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回到別墅, 安久心滿意足的飽餐一頓,而后摸著肚子在別墅四周散步消食。
裴鑰陪在一側,一臂親昵而自然的扶在安久腰上。
四下靜謐, 月色如細紗, 男人看著身旁大著肚子的Omega妻子, 目光越發柔和, 他恍惚想著自己的人生已得圓滿,世間再無有比此刻更能讓他滿足的事了。
“寶寶的名字想好了嗎?”裴鑰輕聲問。
安久皺眉, 臉色不自然的扭頭看向一側廣袤幽暗的山林, 淡淡道:“忘了。”
并未決定生下孩子, 又怎會認真去思考孩子的姓名……
“姥姥給的那張寫滿寶寶名的紙在哪?待會兒回去我們一起挑兩個。”
“不知道放哪了。”安久眉頭依然皺著, 前一刻心還平靜無瀾,此刻又煩躁起來,他知道, 只有對自身堅持的事產生懷疑和猶豫,內心才會像此刻這樣糾結。
受終身標記影響,他已經對這個男人和肚子里的孩子……
一開始就不該拖延時間的。
裴鑰看出安久有心事,那條原本晃蕩在后面的貓尾巴都耷拉了下去, 他抬起攬在安久后腰上的手, 輕輕搭在安久肩上, 溫柔的拍了拍。
“那回頭我讓傭人好好找找。”裴鑰溫聲道,“不過寶寶的小名我已經想好了。”
安久愣了下, 扭頭眨巴著眼睛好奇的看著裴鑰:“叫什么?”
話說完, 安久臉色怔了下……他為什么會對這種事好奇, 他理應不去理會任何關于構想寶寶未來的話題。
裴鑰彎起唇角,微微俯頭湊到安久耳邊低聲說了什么,安久臉瞬間紅了, 脫口道:“不要,太土了。”
男人微微挑眉,不以為然:“土嗎?我覺得挺不錯的。”
安久眉頭擰的緊緊的:“你也不怕被人笑話。”
“這有什么,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取這個名字的用意。”
安久撥開裴鑰的手,繃著臉大步向前走:“不要,我丟不起那人。”
裴鑰笑著跟上,好一會兒才把人哄回來。
夜半,得以順利爬上安久床的男人,從身后親昵的抱著安久,一邊不斷釋放著信息素,一邊隔著薄薄的真絲睡衣一遍一遍的摸著安久的肚子。
裴鑰以為安久睡著了,動作極輕極輕,豈料安久突然在他懷里翻了個身,微微仰著一張嚴肅的臉,一本正經道:“太難聽了,你要是敢把寶寶起名叫裴愛安和裴愛久,我就……就跟你離婚!”
裴鑰愣了兩秒,噗嗤笑出了聲,他沒想到自己的Omega到現在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拍了拍Omega的尾巴根,裴鑰低笑道:“好,不叫這個名字,那叫安愛裴和安愛……”
話還沒有說完,Omega瞪起眼迅速打斷道:“我才不愛!”
裴鑰憋著笑:“別激動老婆,名字而已。”
安久垂下眼睫,撇了撇嘴道:“這種肉麻兮兮的名字以后會被人笑話死的,上學被老師同學笑,工作被同事笑,結婚被……”
聲音戛然而止,安久難以置信剛才那是自己說的話,他居然想到了自己孩子如此長遠的未來……不,從他開始糾結孩子的名字開始,一切就已經不對勁了。
見安久突然不說話了,裴鑰低笑著道:“都聽老婆的,老婆說這倆寶貝叫什么就叫什么。”
安久咬住嘴唇沒有說話,那股煩躁勁兒再次涌上心頭,便下意識想翻身繼續背對著裴鑰,結果腰被裴鑰摟緊了,安久想動都動不了。
安久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此刻正含著蠱惑人心般的笑意看著自己,下意識抿了抿嘴唇,淡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阿久,我想吻你……”
這一聲阿久仿佛比叫老婆還充滿蠱惑,男人深邃而又溫柔的目光仿佛含著一片渦流。
安久垂眸避開男人的視線,不冷不熱道:“想唄,想又不犯罪。”
男人失笑,手指輕輕捏住安久的下巴,低頭輕而快的用嘴唇碰了碰安久的唇角,聲音低啞道:“老婆,咱們有多久沒這樣?”
安久臉上微微發燙,低低的哼了一聲:“你想怎樣就怎樣,只要你覺得自己身體還能夠做到。”
看著懷中Omega滿不在乎的傲嬌樣,男人心口越發滾熱,控制不住的低頭噙住那兩片溫軟的唇瓣。
“唔……”
安久下意識推著裴鑰的胸口,卻迎來男人更為過分的糾纏,SX系信息素霸道溫柔,像春夜的風喚醒了Omega體內的每一處生機。
混亂中,安久看著眼前這張無可挑剔的俊美面龐,恍惚的想,自己不虧的……站在最自私現實的角度去思考,喜歡不喜歡他不知道,至少這個男人是可以滿足他視覺和生理雙重享受的。
安久緩緩閉上雙眼,不知不覺間雙手環抱在了男人的脖頸上。
這一夜,安久又一次夢到了栗昕,困住他的密密麻麻鏡子里,栗昕無處不在,除了和以往一樣的茫然之外,安久涌起了逃離這里的沖動,他再次奔跑起來,朝著遠處的那一絲光亮飛奔而去,然而卻怎么也跑不出去……
清晨,安久意外的比裴鑰先醒,一抬頭就看到一張像精心雕鑿出的臉,眉骨高聳深刻,鼻梁挺直,給人一種冷酷鋒利的感覺,嘴唇薄的略顯無情,但吻起來……觸感還行,只是有些過于霸道。
想起昨晚,安久臉燙的厲害,下意識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以為這個Alpha什么都做不了就縱容他在身上胡作非為實在太愚蠢了,事實上給這個男人一點機會,他有的是精力和段數在自己身上興風作浪。
昨晚不該那樣的
盯著男人那兩片薄唇,安久臉依然控制不住的泛紅,過了不知多久,情不自禁的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男人的唇瓣,怕把人吵醒了,安久動作很輕。
“不要臉……”
安久很小聲的罵道,罵完心里舒坦了一些,纖白的手指惡趣味的往男人唇縫間按壓。
這樣還繼續裝睡顯然不合理,裴鑰緩緩睜開雙眼,垂眸就見懷里的Omega還在饒有興致的戳弄自己的嘴唇,絲毫沒注意唇的主人已睜開了雙眼。
裴鑰心中失笑,冷不丁的張嘴將安久那根不安分的食指咬進嘴中。
在安久下意識想要縮回手之前,裴鑰一把握住安久的手。
“你……”
眼前的畫面令人浮想翩翩,安久整張臉都快燙的冒煙了。
安久好不容易縮回了手,結果下一秒男人突然掀高被子鉆了被窩里。
“不……”
剛發出一個字節,安久便難堪的隔著被子抓住裴鑰的頭發,望著天花板,雪白的脖頸仰起一道弧線,漆黑的眸中溢滿水汽,聲音嗚咽在了喉嚨里。
這時,房間門突然被敲響,門外傳來萄果的聲音。
“阿久,你醒了嗎?”
安久心驟然一緊,頓時緊張到頭皮發麻,一時間身體冰火兩重天,他用力去推被子下的男人,聲音帶著微顫:“停下,裴鑰你……你個混蛋。”
萄果已在門口擰門把,顯然是準備直接進來,安久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要是被萄果撞見這樣的場景,他不如直接撞墻算了。
然而門被裴鑰昨晚反鎖了,萄果未能開門進來,但顯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來找,萄果繼續敲門:“阿久,你在里面嗎?我有事問你,你開開門。”
安久氣的隔著被子拍裴鑰的腦袋,但被子下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等等,你回……回房間。”安久扭頭沖著房門方向,拼盡全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如往常一樣,“我待會兒去……找你。”
門外果然安靜了下開。
等到終于結束,安久已羞恥了不想說話,在裴鑰從被窩里出來時,安久砸出一句“你不要臉”便翻身揪著被子蒙住腦袋,任憑裴鑰怎么哄,硬是一聲不吭。
裴鑰笑著,伸手輕輕彈了彈那對露在被子在的貓耳朵尖,低笑道:“大清早誰先動手的,嗯?”
雖然理虧,但絲毫不影響安久氣壯,被子底下怒氣沖沖道:“我就輕輕碰了你一下而已。”
男人輕笑:“好好,那為了不讓老婆吃虧,我也任由老婆處置,老婆想對我做什么,我都配合。”
“你想得美!”
Omega從被窩里快速伸出一只手,啪一聲拍開正在捏自己貓耳朵的手,氣洶洶道:“趕緊走,要不然我發火了。”
男人忍俊不禁,但生怕把人真惹生氣了便不再繼續逗下去,而是手伸進被子里摸到尾巴,順毛似的擼了兩下,笑著輕聲道:“那我先起床了,乖,今天上午我去公司處理個事,中午之前就能回來,給你帶你最愛吃的那家小魚干。”
安久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裴鑰洗漱完,從衣帽間穿戴好出來,就見安久背對著他的方向躺著,看著妻子嬌小的背影,想到即將要承受的生子之痛,裴鑰忍不住走上前,單膝壓上床,手撐著枕頭,俯身溫柔的吻了吻安久的發絲。
安久沒太大反應,只是沒什么好脾氣的道:“你怎么還沒走。”
“就走了。”裴鑰輕聲說著,閉上雙眼再次低頭親了一口,聲音無比溫柔,“老婆,辛苦了。”
安久沒說話,漆黑如水的雙目靜靜的看著窗外。
裴鑰離開了房間,房門開關的聲音傳來,安久這才緩緩坐起身,并轉身拿起床頭桌上的手機,翻開日歷看了看。
距離孩子的預產期已經剩下不到四十天了……
第152章
站在窗邊, 安久借著窗簾的掩護,悄悄看著裴鑰的車逐漸駛出別墅。
臥室房門再次被敲響,萄果悄摸著推開門走了進來, 并謹慎的將門反鎖。
“阿久, 裴鑰他走了。”
萄果進入房內, 話說完就看到安久站在窗邊臉色復雜的凝望著什么。
萄果來到窗邊, 趴在窗口向外張望,此時裴鑰的車已駛出視線所及范圍, 窗外是春光下的大片綠色茂林。
嘩的一聲, 安久拉上了窗簾, 似乎平復了心境, 轉頭平靜看著萄果,輕聲問道:“剛才是有什么事嗎?”
萄果這才臉色凝重壓低聲音道:“我就是想問問,那個藥阿久你吃了嗎?”
安久在床邊坐下, 微垂著眸看著地毯,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在和萄果說話,此刻腦海里卻全是那個男人的身影。
“還沒有。”安久低聲道。
萄果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以為安久改變主意了, 剛想開口問, 安久已緊接著道:“但最遲也就這兩天,畢竟進入最后一個月再吃就沒用了。”
萄果心頓時沉了下來, 知道拗不過安久, 只能硬著頭皮問道:“那阿久準備用什么理由, 藥一旦吃下去三天就起效了。”
安久看著地面,目光越來越顯得無神,淡淡的道:“隨便一場意外就行, 反正也查不出是藥物的原因。”
“那個徐邀財一直催去手術,煩死了,想要尾款想瘋了。”萄果在安久一旁坐下,憂心忡忡道,“阿久,我感覺這個徐邀財一點都不靠譜,我都不放心讓你再去那里手術……”
安久一直沒有說話,他仿佛也聽不進萄果的聲音,腦海中充斥著裴鑰的身影,耳邊也仿佛出現了裴鑰的聲音,這一切所形成的力量開始與他心中的另一股力量抗爭。
無論是標記的影響還是其他,他都不得不承認,他已經無法對那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做到無動于衷了。
本來堅定的選擇,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變的搖擺不定,興許只怪他自己,如果盡早做決斷,也不至于讓自己現在這么難以抉擇。
看著自己的肚子,腦海中冷不丁跳出裴鑰昨晚為寶寶取的那兩個名字……
就這么毫無森*晚*整*理預兆的,安久抿著唇笑出了一聲,看的一旁的萄果傻愣著不知怎么回事。
“阿久,你沒事兒吧。”萄果小心翼翼問。
安久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再次睜眼后臉色平和許多:“沒事,好了萄果,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關于藥的事……等我用了會告訴你的。”
萄果點點頭,老老實實起身離開,一步三回頭的觀察著安久的臉色,總覺得此刻的安久沒有了之前與裴鑰針鋒相對的那股銳利感,周身籠罩在一片溫柔憂郁的氣息中。
裴鑰將工作上的事完全擱置下來,一些不容擱置的都交由下屬處理,計劃在安久生產前寸步不離的守著。
從醫生那里得知,安久腺體等級特別,身體素質遠遠高于一般孕O,如今最需要穩住的是心態,切忌任何負面刺激……
裴鑰將醫生的每一句叮囑都深刻在腦子里,為確保安久的情緒平穩,現下也不敢隨意逗弄安久,并特意提取自己的SX系腺體素,將其存封在一顆特制的,外形像瑪瑙一樣的珠子里。
那珠子撕開外面的密封薄膜,會緩慢且不斷的向外滲SX系信息素,裴鑰讓人將其制成項鏈,戴在安久的脖子上。
這樣的信息素珠子裴鑰一共做了十顆,每一顆能釋放三天左右的信息素,正好夠安久用到生產前。
“這樣就算老婆晚上狠心把我關在門外,也能安心睡個好覺了。”裴鑰看著戴在安久胸口那顆晶瑩剔透的小珠子,忍不住開玩笑道。
“好吧,你都這么說了…”安久挺了挺胸膛,故意道,“那今晚就不準上床了。”
裴鑰笑著握起安久的一只手,低頭吻了吻安久溫熱白凈的手指,別有深意的啞聲道:“舍得嗎?”
“為什么舍不得?”安久輕哼一聲,“我可沒你想的那么在乎你。”
“那就是有一點在乎的意思了?”
“你別跟玩文字游戲。”安久脫口道,聲音甚至有些急切,“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裴鑰看著眼前目光閃爍的Omega,微微笑了下,別有深意的耐心道:“其實想知道自己在不在乎一個人很簡單?”
安久眨了眨眼睛,等著裴鑰繼續說下去。
“方法就是主動吻他……”裴鑰看著安久,緩慢而認真的說,“如果可以做到臉不紅氣不喘,心跳如常,那就是一點都不在乎,反之…”
最后,裴鑰湊到安久耳邊輕聲說:“…就是深愛。”
安久愣怔的站在原地,裴鑰臉幾乎貼到安久眼前,瞇笑著說:“要不要試一試,嘴上說不在乎實在沒有說服力,你要是吻我的時候可以做到沒感覺,我就承認自己自作多情。”
“你……”
“不敢試嗎?”裴鑰無奈的嘆氣打斷,“算了,我知道你也不敢。”
“誰不敢了!”安久頓時板起了臉,頭頂耳朵都驀地支棱了起來,“不就是親嘴嗎,這些天被你親的還少嗎?”
“……”
安久忽的抬手,左右一把穩在裴鑰的腦袋兩側。
裴鑰看著眼前一臉嚴肅,視死如歸般的Omega,意識到安久要做什么,忽的喉間干澀,竟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被安久兩手卡住的腦袋一時間一動不敢動。
安久盯著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仿佛即便閉上雙眼,也能輕易且精確在腦海中描繪出這張臉的每一處輪廓,從濃墨般的劍眉到刀削般收束利落的下顎線……
距離太近,安久甚至能從男人墨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臉影,臉上透露著一種連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復雜表情……他的確越來越不了解自己了,就像此刻,他好像真的有些呼吸不暢了。
微微垂眸,安久目光落在男人的那兩片薄唇上,思緒像無聲炸開的煙火,帶著往昔每一次溫存的記憶碎片,在腦海在紛紛揚揚。
痛苦的曖昧的,激烈的冷淡的,興許不曾有過真正的美好,但待一切塵埃落定,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自己的記憶里早已塞滿了有關這個男人的畫面。
他想,他對這個男人的所有感覺,應該只來源于相處久后的習慣而已,習慣不是喜歡。
習慣不是喜歡……
不是喜歡……
閉上雙眼,安久微微踮起腳,唇瓣極輕極輕的貼上了男人的薄唇……跟他前一秒的臆想不同,霸道無恥的男人,嘴唇竟十分溫熱柔軟。
并沒有預想中討厭的感覺。
安久輕輕咬了咬,又微微吮住,不如男人每個夜晚那般激烈,但溫柔曖昧到極致便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安久雙手緩緩摟住男人的脖頸,意識在灼熱的渦流中越陷越深,可身體卻逐漸輕盈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神經末梢像被熱油燙了一下,安久驀地睜開雙眼,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猛的退了一步。
裴鑰被親的飄飄然然,后知后覺的睜開眼睛,嘴唇上的紅熱還未來得及褪去,一臉恍惚的看著眼前的安久。
“阿久你……”
“出去!”安久忽然像只炸毛的刺猬,氣急敗壞道,“給我出去!”
裴鑰一下清醒過來,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撫道:“別生氣,剛才就……”
“我讓你出去!”安久聲音更為激動。
“好好,你別急,我這就走。”
裴鑰連連說著,轉頭就朝門口走去,但沒走幾步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轉身,幾步邁到安久面前,在安久還沒反應過來時,忽的半蹲下身將耳朵貼在了安久胸口。
安久愣了幾秒,剛想開口繼續驅趕,貼在胸口的那顆腦袋已仰起一張勝利般的笑臉,笑瞇瞇的說:“安先生,你心跳好快。”
眼看著安久的臉越漲越紅,就快二次爆發,為防安久情緒失控,裴鑰風一樣的逃出了房間……
他已經勝利了。
安久臉色空白,整個人僵站在原地,四下忽然寂靜到極致,將他的心跳聲無限放大。
抓住胸口的衣服,安久怔怔的坐在了床邊,看著窗外昏暗的天色,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亂和迷茫。
習慣的確不是喜歡,可它帶來的身體記憶和精神本能,卻絲毫不亞于喜歡本身……
更或許,習慣里面,就有喜歡。
安久忽的起身將門關上并反鎖,轉身回到床邊,彎身摸出粘在床底的那瓶藥,擰開瓶蓋,將瓶內的藥液一舉倒進嘴中。
微甜的藥液含在嘴中,安久心跳都仿佛停在了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這一秒他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
安久忽的將嘴里的藥液吐在了墻邊一盆君子蘭盆栽中,而后又奔向洗手間,趴在水池邊生生干嘔了幾下,快速打開水龍頭,捧著水不斷漱口。
一切平息,安久抬頭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又低頭看著被水沖刷干凈的水池,鼻頭驀地一酸,眼淚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
他的確沒有勇氣喝下這瓶藥,可這瓶藥的存在,就是他為自己留的一條退路,一個重新再來的選擇,可現在就這么被浪費了……
小藥瓶內只剩下瓶底幾滴藥液殘留,顯然也起不了什么效果了,安久身體泛起一陣難以抗拒的無力感,手指虛虛一松,藥瓶從他手里滑落,滾進了洗手池下的縫隙中。
安久用力揉了揉額頭,精神萎靡的回到床上躺下,一陣SX系信息素縈繞在鼻息間,一時間安久還以為是裴鑰在床邊,兩秒后才反應過來是掛在胸口的那顆信息素珠子在散發著SX系信息素。
安久捏起那顆珠子,眸光復雜的看了許久,最后握緊在掌心,輕輕抵在了胸口。
第153章
清晨, 陽光灑在床上,安久迷迷瞪瞪的坐起身,隨著意識逐漸清明, 這才恍惚的想起昨晚發生了什么。
他浪費了那瓶藥, 那瓶萄果好不容易為他拿到的藥。
掀開被子下床, 安久扶著肚子快步來到衛生間, 他還記得那只藥瓶掉到了水池下面的縫隙里,但忘了里面還殘留有多少藥液。
挺著大肚子, 即便順利跪在地上, 安久也沒辦法將身體完全趴下去, 努力半天也沒能將那只藥瓶從底下摸索出來, 最后倒把自己累出一身汗。
最后也放棄了,安久靠坐在水池旁沮喪的想,就算拿出來又怎樣, 就算藥瓶里還有藥液又怎樣,昨晚喝進嘴里都能吐出來,現在又能有什么勇氣用藥。
他還清楚的記得昨晚藥含在嘴里的那種恐懼,仿佛一念之差便是萬丈深淵,
說到底, 他還是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 甚至可以無關孩子的親生父親,僅僅是想要屬于自己的血緣至親……
摸著肚子, 安久苦澀的笑了一聲, 緊繃的精神忽的徹底松懈了下來。
或許有的時候, 有選擇才是最痛苦的。
現在別無選擇,忽然覺得眼前的路也并非不能走下去,至少……至少他會有自己的一對小寶寶, 還有一個他不那么討厭的丈夫可以保護他的寶寶。
春風正盛,別墅前的花圃園里花都開了。
安久晃著尾巴走在邊上,溫和的ZX系信息素滋潤著一切,幾只蝴蝶追著安久的尾巴尖飛,他只要隨意伸個手,都有蝴蝶主動飛停在他的指尖。
裴鑰抱臂靠在花圃園旁的那棵樹前,微笑著看著不遠處的安久,因為昨晚那個吻,他的Omega已經一上午沒搭理他了,不過他看得出來,安久此刻的心情不錯,相比較前幾日的忽冷忽熱,此刻安久身上有種豁然開朗般的自在…
就在裴鑰思考著怎么哄眼前的人時,許覽突然從不遠處徑直走來。
裴鑰微皺起眉,他知道沒有什么要事許覽不會主動找過來。
“裴哥,關于安先生和嚴墨清的事……”許覽認真道,“已經調查清了。”
原本斜靠在樹前的裴鑰緩緩站直了身,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安久,此刻跪坐在花圃園里,正將一盆快要枯死的君子蘭往園地里移栽,并未注意這邊。
“說。”裴鑰面無表情道。
*
臨近晌午,原本的萬里晴空突然烏云密布。
大雨來的毫無征兆,安久剛移栽進園地里的那株君子蘭被雨水拍爛在了地里,綠葉擁簇的那幾朵橙紅色花瓣兒盡數脫落,這讓他十分難過。
君子蘭是嚴墨清生前最喜歡的植物,但凡身邊有這樣的盆栽安久總會將其照顧的格外好,這是第一株毀在他手里的君子蘭……
安久趴在窗口,悶悶不樂的看著大雨中的花圃園。
一件外套披在了肩上,安久沒有什么反應,他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別受涼了。”裴鑰輕聲道。
安久頭也沒回,淡淡道:“ZX系Omega是不會生病的。”
裴鑰沒有說話,只是從身后溫柔的抱住了安久,寬闊的雙肩和胸膛仿佛另一件保暖的衣服。
“阿久,我喜歡你……”
冷不丁的一句低啞告白,透著濃濃的疼惜之意,裴鑰將下巴墊在安久的肩窩上,閉著眼睛輕聲道:“我對你的喜歡是真實的,我會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愛你。”
安久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弄的臉頰有些發燙,雖然這種話他早就聽這個男人說過,但這一次卻恍惚聽出來點被心疼的感覺來。
“誰要你的喜歡…”
Omega低低的嘟囔著,男人胸膛的溫度仿佛透過他的后背捂熱了他的心臟,此刻的心臟正強有力的一下接著一下撞擊著他的胸腔。
身后的人不再說話,就這么安靜抱著他,安久卻從裴鑰的信息素中感受到一絲難過和受傷的情緒,這幾乎是以前沒有過的。
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但安久隱隱能猜到跟先前許覽來找他說的事有關,興許是因為生意上的事,興許是因為其他
安久忍住了開口詢問的沖動,沉默許久,他緩慢抬起一只手,掌心輕輕覆在男人摟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背上。
窗邊,雨聲嘩響,兩人都沒有說話,世界嘈雜又寂靜,唯有兩股信息素悄無聲息的在空氣中安撫彼此……
雨下了兩天終于放晴,安久決定去一趟嚴墨清生前所住的那棟別墅,將一些東西取回來。
在嚴墨清去世后,他的別墅在被嚴家對外售賣時,安久和萄果便悄悄將其買了下來,里面的一切基本上還維持著原本的樣子,安久還跟保潔公司談好,每半個月派人過去清理一遍落灰。
當初是為留一個念想,也為留一個在赫城的歸處,但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去了。
這一次去,只是想將之前買的寄放在那里的寶寶衣服取回來。
挺著孕肚,安久知道裴鑰不會放心讓他一個人開車出門,索性就實話實說,稱自己想去那棟別墅取點東西。
聽到安久說要去嚴墨清生前所住的那棟別墅,裴鑰臉色略有些不自然,但他沒有拒絕,而是溫柔的表示陪安久過去。
他并非抵觸安久對嚴墨清的掛念,而是僅僅覺得不值,但在安久順利生產之前,他并不打算將真相告訴安久。
一路上,安久總覺得裴鑰心事重重的,他很自然的認為跟自己要去嚴墨清的別墅有關,不由得猜想這個男人是不是在吃醋。
如果不是照顧自己的情緒,安久猜在這件事上,這個男人絕對不會這么容易就順著自己。
突然想說點什么,安久觀察著一旁男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車經過商場,突然開口稱自己想吃小魚干,就之前他最喜歡的那家店……
裴鑰這才回過神,讓司機靠邊停車,原本準備讓司機下車去商場買,但又擔心司機不知道安久愛吃的是哪一家,便決定自己去買。
“再要一份蛋仔冰淇淋。”安久趴在車窗口,沖著不遠處的裴鑰大聲道,“紅豆餡兒的蛋仔,冰淇淋上要撒巧克力餅干碎。”
裴鑰哭笑不得,回頭朝安久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快步進入商場內。
安久下巴懶洋洋的擱在車窗口,彎起眼睛心滿意足的看著裴鑰遠去的背影,轉念又忽然想到等自己生完孩子,這個男人還能繼續待自己那么體貼耐心嗎?
想來想去,安久覺得這不是個大問題,大不了就是離婚嘛,他帶著兩個寶寶遠走高飛,照樣還是人生贏家。
不知等了多久,安久終于看到裴鑰從商場里走出來,一手拎著袋小魚干,一手端著一只超大號套餐的蛋仔冰淇淋。
安久一眨不眨的看著走來的男人,身后的尾巴開心的晃來晃去,就在他想要大聲催促裴鑰走快一點時,突然聽到駕駛座的司機急促的發出一聲:“糟了。”
安久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一輛汽車突然從車側面高速撞了過來。
熄火狀態的車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快速移動躲避,瞬間就像被炮彈擊中一般,巨大的沖擊力一下將車掀翻在地。
安久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等待裴鑰的過程中他早已解開了安全帶,此刻在車里就像滾筒里的衣服,被摔的近乎失去意識。
混亂中,他聽到遠處傳來裴鑰撕心般的喊聲,阿久……
車身堅固,并未因撞擊而嚴重變形,對車內的人自然沒有造成致命的傷害,在被撞翻的車終于靜止后,緩過神的司機便奮力爬向后座,急切的查看安久的狀態。
車外,裴鑰扔掉了手中的一切,失心瘋般沖向安久所在的那輛車,巨大的恐懼壓迫著他的五臟六腑,嘈雜匯聚的路人聲在他耳邊只剩下一陣陣嗡鳴。
沖到已翻的車前,裴鑰用力拉開微微變形的車門,二話不說匍匐著爬了進去。
“阿久!阿久!”
男人的聲音仿佛在崩潰破裂的邊緣,漆黑的眼里印著深不見底的恐懼。
安久額角血流如注,此刻臉色蒼白,一只手捂著劇痛不已的腹部,聲音帶著顫抖的哭意:“疼裴哥我好疼”
裴鑰心瞬間像被碾碎成了齏粉,安久的那一聲裴哥讓他眼淚差點掉下來。
“乖,馬上就不疼了,相信裴哥。”裴鑰握住安久的一只手,全力釋放信息素安撫,并迅速掏出手機給夏灃打去電話。
搖搖欲墜的理智告訴他,行動力最快的是九區醫院,并且那里有九區專程為安久組建的醫護組,遠比送去他自己安排的那家醫院更能讓安久最快得到救治。
第154章
恐懼如颶風席卷安久全身, 甚至比此刻身體上的痛苦還要劇烈,安久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在乎肚子里的孩子,多么害怕失去孩子。
他遠比自己所以為的更愛肚子里的那兩條生命, 無關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僅僅因為那是他安久自己的血脈。
他不能接受肚子里的寶寶出事…
擔架車在雪白的走廊上疾速沖向急救室, 四周一片嘈雜, 安久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用僅存的意識在兩側的人影中找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恐懼和委屈的情緒像瞬間有了依托, 安久眼淚驀地失了控, 虛弱的哭泣道:“我…害怕……”
裴鑰緊緊握著安久的手, 心如刀絞, 他溫柔安慰:“相信我阿久,你跟寶寶都不會有事,別怕, 別怕…”
事實上,看著安久身下流出的血,他裴鑰的恐懼早已到達了極限,極度緊繃的神經令他此刻的身體像一張即將崩斷的弓弦。
就像此刻邁入鬼門關的是他裴鑰自己, 他的一切, 也會隨著安久的生死而存亡。
推車被推進急救室, 裴鑰被攔在了門外。
在急救室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裴鑰雙手顫抖的按在門上, 垂頭臉色蒼白的看著地面, 冷汗滴落, 僵硬的雙腿差點緩緩跪下去。
“他是頂級的Omega,不會有事的。”
夏灃站在裴鑰身后,臉色復雜的開口安慰道, 安久出事后,他是裴鑰第一個聯系的人。
裴鑰沒有說話,事實是他已聽不進任何聲音,在眼前的這扇門打開之前,他根本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不一會兒,一名護士從急救室里面出來,他告訴裴鑰,里面的Omega要生產了。
受嚴重撞擊后的早產,兇多吉少。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裴鑰只覺得身體在無止境的下墜。
夏灃立刻嚴聲道:“告訴里面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價,務必保住孩子!”
裴鑰神經末梢一動,他轉頭瞇眸看向夏灃,心里忽然升起一陣詭異的不安。
他知道九區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旦出現大人孩子二選一的情況,必須保我妻子!”裴鑰突然對那護士獰聲道,“這沒得商量!!”
歷來任何一次生產中,危急情況下的二選一,保大人是醫生無需征求家屬意愿,而必做的選擇,但是此刻……
裴鑰無法保證這群專門為安久安排的九區醫生是否在事前就得到過某種指示,畢竟在以夏灃和朝松為代表的一群亞聯盟九區高權者眼中,最重要的是安久肚子里那個SX系Alpha。
頂級權力凌駕于任何公序良俗之上,只要是為了所謂的亞聯盟,這群人什么都做得出來。
他忽然后悔讓安久來九區醫院,突如其來的意外令一切都脫離的了原本的發展軌道,他甚至來不及叫來自己安排的那些醫生,只能由著九區這群人掌控安久的生死。
裴鑰突然揪住夏灃的領口,將人猛的拽至身前,目光森冷道:“安久是頂級Omega,體質特別所以他理應沒事,如果他有事,一定是你的人做了不該做的選擇,到時候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你冷靜點。”夏灃連忙道,“你妻子對于我們來說同樣是一級保護對象,我們怎么可能放棄他,而且現在根本沒有到二選一的局面,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裴鑰一把松開夏灃,轉頭迅速拿出手機撥出一通電話。
聽對話內容,夏灃知道裴鑰這是在緊急通知他安排的醫生趕過來,似乎讓他們即便不上手,也必須要在手術室里幫他看著。
夏灃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又目光凝重的看了眼手術室,在心中默算了下時間,為以防萬一,還是給下屬發了條短信…如果裴鑰安排的醫生過早抵達,務必將人拖住。
在裴鑰掛斷電話后,夏灃走來又安慰的幾句,裴鑰并沒有說話的欲望,他在墻邊的椅上坐下,雙臂壓著膝蓋,十指穿插,垂著頭,目光灰暗而空洞的看著冰冷的地板。
越是不愿意看到最壞的結果,心中的種種預想越是不受控制的往最壞的方向奔騰。
夏灃看到,裴鑰的手一直在無意識的,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在顫抖……
他一直以為裴鑰對安久的感情多半依托于安久那令世界上所有Alpha垂涎的腺體等級,此刻他卻不得不信,裴鑰愛的,僅僅是安久這個人。
這時,夏灃手機響了起來。
接完電話,夏灃走到裴鑰身前,緩緩道:“肇事司機已經被控制了,一個爛賭成性的男性Beta,酒駕,并且患有精神病史。”
裴鑰緩緩抬起頭,幽深的眼底毫無溫度:“我在現場,可以確認他是有目的性的撞安久的車。”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已驚動了上面,肯定會調查到底。”
“把人給我,我審。”
夏灃能猜到裴鑰在想什么,人給他審問,不死也廢了,但顯然,放棄一個敗類或者說潛在的危險分子,于亞聯盟只有利無害。
“好。”夏灃道,“你想怎么審都可以,但審問地點最好在九區,以防過程中非正常審訊手段為外界所知,惹起不必要的社會爭議。”
裴鑰的精神已從肇事者的話題中跳脫了出來,他再次看了眼急救室的門,穿插的十指握實的越來越緊,最后起身來到門前。
空氣中漂浮著微弱的ZX 系信息素,裴鑰不由自主的想起安久那聲“裴哥我好疼”,按在門上的手越攥越緊,他此刻恨極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不斷釋放安撫信息素。
不知過了多久,門內傳來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聲,裴鑰神經驟然一緊一松,身體僵硬的退了兩步,目光死死盯著那扇門。
隨著急救室的門打開,首先映入裴鑰視線的,是一名醫生摘掉口罩后,一臉的哀傷和遺憾。
驀地,裴鑰的魂魄像飛了出去,枯竭而空洞的僵在原地,直到醫生說了一句:“大人沒事,只是……”
裴鑰沒有聽清醫生后半句,只聽到說大人沒事的瞬間,立刻魂體歸位,整個人一下活了過來。
“我妻子沒事是嗎,他沒事!”
裴鑰忽然攥住醫生的手,呼吸顫抖,淚水毫無預兆的模糊了雙眼,但臉上是死而復生般的興奮。
醫生被裴鑰的模樣嚇到了,連忙道:“是的,安先生沒事,只是現在很虛弱,已經睡過去了。”
裴鑰深深迂了口氣:“好,那就好。”
見裴鑰冷靜了些許,醫生這才又臉色復雜道:“但是很抱歉裴先生,孩子我們只保住了一個……”
第155章
因為極度的虛弱, 安久昏睡了兩天。
得益于ZX系強大的自愈能力,安久身體恢復的很好,裴鑰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邊, 看著安久的面龐從慘白到緩緩恢復血色, 他千瘡百孔的心總算得到了一絲慰藉。
“阿久……”
看著安久緩緩睜開雙眼, 裴鑰握起安久的手用力貼在自己臉上, 感受著安久掌心的溫度,裴鑰柔和的目光似泣似笑, 口中低啞的喚著阿久。
安久半睜著雙眼, 惺忪而遲鈍的看著床邊的裴鑰, 過了許久似才想起發生了什么, 被子里的一只手緩慢而顫抖的摸向自己的小腹,下一秒身體一僵。
安久張了張嘴,極度的恐懼令他的聲音仿佛只剩下氣流:“寶寶…呢?”
“寶寶沒事, 只是被抱去洗澡了。”裴鑰溫柔的笑笑,輕聲道,“寶寶很漂亮,預分化等級還是跟阿久一樣的ZX系。”
安久身體驀地放松了下來, 眼底霧氣彌漫, 隨之便想從床上坐起來。
裴鑰輕輕扶起安久靠在床頭。
“我想看看寶寶。”安久擦了擦眼睛, 眼底一片光亮,一眨不眨的看著床邊的裴鑰, “讓我抱抱他, 我想抱抱他。”
裴鑰看著安久期待的目光, 心忽然悶痛的厲害。
見裴鑰沒有立刻回答,安久心忽的一沉,試探性的道:“不方便抱過來嗎?那…那我去看他。”
說完安久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裴鑰連忙按住他,臉色復雜道:“好好躺著,我讓他們把孩子抱過來。”
安久這才平靜下來。
裴鑰聯系了負責看護孩子的護士,很快一名女Beta護士抱著寶寶走了進來,還沒進門安久就聽到了寶寶的啼哭聲。
“抱歉裴先生安先生…”進門的護士一臉歉意,“我們一直在哄,可是寶寶…”
“交給我吧。”裴鑰從護士手中接過裹在淺粉色小抱被中的孩子,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護士離開了病房,裴鑰低頭看著臂彎里啼哭不止的孩子,溫柔的搖著,輕聲哄:“爹地在這,乖,不哭…”
安久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翻涌,雙手用力伸向裴鑰索要,激動的想哭:“快,給我看看,我要看看…”
裴鑰將手中的孩子輕輕交到安久手中,安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抱住孩子,仿佛接下了這個世界上于他而言最珍貴的寶貝。
看著懷里粉嫩如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小寶寶,有和自己一樣的一對毛茸茸的小貓耳朵,安久心柔軟到了極致,他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孕育的生命,他抬頭目光濕潤的看著裴鑰,又低頭看了看寶寶,最后又看向裴鑰,又哭又笑似的道:“我有…寶寶了,我的孩子…是我的…”
裴鑰摸了摸安久的頭發,輕聲道:“以后阿久就是做爸爸的人了。”
浸潤在ZX系信息素中,寶寶不再啼哭,小手在胸前攥成小拳頭,眨巴著一雙水亮清澈的大眼睛看著安久。
安久被看的心都化了,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寶寶奶香的臉蛋兒,并伸出一根手指讓寶寶的小手攥住。
“你看你看,寶寶抓著我的手不放。”
就像個對一切充滿好奇和分享欲的孩子,安久開心的抬頭對裴鑰道。
裴鑰沒有說話,微笑著看著安久逗著孩子。
然而,過了沒一會兒,安久眉頭一皺,像突然想起什么,再次抬起頭看向裴鑰。
“還有個寶寶呢?”安久疑惑的問,“還在洗澡嗎?”
“他…”裴鑰微微笑了下,略顯無奈的說道,“跟你說實話吧阿久,九區之前的產檢出了失誤,其實你只懷了這一個寶寶,并非是雙胞胎。”
這是他裴鑰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夠將這件事對安久的傷害降到最低的謊言。
安久怔怔的看著裴鑰,半晌才道:“可你剛才說這個寶寶的預分化等級是ZX系,但我早期做過檢查,我肚子里明明有一個預分化等級為SX系的Alpha寶寶。”
“……”
裴鑰忘了還有這一茬,這讓他的謊言瞬間變的漏洞百出,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他只能想辦法繼續圓:“你可能是你的檢測出了錯,咱們就這一個……”
“那個寶寶在哪?”安久忽然一眨不眨的盯著裴鑰,眼底升起一團恐懼,“他…他出事了對不對?”
“阿久……”
“你告訴我實話。”安久眼淚忽的蓄滿眼底,他怎么可能相信雙胞胎突然變一個這種荒謬的話,他并不傻,努力抹去另一個孩子的存在,只可能是因為那孩子已經……不在了。
裴鑰目光沉痛,最終還是緩緩道出真相……他根本無法隱瞞,安久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在乎孩子,這種情況下安久對關于孩子的一切都是敏銳的,他根本不可能瞞過安久。
那個最先出生的,預分化等級為SX系Alpha的孩子,離開母體時便沒了呼吸,九區竭盡全力也未能回天。
裴鑰在醫生的帶領下見過那個寶寶,有著和安久一樣的貓耳朵和貓尾巴,小小的身體一動不動,沒有呼吸的躺在手術臺上,那場景在裴鑰腦海中揮之不去,每分每秒折磨著他。
他不想讓安久看到那個死去的孩子,那興許會成為安久一生的陰影,當然最開始他甚至不想讓安久知道這件事,所以在九區主動提出為他安葬那個孩子時,他并沒有拒絕……
夏灃代表朝松承諾將孩子的骨灰葬在象征著亞聯盟榮耀的墓園中,那是歷來只有平生對亞聯盟有巨大貢獻的軍官去世后才有資格葬進的墓園。
裴鑰也沒有想到九區對他的孩子如此殊待,他本以為失去預分化等級為SX系Alpha的孩子,這群人也就失去了耐心,卻不想給了這個已經無法為亞聯盟效力的孩子如此大的殊榮…
一直到傍晚,安久森*晚*整*理依然將自己裹在被子里。
無論裴鑰如何安撫,安久始終不愿意露出頭或是說一句話。
直到晚上,裴鑰再次將孩子抱過來,孩子在床邊的啼哭聲終于將悲痛中的安久喚回了神。
被角被緩緩掀開,安久一雙哭腫的跟核桃似的眼睛露了出來。
“寶寶需要你…”裴鑰輕聲道。
看著哭的滿臉淚痕的孩子,安久心疼的厲害,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
安久低頭,鼻尖蹭了蹭寶寶的鼻尖,傷痕累累的心似得到了一絲治愈,眼角悄無聲的流下一行淚。
喂飽了孩子,安久將睡熟的寶寶放在身旁,手輕輕拍撫著寶寶的身體,憔悴的目光溫柔安靜的看著。
裴鑰在安久身后躺下,從身后抱住安久,閉著眼睛將臉埋在安久溫熱的后頸上,胸口壓抑的痛逐漸釋放:“阿久,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和孩子…對不起…”
安久沒有說話。
“等你恢復好了,怎么打我罵我都行…”裴鑰將安久抱的更緊,低啞道,“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這輩子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安久依然沒有說話,但他輕輕握住了裴鑰抱在自己胸口的那雙手,過了許久才道:“我沒有怪你…”
裴鑰微怔,很快安久在他懷里緩緩翻過了身。
Omega的小臉埋在他裴鑰的胸口,許久才傳來低低的哽咽:“我就是太難受了…我失去了我的寶寶,我寧愿用自己的命換他……”
裴鑰安撫的摸了摸安久的尾巴,這一摸令安久強撐的精神一下失守,徹底釋放了自己的痛苦和委屈,最后在裴鑰懷里嗚咽著大哭起來。
裴鑰釋放著信息素,雖然安久已生完孩子,但彼此有終身標記聯系,他的信息素對安久來說依然是一種不可替代的精神療劑。
護士抱走了熟睡的寶寶,安久則在裴鑰懷里哭了很久很久。
第156章
待安久睡熟之后, 裴鑰輕輕松開抱著安久的手,動作極輕的掀開被子下了床。
此時已是深夜,裴鑰下屬發來消息, 那個肇事司機的嘴已經被撬開了。
的確是為人所雇, 收了二十幾根金條埋在鄉下老家的院子里, 計劃是最后以精神病為逃罪借口, 最多也就是被關上幾年,反正不可能是死刑, 出來就能憑借那些金條大富大貴一輩子, 只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動用私刑逼供…
而據司機交代, 雇他的人他并不認識, 只能大致描述出對方的長相,是個模樣平平無奇的Beta。
對方曾還跟司機說過,事成當日他便會立刻離開赫城逃至他國。
裴鑰不難想到, 雇傭司機的那個Beta也是受他人所雇,因為只有輾轉幾人下手,幕后黑手才能讓自己藏的更深,甚至只要殺掉中間人, 線索就能瞬間中斷。
司機稱雇他的人多次強調, 如果取不了安久的命, 務必要弄掉安久肚子里的孩子,前者甚至不是第一目標。
對方顯然就是沖著孩子來的…
心思縝密, 且能一次拿出幾十塊金條雇兇的人, 必然不是一般人。
從九區出來天已經快亮了, 坐在車里,裴鑰在大腦中排查起從他為Beta起便與他有過節的人,雖然幾乎所有人都在他二次分化后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 但這并不能排除有人依然對他耿耿于懷。
然而一直回到別墅,依然沒能想出任何頭緒。
為了早點趕回九區醫院陪安久用早餐,裴鑰在別墅匆匆洗了澡換了身衣服,準備離開時正好他吩咐廚房做的早餐也已打包好了。
九區醫院雖有為安久單獨制作的三餐,但出于各方面考慮,裴鑰還是讓別墅為安久準備一日三餐送過去,如果不是準備這周末就將安久接回家休養,他甚至想直接將家里廚師派到醫院為安久做飯。
早餐做了兩份,裝了五層保溫食盒,都是安久的喜好,裴鑰拎著食盒準備出門時,管家突然走過來叫住裴鑰。
“裴總,有樣東西需要您看一下。”管家微蹙著眉,臉色凝重的將手里一只白色小藥瓶遞到裴鑰面前,“這是傭人打掃安先生房間時,從洗手間水池下發現的,我聞著有淡淡的藥味兒,心里覺得蹊蹺,因為先前醫生給安先生開的藥里并沒有這一種藥,我也給醫生看過了,醫生也沒聞出這是什么藥來。”
之前因為不確定安久是否會傷害孩子,裴鑰叮囑過管家要注意安久的一舉一動,包括安久入口的每一塊食物,有任何異常立刻向他匯報。
一直照顧安久的醫生前前后后給安久開過一些Omega懷孕期間需要吃的,各種有助胎兒健□□長的藥,雖然這些藥對身為ZX系Omega的安久來說多此一舉,并且安久壓根沒吃過,但這些藥的種類甚至數量都被管家讓人嚴格記錄了下來。
結果安久房間里出現了記錄之外的不明藥品的藥瓶,這算是管家等人的嚴重失職,他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又或者事大事小,所以不敢隱瞞。
裴鑰拿過藥瓶,瓶口靠近鼻尖聞了聞,眉心微皺:“你說這是在安久房間的水池下發現的?”
“是的,這小藥瓶滾到了水池下的最里角,那里一般打掃困難,昨天下午給安先生房間做全面細致的清潔時傭人才發現。”
“確定不是醫生開過的藥?”
“反復確認過了,的確不是。”管家道,“如果不是裴總給安先生的,那興許是安先生自己在外買的某種補藥。”
裴鑰微微皺起眉,安久體質特別根本無需用藥,且任何口服藥都不會對他身體有影響,這一點安久自己也應該清楚,又怎會背著他從外買藥,更何況那段時間他把安久盯的那么緊,安久從外買了藥他的人不可能不跟他匯報。
“發現時藥瓶就是這樣的?”裴鑰問道。
“是,藥瓶是空的,沒有瓶蓋。”
裴鑰轉身將那只藥瓶扔給一名下屬,淡淡道:“瓶內壁應該會有藥物殘留,立刻拿去研究所化驗,結果一出來立刻聯系我。”
“是。”下屬拿著藥瓶轉身快步離去。
裴鑰轉頭又問管家:“那個萄果在家嗎?”
管家搖搖頭:“安先生出事后就沒見過。”
裴鑰沒有說什么,拎著飯盒轉身離去。
前往醫院的路上,裴鑰的思緒像被那只小藥瓶絆住一樣,他無法控制的在想,安久背著他偷偷吃了什么藥…藥哪來的?又有什么功效?為什么安久從未跟他說過?
一直來到醫院,裴鑰拎著食盒輕輕推開安久病房的門,看著病床上睡容安詳的安久時,忽的又覺得自己這一路的猜疑毫無意義,安久是他的Omega妻子,走過鬼門關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過去的種種已成過去,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彼此再有猜疑和不信任,便是對彼此又一次傷害。
安久醒了,他看了眼裴鑰放在床頭的食盒,臉色黯然的翻了個身,然后抓著被子悶住了腦袋,只露一對貓耳朵還在外面。
“沒胃口,不吃……”被子傳來安久低啞無力的聲音。
裴鑰在床邊坐下,手伸進被子里摸了摸安久的尾巴,輕聲道:“乖,不吃的話怎么有力氣哄寶寶?待會兒護士要把寶寶抱過來了。”
安久揪住被子往下拽了拽,只露出一雙傷心的眼睛看著裴鑰,低啞道:“你不難過嗎?我們失去了一個寶寶。”
裴鑰俯身吻了吻安久的額頭,他連著幾日沒有休息,眼底已經熬出疲倦的青影,但好在早上在家里洗了澡刮過胡茬,這才讓他看上去沒有此刻千瘡百孔的內心那般憔悴和狼狽。
安久話中的那句“我們的孩子”,也給了他一絲安撫。
“我當然難過,我失去了我這輩子無比珍視的人,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對他好…”裴鑰吻著安久的眼簾,溫柔的輕聲道,“但痛苦會提醒我要更珍惜眼前人,阿久,我要你和寶寶好好的…”
被親吻時,安久眼角噙淚,輕輕閉上了雙眼,像卸下了全部的心防,抓著被子的手也緩緩松開了。
裴鑰順利抱起安久來到洗漱間,安久身體并沒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但裴鑰還是親自上手幫安久洗漱,安久只抗拒了幾秒鐘便真就像個不能自理的人一樣,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裴鑰無微不至的服務。
病房內一應俱全,安久本想將早餐拿到房間內的小餐桌上吃,但在裴鑰的堅持下,最后久倚靠在床頭,接受了裴鑰將早餐一勺一筷的送到嘴邊。
安久忍不住鄙視自己,其實他不是矯情的人,但在這個男人面前,他好像變得越來越嬌氣了,嬌氣到自己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偏偏身體還沒有絲毫拒絕的意思。
吃著送到嘴邊的食物,安久不時抬眸偷盯著裴鑰的臉看,其實孩子離開他的身體,他已經覺得自己沒那么需要這個男人的信息素了,可此刻他卻不受控制的覺得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聞著格外舒服,沒有味道的氣息,對他精神的入侵便也仿佛是無聲無息的。
他已分不清是終身標記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生了這個男人孩子的緣故,他只清楚的意識到,他真的對這個男人動心了,在他不知道的某個時候,動了他不知道多深的情…
吃完早飯,護士抱來了寶寶。
安久將寶寶抱在懷里邊哄邊喂,裴鑰走到窗邊將窗簾完全打開。
春日的晨光透過窗,落進房間便是一片片柔和的光暈,裴鑰一回頭就看到沐浴在柔光中的安久,懷抱著稚嫩可愛的寶寶,此刻也抬頭看向了他裴鑰,面色柔如水,晨光在安久漆黑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片溫柔的星海。
一時間裴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從未見過安久用如此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
“寶寶還沒起名字。”
安久的聲音將失神的裴鑰拉回了神。
裴鑰連忙從窗邊走到床邊坐下,迫不及待的輕聲道:“那阿久想給寶寶起什么名?”
第157章
在裴鑰微笑而期許的目光中, 安久緩緩道:“叫旭,旭日的旭,是太陽初升的意思, 姥姥說這個字有光明也有新生, 更可意味著一切重新開始…”
“好名字…”裴鑰溫柔道, 低頭逗了逗安久懷中的寶寶, 寵溺的笑哄著,“聽到了嗎小旭, 你有名字了, 爸爸和爹地以后就這么叫你。”
安久垂眸, 低頭吻了吻懷中的寶寶, 柔柔的說道:“小裴旭乖,爸爸會保護你平安快樂的長大…”
裴鑰面色一怔,難以置信的看向身前的安久,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安久剛才叫寶寶…裴旭。
裴旭……是他裴鑰的姓?
這樣的認可來的猝不及防,被詫異和興奮沖昏了頭,裴鑰愣怔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神。
安久沒有在意裴鑰的震驚, 抬起頭平靜的看著裴鑰:“去世的寶寶叫釋, 釋懷的釋, 這個是我自己想的…”
裴鑰回過神,并未多問, 而是抬手溫柔的摸了摸安久的頭發, 輕聲道:“好, 聽阿久的。”
臨近中午,吃飽的寶寶被護士抱走,裴鑰則在房間在為安久疏尾巴上的毛。
生完孩子, 安久的貓耳朵和尾巴已經能夠自主收起來了,但被摸尾巴實在舒服,對于孕后恢復期的安久來說是種不錯的放松方式,所以便一直沒收起來,由著裴鑰為他梳毛或者輕輕拍打尾巴根。
裴鑰擼尾巴的手法也越發嫻熟,一邊輕輕拍打一邊握著尾巴根一舉擼到底,這時候安久往往能大腦放空,忘記一切傷心和疲憊,下巴墊在枕頭上,趴在床上尾巴翹高,像只伸腰的貓咪…
中午,別墅傭人送來了午餐,安久胃口依然不是很好,但被裴鑰耐心的喂到嘴邊,多少還是吃了一些。
午飯后,裴鑰準備陪安久午睡,他這幾日幾乎沒怎么合眼,一閉眼便是那個死去的孩子,但安久今日給他的溫柔和認可,給了他一直想要卻不想奢望的安撫,就像服下了一味定心丸,他此刻只想著抱著安久好好睡一覺。
但剛在安久身旁躺下,手機響了起來,是研究所打來的電話。
直到接通電話聽下屬說明情況,裴鑰才想起早上拿去研究所化驗的那只小藥瓶…這半天來他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
原本他覺得那只從安久病房發現的藥瓶,它的來歷和藥效都已無關緊要,他跟安久的感情雖有遺憾卻已經往好的方向發展了,沒有必要再去細糾過去的每一次異常,可是…
聽了電話那頭的人簡短幾句描述,裴鑰忽然覺得脊背爬上一股寒意。
“我出去接個電話。”裴鑰吻了吻安久的鬢發,輕聲道。
安久昏昏欲睡,眼睛都沒有睜開,低低的“嗯”了一聲。
裴鑰起身下床,出了病房后輕輕關上房門,在走廊上走出一段距離后才又拿起手機,沉聲道:“說詳細了,那藥到底怎么回事…”
安久這一覺睡了一個多小時。
裴鑰并不在房間,安久不知道人什么時候走的,只恍惚記得在他睡前裴鑰出去接了個電話,后來好像就沒回來。
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安久心里有種隱隱的失落,也許是習慣了,他竟希望自己一睜眼就能看到那個男人,至少…至少知道他不在自己身邊時去了哪里。
安久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矯情和嬌氣了,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卻似乎又控制不住。
不過還好,現在他有寶寶了,沒有那個男人在沒什么,只要寶寶陪著他就好了。
心里想著寶寶,安久當即喚來護士,請她將自己的寶寶先抱過來,他想逗寶寶玩一會兒。
那Beta護士第一次露出為難的表情,最后牽動嘴角笑著解釋道:“要不等等,寶寶還沒睡醒呢。”
“沒關系,讓寶寶在我懷里睡吧。”安久輕聲道,“有我的信息素他會睡的更香。”
護士臉色逐漸難看,磕巴半天又道:“要不等裴總過來的吧,安先生先好好休息。”
安久從護士閃爍的眼神中看出她似乎有什么顧慮,皺著眉聲音一下淡漠了下來:“你們把我的寶寶怎么了?”
護士連忙擺手:“沒沒沒,安先生您別多想,寶寶現在很好。”
“那為什么不愿把他抱給我?為什么一定要等裴鑰回來?”安久掀開被子下了床,目光愈加清冷,“你不愿意的話,我自己去抱。”
說著,安久便要繞過那護士朝門口走去,但下一秒那小護士火速攔在安久面前,一臉糾結的說道:“我就跟安先生您說實話吧,是裴總不允許您見孩子,他親口交代,在他回來之前,不準你靠近他的孩子。”
安久怔住了。
*
安久車禍且生產的消息,裴鑰聯合九區對外瞞的密不透風,萄果也還是在收到安久的消息后才知道,然后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
這幾日萄果在外找他跟安久今后的可靠居所,游到了好幾個海邊城市考察,計劃在安久順利懷上嚴墨清的孩子后就把安久接到他找的新居地,因為前幾次的失敗,這一次他考慮的格外謹慎全面。
雖然忙的腳不沾地,但萄果也時刻盯著手機,就是怕漏掉安久發來的消息,畢竟現在這種情況,他需要隨時趕到安久身邊。
所以在收到安久發來的讓他回去照顧的消息后,他便立刻化魚入海,像顆在海底全速前進的魚類雷炮彈一樣,不到一個小時就回到了赫城。
萄果并不知道安久在哪家醫院,因為他發消息詢問安久時,安久并沒有回復他,打去的電話也沒人接,所以他只能先回家。
別墅傭人告訴萄果,安久在九區醫院,并且讓萄果順便給安久帶幾身厚衣服,說是出院時穿。
“安久傷的重嗎,寶寶怎么樣了?”
萄果只在意這些,迫不及待的問傭人,但傭人表示并不清楚。
萄果心里急的很,只想立刻趕去醫院看望安久,他快速來到安久房間,準備給安久拿兩身厚衣服,結果進衣帽剛準備從柜架上拿衣服,忽然注意到一旁的玻璃配飾櫥柜臺上,放著一只熟悉的白色小藥瓶。
認出了那只小藥瓶,萄果瞬間嚇出一身冷汗……阿久真是太太太大意了,這個東西怎么能明目張膽的放在這里,要是被裴鑰發現那不就完蛋了!
萄果快步上前拿起藥瓶,發現藥瓶是空的,頓時一愣。
藥被吃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可萄果依然滿眼驚詫…時間算來這幾日的確已經是最后的期限了,再不吃就沒用了。
車禍后安久一直在醫院,所以應該車禍前就已經吃下藥了。
那安久的寶寶現在已經……?
萄果沒有繼續想下去,比起寶寶他現在更擔心安久的身體,以及安久接下來的計劃,那才是最兇險的。
萄果火速將藥瓶揣進口袋,然后拿了兩件厚外套就要離開衣帽間,結果一轉身就看到裴鑰站在衣帽間門口,此刻一臉陰鷙的盯著自己。
萄果頭皮一麻,嚇的心臟都要飛出來了,踉蹌的退了兩步,差點摔坐在地上。
“裴裴……裴鑰!”
裴鑰眼底毫無溫度,聲音幽冷:“為什么把那只藥瓶藏起來?”
萄果心直線下沉:“我我我……”
“這么害怕藥瓶被發現,想必你很了解這瓶藥,不如跟我說說它的來歷和藥效?”
“……”
萄果再傻也反應過來了,這一切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為自己設的局,包括安久給他發的消息,多半也是這個男人拿安久手機給他發的。
萄果絞盡腦汁的思考著對策,但興許是太害怕了,此刻大腦一片空白。
“我仔細想了想,也就只有你有機會給安久送他想要的藥。”
裴鑰抬腳踏進衣帽間,緩緩走近萄果,雙目如兩顆墨色的寒冰,“這藥成分復雜,是專門針對ZX系體質研制,這樣稀罕的東西你從哪拿到的?”
萄果兩條腿都在打顫,他努力讓自己站直了,一本正經道:“好吧,這就是普通的補藥,民間偏方而已,我擔心阿久所以就為他……呃!”
萄果話還沒有說話,恐怖陰冷的SX信息忽然壓迫在了身上,他雙膝一顫跪在了地上,第二形態也隨之失控,巨大的藍白色魚尾一下甩了出來。
萄果嚇的把尾巴往胸口蜷縮,眼睛瞬間濕了。
“我現在非常沒有耐心。”男人并未暴怒,但聲音卻如深淵回響,“你再敢跟我胡扯一句,我殺了你。”
萄果抱緊尾巴,努力將自己蜷成一個魚球,嗚咽著閉緊嘴巴,硬是一個字也不說。
可也正是這副寧死不從的模樣,更加驗證了裴鑰心底的猜測。
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從腳底升起,裴鑰手扶著額頭,看著地面凄涼而諷刺的笑了一聲。
萄果慢吞吞的抬起頭,就看到裴鑰趔趄的退了一步,后緩緩轉過身,高大的身軀籠罩在一片枯竭衰敗的死寂中,最終拖著沉重的步伐,一言不發的離去…
第158章
萄果驚呆了, 他不敢相信裴鑰就這么放過了自己。
裴鑰設局把他騙到這里,故意讓他看到這只藥瓶,這意味著裴鑰已經查出了這瓶藥是什么, 但反應明顯不對勁。
好像比起憤怒, 他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到的更多是絕望和心灰意冷。
怎么也想不明白, 萄果也無心琢磨,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安久的安危,他不知道這瓶藥究竟什么時候被裴鑰發現的, 也不確定安久究竟吃了藥沒有。
更重要的是, 知道真相的裴鑰現在把安久怎么樣了, 車禍又是怎么回事, 人真的在九區醫院嗎?
緩和了好一會兒萄果才把尾巴收起來,內外褲子都被剛才驟然失控的魚尾撐壞了,他就在衣帽間草草拿了身安久的褲子匆匆套上, 然后馬不停蹄的趕去九區醫院。
九區醫院安保森嚴,進出人員要做詳細的身份核查,萄果稱自己是安久的弟弟,裴鑰的小舅子, 是來看望安久的。
萄果打出裴鑰的名號, 對方也不敢怠慢, 當場聯系裴鑰的話事助理,對方很快轉達了裴鑰的意思, 稱不認識萄果, 也沒有所謂的小舅子。
萄果氣壞了, 讓對方聯系安久確認,但對方在確定萄果跟裴鑰沒什么關系時,壓根不再搭理萄果一句。
萄果不敢硬來, 九區醫院安保個個配槍,這里又不靠海,他也沒辦法發揮基因實力,最后只能守在醫院附近尋找能夠偷溜進去的機會。
*
陰云蔽日,不到半小時整個城市便下起了毛毛雨,空氣也驟然涼了許多。
車在別墅大門前停下,裴鑰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清冷的眼底多了幾分諷刺。
他沒想到自己還會來嚴墨清生前所在的地方,他也已經忘了上一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
下了車,裴鑰走到大門前按鈴,很快一名中年男性Beta從不遠處的別墅房小跑了過來,他打量著門外的裴鑰,疑道:“你找誰?”
裴鑰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淡淡問:“這里現在誰住?”
他知道嚴墨清死后這棟房產就被嚴家人賣了,所以他想不明白安久那天為什么要來這里。
“只有我。”男人答道,“我是替房主看房子的,請問您是?”
裴鑰并未回答,繼續問道:“房主是誰?”
男人也是實誠人,下意識皺眉答道:“沒見過,幾個月前房主托中介找的我,我在這就是打掃打掃衛生,和偶爾收一收房主寄過來的東西…”
說完男人才覺得自己話多了,臉色有些不耐煩道:“你究竟是誰,如果找房主的話他不在,另外我是不能隨便放身分不明的人進來的。”
裴鑰面無表情問:“房主姓萄還是姓安?”
男人一愣,脫口道:“你怎么知道?”
裴鑰深深閉了閉雙眼,一種悲涼而諷刺的感覺在胸口升起…他當然能猜到,畢竟這里的一切都殘留著嚴墨清存在過的痕跡。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棟別墅里的所有都還保持著嚴墨清生前的樣子…
裴鑰轉身回到車里,將車緩緩往后退,坐在車內看到門內的男人已經轉身回了屋,這才又將車停在路邊,下車后繞到別墅外的一處高圍墻,遠沖助力,三兩下蹬墻翻了進去。
…
雨勢隨風漸大,雨滴砸在窗臺上嗒嗒的響,反而顯的病房內格外寂靜。
安久迷迷糊糊的撐開沉重的眼簾,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混沌的大腦涌現起自己昏睡前的一切…他被強行打了鎮定劑,只因為他執著的要去見自己的孩子。
那些人不讓他見孩子!
陡然清醒過來,安久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剛要轉身掀開被子下床,下一秒就看到坐在床邊座椅上的裴鑰。
安久愣了下,他不知道裴鑰何時來的,但比起這個問題,眼前男人此刻沒有任何溫度的臉色讓他更為茫然。
裴鑰的衣服和發絲帶著潮濕,似乎短暫的淋過雨,而那雨就像澆熄了他渾身的銳氣和溫度,令他此刻坐在那里,就像一頭逐漸被冰雪掩埋的野獸,深刻英氣的眉宇間再不復往日鋒利與溫柔…
“你醒了…”
裴鑰面無表情的看著安久,聲音平波無瀾。
安久恍然回過神來,想到自己昏睡前經歷的一切,本能的想把醫院不允許自己見孩子一事告訴裴鑰,但剛張嘴又忽然想到,醫院不讓自己見孩子正是裴鑰的意思。
“醫院不讓我見寶寶?”安久迅速道,“他們說這是你的意思。”
“為什么讓你見?”裴鑰緩緩冷冷道,“給你掐死他的機會?”
安久愣住了:“你,你說什么?”
男人笑了下,眼底閃爍的卻是濃濃悲哀和諷刺:“我不應該那么早就將那個死去的孩子下葬的,我應該把他小小的尸體拿到你面前,讓你好好欣賞自己的杰作…”
安久只覺得胸口悶痛的厲害:“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們坦誠相對吧安久,你不再演戲,我也不會動你分毫。”
男人的聲音甚至因麻木而顯得異常溫和,他低頭點了根煙含在嘴里,之前因為安久懷孕,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抽煙了。
“跟我說說吧。”裴鑰抽了口煙,目光漠然,“那瓶用來害我孩子的藥,你是從哪得到的?”
安久瞳仁震動,臉色難看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傭人打掃發現藥瓶,我拿去化驗了。”裴鑰簡短利落的解釋,平靜道,“我也問了那條魚,但他為了你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安久下意識的抓緊了被子:“你不要為難萄果,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當然不會為難他,我不會為難任何人…”裴鑰身體疲倦的倚靠在椅背上,垂眸看著指間燃燒的香煙,眼底蒼頹的笑著,“不怕你笑話,看到寶寶尸體的時候,我淚流了很久痛苦了很久,那真的是天底下最殘忍的酷刑…”
“我裴鑰是一個被Alpha家族拋棄的Beta,從三歲開始便不知道家是什么,曾經只想賺錢,只想在Alpha階群中博出一席之位,后來與你糾纏,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平生第一次放下了對親生父母的恨,因為我將有新的家,那個拋棄我的家再不會讓我耿耿于懷…”
“可是,終究還是我自作多情,即便我絞盡腦汁的想要留住我想要的,現實依然比我所以為的更加絕情,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
裴鑰眸光黯淡,空的仿佛沒有任何感情,他看著安久,最后木然的問:“喝下那瓶藥的時候,你有過一絲猶豫嗎,哪怕只是因為可憐我…”
聽明白了一切,安久胸口更加悶痛了,裴鑰的這一番心灰意冷的話,以及最后的錯怪,讓他感到無比難過。
“我承認那瓶藥是針對孩子的,但我沒有喝。”安久看著裴鑰,心里的委屈令聲音都低啞了幾分,“我是真的決定生下寶寶了…”
安久的話并未觸動裴鑰分毫,裴鑰面無表情道:“那藥呢?”
“我喝進嘴里又吐了,吐在房間那盆君子蘭里,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我的確……”
“徐邀財那里的訂單,是你的吧。”裴鑰忽的打斷,“那條魚以他的名義為你下了訂金,就等著你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后再去那里再做受孕手術,對嗎?”
安久目光一怔,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他只覺得后背發冷,有些事情一旦串聯起來,非真相卻也能形成一條合乎因果的邏輯鏈。
“你從未放棄懷嚴墨清的孩子,你依然愛他勝過愛一切。”裴鑰繼續道,“就連他的那棟別墅,你還讓它一直維持著嚴墨清生前的樣子,為的就是可以隨時回去懷念他,對嗎?”
安久心逐漸下墜,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必要去解釋這些,只是看到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如此咄咄緊逼時,他心里難受的厲害,便解釋道:“那是清哥過世后就買下的,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寄放在那里的衣服呢?”裴鑰道,“你曾那么喜歡為尚未出生的孩子買衣服玩具,但從未見你買回去過一件東西,我原還很奇怪,現在才知道你都把東西寄到了那里。”
“那是之前,我那天要去那棟別墅,為的就是把那些衣服玩具拿回來。”
越是試圖解釋,越像是欲蓋彌彰,看著眼前男人麻木的沒有一絲波動的目光,安久就知道自己已經被徹底打上了騙子的標簽。
是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更何況他在這個男人眼里,本來就是情感欺騙的慣犯…
安久忽然有種要被急哭的感覺,他第一次那么渴望被眼前這個男人信任。
“你怎么會是想去那里拿衣服。”男人忽的冷笑一聲,一字一頓道,“你只是在為那場車禍制造契機,制造一個孩子是意外死亡的騙局,所以你當時找準時機,故意要求在那里停車,以買吃的為由故意將我騙下車。”
“我沒有!”
安久急的大聲道,眼底頓時淚霧彌漫,他無法相信這個男人將這樣殘忍的罪名按在自己身上,仿佛他已經是個為了殺掉自己孩子而不擇手段的窮兇極惡之人。
“我為什么要冒這么大的險。”安久聲音帶著顫音,“就算是為了騙過你,我也不可能敢拿自己的命去賭。”
“別人一定不敢,因為他們真的會丟掉命。”裴鑰目森*晚*整*理光平靜而清冷,“但你不同,你是ZX系Omega,從始至終有生命危險的只有當時你肚子里的孩子……”
安久心跌入谷底,他不知道不被裴鑰信任接下來意味著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臟疼極了……
第159章
雨漸漸停了, 窗外的世界仿佛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是已過傍晚,天色愈來愈昏暗…
裴鑰起身緩緩走到窗邊, 抬手輕輕拉開窗戶, 一陣潮濕的冷風迎面而來, 他垂眸將指間的香煙掐滅在窗臺的水跡中。
“我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了是嗎?”
身后, Omega受傷似的聲音低啞傳來。
裴鑰看著窗外天色,墨色的瞳仁仿佛透不進任何光, 他再次點了根煙, 但卻沒有抽一口, 只夾在指尖默默的燃燒……
“我的痛苦, 就是從相信你開始的,明明被騙了很多次,卻依然樂此不疲…”裴鑰閉上雙眼, 聲音沒有憤怒或痛苦,只有深深的疲憊,“但我現在累了…”
此刻他的腦海中全是那個死去的孩子,他再也看不到他所選擇的這條路的盡頭, 他的渴望, 執著, 以及在這份感情里的貪婪,都隨著那個死去的孩子而一同死去。
他終于接受了一個事實, 就算他窮極一生, 也捂不熱那個Omega的心。
悲憤到極致, 只有無盡的心累,仿佛所有的力量都用來支撐自己此刻的精神不崩潰坍塌,所以已空不出一點心力去怨怪任何人。
憤怒是因有所求而不得, 無所求時,便再也調動不起任何情緒。
剛點燃的煙再次被掐滅在窗臺上,裴玥平靜看著窗外昏暗的天色,幽黑深邃的眼眸黯然的折射不出一點光線,他沉默許久,終于平靜,溫沉的說:“安久,我們離婚吧…”
淺藍色的窗簾被冷風輕輕拂動,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安久怔怔的看著窗邊那道高大而落寞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聲音卻像堵在了喉嚨里。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終于得到了一直想到的一種結果……和這個Alpha離婚。
可是…
也許是太突然,也許是剛失去了一個孩子,他沒有感受到任何類似喜悅的情緒,沒有如釋重負,沒有被解脫的快意,身心就像窗外的濃墨潮濕的夜,朦朧而蕭瑟。
過了許久,安久輕輕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認真的道:“就算你不相信我也還要再說一遍,我沒有喝下那瓶藥,那場車禍也不是我設計的,裴玥……”
聲音到最后,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哽咽,安久眼角微紅,聲音啞了幾分:“寶寶真的不是我害死的,我期待著他們的出生,和你一樣,我愛著他們…”
裴玥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就像沒有聽到安久的解釋,看向安久的目光依然寡淡而冷漠。
“離婚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裴玥緩緩道,“留在赫城或是離開亞聯盟皆隨你的意愿,我向你保證,我裴玥往后不會再干涉你的生活分毫,如果可以的話,你大可以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所以……”
裴玥頓了下,看著安久繼續道:“所以從這一秒開始,你不用再對我演戲了,我們之間也沒有了讓你繼續欺騙玩弄我的必要,你在面對我時大可以用你最真實的情緒,繼續演的話……”
在安久潮濕的目光中,裴玥繼續道:“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安久無聲的閉上了雙眼,幾秒后再睜開時抬手胡亂的揉了揉眼睛,微微牽動唇角,努力輕松卻難掩苦澀的抿了下唇角,說:“ 嗯,我會的。 ”
裴玥沒有再說什么,抬腳走回床邊,臉色冰冷的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放在手臂上,轉身大步離開病房。
“裴玥。”安久忽然叫了一聲。
剛走到病房門口的裴鑰停下腳,但沒有回頭。
“把小旭給我。”安久目光復雜,“我……”
“我會讓人開始擬離婚協議…”裴玥冷聲打斷,依然沒有回頭看安久,繼續道,“也會給你相應的離婚補償,金錢方面的補償條件你盡管提,但除此之外你最好別有其他任何妄想。”
聽懂了裴玥的意思,安久慌的立刻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孩子。”
“要孩子?”裴玥這才轉過身看向床上的安久,牽動嘴角充滿諷刺的冷笑了下,“你要孩子干什么,害死了一個還覺得不夠?一定要斬盡殺絕才能讓你心安理得的去給嚴墨清生孩子?”
男人的話堪比萬箭穿心,安久呼吸窒痛,嘴唇顫動道:“我…我不會害他,我比任何人都愛他……”
“你只愛和嚴墨清生的孩子。”男人眼里閃一絲猙獰的恨意,他看著眼前身體還尚未完全恢復的Omega,再次將想要不顧一切說出的話又克制了回去。
最后,裴玥只冷冰冰道:“你現在就是我孩子最大的威脅,別說把他給你,你連靠近他的資格都沒有,在正式離婚前,我不會故意苛待你,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爭執,當然讓我們彼此都好過的自然是盡早擬定離婚協議,盡早簽字離婚,然后彼此盡快從對方的世界消失。”
裴玥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第160章
安久后知后覺的從病房里追出來的時候, 走廊上已沒有了裴玥的身影。
空蕩蕩的長廊寂靜而冷清,連光都像是慘淡的灰白色,安久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最終緩緩垂眸, 落寞的站了許久。
接下來兩天, 安久在醫院的一切還和之前一樣, 除了裴玥再沒有出現過,以及沒能再見到寶寶, 別墅傭人依舊為安久送來營養豐盛的三餐以及干凈的換洗衣物, 生活上一如既往的面面俱到, 仿佛還沒有人知道裴玥已跟安久提出離婚一事。
安久并沒有放棄繼續向裴玥解釋自己并沒有害寶寶, 但他給裴玥打去電話及發的短信都沒有回應,他也試圖借別人的手機聯系裴玥,但他只要一開口, 裴玥便會果斷掛掉電話,幾次聯系中裴玥唯一開口回應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離婚協議擬好后我們才有見面的意義。 ”
想見寶寶的要求甚至都沒有機會在電話里提出來…
安久并不擔心寶寶的安危,他知道裴玥比誰都珍視那個孩子, 但他知道如果不把這個誤會解開, 裴玥是不可能讓他見孩子的, 更別說把孩子給他。
他需要和裴玥平心靜氣的交談一次。
安久想出院,但醫生給的建議是至少再住院兩周觀察, 但其實因為ZX系體質, 安久的身體已恢復了七八成, 信息素調控力也恢復大半,并且已能自主收起耳朵和尾巴了。
九區醫生拗不過安久,聯系裴玥, 裴玥在電話也只道了聲“隨他”。
九區特地安排車輛載安久回別墅,夏灃親自護送。
路上,夏灃先是安慰安久的喪子之痛,而后怪裴玥忙工作居然沒有親自接自己老婆出院,最后最后才小心翼翼的詢問安久有沒有繼續生寶寶的打算,當然他將這種暗含私心的催生對安久解釋為彌補失去那個孩子的痛。
安久一路看著車窗外沒有說話,在夏灃說話安靜了許久之后,安久才低啞道:“我想去看看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的墓……
夏灃臉色一下復雜許多,但他并未拒絕,給了司機一個地名讓他立刻前往。
前往墓園的路上,夏灃為安久解釋那個孩子所葬的墓園在亞聯盟有著怎樣的榮譽和意義,本是想安慰安久,但安久冷不丁的問道:“那個孩子是一出生就沒有呼吸了嗎?”
夏灃愣了下,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很快輕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
安久看著車窗外閃退的路景,目光微微恍惚,輕聲道:“可我總隱約記得當時有聽到他的哭聲…”
“也許是你記錯了,那是第二個寶寶出生時的哭聲。”夏灃見安久猶豫著也不是很確定的模樣,輕聲安慰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要再逼著自己去回憶那些痛苦,你和裴玥都還很年輕,未來還有很長的路…”
說完,夏灃見安久垂眸并沒有再質問什么的意思,心里輕輕松了口氣。
臨近傍晚,黃昏的殘陽在墓園落下一片柔和寧靜的光。
遠遠的,安久看到了裴玥,靜靜的站在一塊墓碑前抽煙。
有了裴玥作為指向標,夏灃便也無需繼續帶安久前往孩子的墓碑,他指了指裴玥的方向,然后便表示有頂級Alpha裴玥在,他便也沒有親自護送安久到家的必要了,但安久表示他待會兒未必能坐裴玥的車回去,還需要勞煩他夏灃一程。
夏灃隱隱察覺到安久和裴玥之間的氣氛不對勁,但只以為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孩子才導致兩人心情不好,也沒好細問,安撫安久幾句便轉身回車上等了。
走過一排排冰冷的墓碑,安久緩緩來到裴玥的身后。
原以為兩人的距離已在失去那個孩子后逐漸變遠,可不容抗拒的SX系信息素依然讓安久的身體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安撫力,信息素無聲的交融中,彼此的距離又被瞬間拉近,那些相擁而眠的夜晚在恍惚中歷歷在目…
安久下意識摸了摸后頸……他忽然分不清楚是終生標記影響了他的感情,還是他將自己的感情假借了終生標記之名。
靠近之后安久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墓主人,也就是那個去世的孩子,在墓碑上的刻名為,裴決。
安久目光復雜,他知道這必然是裴玥起的名字,放棄了他為寶寶取的那個“釋”字,最終用了“決”。
決絕的決……
安久走上前,蹲下身,將手中帶來的純白色花束輕輕放在了墓碑前,他抬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酸澀的眼眶微微泛紅……他甚至沒來得及看這個孩子一眼。
“對不起…”安久傾身吻了吻墓碑,低喃著,“爸爸沒能保護好你…”
裴玥漠然的看著蹲在墓碑前的Omega,本就清削的身形明顯消瘦了一圈,側臉沒什么血色,帶著些許憔悴,病弱,以及委屈…
男人身側的掌心不斷握緊后又松開,最終什么也沒說,轉身便要離開。
“你就厭惡我到這種地步?”安久站起來,沖著沒走出幾步的男人背影大聲道。
似沒有聽到安久的聲音,裴玥絲毫沒有停下腳的意思,安久三步并兩步追上裴玥,張開雙臂攔在裴玥跟前。
“我再說一遍!寶寶不是我害死的!”
安久以為經過這幾天他已經冷靜,已醞釀了足夠多的定力和耐心去說服這個男人相信自己,可面對這個男人對自己視若空氣一般的冷漠,他滿心里只剩下心急和委屈。
委屈的想哭……
明明失去一個寶寶已讓他夠痛苦的了,為什么這個男人還要用這種方式折磨他。
“那個肇事司機不是已經抓到了嗎,你要是懷疑是我指使他的,大可以帶我去跟他對峙。”
裴玥沒有理會安久心急如焚的解釋,面無表情的繞過安久繼續向前,安久再次試圖去攔他。
“你可以帶我去做任何檢測,如果從我體內查出一點那瓶藥的成分,我什么都認了。”
“清哥那棟別墅我在清哥去世后就買下了,里面寶寶衣服也是幾個月前寄放的,這些你都可以去查。”
“還有,我的確在徐邀財那里下了訂金想再去做手術,但那是我還沒能夠接受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時候,但是后來我真的接受了,你相信我……”
說著說著,安久眼睛還是濕潤了,他看著裴玥垂著冷冰冰的眸,低啞道:“我的確騙了你很多次,但這一次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男人眉稍微動,微微傾身湊近安久的臉,瞇起雙眼別有深意的問:“那你后來,喜歡上我了嗎?”
安久怔住了:“我,我…”
“這么難說?”
“我…”安久垂在身側的雙手攥緊,閉上雙眼終于不顧一切的道,“我,喜歡你。”
告白話一說出來,安久瞬間感覺自己胸腔里有什么滾熱的東西要跳出來一般。
裴玥眼底閃過一絲怔動,但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嘴角浮起的冷笑,想看著一個笑話一般看著眼前將窘迫和緊張表演的淋漓盡致的Omega。
“為了救嚴墨清時你對我說過喜歡,為了保住你以為是嚴墨清孩子的時候,你也對我說過喜歡…”裴玥冷笑一聲,“那現在,你又有什么打算了?”
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從安久心中涌起,他知道,自己的報應來了。
騙子的深情最可笑。
“為了那個活著的孩子嗎?”裴玥道。
安久閉上雙眼,眼淚緩緩滑落。
裴玥捏住安久下巴,毫不憐惜的抬起安久的臉:“別再演戲了,不論你是想掐死那個孩子,還是單純的想帶走他,都給我死了這條心,以及,日后不準再來這里看孩子,你不配。”
裴玥松開安久,忽然轉身來到墓前,抬腳踢爛了安久方才放在碑前的那束花。
花莖斷裂,白色的花瓣破碎紛飛。
“這種令人作嘔的表演,一次就夠了。”
裴玥冷聲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安久目光悲茫的站在原地,看著墓碑前那束破碎的花,心也如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