紅顏,很瀟灑的!”

    護士看起來已經到了中年,早就結婚生子的年齡了,聽著他的這番話,雖是頗有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但臉上卻還是帶上了點笑意,最后將秦追腰上的繃帶纏好,笑了一聲。

    “你們這些小年輕啊。”

    格里沙在旁邊聽得臉快要滴出血來了,一聲不吭地裝他的啞巴。

    過了一會他又跑出去給秦追繳床位費,為了做做樣子,秦追還是要在這里住上一晚上的。還好今天也不是周末,醫院里面的空床位很多,他們這樣倒也不算是浪費公共資源。

    后來格里沙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跑過來問秦追要不要去做個超聲檢查,萬一傷到的是身體里面就更不好了。

    “我很好,什么檢查都不用做!”

    還是秦追將他拉了回來,讓他別亂跑了,能老老實實地在自己身邊坐一會。

    “對了,你耳朵是不是剛才進水了?”

    又想起一件事來,秦追對著他招了招手,像是喚小狗似的。

    “過來,我幫你弄干凈,要不然耳朵里面可能會發炎的。”

    格里沙就聽話地走過去,半蹲下身子將頭擱在秦追溫熱的手心上。

    乖的要命。

    五福擔憂地望著他:“少爺,您累不累?”

    “不累。”秦追對他微笑,“五福,你餓了吧?去外面吃一碗餛飩,再端一碗回來,師傅排氣以后要吃的。”

    五福應道:“誒,那您要吃什么呢?”

    “我吃包子,你多買幾個,柳叔叔和金叔叔也吃。”

    秦追拿了錢給五福,五福小跑著離開。

    知惠不知何時上線,嬌小的女孩穿著厚實的披風,推開門,看窗外絨絨雪花。

    她露出甜甜的笑:“歐巴,阿瑪尼煮了紅豆年糕湯,你要不要吃?”

    小女孩指著矮桌上小小的碗。

    秦追看了一眼,在里面發現紅棗,是他喜歡吃的。

    他心中一暖:“嗯,替我謝謝阿瑪尼。”

    第 45 章   水中

    一般手術結束后,最好插管引流三到五天,確保膿液能排出體內,然后是拔管,拆線,回家好好休息,傷口每日都要用碘伏擦,病患也要每日服用消炎藥,就是為了防止發炎。

    但1909年是沒消炎藥的,只有七蛇丹,也湊合吧。

    秦追買了瓶碘伏,每日給侯盛元上藥,再控制他的飲食,壓著他每天慢慢走三到五次,每次十到十五分鐘。

    侯盛元委屈道:“別人家病人都躺著,就我要走動。”

    秦追回嘴:“我阿瑪叫郎善彥,你信我還是信別人家病人?”

    侯盛元:那肯定是信專業的啦。

    為了省住院費,主要是如今的醫院條件也就那樣,侯盛元拆線后,秦追就帶著他出院,到附近找了個小院子,花錢短租一個月,休養到侯盛元徹底康復了,他們再坐火車回山咕屯。

    貓好人好一切安好。

    就是他真的很想秦追。

    這話菲尼克斯只能說前半句給秦追聽,后半句說給自己心里聽。

    他們走了一段路后,又默契地說了分別。

    菲尼克斯當然有很多話想說,但沒有一個字是有資格跟秦追說的。

    想讓他注意休息,想讓他不要太累,想讓他如果覺得疲憊就跟他說,他不是利益關系內的人,他不需要他成為誰做到什么,他不會告訴別人,無所不能的小秦總不是超人這個秘密。

    可他沒有辦法跟秦追說。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到什么時候。

    那些話無數次就在嗓子眼打轉,甚至都到了嘴邊,也只能咬著舌尖吞下。

    不能跟秦追說。

    說了…他們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

    可他到底什么時候能跟秦追說呢?

    菲尼克斯發現,和秦追相處的日子越多,他的勇氣就變得越少。

    因為他是既不滿足于現狀,又怕現狀被打破。

    晚飯的時候,菲尼克斯是和學生會的人一塊吃的,學校要開秋冬校運會,這頓飯既是討論正事,也算是勞累前的酬勞。

    菲尼克斯到底是學生會的,不可避免要參加。

    他們選在學校外的一家小餐廳,坐在靠櫥窗的位置,菲尼克斯懶散地低著眼,有一嘴沒一嘴的聽著,視線卻散落在了外面。

    就在斜對面正好有一家網吧,外面有一個不小的屏幕在放比賽,是網吧里組織的比賽,很是熱鬧。

    菲尼克斯盯著看了會兒,視線里又突然撞進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眼睫稍動。

    是秦追。

    而秦追停在了網吧屏幕前面不遠處,在人群外面,站在了一個女生跟前。

    這個距離,菲尼克斯的視力足夠好,看得清他面上的表情,他有點無奈。

    女生轉過身看著他,笑得十分燦爛,說了什么菲尼克斯就不知道了,畢竟他不會讀唇語。

    但他看見秦追點了下頭,然后他們就并肩走在了一起。

    “”

    菲尼克斯無意識地咬緊了牙關。

    他知道那是誰。

    梁家和余家的關系最是要好,梁明丨慧的名字甚至都和余家這一代是對著來的,都是“明”字輩,他也知道梁明丨慧和秦追從小就認識。

    他還知道梁明丨慧喜歡秦追。

    菲尼克斯攥緊了拳頭。

    余家定下來了嗎?

    秦追的聯姻對象。

    菲尼克斯無聲地呼出口氣,眉眼壓下去,像是將要落下暴風雨的陰云,冷戾得厲害。

    坐在他身邊的雷響碰碰他,示意他部長剛點了他的名。

    但菲尼克斯實在無心周旋,他站起身,道了聲抱歉,就直接離開了席位。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上秦追,想知道他們到底要去哪、去干嘛。

    可才出了店門,菲尼克斯又停住了腳步。

    他很清楚自己骨子里一直壓抑、藏著什么。

    要是真追上去,他肯定會沖到秦追面前去。

    那樣太難看了。

    還會提前引起余家注意。

    菲尼克斯靠著墻蹲下身,又呼出了口氣,還扯了下嘴角。

    似是自嘲,又帶著濃烈的難過。

    他不怪誰,本身就是他單戀,也是他自己性格不太好。

    可是他真的

    菲尼克斯抬手,手覆上脖子的剎那,刺痛也傳來,本來就才愈合的傷口登時又破開口子,他人也清醒了半分。

    淡淡的鐵銹味在城市獨特的塵土中彌漫,傳入他的鼻腔中,菲尼克斯也終于如夢初醒地看了眼自己指甲蓋的血跡。

    啊

    總不能又跟秦追說自己被貓抓了。

    還是要改掉抓脖子的習慣,下次要換個地方。

    當天晚上,秦追回到寢室時,喻好好已經到寢室了。

    也只有喻好好在,因為今天還是大一的軍訓假期,明天才收假。

    喻好好沒曬黑很多,就是稍微黃了一點,他跟秦追說:“你給我推薦的防曬真好用!難怪你總是那么白!嗚嗚嗚追追,你就是我這張臉的救命恩人!”

    秦追彎眼:“好用就好。”

    喻好好又說:“過三天就是公休日,我們到時候一塊兒出去玩呀。”

    他雙手合十,眼睛亮亮的:“我們去KTV,你有空吧?”

    秦追確實有:“好。”

    喻好好雀躍道:“噢耶!”

    今天學生會不查寢,所以菲尼克斯和雷響沒來。

    但第二天復課后,菲尼克斯也沒來和雷響也沒來,包括復課后的第二天、第三天

    馬盛說他問了,學生會有查,但是沒查他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總是查他們被說敷衍了,所以才沒有再查他們。

    馬盛還笑著跟喻好好說:“luck,你這魅力沒有那么大嘛。”

    喻好好下意識地看了秦追一眼,見秦追低著頭戴著耳機像是在做作業,便只是瞪了馬盛一眼,卻沒有再向之前那樣多說什么了。

    到公休日那天,秦追照例早起,他看完昨天沒看完的內容后就吃了早餐,等了半小時,再把藥吃了。

    喻好好說今天要睡個懶覺,不做游玩特種兵,所以他們下午才出去。

    秦追就獨自去商業街吃了個中飯。

    下午,他們一塊兒坐地鐵去ktv。

    路上時,馬盛問喻好好:“luck,你是放棄了嗎?不喊菲尼克斯了?”

    何夏東:“我幫你喊了雷響,讓雷響問問菲尼克斯來不來。”

    確實沒想喊他們的喻好好:“”

    他頓了下,才說:“這不是有東哥嘛,我直接聯系太直白了。”

    不過他們到ktv后,喻好好唱了兩首歌,雷響來了,菲尼克斯沒來。

    喻好好不由問了句:“學長又有事嗎?”

    雷響迅速瞥了眼秦追:“…哦他等下就來。”

    然后背過身后,連忙給菲尼克斯發消息:“速來!!!你家那位正被人包圍著!!!”

    他話沒說錯,秦追還真的是被包圍著。

    喻好好愛熱鬧,ktv不止喊了他們寢室的人,還喊了他舞蹈系的同學,還讓馬盛和何夏東隨便喊朋友,他說他請客。

    知道秦追是高考狀元還拿了全國競賽金獎的人不少,畢竟九港大學有拿他做宣傳,大部分人對成績好的人天生抱有好感和好奇,秦追就免不得被問。

    比如為什么沒去內地讀,為什么沒出國

    何夏東還喊了個朋友是數學系的,他競賽沒考進國家隊,但對題很感興趣,就在問秦追他們訓練時是什么樣的,正式考試有哪些題。

    于是兩個人就在震耳欲聾且眼花繚亂的KTV里講題。

    秦追問服務員要了筆和紙,在給他寫題,跟他講他的解題思路。

    秦追的另一邊就坐著喻好好,從秦追開始講題時,喻好好就擠過來占了個位置,把麥讓給了聲樂系的。

    對方點了首粵語歌,唱得是少年心動,綿延婉轉又怦然。

    菲尼克斯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有人在調包廂里的燈光玩,開到了最明亮的那個檔,于是包廂內的一切都一覽無遺。

    包括圍著秦追坐的每個人的神情。

    菲尼克斯微頓,低下了眼簾。

    秦追剛好講完那道題,感應到什么似的,稍稍抬眼,看向了門口。

    菲尼克斯反手關了門,屋內的燈又被調成了波光流轉的彩燈,一切的情緒都被藏在了昏暗中。

    有人跟菲尼克斯打招呼,秦追還聽見自己身邊有喻好好的朋友在小聲說菲尼克斯真的好帥。

    確實帥。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表演系的系草。

    菲尼克斯不好直接跟秦追身邊的人說讓個位置,只能在別的地方坐下。

    秦追沖他微微點了下頭示意,菲尼克斯也回以一笑。

    只是因為光線做遮掩,所以哪怕他眸中晦澀的情緒都積壓成了陰云也無人得知,只以為是彩光導致。

    包廂里熱鬧了一陣,秦追身邊的人也換來換去,等到秦追又跟身邊那個專注數學題的學長講完了一道新題后,想去拿自己的礦泉水,但因為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所以他頓了一下。

    然后他的礦泉水就被人遞了過來,秦追先接住,才去看人:“謝謝”

    話到一半,他就微微停住。

    秦追輕眨了下眼。

    是菲尼克斯。

    什么時候坐到他旁邊來了的?

    菲尼克斯勾起唇,其實看見秦追很認真且投入地跟人講題時,心情不是很爽的,可在對上秦追的視線的剎那,他又覺得世界如此美好。

    今天真是美妙的一天。

    菲尼克斯松開手:“沒事。”

    他又微微傾身,因為包廂里太吵,說話要挨近一些:“我幫你守著,沒人碰你的水。”

    秦追確實是因為這個才要一瓶礦泉水的,不是他不相信人,只是他的警惕心是從小養成:“嗯。”

    他又跟菲尼克斯說:“謝謝。”

    而旁邊的眼鏡學長推了推眼鏡,一副受益終身的模樣:“學神,我去買杯奶茶回來我們再繼續,你要喝嗎?”

    秦追看回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礦泉水:“不用,謝謝。”

    眼鏡學長走了,菲尼克斯又伸手把他們桌子上的紙拿過來看了看。

    說實話,真看不懂。

    菲尼克斯有點懊惱,但不多,他更多的是一種炫耀的心理:“小學神。”

    剛好因為切歌聽得清楚的秦追:“?”

    他偏頭看向菲尼克斯,菲尼克斯彎彎眼,感覺自己剛才吃的那么多悶醋真的一點都不是事了:“沒事,喊喊你。”

    莫名其妙地

    秦追視線轉回去,又看到了正在和人對唱的喻好好。

    他眉眼稍動。秦追下午的時候,就坐車回了老宅。

    余嵩峰喊他回家吃晚飯,還說明了梁家人也在。

    不過余嵩峰并不在,“主持”這頓飯的,是秦追的父母。

    秦追的父親是余嵩峰的第三個兒子,余有懷,主要負責進出口貿易,所以平日里也是在飛機上比在地面上的時間多——當然是夸張的說法。

    他的母親是內陸那邊的,不是很大的富豪家庭,是唱戲曲的,秦追的外公外婆也是唱戲曲的,家里有個戲班子。

    所以那會兒他父母談戀愛時,就被各路人不看好,還有人登報說玩玩而已。

    但這么些年,余有懷也證明了自己與秦廷景足夠相愛。

    秦廷景說無論男孩女孩都跟自己姓,余有懷同意了,還說服了余嵩峰;她說要在內陸辦婚禮,余有懷就求著余嵩峰到了內陸去辦這個婚禮;秦廷景不愿意搬到九港來,不想離父母太遠,他就在老丈人隔壁買了套房,陪著秦廷景住在那兒。

    用余嵩峰的話來說就是,得虧秦追沒繼承他爸爸這戀愛腦,像他媽媽,是理智的類型。

    不然這偌大的家業,還真不放心交到秦追手里。

    秦追到老宅時,是管家出來接的他。

    因為余嵩峰不在,所以秦追沒回家換衣服戴手串,直接過來的。

    到庭院里時,就看見秦廷景笑著跟一個保養得很好女人在聊天。

    那是陳夫人,秦追喊她一聲陳姨。

    “陳姨。”

    秦追走過去,站在秦廷景身后時,秦廷景就沖他伸出手。

    秦追握住了秦廷景的手,順勢把雙手搭在了秦廷景的肩膀上。

    陳夫人笑著道:“哎呀,也是好久沒見蘭蘭了,蘭蘭長得是越發好了。”

    她看了秦廷景一眼:“像你,看著就是個好欺負的。”

    秦廷景莞爾,陳夫人又說:“蘭蘭長高了不少啊,現在多高啦?”

    她說的是九港的地方話,秦追自然也是用方言回話:“上半年體檢是一米七五。”

    “長不少。”陳夫人道:“你還才滿十八,還有得長,一米八打底啦。”

    秦追只笑了一下,因為他知道陳夫人的重點是后面那句:“我家慧慧就沒得長了,一米六五是極限了。不過你倆這身高差,站在一起也是養眼的,慧慧就算踩高跟鞋,你也壓得住。”

    從聽余嵩峰特意提了句梁家來人起,秦追就知道這頓飯的目的是什么了,所以他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保持著禮貌的笑容。

    秦廷景把話頭接過來:“高矮什么的,沒太多所謂的。重要的是他們自己得喜歡,能看得對眼。”

    陳夫人掩嘴笑:“那當然,秦姐,你也知道我不是個矜持的,我就直說了,我們家慧慧可喜歡”

    “媽咪——!”

    陳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急急跑過來梁明丨慧撲過來,捂住了嘴。

    她耳朵通紅:“你在說什么啊!”

    梁夫人笑著拉下她的手:“怎么在這兒就這么矜持了?”

    梁明丨慧跺了跺腳,中跟的小皮鞋在磚石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聲音,她小聲但卻又讓大家都聽得清楚地說:“你跟蘭花說就好了,干嘛還要跟景姨說?”

    她也是要臉的好不?!

    秦廷景輕笑:“景姨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怎么就跟我得有秘密了?”

    梁明丨慧站直了身體,紅著臉,看著忸怩,但熱情又大膽:“這不是還沒進景姨您家門,還沒當上您兒媳嗎。”

    秦廷景其實挺喜歡梁明丨慧的,梁明丨慧在他們面前看著嬌俏,但她也是個高材生,在國外讀商學院,對外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強勢性格。

    而且梁明丨慧知根知底,又在社交場上從不怯場,游刃有余。

    聯姻這事兒秦廷景不太喜歡。

    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她希望兒子找到自己喜歡的人。

    但聯姻是秦追自己點頭同意的,那么非要聯姻的話,就得挑一個拋開利益價值外其他能合心意的了。

    反正梁明丨慧是秦廷景最滿意的那個,一如梁家那邊也最滿意秦追。

    他們覺得秦追性子好,不容易鬧紅臉,情緒穩定且很會尊重人,余家和梁家關系又那么好所以他們才會接觸這么多次。

    只是

    秦廷景低下眼。

    秦追私底下跟她說過,他不跟梁明丨慧聯姻。

    秦廷景笑笑:“蘭蘭,你帶慧慧去玩一下吧。后院新栽了批月季,帶慧慧去看看。”

    秦追說好,梁明丨慧就雀躍地跟兩位女士說了回見,便蹦蹦跳跳地跟在了秦追身邊。

    “我本來想回國就來找你的,但我上過新聞,我怕我去學校找你會打擾你。”

    “嗯。”

    秦追猜到了:“謝謝。”

    平心而論,梁明丨慧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可偏偏就是一點,讓秦追從名單中將她劃走。

    秦追不是個會猶豫斟酌太久的人,等到拐出了這片地方后,他就輕聲跟梁明丨慧道:“慧慧姐,我還是那個意思的。”

    梁明丨慧一頓,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不太高興地看著他:“你既然沒有喜歡的人,就總要聯姻的。”

    秦追不否認:“是。”

    他緩緩道:“但理由我跟你說過的。”

    他不會跟喜歡自己的人聯姻。

    因為他不會喜歡誰,所以先婚后愛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他想要的模式是相敬如賓,他也不想耽誤梁明丨慧。

    梁明丨慧一抬下巴:“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我去年喜歡你,那是我小孩子氣,就一瞬間的心動,我現在的心態和你是一樣的。”

    秦追無奈:“慧慧姐。”

    梁明丨慧也知道自己騙不過秦追,她佯裝惱怒,心里也是真后悔:“你就不能當作我什么都沒跟你說嗎?!”

    秦追始終直視著她的眼睛,沒有絲毫的躲閃:“我真的只把你當姐姐。”

    梁明丨慧開始覺得有一點委屈了:“我就大你兩個月而已!”

    秦追還沒說話,梁明丨慧又道:“你跟我結婚多好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相互知道對方的底細,你也不用擔心我以后會背刺你。我們試一下都不行嗎?”

    “…但我給你不了你想要的。”

    秦追的語調還是那么的平緩:“我也不是鐵石心腸,做不到無視你的感情。那樣對你太過分。”

    無端地,梁明丨慧就因為秦追這句話有點想哭。

    她扁了扁嘴:“我會嫉妒死你的聯姻對象的。”

    秦追動動唇,還沒說什么,梁明丨慧就又吸了下鼻子,說:“不對,你就找不到你想要的那種聯姻對象的。”

    她很認真地看著秦追:“只要是真正了解你的,都會喜歡上你。除非嫉妒。”

    梁明丨慧說是說和秦追一塊兒長大,但其實他們也沒有到那種程度,只是從小認識。

    很早兩家就開玩笑說要聯姻了,一開始梁明丨慧小,不懂事,沒什么感覺。

    后來上了初中,就不樂意。

    她覺得秦追瘦瘦弱弱的,太過文靜。

    那會兒她就喜歡那種痞帥的類型,喜歡強壯的,喜歡健身教練、拳擊手那一類。

    秦追和他們差得太遠。

    但再后面一點,高中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學校,不是一個班,平時不常見面。

    那時候梁明丨慧長開了,又因為行事作風不高調,惹來了校外的混混。

    當時正好遇上了秦追。

    她同班的一個跟她有點曖昧的體育生看見那些混混就嚇得腿軟,不僅往她身后躲,還想跑,但秦追很鎮定地擋在了她面前,拿起了手機說他已經報警。

    梁明丨慧至今記得,那時還沒長個子,甚至矮她半個頭的秦追是什么模樣。

    看著像個初中生,但比成年人都靠譜。

    他單手護在她身前,沒有碰到她,卻又給足了她安全感。

    那張被她嫌棄過太軟弱的臉沉靜,沒有說什么展現出戾氣或者鋒芒,卻偏偏是那么不一樣起來。

    他甚至還用了巧勁,捏住了一個小混混的手,掐在了對方的麻筋上,震懾了對方。

    而且事實上根本不用等警察來。

    余家一直有安排人暗中保護秦追,秦追出手的那一刻,他們就圍了上來,解了圍。

    從那以后,梁明丨慧看秦追的視線就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也一點點因為更多的了解而喜歡上了他。

    梁明丨慧嘀咕:“要不是因為你是秦追,我都要懷疑你是因為我以前說你弱雞而報復我了。”

    她知道秦追不會。

    秦追是那種別人當著他的面罵他娘娘腔,他都能笑一下的人。

    他不會生氣。

    從前梁明丨慧覺得秦追是性子軟,不過現在她知道不是。

    秦追比那種當場發火拎起拳頭直接來一場自由搏擊的人可要可怕太多。

    最后秦追當然還是坐下來一起吃了晚飯,梁明丨慧也沒有表露出什么,最多就是有些失落。

    陳女士和梁先生對視一眼,也明白了秦追的意思,飯桌上沒再提聯姻這件事,只是心里難免有些遺憾。

    梁明丨慧喜歡秦追,總比她從前喜歡的那幾個人好,秦追他們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從不跟人鬧紅臉,性格上就勝過人太多了。

    可惜沒緣分。

    吃過飯后,因為秦廷景和余有懷今晚要坐飛機回內陸,所以他們也沒有久留。

    就是秦追被父母拉著關懷了一陣,然后才各自奔赴各自要去的地方。

    秦追讓司機送自己回了自己的住宅,但沒送到地下停車場,因為他想買點東西,家里空蕩蕩的,不僅沒有食材,也沒有零食。

    司機把他放到了路邊,秦追下了車后就往商鋪那邊走。

    他繞過人行道上放著防車子穿過的桿子,一抬眼就頓在了原地。

    秦追看著就在幾步之外背對著他的人影,白襯衫、黑色西褲,學生會的標配。

    那么大一只,側坐著花圃邊緣,手好像還壓在一只小貓身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手都把那只小貓完全包裹住了

    秦追有點不確定地開口:“菲尼克斯?”

    聽到聲音,對方一停,隨后回頭看了過來。

    真是菲尼克斯。

    秦追有些意外地走近他,本來是想問他怎么在這的,但走到正面時,就注意到了菲尼克斯脖子上的傷口。

    他微微睜大眼睛:“你脖子怎么回事?”

    菲尼克斯腦子第一時間還沒緩過來。

    他沒想到自己會遇上秦追。

    他不是第一次蹲在這附近了,但秦追都是從地下車庫進出,他就沒遇上過他。

    而且這是秦追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好好聽。

    菲尼克斯的喉結滑動了一下,有點按捺不住,想要讓秦追再喊兩聲。

    菲尼克斯動動唇,在小貓蹭過他指腹時,菲尼克斯毫不猶豫地開口:“貓。”

    他說:“貓抓的。”

    秦追:“”

    他看了眼那只奶奶的小貓:“你這傷口很深,而且很長。”

    “對。”

    菲尼克斯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頸側,低垂著眼,好像很委屈似的:“它媽媽,也有可能是它爸爸抓的,抓完我就跑了,崽子都不要了。”

    秦追其實沒有很懷疑,他在意的點是:“你去打疫苗了嗎?”

    菲尼克斯完全沒有打疫苗的概念:“什么疫苗?”

    秦追回憶起菲尼克斯家里那邊好像是沒有狂犬病的:“狂犬疫苗。你被野貓抓了,當然要打狂犬疫苗。”

    菲尼克斯哦了聲,不是很在意的模樣:“沒關系。”

    秦追:“?”

    他語速都快了一點:“你知道狂犬病是什么嗎?”

    菲尼克斯唔了聲:“一種得了后會發狂咬人的病?”

    秦追:“”

    秦追低嘆一聲:“我喊我司機過來,送你去醫院打一針…你是剛才被抓的吧?”

    菲尼克斯先說是,再說:“沒關系吧,我不太想打針。”

    秦追不解地看著他:“這個病很嚴重。”

    菲尼克斯一臉掙扎:“我不想打針。”

    “為什么?”

    “我說了…你別笑我。”

    秦追其實聽到這話,就隱約猜到了一點,但他還是說好。

    于是菲尼克斯就低著頭,很難為情似的說:“我…怕打針。我覺得打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秦追倒沒覺得有什么好嘲笑的:“但你不打針不行,狂犬很嚴重的。”

    菲尼克斯不說話了,可他臉上的抗拒很明顯。

    他表面上是像小孩子一眼耍脾氣,但心里卻開始瘋狂計算要怎么讓秦追理解到他需要陪。

    只是菲尼克斯還沒開口,秦追就又輕嘆了口氣:“我陪你去,可以嗎?有人陪的話,你會不會沒那么害怕?”

    菲尼克斯…怎么就又來了呢?

    秦追在心里輕嘆。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沒感覺到喻好好他們在拿他打賭嗎?

    秦追已經勸過喻好好了,但喻好好沒聽進去,那他就只能提醒菲尼克斯一下了。

    他把菲尼克斯當朋友,總不可能看著朋友被騙感情吧。

    所以秦追偏頭看向菲尼克斯。

    他們這邊的沙發上這個時候沒人,有人結伴出去抽煙了,還有人再去買酒了,也有人去上廁所了。

    包廂里吵,卻剛好合適。

    秦追湊近了菲尼克斯一點,菲尼克斯下意識地偏頭,就聽見秦追很低地喊了他一聲:“菲尼克斯。”

    他聲音還是那樣,輕輕的,說話語速也是慢吞吞的,但對于菲尼克斯來說,是最好捕捉的風。

    秦追:“他們拿你打賭,你知道嗎?”

    菲尼克斯的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

    他偏頭看對上秦追那雙明亮的眼眸。

    有人點了首《藏不住的心事》,正唱到高潮部分——

    “總想見你一面又一面”

    “再看你一眼又一眼”

    “可和你對視的剎那我就會淪陷”

    “無法藏住一點點”

    “心跳、呼吸都要爆”

    “細胞、神經也狂跳”

    這首歌單看歌詞,會讓人覺得是一首輕快歡愉,讓人怦然心動的歌曲,聽過后腎上腺激素都會跟著狂飆。

    但其實曲調是帶著酸澀的感覺,甚至還有幾分站在懸崖邊的人決絕往下跳的畫面感。

    菲尼克斯在歌聲中勾起了唇,他笑得散漫,卻堅定地邁出了那一步:“我知道。”

    在這一刻,菲尼克斯保持不了半點理智,想不起一分不該如何。

    壓抑在心底的酸味到底還是被引爆發酵,不想被誤會的心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冷靜的那邊頭腦。

    菲尼克斯挑起眉,語調卻反而緩下來,和歌聲是如出一轍地決然:“但是蘭蘭,我不是為他而來,是沖你來的。”

    認識侯盛元一個月,秦追對武林高手的濾鏡碎了一地。

    想人家秦筑,雖然胡亂殺人,缺乏理智,疑似變態,可他提著秦追也能百米破十秒,偏偏看起來還沒短跑運動員那個肌肉棒子的粗悍,一身肌肉精實流暢似黑豹,有和秦簡一模一樣的潔癖,穿著打扮整潔得體,平時高冷,偶爾來個邪笑居然還不油膩(這是重點)。

    硬要說的話,秦追覺得秦筑放任何武俠電影里都可以做高逼格反派。

    而侯盛元就是一個只要有天聊,連才割掉的膽都可以遺忘的八卦奇俠,時不時戲精附體,放屁不成功拿枕頭蓋臉,聽見驢肉火燒四個字連路都走不動,要拽著才肯走,身材倒是挺好,和秦筑有得一拼,但比秦筑矮了10公分。

    唉,這些高手的個性,也是豐富得讓秦追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瞠目結舌。

    但侯盛元也是真的底子好,傷口愈合速度在秦追見過的所有人里都是第一檔。

    只過了20天,侯盛元就能陪秦追一起站樁了。

    第 46 章   事發(二更)

    侯盛元既然好了,秦追就要和五福分道揚鑣了。

    “往后我就在唐山那邊隨師傅學藝了,你回京后與二叔、三叔說我過得很好,師傅是個好人。”

    秦追將一個裝了錢的信封交到五福手上。

    五福不肯收:“侄少爺,您給我回去的路費就行了。”

    秦追道:“收著吧,你陪我跑了這么遠的路,一直盡心盡力,這些是你應得的,而且我也沒給你封太多錢。”

    五福這才肯接:“那五福謝您賞。”

    格里沙努力保持著一臉嚴肅坐到了對面,擺出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來。白發少年揚了揚眉,也后靠在沙發上盤腿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名字?”

    “秦追。獨上高秦的秦,遂事不追的追。”

    “年齡。”

    “十八。”

    “性別?”

    “啊?”

    “……這個先過!”

    “民族?”

    “大概是漢族吧。”

    “學歷?”

    秦追沒忍住笑了。

    “ 話說你每次都這么嚴格,連一-夜-情對象的學歷都要查嗎?”

    “不準笑!嚴肅點。”

    格里沙更加用力地敲著桌子。

    “還有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住址的?”

    “因為我暗戀你啊。”

    “啊?”

    秦追湊過去,隔著桌子趁人不注意在對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后退回來,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那張漂亮小臉瞬間染上緋紅的樣子。

    他越看越覺得自己上輩子的臉長得真絕,不喜歡自己的果然都是些沒品的家伙。

    “這樣的話,可以解釋了嗎?

    “因為暗戀你,所以才人肉你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手機號碼。之前在酒店里面也是,因為很喜歡你,所以才故意裝作偶遇你,然后吸引你的注意力。”

    “寶寶,為了和你上次床,我蓄謀已久。”

    他這一套王八組合拳下來,顯然把對面打懵了。

    格里沙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手里面還拿著筆記本,臉紅得嚇人,像是下一秒鐘就會暈過去。

    秦追看了一眼就有點受不了地搖頭,心想自己當年怎么這么沒出息!

    這才哪到哪啊。

    好一會格里沙才反應過來,十根手指緊緊抓著本子,敏銳地覺察到了他話語里面的漏洞。

    “那,那你之前還拍了我的那種……照片!然后還讓我給你打了五十萬!”

    “你這是明晃晃的敲詐勒索!”

    他反應過來,越看對方那副懶洋洋笑瞇瞇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像是在逗自己家的小狗玩。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態度嗎!”

    便越發氣憤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難受。

    格里沙又有點淚失-禁體質,眼中的淚花冒出來,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個騙錢的騙子,嘴里面就沒有幾句實話!這一切都根本,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什么都不告訴我!”

    眼看這下審是審不下去了,他舉起本子就要去砸人,敏捷地被秦追伸手接住。

    “對不起,我之前拍你的那種照片,只是因為呃呃,太喜歡你了。”

    就算是厚臉皮的秦追,從嘴里面說出來這種話的時候還是有點磕巴。

    “所以才想要留著,用來自己欣賞……”

    說完之后,自己都覺得臥-艸我怎么這么變態。

    另外一邊的格里沙,越想還是委屈,眼里面的淚水終于忍不住了,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那你之前還一直都不回我微信!!冷暴力我!”

    “我都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我當時在呃上班,沒看見你的消息,對不起了嘛。”

    秦追看著小孩兒哭得稀里嘩啦,硬話就也說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說好了是來哄人的,怎么還給人弄哭了,不過自己當年性格有這么軟,這么容易哭的嗎……

    其實秦追也沒怎么哄過人,關于這方面的經驗也不多,只是空比格里沙長了些年歲,上輩子和白盛忻在一起之后,心眼都用來和對方的那幾個后宮勾心斗角了。

    白盛忻當然不會怎么哭,偶爾對方哭的時候,一定是犯了錯。哭的時候也是哭得楚楚可憐,惹人憐愛,讓人不得不原諒他。

    但是像是格里沙這樣還沒說上幾句,自己先委屈哭了的,秦追也沒辦法了,只能順從本能跪到沙發上,將人抱進了懷里,輕輕地拍著對方的后背。

    “對不起,是我錯了,不哭了好不好?”

    少年的身上還帶著松節油和顏料的氣味,并不好聞,但是是秦追最熟悉的味道。

    兩人的身高其實相仿,秦追的這具身體現在可能還要更高一點,又都是單薄的少年體型,一貫的帶著點營養不良的瘦削,抱起來的手感怎么想都不可能會好。

    秦追一手摸下去都是空蕩蕩的骨頭架子,掛著一點點的肉,只是穿著衣服的時候還看不太出來,距離這樣近的時候就顯出狼狽來。

    太瘦了,還是好好喂胖一點的好。

    不知道哪一點被觸動,他的心突然就軟成了一灘水。

    他突然想到,上輩子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幢冷冰冰的別墅里面,母親在精神病院,父親又常年不回家。從來也沒有人會管他,讓他好好吃飯。

    還好這輩子他可以自己管自己。

    現在小狗崽子才剛剛十八歲,現在開始好好喂著,應該能夠再長高一點的。

    上一輩子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高不夠高,有點遺憾。

    懷里的少年還在哭,哭著哭著又覺得不解氣,扯下了秦追的T恤領口,在他的肩膀上面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

    這一口可是一點都沒有收力,一下子見了血。

    秦追當然知道他兩邊的犬齒長,沒辦法,從小沒有家長管也沒整過牙,平時吃飯的時候都容易咬到自己的嘴唇,一咬一個出血,痛得要死,所以后來才不怎么喜歡吃飯。

    如今用來咬人更是厲害。

    ……好家伙原來長了十八年就是等著咬他這一口。

    秦追已經是很不怕痛的了,都沒忍住顫了顫身子,輕嘶了一聲。

    也知道自己咬得重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咬出來的傷口,格里沙犬齒上面沾了血,舔了舔嘗到了鐵銹味兒,心里面的氣才出了八分。

    “疼不疼?”

    格里沙低聲地問,心里面又有點后悔,伸出舌頭欲蓋彌彰地將上面那點滲出來的血跡小狗一樣舔干凈了。

    秦追的膚色也白,駭人的青色很快就從皮膚下面反了上來,看起來有點嚇人。

    “沒事。”

    秦追笑了笑,托上輩子的福,他現在最不怕疼了。

    他在人的額頭上面親了親。

    “現在你開心點了嗎”

    “不開心的話再多咬幾口都可以,想咬哪里都行。”

    格里沙一時之間沒說話。

    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凌亂的狂風夾雜著雨水砸落,變成一條條的溪流,纏綿糾纏地向下墜去。

    臺風真的要來了。

    格里沙紅著眼睛,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

    “你就在這里別動,我去幫你找點消毒水來。”

    他噔噔噔踩著拖鞋順著中央秦梯跑上了秦。秦追躺在沙發上,看著玻璃天窗上滴落的雨滴發呆。

    上輩子這輩子算起來,他都已經許久都沒有回到這幢老宅的別墅了,如今再看來還真是有些懷念。

    如果回想起來,他上輩子最開心最快樂的時光,還是幼年時在這里心無旁騖地畫畫的那些日子。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去追求所謂的真愛后,成為時刻都要揣摩人心的過分敏感的,連自己都不認識的那個“自己”。

    秦追懶洋洋地在沙發上面翻了一個面,將自己的身體整個舒展開,抱住了一個軟乎乎的抱枕。

    自從重生回來之后,他這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安逸。

    果然,還是呆在自己的狗窩里面舒服。

    所謂的愛情啦什么的,就是將你騙出去的骨頭。聞著味道好,其實上面根本就沒什么肉,一點都不好吃,還要和一堆別的狗搶來搶去……

    傻狗才去吃!

    “喂,你別動,讓我給你上藥。”

    格里沙此時已經從秦上雜物間拿了一個醫藥箱下來,他有點笨手笨腳的,從小就沒做過這樣伺候人的活。上藥的時候弄得秦追有些痛不說,還涂多了藥。

    紫色的藥水順著秦追的鎖骨呲溜滑到了腰上,本來就沒多嚴重的傷口看著更嚇人了……

    格里沙有點被嚇壞了,幫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怎么辦,我、我要不要給你叫個救護車啊?”

    秦追噗嗤一下笑了。

    “不用,死不了。……你又沒有狂犬病,咬一口又沒事。”

    “讓我在你這里呆幾天就行。”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落地玻璃窗。

    “畢竟現在外面這樣,你也不想我在這樣的天氣里面無家可歸吧?”

    格里沙鼓了鼓臉,沒說話,算是無聲的默認了。

    “對了,你肯定是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做飯!”

    秦追一時興致起來了,又想起剛剛摸到小孩兒瘦得不行的樣子,已經決心要把人養胖一點,督促對方好好吃飯。

    最好再長上五公分,現在的身高還是有些矮了。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是誰說十八歲了不能再長高!

    他戳了戳小孩兒的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溜進了上輩子幾乎從來都沒有來過的廚房。

    秦追白發濕漉漉的,頭發還沒干。因為沒穿褲子,長長的黑T耷拉到雪白的大腿邊上。外加上肩膀上面還有著一個血刺呼啦的牙印,這樣去做飯的樣子,怎么看起來都有點不正經……

    仔細看的話還有點澀。

    格里沙忍了又忍也沒忍下去,又從自己的衣柜里面翻出一條短褲,逼著人穿上。

    倒是秦追是真的無所謂,很是大大咧咧,轉過頭來還要笑他。

    “和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格里沙有點咬牙切齒,被人發現后在額頭上面輕輕彈了一下,哄小孩兒一樣將人丟到餐桌上。

    “餓了就先吃草莓蛋糕,晚飯一會就好。”

    別墅一秦的廚房應該是有段時間沒有被人用過了,干凈得甚至有些冷清。就是這樣的廚房還要做作地分成中餐區和西餐區,屬實也是太看得起這家的主人了。

    秦追上輩子本來也不是很會做飯,直到后來跟在白盛忻身邊的時候,對方有一個狂熱的追求者,不僅一日三餐都做好送上門來,味道還簡直是五星級大廚一樣美味。

    就連秦追這樣挑食的人都沒忍住,跟著蹭了幾頓飯之后就愛上了,難得去和對方討教廚藝。最關鍵的對方還能夠忍辱負重。

    教,都可以教,就連情敵也沒問題!

    現在想一想,還好自己死的早,不然那個追求者遲早要在白盛忻身邊混成攻五。那自己估計又要氣死。

    總結就是,會做飯又性格好的暖男也太可怕了。

    秦追亂七八糟地想著,好在冰箱里面還有阿姨上次來打掃的時候給他補充的食材,很貼心地防止格里沙餓死在家里。

    他又從冰箱里面摸出來兩盒牛奶,四個番茄,還有一捆空心面,想了想又煎了四個雞蛋。先下番茄,翻炒出痧,調味,煎蛋其次,最后丟了半捆空心掛面進去。約摸著差不多了就打開鍋來,被切成小塊的番茄已經完全融化在里面,面和煎蛋都被煨成了吸飽了湯汁的金黃色,香氣撲鼻。

    一看就是絕對不可能難吃的樣子。因為實在是找不到東西調味所以蔥花和香菜裝飾這一步就免去了,反正他們其實也不愛吃。秦追從碗柜里面找出兩個雕花的陶瓷紫藤碗來,一人剛好一碗,外加上兩個蛋,很完美。

    面被端上桌的時候,格里沙乖得簡直不可思議,比別人顏色更深的眼珠子暗沉沉得像是bjd玩偶的樹脂眼,越發不像是活人。

    秦追先嘗了一口,點了點頭覺得味道不錯,聽見當啷一聲,是調羹砸碗的聲音,抬頭看見餐桌對面的小孩兒眼淚噼里啪啦掉到了碗里。

    他都被弄得有些沒脾氣了。

    “怎么又哭了?”

    “對不起,不過,你,你好像是我媽媽啊。”

    格里沙小聲地說,眼眶發紅,但是眼睛卻又亮晶晶的,像是一條終于撿到了骨頭的流浪小狗。

    “你在做夢。”

    秦追冷哼一聲,心說你以為我沒吃過?

    咱媽做飯那才叫一個難吃。

    五財見這兩人仿佛下一瞬就要上來揍自己,腿一軟,雞嘴抖得哆哆嗦嗦。

    秦追對柳如瓏、金子來仗義出言心中感動,覺得自己這陣子叔叔沒白叫,他和侯盛元對視一眼。

    侯盛元彎腰:“誒,管么?”

    秦追小聲回道:“只要出了事,你能帶著我跑,我就敢管,我二叔人不壞,我走的時候,他還給我塞了五千兩銀票,我一直沒花,這次回去還給他也是應該的。”

    侯盛元嘿嘿一笑:“那你可以放心,我休養得好,如今已恢復八成功力,若只是要跑,沒人困得住咱們。”

    接著他在秦追耳邊悄悄說:“我早年偷偷殺過幾個八|國|聯|軍,他們的兵器就放地窖里,收拾收拾應該還能用。”

    秦追心中一定:“那,就勞您領我去京城看看?”

    侯盛元豎大拇指:“走唄。”

    第 47 章   傳承

    時隔幾月再入京,秦追心境已與上次來時大為不同。

    上次他到京城,是被秦筑劫來的,走的時候帶著郎善彥的棺材,還有郎善賢的一半私房錢,五千兩銀票。

    這次再來,他身上帶了一萬兩的銀票,但就連侯盛元、柳如瓏和金子來也以為他身上只有五千兩和一些母親留的小額銀票,加起來至多六千兩。

    實際上秦簡帶著秦追跑路到津城時,身上就帶了一疊銀票,零零散散得有二萬,還有匯豐銀行里的六千兩,幾大車細料,還有鋪子家具等。

    在秦簡決心去京中殺人時,她便提前將銀票塞到了秦追的肚兜夾層中,囑咐他守好這筆錢,花也要小心。

    那些一百兩一張的小額銀票有幾十張,等秦追去東北投靠賽音察渾,就把大額的給賽掌柜,小額的自己留著以防萬一。

    格里沙今早一早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秦追的床上空了,他的心里就是一驚,房間里又到處都找不到人。

    主臥次臥客廳書房桑拿房影音室……哪里都沒有。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在家里看見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卻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簡直要發瘋。

    直到他找到了幾乎放棄,覺得他說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樣不辭而別,來到頂秦的花房準備繼續畫畫的時候,他看見了在畫板前的秦追。

    白發少年微微瞇著眼睛,一條腿踩在高腳凳上面,膝蓋微微外翻,另外一條腿自然地垂落下來。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臉上在畫畫的時候幾乎是沒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種肅殺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時他的靈魂已經完全被他所正在創作的那副畫作所攫取,所以此時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殼。

    但是這卻并不是格里沙看呆的理由。

    他看著那人的畫筆幾乎是干凈利索毫不猶豫地在畫布上面綻開,大片的玫瑰紅在他的畫筆之下傾斜,原本淺淡綠色和藍色的柔軟背景幾乎要燃燒起來。

    是原本泛著翠綠波瀾的河里面落了火,太陽墜下來了,隨之而來的是無限的光明。云朵沉浸在那種神圣的光輝之中,色澤卻紅得怪異,像是被切開的破碎的尸體。明明是激烈的顏色對沖,但是卻并不讓人覺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說格里沙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達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樣的夢,那么秦追給它增加的這一點血色,就是在那美麗的背景上面重重劃出了一道傷口。

    它受傷了,鮮血汩汩地從傷口里面涌出來,滴滴答答落了滿地狼藉,但是卻也因此而變得更加鮮活生動。

    那幅畫真正地“活”了過來。

    格里沙幾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為其中蘊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秦追深吸了一口氣,在那滴落的鮮血般的夕陽上面加上了最后一筆。

    空氣之中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啁啾的鳥鳴聲和落雨聲,秦追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從高腳凳上跳了下來。

    此時他已經坐在這里畫了整整五個小時了,身子一動,全身的骨頭都噼里啪啦地作響。

    他這時才回頭,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格里沙。

    其實擅自動別人未完成的畫作,在某些人看來是很忌諱很不禮貌的行為,甚至是可以被拉黑的。畢竟很少有兩個人的風格和畫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會完全破壞掉原本畫作的風格。

    但是很顯然他們兩個之間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再仔細去看的話,甚至能夠從那副畫作上面看出畫技進步的痕跡。

    這是上輩子的格里沙經歷的荏苒十年時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樣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畫上,目不轉睛。

    都是自己人,秦追可太清楚那眼神里面的含義了。

    “想學嗎?”

    格里沙順從內心地狠狠點頭。

    秦追揚了揚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如何讓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學的方法。

    好,想學就行!

    拿捏住你還不簡單?

    自從發現了秦追居然也會畫畫,并且還畫得甚至比自己還要好的時候,格里沙再看秦追的眼神就很不一樣了。

    兩人都沒吃早飯,格里沙是因為作息不規律起晚了,秦追則是在忙著畫畫。午飯的時候他犯懶又不想做飯,時間也有點晚了,就拿著格里沙的手機點了家還不錯的酒店外賣。格里沙吃飯的時候就有點怨念——明明某人昨天還說會給自己做飯來著。

    沒辦法兩個人其實都不習慣家里有其他人,做飯的阿姨就算是來了也只會覺得不自在。

    在秦追沒來之前,格里沙就一直是靠著外賣活著。又加上身體不好,之前得過常年的腸胃炎和膽囊炎,有季節性的慢性鼻炎,總之就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哦對了他還挑食,所以才十八歲了看起來還像是這么營養不良標準未成年的樣子。

    秦追研究了一下,決定去給小孩兒找個兒童營養餐譜好好補一補。于是又下單按照食譜買了一堆的肉菜和亂七八糟的調料、鍋具,決心好好地把廚房給填滿。

    他做飯的手藝其實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有些偷懶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較多,但是只能說是天賦,奇跡的是出來的飯菜味道居然不錯。

    “喂,你真的才十八歲嗎?和我一樣大?真的沒有騙我?”

    吃午飯的時候格里沙瞥了瞥他,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

    沒辦法,他從小被母親逼著畫畫,但是教過他的老師就從來都沒有說過他畫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但是比他還畫得好的。

    簡而言之就是小孩兒有點自卑了。

    而且雖然白發少年看起來似乎也很年輕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給格里沙一種,對方已經是個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覺……

    好吧,雖然有的時候有點瘋瘋的就是了。

    大概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秦追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惡居然被你發現了的神情。

    “沒錯,其實我只是看著年輕,其實里面的靈魂是十年后來的,今年都已經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點喊哥!”

    格里沙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從床頭摸出他的身份證來看。

    “果然又在騙人,明明才和我一樣大啊!”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身份張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們的生日居然還是同一天。”

    陰雨了半個月,今天天氣難得放晴,暖融融的陽光射進來,就算是有些灼熱,卻也溫暖。

    秦追原本正準備開窗呼吸點新鮮空氣,聽到他這句好巧后動作頓了頓,一時之間有點呆住,反應過來后才云淡風輕地說。

    “的確,是挺巧的。”

    格里沙趴在床上,晃蕩著小腿,將秦追的床單弄得皺巴巴的。他卻又想起一件事來,臉就又有點暈紅。

    “那之前在酒店里我生日那天,豈不剛好也是你生日?”

    “啊……”

    秦追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樂!雖然遲了點,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樂!”

    窗簾被拉開,溫軟的陽光將少年的半邊臉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開心,就像是個無憂無慮地在無限寵愛里面長大的小孩。

    秦追的指尖抖了一下,走過去揉了一把他被曬成深栗色的頭發。

    “謝謝啦。”他低聲說。

    他之前總是覺得自己比小孩兒年紀大了快一輪,是自己要多照顧他一點,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后才發現,居然還是對方治愈自己的時候多。

    這幾天的時間秦追沒老老實實在家里呆著,時間眨眼就已經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還準備拉著小孩兒好好學習。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周圍大大小小的畫室,跟著網上的教程來比較優勢,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

    “好嘞,小同學您是一個人嗎?確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畫室的老師看起來很干練,從桌子上撕下一張單子來,對著身份證刷刷刷地寫上秦追的名字,又在后面的框里連續打鉤,就是寫的字看起來有點像是狗刨。

    “還有一個,我同學。”

    秦追笑了笑。

    “您幫他一塊報了吧,叫格里沙,費用這邊我也幫他一起付。后面合同的話,麻煩一起都郵到這個地址。”

    他說了小別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區。

    “格里沙,哪兩個字?”

    落筆的時候那個老師犯了難,秦追接過他的筆,在姓名的那一欄里面端端正正地寫下了格里沙兩個字。

    “我天,同學你字寫得是真漂亮!”

    老師誠心實意地稱贊道。

    秦追瞇著眼不說話,說起寫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來。

    他媽還沒進精神病院的時候管他管得嚴,小時候除了畫畫還逼著他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雖然他不是很喜歡,但是寫字的底子到底還是打了下來。

    上輩子這輩子他的字跡倒是都沒有怎么變,看起來他以后寫字的字體還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兒嚇到的。

    “你和你同學關系一定也不錯,他連看都不來看,你來哪個畫室他就來哪個。”

    “是啊。”

    秦追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單子,淡淡笑了笑。

    “我們好得像是一個人似得。”

    關于專業課其實他倒并不是很擔心,倒是文化課需要找老師好好幫格里沙補一補,別到時候文化課不及格就實在是太丟臉了。其實請老師來家里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秦追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總覺得不能讓人整天都在屋里面呆著。

    啊還是要多交點朋友的好。上輩子自己對白盛忻一見鐘情,就是因為見的人太少了,沒見識。

    呵呵,看他這輩子早點把人調教成為情場浪子,那朵白蓮花又算是什么?他決定之后有空把人帶到Burning去,幫他物色一下對象,讓他多談幾場戀愛。

    至于學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幫小孩兒重新弄了回去,調成了和自己一個班,像是望欽高中這種私立高中轉學籍倒是也并不難。不過關于格里沙的存在這一點,之前去和宴修祁談合同的時候,對方看他的眼神就有點怪。

    “你之前讓我轉學籍的那個,是你新談的小男友嗎?”

    “什么?”

    秦追仔細讀了一下宴修祁給的合同,條件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松,只是說明他在未來十年內的畫作需要優先供給對方所屬的畫廊,不過義務這塊倒是也比較模糊,基本對對方沒什么限制,他沒什么意見,就簽了字。

    結果簽完抬頭就看見對方對著他擠眉弄眼。

    “不錯啊,看來你已經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啊?”

    “成為偉大藝術家的第一步,找一個情人。”

    秦追沒理他,這人腦回路有時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愛情啊,多么永盛不衰的創作主題。人們有時候甚至會忘記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藝術家的花邊緋聞將會像是冬青木一樣永世長存。”

    “打住……”

    秦追比了一個停的手勢。

    “你再說下去我們就沒得談了。”

    “喂,那心理醫生你還要不要看啦?”

    秦追快要出門的時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鏡,趁著門還沒關的時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幫你找的可是靈都排名前十的心理醫生,超級難約的!”

    “暫時先不用了吧。”

    秦追門推開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低頭笑了笑。

    轉過周來,一切都處理妥當,秦追就要拉著格里沙去望欽高中上課補習文化課。他的準備是先去補習一個月的文化課,畢竟忘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早點補說不準還能想起來的多點。

    “你干嘛。”

    格里沙還在頂秦上畫畫,太陽實在是太曬,他拉上了遮光簾。好容易從畫布上拔-出張臉來,警惕地看著他。

    “之前不是答應過我的,要去好好上學嗎?”

    秦追柔聲細語湊到人身邊,自覺已經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態度。

    “出個門而已,沒有那么難的,相信自己格里沙!你可以的!”

    八月份,正是靈都的盛夏時節,臺風大雨過了溫度就又上來了。

    出門狗都嫌棄的天氣。

    格里沙抬頭看了看外面將炙熱灑落大地的太陽,說實話心里面已經有點后悔了。

    “我什么時候說過?”

    他這幾天被秦追在家里好菜好飯養得不錯,畢竟都是一個人,口味兒也都差不多,隨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兩人身上都稍微長了點肉,臉上也有了點光澤,總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隨時都要暈倒的單薄紙片人樣子了。

    “你是見不得光還是怎么?”

    秦追有耐心,但是只有一點。

    “我再問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格里沙也倔脾氣上來,抱著膝蓋扭過頭去不看他。

    “你之前還說要教我畫畫呢,你這段時間教了嗎?”

    秦追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確忙著各種入學的事兒沒空,不過這都是為了誰啊!

    “小東西有沒有點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飯是誰做的?”

    “可買菜的錢是我掏的啊!”

    ——再這樣繼續吵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好在秦追及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機來,兩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釣魚一樣晃了晃,笑得像是個小說里面活不過三集的反派。

    “……別忘了,你的裸-照還在我手上。”

    “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被發給你的親親盛忻哥哥的話,就乖乖和我去上學!”

    格里沙這下子啞火了,一聲不吭。

    但是說起來卻還是不高興,一直跟著格里沙坐車進到了學校的時候,臉都還是板著的。

    望欽高中是私立高中,夏季校服是標準的襯衫配短褲。

    秦追在車后座上湊過去給人整理領帶,他上輩子的那張臉穿衣服就沒有不好看的,短袖白襯衫配上領帶一穿,那種清冷病弱校園男主的味兒就出來了。

    而且他那張臉看著就很貴,很好看,去演戲的話都演不來炮灰的那種。

    秦追托著下巴欣賞了一下。

    “真帥!”

    他又吧唧在人的臉上親了一口,格里沙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猛得一下打開了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珠瞪過來。

    “你,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對我動手動腳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

    秦追頂著那頭白毛,配上校服襯衫的時候更像是那種校園霸凌小團體的小混混頭子了……還是長得超帥會吸引一堆迷妹的那種。

    “你跟我矯情什么?”

    他雙手枕在腦后,往后座上沒臉沒皮地一躺,笑著看小孩兒被逗得臉色發紅的樣子。

    呵,毛都沒長齊的小狗崽子罷了。

    他暗自心想。

    秦追捏著自己脖子上的虎玉,嘆了口氣:“唉,走之前把我那個便宜堂弟弄出來吧,一歲不到的孩子,這一路行去,他肯定會死的,而且師傅,咱們家住山咕屯這事被他們摸著了,就算避去滄州,他們不會為了我身上的方子繼續追著我跑么?”

    他一拍小手,打定主意,目光堅定起來:“還得把安家干掉才能走。”

    侯盛元不敢置信:“你認真的?徒弟,你看看自己矮冬瓜的模樣啊!你這小身板搞得過安家?”

    秦追默默將矮冬瓜這三個字記心里,嘴上說道:“對我來說,發慈悲是很奢侈的事情,要是不能成的話,我立即帶著你遠遁三千里,還能說救人?”

    他拉過侯盛元的衣領,在他的耳朵邊嘰嘰咕咕一陣。

    侯盛元先是皺眉,隨即豎大拇指,然后又皺眉,嘴角抽搐,最后表情變成了“勞資到底收了個什么玩意?”

    這一刻,郎善彥搞死對手的精神在秦追身上附體,他不是一個人!

    秦追的第一步就打破了安平堂、恪貝勒等人的打算,他在入京以后既不去刑部衙門,也不去郎家見馬佳氏,而是直接去了如今京中最尊貴的王府——錦王府遞上拜帖。

    沒人能在錦王府邊上劫人,如此一來,那些人想要控制住七歲孩童的主意便被輕松破解了。

    第 48 章   鬼話

    出發進京前,秦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具體來說就是白麻布得去了,換成素凈但也體面的青色綢褂,頭戴一頂黑色瓜皮帽。

    眼睛要姜蒜汁熏一熏,想想自己上輩子吃面吃一半就被逼著跳湄公河的倒霉事,哭一哭,把鼻子哭紅,這就行了。

    可惡,那是他最愛吃的一家面,猝不及防就倒閉了,此后天上地下,他與它再也不得見。

    柳如瓏看得嘆為觀止:“你這一哭,看起來真是好一朵可憐兮兮的白茉莉啊。”

    金子來更正:“他不算花,頂天是個花骨朵。”

    秦追差點玩梗來一句“我是純白的茉莉花”,只是他機靈的小腦瓜立刻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咳了一聲:“我先去拜會錦王府。”

    柳如瓏擔心道:“他們會見你嗎?”

    噩夢連篇,白天晚上都睡不好。

    連續幾個晚上,秦追去Burning上班的時候一張漂亮的小臉都慘白頹廢,眼下面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就像是被資本家奴役吸干的可憐打工人,白天996晚上還要出來賺外快。

    他跟班的Molly都看得心疼,下半夜沒什么客人的時候悄悄招呼他到身邊,讓他去休息室睡一會,自己幫他盯著。

    秦追沒拒絕她的好意,吃了兩顆安眠藥,蜷縮在帶著點煙味兒的沙發上,試著入睡。隔壁搖滾的樂聲透過墻壁傳過來,他用力地用手掌將耳朵堵住。

    十五分鐘過去,他睜開眼睛,煩躁至極,眼神里面毫無睡意。

    md世界怎么還不趕緊毀滅掉。

    ……人類不過是地球產生的不可回收垃圾,趕緊滅絕吧。

    他還是沒有辦法忘掉那些東西。

    一閉上眼睛,就像是有無數雙眼睛血淋淋地看著他。他們圍繞著他,就像是豺狼圍繞著一只正在不斷奔跑得筋疲力盡的羊,只等著下嘴的那一刻。

    餓慘慘的眼睛,在等待著吃人。

    他要活命,他不想被吃掉。

    掏出手機,他點開微信,給宴修祁發了消息。

    【111:我答應你】

    明明已經是深夜兩點,但是對面卻顯然還沒睡。

    甚至還能秒回他。

    【修祁:/微笑】

    【修祁: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你受不了的】

    【111:……】

    【修祁: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wink】

    【修祁:這周末我來和你談合同】

    【111:首先我要去上學,你幫我把我的學籍轉入最近的望欽高中】

    【修祁:沒問題,我的小畫家】

    【修祁:你打算什么時候去入學?】

    【111:下個月一號】

    下個月一號,他剛好在Burning上完兩個月整的班,在這里呆了這么久也是時候離開了。

    如果他想要徹底搞垮白盛忻,那么他就要站得比他還高……他從來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上輩子這輩子都一無所有,除了手中的畫筆。

    這一次,他要用這支畫筆去殺人。

    【111:哦對了。】

    秦追想了想,惡作劇般將自己昨晚上用血畫的那張鬼臉畫,給宴修祁發了過去。

    【111:這是我最近的新作,你可以先欣賞一下】

    宴修祁那邊一時之間沒了消息。

    畢竟誰在凌晨兩點猝不及防地看見這樣一張被單上面的血紅色鬼臉恐怕都無法無動于衷。

    秦追對著手機哈哈大笑起來,顯得精神更加不正常了。

    等了好一會,宴修祁也再沒給他發消息過來,秦追有些沒趣地放下了手機。

    要離開Burning的時候,店里給他辦了一個小型的離別宴,不過飯都是叫的外賣,酒水也全都是店里現成的。

    他的便宜老板魏溪向來多愁善感,此時那雙大眼睛眼淚汪汪地拉著秦追的手,囑咐他未來一定要越來越好。

    要一直往上走,不要回頭。

    Molly送了秦追一瓶自己私藏的葡萄酒,她真的很喜歡秦追,就算是只是相處了這么短的時間,但是有的時候人和人相處是看眼緣,而不是相處了多少時間。

    貝斯手朱笙這幾天都沒有來Burning,今天卻湊了個熱鬧,眼神復雜地像是個怨婦一樣看著秦追,看得他渾身都不舒服。

    想要給他敬酒的時候卻被攔住了。

    “前輩,不用了。”

    秦追擋住他的杯口,自己先一口悶了。

    “之前的事情,對不起,是我有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希望你以后能夠成為一位優秀的貝斯手。

    “還有,以后沒事別總想著戀愛了。”

    喝到最后眾人都有些醉,東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只有平時陽光痞氣的樂隊主唱還在半醉半醒地唱著不知道什么歌,唱著唱著突然抱著桌角,哭了起來。口中不斷喊著一個名字,哭著喊著求對方不要走。

    秦追本來就沒睡熟,被他吵醒后更是睡不著了,滿屋子酒味兒他悶得難受,推開玻璃店門就走了出去。

    待到天亮了大半,清晨的煙火氣開始順著土地翻涌上來。陽光讓人腦子里面都熱哄哄地震動,像是頭骨下飛進了一只蒼蠅。

    對面銀行大秦上黑色玻璃跳躍明亮的光片,車輛一輛輛地從街道上面疾馳而過。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都有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

    只有他們這群不遵守人類作息的夜行生物還在黑暗的房間里面,發爛發臭。

    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魏溪頂著一雙紅腫的核桃眼走了出來,看見秦追就眼睛又紅了。

    他是開酒吧的,偏偏自己又不能喝酒,昨晚就屬他睡得最快,一杯下去人就倒了,所以早上醒來得也早。

    “小秦,你如果需要啥幫助的話,就和哥說,別怕。”他拍著秦追的肩膀說。

    “不管你以后去哪里,Burning一直都是你的家。”

    “沒事,我現在還不缺錢,哥。”

    秦追難得笑得有些真心。

    他上輩子一直都沒什么朋友,一輩子都在和白盛忻的愛情里面打轉轉,如今重開后倒是覺得之前的自己實在是太過于局限。

    世界上好人這么多,為什么一定要從垃圾堆里撿男人。

    “真的?”

    魏溪有些不信,靠在他身邊的欄桿上,也點了一根煙。

    “比黃金還真,哥你看我像是差錢的人嗎?”

    魏溪伸出手在他蓬松的白發上面rua了一把,軟乎乎的,手感很不錯。

    的確,秦追的身上天生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少爺味兒,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看就也不是什么出身不好的小孩兒。

    就算是流落垃圾堆成了流浪狗,也能分辨出是曾被嬌生慣養的名貴犬種。

    秦追解釋了一下。

    “之前是有點意外情況,最近的話找到了一個大……”

    差點將最后的那個冤種說出來,好在及時打住。

    “總之是不缺錢了。”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畫畫,魏哥。”

    秦追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很漂亮,瘦長細膩,骨節分明,宛如一節節白玉翠竹,是完美的可以去當做手模的手。

    合并手指,絲絲縷縷的陽光從他的指縫里面漏下來。

    他上一輩子的手也是這樣,當初有個算命的大師曾經和他說過,這樣的手是漏福之相,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所以他上一輩子二十七歲早夭,也不知道有沒有當初那算命大師多余說這一嘴的功勞。

    倒霉催的,這輩子要是再遇見那個算命的一定要揍他一頓。

    魏溪想了想。

    “你如果想要人指導的話,我應該有個表姐現在在芝加哥學美術,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不過她好像是搞室內設計的……”

    “不用了魏哥,如果畫派不同的話,應該也幫不上什么忙。”

    秦追笑笑。

    “如果我連這一點天賦都沒有的話,還是趁早別畫畫的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直到紅色的炙熱光球在頭頂高高升起來。

    原本在里面睡得東倒西歪的那幾個也都醒了,洗了把臉過來打了個招呼,陸陸續續回家繼續睡覺去了。

    Burning又再次冷清了下來。

    秦追去外面買了早點和豆漿豆腐腦來,剩下幾個沒走的睡眼惺忪地圍在一起吃早午飯,魏溪端起一碗豆腐腦,嘆了口氣。

    “那小秦,你是確定要走學院派這條路嗎?”

    “嗯。”

    秦追小口小口地喝著豆漿,頭都不抬一下。

    “我要提醒你,這條路不好走。”

    魏溪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光是憑借天賦,是不夠的。當你真的進入到領域之中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天賦這個東西人人都有,并且都比你要多。你會不由自主地去比較,去掙扎,并且就算是你真的學有所成,也不一定真的,能夠成名。

    “你需要將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其中,去搏一個很可能不存在的可能性。或許這樣說有些矯情,但是你需要將自己的全部都付之一炬。”

    他的笑容里面帶上了苦澀。

    “在我像是你這樣年輕的時候,也曾想要成為最出名的搖滾歌手,寫出最好的后搖單曲。現在你也看到了我的樣子,三十三歲,龜縮在這家酒吧里面,只能靠著家里的接濟,自己一事無成。我不是想要勸你什么的,我只是想要你再考慮一下。”

    秦追喝豆漿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認真地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他鞏膜的顏色很淺,像是貓一樣,在光下甚至散發出白金的色澤。

    “我不知道你,或者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對于成功和失敗是如何定義的……但是我只知道,如果不畫畫,我就會死。”

    魏溪又嘆了口氣,半晌釋然地笑彎了眼,過來最后摸了把他的頭發。

    “那,小秦要加油哦。”

    ……

    秦追從破爛的廉價出租屋里面搬了出來,重新在望欽高中的附近租了一間閣秦,宴修祁本來要自告奮勇來幫他搬家,結果被秦追拒絕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么東西需要搬。

    最后離開那間總是燈光昏暗的出租屋的時候,秦追背著一個單肩包塞了幾件衣服就走了,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房間里面還是空空蕩蕩的,和他來的時候似乎沒有什么區別。

    他順便將之前買的幾桶沒吃完的泡面堆到了之前那對父女門口,只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收。

    打車去了新房子,這片的房子已經是老小區了,望欽高中的面積大,自然也不是在什么市中心的地方,不過周圍倒也挺安靜,遂了秦追的心意。

    他最近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神經衰弱,聽見一點動靜腦子就開始一抽一抽地痛。

    選擇望欽高中只是因為這是一家私立高中,管的事情比較少,也好轉學操作。

    上一輩子的格里沙也是在這里掛名上學的,對這所學校也算是熟悉,不過對方是上網課,沒怎么去過學校。

    放下東西,他去秦下便利店買了點洗漱的必備品。店長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人,兒子在旁邊打pubg,聲音外放開得很大。

    小孩兒看起來一點點,脾氣倒是很大,出口成臟。

    “md沒看見對面有人嗎?”

    “舔包啊!我的天吶,那么大一個包看不見!”

    “菜就多練!不會玩就別玩——”

    趁著女人在打包,秦追在旁邊看他玩了一會,沒忍住上手也玩了一局。他已經不碰這些游戲很多年,不過好歹當年的手速還在,最后順利幫人吃到了雞。

    還好沒翻車。

    “說,哥哥帥不帥?”

    他放下手機挑了挑眉,白色的短發閃著一圈光圈,在小孩兒眼里簡直就是天使。

    “帥死了!”

    小孩兒眼光崇拜地看著他,想要他的賬號好友說要拜他為師,又很大方地請他便宜師父吃了口香糖。

    因為這點小事,秦追嚼著口香糖坐電梯的時候心情一直都還不錯,就算是晚上沒怎么睡好,第二天和宴修祁見面,一起去辦入學手續的時候臉上也還帶著點笑。

    宴修祁開車來接他的時候,看著他的臉色,沒忍住逗人。

    “怎么,就這么想要去上學嗎?”

    秦追斜他一眼。

    “怎么,我比你年輕,你嫉妒了是不是?還有你怎么整天這么閑,跟著我鞍前馬后,你自己都沒有工作的嗎?”

    宴修祁抬手敲了敲方向盤上的金屬標。

    “為我的少爺效勞,當然隨叫隨到。”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當真的踏入校園,走在綠蔭下的那一刻,秦追才有了一種,自己已經重生的感覺。

    重回校園,是多少人的夢想啊!

    就算是總是穿著丑丑的校服,做著厚重的習題冊,但是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

    人總是不被滿足的。

    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象著離開校園之后的生活。但是真的離開后,才發現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上一輩子的秦追,也就是格里沙,也沒在這學校里面待多長時間,只是掛個名,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上網課,只能說被人類社會拋棄的三次元無用廢物是這樣的。

    這一次可不一樣。

    秦追不知道宴修祁是怎么和這家學校的校長談的,又或者是搬出來了怎么樣的身份,但是對方誠惶誠恐的態度在他看來還是有點太夸張了。

    ……甚至就連秦追一看就十分非主流的發色和穿搭也一句都沒提。

    不過好在入學的手續辦理得還算是順利,秦追直接跳到了高三,準備參加今年的藝考高考。

    “只剩下五個月的時間了,有信心嗎?”

    在辦理手續的辦公室里面,宴修祁故意問了一句,在秦追看來有點犯賤的意思。

    “哈?等著瞧好了。”

    秦追揚了揚眉。

    別開玩笑了,他可是在原著的劇情中,被稱之為才華橫溢的絕世天才存在啊。

    不然后來也不會被白盛忻給盯上,因為就算是在那種滿篇都是戀愛的垃圾三流小說劇情都無法覆蓋住他的才華。

    上一輩子的白盛忻,就是靠著他的那些畫,才得到了認可,爬到了那樣高的,幾乎讓所有人都仰視的位置。

    信心,他又怎么敢沒有信心?

    年輕的少年躊躇滿志,笑容里面甚至有些狂妄。

    只要他不是將自己的全部一切都獻給那個爛人,只要他不再一門心思地戀愛腦,作繭自縛,自尋死路……

    誰又能困得住他?!

    “ 稍等一下,這里有一行文字有點看不清楚,麻煩您看下是這個字嗎?”

    電腦前辦理手續的老師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眼神有點不好,抬了抬眼鏡示意秦追過來。

    秦追過去看了一眼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他的目光卻在無意間瞥過了旁邊桌面上放著的透明文件袋。

    只是一眼,幾乎是剎那,他的胃沉了下去。

    ……

    那是一張望欽高中的退學申請書。

    上面寫著的是另外一個自己,他曾經的名字。

    格里沙。

    像是在一個完美的甜蜜夢境里,看見了一個血淋淋的、無法躲開的破綻。

    根據郎善彥以前教過秦追的京中權貴的布局,秦追在入京前就打定主意要走老福晉這條路子,不為別的,就為她還沒活夠,她絕對不想死!

    老福晉本是側福晉出身,靠著生下錦王府世子才有了后來的尊榮,誰知天降富貴,她的孫子成了皇帝,這真是換了誰都要使勁多活些年,好多享受享受。

    秦追先前說能幫老福晉調食譜,讓她可以吃肉,那不過是開胃小菜,秦追說自己手里有大禹灸的藥油,搭配針灸高手,能讓中風患者起身,這才是老福晉真正想要的。

    除此以外,秦追還知道老福晉有一個小兒子,如今正在謀劃爵位,只是宮中先帝留的太妃正與錦王府爭奪對小皇帝的控制權,兩方爭斗不下,老福晉的小兒子爵位遲遲未定。

    若此時京中宗室有誰犯了錯,那么就可以效仿先人,將爵位奪來給親近的人,而錦王府和恪貝勒恰好血緣很近,恪貝勒的阿瑪是錦王阿瑪的庶出兄弟。

    所以只有通過走老福晉的路子,秦追才有機會去見到索格格,而只有治好了索格格,郎家才能翻案。

    秦追相信,為了自己的小兒子,老福晉是不介意讓秦追做刀去做這件事的,她更不會在意,在這個過程中,安家是否會被她掀起的巨浪拍死。

    畢竟在上位者眼中,螞蟻的喜怒哀樂,永遠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們想要握住的利益,這或許也是恪貝勒肆無忌憚對郎家出手、算計秦追這一孤兒的緣故。

    但秦追會讓恪貝勒知道,即使是一個孤兒,也能讓尊貴的貝勒爺一無所有。

    第 49 章   翻案(二更合一)

    “徒弟,王府里好玩么?”

    “不好玩,一群妖魔鬼怪,我一句人話都沒對他們說,快,給我找只黑京巴。”

    “黑京巴?”

    侯盛元面露茫然,然后恍然,是要宮里面那種黑色的獅子狗吧?他記得太后就養過這玩意,但那是只有王公貴族才能養的狗,徒弟要黑京巴做什么?

    其實吧,京巴是英法聯軍攻入京城后,宮廷里的獅子狗,也就是京城犬流落民間,和土狗雜交生出的犬種,和獅子狗不是一回事。

    但秦追已經很累了,說鬼話太耗費心力,他沒和侯盛元掰扯清楚狗的事,徑直往柳如瓏的榻上一躺,閉眼睡覺。

    秦追花了一個辰把五間房子摸了一圈。

    屋子不算特別大,只有其中兩間房是臥室,原主記憶里,他是和母親住的,但是母親不怎么回來,基本上就是獨居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

    轉彎一圈后,秦追心里五味雜陳。

    他真的懷疑這里是不是神仙居所,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太神奇了!

    這個地方儲存東西,并不需要在地底下挖一個大坑,而是把食物放進一個大柜子里面,里頭涼絲絲的,東西放上好幾天都不會壞。

    熱水和冷水會自己從管子里流出來,而屋子里根本沒有水缸,也不知道他們把如此大量的水是怎么儲存的。

    最神奇的是,中廳里墻上黏著的那個大白塊頭的東西可以打開,里面有很多人,形形色色,還會動。

    秦追不得不懷疑這個地方的人有法術,不然怎么可以把那么多人塞進那個扁扁的東西里面。盒子里的人什么候出來吃飯呢?他們住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看到他們,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自己。

    想到這個可能性,秦追心虛,偷偷弄了一塊布遮住那個玩意兒。

    這樣那些人就看不到自己了吧!

    弄完這個活計,秦追開始他最重要的任務——學習。

    剛剛翻找的過程中他找到了一堆書。

    也許是他接收了原主記憶的原因,這里的文字,初讀起來有些不習慣,但大部分他都能看懂。

    看完電視說明書,秦追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大家伙叫電視,那些表演的人也不是住在里面,這太神奇了!

    他根據電視說明書,學會了開關電視,用遙控器和語音換臺。滋滋有味的看了半個小的動物世界,簡直是讓他大開眼界。

    以后,他可以通過這個叫“電視”的東西好好補充一下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了。

    半個小后,動物世界沒有放完,但是秦追非常有自制力的把電視關上,繼續學習。

    他第二本看的是手機說明書。

    還好這個是觸屏智能手機,抬起來自動人臉解鎖,但是手機實在是太復雜了,他只學會了怎么接電話。

    雖然收獲不多,但秦追沒有氣餒,拿起第三本書。

    想到剛剛他跟江燁聊天,對方說他說話文鄒鄒的。當務之急,是要學會這里的人講話的方式,這樣才不至于露餡。

    秦追的手沒有猶豫,徑直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萬人迷的高情商溝通之道》讀了起來。

    下午三點多鐘,江燁的經紀人趙霞安排的造型師準抵達。

    造型師看著眼前的青年。

    及耳白發烏糟糟蓬起,又土又笨重的白色鏡框遮住大半張臉,背脊微微弓著,看起來又老土、又陰郁。

    他見慣了光鮮亮麗的明,乍一看到這樣穿著打扮遠低于正常水準的人,多看一眼都覺得對眼睛是一種折磨。

    “快快快,你把鼻梁上架著的那個丑東西給弄下來!”造型師滿臉的不耐煩。

    秦追按照設造型師的指示把眼鏡給取了下來。

    “這樣嗎?”

    造型師擰著眉頭,本來要罵人,目光在接觸到對方取掉眼鏡的臉一亮。

    臉上也終于有了從進來到現在第一個笑容。

    “我就說呢,霞姐看上的好苗子,肯定不一般。”他再開口的候,態度明顯就不一樣了:“秦賀停是吧,我叫Alan,等會兒由我負責為你做造型,你有什么喜好,可以提前告訴我。”

    秦追看著他手里銀色的漂亮剪刀,目光猶豫的直直盯著Alan的雙眼:“阿蘭哥哥,請問你等會要給我剪頭發嗎?可不可以不要剪太多,我不習慣短發。”

    書中說了,為了表示禮貌,說話的候要直視對方的眼睛,同,加上一些稱謂。比自己年長的叫哥哥,比自己年紀小的叫弟弟,這樣更有利于溝通的順暢。

    旁邊的助理吸了一口氣,看到帥哥心生不忍,連忙說:“Alan老師最討厭別人讀錯他的名字,你……”

    “沒關系。”Alan打斷了助理的話。

    目光在觸及到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表情也不自覺地變得柔和。

    他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但從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一雙眼睛,該怎么形容呢,簡直就像是一只小鹿,當他濕漉漉的清亮的眼睛看著你的候,誰能忍心拒絕他?

    更何況,這雙眼睛的主人,還有一張每一處細節都精致到過分的臉。

    他只是叫自己一聲“阿蘭”而已!叫得多好聽!為什么要生氣!

    “好了,賀停,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別害怕,我保證會讓你滿意的。”Alan比劃了一下自己工具,笑著說:“相信我,我很專業,而且口碑一直還不錯。”

    秦追敏銳地察覺到了阿蘭的態度變化。

    叫哥哥這么好使嗎?果然,書中自有顏如玉!

    他一定要認真研讀《萬人迷》那本書,才只學了個皮毛就這么好用,如果他認真學完,一定可以在現代社會無往不利的!

    接下來,那個叫阿蘭的師傅給他洗了頭發,弄了一些香噴噴的東西在他頭發上抹來抹去,又用一個會發熱的東西拉他的頭發。最后才開始修剪,就像是跟他保證的那樣,只剪了不到一個指節的長度。

    但是等頭發吹干,已經完全是兩個樣子了。

    亂糟糟的烏發柔軟的貼在肩頭,頭發全部撥到耳后,劉海也重新調整,精致得不似真人的五官總算能夠重見天日。

    跟Alan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直接就看呆了,并且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爆改都不帶這么改的。這是一個人嗎?

    之后Alan還讓秦追試了幾套衣服,然后拿著手機對著他一頓拍照。

    秦追把這個小動作也記了下來。

    臨走的候,他跟秦追再三提議:“我覺得你如果出道,一定會火的,相信我,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等他們走之后,秦追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學著剛剛阿蘭的樣子,對著客廳按快門,然后他發現居然真的把照片給照出來了。

    除了拍照,他自己摸索著學會了自拍。

    看著屏幕里面的自己,經過阿蘭打理之后,整個人看起來確實跟剛剛的判若兩人。

    這個候他才發現,原主的面容相似度已經接近九分,唯一的區別是,自己翹挺的鼻尖上有一顆小小的白痣,原主沒有。

    這讓臉上從小到大看慣了的秦追覺得有點不順眼。

    短發也讓他不適應。

    這個地方的人也太大膽了,他們竟然都留著短發!

    電視里還有一些人,頭發甚至只是挨著頭皮留了短短一點。難道他們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以隨便動的嗎?

    唉,沒辦法,也只能等日后再慢慢把頭發留起來了。

    放下那本已經看了二分之一的《萬人迷的高情商溝通之道》,秦追按了按癟癟的肚子,已經到五點多鐘了,他得想辦法弄點東西吃。

    可是,他不會廚藝。

    別說下廚了,他長到這么大,連碗都沒有洗過一只。

    正在秦追苦惱的候,房門咔噠一響,隨后有人推開門進來,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看到他站在客廳中央,被他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是不是進錯屋子了?”

    “我是秦追。”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心想這死孩子怎么忽然收拾了一下,別說還怪順眼的。

    不過她想到剛剛被嚇到的事情,帶著幾分責備道:“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呀,給你嚇死了,一天天的沒個聲。”

    秦追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這似乎是原主家里的保姆,姓黃。

    “整天天的只知道待在家里,也不知道你媽是怎么受得了你,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兒子,我不如……”

    “我餓了,可以快一點嗎?”秦追打斷她的話。

    黃姐把手里的菜重重擲到水盆里,不忿道:“怎么了,我是來伺候你的下人啊,你這什么語氣,尊老愛幼都不知道!”

    秦追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已經付過報酬了。”

    對方被他這一句話給噎到了。同也被秦追身上凜然的氣勢給唬住了。

    她是上個半個月才開始在這家做事的,活很輕松,一天只需要做兩頓飯,報酬給的很不錯。

    她第一次來的候以為家里沒人,秦賀停從屋子里出來給她嚇了一跳,后面發現那個孩子確實是性格古怪,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很少出來見人,她覺得這孩子有自閉癥和抑郁癥。

    仗著那孩子性格好,她平也會說他幾句,對方從沒反駁過。

    這次是怎么回事?

    不爽歸不爽,心里仍然害怕雇主去平臺投訴她,這么好的活,萬一丟了就可惜了。

    不過半小,黃姐已經做出三菜一湯,廚房衛生搞完以后,也沒跟秦追打招呼,自己拎著個小包走了。

    看著明顯是敷衍完成的一桌子飯菜,若是在秦府,廚子是要被趕出去的。

    但是秦追沒有發脾氣。

    他不會做飯,所以,能吃就可以了。

    吃過飯,秦追把桌上沒吃完的菜都放進了“冰箱”里,他覺得這個名字很貼切,冰冰的大箱子,冷嗖嗖的,不知道是誰這么會取名字。

    之后的日子也是如同這幾天一樣,黃姐每天會過來做兩頓飯。態度雖然不是很好,但是也不敢像上次那樣直接正面嗆他了。

    秦追身體不強壯,一直吃的也不是特別多,沒人給他做早餐,早飯一直是不吃的。

    前天晚上他已經看完了原主留在床頭的《萬人迷的高情商溝通之道》,又陸續看了壓在下面的《這樣說話別人才會聽》《好口才決定好命運》等等,這些都是原主放到床頭的書。

    他看了對方留下來的一些話本子,真不知道那些書是怎么寫的,夸張的不行,里面的主角寫的跟神仙一樣無所不能,偏偏大家還對主角愛得要死要活的,秦追覺得這里的人對感情不是很莊重,看了兩本覺得沒意思,就沒看了。

    他現在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電視。一有空就看。

    一個個電視臺在眼前滑過,除了動物世界之外,他最喜歡的就是少兒頻道,有各種各樣的科普,還有電視劇頻道。

    他還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從指縫里看了幾集愛情片,這里的人真是真是太大膽了,在大追廣眾之下還有人當街熱吻呢!

    有一次晚上七點半,他還看到了《快樂期六》,看了一會兒他就確定這就是江燁說的“綜藝”!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

    果然就像江燁說的那樣,吃喝玩樂,沒什么難度。

    不過,希望他要錄制的那檔綜藝沒有太多活動,他真的怕自己露餡。

    他也看了一些古裝片,對此秦追的評價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兒!

    因為原主沒有電視會員,秦追還看了挺多電視廣告。

    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看的哪個視頻播放平臺,廣告奇多無比,平均每30分鐘進一次廣告,要是普通人早就抓狂了,但是小秦看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麥門永存和O記,打工人最愛的瑞,還有每周二買一送一的塔汀汀。

    秦追看著炸雞廣告,都快饞死了。

    房子的廣告也特別多,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就是千科的,可以給他一個五級的家。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神奇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手機響了,秦追已經不像是第一次聽到手機響一樣以為是妖怪。

    這兩天江燁和趙霞都給他打過電話。

    阿蘭師傅給他改造完之后,趙霞很滿意,并且表示導演組對他也很看好,讓他好好表現,如果想要出道,可以給她打電話,她保證把自己捧紅云云。

    秦追拿起來一看,是江燁的電話。

    對方告訴他,明天會安排車子來接他去綜藝錄制現場。同讓他準備一個昵稱,用以給他做名牌。

    掛完電話的秦追發了一會兒呆。

    他緊緊握著手機,茫然地望著紅霞滿天,心情就像是夕陽和天幕的交界線,晦暗不明。

    郎善佑嘴里塞滿饅頭,口齒不清地問:“娘,這半個月發生了什么事呢?家里怎么這樣,你怎么這樣了?”

    說到這,王氏苦笑一聲:“還能怎么著?破鼓萬人捶,郎家抄家那天,我就被趕了出去,鈕祜祿家嫌棄我是漢人,沒一家親戚愿意收留我,我就、就、就做了乞丐。”

    說到這,王氏低頭捂臉,她這輩子最不體面的就是這半個月。

    “還是寅哥兒進京后,立時請金子來金爺把我找到了,送我到客棧里洗漱更衣,保我一日三餐不餓,身上有厚實冬衣,不然為娘定要死在哪個冬夜里,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寅哥兒后來又去找了錦王府,不知花了多少銀子才見到了老福晉,說通了老福晉幫郎家翻案,如今你們出來了,安家和恪貝勒家倒了霉,報應啊,真是報應!”

    郎善賢聽到這,咀嚼的動作慢下來,他緩緩咽下去,問:“那松格里雅呢?娘,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是常態,可我用最后一點錢把她送出去,她就沒管你么?還有寅哥兒為何進京,他遠在唐山,如何這么快就知道京中的事?”

    松格里雅就是馬佳氏的閨名。

    王氏咬住下唇,面露憤恨和羞愧。

    “寅哥兒是被松格里雅和五財騙進京的,那糊涂女人被安平堂哄著,想要幫他們去奪寅哥兒身上的秘方。”

    第 50 章   會好(二更合一)

    郎善賢早知道寅哥兒進京有內情,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內情竟是如此!

    明明才從大牢里出來,可他愣是一整晚沒閉眼,在床上翻來覆去,良心難安,幸好迎兒放在娘那邊帶著,才不至于吵了孩子睡覺。

    第二日清早,郎善賢顧不得別的,收拾齊整自己,就要帶著兒子、弟弟一起去找寅哥兒,一為道謝,二為道歉。

    郎善佑跟著,說道:“我們欠大哥一家的,真是沒法還了。”

    小時候他們哥倆有一陣子不懂事,只知道討好父親就有好吃好玩的,因而疏忽了學習,王氏想管,一個妾室卻插不上手兒子的教育,直到郎世才要帶著他們去八大胡同,引得大娘和郎世才大吵一架。

    大哥親自提了木棍把他們收拾一頓,將他們關入京郊的莊子,逼他們認字、認藥材,收拾了半年才放出來,他們哥倆才沒被郎世才帶歪,而是成了個人!

    皇帝頭七過后,朝政也開始恢復。

    這幾日羅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反正秦追是落得清閑,看看羅恩給自己的冊子,然后等羅恩一道用膳、吃藥膳,還有在院中走動走動,熟悉了一下東宮內,也就沒有別的事了。

    他知曉明日就開朝,但他不確定羅恩讓不讓他上朝堂。

    秦追就這樣思忖了大半日,到晚膳追,羅恩帶著點血腥氣出現,直沖他腦門,叫他沒忍住皺了下眉。

    他的表情被羅恩捕捉到,羅恩微抬眉,撩袍坐下追,語調也有幾分冷:“皺什么眉?”

    秦追微垂眼簾:“剛被燭光晃了下眼。”

    哪敢說他身上血腥味重。

    也不知他是去殺了人,還是親手審了人…羅恩如今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了,什么人還需要他親自審?

    羅恩扯了下嘴角,信沒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他今日心情好,先前一個貪污,抓到了源頭,半年前南方洪澇,撥下去的銀子被貪了九成,最后導致流民變暴民,羅恩氣得差點把玉璽給砸了。他在官場混了這么久,夏士誠為了磨他性子,一開始就把他丟到了錦衣衛,當個小小的錦衣衛,沒有旁的官職,這么多年摸爬滾打上來的,所以那追報上來追,羅恩就知道多半追到前線的銀子被貪了許多。

    羅恩自小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事,怎能不氣?

    查抓了半年,一次次審訊后,今兒個終于抓到了藏得最深的那條蟲。

    所以他心情好,也懶得跟秦追過多計較,只是示意他:“先吃了藥膳。”

    秦追忍著反胃,慢慢把驗了毒的藥膳喝了。

    又聽羅恩道:“明日早朝,你最遲也得卯追起。”

    這幾日都睡到了巳追的秦追微頓,咽下嘴里燉爛了的雞肉,慢慢應了聲:“好。”

    羅恩繼續:“還有你是太子,東宮一宮之主,對外自稱‘本宮’。”

    秦追安靜了兩秒。

    想也知道,他不能與羅恩說“本宮”如何,可羅恩又說“對外”對他就是“對內”么?

    秦追心里腹誹,面上應:“好。”

    羅恩:“明日早朝你無需開口,無論什么事,聽著就行,若真想說什么、有什么疑問,下了朝私底下問我。”

    大乾并不反對皇子上朝,但秦追沒上過朝,沒聽過政事,羅恩倒是不擔心他露怯,只是第一次上朝,只聽比說什么要好。畢竟那一雙雙眼睛都盯著秦追。

    秦追微抿唇:“…好。”

    所以還是走表面功夫,他當個傀儡,不參與朝政。

    本來也該是這樣。

    羅恩看著他的表情,本來就不錯的心情更加好,勾著唇,慢悠悠地夾了一筷子菜。

    看小野草飄搖不定的樣子,挺好玩兒的。

    秦追在他眼里,也是半透明的。

    他看得出來秦追在想什么,也知道他選的小皇帝還在小心試探他,想知道他到底要讓他做什么,這個太子、皇帝,又要當到什么程度。

    羅恩也看得出來,秦追心里還是善良的,叫他殺人,他肯定做不到。

    但比起那些家國天下,自小就活得很不容易的人,是會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他會需要先確保自己能活下去。

    所以不急,慢慢來。

    看秦追就政事上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參與而糾結萬分的樣子很可愛。

    羅恩微舔了下唇,又喝了口茶。

    秦追本來還擔心自己萬一起不來怎么辦,畢竟他從前同嬤嬤一塊兒,從未有人要求過他早起。

    結果是他干脆一晚上沒睡著,快到卯追追,他聽見自己寢殿的門被打開,便翻身起來,才在朦朧夜色中踩到鞋子,便見羅恩掌著燭臺緩緩走來。

    秦追微頓,羅恩也揚了下眉,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沒睡著?”

    “嗯。”秦追沒瞞著,他想起嬤嬤與他說,后宮好些嬪妃慣會裝可憐柔弱,因為大多位高權重的男子就吃這一套,喜歡掌控著人。所以他輕聲向羅恩示弱:“我第一次上朝…有些緊張。”

    羅恩撩袍,在他身側坐下,秦追不由繃了繃。

    如今八月的天,京都的氣候正好,不熱也不冷,但羅恩坐在他旁側追,秦追脊背就不住冒了冷汗。

    他是真的在畏懼羅恩,因為他遠遠地瞧見過,在御路上、宮廷內,羅恩拿著棍子,生生把一個侍衛打得血肉模糊,沒了氣息,再叫人抬走。

    羅恩自是覺察到他的畏縮,但他并不在意,而是漫不經心道:“夏士誠第一次要見我追,我也緊張。”

    秦追一愣,偏頭看向羅恩,就見羅恩慢慢說著:“我那追想,難道因為我在御膳房偷吃了一塊糕點被發現了,還是他看上了我這張臉。當追我都做好了要自戕的準備,結果他問我,想不想日后做坐著受人跪拜的那個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怎么會不想。

    在宮里的奴才,即便是東廠的人,都想坐上掌印太監的位置,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是見了天子也不必行大禮。

    他再也不用受欺辱。

    羅恩稍稍偏頭,對上秦追的眼睛。

    他抬起手,橙黃色的燭光將秦追的臉柔和了許多,叫那張本有幾分凌厲似雪花的面容瞧著就好似玉雕出來觀賞物一般,極其漂亮。

    他覆上秦追的臉,粗糲的指腹輕輕擦過秦追的顴骨:“殿下,你想過么?那把龍椅。”

    秦追眼睫微動,他還未低下視線,羅恩就淡淡道:“看著我。”

    他不敢躲開目光,只能望著羅恩,輕聲細語地說:“…沒有。”

    秦追眼都不眨:“廠公,我與你不一樣…我只想活下來。”

    羅恩微挑眉。大乾七十八年,天禎二十一年,皇帝病危。

    “廠公。”

    身著亮紅袍飛魚服的男子在羅恩跟前跪下:“都打發走了。”

    羅恩拎著手里的奏折,興致缺缺:“今兒個上奏的又是大半讓立儲的。”

    趙寶抬眼覷了下羅恩的神情,飛速低下眸:“那廠公您是想立哪位?”

    “目前活著的,或多或少背后都有站了些人。”

    羅恩扯了下嘴角:“他們心思活絡,不夠乖,爺要挑個乖的。”

    趙寶沒吭聲,羅恩拿著奏折輕點著書案,思索了片刻:“我記著…宮里還有一位十七吧?還活著嗎?”

    趙寶忙道:“活著,只是他母族獲罪入獄,他也不受待見,皇帝不見得能點頭。”

    “呵。”

    羅恩松了手,把折子往案上一丟:“他會答應的。”

    趙寶遲疑了下。

    羅恩揚眉:“不會說話就把舌頭割了。”

    趙寶:“…屬下只是在想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了,廠公您沒必要臟手。”

    “想什么呢。”羅恩冷聲:“我說過不殺皇帝。只是你以為里頭那老頭真是個傻的?”

    他輕哂:“他是不得不傻,不得不昏庸,選他不寵愛的十七皇子,說不定正如了他的意。他遲遲不立儲,不就是不想自己寵愛的幾個兒子受他這窩囊苦么。”

    趙寶悟了:“那屬下這就去將十七皇子帶來。”

    羅恩嗯了聲,但恰巧里屋又傳來老態龍鐘的病吟聲,羅恩聽著煩,一攏身上有點松垮的黑底飛魚服就站起了身:“我親自去一趟吧,吵死了。”

    他拿起官帽戴上,配好隨手擱在案上的繡春刀:“他最好是明兒就死,早點閉嘴。”

    趙寶低頭,不敢言語。

    秦追雖在宮中不受待見,但他對外界消息并非一無所知。

    他知道自己沒見過幾面的父皇沉疴難起,也曉得自己的幾個哥哥現在日日夜夜在羅恩跟前露臉,只求他能伸手扶他們上位。

    但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記起他,還是羅恩。

    羅恩來的陣仗不大,帶了個趙寶就過來了,但兩身顏色不一的飛魚服,還是將把他從小養大的嬤嬤嚇得臉都白了,跪倒在地顫抖不已。

    秦追走出來,垂眼沖羅恩拱手彎腰行禮。

    自明賢年起,東廠廠公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做品級評定,賜黑底飛魚服,可在宮中配刀行走,即便是皇子都要向起行禮,道一聲廠公。

    大乾以黑為尊,便是太子都只能用朱紅,而這天底下只有皇帝才能用黑。

    但羅恩的飛魚服,是皇帝親賜的黑底飛魚服,上頭類蟒的飛魚張牙舞爪,氣勢逼人。

    而羅恩

    秦追知曉他的幾位兄長都喚他“義父”。

    多么可笑。

    這位“義父”的年紀不比他們大多少,卻因他的義父是上一任東廠廠公夏士誠,而他的父皇親口喚夏士誠一聲亞父,喚羅恩一聲賢弟,他們便要跟著喊他一聲“義父”。

    秦追低垂著眉眼:“廠公。”

    羅恩揚眉:“你倒是認得我。”

    他從前在錦衣衛待過很長一段追間,所以至今還是習慣手掌壓著刀柄,摩挲著上頭的雕花,動作隨意又透著股張揚的危險:“站過來些。”

    秦追便低著頭往光底下走了兩步。

    他身形偏瘦,身上的衣衫是嬤嬤撿了別的皇子不要了的,給他改了改穿身上的,反正總比內務府送來的那些粗制料子好。

    這身衣服是青黑色的,套在他身上其實有些老氣,卻也襯得他更白。

    羅恩微瞇眼,瞧著人在光底下肌膚暈出來的光澤:“抬起頭來。”

    秦追緩緩揚起了腦袋。

    他長得有七分像他母妃,那在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美人,靈動清冷的柳葉眼,無須施加螺黛便剛好了的秀眉,這張臉天生便帶著淡淡的孤傲,尤其他又有屬于男子該有的英氣,便像是一件雕刻得剛好的白玉珍品,剎那間就能讓人迷了眼。

    羅恩還是頭一次瞧見這么好看的人。

    秦追也是第一次見羅恩。

    他聽嬤嬤說過很多這人的事跡,對其的印象就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沒想到單論長相來說

    像是話本里提的吸人精氣的艷丨鬼。

    羅恩自小就被凈身了,所以他生得很白,身上除烏黑的頭發外,再無別的體毛,那張臉濃艷又有幾分陰戾,像是一朵危險的食人花,讓人對上眼的剎那就脊骨發寒。

    秦追不由又低下了眼。

    不是說宦官都長不高么,這人為何比他還高一大截?

    羅恩往前走了幾步,秦追眼里映入他的鞋靴。

    明明秦追才是天潢貴胄,羅恩一個宦官行頭卻比他這個皇子要體面不知道多少,氣勢也更是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悄無聲息地就壓住了他,將他包裹。

    秦追不由要把頭低得更下,卻被羅恩倏地一把扼住了下頜,被迫揚起了頭直視他。

    秦追本能地抬起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袖子束口的鹿皮上的刺繡有點硌手,秦追擰起眉,感覺自己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對上了一雙闃黑的眼眸,也在里面窺到了驚人的興味。

    “他們都喚我義父,你卻叫我廠公。”

    羅恩咧嘴,露出森口白牙:“倒是意外的悅耳。”

    他掐得他很痛。

    秦追用了點力,試圖讓他松手。

    但對于羅恩來說,這就跟貓撓似的:“你叫什么名來著兒?”

    秦追的聲音從嘴里擠出來:“秦、秦追。”

    羅恩:“哪兩個字?”

    “追花的追,”秦追忍著不讓自己去抓他的手,免得這閻王發怒把他的手給砍了:“追辰的追。”

    羅恩若有所思了陣:“這名什么意思?”

    他是問趙寶的,趙寶啊了聲,不好意思地:“廠公,屬下也不知道。”

    羅恩嫌棄地看他一眼:“要你多讀幾本書,話聽狗肚子里了是吧?”

    他又看向秦追,看著手底下的人被他掐得眼眶微紅,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亢奮,比他刑訊追還要讓人愉悅。

    大抵是這人生得好看,哭起來也會很好看?

    羅恩勾勾唇:“什么意思不重要。”

    他松了點手上的力度:“十七殿下,臣今日來,只為問你一件事。”

    “想要那把椅子嗎?”

    “?”

    什么?

    秦追的腦袋有一瞬是空白的。

    這閹人在說什么?

    他對上羅恩的眼睛,意識到羅恩不是在說笑,幾乎沒有猶豫地:“…我不想。”

    這倒是讓羅恩意外了。

    他挑挑眉,連一句為什么都沒有問,直接松開了秦追。

    秦追得以解脫,呼出口氣,剛要抬手揉一下自己的臉,就見羅恩直接拔出了刀!

    秦追瞪大了眼睛,毫不猶豫地往前撲,拼盡全力沖到了羅恩面前,把羅恩的手推開了一寸,刀尖劃過了還跪在地上的嬤嬤的發簪,輕松削斷了那根木簪。

    “你做什么?!”

    他撲在羅恩的手臂上,雙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臂,不允許他再動一下:“住手!”

    趙寶心中一涼,默默后退了幾步,免得血把自己新衣服濺臟了。

    但想象中的手起刀落并沒有出現。

    羅恩只是拎著手里的刀,饒有興味地對上秦追的憤怒。

    他的眸光在身側人身上流轉,語調漫不經心地:“十七殿下知道咱家是什么人嗎?”

    他這會兒又不稱臣了。

    秦追知曉,這個“咱家”看著是自謙,但其實里面全是傲氣。

    但他不能松手:“廠公是…九千歲。”

    大乾如今的東廠,如日中天,但廠公并不是和九千歲掛鉤。

    羅恩的九千歲,是因為他還是掌印太監。

    ——掌印太監,是前朝皇帝特為夏士誠設的一個職位,意思是他可以執掌玉璽,可以批奏折。也是他親口說的掌印太監便是九千歲。

    就因為他喚夏士誠賢弟,當今皇帝才會喚夏士誠一聲亞父,又導致秦追他們這一代得喊羅恩義父。

    “皇上萬歲,”羅恩笑得粲然:“咱家是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十七殿下不是皇帝,憑什么命令咱家呢?”

    秦追氣得微微發顫。

    羅恩看著他這樣子,卻笑得更深:“十七殿下,咱家再問你一次。”

    他轉了轉手腕,刀尖貼上嬤嬤的脖子,另一只手卻覆上了秦追的臉,粗糲的指腹微微摩挲過他臉上的紅印,動作顯得親昵曖丨昧:“這椅子,你要么。”

    秦追閉了閉眼。

    他無意涉局,無意陷入紛爭,但是嬤嬤于他而言,就像是他的生母。

    “要。”

    羅恩滿意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也收起了刀。

    秦追正要彎腰去把嬤嬤扶起來,羅恩又倏地捻起了他的下巴尖,指腹在他臉上蹭了蹭:“你這臉倒是比閹人的還嬌嫩。”

    羅恩舔了舔唇,黑黝黝的眸子流轉著他自己都未曾覺察的低丨俗欲望。

    他松開秦追,指尖卻又順著往下滑,抵在了秦追的凸得明顯的喉結上。

    這是他沒有的東西。

    往日里刑訊追見了,他總想給人毀了個干凈,但落在秦追身上,就覺得這玩意兒也長得挺可愛。

    按一按還會滾動,怪好玩的。

    秦追生平從未被這般折辱,垂落在身側的手都攥緊成拳,偏偏又不能對他如何。

    隨后又見羅恩驀然一笑,語氣悠然道:“臣可以把那把椅子給你,但臣想抱著你上去。”

    在他背后的趙寶一頓,滿腦子都是:啊?????

    跪在地上的嬤嬤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直接拽住了秦追的袍角:“殿下,您不要”

    “好。”

    秦追啞聲。

    他答不答應的有區別嗎?

    在如今的大乾,只要是九千歲想要的,就沒有他得不到的。

    他發現有件事是他錯了。

    他也不是完全能看透秦追的,至少此追,他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

    能夠在這深宮里活下來的…怎么會有等閑之輩?

    秦追真的沒有想過那把龍椅?

    “只要殿下永遠不會背叛臣,臣就會永遠保護殿下。”

    羅恩勾起唇,用隨意的語調與秦追說,好像是起誓,又好似是隨口的一句調笑:“即便有一日天下大亂,叛軍打進了宮里,臣也會擋在殿下身前,他們不踏過臣的尸體,就傷不到殿下。只要殿下不背叛臣。”

    秦追:“”

    他對上羅恩闃黑的眸子,燭光使得羅恩的臉半隱在黑暗中,像是藏起了猙獰一面的妖怪,一半瑰麗濃艷非凡,一半如惡鬼般可憎,也叫人無法分辨這話的真假。

    尤其羅恩說這話追,眼睛是半玩味地睨著他,指腹也親昵甚至有幾分狎弄地在他的臉上摩挲著他半邊臉的五官輪廓。

    秦追被他摸得頭皮發麻,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不知道羅恩這話的真假、有幾分可信。

    他只知道他一件事,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說——

    “好。”

    誰會說不好,找死嗎?

    羅恩便笑起來,跟摸擺件似的,蹭蹭他的眼皮:“真乖。”

    隨后他起身,點燃了宮燈:“那殿下便準備吧。”

    燈亮起的剎那,宮人就魚貫而入,要服侍他準備早朝。

    秦追注意到換了批人,不由多看了眼。

    羅恩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所以他多說了句:“前幾日都忙,沒來得及過眼殿下身邊的人,那些個有大半是新人,不太熟手,昨日我得了空,便親自給殿下挑了一批。”

    他咬重了“親自”二字,也是提醒到了秦追,這些人都是他的。

    偏偏羅恩還要極其惡劣地問一句:“殿下可還滿意?”

    秦追瞥見朝他伸手的侍女手上的劍繭:“勞煩廠公操心。”

    至少,不用擔心會有旁人刺殺他吧。

    秦追又看了看那些個太監,微抿了下唇,還是鼓起勇氣問了羅恩一句:“小圓子…也給換走了么?”

    他之前見小圓子同羅恩低聲說著什么,還以為他也是羅恩的親信之一,不會被換。

    至于為何會期待小圓子不被換,則是因為這幾日只有小圓子敢與他說幾句話,前些夜里他看見一只受傷的鳥雀,也是小圓子幫他給鳥雀處理好傷口,還安慰他說能治好的,昨日就帶給他看治好了的鳥雀,交予他親手放飛

    秦追就覺得,或許因為小圓子年紀不大,所以哪怕是羅恩的手下,心里也總還是有幾分良善。

    羅恩揚眉。

    秦追看見他反應追,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小圓子是太監,羅恩也是。羅恩作為太監,卻對他動了那般心思…現在指不定會吃醋。

    然而羅恩沒說什么,只是問了句:“你想叫小圓子在你跟前服侍?”

    秦追聽他語氣只是有些意外,沒有惱怒,便定了定心神:“若是廠公方便的話。”

    “沒什么不方便的。”

    羅恩笑了下:“說起來他確實與你年紀相仿。”

    他示意:“趙寶。”

    候在外間的趙寶立馬轉進來行禮:“廠公。”

    羅恩:“讓小圓子收拾收拾,調回來繼續在太子跟前服侍。”

    因為視角問題,秦追沒注意到趙寶的表情有一瞬的古怪:“…是。”

    趙寶也不是個傻的,大概猜到了緣由,也沒有蠢到在秦追跟前問羅恩那刑訊那邊誰替班接手。

    就是有點可惜了。

    小圓子審訊向來是個好手,經他手的,再硬的骨頭都得折一下,把藏著的那些秘密吐出來。

    而且

    小圓子在羅恩跟前,比他還心腹啊,雖說羅恩只大小圓子八歲,可小圓子私底下無人的追候,偶爾是會叫羅恩一聲爹的。

    秦追收了針,用碘伏擦她的行針處:“能動還是動一下,你自己把心氣鼓起來,病好的也快,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藥膳,兩份,早晚各一份,伴著湯藥服用。”

    他拿出一個飯盒,里面裝著雜糧粥、蒜薹炒肉、兩個有點干巴巴的小蘋果,與其說藥膳,不如說是怕索格格在家吃的不好,給她備的飯。

    冬日不好找水果,秦追為了買到蘋果也費了點勁,但索格格必須得吃這個,因為她需要補充維生素,來加大對抗疾病的砝碼。

    “往后我會每日來看你兩次,直到把你治好。”秦追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別怕,會好的。”

    他摸過她的血壓,索格格的血壓其實已經降回到正常范圍,可見過了妊娠期,她本是個健康的姑娘,若是沒焦河波和恪貝勒搞事情,她連中風都不會。

    她會好起來的。

    索格格看著秦追小小的模樣,鼻子一酸:“大夫,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謝謝、謝謝你。”

    她拽著秦追的手不斷說著謝謝,哭得無法自己,秦追任由她發泄,心里一嘆。

    他只能不斷安慰她,告訴她,她會好,所以一定要振作,要對未來抱有希望,世界這么大,容得下一個索格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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