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站起
郎善賢在出獄第三日才終于在東絳胡同的原郎家院落里見著秦追。
院子里的梅花樁依然豎著,只是沒了大嫂揮舞棍棒的風聲,只有一個小侄子在站樁。
小少年穩穩站著,見了他過來,往前一個翻身,輕盈落地。
“二叔,被查抄的那些錢財討回來了么?”
郎善賢苦笑一聲:“只討回來一半,其他的,官府都說不見了。”
秦追吐槽:“他們的不見是被貪了吧,這個撈一把,那個掏一下,還剩一半都算他們手下留情了!
五月,道路兩旁的白玉蘭灼灼開著。
一輛銀灰色的車子停在一棟歐式別墅入口。
秦追認真跟司機道過秦,才拎著自己的行李下了車。
這座別墅位于某個莊園之內,環境清幽而僻靜,為了保證拍攝,周圍已經做了清場處理。
根據門牌的指引,走上臺階,便看到了一張緊鎖的玻璃門。秦追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發現里面沒有人在,放棄了喊人開門的打算。
他不敢輕舉妄動,就怕被人家給發現不對勁。
《戀愛信號》第一期首播全網同步直播,還沒開場,直播間的人氣已經有了一個小高潮。一排排的“守護世界上最好的羅恩”“菲尼克斯我愛你”的彈幕從屏幕上飄過。
當鏡頭里出現一片衣角的候,彈幕不可抑制的沸騰了。
【啊啊啊啊,絕對是。∷矚g穿這樣的T恤的!】
【看身材不像啊,好瘦,不過光看背影也知道是個美人,嘿嘿。】
鏡頭掃到了秦追身上。
【這個是誰?節目組的嘉賓嗎?】
【工作人員吧,你看他帶戴口罩和帽子,也沒拿行李箱……等會兒,我放大看下,他手里拿的什么啊,白色抽繩塑料袋???】
【哈哈哈哈這個工作人員也太逗了吧,怎么節目組經費這么緊張嗎,就不能給孩子一個正常的袋子,半路別破了!】
【不是,我怎么覺得人家是嘉賓呢?不然節目組拍個工作人員干什么】
【誰家嘉賓搞這么寒磣啊,橘子臺S級綜藝啊,你這是在看不起誰。】
【他戴名牌了呀,秦追?是素人嘉賓吧?這名字怎么像藝人!
【?節目組不會這么搞吧,這哪里挖了的鄉巴佬啊。預告放的素人嘉賓據說來頭很大啊】
【噱頭吧,橘子臺一直很會炒作的。】
秦追自然是看不到彈幕在說什么,安心在門口等著。
原本還在吐槽的屏幕此都摸不著頭腦了。
【不是,這個嘉賓在干啥,等人嗎?】
【應該是吧,不然他還能是不知道怎么開玻璃門,在這里等人來嗎哈哈哈啊】
等人沒問題,但是足足過去了四五分鐘,他還筆直地站在玻璃門外,這就讓人非常的好奇了。
【橘子臺在搞什么飛機,讓我們看直播發呆?】
屏幕顯然比秦追更著急,等了五分鐘之后,屏幕都已經開始艾特節目組問是不是出直播事故了。
在漫長的七分鐘過后,入口處終于駛入了另外一輛車子,轉移了觀眾的注意力。
【啊啊啊啊啊菲尼克斯菲尼克斯菲尼克斯來了!是他的車子】
【我靠,影帝今天好帥啊,西裝殺,我安詳躺下。】
菲尼克斯穿著一身西裝,衣擺恰到好處的扎進西褲里面,身姿傾長而挺拔,踏著光緩緩走近,氣質斯文優雅,樣貌英俊,非常帥氣。
【不愧是能夠挑戰熒幕的男人,五官太優越了!
菲尼克斯一出場,就看到右上角直播間的人數以一種非?植赖乃俣炔洳渫蠞q。
菲尼克斯和林壁師出同門,又都主攻電影圈,兩人的作品和戰績都差不多,雖然林壁的人氣比菲尼克斯要高一些,但是菲尼克斯也屬于絕對的一線。
這一次菲尼克斯參加《戀愛信號》的信息,無疑是這檔綜藝的最大宣傳點之一。要知道菲尼克斯入圈十幾年,雖然偶爾有一些緋聞,但是他從來沒公開過自己的性取向!
【真虎啊這哥,要么就不公開,要公開就直接上綜藝。這跟直播出柜有啥區別。】
【他的cp粉已經哭暈在廁所了!
秦追在門口等了半天,總算是等來了一個人,他禮貌性的取下帽子和口罩,跟來人打了個招呼:“你好~”
攝像頭齊刷刷地對準兩個人。
原本還在七七八八聊菲尼克斯的彈幕一下子就熄了聲。
直播間的觀眾被秦追的高清美顏給驚了一下。
【我……靠……awsl】
【這哪里找來的嘉賓???這是藝人吧?娛樂圈還有這號尤物?】
【一分鐘之內我要這個嘉賓的所有信息,嘶哈嘶哈!
【不愧是橘子臺啊,選人真有一套(擦口水),這素人也太好看了】
菲尼克斯順著好聽的聲音看過去。
面前的人叫他眼前一亮。
鴉羽般的睫毛半垂著,一雙眼眸和寶石一樣,眼神明亮且清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此對方微微仰起臉來看他,笑起來,那雙好看的眸子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充滿期待的眼神竟然讓菲尼克斯有一瞬間的失神。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菲尼克斯很快反應過來。
“你好。”他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說話間,目光擦著對方圓潤的耳垂掠過,頭發有些長,恰到好處的給他增加了一分別樣的意味。
“怎么不進去呢?”菲尼克斯說著話,已經非常自然的按了一下墻上的門鈴。
緊閉的玻璃門緩緩打開。
秦追恍然大悟,原來是要按一下那里才會開門啊。
菲尼克斯注意到對方手里只拎著一個袋子,問道:“你的行李箱呢?要幫你去拿嗎?”
秦追發現對方拖著一個帶輪子的箱子。行李箱?懂了。
“我的東西不多,都在袋子里了。”他含蓄一笑,同舉起手里的白色抽繩塑料袋晃了晃。
【哈哈哈哈哈這居然真是他的行李,是blsj新出的嗎?】
【說blsj那個,律師函警告!
菲尼克斯看那個袋子,忍俊不禁,不過并沒有嘲笑秦追拿著垃圾袋,只當是年輕人的獨特愛好:“你就帶了這些東西?咱們可是要在這里住一個期呢!
《戀愛信號》一季制作長一個半月,嘉賓們的拍攝長是三周,也就是剛好21天。21天可以養成一個習慣,節目組也希望嘉賓們通過21天的相處,能夠擦出愛的火花。
但是,熱門明檔期緊,特別是這種全天候24小的拍攝,一連拍攝三周,嘉賓很難約,最后決定采用拍一周,休息一周的形式。
秦追自然不會傻到解釋他不清楚生活一期需要準備多少用品,他只是簡單收拾了幾套衣服,夏季衣物也不太占地方。
書上說了,如果感覺到尷尬的候,保持微笑即可。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別墅之內,菲尼克斯非常紳士的推著玻璃門讓秦追先進去。
彈幕紛紛表示已經磕到了。
【影帝明顯對他有好感吧,主動搭話來著】
菲尼克斯的粉絲立馬開腔:【不過是表示友好打個招呼罷了,不必腦補太多!
【菲尼克斯性格真的好好,好溫柔啊,為什么到現在還單身啊。】
【不造。我更關心節目組怎么這么牛掰,把他給請過來了!
節目組的幾位跟隨著兩個人的步伐,整個別墅的內景也逐漸展示在觀眾面前。
【哇敲,橘子臺你是真有錢。
【別墅!泳池!健身房!太豪華了!】
橘子臺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租的這棟別墅本來就在富人區,本身的裝修和布局設計非常好,上下兩層六百多個平方,二層有六間房,一層有兩間房,全開放的廚房,超大的客餐廳,還有獨立的電影房和陽光房,以及地下一整層的健身房。
超大的落地窗外就是蔚藍的露天泳池,看得屏幕前的觀眾羨慕不已。
五級酒店幾萬塊錢一晚的套房裝潢也就這樣了。
菲尼克斯把行李箱放到玄關邊上,又順手接過秦追手里的塑料袋,一起放到了入戶柜上面。
因為別墅足足有六百多平方米,機位又多,環境音影響收聲,剛開播幾分鐘,節目組意識到這個問題,立馬給每位嘉賓準備了領夾式的麥克放到玄關。
菲尼克斯拿了一個熟練的夾在衣服上。
秦追不動聲色地跟著菲尼克斯學。看菲尼克斯操作起來很簡單,但沒想到自己上手,怎么都弄不好,聲音出不來。
他鼓搗了好一會兒都沒鼓搗明白。
秦追只好把目光瞄準了屋內唯一的一個活人,菲尼克斯。
換了鞋子,菲尼克斯剛準備抬步進去。
衣服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菲尼克斯半弓著身子,回過頭看過去,秦追手里抓著耳麥,亂七八糟線纏在他手上。
“那個,哥哥,這個我弄不好,你可以幫我一下嗎?”
聲音又軟又糯,就像是一把小刷子一樣,輕輕搔著菲尼克斯的耳膜。
冷靜自持的影帝自詡見過一些大大浪,但沒想到這句“哥哥”,竟然讓他的臉有些燒。
“咳——”他故作鎮定的輕咳一聲,動作自然的從秦追手里接過麥克,垂著眼睛:“你轉過去,我給你弄一下!
秦追特別聽話的轉身。
炙熱的手指從后頸擦過,溫度高的有些奇怪,秦追被燙到了,下意識縮了一下腳脖子,扭過頭一臉關心地看著他:“哥哥,你是不是發燒了。”
“嗯?”菲尼克斯專心致志給他弄麥克。
“你的手,有點燙!鼻刈氛J真地說。
于是,菲尼克斯一張俊臉更紅了幾分。
彈幕也跟著紅了。
【菲尼克斯你爭點氣。。!你臉紅個什么勁兒!你不要這么純愛行不行!!三十好幾了人家叫你一句哥哥你就臉紅!】
【追追頂著這樣一張臉,然后軟軟糯糯叫你哥哥,你頂得。俊
【不是,這就追追了?人認識你么就叫這么親密,對我老婆放尊重點!
【滾,明明是我老婆。】
【這一對cp感拉滿了?礃幼臃颇峥怂箤λU有好感的。】
菲尼克斯的粉絲涼颼颼來了句:【節目效果而已啦,你們能不能看到一點互動就磕!有點出息行不行,這個格的一看就不是老師的菜啊!
【樓上很懂的樣子,老師的菜是什么?】
【當然是那誰誰那種了!】
【你不會說的那誰吧?】
【就是他!
【樓上打什么啞謎?我也想聽,給我也聽聽(搓手手)】
菲尼克斯的粉絲啞聲了。
很快,菲尼克斯幫他弄好麥克,他清了一下有些干的喉嚨,問秦追:“渴不渴?”
秦追點頭。
菲尼克斯去廚房倒水。
秦追在心里小小的給自己鼓了一下氣。
書上說的對,有禮貌的人在哪里都受歡迎!
不行,今晚還得看一下書,有些細節他忘了!今晚一定要大學特學!書中教的實在是太有用了!
菲尼克斯去倒水的候,秦追拿起擺在客廳的一張卡片。
上面寫著一行字:“歡迎來到《戀愛信號》直播類同性戀愛綜藝,七位嘉賓將在這里度過浪漫又難忘的二十一天。第一個抵達愛情小屋的嘉賓,請宣讀節目錄制規則!
秦追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看了下,他見菲尼克斯還在倒水,便開始朗讀規則。
清潤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
“第一,本綜藝采取1+1+1的形式錄制,錄制一周,休息一周。第三周最后的選擇環節揭曉成功牽手的情侶。在綜藝錄制期間,如果嘉賓公開戀情,則自動退出比賽。”
念到這里秦追眼睛一亮!
所以,他只要能夠跟一個嘉賓公開牽手,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退出比賽了?
不過……好像難度比較高。
好吧,還是繼續看看其他的。
秦追定定心神,接著往下念:
“第二,本次嘉賓一共由三位明嘉賓和四位素人嘉賓組成。素人嘉賓在第一周內需要對自己的身份進行保密,同我們在官方微博開啟線上‘開盲盒’活動,觀眾可以在微博積極留言,盲猜四位嘉賓的身份!
“在第二周揭露身份之后,最先猜出身份的吃瓜群眾,有機會成為一日限定戀愛觀察助理,近距離觀察嘉賓們的戀愛!
“第三,……”
秦追念的喉嚨都干了,終于念完了最后一個字。
“秦秦!彼舆^菲尼克斯遞過來的水,雖然渴得要命,仍然小口小口喝著,動作無比賞心悅目,舉手投足,分明是極有教養的家追才能養出來的小孩。
見他喝完了小半杯水,菲尼克斯抽了紙巾遞給他,示意他擦擦濕濡的嘴角:“還要嗎?”
“不用了,秦秦哥哥!鼻刈窙_著他甜甜一笑。
【好甜啊那個笑,我的媽,糖尿病犯了。。。
【啊,菲尼克斯那個寵溺的笑容,他倆不會是節目組最快牽手的嘉賓吧??】
也有一些彈幕特別不喜歡秦追的行為:【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個秦追挺綠茶的嘛,怎么一上來就叫人家哥哥,人家認識你嗎,第一次見面就哥哥弟弟的!
【我也覺得奇怪呢,剛他明明先到了一直不進去,什么意思啊!
【可笑。叫個哥哥怎么了?人家有禮貌不行?】
【有禮貌,叫老師就可以了啊,圈內通用叫法。茶里茶氣的不讓人說啊!
【喔喔喔喔!又有嘉賓到啦!】
【哇靠!居然是羅恩和周宴容!】
“大夫,您的大恩大德,索綽羅.扎喇芬死也不忘,我跟您保證,我這輩子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將來定要報答您!”
看到她這模樣,秦追心中一松。
扎喇芬的心里有勁兒就好,這樣的人才能活得長。
二香這些日子一直陪秦追護理扎喇芬,看到這一幕,她露出欣慰的笑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上面有做活做出來的薄繭,秦追還特意給她支付了護理費,說不能讓她打白工。
于是她也覺得,她是一個靠雙手吃飯的人了,往后這一生,她還要繼續靠自己吃飯。
等離了索家,秦追伸了個懶腰:“可算完事了,接下來就是和師傅回山咕屯了!
柳如瓏一直坐在馬車的車架上,聽到他這么說,搖手:“誰說咱們要回去的?接下來咱們也得去申城呢,和你的二叔三叔一道走!
秦追問道:“去那干嘛?”
柳如瓏回道:“當然是和武林同道見見面、切切磋啊。”
在秦追不知道的時候,侯盛元已經和郎善賢、郎善佑一起買好了車票,準備去申城逛一圈。
這也就意味著,秦追即將看到無數民國劇的大舞臺——魔都,在清末時的模樣。
第 52 章 紅塵
就是秦追收拾東西準備離京時,錦王府福晉打起了秦追的主意——不是錦王的母親老福晉,而是錦王的老婆,小皇帝的母親,錦王福晉。
哪怕清廷已日暮西山,錦王府與宮中太妃依然一直圍繞著對皇帝的影響力斗爭著,為的是一個權字。
除此以外,錦王福晉很擔心如果小皇帝一直脫離母親的灌輸,萬一等到他九歲、十歲,宮里的太妃們就指示著宮女去爬皇帝的床,亦或者用別的骯臟手段籠絡小皇帝的話,小皇帝以后還記得他的生父生母嗎?
為了兒子的健康,還有他對錦王府的感情,錦王福晉想讓精通醫術且外貌討喜的秦追,在守完孝后,就入宮去貼身伺候皇帝。
可皇宮里只能有一個男人,錦王福晉不是讓秦追去做皇帝的哈哈珠子,因為他的身份太低了,父親無官職,還被太后賜死,多多少少讓秦追算個罪人之后,他的母親還是漢女。
所以讓秦追入宮,就是要他去做太監,在貴人的心里,什么秦追是郎善彥最后一根獨苗,他不能做太監之類的社會人倫顧忌是不存在的,讓他去伺候皇帝是瞧得起他。
萬一秦追爭氣點,做到總管的位置,這輩子不也是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么?
秦追:呸!
郎善賢:%¥#%……(有生以來學會的所有臟話)
郎善佑:嗶!(罵得比他哥臟10倍)
幸好,秦追還是有靠譜監護人的。
侯盛元閃亮登場,提著一張契書找上郎家,嚷著秦追為了從他這兒習得武藝,已和他簽了師徒的契書,皇家想花錢買秦追一世奴顏婢膝,他還不樂意賣呢。
阿彌陀佛,侯盛元出場說這話,實則是為了讓郎家安心,可郎善賢知道這事后眼睛都紅了,擼起袖子就要和侯盛元拼命,因為他以為侯盛元收了秦追做手把徒弟!
之后帶頭霸凌的男生還是來給他們兩個道歉了,只是看向秦追的時候還是有些恨恨的,不過不服氣也沒辦法,他很快就被父母提溜走了,還賠了秦追五萬塊醫療費,于是這事兒就算是私了了,也沒鬧大。
學校那邊也樂意見得這樣的結果,只能說對各邊兒都好。校領導那邊還專門給秦追打了電話來慰問他,畢竟他靠著宴修祁那邊的背景進來的,也不能算是普通學生。
這事兒再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于是就算是結了,秦追覺得對方經歷了這一回應該也能長長記性了。只能希望以后世界上能少幾個被他霸凌的孩子,也算是給自己積了點功德了,好歹肚子上沒白挨這么長一刀。
從這事后,秦追再沒帶自家小孩兒去過那個高中,最初他的初衷只是想要讓小孩兒多交點朋友,怎么這事兒一出來,眼看小孩兒都要自閉得更嚴重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當時你在學校里面被人欺負了。”
他后來還挺認真地和人道了歉。
“不然那我肯定不能帶你去的。”
秦追覺得自己可能是年紀大了,記性是真的不好了。
也有可能是他上輩子苦痛的記憶實在是太多了,每件事情都挺慘的。
這人經歷的慘事兒一多,之前曾經覺得天大的事情都能忘了。說起來這也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輕舟已過萬重山吧……
嘖,怎么越聽越是覺得自己慘!
“沒事,他們之前也,也沒做得那么過分。”
“這還是第一次!
格里沙小聲說,一邊說一邊給人腰上面那塊兒上藥。
那刀口真的不深,只是看著嚇人,掉了痂就幾乎快要好了,小孩卻要堅持每天給他上藥。秦追的腰那塊其實挺敏感,每次都被他弄得癢癢的,此時忍不住就要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喘著氣說:“你先別動,讓我先緩緩,是真的受不住了!
等到秦追吸了一口氣憋住,將那點致命的癢意忍下來才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上藥。
“其實遇見了這事兒,我還挺開心的,你不用自責!
格里沙小聲說。
他現在和秦追熟了,說話都不結巴了,利索得很。
“你開心什么,整天就你開心,傻不拉幾的。被人欺負死了都還開心,蠢死!
秦追閉著眼睛忍著,開口懟他的時候也有點不客氣。
“那你別管,就是開心!
格里沙低頭抿了抿唇,臉上勾起一個淺淺的笑來。
相比起十年后的他來,格里沙這個時候其實是不怎么喜歡笑的。也可能是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教過他怎么去開心,漸漸的也就不愛笑了,整天一副呆呆木木的樣子,做著自己的事情。
只是臉好看,但是卻也沒有生氣,像是人偶娃娃。
秦追這點倒是要比他鮮活得多,但是他笑起來大部分的時候卻也是冷笑。
……看著就不懷好意的樣子,像是小反派。
“謝謝你替我出氣,我很開心!备窭锷痴f。
秦追躺在床上,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是懟對方。
主要是格里沙說的這話簡直就是太小白兔了,乖得要命,只是幫他出了口氣而已,這就被騙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早就被吃干抹凈了!
但是他后來卻還是心軟了,閉上眼睛不理人,只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這事兒一出后,格里沙也不和秦追吵架了,簡直是對方要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本來三心二意的上學也好好上起來,他們兩個現在不去學校了,就在外面一間私人畫室里面上課,就是之前秦追給他倆定好的那一家。
上午文化課,下午專業課,晚上秦追悄悄在家里給格里沙開小灶。
畫室算是高級畫室,小班制授課,價格貴,收的學生也就不多,每個專業也就十幾個,光論起氛圍比起之前來倒是比那個爛高中要好得多。他們和畫室那邊離得近,晚上的時候也沒有在那邊住宿,還是回小別墅里面去睡覺。
美術聯考說來說去也就那幾樣,素描,色彩和速寫。秦追了解上輩子的自己,格里沙的色彩從來都不擔心,這是天生的天賦,近乎無與倫比的光感和色彩的感知能力。
他有時候都會忍不住贊嘆,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腦子里面裝了太多的技巧,丟掉了最初的那一份初心,有的時候原來的自己能夠看見的那些東西,他現在反而看不見了。
后面的素描和速寫也都是有套路的東西,格里沙學得也很快,不過總的來說當然也還是沒有秦追快。
教他們專業課的老師每次教完秦追,都是一幅難以形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破碎并且被重組的表情,然后詢問對方真的是零基礎嗎?
秦追有點惡趣味,零基礎當然是零基礎,不過不是這輩子。他不過是沒喝那碗孟婆湯,怎么都能穿書還能重生了,他立個天才人設怎么了?!
倒是格里沙很受打擊,他從小雖然自認為是廢物,但是在畫畫這方面上卻倒是從來都沒有輸給過誰。不管是哪個油畫老師教他的時候都夸他的天賦。如今卻沒有想到會敗在一個和自己年齡相近的人身上受到這樣重的打擊,于是剛開始上課的時候連著幾天人都有點蔫蔫的。
秦追為了安慰他,晚上睡前的時候就爬到他的床上去親親他的額頭。
“沒事,你已經很棒啦!相信自己!只是比我還差那么一點罷了,我那是世界第一,世界第二就絕對是你的,沒人敢和你搶!誰搶我就打他!”
格里沙卻還是不開心,用被子把自己的頭給蒙住不讓他親。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低聲嘟囔,卻到底又舍不得將人推開。
“你不要總是這樣哄我。”
“你才十八歲。”
秦追就笑了,隔著被子彈他額頭。
“這么大點的小屁孩兒,懂什么?”
格里沙有點不服,從被子里面冒出點黑色的頭發尖尖來,用陰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瞪他。
“你不是和我一樣大嗎?!你也才剛滿十八歲!”
秦追就挑眉,做作地抱起胸來。
“我和你又不一樣,我那是天生天賦異稟,生來就比平常人要多上幾十年的見識……雖然我看著年輕,但是我其實早就老了!
“來了來了,又開始胡說八道!
小孩兒不理他,把自己的枕頭丟過去砸他,扭過頭去自顧自睡了,躺在枕頭上的時候頭發還是翹翹的,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秦追關了大燈,本來是想要回自己房間繼續睡的,但是格里沙臥室的臺燈是暖黃色的,看著實在是柔軟,床墊鋪得厚,也軟乎乎的。
他自己房間里的那張床可沒有這么舒服。
于是原本要走的腳步就稍稍遲疑了一下。
這張床是他從小到大睡慣了的,甚至枕頭也是他最常用最喜歡的那一個,床墊是選得最軟的席夢思。可能他在睡眠這方面的確是有點戀舊癖,之前流落在外的時候總是睡不好多少也有點是因為床不對的意思。
不過既然現在都回到自己家來了,舔了舔嘴唇,秦追伸出手關了臺燈,就也跟著跳上了床。
床是2.0米×2.2米的超級大床,小孩睡在上面,身材瘦削,還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本來整個人也占不了多大的空間。
……都是自己人,分享一下床也沒關系吧!
他其實最近在旁邊臥室的那張床上面睡覺的時候,睡眠質量相當一般,重生后回來睡得最好的一次還是之前在酒店的沙發上抱著小孩兒一起睡的那一次。
他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太想睡個好覺了。
“秦追!你又在發什么瘋!”
黑暗里面,格里沙感覺身下的床墊子一彈,有人上了床。他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驚得睜大的眼睛幾乎都要放出夜光來。
小狗果然膽子大了,都敢直呼其名了。
還沒來得及再說話,身子就被人隔著被子抱住了,秦追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再說出口的時候,那人話語里面就帶了點困意。
“別吵,就借我抱一會嘛!
手將人摟住,在他的身后堪稱敷衍地拍了拍,像是抱著個大號玩偶一樣。
“好了睡吧睡吧,別鬧我很困了,快睡!”
他軟軟的呼吸正好落在格里沙的脖頸上,弄得他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但是那人卻偏偏就保持在這個姿勢很快睡著了,入睡速度堪稱一流。
“混蛋!
只是格里沙此時是被弄得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只能狠狠地自顧自磨牙。
眼睛在黑暗里面很快就適應了,他能夠看到眼前人一點蓬蓬的白發。他算是靠在格里沙懷里,從上面向下看的這個角度,那張臉更顯得小了。
也只有在對方不說話的時候,這張臉上才能顯出一點稚氣來,表現得像是個剛剛這個年紀的少年。
其他的時候一張嘴,就能把人直接氣死。
自己睡不著,眼前的人就是罪魁禍首!
格里沙輕輕地用手指碰了碰對方的唇,秦追的嘴唇長得很好看,上唇有一顆很明顯的漂亮唇珠,偏偏兩側的唇角卻又是向下的。
于是平時看起來的時候就有種似笑非笑的冷淡,有些不屑的高高在上的意味。又加上那人喜歡冷笑又愛嘲諷人,嘴里面自然冒不出來幾句好聽的話。
格里沙用指尖撥弄玩了一會那顆唇珠,將那人原本蒼白的唇色都弄得泛起紅來。卻冷不防秦追微微皺眉,不經意張嘴,將他的指尖含了進去。
那觸覺實在是奇怪得過分,格里沙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
他趕緊將指尖抽出來,還帶了一條細細的銀絲,連在他手指和對方的唇縫之間。
心跳快得嚇人。
……有點太出格了。
侯盛元看著:“誒,這些人怎么看著像是朝盛和武館去的?”
“問問就知道了!苯鹱觼砝∫粋過路的青年,“打擾您了,這位爺,這前頭發生了什么事?”
被攔住的青年戴著圓框眼鏡,雖然還留著辮子,但滿面的書生氣,看起來是個學生,張口就是地道的申城話。
金子來沒聽懂,秦追聽懂了:“他說有洋人和武師打起來了。”
侯盛元稀罕道:“喲,你聽懂了?”
秦追:“嗯!
他讀高三的班里有個同學,媽媽是申城人,該同學一著急就飚申城話,所以秦追聽懂日常對話是沒問題的。
一說到打洋人,侯盛元、金子來、柳如瓏就都來勁了,他們這些練武之人,要么是義和團的時候跟著去打過洋人,要么是同門打過洋人。
只要是打洋人,他們都喜歡。
于是金子來把秦追和毛毛一把提起,朝著熱鬧處跑去。
第 53 章 前踢
盛和武館自開館以來已過了八年,培養出門徒無數,其總教頭衛盛炎更是南方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這回和洋人打起來的卻不是衛盛炎,而是他隔壁跌打損傷醫館的坐診大夫,何水英,比武場地則是盛和武館提供。
這年頭,他們大夫也是要有武力護體才能混飯吃的!
秦追還沒看到人,先在心里給這位姓何的同行點了個贊。
要說熱鬧人人愛,在靠近盛和武館時,人群已經擠滿了武館門口,甚至能看到有記者帶著這年頭笨重的相機在附近拍照。
秦追努力伸長脖子。
知惠也是個小八卦,她語速極快地問:“怎么打起來的?已經打起來了嗎?打成什么樣了?贏了嗎?”
夏至剛過,凌晨四點半的天微微擦亮,屋檐下的暗影還黑沉沉發冷。
卡車從不遠的高架橋上隆隆駛過,在空氣中顫動微塵。
昨晚起了點薄霧,陶曉梅哈了口氣,猛得拉起小超市老舊的百葉簾。
“帥哥,要點啥?”
她早就注意到了來人,看起來十六七歲,離家出走的厭學叛逆少年模樣。
一頭微卷的凌亂白毛,神情是不知今日是何年的茫然。
淺色的眼珠讓人想起五毛一顆的廉價玻璃彈珠,閃著透亮又骯臟的光。
寬大外套里繃緊的襯衣顯出纖瘦漂亮的身形,短褲下面的膝蓋上有幾塊可怕的紅腫淤青,有種病態的奇特美感。
陶曉梅看著對方那雙泛紅的眼,十二分確定對方剛從網吧通宵回來。
于是難得善心發作——雖然大部分的好意都來源于那張的確長得很不錯的臉。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小朋友!來,讓阿姨給你家長打個電話?”
這壞小孩沒理她,不知道沒聽見還是怎么,自顧自蹲在路牙子邊裝蘑菇。
她笑了笑沒在意,開始整理小超市的貨架,又過了一會趙叔騎著小三輪過來,送來了今天的報紙,幫她把早點擺上架子。
包子面點混合著豆漿的香味兒很快散出去,零零星星來了買早點的人。
等她忙完這一陣,再看那小孩兒還杵在原地。
現在換了個姿勢,改坐在了馬路牙子上,盯著路燈桿上的那塊天空像是在思考人生,頭頂的一簇小白毛被風吹得一翹一翹的。
陶曉梅瞥了一眼,有些嫉妒地想小東西腿倒是還挺長。
她挑挑揀揀,從泡沫箱里面拿了兩個賣相不好的豆腐青菜包,左右看看趁著沒人用張舊報紙包了包,跑出來塞進了小孩懷里。
“快吃吧,給你的!”
包子攥在手心里面微微發熱,帶著面點食物特有的柔軟香氣。
對方眨了眨眼,這才機械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長長的灰色睫毛上沾著點濕漉漉的霧氣。
天可憐見的,怎么跟條小流浪狗似的。
人到了中年,再看這些小孩兒內心就不由得生出一種慈愛。
陶曉梅心軟了一下,注意到他握住包子的手指在痙攣似地一抽一抽地發抖。
“嗨,別客氣,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
她保持著嘴角的上揚,看著對方的視線最后停留在了那張被用作包裝的皺巴巴報紙上,而后瞳孔宛如受驚的貓般收縮了一下。
她往前伸了伸脖子看了眼。
那是張銷量不好不壞的三流娛樂小報,在頭版上面是陸家大公子陸明景即將訂婚的消息,被放大的照片上,印著兩個親密相擁的身影。
這新聞最大的噱頭在于,陸家大公子的訂婚對象竟然是個男人。
好像是姓白……
哎,叫白什么來著?
陶曉梅向來不喜歡這種嘩眾取寵的八卦花邊新聞,只看了一眼就沒放在心上。
“嘔!”
但是下一秒,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小孩捂住嘴,蹲在馬路邊吐了出來。
陶曉梅手忙腳亂,將那張報紙連著包子打翻到了地上。
照片正好直愣愣地戳上格里沙垂下的眼,掙扎之間,那張熟悉又陰森的美麗臉龐在他的面前越放越大。
“yue!嘔!”
格里沙吐得更厲害了。
“喂喂孩子你別暈過去啊……!你清醒一點!”
陶曉梅猛然拍打他的后背,并且開始前后搖晃瘦弱的身子。
格里沙現在這具身體本來就年紀小又營養不良,頭暈眼花間,差點被她一巴掌拍倒在地上。
……
疼,真的好疼。
曾經有誰和他說過,感到疼才是表示活著。
……但是真的好累好累啊,也真的不想再疼了。
“阿。”
那照片上白色西裝的惡魔對著他轉過頭來,霧濛濛的桃花眼,看誰都情深似海。
格里沙被里面那點若有若無的情意迷惑了很多年,直到死后才明白,原來他對他于別人,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分。
他曾經答應過他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但是后來他的身邊出現的人卻越來越多,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被他吸引。
他們之間的爭吵越來越多。
“對不起阿,我也想要拒絕,但是他們幾個非要纏著我,我也沒有辦法!
“你要多反思一下自己,你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人喜歡的地方呢?”
但是,但是明明他曾經說過,會永遠喜歡自己的呀。
“除了那張臉,你還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乖一點好嗎,不要總是發瘋,不要讓我討厭你!
最后一面,他躺在病床上面,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只知道很疼很疼。
疼痛和困倦爭奪著他為數不多的理智,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要再見對方一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人終于來了。
他聽見腳步聲緩緩走到他床前,那人看他的眼神仍然溫柔深情。
更多的是可憐,像是在看一只茍延殘喘的骯臟流浪狗。
“抱歉,現在我不愛你了……所以可以請你,為我去死嗎?”
在那個曾經被他愛到骨子里的人的示意下,他掙扎喘息著,被拔掉了最后的維生氣管。
鮮血從肺管里面噴出來,他咳嗽得很痛苦,但是血液是燙的,落在皮膚上居然很溫暖。
直到最后,他都不肯臟了自己的手。
原來那些所謂的承諾只是對方隨口胡言,而他竟天真地信以為真。
八大菩薩,五天如來,你們可曾睜眼看看這荒唐世間?
他格里沙此生并未作惡多端,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愛錯了一個人,一步走錯,萬劫不復。
……算了,算了,他認栽。
他此生所有的報應與惡果,皆是他罪有應得。
·
【沒點實力搞什么純愛。】匆娏税,這就是在np文里搞純愛的下場!】
【我們忻忻老婆那么漂亮又優秀,肯定是要左擁右抱才合理啊!】
【一切阻止主角開后宮的男配當然都只能被炮灰!
【格里沙是真的挺慘,不過他對老婆的事業已經沒啥幫助了,身份和家世又不怎么夠格。我覺得讓他死掉給新男人騰位置合情合理】
【。康歉窭锷澈孟褚矝]有做錯什么事情吧,他只是想要1V1而已】
【1V1,他這樣的廢物也配嗎?】
【我看見格里沙的戲份就想吐。長得那么漂亮怎么看都不配當攻吧,說不定身子后面早就不干凈了呢,臟死了】
【本來就是不討喜的配角,所以就算死了也沒關系吧?】
別吵了,頭好痛。
格里沙在床上翻了個身,用被子將頭蒙住。
世界線,劇情,小說,穿書,設定,優質男主,感情線……大量內容被硬生生灌入腦子里,頭鈍鈍地收縮般一下一下驟然發痛。
什么鬼!
格里沙頭暈眼花地側頭到床邊,扣著嗓子眼干嘔起來。
一下子咳得太過沒收住力,卷著被子摔到了地板上,床邊的輸液架子被帶著晃悠一下,噼里啪啦摔到了地上。
玻璃碎片混著葡萄糖液灑落滿地。
纖細的手腕上豎著拉出一道細細的血線,床邊的紅色警燈嗡嗡旋轉著響了起來。
陶曉梅沖進來看的時候被嚇了個半死。
“臥-艸,小祖宗你能不能老實一點……”
半個小時后,白發少年安靜地躺在床上,兩眼迷茫無神。
看起來像是人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在床上躺到中午,輸完了兩瓶葡萄糖,格里沙才重新活了過來。
他聲音沙啞,終于說出了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句話。
“今年是哪一年?”
陶曉梅心里一驚,心道完蛋了這下可攤上大事了,怎么還給人整失憶了!
格里沙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低聲回應。
“沒事,不管你的事。今天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一會加個聯系方式吧,醫藥費和誤工費我會還給你!
“哎呀,也沒多少錢……”
陶曉梅有點訕訕。
她沒想到眼前的小孩兒看著像是個未成年,但是行事卻頗為成熟穩重,莫名有種不好接近的冷淡大佬氣場。
格里沙斜靠在病號床上,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身材,只是還是有些過于瘦削,白色的劉海散落下來擋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這樣一看還是挺帥的嘛,在學校里面肯定是很多女生會喜歡的那種壞學生,陶曉梅心想。
格里沙從短褲后的口袋里面翻出一支黑色手機,有些不熟練的操作著。
手機沒電了,借了好心護士的充電器充了半天才緩慢地開機。
電話簿里面空蕩蕩的,微信更是只有五六個聯系人,其中最上面的那個聯系人名為“最愛的老婆”。
格里沙試著給【最愛的老婆】發了一句“在嗎?”,卻提示已經被對方拉黑。
揚了揚眉,他試著給剩下的幾個微信號發了消息,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想了想,他將黑紅色的骷髏手機殼扣下來,縫隙里掉下一張身份證。
“秦追!
陶曉梅在一邊讀了出來。
“哎呀,你這名聽起來還挺有文化的!
十七歲,剛好和曾經的格里沙同歲。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們甚至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他的確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卻并不是在自己的身體里。
關于原主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知道對方是在昨晚自-殺的。
找個借口溜到洗手間里面避開那位過分熱心的熱心市民陶女士。
格里沙挽起袖子,右手手腕往上的位置有著兩道深深的傷口,就算已經結了一層淺痂仍然像是兩張牙舞爪的丑陋蜈蚣。
很顯然他成功了,可喜可賀。
既然原主都已經死了,那這個世界上應該也沒有他在意的人了。
格里沙隨手將那支手機丟進了垃圾桶。
他此時只是有點控制不住地想要發笑。
十七歲啊,多好的年紀。
這個時候的格里沙剛認識白盛忻一年,高中還沒有退學。
這一年,他的母親還沒有去世,和父親的關系也沒有破裂。
……他畫畫的左手也還沒有受傷。
十七歲,是一個年輕得可以改變一切的年紀。
這樣想著,一團炙熱的血氣逐漸從他的胸口升起,剛剛從血管里面輸送進去的那些營養液開始緩緩支撐起這具身體運作。
心臟鼓動著泵出滾燙的血液,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暈,很多年他都沒有這樣心潮澎湃的感覺了。
“白盛忻,或者,所謂的穿書主角……”
他肆意彎起唇,雙手撐在洗手臺前,看著鏡子里的少年露出一點冰冷陰鷙的瘋狂笑意。
血色暗影從他的眼底掠過。
“讓我們再試一次吧。在都拿到劇本的情況下,你還能一直當贏家嗎?”
“一扎一個釘兒,這孩子有前途啊!
這好話自然是說給侯盛元聽的,見他都不著急自己徒弟,何水英和衛盛炎這會兒都放松了,看來這孩子有兩下子。
那約翰卻看不懂氛圍,他又發出一聲自以為威風的戰吼,朝著秦追沖了過來,秦追先是巋然不動,待約翰靠近,小巧靈活地身體就此一滾,手指戳中約翰小腿上的麻筋兒,接著起身,對著約翰做了一個標準的前踢,腿抬得又高,腳尖繃得也直。
秦追還像模像樣發出奶聲奶氣的“哈!”
只是以他和約翰的身高差,他這一腿,注定只能落在一個地方。
待約翰慘叫著倒下,秦追做出收功的姿勢,長長吐出一口氣,雙手抱拳,似是要按照武俠劇情來一句“承讓”。
但是秦追小臉嚴肅,說出口的卻是“你要是萎了,可以找我買回陽酒”。
小黑醫的醫德感天動地,包廢包治!
第 54 章 醫德
事先聲明一下,秦追并不是那種運功后要吐納運氣的高人,他的功力沒到這一步,他之所以在和約翰打完后呼氣,主要是洋人身上體味重。
他被熏到了。
說完“我可以治療萎男”的話,秦追就跑到師傅旁邊,大口呼吸換氣:“他居然不噴香水,這是幾天沒洗澡了?和他打架簡直折磨鼻子!呼哧呼哧!”
秦追穿越以來認識的洋人大多比較講究,菲尼克斯的家人日日噴香水,有時詹姆斯先生還和克萊爾女士互換香水噴,洗澡也比較勤快,就怕自己在外不體面。
家境較好的羅恩和露娜家也這樣,就連愛因斯坦那個晚年穿女鞋的放飛自我大天才從羅恩家門口路過的時候,起碼在嗅覺層面也是比較得體的。
而格里沙家充斥著羊、狗、酒和甜食的味道,這些味兒蓋過了人類的味兒,謝爾蓋舅舅是獵熊高手,為了不讓熊通過氣味察覺到他的所在,他甚至會在冬天拿冰過的藥水擦洗自己。
約翰是第一個差點把秦追熏暈的洋人。
對亞洲人來說,體味說起來是個相對不那么敏感的問題,畢竟他們又不臭。
朱笙那天的事情沒有鬧大,他后來被送去了醫院,傷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醫院的醫生不要誤會他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將秦追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說出來。
后來朱笙再去Burning的時候,就總是躲著秦追走,偶爾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閃。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沒忍住沖著秦追努努嘴,
“你怎么人家小孩兒了,看給人嚇得!
秦追當時正忙著在一杯瑪格麗特上面最后插檸檬片兒,聞言頭也沒抬,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魏溪瞇了瞇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聽話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賦,你可不準把人給我嚇跑了。”
“沒事啊,他之前都總是摸魚不認真工作,你看他現在彈得多認真!
秦追瞟了臺上的朱笙一眼,貝斯彈得頭都敢不抬,看起來倒是的確心無旁騖的樣子。
魏溪無語,不過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什么,只能任由他們去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別人也插不上嘴。
秦追舒舒服服不被打擾地上了幾天班。
微信上面,格里沙后面有給他發消息來,秦追看都沒看。
和對方睡覺只是一時起意。
畢竟是對方和他許愿想要一個老婆的。
天吶,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僅幫他完成了愿望,還是主動獻身。堪比割肉喂鷹了屬于,佛祖來了都要給他讓位。
他如今已經仁至義盡,還希望對方好自為之。
消息直接劃到最后,他看見對方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凌晨1:12
【:回我消息】
凌晨1:16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浚
隔一天,中午12:14
【: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報警把你抓起來!】
秦追一時手快。
【111:你準備報警后和警察怎么說,你被qj了嗎?】
對面在那邊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秦追饒有興致地等了半天,有點不耐煩了對面也沒發過來。
【111:寶寶,你怎么還沒寫完?】
【111:嗯?】
最后一條消息提示發送失敗,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秦追丟掉手機,心想自己這個時候真是蠢得挺可愛。
倒是宴修祁就給他發微信來約他周末出去看展,還是他那套熟悉的說辭,說相逢即是緣。
至于訂婚宴那天晚上,秦追在他微信里面關于白盛忻的那些發瘋言論,對方一句也沒提。
他要是不發微信來,秦追差點要把他這個便宜男四給忘了。
秦追是真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么對自己起了興趣,不過正好也可以去他那邊打探一下關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應了約。
他去得挺晚,絲毫沒有任何契約精神地遲到了快二十分鐘。
所以秦追剛到的時候,宴修祁已經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著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著一身日常款的休閑西裝,寬肩大胸長發,再加上一副金絲眼鏡,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周圍的目光。
“真是抱歉!
秦追雖然口上這么說著,但是卻看不出一點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兩個極端,從衣柜里面隨便挑了一件寬松的黑T就跑出來了。
眼上面還殘留著一點淡藍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掛著一串連到耳骨的十字架長耳釘。
因為不習慣白天出門很困,打著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的樣子。
像是剛從棺材里面爬出來的吸血鬼。
他對于穿著并沒有一丁點屬于自己的獨特品味,所以延續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風格,還有那一頭詭異的白毛。
主要還是人長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顯得很有風格。類似于別人這么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這么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么出來看展也不收拾一下,這樣子就出來了!
宴修祁身高起碼有190,比秦追還要高一點,此時微微低頭看著他,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秦追背后的寒毛豎了起來,一下子就讓他清醒了不少。
“約會?您是否對我們的關系有什么誤解?”
他往外走了兩步,用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著對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這么警惕嘛,我又不是什么壞人。”
秦追此時已經后悔自己答應這場邀約了。
但是來都來了,那就看看。
畢竟買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錢。
說是印象派畫展,其實就是藝術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跡而是復制品,不過還增加了藝術性燈光效果,變換的位置和層疊的光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你對莫奈的評價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發問,語氣里很是有些興致勃勃。
秦追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說些什么,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他畫得的確很好!
宴修祁揚了揚眉。
“曾經我還挺喜歡他這個人的,但是現在因為個人原因,我對他有些偏見。”
“哦?”
“比如這一幅!
秦追在《拿太陽傘的女人》面前停了下來。
畫中的女人姿態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風輕柔地掀動她的裙擺,明媚的陽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雙溫柔的眼睛。
畫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爾。
在某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小報中,他們稱在她去世后,莫奈畫中的女人再也沒有了臉。
……因為他真正想畫的愛人早已離去。
“簡而言之,我覺得他有些戀愛腦,某種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愛情對于一個畫家來說是很好的靈感來源。
“還有一段悲情的可以被大書特書的戀愛經歷,更是一個完美的炒作題材,人們會相信每一位出類拔萃的畫家都應該有著兩位以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資,而不是在作畫,尊敬的資本家先生。”
秦追冷笑了一聲。
此時他終于隱約覺察到了宴修祁約自己出來的真實目的,只是雙方現在卻也都不動聲色,按兵不動。
“不,我覺得他愛他的妻子,但是他卻更愛繪畫。不然也不會在她死去一天后,卻還在為她的尸體作畫……”
“畫畫只是一種表達情緒的方式!
秦追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就像是有些畫家會給一-夜-情的女人作畫,并不是因為他愛她,而只是因為他這個時候想畫畫了,并且還窮得雇不起模特!
他丟下宴修祁,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藝術展還有雷諾阿、德拉克羅瓦和一些秦追都不記得的畫家。
這些畫作里有幾幅是秦追之前沒看過的。
他在查爾斯安格朗的一副陰郁的石橋前面耽誤了些時間,等到回到現實里面來的時候發現畫廊外面的玻璃大燈都已經被關上了。
游客們都已經散去,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整條畫廊里面只有他和宴修祁兩人。
“怎么,你是終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準備在這里對我殺人滅口了嗎?”
秦追講了一個冷笑話。
對方也很給面子地笑了笑。
“請允許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實際上是這條畫廊的股東之一。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是很標準,我們有一個關于這方面的基金會,我是里面的重要成員。”
“哦!
秦追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可能馬上就要弄明白,為什么上輩子的宴修祁會選擇成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來我是打算選擇白盛忻的,我從他的畫里面看見了一種很少有的東西,那種東西讓他的畫能夠從周圍的畫里面區別開來。我覺得那可能就是某種可以被稱之為天賦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答應他的邀請,去參加他的訂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畫出那種畫的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一個人!
“人你應該見到了,結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秦追,從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種可以被稱之為熱情的東西。
他看他的眼神帶著垂涎,雖然這樣形容很惡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見了鮮肉的豺狼。
“然后,我發現我居然找錯了人。”
他們之間陷入到了幾秒中難捱的沉默中。
……
“那些畫其實都是你畫的,對吧?”
宴修祁悄聲問道。
秦追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頭來,幾乎是冷冰冰地審視地看著他。
他不知道對方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僅僅從自己那天發給他的只言片語,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于繪畫的對話,就推斷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簡直敏銳得可怕。
不過他也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畢竟他也并沒有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畫畫。
“別擔心,我暫時不會將事情說出去的!
他們已經到了畫廊的終點,宴修祁走到了最后一副巨大的《睡蓮》畫像之前。
燈光將淡綠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個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淺地在水中蕩漾著,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朧。
莫奈最后的絕筆,印象派的巔峰之作。
“ 你不用擔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誰都單純。世人都想成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為他背后的那個歐西德。”
秦追其實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這一句話卻還是到了嘴邊,實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歐西德最后破產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宴修祁。
“如果非要選我的話,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宴修祁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歐西德曾經是大力支持莫奈進行藝術創作的富商,他欣賞莫奈,并且對著他的畫大買特買。
可以說,如果沒有歐西德的話也就沒有莫奈。
藝術投資向來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獲利的手段。
對于青年畫家的投資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畫家真的出了名,畫作轉手一賣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賺。
……只要被選中的那個畫家能夠出名。
看起來他上輩子對于白盛忻的關注和投資也是因為如此,這倒是的確解開了秦追曾經的那個疑問。
只是這一輩子在秦追的干預下,對方卻失去了這個機會。沒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還會走得那樣順暢嗎?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賠錢了也沒事,反正我還挺喜歡你的!
對方沒有立即讓秦追答應自己,而是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見了上輩子故人的緣故,就在這天深夜,秦追再次陷入可怕的夢魘之中。
在上輩子所有痛苦的回憶中,那甚至比他最后的臨死時更加可怕的記憶……
車禍,很像是意外的車禍。
對方就像是刻意沖著他來的一樣,瘋了一樣地踩著油門沖向了副駕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脹開的氣囊將他壓到了座椅上,他僵硬著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護車的聲音在他的身邊出現,呼吸機的聲音鼓動耳膜瘋狂尖銳地響著,他能夠聽見自己掙扎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表示著對于死亡的抗拒。
這具身體比里面的靈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壓在里面了,他現在在出血,我們必須要把他弄出來!
“被卡住了!”
“快點啊,怎么才能弄出來?”
“想一想辦法!多找點人就能把車抬起來了吧!”
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焦急萬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響中,他說話的聲音清晰無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見血封喉。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把他的手弄斷了。”
夢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秦追的左手。
……他賴以畫畫的那只左手。
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過來,秦追渾身冷汗,顫抖著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刀來。
不行,不行。
他得去殺了那個人,立刻,馬上。
秦追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對方現在還和他一樣能夠呼吸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他就感到痛苦萬分。
為什么他還活著?
甚至在任何時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讓白盛忻死掉,立刻,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后背的虛汗潤濕了床單,他的手痙攣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鮮血順著腿縫一絲一縷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為自己重生之后,就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徹底拋棄掉過去的那些沉重的東西。
但是沒有,就像是破繭的蝴蝶,看似美麗的顫動翅膀下面墜著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燒殆盡的罪惡之繭。
上輩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著自己,像是在無聲地質問著什么……
那雙眼睛一直未曾閉上過。
躲不掉的。
只要還沒有徹底忘記那些痛苦漆黑的記憶,就躲不掉的。
低頭盯著那痕跡看了一會,秦追丟掉了刀,用食指沾著還未凝固的鮮血,在雪白的皮膚上畫起了畫。
后來畫起興來,血不夠了,又潑了一瓶新紅墨,酣暢淋漓,整片白床單都是他的畫布。
畫到后半夜,畫到他雙眼發澀,墨水畫干。秦追終于打定主意,陰惻惻地笑起來。
他當然沒有精神病,他也絕不能去殺人。
他不能為了一個爛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第二條命。
跪在床邊的地板上,秦追心滿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后一筆。
白床單上顯出一張模模糊糊的血紅色的人臉,有幾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幾分像是白盛忻。
但秦追也不覺得自己的血統有什么可恥的地方,濟和堂的當家郎善彥就是滿人,秦追是他兒子,沒什么不能認的。
侯盛元笑了一下:“這孩子可憐,他爹給太后看過病,去年太后不是沒了么,賜死了好幾個太醫,他爹就是其中之一。”
這話隱藏的意思是,秦追家和韃子的頭頭有仇,和咱們是一道的,別嫌棄他。
飯桌上的大家都聽懂了,可大家面面相覷,都沒為了秦追的血統鄙視他的意思。
畢竟……桌子上還有一個滿人呢。
曲思江笑了一下:“我家老姓是扣霍勒氏,秦師弟可認得這個姓?”
秦追面露驚訝,將曲思江打量了一番,咽下口中米飯:“這位師兄,老家可是住精奇里江那邊?”
曲思江緩緩搖頭,認真道:“我爹以前是跟著族叔,也就是濟和堂前任當家學醫,算來,我阿瑪,應當是你阿瑪的堂兄弟,他曾為戊戌里變法的人杰看病,事發后被下了大獄,沒了,是你阿瑪給了我額娘一筆銀子,讓我們逃到南邊!
第 55 章 悠然
因為郎世才是贅婿,而郎善彥繼承的是濟和堂的家業,躺的是曲家墳,說他和曲思江的爹是堂兄弟,也不是不行。
要是沒戊戌那事,郎善彥也是該姓曲的,只是為了避禍才改了,實際上記族譜,他和秦追都歸于曲家。
而且算血緣的話,曲思江的確和秦追屬于比較近的兄弟,兩邊沒出五服,于是在曲思江期盼的目光中,他給小曲夾了一筷子菜。
讓秦追叫哥就免了,他穿越前已年滿十八,絕不會叫一個小孩子哥哥的。
曲思江有些郁悶,在他的幻想中,和秦追的這場認親應該充滿了感動和淚水,兩個因太后作孽而自出生起就沒有見過面的兄弟會摟抱在一起,秦追的反應這么淡,曲思江有些小失望。
匡豹心細,他介紹著:“思江六年前拜師,他娘提了一千多兩銀子和好多布匹糕點過來,讓思江演練了一套摔跤,五年前,思江的娘就走了,平日里思江與我們都住在盛和武館,你們小兄弟倆隨時能一塊玩!
從秦追嘴里聽見這句話,余嵩峰并不意外。
他是知道秦追和菲尼克斯接觸了,也知道秦追已經和菲尼克斯簽了合同。
余嵩峰:“爺爺不反對你的決定,只要你確認好了要讓他在你手底下做事,畢竟他是家嫡系的孩子!
秦追嗯了聲,說話還是那樣輕聲慢語的:“沒關系,反正股權百分百握在我手里!
聽到他這話,余嵩峰笑了下,然后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反正我不用太擔心你!
秦追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
有時候冷不丁冒出的想法,連他都要稱贊叫絕。
這件事就暫時到此為止,吃過飯后,秦追就開始熟悉家宴的流程,還有招標的事。
等到忙完,也到了下午快四點。
余明霞正好回了老宅,來書房跟余嵩峰打了個招呼,用的地方話:“爺爺!
——他們家里人講話,都是用九港的方言,除非是重要場合,不然就算是在外人面前也習慣如此。
所以秦追的普通話帶著點這邊獨特的口音,所以總有人說他說話和他外表像,軟。
余嵩峰點了點頭,余明霞又沖秦追眨了下眼。
秦追慢聲用地方話喊了聲姐姐。
余嵩峰示意秦追:“也沒什么事了,你跟姐姐去吧!
秦追起身:“好,那您注意休息!
余嵩峰笑著應下。
余明霞確實正好也要找秦追:“梁家那個女仔今日回國了,沒聯系你?”
秦追微怔:“還沒!
余明霞看他神色未變,在心里為那個小妹妹嘆了口氣。
她這個小弟,就像是神佛,斷了情根,動不了心。
余明霞笑著換了個話題:“也到飯點了,爺爺晚上的票搭飛機走,我們去外面解決?順便聊工作!
秦追沒拒絕:“好。”
待會他跟喻好好他們說一聲他不去就好了。
秦追給喻好好發消息說自己不來了時,菲尼克斯和雷響已經到了。
喻好好看了眼消息,也沒第一時間說秦追沒來,就笑著招呼他們點菜。
菲尼克斯掃了眼,低頭拿出手機。
想問秦追什么時候到,但又好像不好問。
說到底,還是他自己不夠坦蕩。
所以他悄無聲息地踢了一下雷響。
雷響頓了頓:“秦追呢?怎么沒見著他?”
喻好好看他一眼,心說果然如此嗎。
他笑了下:“追追剛發消息說他家里有事,不來了。”
雷響沒忍住,輕嘶了聲。
他動靜實在是有點明顯,馬盛和何東都看向了他。
雷響又咳了咳,若無其事地說:“好吧。”
但怎么看,都怎么會被誤會了。
至于興致徹底沒了的菲尼克斯,反而因為他這一下沒被注意到。
菲尼克斯低著頭,剛好收到了秦遲發來的消息:【我們合同都簽了,能不能先解決一下我住宿的問題?你們也不想看見你們的C位選手露宿街頭吧?】
菲尼克斯打字:【你現在打個電話給我,我就幫你解決。】
【late:?】
雖然打了個問號,但秦遲還是撥了這個電話。
菲尼克斯慢悠悠接起:“喂?”
秦遲:“你要干嘛?”
菲尼克斯:“明天的錄制嗎?”
秦遲:“?”
菲尼克斯:“好的,我現在在外面,麻煩等一下,我就去準備。”
秦遲:“”
菲尼克斯說完,就掛了電話,然后起身,禮貌道:“不好意思,我有工作,下次再玩吧!
何東和馬盛對視了一樣,喻好好微抿了下唇。
雷響怕他們多想,然后萬一在秦追面前透露了什么所以連忙起來打圓場:“你怎么每次都這樣,一到一起吃飯了就一堆工作!
總是這樣嗎?
喻好好沖菲尼克斯燦爛一笑:“沒關系學長,工作重要,你去吧,我們下次約。”
菲尼克斯只扯了一下嘴角,但沒回應喻好好的“下次約”。
秦追吃過飯后又回家換了身衣服,把余嵩峰送的流珠收好,再回的學校。
他幾乎是踩著查寢的點到校的,不過今天菲尼克斯和雷響并沒有來查他們寢室。
喻好好見到秦追回來了,立馬就拉著他說:“追追!我跟你說!學長今天穿得超級帥!”
秦追稍頓,就聽他繼續說:“今天不是又升秦了嘛,他就穿了件黑色的坎肩和淺色的長褲,哇那個肌肉”
秦追還沒接上話,馬盛又問了他一句:“你怎么今晚沒來?雷學長還特意問了你。”
他好像在開玩笑:“怎么恰好沒人請吃飯就不來了?”
喻好好皺起眉,不太高興地看了馬盛一眼。
秦追倒是沒什么情緒,而且還是那四個字:“家里有事!
馬盛:“你可真忙啊!
秦追點了下頭:“確實有點。”
馬盛:“”
何東打圓場:“秦追,你洗澡了嗎?快熄燈了。”
“我在家洗了!鼻刈范Y貌道:“謝謝。”
馬盛轉過身,偷摸著翻了個白眼。
秦追其實有感覺到馬盛不太喜歡他,不過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實在不行回頭申請換個寢室或者搬出去住就好了,目前他暫時沒感覺到對他有什么傷害,也不影響他什么,就暫時這樣也可以。
假期總是過得很快,更別說公休日只有一天。
第二天他們就恢復上課,還是早八。
一整天都沒發生什么特殊的,就是晚上查寢時,菲尼克斯和雷響又來了。
菲尼克斯每晚來查寢表現得都很尋常,也不會和秦追有過多的交流。
秦追也不會太去注意他們,因此總是會錯過菲尼克斯在不經意間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秦追是個習慣被目光注視的人,所以他并不敏丨感那種黏膩的視線。
即便像蛇一樣纏在他身上,一寸寸掃過,連頭發絲都不放過,他也依然毫無覺察。
因為他從小就是這樣被打量著長大。
而時間來到下一個公休日,也是國慶前的最后一個公休日。
這個公休日過后,再上兩天課就是國慶假期,結束后便是大一軍訓。
國慶假期九港不太好玩,因為會有很多外地的來旅游,還不如去大陸那邊玩,反而沒那么擁擠。
喻好好是真的很愛玩,秦追不太意外他這個公休日又想喊大家一塊出去熱鬧熱鬧:“去買軍訓用品呀。”
他說:“防曬什么的。”
何東提醒他:“你這個借口喊不出菲尼克斯哦!
喻好好輕嘶:“那怎么辦?”
馬盛:“你直接喊他唄,正好試試你的魅力。反正我是覺得你沒成功一點的,你這個賭肯定要輸!
何東:“確實,而且我覺得luck你好像也不太積極啊!
喻好好瞪他們:“我哪有不積極!我很積極了好吧!對付菲尼克斯這種的,就是不能太急!不然會被他發現的!”
秦追聽了半只耳朵,心想其實以菲尼克斯的頭腦來看,他覺得菲尼克斯大概率是已經發現了的。
但如果在發現了的情況下還接受邀請可能真的對喻好好也有點意思?
菲尼克斯是GAY嗎?
資料上沒說呀。之后中場,秦追就在屏幕上出現過好多次。
得虧城市賽熱度不高,不然高低得在熱搜末尾上也掛一下。
最后這場比賽是九港這邊三比一拿下,城市賽沒有職業正賽那么多的流程要走,比完了后選了mvp,解說說兩句祝福恭喜的話,再插兩條廣告,就結束了。
讓秦追有點意外的是,在直播切掉后,菲尼克斯下了解說臺,直接就奔著他們這邊來了。
場館內的燈都在直播結束后全部亮起,為方便觀眾離場,敞亮得很,菲尼克斯的舉動也明顯得很。
秦追看著菲尼克斯走到了他跟前站定,這種場館不是電影院那種排得密密麻麻的,中間過人很
輕松。
秦追自然是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看菲尼克斯穿三件套西裝。
不得不說,菲尼克斯的身材和臉是很適合穿西裝的。
他身材比例太好,身形又不單薄,不會像小雞仔,能夠將西裝撐起來,反而是本場比賽的另一個解說在他身邊看著有點羸弱尷尬。
不過那個解說也不在意,中場的時候都玩了好幾次導播為了能把他們放在一個框里讓他踩了箱子的梗。
菲尼克斯天生長得太有攻擊性,是會讓人不自覺就心里一繃的類型。
他看著就很像是那種隨時要冷臉甩大牌,或是咄咄逼人的。
但哪怕只是問一句話,菲尼克斯都不是低下頭看秦追,而是直接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一個動作就體現出了他的涵養:“要跟我去后臺嗎?”
沒有什么開場白,很直接地詢問,無端拉近了一點兩個人的距離,秦追就是很典型的跟他客氣他就客氣,跟他沒那么客氣他也無所謂。
反正他的底線就在那兒,不涉及底線,很多事他都不在意。
所以秦追并沒有覺得是不是不太好或者有什么問題:“可以!
他沒有多說,但跟著站了起來。
旁邊還有觀眾沒有離場,大著膽子在他們要走時喊了句:“哥,可以簽個名嗎?”
菲尼克斯禮貌地拒絕了:“不好意思我有點事,等下次吧!
粉絲有點失望:“好吧。”
路上秦追和菲尼克斯都默契地沒有多說。
直到他們到了后臺后,菲尼克斯才說:“我之前有跟秦遲說要他比完等會兒,正好你來了,就一起聊?”
秦追知道late本名是秦遲,但他敏銳地覺察到了點什么:“你們原本認識?”
“要不是他年紀不夠,我當年打職業時他就會和我同隊!狈颇峥怂拐f:“他還挺有天賦的,pubg也打得很好,LOL也是!
秦遲到現在都還才十七歲,要打職業正賽的話,還真得等到明年。
現在只能打打城市賽和高校賽或者次級聯賽。
秦追:“原來是這樣!
菲尼克斯帶秦追進了一間空房間,順便還跟路過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借用一下!
工作人員表示ok:“好的。”
“…那老板,你在這等我!狈颇峥怂梗骸懊獾们剡t的隊友起哄說也要簽我們戰隊,又要掰扯一會兒!
秦追被他的用詞給逗得彎彎眼:“好!
菲尼克斯也跟著笑了笑,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時,還忍不住斷斷續續地哼了幾句《好日子》。
菲尼克斯先去敲了滬申隊的休息室,隊伍的情緒不算好,但也沒有太糟糕。
不過秦遲不在,于是菲尼克斯就讓他們隊的人幫忙去吸煙區喊一下秦遲。
都是大男人,也沒覺得有什么,有個說話直接的,就直接問了:“你怎么不自己去呢!
菲尼克斯面不改色:“我身上不能沾煙味。”
行吧。
沒一會兒,秦遲就被人領了過來,菲尼克斯示意他在一米五外的距離停下:“你帶多的衣服了么?給你五分鐘去把煙味洗了。”
秦遲:“?”
他納悶了:“你什么毛?”
菲尼克斯:“帶你去見想簽你打比賽的老板,成了明年直接打次級聯賽。老板不喜歡煙味。”
秦遲頓了頓:“…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毛病了。你是神仙毛病!
他拽起身上有點劣質的滬申隊隊服,嗅了嗅,然后往休息室那邊走:“五分鐘怎么行呢,太長了,給我三分鐘,我光速出來,絕不讓老板多等一秒。”
秦遲說三分鐘就三分鐘,不超過一點,他洗了個超快的頭和澡,隨便搓了兩下自己的頭發,還在隊友的幫助下迅速吹了十幾秒,就站定在了菲尼克斯面前。
所以秦追看見的,就是一個已經換了隊服,頭發濕漉漉的“小孩”。
說小孩其實也不準確,秦遲就小他幾個月,而且單論外表來說,還是秦追更顯小。
在看到秦追的瞬間,秦遲就頓了一下,但沒有泄露出任何的情緒。
只是一開口,就又能明顯感覺到秦追要更為成熟——
秦追稍怔,說話還是細聲細氣地:“怎么濕著頭發過來了?”
秦遲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看見了自己家里最大的哥哥:“…我剛輸了比賽,想到以后可能會沒比賽打,太難過了。”
他說著,還吸了一下鼻子,要不是因為他個頭高,而且看上去也不是那種纖細的身材,還真有幾分可憐的味道:“一不小心掉糞坑里了,只好洗個澡。”
秦追:“?”
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實在是頭疼,在秦追身邊坐下后,低聲跟他說:“他剛抽煙了,所以洗了個澡!
秦追當然知道秦遲說的話不是真的,但是
他看向菲尼克斯,對上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有幾分不解。
他們怎么知道他聞不了煙味?
因為在九港非吸煙區的位置抽煙是會被罰款的,所以秦追只要避開吸煙區就行,不吸煙的人一般也不會去吸煙區,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微乎其微。
秦遲也是很服氣。
他心說大哥你救我干嘛,弄得我還得救你。
秦遲:“好吧,老板,對不起!
他認認真真地跟秦追道歉:“我沒成年,怕老板你聞到煙味覺得我未成年抽煙不好,不想簽我。”
秦追心里那點困惑這才被打消,他微垂眼簾,掩住眸中神色,語氣還是秦秦和和的:“原來是這樣。”
他輕聲慢語:“沒關系的,你剛輸了比賽,心情不好,想抽煙也很正常,我可以理解!
菲尼克斯忽然有點煩躁。
但有點讓他意外的是,秦追后續沒有說什么關心的話,而是換了話題:“你剛才說你怕以后沒比賽打?但我聽說你有被不少戰隊聯系!
“他們都很猶豫!鼻剡t嘆了口氣:“因為覺得我會和隊友相處不來。”
秦追又不太理解了:“比如?”
秦遲委婉道:“我日常就是哥在解說臺上解說時的那種風格!
犀利、毒舌,喜歡開嘲諷。
秦追倒是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他偏頭看向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對上他的目光,持續低聲說話:“我知道他的性格,剩下三個隊友也是根據這一點做過考量的!
他看向秦遲,那種低緩秦柔的感覺就悄無聲息地因為他放大了音量而消失了:“你都知道,JunA、曉,還有段呈!
“哦!鼻剡t說:“那確實,我上回和曉見面還是在游戲里,他給我打輔助位,他夸我孤兒不配有隊友,我夸他龜雖壽,亦慫如狗!
秦追聽得出來他不是反諷,確實還算滿意。
菲尼克斯跟他說過,他們這支戰隊要是能成的話,秦遲一定會是核心,因為他是那個上限最高、操作最好的選手。
因此整支隊伍都是圍繞秦遲打造的。
所以秦追彎彎眼:“你可以說說你的想法!
秦遲有點意外自己還有“發言權”,不過想想這位可是菲尼克斯暗戀了這么久的人,能這么好也正常。
他想了想:“其實也沒有什么,我不喜歡搞那些鉤心斗角的,我可以配合戰隊營銷或者拍廣告拍視頻什么的,但我不想隊內氣氛糟糕。”
這點秦追自然是可以做到。
之后他們又聊了幾句,也沒有別的,秦追發現菲尼克斯和秦遲大概比他意識到的還要再熟一點,而且秦遲有很明顯的少年人鋒芒,桀驁且肆意。
和菲尼克斯很像。
難怪他們能玩到一塊兒去。
大概談下來后,雙方都挺滿意。
離開前,秦追又主動道:“你還沒吃晚飯吧?一起吃個飯?”
秦遲毫不猶豫就拒絕了:“不了不了。”
他說:“老板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就不去了,剛打了那么久的比賽,眼睛有點不舒服,想休息休息,就不去太亮的地方了!
——他要是去了,那就是當電燈泡,那自然是很亮的。
秦追也沒強求:“好,那你注意休息。”
菲尼克斯:“”
他在秦追看不見的地方微微一笑,輕咬了下后槽牙。
這口醋提心吊膽了好久,最終還是潑了上來。
但想想待會他跟秦追兩個人一塊在餐廳吃飯,這口醋還是甜大過酸的。
秦遲在走之前,又問了句:“對了老板,我們隊叫什么名字?”
秦追早就想好了戰隊名:“win alone!
“win alone”
秦遲笑了下:“獨贏,我喜歡,好拽哦!
秦追淺淺一笑,沒說什么。
秦遲也沒再多待,他怕再待久點,多跟秦追說句話,有人的醋壇子就要打翻了。
“待會兒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兩個人的聲音在秦遲離開后,一同響起。
菲尼克斯微頓,隨后粲然一笑:“我都可以,我不挑食,我先去換衣服?”
穿著西裝太正式也太成熟,會和秦追更加格格不入。
秦追點頭:“好!
但他好像確實一直在避免和他誕生肢體接觸,尋常同性之間不太會注意這些吧也許真的是。
他喜歡喻好好這樣的嗎?
秦追看了喻好好一眼。
鮮活的、充滿生氣,像是年輕的小狗——不是貶義,是褒義。
的確很吸引人的視線。
雖然喻好好有時候會讓秦追皺眉,秦追也不太認同他一些觀念,但不得不說,喻好好是那種適合做朋友的類型。
因為夠活潑。
所以喻好好也確實有很多人喜歡。
秦追在寢室里,常聽到何東和馬盛說學校表白墻又有人表白喻好好了。
這才開學兩周而已。
甚至秦追和喻好好一塊兒去上電子競技的選修課時,還遇上過有人跟喻好好表白。
都是男性。
喻好好說自己是萬人迷,也沒說錯。
喻好好:“而且我都在練游戲了,真難!
馬盛:“要不你明天約他網吧見,我們打游戲?男生都喜歡帶妹,喜歡妹在旁邊吹一兩句的!
喻好好啊了聲:“可是我們六個人,沒有六個人的游戲吧?”
馬盛:“你別喊雷響不就五個了?”
他又看了秦追一眼:“秦追去嗎?家里有事嗎?”
秦追還真有事:“我去不了,你們去吧!
馬盛攤手:“你看,這不就行了嗎?”
喻好好不悅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總是對秦追有意見。
馬盛無聲地切了下,但到底還是沒說什么了。
而且秦追提前請了假,在公休日的前一天晚上,就先從學校離開了。
菲尼克斯和雷響來查寢時,只收獲了一張蓋了章的請假條。
菲尼克斯捏著假條微垂眼,有點煩躁。
他總是無法精準掌握秦追的行蹤,因為沒有資格去知道。
哪怕猜到了秦追多半是因為家里在忙,還是會因為是“猜”而誕生不爽和焦躁。
所以在出了701后,菲尼克斯就有點克制不住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脖頸。
沒太收著力,直接抓出了四道深淺不一的血痕,看得雷響一驚,壓著聲音喊了句:“哥!”
菲尼克斯抓完后,那種刺痛的感覺就喚回了一點他的理智。
他摸了一下脖子上的血痕,傷口也不是很深,就是破了皮而已,但乍一看還是感覺觸目驚心的。
所以菲尼克斯把冊子丟給雷響:“今天麻煩你了,回頭請你吃飯。”
雷響和他認識也有很久了,還知道他家里一點事,所以忙道:“行!
他又忍不住提醒菲尼克斯:“哥你回宿舍哈,別去做什么了!
菲尼克斯嗯了聲。
他腦子里想的也是要回宿舍,但身體卻不受控制似的,到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
出租車停下來,菲尼克斯甚至上了車。
司機問他去哪。
菲尼克斯輕咬著舌尖,略帶含混地說了句:“去找秦追!
司機:“???”
他不太確定地扭頭:“靚仔,沒事吧?你是不是上錯車了?”
菲尼克斯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掌心的軟肉,輕呼出口氣,隨后恢復了往日的模樣,風輕云淡道:“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但他垂下眼,濃密的眼睫掩住了眸中晦澀的神色,報出了一個小區名:“去滿庭芳。”
司機哦哦了兩聲,又忍不住道:“靚仔有錢哇,我很少載去那兒的客人!
秦追不解:“好了的人吃什么藥啊?”
侯盛元蹲一邊:“徒弟,你不是說要治一個月左右嗎?這才過去一半呢,你也太快了吧?”
秦追道:“是周姨身體底子好,師伯作為孝子讓她日子過得舒心,所以她才好得快啊,你倆少瞎操心,周姨身上沒有基礎病,以后每天走個五六千步,注意家里衛生,勤換被褥多通風,飲食清淡,每頓吃八分飽,沒意外的話活個七老八十不難!
“讓讓,思江約我去看黃浦江呢。”
小孩穿著周姨親手給他縫的新練功服,昂首挺胸走到門口,牽著曲思江的手。
曲思江對那師兄弟點頭:“師傅,師叔,我帶追弟去吃個小餛飩,晚上不用留我們的飯了!
小孩哥們也有自己的娛樂生活。
第 56 章 劈煙
秦追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侯盛元是想帶他在申城這繁華錦繡之地定下來的。
不然這位前天下第一刀馬旦不會到盛和武館里掛職教習,衛盛炎也有意留他。
秦追還看到這哥倆相攜去買海棠糕吃,師伯付錢師父吃,侯盛元吃得臉都鼓起來了,衛盛炎笑著站一邊,手里捧著兩杯飲子。
那日風很暖,民國街景如一副古典畫報,如果師父師伯的腦門不是光禿禿的就更好了。
秦追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決心守三年孝,扛到1912年再說,肉的話,等守完一年就可以解禁了,反正他不想再剃頭了。
過了些日子,連柳如瓏和金子來都和他說,他們在上海一家戲院里搭了班,準備唱幾場賺些銀兩。
格里沙趕緊將頭縮回被子里,只覺得自己的胸腔里那顆心臟砰砰砰地一直在跳。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趕緊閉上眼睛睡了。
睡前他只隱約聞到那人的身上和他一樣的梔子花沐浴露的味道,還帶著遮蓋不住的淡淡有點清涼的松節油氣息,是畫畫的時候在畫室里面沾染上的。
很熟悉的味道,但是怎么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沒有這么好聞?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果然又是糾纏在一起,說起來他們兩個的睡姿都很差勁,是和任何人睡在一起都要被嫌棄的那種。
睡覺的時候就恨不得抱著點什么東西,被子抱枕床單,身邊有什么抱什么,一覺醒來床往往被弄得亂七八糟。
如今湊在一起倒也算是正好,省得再去霍霍別人了。
秦追晚上起夜要去上廁所,睜開眼就看見小孩兒整條大腿搭在自己肚子上,睡得面色微紅,靠在他身邊胸口一起一伏的。
怪不得他好像做夢夢見海底大章魚了,纏人。
因為昨晚上睡前的事兒,今天格里沙畫畫上課的時候就有點心不在焉,秦追昨晚上倒是睡得很不錯,雙目有神,叉著腰在畫室里面罵人的時候都很有氣勢,音量比平時大了一倍。
“你的腦子呢?這里當然不能用刮刀,一拍子下去,剛才全部堆砌的紋理不就全都亂了?”
格里沙卻盯著他說話的時候的那點輕輕顫動的蒼白唇珠,兀自出了神。
“嗯,好的!彼f。
他才發現原來秦追的唇色真的很淡,一點血色都沒有,膚色也白,整個人看起來就總覺有點像是沒有喝飽血的吸血鬼,去食堂打飯的時候再刻薄的阿姨勺子都要多抖幾下的那種。
格里沙自己的唇顏色卻很深,很薄。配上他原本顏色比別人更深的鞏膜,看起來人就有點陰沉沉的,臉漂亮是漂亮了,就是不像是什么陽光開朗向上的好主角。
“嗯什么。『檬裁窗!喂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秦追簡直要被這個廢物氣死,一時之間覺得過去的自己又怎么會這么蠢,要被氣昏過去啦!
他拉住格里沙的手,將他扭過來,強硬地把筆刷塞進他的手里。
“看我做什么,看畫!”
格里沙這才將目光落在眼前的畫像上,那是一副普通的靜物畫,蘋果梨子桃子……反正都是差不多的那種東西,顏色被調成了很鮮亮明媚的顏色,試圖努力裝出這是真的的樣子。
其實不如那人的臉好看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是下一秒鐘,他的身子就猛然抖了一下,因為秦追的身子從后面靠了過來,就貼在他的肩膀上。他原本坐在高腳凳上,這樣一來秦追的胸口就貼在他的后腦上,他的耳邊似乎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咚咚咚。
格里沙的耳側悄悄地紅了一片,但是秦追卻沒看到。
他還在仔細地握著小孩兒的手,帶著他調好了色板上面的顏色,落在面前那副繃好的畫像上。鮮艷細膩的顏料一點點地在他們重疊的指尖鋪展開來。細膩的光線一點點地被刻畫,不能被留存的轉瞬即逝的東西也被畫了下來,簡單的幾筆過后原本顯得有些呆板的蘋果幾乎是馬上就有了生機。
格里沙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手圍在自己的外面。
“你看得還不夠仔細。”
他們的脈搏重疊在一起,似乎在這一瞬間,心臟跳動的頻率都趨向于一致。
“你看畫的時候,要看透,不僅是要看透這個蘋果的表皮,也要看清楚它的骨架,看清楚它果核的支撐,看到它的著力點,看到它后面的黑暗,看到光照來的方向!
“你要看,很仔細地去看。當你真正地將這幅畫看透的時候。你就能夠將它畫出來了。”
秦追的聲音低低的,格里沙的后頸松了一下,再睜開眼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被帶入到了那副他所描述的畫面之中。
在這一瞬間,他似乎覺得他也看見了此時秦追看見的那副場景。
他從未和另外一個人靠得如此之近過。
筆觸刷刷地響著,畫室之中一時靜謐無聲。
秦追后退了幾步,成為了一個安靜的旁觀者,看著格里沙將那幅畫完成。
那的確是一副很好的練習作,比格里沙之前畫得都要好。就像是突破了一個瓶頸一樣,有了很大的進步。
“啪啪啪。”
秦追很給面子地鼓起了掌。
“真棒!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不愧是我……咳,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
格里沙垂下眼不去看他,兩只腳乖巧地踩在板凳腿上,手里面的畫筆偷偷打著轉。
秦追卻沒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甚至還得意地將那幅畫拍了張照片,挺難得的發了個朋友圈,配了個呲牙笑的表情,看起來就有點賤兮兮的。
【蠢徒弟終于出師了!】
他是新辦的手機卡,那朋友圈統共也沒有超過二十個人,大部分都是在畫室里面加的同學,還有之前在酒吧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幾個朋友。
這還是他這個號的第一條朋友圈。
魏溪第一個評論,給他點個大拇指,問他,這是你畫的?
秦追挺得意地回他:我家小孩兒,厲害吧。
魏溪:畫挺好,成大藝術家了。什么時候你給我們店里也畫幅畫?我掛前臺顯擺顯擺。
秦追:好說,到時候你來我畫室選,選上哪副都送你。
魏溪:那我得好好留著,說不定等你以后出名,這幅畫就賺錢了。
秦追:哈哈,那你可一定要等到我死了再賣。
秦追也就是畫畫的時候支棱,白天的時候去畫室上文化課的時候就像是干咸菜一樣蔫吧了。靈都高考也是要考數學,外語和文綜,因為省份特別的原因也還是往年考題里面最難的那一批,年年考完在網上都是怨聲載道,分數也不如別的地方好看。
口頭上雖然說著嫌棄格里沙只有初中學歷,但他們兩個誰也別嫌棄誰。秦追上輩子自己高中也沒能畢業,是個盲流子。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準備去參考高考,心里也沒底。就算是專業課他這邊是不怕,但是也還是要過了文化課這一關。
他語文倒是還不錯,文綜那些東西背一下,寫一寫也能湊合,反正他寫字好看,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往上一寫,光是靠卷面分也能賺不少。只是數學是真的不怎么樣,就算是文科生的數學要簡單不少,他太久沒做過題,重新撿起來的時候還是費了一番功夫。
格里沙和他一樣,學得最好的是圓錐曲線和立體幾何,主要是能夠構建圖形的,能夠想象出來的東西,憑著他們原本素描構型的底子也就都能做得不錯,但是其他的就很爛了。
這天又是上課的時候隨堂小考,要做數學試卷,老師把試卷和答題卡發下來。秦追先把卷子嘩啦啦地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就開始撐著下巴犯起頭痛來。
填空題憑借著記憶寫了前面的一點,后面的大題他自己在心里給人從必做改成選做了,七道大題選了四道自己會做的來做,剩下的三道全都空著。他寫得倒是很快,畢竟寫的都是自己會的,很快做完了抬頭一看教室里面大部分人都還在奮筆疾書,后面的公式陳列寫得密密麻麻的,看得人不由得心生嫉妒。
格里沙坐在他旁邊,也還沒寫完。
秦追悄悄往他卷子上面瞥,就看見對方也空了三道大題,還是和自己一樣的。此時正停了筆,對著其中的一道默默發呆,看似雙眼匯聚在試卷上,但是按照秦追對曾經自己的理解,此時的自己早就神游天外了。
他努力忍了忍,嘴角卻還是沒忍住,上揚了起來。秦追也覺得自己最近的笑點就真的是很奇怪,心想他們里面不虧芯子都是一樣的,連不會做的題都這么默契。
他悄悄用手肘捅一捅對方,從下面的草稿紙上撕下一張紙條來,刷刷刷在上面寫字。
【要不提前交卷?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他的字體現在是稍微有意地改了點,加了點草書的味道,就和格里沙原來的字跡區分開來了,瀟灑是瀟灑了,就是有的時候顯得過分潦草,之前被班里的語文老師點名批評過,卻也屢教不改。
格里沙沒理他,將自己的卷子往旁邊悄悄挪了挪。
小孩兒上學比秦追可要認真多了!
秦追無聊了躺在桌子上,用圓珠筆在草稿紙上面畫速寫,他看見什么就畫什么,很快就在驗算的公式里面畫上了格里沙那張漂亮的側臉。
睫毛小刷子一樣打下來,眼睛深深的,有點迷蒙,像是一口看不見底的井。
想了想,又給人頭頂上加了一對耷拉下來的小狗耳朵,這樣看起來倒還是挺可愛,還有點委屈吧啦的。
他轉著筆,自己偷摸著樂,冷不防桌子上被人敲了一下,抬頭就看見數學老師站在他旁邊,有點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從他試卷下面將那張草稿紙抽了出來看了看。
“題沒寫對幾個,這畫畫得倒是挺好!
這個老師挺年輕,是剛畢業的名牌大學研究生,姓趙,平時和他們交流起來也沒有代溝,說話也就挺隨意的。
“還行,還行!
秦追也還挺謙虛,摸摸頭,一點聽不出他話里意思似的,主打的就是一個臉皮厚。
“行,既然那你都寫完了,卷子就趕緊交上來吧。不然你要在那草稿紙上面畫出副蒙娜麗莎來了。”
他這話卻是正中秦追下懷,他順勢交了卷子,回頭看了格里沙一眼,本來是想要給人使眼色的。
結果就看見格里沙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緊緊攥著筆,耳朵根悄悄紅了一片。秦追這才有點后知后覺過來,原來他剛才在草稿紙上畫的畫被人看見了!
嘖,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幅畫而已,怎么長得好看還不準人畫啊?
在一教室的人面前大大方方走出門的時候他還在想:
小狗崽子就是臉皮薄。
子彈落在盤子里,秦追松了口氣,開始消毒縫合。
等謝爾蓋風塵仆仆帶著一堆蒲公英回來,秦追就將其搗碎敷在傷者患處,然后拿烈酒給這兩人擦身降溫。
“注意保暖,給他們喝水,傷口清潔,我明天來采藥。”秦追呼了口氣,缺醫少藥的環境下,處理到這一步是他的極限了。
高加索山脈夜晚危險得很,采藥讓患者煎服、熏洗傷口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謝爾蓋舅舅今天也累得夠嗆,他看著兩人,說道:“他們傷好了還是會下山,也許以后我們要救他們很多次,也可能沒下次了!
秦追一聽,有些了悟,他握住謝爾蓋舅舅的手:“能救一次是一次,你們隨時可以叫我。”
謝爾蓋舅舅十分感動,對秦追發動了大招,窒息熊抱。
秦追:救、救命!
第 57 章 小學(一更)
感染的傷患最需要小心對待。
不只是其他小朋友,秦追的通感能力也在隨著年齡增長,如今已經到了只要小伙伴答應,他就能暫時接手他們的身體控制權去活動的程度。
所以他每天都會附格里沙的身,為達利亞和伊萬換藥和護理。
白天習武,下午就和謝爾蓋舅舅出門打獵采藥,他試圖教會兩個毛子什么藥材可以用來止血,什么藥材對預防炎癥有效。
高加索山脈物種豐富,秦追在這里找到了白茅、小薊、蒲公英等藥材,回去后直接給傷患們來了內服外敷全套,還把奧爾加的縫衣針消毒了一下,給他們針灸止痛。
秦追盡力了。
面條下多了,兩個人也只是剛剛好勉強吃完,制止了小孩兒不自量力地想要暴飲暴食的沖動,秦追將那個草莓蛋糕塞進了冰箱。
他本來心情也還算是不錯,笑瞇瞇地看著對方吃得眼淚汪汪差點要被噎死的樣子,直到剛放下筷子沒多久,格里沙的微信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有人給他打了微信視頻。
秦追皺起眉來。
甚至都不用腦子去想,就知道一定是白盛忻。
……畢竟上輩子愿意給自己打電話的人本來就屈指可數。
這段時間也正是對方應該對格里沙熱情的時候,畢竟那邊雖然剛剛和陸明景訂婚,但是剩下來的幾個情人卻也還是要好好哄著的。
還要騙小孩兒給他畫畫呢。
可不能分手。
格里沙剛要接電話的時候看著對面的秦追,不知道為什么就有點心虛,說了句不好意思就拿著手機躲進了一秦的客房臥室里。
秦追一口氣沒上來,硬邦邦地堵在胸口。
他扯了扯領口,那種快要窒息的煩悶感覺又再次涌了上來,剛剛被咬的傷口還在肩膀上隱隱作痛。
媽的。
他在客廳里面煩躁地走了兩步。
果然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黑發少年打開燈躲在房間的角落里,視頻接通。
“阿!
那邊的白盛忻沖他微微一笑,聲音低沉又溫柔。他似乎是剛剛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濕漉漉地搭在肩上,眼角是帶著情意的淡紅。
柔軟得像是一朵壓在枝頭上的雪白茉莉。
“我聽說靈都那邊最近臺風,你一個人在家里還好嗎?”
白盛忻人現在不在靈都,他本人正在帝都美術學院讀大二,平時有課的時候還是要在學校里面裝一裝好學生的樣子的。
畢竟他的人設還在這里。
這里也不得不說一句白盛忻真的是時間管理大師,搞事業,搞學業,同時談戀愛也沒落下,而且人家談戀愛還能一談談三個。
可惜人是個垃圾。
“還好。”
格里沙本來想說點關于秦追的事情的,詢問一下對方自己現在應該怎么辦之類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話就是沒有說出口。
莫名的,他不想讓白盛忻知道家里有秦追的存在。
“那,今天有在家里乖乖畫畫嗎?”
“畫了,那副六十厘米的中畫,這個周估計就能畫完,不會耽誤盛忻哥哥你的時間的。”
“嗯,我家阿真厲害!
秦追嘴上罵罵咧咧,卻還是豎起耳朵貼在門縫外面悄悄聽著。
……越聽人就越是生氣。
好家伙,怎么那就成了你家的!
你們兩個什么關系啊,誰讓你這么喊了。
又不知道是怎么了,白盛忻在視頻那邊突然做作地輕哼了一聲,聲音也是軟軟的,像是有些痛的樣子。
“你怎么了,盛忻哥哥?!”
果然,在這邊格里沙就馬上急了。
他看見白盛忻的手臂上面有一道暗青色的傷痕。
“沒事,只是又和明景吵架了,他出手的時候有點重,不過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他怎么可以這樣子……明明你們才剛剛訂婚。他這是家暴!”
“也不是不好,只是……”
白盛忻又不說話了,用那雙霧氣蒙蒙,情深似海的可憐桃花眼看著格里沙。
他最擅長的那種眼神。
秦追終于聽不下去了,一腳把門踹開了。
“寶寶,你在和誰打電話呀?怎么還不讓我聽呢?”
聲音也許是有些大,把小孩兒嚇得一哆嗦,手里還正在視頻的手機就要反扣到床上。
秦追卻不許,抓著他的手背,將手機高高舉起來,當著視頻對面那人的面在格里沙的臉上嘬了一口。
“還這么長時間不理我——”
他的聲音也壓低了,學了白盛忻那種溫柔的調子,整個人直接坐到了格里沙的大腿上,湊過去親他的下巴。
“讓我來看看,是因為被這個狐貍精勾了魂嗎?”
格里沙的身子馬上就僵了,溫熱的體溫貼在身上,能夠感受到另外一具身體里面青澀涌動的血脈,臉上突然觸及的溫熱帶著輕微喘息劈天蓋地地落下來。
就像是秦追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要死要活,要愛要瘋。
不給人一點喘息的空間。
格里沙被他嚇得要死,眼疾手快地趕緊將自己的手機視頻關了。
“你,你又在這里發什么神經!”
他不敢去扶秦追的腰,明明兩人之間早就什么都做過了,但是他卻還是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秦追又冷笑,他跪在床上歪頭扯下自己肩膀上的T恤,露出那口還帶著青紫的咬痕來,逼著他看。
“我發神經?”
“怎么,只管咬,不管負責是吧?剛剛還吃著我給你做的飯,放下筷子就罵娘了。”
“我,我打個電話,怎么你了?”
“我都說了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了,我現在還活著呢,你就出上軌了?我告訴你,我只是懶得說話,我又不是死了!”
“什么男朋友……你發瘋!”
“呵呵,我發瘋?我就發瘋怎么了?”
秦追的手扣住了他的脖子,白皙的手背上面都迸出一點青筋來。
“我不能發瘋嗎?人活著不就是為了發瘋嗎?”
在心里有一瞬間他真的被氣昏了頭,很想就這樣把人掐死算了,反正最后這人都是要死的,不如早死早投胎,多干凈。
格里沙被他按在床上,瞳孔猛然收縮,柔軟的喉結縮在他的手心里面,心臟一樣跳動。
但是不行。
秦追閉了閉眼,手指一點點地濕潤,是那人的眼淚滑落潤濕了他的指尖,還是滾燙的。
“你別逼我!彼詈笾荒苓@樣說。
我也不想做個瘋子的,太不堪了。
格里沙只覺得后頸一痛,是被人按著脖子重重咬了一口。
“你……”
陷入柔軟的床單里,他聲音沉沉地發悶。
剛要說話就被疼得打了岔,指甲都深深嵌入到了身下人腰上的肉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脖子向來都是最敏感的位置,尋常情侶親吻留太深的吻痕都不太敢留在這里,萬一血管破裂人噶過去,就直接戀愛片成恐怖片了。
秦追不管。
他就咬,咬就算了他還要用那塊軟肉磨他的犬齒。
血直接流到嘴里,濃濃的鐵銹味兒,是熱的。兩個人沒了聲,一時之間都疼的發抖。
一個是被咬的,一個是被掐的。
好一會秦追松開嘴的時候,抬起胳膊來看見自己腰上面被留下了幾道細細的月牙兒。跟抓痕似的,也見了血。
彼此都是氣喘吁吁,摔在軟乎乎的地毯上,一個靠窗,一個靠墻,一時之間都沒了力氣,像是兩條打架打得兩敗俱傷的流浪狗。
外面的玻璃上面閃過幾道白色的閃電,外面的雨還下得正大,也許今晚上一夜都不會停。
手機在床單上面嗡嗡嗡地響,想也不用想是白盛忻那邊慌了,在給人一條一條地發消息。
“離白盛忻遠點,聽見了嗎?”
秦追咬著牙說道。
格里沙不吱聲。
半晌后,聽見他在低低地哭出了聲。
“你走,你走!你就是個,是個精神病……我要把你丟出去!
秦追咧了咧嘴。
其實秦追真的沒讓上輩子的自己痛過,他上輩子刀山火海過來,早就已經不怕疼,但是他知道小孩兒最初很嬌氣,怕疼怕得要死。
所以一直都沒舍得讓人痛。
他上輩子淋了太多的風雨,這輩子恨不得將人死死護住,一點雨水都不讓人遇見。
之前他在床上也都是哄著人,自己在下位。打罵也都是輕輕的,沒動真格。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真的咬人。
……就一口而已,這就受不了么?
秦追莫名覺得好笑,跪在地毯上慢慢爬過去,摸人后頸上面的那個咬痕。格里沙隨著他的觸摸,抖了一下 ,仰起頭來看他,眼睛還藏著點濕潤的稚氣。
是他當時太天真,不懂愛一個人又怎么會有錯。
“痛嗎?”
痛就對了。
“ 你再和白盛忻在一起,就要比這個痛上一百倍,一千倍……你越是愛,就越是痛!椰F在告訴你,這都是你活該!
這都是你命中注定,罪有應得。
黑暗中的人沒說話。
又半晌,啜泣聲才響起來。
“你有病。”
秦追嘆了口氣,將還在哭著的人抱進懷里。
“是啊,我有病!
到底還是沒有能在格里沙這里過夜。
秦追連夜打車走的。
靈都此時正是臺風,外面的大雨下得稀里嘩啦,就連網約車司機都不想在這樣的鬼天氣里接客。一連叫了三個車都沒有人來接,又多加了二十塊錢才有司機慢慢悠悠地過來。
秦追跳上車的時候全身濕透了,身上還帶著點隱約的血腥味,看起來分外狼狽。司機小哥看起來挺年輕,帶著口罩,車上暖烘烘的,電臺里面放著的是鄭鈞的私奔,男聲有點懶洋洋的青澀聲音在唱著搖滾情歌。
——你是否還有勇氣隨著我離去
——不要再悲傷,我看見了希望
秦追上來之后一言不發,司機小哥從后視鏡里面看他一眼。
“怎么,這大半夜的往外跑,和女朋友吵架啦?”
秦追搖了搖頭,懶得搭話。
他現在全身發冷,在朦朧的燈光下舉起自己的手仔細端詳。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手指瘦長白皙,指節濕漉漉的,甚至有點半透明的玉制色澤。
他剛剛,是真的想過殺了過去的那個自己。
一種冰冷的涼意從他的心底生了起來,想起格里沙剛剛流淌在上面的滾燙的淚,他的指尖像是被燙到一樣蜷了蜷。
救救我吧。
秦追很心疼他,便在站樁的時候偷偷道:“格里沙,你這樣好辛苦,不可以讀住宿的小學嗎?”
格里沙小聲回道:“我們家才幫達利亞他們買了火車票,沒有余錢去付住宿費了,沒關系的,多走路可以更強壯,伊萬叔叔說等他在歐洲安頓下來,會寫信給他在俄國的朋友們,大約明年,就把我轉到俄國境內的小學,我可以住他的朋友家里!
秦追:這孩子這么小就開始跨國上學,真是了不起。
格里沙高興地說:“我媽媽準備做個流動餐車,車是她以前從車夫那里搶過來的那輛,車子可以放折疊的桌子凳子,還有小爐子和食材,賣一些煎餅,這樣就可以更快攢錢了。”
秦追看著孩子精致的側臉,輕輕應了一聲。
格里沙又說:“我一定要好好學習!
秦追溫柔地鼓勵著:“會的,格里沙,每次你下定決心要做好一件事的時候,就一定能做到,就像你學習騎馬、布置陷阱、射擊那樣。”
除了格里沙,菲尼克斯和露娜、羅恩也被各自的父母塞進了小學。
秦追居然有點感動,這幾個孩子都是他從兩三歲起看著長大了,現在他又旁觀了他們第一次背著書包去上學,真是時光飛逝,他也老了……等等,他們好像同齡。
秦追和知惠面面相覷,突然發現六個人里就他們兩個是失學兒童了!
第 58 章 闌尾(二更)
如果說郎善彥去世前,秦追還做過六歲上學堂,十歲考庚子賠款留學生的夢的話,現在他就沒那么多念頭了。
罪臣之子社會地位低,但凡老太后死前多下一道旨,秦追甚至能體會一下沒入辛者庫為奴的待遇,不對,他是男的,終極待遇是太監……總之他已經不配考公費留學了,因為他在嚴格意義上不算良家子。
所以秦追拜侯盛元為師的時候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反正都這樣了,先找個能打性格好的人把自己罩住再說。
秦追想得開,大不了先好好長大,把媽給找回來,等大清完了再繼續求學,只要知識不丟,他不怕坐一群小蘿卜中間考試,他上輩子也做過十年失學兒童,并沒有耽誤他汲取知識養分,而且就現在的世道,再過四十年秦追依然是文化人。
作為一個飯碗比鋼還硬的大夫,秦追穩得住,可知惠是真正的小孩子,秦追去年就琢磨過要不要給她找個學上,最后發現兩班貴族對女性的教育還停留在賢良淑德。
嗨,還是短發方便。秦追在車上給宴修祁發了消息,將格里沙那處別墅區的地址在地圖上轉發給了他。
【111:這里,有進去的權限嗎?】
宴修祁還是秒回他,速度快得十分讓人安心。
【修祁:我倒是在這里有一套房子,可以給你發訪客邀請……不過等等你要進去這里做什么?】
【111:別問,別管】
【修祁:嘖】
從出租車里面出來的時候,雨就已經下得更大了,風將頭發吹進眼睛里,生生地發疼。
似乎這幾天手機上的確有臺風提醒,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氣象學家總是喜歡給每一場臺風都起上那種奇怪的名字。
不過有時候想一想還真是讓人嫉妒。
——就連臺風都有人關心,而你卻沒有。
“您真的不需要傘嗎?”
出租車司機有些擔心地看著秦追。
“不用。”
秦追撩了撩自己額前的頭發,直接跳進了雨里,還自以為很瀟灑的樣子。
他出門的時候只穿了一件長T恤,此時濕漉漉地黏在身上,顯得他的身子又瘦弱了幾分。
一頭白發,皮膚又蒼白,唇色也淡,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毫無血色,比起活人更像是路邊被風吹下來的等身動漫廣告牌。
出租車司機看他一眼,又從后視鏡里面再看了他一眼,這才開車走了。
有幾個打著傘的初中女生從道路對面路過,穿著漂亮的jk短裙,小心翼翼地躲著路上的水洼。
秦追的全身幾乎已經都濕透了,所以也就不用在意,反而灑脫了不少?紤]了一下,的確也是空手去有些不合適,就去了一趟旁邊的711,然后買了一塊草莓味兒的小蛋糕和一把水果刀提在手上。
格里沙所在的這塊別墅區并不在偏遠的郊區,算是在靈都中環里面還算是很不錯的地塊。當年房地產大熱之前土地審批還沒有那么嚴格,所以才能在這樣的地方蓋這樣的堪稱奢華的獨棟別墅。
開放商也不是專門搞房地產的大公司,主打一個小而美的風格,小區統共也就三十戶都不到,能夠拿到房子的都是和開放商關系不錯的老板,其中當然也就包括他上一輩子的那個便宜爹。
利用宴修祁給的權限順利過了門禁,他冒雨走過石塊鋪成的小路,又越過了一座拱形的石橋,郁郁蔥蔥的茂盛樹叢遮擋住了雨水,滴滴答答地順著樹枝落下來。蒼翠的樹葉之間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
熟悉的大門已經出現在了面前,的確是他的家,但是這次他進不去。
秦追掏出手機,回憶了一下自己上輩子的手機號碼,給對方發送了一條短信。
【未知號碼:開門,我在你家秦下】
微信被小孩兒拉黑,發不了信息,所以發短信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但是說實話,任何一個人的手機上突然收到這樣子的消息……特別還是對于有些社恐自閉的陰暗死宅i人,都是一出活生生的恐怖片前奏。
很快啊,對面那邊就回了消息。
【!你是誰!】
【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的?】
【我要報警了!】
秦追笑了笑,內心的惡趣味越發濃重起來。
光是想一想就知道現在對方肯定嚇得不行,說不定還不斷地在心里面猜測他的身份,猜測他是來做什么的。
【未知號碼:我是你老婆呀】
【……?】
【未知號碼:怎么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啊,老公?】
可能是因為自己上一次給小孩兒留下的印象實在過于深刻,對方幾乎立刻就將消息發了過來。
【是你!】
【你這個精神病離我遠點!】
【錢我都已經給你了,你還要怎么樣?】
秦追看著他最后回的這兩句話,勾了勾唇。他咂摸了一下,覺得格里沙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那種恐怖懸疑片里面活不過一集的笨蛋炮灰美人。
而自己則是那種很惡毒很壞的工具人反派,專門用來促進主角之間感情的那種,廉價但是好用。
風逐漸大了起來,棕櫚樹的樹葉被吹得嘩啦啦地響,外面的雨水斜斜地吹到了小溪的亭子里面,落在秦追的身上。池子里面的紅色錦鯉浮到水面上來,對著他咕嚕嚕地吐著泡泡。
秦追站在木橋上,又回想起之前來。
在上一世,秦追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關系還算是融洽,母親也沒有發病。偶爾在他寫完作業的時候會允許他到外面去玩一會,陽光那時候會很好,透過小溪里面的清澈水面投射進去,池子里面的魚也是這樣咕嚕嚕地吐泡泡。
他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就算是全身都濕透了黏黏糊糊的,也覺得蠻開心。
陽光很好,下雨也很好。
【未知號碼:可你上次說酒店里的蛋糕不好吃,我給你買了新蛋糕!
【未知號碼:開開門,好不好?】
對面突然沉默了一會。
一分鐘后,雕花鐵門里面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秦追嘴角的笑意更重,提著蛋糕盒子走上前去。門吱呀一下打開了,露出格里沙的小半張臉來。
他不開門,先從門縫里面窺他。
門外的白發少年一定看起來很狼狽,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后頸上,劉海擋住了眉眼,單薄的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钕袷且粭l毛都被打濕了緊緊貼在身上的可憐流浪狗。
“看,蛋糕!”
但他舉起手里面的蛋糕盒子,笑得眉目舒展。
……就連身上那股子總是冷淡厭世的氣質都削弱了不少。
格里沙的心猛得一跳,手一滑將門摔到了墻上。
“你,你有病啊!”
“我告訴你我已經報警了——”
但是秦追卻已經自來熟地走了進去,路過格里沙的時候在對方干凈柔軟的家居服上面蹭了一身的水珠,將對方也弄濕了。
小別墅外觀是托斯卡納風格,有一個不算是小的露天前院,但是已經很久都沒有人打理了,一邊的小噴泉已經干涸了很久,因為下雨里面才蓄了很可憐的一汪汪水。草坪長得有些亂七八糟,不是很整潔的樣子,要不是定期來這邊打掃衛生的保姆阿姨還會順便幫忙修理一下,恐怕早就雜草叢生了。
秦追最喜歡的是爬滿圍墻的玫紅色三角梅,花期的時候會滿墻滿墻地開,熾熱的陽光從花朵的縫隙之間落下來,是輕盈的,遠離塵世的美。
這幢鄰水的三層小別墅原本住的是一家三口,但是現在卻只有格里沙一個人住,在他少年青年的很長一部分時間,他的生命都在這里渡過。
“其實應該在河邊的位置多種一點花的。”
秦追路過的時候評價道。
“最近我覺得鈴蘭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好不好養活。不過如果沒有鈴蘭的話,橘子樹也不錯!
格里沙因為要舉著傘,所以慢了他一步,此時已經萬分懊悔自己為什么要一時沖動給對方開門了。
“喂,你不要隨便進——”
像是看精神病一樣看著對方全身濕漉漉地推開門進了前廳,將地板上面弄了一地的水漬。
八月份的靈都已經開始熱起來了,但是因為驟降的暴雨,所以房子里面沒有開空調。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餐廳透明的星空玻璃天窗上,又順著弧形的弧度流淌下去,變成灰色的骯臟的泡沫。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是霧蒙蒙的、暴雨將臨的樣子。
鬼天氣。
格里沙追在秦追的身后,剛要讓他去洗手間將身上弄干凈,就看見對方已經將蛋糕在客廳的水吧上一放,很熟練地自己找到一秦最近洗手間的門走了進去。
一種詭異的感覺又在格里沙的心里面升起來,怎么對方看起來比自己還熟悉這里的樣子,他咬了咬嘴唇想要說點什么。
“你……”
畢竟這一切看起來都有些太詭異了。
不管是天氣,還是像是鬼魂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里的,甚至現在他都不知道名字的這個陌生人。
他總是突然的,像是一場驟雨一樣地突然出現,打亂他的所有計劃。
然后又像是天晴一樣,毫不留戀地離開。
但是那人卻已經將洗手間的門關上了,隨之響起來的,還有鎖扣被咔噠扣上的聲音。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格里沙的聲音低下去。
“……還有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洗手間里面的水汽蒙上全玻璃門面,熱氣氤氳,只能隱約看到一點淡粉色的影子。
對方很顯然一點都不見外,準備舒服地在他家里洗個熱水澡。
似乎是回想了某些事情,格里沙的嗓子發癢,雪白的耳側驟然蒙上了一層紅色,抱著抱枕安靜地窩到了沙發上。
于是等到秦追圍著浴袍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只乖巧地坐在沙發上面等著人的小狗崽。
頭頂的吊燈已經被打開了,整個客廳被籠罩在一股溫暖的濕潤水汽里。
那人黑色的半長發顯得人軟軟的,膚色是常年都不見陽光的白。雖然從年齡上來說已經成年了,身高也拔了上去,并不矮。但是因為常年挑食又營養不良的原因,就顯得人瘦弱。再加上眼神里面無法隱藏的清澈愚蠢,怎么看都還是一副十六歲未成年的樣子。
唔,像是一只嬌生慣養的家養小型犬。
……小體型博美或者是馬爾濟斯那種。
就算是被逗弄生氣了也不會咬人,只會扭過毛茸茸的身子去,做出一副不理人的樣子來。
秦追用毛巾胡亂擦著頭發,心里面想著這些,再看對方就有點想笑。
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笑出聲來,因為沙發上人顯然已經有些生氣了。
“砰砰砰!”
格里沙身子前傾,用力地用手掌敲了敲桌子。
“我想,這位莫名其妙就登門入戶的瘋子先生,我們也是時候——來好好聊一聊了吧?!”
“不錯,這次沒有結巴,獎勵好寶寶加十分。”
秦追揚了揚眉,隨手將毛巾往頭上一蓋,坐到了他對面。甚至一點都不顧及自己身上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二郎腿翹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
格里沙原本想說話的,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臉就慢慢紅了。轉身噔噔噔去衣帽間里面找了一件長T,泄憤似地砸到了他身上。
“你再不好好穿衣服,我就報警把你抓起來!”
正這么想著,外頭傳來竇媽的喊聲。
“追哥兒,你二叔三叔來找你了!”
秦追一邊編辮子一邊往外走:“可算找過來了,二叔,三叔,咱們好久不見,你們在申城安頓下來了?藥鋪開起來了沒?”
他說了沒幾句,就看到郎善賢和郎善佑正扶著一個男人往里頭走。
“龍爺,您慢些!
被叫龍爺的男人捂著嘴低咳著,咳聲卻怎么也止不住。
秦追腳步頓住,手一松,辮子就散了,但他顧不得這些,回頭就去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一個口罩戴上。
醫生的直覺告訴他,來活了。
第 59 章 鐘馗
“寅寅,有個病人得勞你看看,寅寅,你怎么戴這個東西?”
郎善佑一雙眼瞪直了,仔細打量著自家侄兒。
個子又高了些,看著沒分開時那么瘦了,臉上戴著個白棉布縫的東西,這是臉受傷了還是怎么著?申城都六月了,也不是在十二月的北方,臉上戴這么個玩意不熱嗎?
秦追繼續給自己扎辮子:“您甭介意,我看到咳嗽的病人都戴這個,防止傳染,這什么病人吶,你們倆都搞不定!
朗家兩兄弟和那位龍爺目光停留在秦追正編著的辮子,好家伙,辮子和這小孩的手腕一樣粗!
郎善賢很滿意:“氣血極好,肝腎健康,看來侯老板把你帶得不錯!睔庋缓玫娜私^對沒這么多頭發。
先入鏡的是一只五指修長的手,手指細長而骨節分明,利落的推開了玻璃門。
進來的男人半長的頭發隨意扎著放在左肩,狹長的狐貍眼妖冶邪魅,薄唇緋紅,無袖針織背心上水鉆閃著點點的光芒,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蠱惑人心的魅惑感,性張力十足。
188的身高讓他看起來十分有氣場,走路更是颯氣非常,從入戶花園到玄關小小一段路,愣給他走出T臺的架勢。
【媽的,周宴容怎么感覺在橘子臺的鏡頭下,比在T臺上還要好看!
【他走的G家那場春夏大秀,靠,我現在還回味,封神啊。】
【不愧是活的人間蠱王,跟他一比,羅恩簡直是清純男大。】
跟在周宴容身后的羅恩也是一個大帥哥,只不過是兩種格。羅恩常年練舞,肢體修長,身體緊實流暢,也很有看頭,不過比周宴容那種嚴格控制的身材還是有點區別。
此,他背著一把半人高的吉他,單手插兜。左耳戴著標志性的銀色耳釘。衣領敞開著,鎖骨上的鯨魚紋身若隱若現。隨性散漫間又透出淡淡的青澀。
雖然今年才22歲,但羅恩的人氣絕對不比菲尼克斯低。
羅恩18歲的候參加校園歌手大賽,視頻被同學拍了發到網上,不符合年齡的完美唱功和精致的面容讓他一炮而紅。
成名速度簡直堪比坐火箭,不過四年,已經開了自己的全球巡演。
羅恩的粉絲自稱“”,組成群體從女友粉到媽媽粉,要么跟看老公一樣看他,要么跟看兒子一樣看他,出了名的強悍,不僅購買能力強,反白能力也是超一流水準。一般的白子都不敢去白羅恩,為啥,怕被噴出翔。
原本彈幕都在夸他們,有一條彈幕開玩笑來了一句:【我感覺這兩位明嘉賓也挺配的!
這話其實也沒什么毛病,戀綜么,反正就是生磕死磕拉郎配,可這不知道怎么就觸到了“”們的逆鱗。
【上面的有事嗎?周宴容私生活什么樣不清楚?張口就來,我們小能和他有什么cp感?】
【就是。無語了,某些人的粉絲莫挨邊來蹭熱度好伐。】
周宴容也是這幾年頭正熱的國際名模,雖然知名度沒有在國際和T臺上高,但人間蠱王名不虛傳,也有一大堆粉絲的,立馬開始反擊。
【什么敏敏肌啊這是,只是隨口說一句,就你們家厲害,人家都是垃圾。全天下所有人都想蹭你們熱度,你們最牛好了吧?】
【要不要翻記錄看看誰先開始的?】
【超討厭周宴容的,花邊新聞不斷,節目組為什么會請他啊真是,能不能把他cut掉!
周宴容的粉絲毫不相讓:【不喜歡不知道開svip切直播間?不會吧,你們一個會員都充不起,這么窮酸!
【嘔了,早就開了好么。sb滾!】
橘子臺對這檔戀綜的定位是國內首檔全景直播綜藝,非常下血本的架了十幾個機位,每個嘉賓都有機位跟拍和打光,普通觀眾看的是全景,超級會員則可以切自己想看的嘉賓。
節目剛開播不到半小,彈幕就撕得如火如荼的。
周宴容和羅恩一前一后進了屋子里,菲尼克斯已經先迎出來跟他們打了招呼:“節目組要求,大家到達第一件事,就是需要選一個喜歡的數字!
節目組提供了“0~6”一組數字,沒有說明選擇的原因,估計和后面環節有關。
周宴容選了零。
【hhhh,選0就很微妙啊】
【難道傳說是真的?周宴容真的為愛做0?】
有瓜吃,彈幕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了。
【放個耳朵,聽聽傳言】
【自己搜啊,周宴容在gay圈還蠻有名的吧。跟他傳過緋聞的男人數都數不過來,我懶得同步!
說話間,又有兩名嘉賓抵達。
這次到的是兩個素人嘉賓。
所有的嘉賓都做了名牌,素人嘉賓可以選擇用真名,也可以選擇化名。秦追的“秦追”就是他給節目組提供的化名。
兩位嘉賓的名牌上面一個寫著“聞舟”,一個寫著“蘭池”。
聞舟看起來二十出頭,五官周正,笑起來充滿青春感,標標準準的清純男大。181的身高,肩寬腰窄大長腿,不用看就知道,妥妥的校草級人物。
跟在他身后的蘭池看起來比聞舟年紀還要小,一頭淡金色小卷發配上他那張猶如丘比特一樣白皙精致的臉蛋,一出場就讓屏幕驚嘆。
【哇,他橄欖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好獨特啊!
【混血兒!節目組會玩啊!異國戀浪漫。】
【五官太優越了。我又想問,這是素人?】
兩個人本來還有說有笑,拖著他行李的聞舟目光在落到單腿曲起,慵懶的靠在吧臺上的男人,猛然噤聲。
蘭池眨巴眨巴眼睛,戳了一下聞舟:“小舟哥,你看到熟人啦?”
聞舟抿著嘴唇,眼眶發熱。
在周宴容看過來的候故意把頭扭過去,硬聲說:“沒有。不熟!
不是不要他了。
哪里有資格當他的熟人。
說完又難過,偷眼去看他。
他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實際上他那心碎的眼神,傷感神情在4K超清鏡頭的記錄下無所遁形。
【我仿佛聞到了JQ的味道】
【絕對有故事啊那個眼神,簡直就是見到舊愛的標配啊!
周宴容臉上有小小的驚訝,隨后粲然一笑,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好久不見啊,不記得我了嗎,小狗。”
【啊啊啊啊啊周宴容說了什么???他叫他什么????】
【我靠!這什么虎狼發言!】
【我懂了,這是一個破鏡重圓的故事。】
彈幕發瘋還沒完,慢了一步的蘭池目光在兩個人身上逡巡而過,隨后悟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得意而狡黠故意勾著勾住聞舟的肩膀:“小舟哥,這就是你說的——”
聞舟慌慌張張去捂蘭池的嘴:“我去給你拿箱子。!”
跟秦追拎了個垃圾袋就來參加節目形成鮮明對比,蘭池整整四個行李箱,剛剛拎了兩個上來,還有兩個放在門口,聞舟立馬壓著他出去了。
【已經來了六位了叭。So ?最后一位素人嘉賓還沒來?什么神秘人物嗎?讓所有人都等他一個?】
節目已經開播快半個小了,幾個明嘉賓都到了,居然還有一名素人沒到。
【如果最后一名嘉賓是小道消息說的那個人的話,應該不奇怪吧!
【椅子搬好了,瓜來】
最開始發言的那個彈幕回復到:【你們不知道嗎?我之前聽說的小道消息啦,格里沙應該參加這檔節目了!
【?????】
【格里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吧?不是資本嗎,來參加這個節目干啥?】
【還真有可能,節目組之前讓我們盲猜素人的身份,給的幾個tag,其中有一個不就是“壕無人性”么,跟格里沙很搭啊!
【的ip在B市了。昨天的新聞,他定位還在X國呢。】
嘉賓們此都聚在客廳里,三三兩兩聊著天。
秦追亭全程沒說話,哪怕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上,仍然挺直脊背,坐得端端正正。安靜而專心聽他們聊天。
一陣由遠及近的引擎聲打斷了幾人的交流。
秦追聽到這樣的轟鳴聲,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看窗外,看是不是變天了。在打雷。
鏡頭比他們的目光更快。
一輛行駛中的跑車如同一枚銀色子彈從遠處射了進來,車身體劃過一個流暢的弧度,拐過大彎后急速減速,地面和輪胎接觸,發出尖銳的嘯叫。
別墅地勢抬高,又是南北通透,全落地窗外,左側是蔚藍的泳池,右側則可以遠眺到入口處。
秦追站在窗戶邊,放眼掃過去,便看到從車子里走出來的那個人影。
來人穿了一身暗白色的夾克,白色長褲,線條硬朗的馬丁靴,襯得他本來就高大的身形更加肩背寬闊。
不長的頭發抓得恰到好處,見到鏡頭掃過來,極為囂張的抬手頂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完美的五官暴露在鏡頭下,輪廓英朗,完美的下頜線透著十足的貴氣,把屏幕前的觀眾們迷得神志不清。
關于最后一個神秘嘉賓格里沙,剛剛彈幕已經激.情討論了一陣。
鉆石王老五,英俊多金,身份神秘。
原本大家以為看到會是一個年輕的,穿著打扮貴氣逼人的豪門闊少。但是,格里沙明顯比他們想象中的更要引人注目。
渾身上下沒有過多的裝飾,唯一能顯示出身份的是那輛價值千萬的車。明明已經足夠低調,通體逼人貴氣根本壓不住。
飛快閃過的彈幕數量基本已經把整個屏幕的邊邊角角都遮得嚴嚴實實。一排排【歡迎公子】的彈幕瞬間刷屏。
雖然是同步直播,沒有辦法剪輯,但是為了保證綜藝效果,有工作人員監控彈幕情況,觀眾們反響如此熱烈,給格里沙的鏡頭自然很足。
【我靠,太帥了,少這么帥的嗎?第一次看到真人比照片還帥十萬倍的。】
【叫總。】
【別叫了,叫拉吧!
【什么爛梗啊啊哈哈哈】
【我建議《心動信號》這檔節目改一下名字,直接叫《帥哥們的戀愛》或者《顏狗們的狂歡》,前面幾位就不說了,這個真的,太絕了!我靠,長在我xp上的男人!】
菲尼克斯溫潤,秦追干凈,羅恩孤傲,周宴容魅惑。聞舟清爽,蘭池精致。
最后壓軸出場的格里沙格更加明顯。
最重要的是。
比他帥的沒他狂。
比他狂的沒他有錢。
比他有錢的沒有他年輕。
能把這么幾位帥哥聚集在一起,節目組實在是下了血本。
【所以優質男人是只在綜藝內部流通嗎?】
【能夠看這些大帥哥談戀愛,我何德何能。∫呀浽谄诖麄兡懿脸鍪裁椿鸹!
【橘子臺,真的有兩把刷子!】
彈幕又刷刷刷聊了起來。
因為格里沙來的最晚,只剩下一個數字“4”沒有人選,他隨手選了。
幾位嘉賓到齊之后,又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玻璃門再一次被人推開,隨后,兩個穿著同一個系列衣服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彈幕又沸騰了。
【我靠我靠我靠。!節目組來真的!不是,穆總怎么會答應來啊,不是說只有沐嗎?】
【awsl,他老公怎么比他還有氣場】
【撞號了撞號了,穆總跟哥撞號了】
【淦,橘子臺,就憑借你邀請嘉賓這能力,你配享太廟啊!】
秦追:“給我燒過紙錢沒?”
秦歡:“燒過,每年偷偷到鄉下燒!
也是,城里不許搞這個。
秦追很實在地說:“我一分錢都沒收到,可見燒紙錢這事不靠譜,你還不如在家里也種棵杏樹,破破煞,春日看杏花,夏季吃杏子。”
“還有,我也想你了,哥哥。”
孩子踟躕片刻,才擠出一句思念,聲音軟軟糯糯,讓秦歡醒來時仍胸口酸澀。
“施主?施主?”
秦歡看著呼喊著他的僧人們,心想,居然在小追的忌日做這樣一個怪夢,真奇怪。
許久,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靠著杏樹睡在了地上,手里落了一枚早熟的杏。
第 60 章 比武
“秦歡是個討厭鬼!”
秦追睜開眼睛,磨著牙怨念著:“又抱我,誰準他抱我的?”
可惡,因為現在只有一米三四,秦歡在他面前就更巨了,那么大一個大人抱過來,秦追推都推不開。
秦追上輩子也沒有秦歡高,他是一米七八,秦歡卻有一米八八,明明都是一對爹媽生的,身高卻差這么多。
有時候秦追會想,與其長著比秦歡更漂亮的臉,更多的頭發,秦追倒寧肯多換10公分的身高。
等等,頭發還是舍不得換的,在清朝被迫做了幾年禿子,秦追越發明白頭發的可貴。
聽得他應下,嬤嬤痛心疾首:“殿下!”
羅恩扯了下唇,秦追生怕他再動殺意,低首看向嬤嬤,搖了搖頭,眉眼里有幾分決絕:“嬤嬤別勸了!
再勸,他們誰都沒有好日子。
羅恩知道他看明白了,不由輕捻著他的下頜:“倒是聰慧!
秦追深呼吸了口氣,垂著眉眼,輕聲與他道:“可否請廠公幫個忙?”
羅恩揚眉:“還未即位稱帝就先使喚起我了?先說!
秦追記起他那些兄長就喜歡見他低聲哀求的模樣,于是便一比一照搬出來:“我想請廠公送嬤嬤出宮!
他知道如何要讓羅恩放心,也知道如何才能保全嬤嬤的性命,那就是把把柄送給羅恩:“嬤嬤是跟著我母妃進宮的,她那追便有個女兒。”
話點到為止,剩下的,羅恩自然知曉。
羅恩稍稍瞇眼。
比他想象得還要聰敏。
看著倒是比那幾個順眼,但這般機靈,不一定好掌控。
他思忖了片刻,秦追就在這幾息間緊張到冷汗浸濕了里衣,繃緊了神經。
秦追鼓起勇氣,仰頭看向羅恩,忍著恥意繼續低聲哀求:“廠公若是應允,日后秦追…任憑廠公掌控,絕不多言!
羅恩挑挑眉,眼底的興味又重新浮現出來,他似笑非笑地睨著秦追,感覺自己像是見著了只貍貓,有趣得很。
明明不喜歡被人摸,卻要為了守護自己所珍惜在意的事物,強行克制著、還得敞開了肚皮叫人摸一摸。
“就算我不允,你也只能聽從我,不是么?”
“廠公可知,士可殺、不可辱?”
秦追閉了閉眼,決定大膽賭一把:“嬤嬤于我,如親母一般,若是她不得安生,我又何必茍且偷生?”
趙寶在羅恩后頭無聲輕嘶。
他們是知曉的,九千歲最惡威脅。
但也許是秦追確實生得好看,羅恩也常與他們說,長得好的人,在這世間總會多些便利。所以他才會給秦追這樣的方便。
羅恩不僅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好。”
他說:“臣會替殿下辦好這件事的!
秦追松了口氣,也是真心實意地后退了一步,拱手拜了拜羅恩:“多謝廠公。”
宮人們除非出嫁,不然到死都是老死在宮中,而能得特權出嫁的宮人又有多少?
這深宮太危險,局勢太混亂,秦追只愿嬤嬤能出宮去,安心度日。
她前半生夠苦了,這后半生,就不要如此顛沛流離。
尤其羅恩還道:“你放心,我會善待她。所以你,也別生出旁的心思。不然”
他扯了下嘴角:“東廠的手段你應該聽過一二吧?”
秦追當然聽過。
他雖被父皇遺忘在這宮中,但不是足不出戶、閉塞至極。
秦追低著頭:“廠公放心!
羅恩滿意地招招手:“趙寶!
趙寶忙上前:“廠公!
羅恩抬抬下巴:“你先守在這兒,哪個不長眼的敢毒害咱們未來的陛下,一律按刺殺天子處置。”
誅九族。
趙寶唰地一下就單膝跪下:“屬下領命!
羅恩沒有交代別的,只又看了眼秦追,略有些嫌棄他身上的舊衣,但想想這人穿得如此,都這般風,便更有興趣了。
他離開了這破落的宮院,趙寶也沒有要與秦追行禮道些什么的意思——從羅恩坐上廠公的位置,接過掌印太監的職兒起,他們便知道一件事。
他們的主子只有羅恩一個。
羅恩沒發話,旁人便什么都不是,最多客氣兩下。
秦追也不在意他不把自己當皇子看,這么多年來,他的地位連內務府的掌事太監都不如,他早已習慣。
他只伸手扶了淚流滿面的嬤嬤,扶著她進屋,再合上了屋門,才開口道:“嬤嬤,你別哭了!
他給她倒了杯茶,輕聲:“你知道的,他是九千歲,是東廠廠公,外頭都說,他比夏士誠手段還要更狠,人也要多幾分瘋勁。皇上畏懼他勝過夏士誠我又如何能說不呢?”
嬤嬤悲戚道:“早知今日我會成為你的軟肋,叫他拿捏住,我便早早一頭撞死算了!”
秦追苦笑:“嬤嬤,就算沒有你,我若是想要活下去,也只能順從他。”
除非他一輩子都不會被羅恩瞧見。
秦追:“嬤嬤,你是知道的,我活得太難了…我舍不得就這樣死去。”
他握住嬤嬤的手,低聲道:“嬤嬤你也是。死是最容易的事,一條白綾、一瓶毒藥、一條河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沒有什么比活著更珍貴的了!
嬤嬤當然知道他的心思想法,她只是
“唉。作孽啊!
嬤嬤嘆道:“我看著你長大,同阿意越來越像,我便覺得這不太妙!
阿意便是秦追的母妃,當年的“玉妃”,她本名叫江解意。
秦追微微搖頭:“嬤嬤,人要往前看的!
他勾勾唇,還能安慰嬤嬤:“指不定我日后的日子還不錯呢?我都要當皇帝了,吃穿用度…羅恩總不會苛刻我吧!
嬤嬤知道他不想叫她難過,可秦追越是如此,她就越是
“好孩子、好孩子”臨近臘八,羅恩要出京一趟。
倒是不遠,只是有個案子他得親自去才放心。
所以這日早膳秦追是自己用的。
約莫是羅恩同他一起用膳太多次,他已然習慣,如今桌上只有他一人,他還有些別扭,思緒也不由飄遠。
那賑災銀兩的貪污案,大抵是過去了。
薛相并未求到宮里來,但羅恩作為東廠廠公、掌印太監,在宮外亦有自己的府邸,所以薛相到他宅邸上談,或者是在宮里別的地方聊一聊,也很正常。
左右都是他無法知曉的。
他只知早朝追,仍舊見薛尚書站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秦追垂眸,放下了筷子。
小圓子抬眸看了眼,走近了幾步:“殿下,今日早膳不合胃口?”
“不是!鼻刈份p聲:“是我有些吃不進了,可能睡太飽了。”
他站起身:“走走吧!
他這個“走走吧”太突如其來了,小圓子頓了下,忙用眼神示意其他人準備起來,然后跟上秦追:“殿下要去御花園?”
秦追嗯了聲:“這段追日怕冷,都沒怎么活動過,感覺骨頭都懶了!
有人端了手爐來,也有人拿了狐裘來。
秦追沒拒絕,拿在手里,也任由小圓子給他披上。
昨夜才下了場大雪,雖說宮人們一早就起來掃雪了,但道上還是一片凄寒,但秦追卻覺得腦袋終于清明了幾分。
只是他未曾想到,居然能在這樣的天撞見他父皇的宮妃。
那女子頭上珠釵沒有多少,身上的衣著也并沒有太過貴,反而是偏向利落英氣的打扮,身邊更是只跟了個瞧著個頭也算高大的宮女。
她負手而立,在見到秦追追,便一揚眉走了過來。
小圓子默默上前一步,低聲飛速道:“這位是靜妃,膝下有二子一女,父親是梁國公。”
梁國公,那是武官,從前還領過軍隊的。
秦追垂眼,微微拱手:“靜妃娘娘。”
靜妃眉眼亦有幾分颯爽:“聽聞你身子骨不好,怎的大冬天的出來了?”
“宮里待著悶,便出來走走!
秦追視線微偏著回話。
靜妃:“也是,我也覺得宮里悶得很,可惜這大雪又壓折了好些枝葉,更加無趣。”
秦追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宮人們正在清理的斷枝,并未言語。
靜妃又轉向他,細細看了他片刻:“你倒是同你母親長得像!
秦追一頓。
他藏在袖袍里的手緊了幾分,指甲無聲地摳了一下手爐的雕花。
她是何意?
想試探他?還是在找他的薄弱點以此攻破他?
靜妃也不在意他的沉悶,只略有感慨地說:“我從前同你生母在一個宮中,她是個絕佳的妙人!
秦追低著頭,到底還是心動了:“靜妃娘娘還記得我生母?”
“當然!
靜妃輕笑:“我同她一塊兒生活了五年,后來她先升了妃位,被賜了追蕙宮,即使如此,她也還是拿我當姐姐”
說到一半,靜妃便停了下來:“這兒冷,殿下若是不介意,不如到前頭的亭閣中說話?那兒燒了地龍,也不怕殿下著涼!
秦追終究是沒拒絕。
嬤嬤鮮少與他講他生母的事,秦追便也不問。
靜妃同他說的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但秦追喜歡聽。
她說玉妃是她見過最知書達理的女子了,還說也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女子。
“你看這宮里的花千千萬萬、姹紫嫣紅、爭奇斗艷,唯獨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兒,這滿園無論春夏秋冬,都要失了顏色!
靜妃陷入回憶,喃喃:“她用白綾自盡那一日,我都覺得她不是自盡了,而是終于變作了蝴蝶,從這高高的宮墻里飛了出去,從此自由!
秦追沒見過江解意,他想象不出來。
但他能夠從靜妃口中慢慢勾勒出來一個模糊的形象,因為靜妃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大雪過后,便是晴天。
日光灑落在雪上追,靜妃的話頭又停了。
她笑著看向秦追:“我今日出來的匆忙,身邊只帶了一個宮人,能不能勞煩殿下身邊的人幫我去撿一些折下來的枝葉,好讓我帶回宮里去插在瓶中賞玩!
秦追微頓,看了小圓子一眼,沉默了半晌,到底還是說:“小圓子,你們去吧!
小圓子低頭:“是!
秦追帶來的人也不多,都走了,身邊便沒人了。
靜妃就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快速地交到了秦追手里,用氣聲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是個好的,這事無論你應允與否,都不能叫公公知曉,你知道的吧?”
秦追覺得她真是膽大。
但她動作確實足夠快,應當是練過武的,在旁人眼里她剛才的動作就是不小心掃靠了一下秦追的袖子而已。
他攥緊了手中的信,也不敢推回去。
如果不小心在此追露了餡,那便徹底沒了挽回的機會。
秦追回了東宮后,便自己躲著看了。
這是一封信,里面有兩封,其中一封內容很長,是梁國公讓靜妃轉交給他的,大概意思便是說,宦官當權、民不聊生,梁國公愿意輔佐他真正上位,而并非由著羅恩擺布,但此局需要長期籌謀
信的內容真的很長,秦追單論信而言,覺得其字字珠璣,也是句句誅心,將如今的局勢、他未來登基要面臨的局面全部都分析得很清楚。
秦追并不覺得他說得有錯,但拉羅恩下位
秦追垂眼,眸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慢慢將信折好,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他不是不想,他甚至愿意將這個位置讓給他人。
只是
羅恩倒了,他真的還能活嗎?
靜妃的態度是好,梁國公的言辭也十分懇切,可他們真的能信嗎?
而另一封,大概是想要用來做偽裝的,都是一些沒什么威脅的,問他是否安康,聊及和他母家是舊友如何如何。
秦追攥緊了手里的信。
他自小便知道一件事,在這宮中,人能信的只有自己。
至少現在有一件事肯定的。
羅恩活,他才能活。
他沒有靠山,沒有母族,除卻皇室這冷漠的血脈,再無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是那無根的浮萍,十八年來,他的池子只有嬤嬤。
如今嬤嬤出宮,他的圍墻便又只有羅恩。
可是
梁國公他們還什么都沒有做,要是交于羅恩,他們會如何?
秦追深吸了口氣,腦袋思緒混亂無比。
他不確定…羅恩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封信。
他甚至有點不信羅恩不知道。
秦追靠坐在了椅子里,閉上了眼睛。
午膳追,還是秦追獨自用的。
他吃的也沒有往日多,小圓子有點擔憂:“殿下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沒事!
秦追沖他笑了一下:“只是有些沒胃口!
心里揣著大事,能吃半碗飯就已經不錯了。
“廠公,可有說何追歸么?”
小圓子愣了下。
主要是…這是東宮,不是羅府,羅恩來這兒,不是“歸”。
但小圓子沒說什么,只是道:“千歲約莫會在晚膳前入宮,殿下要等廠公一塊兒用晚膳嗎?”
他補充:“廠公交代過了,他若是過酉未歸,便讓殿下先用!
秦追說好,卻又說:“等他到戌追吧。”
小圓子應聲:“是!
秦追起身往書房走,小圓子跟上:“殿下要寫點什么嗎?”
秦追:“看看奏折!
小圓子:“那奴才為您研墨?”
“好。”
秦追點頭:“麻煩了!
小圓子忙道:“這是奴才分內之事!
下午過半追,秦追也剛好批完最后一本。
他便聽見外頭響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聲音——
“千歲!
“廠公。”
秦追放下筆起身,便見羅恩直接推門進來。
兩人對上眼,秦追注意到他的眸光有幾分淡,他掃了小圓子一眼,小圓子便低頭退了出去。
秦追朝羅恩走了兩步,羅恩卻已邁開步子,掠過他的同追,也是直接攬住了他的腰。
秦追還未反應過來,人就在書房門閉合上的同追,被羅恩撈到了椅子上,坐在了他腿上。
他身體微僵:“廠公!
羅恩語意不明地應聲:“嗯!
他隔著腰帶捻了捻秦追纖細勁瘦的腰身:“他們說你早上中午都沒吃什么東西?怎么了?”
秦追這幾日其實已經在他膝上坐多了,也沒有之前那般不自在了,他就是有點不習慣羅恩剛才那個動作
跟強盜似的。
“有些沒胃口。”
“我看看!
羅恩說著,就捏住了他的手腕,像模像樣地給他搭脈。
他還會這個?
不知道是不是把這句話擺在臉上了,羅恩轉而握住他的手腕追,就揚眉說:“你以為東廠都是些什么?要學的東西可多了!
他輕捻著秦追手腕內側的軟肉,惹得秦追不由顫了顫,他的眉眼才終于染上了點笑意:“也沒生病,怎么就沒胃口?”
秦追哪知道。
他不敢掙開他狎丨昵動作的手,只換了個話題:“廠公!
秦追低聲:“我有事同你說!
羅恩揚眉:“說!
秦追動了動手腕:“你先松開我才能拿”
“這個?”
羅恩已然從他的袖中摸出了折好的信。
秦追微頓,意識到他剛才到底在摸什么了,垂下眼簾:“是!
他把信中的內容大概復述了一遍。
羅恩沒拆開那封信,而是將其放在了桌上,一手攬著秦追的腰身,另一只手給他撥弄了一下他的發絲,語氣溫柔:“殿下,臣怎么知道你沒藏什么呢?”
他笑吟吟地:“若是這一封信里有三封,你交出來的著兩封是糊弄臣的呢?”
“廠公也知道,沒必要,不是么?”
秦追抿住唇:“可若是廠公不信,那我作何解釋都沒有用!
羅恩輕笑,指背滑落在秦追的臉頰上:“怎么還委屈上了?”
秦追還未說話,羅恩的視線又落在了那封信上,漫不經心道:“殿下覺得如何處理是好?要不殺了?”
秦追一驚,下意識地攥住了羅恩的手腕,生怕他喊人進來去辦差:“廠公!
羅恩挑眉,秦追動動唇:“我去拒了他們,斷了這個念想就好,沒必要”
“殿下不想他們死?”
當然!
梁國公一族還什么都沒有做!
羅恩垂眼,同秦追帶著懇切的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耐心道:“殿下這是求人的態度?”
秦追何等聰明的人,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手指不由收緊了幾分。
他還抓著羅恩,羅恩自然有所感應。
羅恩完全不生氣,只覺得他這樣子格外可人。
秦追閉了閉眼,湊上去,很輕地在羅恩臉上碰了碰。
然而羅恩沒說好不好,也沒給出任何的態度,只是依舊垂著眼簾,晦澀不明、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他甚至沒有動。
秦追卻無端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一下、又一下。
從臉到下頜線,到最后秦追干脆豁了出去,顫著在他唇角落了一個吻,又移到唇中
還是羅恩依舊沒發話,秦追才啞著嗓音開口:“廠、廠公!
到底要他怎么做?
能不能給個準話?
羅恩抬起手,在秦追要閉上眼睛的追候,才終于開口:“睜著!
秦追扼制住自己的本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尾,然后聽這惡鬼笑的惡劣:“別閉眼,再來一輪,漏一個,我便殺他家一個!
秦追不可思議地看著羅恩。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親了他幾下!
所以這事兒,就只能往多了去,秦追根本不敢少一個,他反反復復親過羅恩后,確認只有多沒有少后,才終于低下了頭。
在羅恩興致很好地喊趙寶追,他都沒在意自己還在羅恩懷里了,而是偏頭靠進了羅恩的懷里,把自己藏在里頭。
他這輩子都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坐在男人懷里這般這般!
羅恩揚眉,掌心撫上他的脊背,眉目含笑。
趙寶進來追,就見到這一幕,驚了下便忙垂頭跪在地上:“廠公!
羅恩慢悠悠道:“跑一趟,賞梁國公家金葉子十五片。”
趙寶:“?”
啊?
突然賞梁國公就算了,怎么才賞十五片金葉子????
趙寶不知道羅恩又發什么瘋,也只能問一句:“廠公…什么由頭?”
羅恩看著懷里已經自閉了的人,笑道:“今夜月色不錯!
趙寶:“???”
這也沒入夜!
嬤嬤只能眼含熱淚,努力去應承:“也是、也是”
可怎么能“也是”啊。
這么好的孩子,日后得在那閹人手底下求生,在那閹人身下
嬤嬤只恨自己沒有本事,不能一刀結果了那閹人。
羅恩回養心殿前,還去太醫院把院使抓了一道去養心殿。
他真是提溜著人領子過去的,路上走了幾步,那院使就受不了,忙求著:“千歲、千歲、千歲!
他示意:“您松松手,臣一把老骨頭了,您要臣去哪,說一聲…啊不,您若是不想說,叫臣跟上就行了!
羅恩松手,院使就松了口氣,加快了腳步跟上他。
羅恩先進了藥房,示意他:“抓藥,讓躺著的那位能說話的藥!
院使微頓,拱手道:“大人,陛下身子虧虛得厲害,若是下這一劑猛藥,怕是…再難吊住了!
羅恩嗯了聲:“他要立儲,話都說不出來,立個屁?”
院使早已習慣他的粗鄙,在心里低嘆了口氣,應了是,便轉身去抓藥了。
每抓一份,他的手便會抖一下。
改朝換代,新帝上位只會比現在這個更加不堪。
不是人的問題,而是從前朝皇帝偏信宦官至不聽諫言的那一刻,就錯了。
這個錯誤只會越來越深,直至民怨沸騰、大乾歿了若是他能活著見到這一幕,也好。
到追候他定會親自下油鍋,為那些被他直接或間接害過的人贖罪。
院使熬好了藥,就端著藥湯跟羅恩一并去了養心殿。
養心殿如今病氣濃得厲害,皇帝全靠湯藥吊著,羅恩為了確保他不死,隔三岔五地還會給他送送內力護住他的心脈。
服侍的太監給皇帝喂下湯藥后,不過幾息間,他便有了說話的力氣:“賢、賢弟!
羅恩樣子都懶得裝了,直接坐在內侍搬來的椅子上,抬抬下巴:“太子,我選好了!
他更是沒有避著任何人:“秦追,排行十七,你還記得么?”
皇帝回憶了片刻:“他生母,玉妃、江氏罪人。”
羅恩嗯了聲:“你可滿意?”
皇帝閉了閉眼,這追候他在想什么,便只有他自己才知曉了:“滿意、滿意。”
但松了口氣的話語,也不難猜出,他為他喜歡的那幾個兒子沒被選中而感到慶幸。
皇帝動了動唇:“只是你為何…選他?”
羅恩揚眉:“你那幾個兒子,小動作太多,我不喜歡!
他勾起唇:“而那個十七,長得好看,我挺喜歡。”
皇帝已經沒了半點心氣,聽見他這般狎丨弄話語,也沒有半分被羞辱的感覺,他只是跟著憶起了記憶里已經模糊了的玉妃模樣:“玉妃…他長得應當隨他母親吧。玉妃,那是個頂頂的美人,可惜了、可惜了”
他眼瞳已然有幾分渙散,羅恩本能地抬抬手,無人知曉他這一瞬間是想要做什么,但總而言之,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靜靜地看了皇帝許久,最后突然問了句:“陛下,您真的有把臣當過您的弟弟么?”
哪怕一瞬。
然而皇帝已然無法回答他。
摟著他的內侍探了探他的鼻息,沒有什么悲戚的神色,也不敢有。
他只松開皇帝,將其放在了龍床上,隨后沖羅恩跪伏著低聲道:“千歲爺,陛下歿了。”
“駕崩了!
羅恩糾正他,同追起身,最后看了眼皇帝,轉身離去。黑色的飛魚服在空中劃出道弧線,上頭的金色繡線隱隱閃出光澤,他步履懶散,語調也是:“一切規章按流程辦事,另外叫內務府今夜前就把東宮打掃備好。奏折也給我端過去!
身后的、身前的一大批人齊齊跪拜在地:“是!
他們先應,再高聲道:“陛下駕崩——”
“鶴子,我輸了,一旦我不能在此獲得聲譽和名望,又該如何娶你?”
石川鶴子摩挲茶碗:“所以我說,前次郎君入贅我家即可,你再不回來,父親就要將我嫁出去了!
“鶴子……”前次郎面露無奈,他并不介意改姓入贅,東瀛人本就不講究這個,他只是希望自己可以賺到更多名譽和錢財,讓鶴子的父親更相信他能給鶴子幸福。
正在草原上放鷹的阿斯嘎凝重道:“這次我和俊洙幫你也有風險,一旦被那個瘋子察覺到,我們就危險了,往后我不會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
崔俊洙是一名朝族武者,他冷淡道:“幫了你們這一次,我們恩怨抵消,往后再無瓜葛,盡快離開這里回安全的地方吧,前次郎!
說完,崔俊洙的身影消失,徹底隔絕了同家族成員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