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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再次醒來的時候, 天又亮了,小明昭坐起來緩了片刻,自己下床洗漱好, 再吃上兩顆巧克力當早餐,然后就跑到書房看看能不能找出新東西來。

    他腦子轉得很快, 這些書雖然晦澀,但只要努力想想,還是能夠想出一點思路。

    身后出現一條小觸手幫他把高處的書拿下來,小明昭十分自然地接過, 看了兩頁才發現不對勁,回頭,一根小觸手浮在他身后。

    小明昭和它對視著, 半晌抿了下唇,腮邊的肉微微鼓起。他伸出小手,一下子就抓到觸手, 后者十分順從地讓他揉捏。

    小明昭望著它:“原來我真的是怪物嗎?”

    他自言自語, 看見觸手并不覺得害怕, 發現自己是怪物也不傷心,這樣他以后要是連這個房子也不能待了, 起碼觸手能夠保護他。

    小明昭還在研究觸手,突然耳朵一動,他聽到外面有開門的聲音。來不及將翻出來的書放好,兩條小短腿蹬蹬蹬地跑進臥室,爬上床將自己藏在被子里, 手里握緊水果刀,屏息凝氣。

    門開了,有人進來了, 會是誰?

    小明昭直覺是客房里住的那個人。

    然后是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那人在臥室面前停下,敲了敲房門:“明昭?”

    小明昭心一跳,差點就要應聲。

    他覺得自己應該應聲,又奇怪自己怎么會想親近外面的人。

    余光瞥見興奮的小觸手,小明昭恍然大悟,將觸手抱在懷里,用氣聲道:“別搗亂!

    原來是小觸手想要親近他。

    外面的人沒得到回應,說了句:“我進來了!本屯崎_了門。

    隨著腳步聲越走越進,小明昭握緊了刀,在那人邊說“你還在睡覺?”邊掀開被子,涼風吹進來那一刻,小明昭猛地把刀刺出去!

    祁元沒想到只是掀開被子,就有一把刀刺出來。他眼神一凜,握住小明昭的手腕,另一只手繞后抓住他衣領,一下子就將他提起來。

    祁元:“你搞什么?”

    小明昭乍然被提起來,眼睛一下子睜圓,像兩顆圓潤的大葡萄。

    同時他也看清了來人的真面目。

    是一個長得很好看和眼熟的年輕男人,正蹙著眉看他。

    “放開我!”小明昭小短手和小短腿掙扎兩下,操控著觸手要去攻擊他。觸手氣勢洶洶,結果到了那人面前,反而親親熱熱地纏上他手臂。

    小明昭緊緊盯著那人的表情。

    那人并不覺得奇怪和害怕,反而挑眉,饒有興趣捏了捏他的小觸手:“你的觸手怎么這么小了?”

    他竟然不害怕?他不覺得我是怪物嗎?

    小明昭疑惑,也就這么問出來。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怪物?明昭,你可別告訴我你傻了。”

    小明昭:“我不傻。”

    那人和他過分清澈的眼眸對上,還想要說的話突?,將他放下來認真揉捏他的臉,神情嚴肅:“明昭,你不會真的傻了吧?”

    “唔沒耍(我沒傻)!毙∶髡寻欀寂⒆约罕蝗嗄蟮募t撲撲的臉蛋從男人粗糙帶繭的手心中掙扎出來,皺著兩條小眉毛問男人,“你是誰?你是不是祁元的哥哥?是他叫你綁架我的嗎?”

    小明昭終于想起眼前的男人為什么熟悉了,他和剛在幼兒園里和他打過架的小祁元長得有八分相似!

    聽了小明昭的話,祁元徹底懵了,愣愣看著小明昭:“完了……”

    明昭變成真小孩了。

    難怪一天一夜都沒見他來騷擾自己,原來是變成了真小孩,什么都不記得了。

    而小明昭確認男人是認識的,警惕心從八分降到三分,湊近了問他:“為什么不說話?祁元在哪里?他為什么要叫你綁架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知道祁元有哥哥?”

    似乎比起綁架這件事,男人是什么身份,又跟小祁元什么關系更重要。

    一連炮的發問,讓祁元亂成漿糊的腦袋更加混亂。

    “等一下,先別問了。”祁元捂頭,“你什么時候變成這樣子的?”

    “什么變成這樣子?”小明昭反問,下一秒肚子里就咕咕叫。

    昨天一整天加上今早只吃了巧克力,根本沒有吃飽,肚子一直餓著。小明昭抿唇,因為在這個男人面前出糗而莫名有幾分生氣。

    如果是小祁元一定會嘲笑他,這個男人如果也敢嘲笑他……

    小明昭冷著小臉,他敢說他就用觸手堵住他的嘴。

    祁元震驚:“你不會昨天就這樣子了吧?難道你一天沒吃飯了?”

    問完他就覺得自己問多余了,如果明昭變成了真小孩,他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怎么可能會煮飯。

    愧疚像泉水一樣咕嚕咕嚕冒泡,祁元一把抱起小明昭,先去摸了摸他肚子,果然是空癟的。

    小明昭一愣,隨后像炸毛的貓,在祁元懷里撲騰:“放我下去!”

    他不習慣和任何人挨這么近,就算是爺爺也沒有這么抱過他。

    祁元把他抱緊了:“別鬧,我先帶你去吃飯!

    一聽到吃飯,小明昭的毛順了點,勉強愿意讓男人抱著,只是仍然冷著臉。

    祁元抱著他來到廚房,打開冰箱掃了一眼,食材什么的都沒動過,只有一盒巧克力,從滿當當變成碩果僅存的幾顆。

    “你昨天一天只吃了巧克力?”祁元愧疚感更深了。

    不管明昭小時候多么討人厭,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作為一個大人,祁元再重回頭看那個時候的明昭,也多了大人的成熟耐心和包容。

    他本來就喜歡小孩子,明昭變成了小明昭,自己不但沒發現,還讓人餓了一天,只能吃巧克力填肚子。

    祁元的責任感在譴責他,看小明昭也帶上了小可憐的濾鏡,把小明昭放在椅子上坐好,摸摸他的腦袋:“在這里好好坐著,我去煮點面給你吃!

    煮粥還需要時間,煮面反而會更快一點。

    祁元挽起袖子進了廚房,有條不紊地洗鍋,放面,打蛋,為了營養均衡還放了青菜,番茄,最后端出來放在小明昭面前,熱氣騰騰,香噴噴,惹得肚子又咕嚕叫一番。

    祁元拿了兩個碗出來,先給小明昭夾了一點:“你先吃這個,小心燙。”

    小明昭看看碗里的面,又看看祁元,最后拿起了筷子。

    他很餓,但吃東西依然是斯文有禮,并不狼吞虎咽。

    他吃的時候,祁元就給他夾了面放在另一個碗里乘涼,等小明昭把碗里的吃完了,就把這個碗里的放過去,再重新夾面出來乘涼。

    這樣的方式讓小明昭吃飯的速度不由得加快,等肚子有七八分飽了,他最后喝了一口熱湯,暖了一下胃,才矜持地放下碗:“我吃飽了!

    “謝謝!

    “不用謝!奔热凰燥柫耍钤腿ナ帐巴肟。

    小明昭坐在椅子上一直盯著祁元洗碗,等祁元洗完了擦干手出來,他又一下子把頭扭過去。

    祁元:“吃飽了我們談談?”

    他的語氣很溫和,小明昭點點頭,自然地朝他伸出手臂。他的意思是要祁元抱他,祁元抱著他恍恍惚惚,明昭小時候是這種一頓飯就能親近的性子嗎?

    想到小時候和明昭斗得雞飛狗跳,祁元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小明昭明明看著挺乖的啊。

    小明昭兩條小手臂摟著祁元的脖子,望著他英挺的側臉,突然問道:“我爺爺是把我送給你了嗎?”

    祁元失笑,不明白他怎么會問這種問題,只覺得這童言稚語有點可愛:“你怎么會這么說?”

    小明昭沉靜道:“因為我是個怪物,我父親不喜歡我,爺爺不想要我也是正常的!

    祁元一愣,小明昭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淡定,看不出他是不在意還是已經習慣了。祁元知道明昭的父親不喜歡明昭,但不知道是因為明昭父親覺得明昭是個怪物,更不知道明昭和明老爺子關系很好,但曾經也覺得爺爺會拋棄自己。

    心臟像是被小手揉捏一般,祁元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告訴小明昭:“你不是怪物,你爺爺也沒有把你送給我!

    小明昭在某些事上固執己見,他看見了自己身上長出來的小觸手,而人類是沒有小觸手的,他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他對祁元前半句沒什么反應,對后半句則是問道:“那我怎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你的家!

    小明昭;“我的家不在這里。”

    祁元:“這是你另一個家,只有你自己住的家!

    小明昭歪頭:“我自己住?你不是也住在這里嗎?”

    他一直不明白客房是誰在住,如今祁元回來他便知道了。

    他問道:“你說這是我的家,那你是誰?為什么會住在我家?”

    祁元一下子卡殼,他不知道該怎么和小明昭說明他和明昭之間的關系。明昭只要還是這個模樣一天,男朋友那三個字都難以說出口,含糊道:“我是你爺爺暫時派來照顧你的人!

    小明昭人小,氣勢卻不小,冷著小臉道:“你如果是照顧我的人,那昨天我餓了一天肚子,你怎么不出現?”

    祁元還要處理天災的工作,本身也是忙得腳連環轉,沒想過明昭還會出意外變成真小孩。他沒有錯,但在小明昭的質問下,平白氣弱三分:“抱歉,是我的錯!

    小明昭眼睛清凌凌看著他:“你是照顧我的人,你的心思應該全部放在我身上,眼睛也只能看著我。”

    這一刻,他的眼睛似乎和明昭重疊起來,讓祁元幻視他說的這些話,其實是明昭想說的。

    這么霸道的話,是明昭的風格。

    但面前這個確實只是個小孩子,小孩子說這種話,可能還是發泄抱怨被一個人留在屋子里,餓了一天一夜的不滿吧。

    說實話,一個小孩子面對這種情況,不哭不鬧,已經很厲害了,小小抱怨一下又有什么關系呢?

    小明昭還在看著他,執拗地要祁元的回答。

    祁元心軟道:“好,我知道了,以后我會注意的。”

    小明昭這才略微滿意地點點頭,姿態矜持:“你叫什么名字?”

    這是他第三次詢問祁元的名字了,祁元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小明昭已經說道:“我知道你和祁元認識,但是沒關系,只要以后你別再和他說話,我就不計較這件事了!

    小明昭的思維很清楚,男人是爺爺派來照顧他的,說明他受雇于明家,就像家里的管家,廚師,司機他們一樣,做不好明家隨時可以解雇他們。

    小明昭曾經不小心聽到家里兩個阿姨聊天,她們說明家待遇再好不過,可不能犯錯被解雇,不然去哪里找這么好的主家。

    男人和她們性質相同,肯定也害怕被解雇,拿捏住這一點,小明昭便能命令男人做任何事。

    祁元:……

    祁元咽下即將到口的名字,不著痕跡換了個抱人的姿勢,下頜繃緊,皮笑肉不笑問道:“為什么我不能和祁元說話了?”

    小明昭察覺到危險,但他不認為男人會對他怎么樣,畢竟他可以隨時解雇他,或者告訴爺爺,他開口道:“因為你是我的人,我不喜歡祁元,你也不能和他玩!

    啪!一聲悶響,祁元手掌結結實實打在小明昭肉肉的小屁股上。

    小明昭先是驚愕,隨后是怒不可遏地看著他:“你竟然敢!”

    祁元出了一口氣,淡定自若道:“我很喜歡祁元,你可不能在我面前說他壞話!

    我喜歡我自己,沒毛病。

    果然,他就說自己從前怎么會討厭明昭,就是這種蔫壞蔫壞,在背后慫恿別人不準和他玩的做法,讓祁元一下子想起來和明昭斗智斗勇,掐的不可開交的日子。

    小明昭睜圓眼睛。

    祁元憑借武力強勢鎮壓小明昭的所有反抗,詢問過他昨晚沒有洗澡后,又帶著他去洗澡,放了水讓小明昭進浴缸里。

    祁元不確定地問道:“你可以自己洗吧?”

    小明昭瞥了他一眼,哼一聲不答話。

    他抿著唇,坐在浴缸里,浴缸的水堪堪過了他胸口,大大的浴缸襯得他人更加小小的。

    祁元又心軟了,嘆口氣,認命地挽起袖子蹲下來幫他洗澡:“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他動作很生疏,不知道輕重,給小明昭擦背,擦完后看見發紅的后背,才猛然發現自己好像太用力了。小孩子細皮嫩肉的,和大人完全不能比,他忙把小明昭轉過來:“你覺得痛怎么不說?”

    小明昭長長的睫毛半垂撲閃撲閃:“不痛!

    “真的不痛還是故意說不痛的?”祁元手指在小明昭背上戳了一下,小明昭身體一抖,他便明白是哪一個了。

    祁元沉默一會,再開口時聲音又放柔了些許:“以后要是再有這種情況,你要直接說出你的感受。只有說出來了,我才能明白你在想什么,才能根據情況調整力道,你明白嗎?”

    他的語調沉穩有力,猶如一座厚重的巍峨高山,令人安心。

    小明昭點點頭。

    “很好!逼钤p笑,摸了摸他腦袋,用浴巾將他裹起來放床上擦干水。

    明昭家里沒有小孩子的衣服,本來打算去買的,可惜明昭現在又變成了真小孩,這事情便耽擱下來。祁元只能從明昭衣柜里選了一件襯衫給小明昭穿上,幸好襯衫夠大,小明昭穿上之后不用穿褲子也行。

    祁元還算滿意看著自己的杰作,一個香噴噴的,頭發吹得蓬松的洗干凈的小崽子。

    “好了!

    小明昭小腳趾動了動,疑惑問祁元:“這里不是我的家嗎?為什么這里沒有我的衣服?”

    又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這些衣服又是誰的?”

    男人說這里是他一個人住的家,可小明昭記得自己從未一個人住過。書房里的書寫著自己的名字,卻是陌生又熟悉的字跡。主臥室里全是大人的衣服,沒有小孩子的衣物。

    還有那臺奇怪的手機,上面的時間寫著2023年10月27號,但小明昭還記得幼兒園里老師說過今年是2006年。

    一覺醒來,變化的好像不止是地點,還有時間。

    男人是他來到這里接觸的第一個人,從男人的態度來看,似乎對他很熟悉,對小觸手也不見害怕,更多是習慣。

    小明昭望著纏著男人手臂的小觸手,悶不吭聲收回來,眼睛隨著男人的動作轉動。

    這個人很奇怪。

    明明說是來照顧他的人,但是幫他洗澡時動作又很生疏。臥室里只有大人的衣服,沒有小孩的衣服,說明這里住的本來就是一個大人,但男人看見他又不覺得奇怪,好像這里住的本來就是一個小孩子。

    疑點這么多,但小明昭仍然愿意相信他,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對男人也感到熟悉親切,這說明男人至少有一點沒騙他,他們是認識并且熟悉的關系。

    祁元還不知道他覺得可憐的小崽子心里想了這么多,分析冷靜又理智,并且不動聲色地在套他的話。

    聽著小明昭的詢問,他有點頭疼,不知道該如何給他解釋現在的情況,只能撒謊道:“這里的衣服都是我穿的,你的衣服前天你讓我拿去丟了,買新的回來!

    小明昭看向衣柜,又看看祁元:“都是你的衣服?”

    “對!

    “這里不是我的臥室嗎?”

    祁元鎮定自若:“不是,你的臥室在另一間!

    那一間空蕩蕩,沒有多少個人物品的房間才是他住的?

    小明昭不相信:“我醒來的時候就是睡在這里了。”

    祁元:“我抱你過來的,你不喜歡一個人睡,非得賴著我!

    小明昭更加不相信了:“不可能,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睡覺的!

    “你現在不記得了才會這么說,”祁元站起來,“既然你想一個人睡覺,那就自己睡吧。”

    小明昭下意識拉住他的袖子,這一個動作兩個人都愣住。

    祁元眼神有些猶疑:明昭是真的不記得了嗎,小時候的明昭好像不會這么黏人,幼兒園里哪個小朋友想靠近他多一點,都會被罵哭,倒是上小學之后,朋友才逐漸多了起來。

    不過除了遲樂志和饒天縱,祁元沒見過明昭還和哪個朋友走得近一點,看著朋友多,實際僅是泛泛之交。

    小明昭則是驚訝于自己好像真的是和男人一起睡的,聽到他說讓自己一個人說,心里涌起來的是不高興。

    他繃著小臉:“我什么時候說要一個人睡了?”

    前面都是一起睡,為什么到他這里就要一個人睡?

    祁元“哦”一聲:“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明昭:“我不是記不起來了嗎?那從前是怎么睡的,你就怎么陪我睡,可能我就會想起來了。”

    他的情況可不是陪著睡一覺就能解決的。

    祁元也愁,明昭如果一直不恢復記憶該怎么辦。異管局那邊他不可能完全脫手,還有個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再來的邪神組織。

    他還在沉思,小明昭已經噠噠噠跑過去,把兩個枕頭并排放好,自己先躺下,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一起。”

    祁元:……

    第92章

    兩人最后還是睡在了一張床上, 因為祁元不答應,小明昭就一直執拗地望著他,眼看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最終還是祁元認輸,暗自笑自己和一個小孩子較勁, 掀開被子睡在小明昭旁邊,沒好氣道:“行了吧!

    小明昭躺得板正,小手交疊放在腹部,是非常標準乖巧的睡姿。聽到祁元的話, 他眨眨眼睛,沒說滿意,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們之前睡一起還干了什么, 你再做一遍。”

    他巧妙地把自己和祁元稱為我們,試圖擠走前面那個自己的影子。

    睡在一起親嘴。

    祁元面無表情想,他和明昭不過也就睡了一晚, 能干什么。

    祁元把被子扯過小明昭頭頂:“什么也沒干, 你一上床就睡著了!

    他試圖讓小明昭閉嘴。

    小明昭把被子拉下, 露出亮晶晶的雙眼,語氣懷疑:“真的嗎?”

    “真的。”

    小明昭終于消停了, 祁元松了口氣。

    他算是發現了,十幾年來明昭一點都沒變,要多固執就有多固執,占有欲還很強。從前那個自己有的,現在的自己也要有。

    祁元關了燈, 躺下,他不敢靠小明昭太近,怕睡覺的時候沒注意壓到他。

    剛閉上眼, 小明昭卻湊了過來,挨著他,狐疑問道:“你為什么要離我這么遠?我們不是要一起睡覺嗎?”

    祁元沒睜眼,聽說小孩子不睡覺的時候,絕對不能和他們對上眼睛,否則就會沒完沒了。

    他不僅沒睜眼,也不回答,呼吸平穩。

    “你睡著了?”小明昭疑惑。

    敵不動我不動,祁元屏息凝氣,等著小明昭沒人接話,自己去睡覺。

    小小溫熱的身軀挨著他,耳邊安靜下來。祁元正以為小明昭安分了,結果眼皮子突然一掀,直直對上小明昭放大的臉。!

    祁元心跳都漏一拍,眼皮子一跳,這小混蛋,竟然來掀眼皮子看他有沒有睡著!

    小明昭仔細看他的眼睛,祁元一動都不敢動。沒發現不對,小明昭又去趴他的胸口,似乎在聽他的心跳?

    祁元都懷疑他心跳聲是不是能催眠,不然為什么一個兩個都喜歡聽他的心跳聲,前面大的那個是,現在小的這個也是。

    小明昭輕輕趴在他胸口,沒有完全把自己的重量壓在上面,聽了很長時間,然后才回來。

    祁元松了口氣,這下總該消停了吧。

    他時刻注意著小明昭的動靜,過了十幾分鐘,可能半個小時?就在祁元以為小明昭這次是真的睡著后,小明昭突然湊到他耳邊道:“你不能騙我,你要是騙我,我會一直記住你,報復回來!

    他聲音很小,你說他是怕祁元聽見吧,偏偏要特意湊到祁元耳邊去說,不怕祁元聽見吧,又要壓低聲音,矛盾得很,就像知道祁元沒睡著,故意說給他聽的一樣。

    祁元:小混蛋應該不會這么聰明吧?

    小混蛋終于睡著了,祁元睜開眼,眼神復雜,只覺得養一個小孩十分費勁,特別是這小孩是明昭,難度Max。

    祁元算是發現了,固執,占有欲強,報復心重這些點,原來在小明昭身上就體現得淋漓盡致。

    小的就這樣,大的那個還得了?

    借著月光,祁元端詳小明昭的睡顏。睡著的時候倒是像一個小天使,不說話就不氣人,手指還扯著他的衣角,好似生怕祁元在他睡夢中跑了。

    祁元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給小明昭掖掖被子,沒有把衣角從他的手中抽出來,看了一會后,同樣睡去。

    大床上,一大一小相對而眠,額頭抵著額頭,神情安然。

    小明昭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睛迷蒙一瞬,很快清醒,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尋找祁元。

    “醒了?”祁元就倚在床頭,似乎在和誰發信息,見到他睜眼,干脆地把手機收起來,“那就起來吧,收拾收拾吃個早餐,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里?”小明昭站起來,揉揉眼睛,右手伸向祁元。

    祁元都已經走到門口了,回頭一看他仍是站在那里,只好又回過頭來,牽上他的手:“去找人看看你身體好不好。”

    和顧局溝通過后,他決定帶明昭去異管局看看有沒有辦法恢復正常。

    小明昭一手揪住他衣角,一手接過牙刷:“醫生說我身體比之前好了不少,上次幼兒園舉辦比賽,我還贏過了祁元!

    他在本尊面前,暗戳戳踩了小祁元一腳。

    “你還能贏過我……他?”祁元記得幼兒園時期明昭的身體不算太好,而自己是全幼兒園最健康那一個,因此幼兒園時期對上明昭,他總是輸少贏多。

    就算是小明昭,祁元也不愿意認輸,仔細想了一下,然后了然道:“那是因為他吃錯東西,拉肚子了,沒辦法盡全力跑吧!

    小明昭不高興了,吐掉漱口水,眼睛沉沉盯著祁元。

    “行行行,我不說了,你快洗臉,不然要遲到了!逼钤逅

    可小明昭脾氣大,洗完臉后把手一甩,一言不發回了臥室。

    祁元忙跟了過去:“怎么了?不吃早餐了?”

    小明昭沉著小臉:“氣飽了。”

    他的言語動作和他的年齡真的不匹配,有種小孩裝大人的感覺,祁元忍著笑:“我的錯,但是你也得承認這是事實對不對?人家這時候就是比你強。”

    大概是因為面前的人是死對頭的小時候,祁元總忍不住逗逗他,想看他生氣。

    可這回顯然逗過頭了,小明昭直直看著他一會,眼底開始蓄積眼淚,珍珠大小的淚珠就那么毫無征兆地滾下來。

    小明昭哭了,還是最讓人心疼的那種無聲的哭法,只有眼淚一顆顆滾下,在襯衫上砸出深色的淚花。

    祁元傻眼了,他哪里見過明昭在他面前哭過。小時候就算是揍得最狠那一次,明昭眼里都閃過淚光了,硬是不流下,一聲不吭。

    祁元又愧疚又心虛,暗自責怪自己一個大人和小孩較什么勁,捧著小明昭的臉,小心擦去他的淚水,語氣溫柔:“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和祁元比較,你贏了比賽已經很棒了,我相信你以后還能再贏過祁元的!

    小明昭冷著臉,淚珠還在不停地流,使勁用力推著祁元出去,聲音含著鼻音:“你走,我不要你來照顧我了,我討厭你!

    祁元哪里敢真的走啊,一把抱起小明昭,小明昭手腳一起掙扎,祁元險些都抱不住他,讓他摔地上。

    祁元手臂橫在他腿彎,另一只手放在他后腦勺上,把他按在自己肩膀處:“我的錯我的錯,我真的認識到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來回幾遍,小明昭好像終于掙扎累了,頭埋在祁元肩膀上,滾燙的眼淚沾濕了布料。

    祁元額頭都出了一層細汗,再接再厲地說好話,最后終于感覺到衣服不濕了。

    小明昭眼睛紅了一大圈,他皮膚白,紅色在臉上尤為明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默默吃著早餐。

    祁元眼里無光,他第一次見識到發脾氣的小明昭原來這么難哄,眼淚說來就來,任憑你說了多少好話都不滿意。

    “吃完早餐我們去檢查身體?”祁元不敢再惹小明昭哭,小心詢問他的意見。

    小明昭咽下面包,喝口牛奶,高冷地點點頭。

    這次不用他說,祁元已經自動自覺地去抱他。下樓開了車門把他放進后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還是要買個兒童安全座椅,祁元想道。

    他再次抱著小明昭進異管局,不是五層居民樓,而是隱藏在暗處的真正的異管局。祁元不知道顧局和高層商量了什么,但都同意了將小明昭帶進來,還派了研究人員過來幫助小明昭檢查身體。

    異管局里人員很少,基本上都被派出去巡邏,或者去往其它地方,援助分部解決天災。

    祁元也是要去的,但由于小明昭的情況,顧局特批他可以緩兩日再去,不過最多也只有兩天。他是異管局的頂尖戰力之一,能發揮的用處很大。

    時間緊迫,所以祁元才想盡快解決明昭的事,只要恢復了記憶,其他事明昭自己就能處理好。

    進了門,祁元才發現高層派來的研究人員已經到了:“抱歉,路上堵車,稍微來晚了一點!

    “沒有關系!闭f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研究人員,笑著擺擺手,長相溫和,說話不疾不徐,令人如沐春風,“我們也是剛到不久!

    顧巍給祁元介紹:“這位是陳博士,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高級研究員,履歷豐富!

    又向陳博士介紹祁元:“這位是我們總局的祁元祁隊長。”

    陳博士伸出手:“你好,祁隊長。”

    “陳博士,你好。”

    兩邊都打過招呼后,陳博士目光移向小明昭:“這位就是我要檢查的小朋友嗎?”

    他微微俯身笑著和小明昭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請多多指教。”

    小明昭直接轉過頭去。

    陳博士笑笑,也不介意,和祁元交談:“我想現在就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祁元沒有一口答應,他先和小明昭溝通:“現在就讓醫生幫你檢查一下身體好嗎?”

    小明昭摟著祁元脖子,好一會才點點頭。祁元松口氣,把他放下來。

    顧巍看得驚奇,雖然祁元說過混沌現在真的是個小孩子,但見到和沒見到還是不一樣。

    陳博士對后面的助手點點頭,助手了然地從銀灰色手提箱里拿出各種儀器。

    陳博士對祁元和顧巍歉意笑笑:“這邊可能需要兩位回避一下,檢查時間不會很長,十五分鐘就好。”

    祁元點點頭,又對小明昭道:“我就在門外,有什么事就叫我,知道嗎?”

    小明昭:“好!

    門關上了,祁元深吸一口氣,在門口來回踱步。

    顧。骸霸趺戳?”

    祁元停下腳步:“我不太放心他一個人!

    顧巍失笑:“陳博士是上面派來的,背景清白,為人也溫和,不用擔心,況且如果有事,我們就在門外,明昭難道不會叫嗎?”

    他說的有理,祁元便也坐下來,耐心地等待十五分鐘過去。

    屋內,陳博士半蹲下來,伸出手,手掌心里赫然有一顆糖果,他溫柔地對小明昭道:“小朋友,吃糖果嗎?”

    小明昭搖搖頭。

    陳博士也不勉強,收回手:“那好,我待會要幫你抽兩管血,不要哭哦,不哭的小朋友最棒了!

    他語調輕柔,接過身后助手恭敬遞過來的采血管和靜脈采血針,在小明昭的注視下,緩緩將采血針推入,鮮紅的血液順著透明管子快速流入采血管內,慢慢注滿。

    陳博士緊盯著它,等一支采血管滿了之后,不拔掉采血針,拔出尾針插入另一支采血管內,直到兩支采血管都裝滿鮮紅的血液。

    陳博士拔了采血針,將兩支采血管小心地裝好,助手拿了棉簽幫小明昭摁住針口。

    棉簽頭很快就變成了鮮紅色,助手又換了一支,才勉強把血止住。

    陳博士心情很好,夸贊小明昭一句:“小朋友很堅強,沒有哭,很棒。好了,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門開了,祁元第一反應回頭,小明昭蹬蹬蹬跑過來,沖進他懷里,再不肯抬頭。

    祁元疑惑發生了什么事,陳博士走出來道:“剛剛幫小朋友抽血送去檢查,可能小孩子害怕了吧!

    抽血這種事情,連有些大人都會害怕,更何況小孩子。

    祁元安撫地拍拍小明昭的背。

    顧巍問道:“能大致看出他是怎么回事嗎?”

    陳博士沉吟:“這不好說,我初步判斷,應該是觸發了身體的保護機制,有某種激素作用影響了大腦,更深入一點的,需要等血液檢查結果出來了才知道!

    祁元抱著小明昭坐他大腿上:“大概要多久才能出結果?”

    太久他可能等不起。

    陳博士笑道:“最快可能明天就能出結果了,到時候我會通知你們的。那我就先走了!

    “好,陳博士再見。”

    顧巍看著陳博士幾人離開的背影,走過來拍拍祁元肩膀:“不用擔心你走不了了!

    窩在祁元懷里的小明昭一下子抬頭:“走?你要去哪里?”

    “沒去哪里,只是有個事要我去處理一下,很快回來的!

    小明昭定定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身子倚在祁元懷里,抬起手臂,語氣有點委屈道:“好痛!

    “痛?”祁元看他手臂,這一看就皺起眉來,“怎么淤青這么嚴重?”

    小明昭右手胳膊處,一片深色的淤青,甚至有點發紫,在白嫩的胳膊上觸目驚心。

    顧巍也有點驚訝。

    小明昭腦袋埋在祁元懷里:“我想回家了!

    “好,我們回家!逼钤鹚蝾櫸「孓o。

    顧巍:“對了,今晚有個任務,具體情況發你手機上了,你回去再看吧。”

    “我明白!逼钤е∶髡艳D身離開。

    顧巍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和小明昭對上視線。

    小明昭的眼睛很大,瞳孔幽黑,看著人的時間久了,會令人背后有點發麻。

    顧巍一愣神,他已經遠離了他的視線,顧巍自己也不清楚剛剛是不是看錯了,只能安慰自己,混沌現在只是個小孩子,小孩子怎么會有那種眼神呢。

    祁元把小明昭放上車,小明昭冷不丁問道:“你今晚是要出去嗎?”

    祁元原本的計劃是等小明昭睡著之后再走,因此道:“沒有,我今晚會陪你睡覺。”

    他笑著拍拍小明昭腦袋:“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小明昭眼睛黑白分明,只注視著祁元一個人:“你不要騙我!

    我會記得牢牢的。

    第93章

    小明昭對他人的情緒很敏感, 并且很記仇。

    他第一次見小祁元,想要和他玩,但是感受到小祁元的排斥, 所以他也不喜歡他了,并且還要一直和他作對。

    他能這么快對祁元放下防備, 是因為他沒有從祁元身上感覺到惡意。如果情緒也有冷暖,那惡意無疑是陰冷的,就像明振德身上傳來的那樣。

    還有些奇怪的情緒,例如剛剛幫他抽血的人, 情緒就像能把人曬死的大太陽底下時不時吹來一股能冷死人的寒風。

    而祁元,這個奇怪的男人,他身上是暖融融的, 就像被初夏的太陽照耀著,不會灼人但很暖和的溫度,曬得久一點就會出一身輕松的汗。小明昭靠近他, 好像每一個陽光不曾觸及到的角落都被照耀到了, 全身暖洋洋的, 舒服得小明昭昏昏欲睡。

    這個人和小祁元一樣,第一眼都想讓他靠近。但小祁元拒絕了他, 祁元卻包容了他。

    小明昭理所當然地在他身上蓋上自己私有物的印章。

    這個人是他的,只能和他玩。

    但是這個被他蓋章的新伙伴一直有事情瞞著他。

    小明昭不知道祁元帶他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大眼睛一眨不眨觀察異管局的環境。他不關心陌生面孔是誰,小腦袋思考回去之后要如何讓祁元補償他,今早哭的那一頓不能白哭。

    小明昭天生就無師自通算計別人, 他看出祁元心軟,用眼淚讓祁元產生愧疚感。而祁元抱著哄他的時候,在祁元看不見的角度, 小明昭大眼睛清凌凌,不見一點傷心。

    小明昭已經在心里一條一條列出計劃,卻聽到陌生男人說道:“這是我們總局的祁元祁隊長!

    熟悉的名字讓小明昭一下子抬頭,緊皺著眉,仔細尋找討厭的人的蹤跡,然后他發現,陌生男人說的祁元,就是正抱著他的這個人。

    這個人是祁元?!

    小明昭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卻見他并無任何異常,還和人握了手,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暴露。

    他的名字叫祁元,和小明昭認識的那個祁元名字一模一樣。

    小明昭一直盯著他的側臉看。

    長得也很像。

    小明昭很快就明白了,這個人就是第一次見面說討厭他的那個祁元,或者說長大后的祁元。

    意識到這一點,小明昭的身體立刻繃緊,仿佛馬上就要逃離。

    可是祁元好像發現了他的緊張,和別人說著話,手上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背。

    小明昭一愣,身體僵住。

    底下祁元的體溫很溫暖,從見面開始,他從祁元身上感應到的都是善意。小明昭摟著他,身體慢慢放松下來,手卻摟緊了祁元脖子。

    這里是長大后的世界,這個是長大后的祁元,和小時候的祁元完全不一樣,是分開的兩個人。

    小明昭不愿意承認他對祁元的親近,把大祁元和小祁元分開來,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決定原諒大祁元。

    只要他對自己道歉,坦白瞞著的事,并保證以后不會再騙他。

    小明昭愿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但很顯然,祁元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他臉上一點心虛都沒有,邊開車邊回答:“好好,我知道了!

    小明昭覺得他的態度很敷衍,就像幼兒園里坐他前面那個小胖子,每次老師把零食拿出來,囑咐大家要互相分享時,他眼睛直勾勾盯著零食,連老師的話都沒聽完就不住地點頭,拿到零食之后也沒有像老師說的那樣分享給其他小朋友,而是自己一個人霸占著吃完。

    車后視鏡里,小明昭精致的臉沉下去。到家的時候,祁元來抱他,他重重拍開祁元的手,自己一個人走回去。

    祁元真的摸不著頭腦,怎么會有小孩子這么陰晴不定,完全想不出來他是因為什么生氣。

    小明昭比大明昭更難應付。

    大明昭找事,祁元不爽還能揍他。但是對于小明昭,祁元打又怕打重了,說又怕把人說哭了。

    思來想去,還是明昭的錯。

    祁元頭疼,咬牙道:“該死的明昭!

    因為小明昭生氣了,祁元用上十二分耐心陪他,終于把人陪得小臉舒展一點,安靜睡著后,祁元才靜悄悄地起身離開臥室,小心關上門。

    他一關門,小明昭就睜開了眼睛,眼睛里毫無睡意。

    觸手按下門把手,小明昭悄悄跟了上去。

    他身體帶著慣性般,自然地進了空間里面,徹底隱身跟在祁元身后,而祁元一點都沒發現。

    祁元開了車門,小明昭抓住機會溜進去,險而又險沒被車門夾住。

    他沒有坐在后排,而是坐在了副駕駛位上,這個位置最好觀察祁元。

    祁元一上車就接了個電話,是在小明昭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樣,輪廓凌厲,舉手投足間都是沉穩的氣息:“你們先準備一下,我二十分鐘后到!

    小明昭緊緊盯著他看。

    二十分鐘后,祁元到達目的地下車。小明昭也跟著下去,一眼就看到不遠處被黃色符箓鎖住行動不停掙扎的怪物,長長的舌頭耷拉在地上,腥臭的涎液不斷滴落。

    小明昭下意識往祁元那邊靠。

    有人朝這邊走過來,看了看祁元身邊,好奇問道:“你男朋友呢?沒跟你過來?”

    祁元:“什么男朋友?”

    “祁隊長,這就不用和我瞞了吧。”那人笑嘻嘻地搭上祁元肩膀,“私底下可都傳遍了,說明昭親口承認你們是情侶關系!

    “……閉嘴吧,誰說的?”

    他們邊走邊聊,那人道:“大家都這么說,我也不記得是誰說的了!

    “趙千山,不會又是你在傳我八卦吧?”

    那人舉起雙手投降:“祁隊長,這次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真沒說,要是我傳的,我還敢來找你問真相?”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小明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眼神有點迷茫:“男朋友?祁元和我?”

    小明昭才四歲,但是已經知道什么是交往,什么是男女朋友關系。

    隔壁大班就有一對小情侶,男孩子拿到的零食全都給女孩子吃,還幫女孩子寫作業,最后被老師發現了,還叫了家長過來,兩人哭得稀里嘩啦,依依不舍地分開,第二天他們就各自興高采烈找到了新的男女朋友。

    未來的他和祁元也是這種關系嗎?

    小明昭只見過一男一女的小情侶,今天第一次聽說兩個男生也能做小情侶。

    難怪祁元說他是照顧他的。

    小明昭恍然大悟,隔壁班的男生就很照顧他的小女朋友。

    心里那點不高興一下子就消散了,小明昭緊跟在祁元后面,平時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難得勾起嘴角,像個普通小孩子那樣笑出來。

    他有點矜持地壓壓嘴角,但歡快的腳步,輕松的氣息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他原諒祁元了,畢竟他們是男男朋友關系,是最親近的人,以后還會結婚。

    小東西知道祁元是他男朋友后,更加理直氣壯將祁元劃進自己的圈子里,看見那人搭著祁元肩膀的手,他皺著眉,不高興有別人碰祁元。

    “哎喲!”趙千山突然驚叫一聲。

    祁元側頭:“怎么了?”

    趙千山捂著自己手臂,不可置信看著祁元:“剛剛好像有東西拍了我一巴掌。”

    祁元立即警惕觀察四周,小明昭默默收回觸手。

    祁元沒發現異常:“是不是你感覺錯了?”

    “沒有,絕對沒有!”趙千山發誓,“就是有東西拍了我一巴掌,你看!”

    他把手臂懟到祁元面前:“上面還有塊黏黏的透明液體!”

    小明昭看看自己的觸手,發現上面還真是黏黏的,有點緊張地觀察祁元的表情。

    祁元會不會發現?

    祁元沒有發現:“你可能看錯了吧。”他拍拍趙千山肩膀,“好了,我們快去解決那個天災吧!

    小明昭松了一口氣。

    束縛住長舌怪的黃色符箓被解掉,祁元手中出現一把金色大刀,朝長舌怪沖過去。

    小明昭睜大眼睛,眼前不管是怪物,還是祁元手中突然出現的大刀,都讓他感到驚奇。

    觸手浮現出來,指著怪物的方向。

    小明昭低頭:“嗯?你要吃那個怪物嗎?”

    他把觸手摁回去:“不能吃,臟!

    長舌怪的舌頭都掉在地上,不知沾了多少灰了,F在和祁元纏斗在一起,那舌頭像大風車一樣狂甩,腥臭的口水也飛得到處都是,其他人紛紛躲遠。

    小明昭也很嫌棄,他有潔癖,幼兒園里那些眼淚鼻涕流得到處都是的小朋友他都不喜歡,更別說長得丑,口水還臭的長舌怪了。

    他站到剛剛那個討厭鬼身后,如果有口水飛來也能擋一擋,專心致志看著祁元戰斗。

    就算是小孩子,也能看出來祁元的游刃有余。

    矯健的身姿,靈活的走位,金色大刀赫赫生風,斬劈挑砍,在半空中劃出燦爛的金色刀光,看得人入迷。

    和祁元的瀟灑相比,長舌怪就凄慘得很多,十幾道深長的傷痕貫穿身體,左前肢被砍斷,行動的時候動作不穩。

    討厭鬼和別人津津有味討論道:“不愧是祁隊長,C級天災對付起來綽綽有余,應該很快就會升到A級了吧。”

    “聽說也是最近的事了!

    “祁隊長越強越好,我可是聽我親戚說了,J省天海湖出了個S級的天災,J省損失慘重,路隊長都已經趕過去支援了。”

    “咱們市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天災最高也就B級,大多數都是一些小天災。局里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支援了,就剩下我們這些人在這里清掃,遇到個C級天災都解決不了,還要請祁隊長來!眲e人苦笑。

    討厭鬼拍拍他肩膀:“你這么想,過兩天祁隊長也要去支援了,到時候遇到解決不了的天災,你想請都請不來,是不是就覺得現在很幸福了?”

    別人無語:“能不能說點好的?趙千山,你好歹也是個C級天賦者,怎么不去幫忙?”

    趙千山攤手:“我這純輔助天賦,本人戰斗力為0,遇上天災我只會死得更快!

    “那邊的,聊完沒有?剩下的你們過來解決。”祁元把長舌怪重傷,留下一口氣給隊員們實戰訓練。

    大家立即正身:“是!”

    祁元收了刀,背對天災走過來。

    小明昭同樣朝他走過去,突然看到后面奄奄一息的長舌怪動彈一下,他立即大喊:“小心!”

    小明昭放出觸手朝祁元沖過去,想要幫助祁元。人快沖到祁元面前,祁元忽然抬手一撈,大手精準無比地抓住小明昭,眼神如劍般鋒利。

    “抓到你了。”

    他把小明昭夾在手臂下,頭也不回,手上長刀往后一斬。

    長舌怪跳躍的動作停滯在空中,金光閃過,它一分為二,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地灰塵。

    被祁元抓到在現實中現出身形的小明昭目光灼灼,眼睛晶亮望著祁元:“你很厲害。”

    祁元收起刀,把小孩子放到自己手臂上,咬牙一巴掌打在小明昭屁股上:“你竟然敢偷偷跟過來!”

    他是又氣又急,還有絲后怕。

    小明昭跟著他,他竟然一點都沒發現,要是出意外了怎么辦?

    小明昭被打屁股,臉色先是陰沉下來,可看見祁元擔心的表情,他的眉眼舒展開,也不計較這一巴掌了,撐著祁元手臂起來,在祁元臉上親了一口,看著祁元呆滯的臉認真道:“男朋友,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祁元:……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的腦子運載不過來。

    旁邊一聲口哨聲響起,趙千山眼中滿是八卦的意味看著兩人,仿佛在說看吧,我就知道。

    第94章

    祁元無視趙千山八卦的眼神, 無情地把他趕去處理后面的事情,自己則帶著小明昭回去。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祁元開了后排車門讓小明昭進去,小明昭卻爬上了副駕駛的座位:“我可以坐這里!

    “不行, 那是大人才能坐的位置!逼钤芙^道。

    小明昭直接將自己隱入空間內,再出來:“這樣子就不會被別人發現了!

    祁元在小明昭消失那一刻心臟提起, 等他出現后又落下,對于小明昭是怎么跟著來的他心里也有數了:“這樣也不行!

    他雙手穿過小明昭腋下直接將他抱起來,塞進車后排,關上門, 警告道:“老實一點,別亂用你那能力!

    這肯定就是明昭殺死學校里那個未來的B級天災“刑天”而獲得的空間能力。小明昭似乎正在恢復明昭的力量和能力,也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好事。

    小明昭因為是小孩子, 比起明昭來做事更毫無顧忌,完全不會考慮到一個人悄悄跟著出來會不會有危險,偏偏他還成功了, 完全沒被祁元注意到。這么一個聰明的孩子擁有強大的力量, 不加以約束將會是災難, 特指祁元的災難。

    祁元從后視鏡看到了小明昭勾起的嘴角。

    好機會,趁著孩子心情好, 和他講道理就不用擔心把他講哭了。

    “我不要。”小明昭小手抱臂,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見,冷著小臉毫不留情拒絕祁元,“我有能力為什么不能用?”

    他甚至反客為主:“就是因為祁元你不帶我一起去,所以我才會用能力的。”

    話里的譴責讓祁元頭大:“那里危險, 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地方……等等,你剛剛叫我什么?”

    他睜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小明昭。

    小明昭:“祁元!

    他的表情很淡定, 反而是祁元比他緊張得多,腦袋從他怎么知道的到完蛋,他會不會鬧起來。

    “你怎么知道的?”

    小明昭:“那天去檢查身體,我聽到別人說的!

    原來是他沒注意暴露了。

    祁元沉默,糾結該怎么和小明昭解釋,沒想到反而是小明昭先摸了摸他的頭:“沒關系,我不生氣你瞞著我了!

    他雙眼明亮,難得給出一個笑臉:“畢竟你是我男朋友!

    小明昭很高興,從他想將喜歡的小鳥制作成標本永遠陪在他身邊,就能看出他對喜歡的東西,不是一般的執著,不管是什么形式都要牢牢將對方抓在身邊。

    男朋友這個關系,親密又脆弱。

    小明昭摟緊祁元的脖子認真地想,表情像個小大人一樣嚴肅。

    男朋友比朋友更親密,所以他不計較第一次見面小祁元拒絕他的好意了,因為說著討厭他的小祁元長大后會變成現在的祁元,不僅不再討厭他,還會變成男朋友照顧他,身上暖烘烘的溫度消融著一切陰冷。

    一個細心的,會給他做飯,掖被子,洗澡,哄他睡覺的男朋友,小明昭頭埋在祁元的脖子里,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度,雙眼愈發明亮。

    只是這段關系又很脆弱。

    小明昭高興之余想到幼兒園隔壁班被拆散的小情侶,臉色又變得臭臭的。別人隨便就能拆散他們,如果祁元和他也被拆散了,祁元去找別人了怎么辦?

    所以不能答應祁元不使用能力。

    如果祁元真的要和他分手去找別人,他可以躲進空間里悄悄跟在他后面,把那個別人抓起來,用觸手吊起來教訓他,讓他再也不敢靠近祁元。

    小小年紀,小明昭已經領悟到手上掌握力量的重要性。

    祁元頭疼,頭很疼,在明昭的強勢下發現自己對明昭也有欲望時都沒這么頭疼過。

    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事,他是個健康的男人,被明昭那么作弄,沒點反應才不正常。他別扭的是讓他有欲望的這個人是他的死對頭,他頭疼的是看見明昭被他掌握著脆弱之處,控制不住露出喘息和悶哼,眼睛仍挑釁一般望著他,像在看獵物一樣的眼神……

    明昭是個很強的對手,所以當他像落敗者一樣跪在他腳邊,任他掌握生死時,祁元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掌控欲被滿足的快感。

    而當這個強悍的男人身體屈服了,眼睛卻不肯屈服地挑釁他,妄圖反過來掌控他時,祁元又有種被冒犯的怒火。

    沒有人想被死對頭征服,相比起來,祁元會更愿意征服死對頭。

    滿足與怒火交纏常常讓祁元不由自主被明昭帶著走,等到清醒過來看見自己做了什么事后忍不住懷疑自己,和明昭待久后,難道他也變得變態了?

    一邊懷疑一邊頭腦一熱,一邊變態一邊又理智反思。

    祁元不得不承認,他控制不住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明昭那張臉。失序日之夜他一邊和明昭激情擁吻,一邊分出心神觀察他那張符合他審美的臉。

    拋開性別身份,這是一張極度容易獲得他好感的臉。

    第一次見明昭,他就有被那張精致可愛的臉吸引到,可惜后面明昭做的事和那張臉形成巨大反差,讓祁元的好感一下子消失不見。

    現在明昭小時候那張臉就在面前,但祁元不會像對明昭一樣對小明昭,那樣他不就成了真變態了嗎?!

    “不是,我們不是……”祁元還想再掙扎一下。

    這種事情應該和明昭討論,而不是和小明昭。他男朋友是明昭,但不是小明昭!

    祁元認為自己有必要維護一下小孩子純潔的心靈。

    小明昭卻一下子打斷他:“我都聽到了!我們兩個是情侶關系,我們現在還住在一起!”

    很顯然,他沒有那么容易被說服。

    祁元無奈蹲下身和他平視:“你知道什么是情侶嗎?”

    “我知道!毙∶髡腰c點頭,理所當然道,“隔壁班就有情侶!

    “隔壁班就有情侶?!”祁元震驚,絞盡腦汁回想自己幼兒園時候是什么情況,可想來想去都是大家一起過家家,搶玩具到處玩的場景,哪里還記得隔壁班有沒有什么小情侶,語氣艱難,“你們那時候就懂得這么多了嗎……”

    那群小孩子是不是有點過于早熟了。

    “是我們。”小明昭強調。

    祁元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明昭摟緊他脖子,貼著他的臉,疑惑問道:“為什么不說話了?”

    自從知道祁元是他男朋友后,他的黏人程度更上一個等級。之前連刷牙都要拉著祁元衣角,現在更是摟著祁元就不放手,生怕祁元跑掉似的。

    祁元試圖掰下他的手無果后,無奈問道:“你不是討厭我嗎?現在不討厭了?”

    小明昭搖搖頭:“不討厭。”

    “為什么?”

    “你都不討厭我了,我為什么還要討厭你!

    祁元啞然:“……你是因為我討厭你,你才討厭我的?”

    這是他一直沒想過的角度,他知道明昭討厭他,但不知道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原因。只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我也不喜歡你。

    聽起來相當幼稚的理由,可對于小孩子而言,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細想回來,誰會喜歡一個第一次見面就說“我討厭你”的人呢?

    小明昭仔細觀察著祁元臉上的懊惱,愧疚,反問他:“你不是討厭我嗎,為什么長大后反而和我成了男朋友?”

    “這里面很復雜,你還小,可能理解不了!

    兩人維持十幾年不變的敵視被天降巨石般的意外打破,平靜的水面再也無法恢復如初。

    “那就說點我能理解的!

    小明昭雙手捂住祁元的耳朵,隔絕了外界的嘈雜聲。將他的臉對準自己,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認真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因為喜歡,才成為我男朋友的嗎?”

    祁元怔然。

    為什么成為明昭的男朋友,因為沒有選擇。

    明昭逼迫著他,推著他一步步往前走。明昭常常將兩個不等的條件放在同一個天秤上,而接受他往往是高高翹起的那一端,無形煽動著祁元去伸手觸碰它。

    表面看似是還有得選,實際卻是用他的意志強勢驅動著祁元往他想要的方向走。

    祁元:“因為長大后的你是個混蛋。”

    小明昭將他的郁悶看在眼里。

    祁元雖然在罵著長大后的他是個混蛋,可身上溫暖的感覺一點都沒變。

    所以祁元其實沒有生氣。

    小明昭笑了:“是他強迫你的嗎?”

    祁元不說他也能猜到,笑得更開心了:“那真是太好了。”

    強迫只是一種手段,就像把小鳥做成標本,都只是為了促成讓喜歡的事物永遠陪在身邊的結果。

    他眼睛都笑得瞇起來,漂亮的臥蠶出現,長而卷的睫毛撲閃,唇一抿兩側的嬰兒肥便微微嘟起來,讓人看了生不起氣。

    祁元屬實是沒料到小明昭還能說出這種話,對小時候的明昭到底有多惡劣有了個新的認知。

    他郁悶地揉捏著小明昭的臉蛋,咬牙道:“你也是個小混蛋!

    大混蛋和小混蛋,都是來折磨他的。

    小明昭的臉被揉得透著粉色,祁元看著便泄了氣,和他頭抵著頭:“我剛剛說錯了,是有喜歡的!

    小明昭“唔”一聲:“喜歡什么?”

    祁元看他,小明昭端著表情,但眼尾和眉毛高高揚起,顯示著他的高興,是祁元沒有見過的小時候的明昭,還不像長大后那樣能將情緒控制得很好,眉眼間藏不住泄出的笑意,鮮活可愛,看著便讓人心軟。

    于是祁元也一笑:“我喜歡長大后的明昭!

    在明昭面前還說不出口的話,此刻卻能輕松地說出來。

    小明昭原本還在高興的,聽了他的話不滿地擰著眉頭,立即糾正他:“不對,是喜歡明昭!

    長大后的明昭不是他,他也不是長大后的明昭。小時候的明昭和長大后的明昭是兩個不同時期的個體,只有明昭才真正囊括了他們。

    小明昭不喜歡祁元將他排除在喜歡的范圍外。

    祁元憋著笑:“不對,是喜歡長大后的明昭,你忘了嗎,我們小時候關系可不好!

    小明昭沉著小臉,勉強壓抑住脾氣,不講道理道:“那你現在就喜歡我!

    “那可能不行!逼钤哪X袋,“我還有事情沒問清楚!

    原本是想著找機會問明昭,但明昭突然變成了小明昭。而祁元現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個問題的真相,所以只能問小明昭。

    他認真看著小明昭的眼睛:“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記得!蹦菍π∶髡褋碚f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提到它他的臉色也沒變好轉。

    “那你還記得在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前,你去了后花園,在那里做了什么?”

    小明昭跟著他的敘述走:“我去了后花園,去找我的狗!

    祁元神經微微繃緊:“然后呢?”

    “它死了!闭f起自己的寵物狗死去,小明昭的表情沒有一絲動容。

    祁元害怕他這種無動于衷,因為那預示著他看到的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他說出“我討厭他”那句話的原因,一切的最起點。

    小明昭面無表情,琉璃般的眼珠子微動,隨后直直看進祁元心底,他問道:“你看見了是嗎?”

    他很聰明,在祁元的詢問中便明白祁元當時可能也在場。

    祁元深吸一口氣,承認道:“對,我在場,當時我跑到后花園,那里有一條很活潑的小狗,我和它玩了一會,然后你來了,它一下子跑掉!

    正因為祁元和那條小狗接觸過,知道它無病無痛,很活潑的模樣,才無法接受它和明昭接觸過后立馬倒地不起,失去生命氣息。

    小孩子情感更加充沛,心底也更柔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還親自去觸碰過那條可憐的小狗,仍有余溫的小軀體在后面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讓祁元無法忘懷。

    他考慮不了那么多,只知道當時明昭面無表情掐住小狗,而小狗低聲嗚咽著,卻不反抗。

    祁元一開始只以為明昭是在和小狗玩,等后面發現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祁元那時候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所謂真相,但他現在長大了,考慮得也更全面,他想聽聽明昭是怎么說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遺漏的地方。

    小明昭的眼睛冰冷,笑意完全收斂:“你也覺得我是錯的嗎?”

    他乍然豎起尖刺,祁元不解:“還有誰覺得你是錯的?”

    “所有人。”

    小明昭其實不太記得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他清楚記得那天死去的小狗被發現時大家的震驚,望著他害怕,擔心,忌憚的眼神,以及血緣上親身父親的暴怒,指著他和爺爺大聲激烈爭吵了一頓。

    爺爺是護著他的,但是明振德氣憤出走,爺爺臉色疲憊地把他叫到書房,攥緊了他的手問他:“小狗是怎么死的?”

    小明昭說不上來,他不記得小狗是怎么死的了,所有的記憶都有,唯有那一段,像是有人拿橡皮擦擦得干干凈凈一般。

    他說不出來,爺爺似乎有點失望,再問他:“你想殺死小狗嗎?”

    這回小明昭搖了搖頭。

    爺爺松了口氣:“那你是故意的嗎?”

    小明昭沉默一會,還是緩緩地搖搖頭。

    爺爺摸摸他的腦袋大手覆在上面,小明昭卻沒像從前那樣感覺到溫暖:“爺爺相信你!

    他在懷疑我。

    小明昭冷漠地想。

    但那種情緒僅有剎那,爺爺最終還是相信了自己養大的孩子,只是從那之后管教得更嚴格,命令他抄佛經,一個字都不能錯,要認認真真把內容都記下來。

    小明昭不喜歡那種感覺,現在祁元提起,他仿佛應激似般,眼睛像狼崽子一樣帶著兇性:“你也覺得我是錯的嗎?”

    第95章

    隨著小明昭的聲音落下, 觸手從身后涌了出來,渾身繃緊如利刃,漆黑冰冷的外表上裹著亮光, 仿若鋒利的刀光,隨便一碰都會刺傷人。

    它們拱衛在小明昭身邊, 警惕著一切令他不安的事物,包括祁元。

    祁元呼吸一滯。

    這是第一次觸手向他展露出攻擊性,就算是從前明昭失控的時候,觸手也更多的是糾纏, 貪婪,恨不得將獵物完全吞入腹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晃晃的排斥。

    祁元意識到他說的這件事情, 不僅令他十幾年難忘,在小明昭心中,恐怕也是一根不小的刺, 深深扎在心臟里, 隱隱作痛。

    祁元的心一下子揪緊, 他讓自己的身體盡量放松下來,不要緊繃。緊張的情緒不僅會影響自己, 也會影響著小明昭。

    他與小明昭泛著冷光的眸子對視,不曾移開,真誠道:“我不知道你是對的還是錯的!

    他苦笑一聲:“老實說,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你是錯的, 并且因為這個,我過去一直不喜歡你!

    小明昭重復道:“你因為這件事不喜歡我?”

    觸手繃得更緊了,也不動了, 靜靜地浮在小明昭周圍,無聲的緊張感彌漫開來。

    小明昭臉上已經看不出怒意,他如同沸騰過后的開水,漸漸冷卻下來,神態隱隱與明昭重合,令人分不出現在到底是小明昭,還是明昭。

    祁元的手試探著過去,想要撫上小明昭的臉頰:“從前是,但我現在知道,這里面,肯定還發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告訴我嗎?”

    他的手即將觸碰到小明昭臉頰時,觸手突兀暴起,如同凌厲飛針般迅疾刺向祁元。

    “滾!”小明昭眼眸中填滿濃烈激動的情緒,似乎要將祁元整個人灼燒,“你和那些人也沒什么不同!”

    祁元心中一凜,也顧不得什么緩解氣氛,直接長臂一撈將小明昭抱入懷中,緊緊地禁錮住他的小身子。觸手從祁元臉頰邊狠狠擦過,一陣刺痛,有什么濕潤的東西緩緩流下來。

    小明昭的動作一下子停滯了,瞪大眼睛,怒氣像被針刺破了氣球一樣泄出來。他的激動和憤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無措。

    祁元用手一摸,鮮紅的顏色落入眼中。

    這對祁元來說是小傷,對小明昭來說,卻是天大的事。

    他茫然無措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氣了!

    他主動摟著祁元,頭埋在祁元頸側,滾燙的淚珠落下,臉頰蹭蹭:“請你原諒我。”

    祁元想把他的頭抬起來都沒辦法,只好安撫地拍著他的背,一遍遍告訴他:“我沒事,我都知道的,我原諒你了,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你!

    哄了好幾遍后,小家伙終于愿意抬起頭來,腫著眼睛,眼眶里還含著晶瑩的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祁元:“對不起!

    “沒關系!逼钤毿牟寥ニ难蹨I,“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要再哭了,等你情緒平復下來,我們再談談,好嗎?”

    小明昭點點頭,又把頭埋回去。

    祁元一手拍著他的背,一手撫著他的后腦勺。

    祁元覺得小明昭的情緒比小時候他所熟知的更為鮮活,起伏更大,表達也更自如,是因為本質上他還是那個明昭,很多東西都是無意識做出來的嗎?

    如果是真正的小時候的明昭,別說哭了,連笑都不會有一個。

    其實就算是長大后的明昭,也不會輕易地哭。

    祁元忽然心生懷疑,抱著小明昭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走到鏡子前,看似不著痕跡地往鏡子里看了一眼。

    果然,小明昭臉上已經干干凈凈,連一滴淚水也沒有了,安然地趴在他肩膀上,無聊玩著自己的手指。

    祁元一時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你心情好點了嗎?”他把這些情緒忍耐下來,平靜地問道。

    小明昭抬起頭,眼睛像水洗過般澄澈干凈:“好點了!

    他沒有耍賴,干脆的模樣倒是令祁元氣消散了些。

    他坐下來:“那我們來聊聊剛剛的事?”

    小明昭手指摩挲著祁元臉側已經開始結痂的傷痕,點點頭:“好!

    經過剛才的插曲,小明昭情緒已經平和很多。祁元估摸著他不會再暴起,直接問道:“所以小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明昭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是因為時間太久,所以你記不清了嗎?”

    小明昭:“不是,我有來找小狗的記憶,也有離開花園時候的記憶,但是這中間的事,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祁元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答案,他想知道的真相不僅沒有出來,反而又迷上一層薄霧。

    小明昭為什么沒有那段記憶?

    祁元問他:“你以前有這種情況嗎?”

    小明昭點頭:“有,我的小鳥死的時候,也是這樣!

    小鳥也是某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死去的,小明昭知道死去的事物要埋進土里,他不想小鳥被埋進土里,所以想要將小鳥做成標本。

    小狗是小鳥之后他的新寵物,不知道從哪跑進來的,很活潑,常逗得大家忍不住喂養它。小明昭每天都從窗戶看它在花園里奔跑,和它一起玩,把它帶進宅子里。

    然后小狗也和小鳥一樣死了。

    那之后小明昭再也沒接觸過任何動物,他也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所有人都覺得他有問題,連爺爺也懷疑過,但是……

    小明昭默默看了眼祁元,趴在他胸口聽他的心跳,砰砰砰,令他著迷。

    但是祁元不可以。

    小明昭聽到祁元說因為這件事不喜歡他時,很生氣很生氣,就像有兩個他在一起發火一樣。劇烈復雜的情緒想要沖出胸口,讓小明昭沒能忍住,把祁元傷到了。

    小明昭摸著祁元的傷痕,打斷他的沉思:“祁元,如果不是我做的,你還會討厭我嗎?”

    祁元回神,肯定道:“不會,說不定我還會和你成為好朋友。”

    “不要好朋友,要男朋友!毙∶髡丫芙^了他發過來的朋友卡。

    好朋友沒有男朋友親密。

    祁元一笑:“這些都是你長大后的事情,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小明昭默默摟緊他:“你不要討厭我,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雖然現在他和祁元是男男朋友關系,但如果祁元想起這件事,拿它來和他分手,他該怎么辦?

    所以一定要想起來,把真相告訴祁元。

    祁元:“我相信你。”

    其實不用再證明什么,和明昭十幾年的相處,已經讓他明白明昭不是那種人。只是因為兩人結下的梁子越來越多,祁元也一直拉不下臉來去詢問,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小明昭的不記得更是能說明其中必定有隱情。

    祁元眸光加深,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和明昭的觸手有關。接觸的天災越多,祁元越能發現明昭和其它天災的不同。不僅沒有天災形成條件的那些限制,也比天災更加理智,智商更高。

    私底下異管局曾有人說過,如果天災的等級越高,智商越高,思維越接近于人的話,那么混沌已經是傳說中的SSS級天災,他何止是智商接近于人,他比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還要聰明。

    比起天災,他更像是個天賦者。

    失序日降臨,明昭并未失控,讓提心吊膽的眾人精神一振。在現在這種恨不得把天賦者一個掰成十個用的時候,一個強大的,在吸收了劇增的污染后仍能保持理智,不失控,無限接近于人的天災,價值難以估計。

    異管局內已經有將明昭招攬進來的話語,雖然還微小,但可以想象當未來明昭一次次證明他的價值后,微弱的聲音會如何發展成江流,勢不可擋。

    小明昭從胸口抬起頭,發現祁元在出神,不滿道:“你在想什么?”

    祁元低頭,笑道:“我在想,如果有機會,我想讓小時候的自己給你道歉。”

    沒有去向明昭求證,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在明昭生日會上拒絕了他的好意,誤會了明昭十幾年。

    明昭也沒有詢問過他為什么要討厭他,是不是也習慣了來自別人的惡意?

    那些所有以為明昭殺死了小狗的人,包括祁元自己,會不會已經成為了一根深深的刺,扎在心臟里面,和心臟共生,每一次呼吸,都隱隱作痛。

    “對不起!逼钤曇粲悬c啞。

    小明昭眨眨眼睛,雙手捧著他的臉,認真道:“沒關系,我不在乎!

    其實是在乎的,但是祁元向他道歉的時候,好像也沒有所謂了。

    祁元深吸一口氣:“不行,你得在乎。明昭,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你要說出來,別人才能明白你的感受。你不能把那些情緒堵在胸口,那樣心臟會承受不住!

    “要說出來嗎?”

    “要!逼钤獔远ǖ。

    小明昭摟緊他:“祁元,我好難過,你能抱緊我嗎?”

    知道小明昭在撒嬌,祁元還是無奈一笑,抱緊了他。

    “能親親我嗎?”小明昭得寸進尺。

    祁元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響亮的一聲,小明昭不太滿意,他總覺得兩人之間應該更親密一點。

    他向祁元表達不滿,祁元挑眉:“我覺得這樣就夠了,前面那個大明昭連親都沒得親呢!

    “真的?”小明昭半信半疑。

    “真的。”祁元毫不心虛地點點頭,“你是我第一個親的人!

    第一個這詞取悅了小明昭,他明顯高興起來。經歷了諸多事情的一天,小明昭終于感受到了困意,和祁元一起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睡意逐漸襲來。但他還強撐著身體,在祁元額頭上落下一個同樣的吻,頭枕在祁元胸口上:“祁元,謝謝你!

    祁元不知道他在謝什么,搖搖頭:“是我該謝謝你。”

    謝謝你的到來,讓我能夠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明昭。

    小明昭和他尾指拉鉤,眼神執拗:“你一定不能忘記我。”

    這種時候,祁元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他同樣鄭重道:“我不會忘記你的!

    “拉鉤?”

    “拉鉤。”

    小明昭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將祁元永遠記在心里,隨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祁元一瞬間沒忍住,抱緊他:“睡吧,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他悵然若失,同樣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似乎做了很多夢,祁元見到了很多小時候的明昭,執著的,雙眼泛紅的,面無表情的,臭著小臉的,裝作不在意的,得意的,每個都長得一模一樣,只有表情不同。

    他們全部圍在祁元床邊,不斷靠近他,用一樣的聲音同時道:“不要忘記我。”

    逼近,逼近,再逼近。

    就算長得再可愛,祁元也還是被這詭異的一幕嚇醒了,喘著氣,額頭泌出細汗,胸口沉甸甸的,好像夢中那些小明昭沉甸甸的叮囑。

    祁元下意識往胸口一撈,結果好像撈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他低頭:“嗯?”

    第96章

    明昭做了一個夢, 夢里的他是個小不點還追著死對頭祁元喊男朋友。這夢太過詭異,他立馬惡寒醒了過來。

    但是睜眼發現自己好像躺在一個人的胸口上?

    明昭抬起頭,夢里的主角出現在他面前, 長得比前天見到的模樣要成熟一點,表情很復雜, 饒是他一時也沒看明白祁元眼里的情緒是什么。

    明昭下意識就露出標準的微笑:“祁大少爺,請問你怎么會出現在我家?”

    看慣了小明昭可愛的笑臉,乍然見到初中時候明昭怎么看怎么都陰陽怪氣的笑容。

    祁元:難看。

    對著初中時候的明昭,祁元可就沒有這么客氣了, 手掌直接推開明昭的臉:“你先從我身上下去再說!

    明昭才發現自己幾乎全身赤裸,為什么說是幾乎,因為小明昭變成中明昭, 體型變大將小明昭的衣服都撐破了,破破爛爛掛在身上,已有輪廓的腹肌, 緊窄的腰身, 結實的長腿半遮半掩。

    怎么回事?

    明昭拉過被子將自己下半身遮住, 才抬眼去看比他淡定許多的死對頭:“你搞的鬼?”

    很快他就否決了自己。

    這是個陌生的房間,稍顯陌生的祁元, 以及陌生的……觸手。

    明昭眸光閃動,看著腳邊散落的觸手們,每一條都粗壯可怖,漆黑外表,蠕動的吸盤。它們不丑, 甚至在扭動間,有種怪誕的美。如果它們不是連接著自己的后腰處,明昭能夠用更純粹的眼光來欣賞它們。

    發現觸手僅是一瞬間, 少年青澀的身體像弓箭般緊繃起,迅疾地沖出去。手邊沒有攻擊的武器,明昭無事自通地學會了用觸手。

    觸手在他的操控下,每一條都靈活到極致,不斷攻擊著祁元的致命處,脖頸,太陽穴,胸腹……

    而祁元在聽到風聲襲來時手上就顯現出大刀,立即轉身橫在身前,與硬化的觸手碰撞,火花四濺。

    隔著長刀和觸手,祁元看見了明昭帶著殺意的雙眼,凌厲冰冷,純粹的黑眸更加幽深,如無邊的深海,任何光線都照不進去。

    視線接觸幾秒,明昭毫不猶豫操控觸手繞過上面,從底下攻擊過來。

    他的殺意很明確,祁元看見了他的觸手,所以必須得死。

    而祁元手上用力,長刀和觸手對抗著,劇烈摩擦而過,刀鋒閃著寒光微微調整方向向著明昭脖頸而去。

    他的刀很快,也很穩,并未停頓半秒,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明昭眼神一冷,攻擊的觸手硬生生拐了個方向去阻止長刀。觸手和長刀接觸那瞬間,長刀從刀尖開始一寸寸碎裂,化為光片消散。

    祁元將長刀分解,空出來的右手重重捶上明昭腹部,毫不收力。

    明昭悶哼一聲,腰部微微拱起。

    祁元抓住明昭的手,手臂使力將明昭丟上床,手中金鏈出現,一圈一圈纏繞明昭的手腕,將他兩條手臂鎖在一起,最后收緊金鏈:“安分點。”

    金鏈如同被火淬煉過一般,帶著滾燙的溫度,灼燒著明昭的手臂。

    不同尋常的金鏈,長刀,逐漸成熟的男人輪廓和強悍的力量感。

    明昭陰沉著臉,直視祁元:“你是誰?”

    “祁元!

    “幾歲?”

    “二十一。”

    一問一答,明昭已經明白他來到了六年后的世界。

    他身上搖搖欲墜的衣服碎片在方才的打斗中結束得徹底,上半身赤裸著,兩條手臂舉到頭頂被金鏈鎖起來。祁元跪在他身體兩側,和他的衣不遮體恰恰相反,衣服連皺褶都沒有一條,鎖住手腕的金鏈在床上蜿蜒,最后連到他手里。

    明昭眼神從他手中掃過,漫不經心,對著祁元笑道:“看在我現在被鎖住的份上,不如給我件衣服穿穿?”

    他坦然接受自己裸露的事實:“否則我要覺得你在覬覦我的身體了!

    裸著,金鏈,床上,任何一個詞都帶著曖昧氣息,更何況組合在一起。

    明昭嘴角帶笑,他自然知道祁元沒有這種意思,但不妨礙他被制住,惡心一下祁元。

    不管年齡怎么變化,討厭他這一點,祁元不會有變化。

    如明昭所想的,祁元退讓了。不過卻不是討厭他這種原因,而是祁元想起雖然這個明昭招人討厭,但他還是個未成年。

    祁元從明昭身上離開,下床去給明昭找衣服。金鏈沒有松開,明昭目光沉沉坐起來,望著他的背影,觸手放出來朝他涌去。

    祁元沒有回頭,只是隨手一抓,觸手堪稱乖順地被他抓在手里,其余的觸手也像被撓到敏感處一樣,肉眼可見地軟下來,圍在祁元身邊,蹭蹭他的手臂,腰側,小腿。

    明昭:……

    一套衣服劈頭蓋臉砸過來,明昭眼前一黑,他扯下來看,是一件襯衫和一條黑色居家褲。

    他看向祁元,祁元言簡意賅道:“換上再出來!

    他松了金鏈,觸手也丟掉,徑直離開臥室。被他丟掉的觸手還依依不舍地跟著他到門口,直到長度的極限才返回本體身邊。

    明昭轉轉手腕,上面被灼傷的痕跡很明顯,刺痛感還留在皮膚上面。

    他面無表情推開才想起來本體的觸手,穿上衣服。

    祁元丟給他的衣服就是大明昭的衣服,明昭初中時候和成年后的體型還是有區別的,肩寬,袖長,褲腰和褲長這些都差一截,可明昭憑著顏值和身材,硬是撐起了這身衣服,走在外面回頭率超高那種。

    明昭走了出去,倚在門邊看祁元準備早餐:“這是你家?”

    他的殺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發生這種事之后甚至還能和祁元言笑晏晏。

    不過祁元知道這都是表象,如果不是他展現出對觸手熟稔的態度,明昭現在還會持續不斷地找機會攻擊他。

    祁元:“這是你家!

    “我家?”明昭笑意微斂,觀察了一下房子的裝修,確實是他的風格,目光又移回來,“那你怎么會在我家?”

    祁元:“你求我的!

    知道當初小狗的事可能是誤會是一回事,對初中時候的明昭軟不下心腸又是另一回事。

    初中是兩人關系最差的時候,日漸尖銳的矛盾和男生之間滋長的自尊心,都讓兩人斗得像老虎相爭,互相低不下頭來,看明昭剛剛毫不猶豫下死手便知道兩人的關系能有多差。

    祁元告訴自己初中的明昭和小明昭不一樣,他更狡猾,更會偽裝,心也更狠,若放松警惕很可能會栽一個大跟頭。

    這樣告誡自己兩三遍后,祁元便將態度調整到從前死對頭的模式,只給自己做了早餐,因為明昭不會吃他做的東西。

    祁元開始享用他的早餐,明昭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趣:“我求你?我為什么要求你?”

    他真的很好奇現在他和祁元是什么關系,不僅從一張床上醒來,祁元看著對這個家也很熟悉。

    祁元咽下面包,手往下伸將纏著他小腿的觸手抓起來,啪一下放在明昭面前:“因為它。”

    不用再多說什么,接下來明昭會自己找理由。

    明昭面露沉思,因為觸手?

    這些奇怪的觸手和他的身體自然連接,理應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卻表現出對祁元的癡纏。

    明昭早就發現了,醒來看到祁元,他心里總有種莫名的感覺,類似于想咬住祁元的喉嚨,發狠咬斷,盡情品嘗溫熱的血液。

    喉嚨干渴,明昭似乎品嘗到了血液的甘甜,而時;匚。

    可明昭從未咬斷過祁元的喉嚨,也沒有嘗過他的血液,這不知名的焦躁和渴望只能是觸手帶來的。

    如果是因為這個,他不得不邀請祁元同居,有點道理,但是祁元會是這么好心幫助他的性格嗎?

    明昭理所當然問道:“我和你交易了什么?”

    不會是金錢,那便只能是別的事,有什么是他有而祁元沒有的?

    祁元正想隨便找個借口忽悠過去,手機鈴聲卻忽然響起來。祁元起身去陽臺接了電話,關上門明昭只能偶爾聽到泄出來的幾個字。

    祁元偶爾還會往這邊看兩眼,似乎在談論和他相關的事。

    明昭瞇起眼睛,再次對上祁元視線時,坦然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祁元很快收了電話進來:“收拾一下,先前給你取得血液樣本打碎污染了,需要重新采集,我們需要在半小時之內趕過去!

    “血液樣本?”

    “我們的交易內容!

    明昭身體往后靠,這是一個防御的態度:“你拿我做人體實驗?”

    他笑意不達眼底,淬著寒冰。

    祁元:“我們是正經國家機構,不會拿人做人體實驗,但別人就不一定了。”

    初中時候的明昭大概率不會老實,是非常不可控的因素,祁元需要在短時間內給他普及一下現在的形勢。

    明昭很聰明,立馬就想到:“你是說有人想拿我做人體實驗?”

    “沒錯。”祁元收拾著餐具,“你應該也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出現在這里是多么不合常理吧。這不是什么穿越,是你的身體發生了問題,不僅體型縮水了,連記憶也倒退。”

    “現在國家正在幫助你恢復,而還有一方人馬,覬覦著你的身體,想搶回去給他們的邪神做容器。”

    其實不管是失憶還是身體縮水,記憶倒退,聽起來都挺不符合常理的。還有標準的一方正義,一方邪惡的陣營,他就是那個被正反派瘋搶的香餑餑。

    腦袋思考了一圈,暫時給自己選擇了正義一方,威脅力小,準備探清情況的明昭最后問祁元:“我和你只是交易關系?”

    祁元:“當然。”

    被小明昭發現一次他們是情侶關系已經是意外,到了初中明昭面前,絕不能再泄露。為此祁元特地警告了一圈異管局的隊員們,讓他們閉上嘴。

    在明昭回來之前,這件事需要好好瞞著。

    第97章

    明昭對現在的情勢有了個大致了解, 但他對祁元在這其中起到的作用很好奇。

    以祁元的性子,不用想也能知道他必定是國家的人。但自己似乎和國家無關,與其說無關, 不如說理應是敵對關系。

    明昭將國家之前發放的那份文件看完,目光移向身邊的觸手。它們怪誕黑暗, 蘊藏著極強的攻擊力,和正義一方沾不上邊,反而和天災牽扯甚深。

    他是天災,是怪物, 不是什么天賦者。

    祁元見到他應該殺死他,如今卻和他同居,變成了一個引導者的角色。

    明昭跟著祁元下樓, 目光盯著他把車開出來,拉開后排的車門,安然自得地坐上去, 雙腿交疊, 唇角噙著笑意:“好了, 出發吧!

    渾然把祁元當成了司機。

    祁元不動:“滾到前面來。”

    明昭笑容不變:“坐你旁邊?這不太好吧,我怕待會暈車!

    和你靠太近, 看到你的臉就會反胃。

    祁元冷笑:“你要是不坐過來,不用待會,現在你就會暈車。”

    別逼我把你打成腦震蕩。

    從小明昭換成初中明昭不過一早上,已經吵了兩回,打了一架, 祁元現在深刻懷念小明昭。

    小孩子多可愛啊,比非要和你對著干的初中生好多了。

    幸好初中生的明昭也只解鎖了大明昭實力的二分之一,祁元能夠壓住他, 否則那將會是一場天大的災難。

    明昭坐在副駕駛,打開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象,路過的風呼呼撲打在臉上,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專注的雙眸。

    他在認真觀察六年后的世界,有些東西變了,有些東西沒變。

    收回目光,明昭瞥了眼祁元認真開車的側顏,這人也變了。不是容貌上的變化,而是態度上的變化。不知祁元是否自恃為大人,懶得和他這個未成年計較,態度比初中時候好很多。面對他的挑釁,大多只是口頭警告,不像初中時候直接一拳揍過來。

    祁元早發現明昭探究的目光,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停下車:“到了!

    明昭下車望見一棟普通的五層居民樓,這就是文件里說的國家異常事件管理中心?

    在門口經過嚴格的審查,進入電梯內,聽到上方傳出來的聲音:“檢查無異常,準予通行!

    明昭感受到電梯開始下行,眸光一閃,原來上面的建筑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異管局在地底之下。

    異管局里人很少,大多行色匆匆,遇到兩人也只是向祁元行個禮:“祁隊長好!

    明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祁元的本事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二十一歲應該還是在上大學的年紀,但在異管局里,祁元已經是被眾人尊敬的對象。

    明昭看得清楚,他們對祁元的尊敬不是敷衍,是發自內心的真誠,想必是他的實力和為人都能讓他們信服。

    明昭估算著祁元的實力究竟比他強多少,余光卻注意到問好后有個天賦者沒忍住似乎多看了他兩眼。

    明昭:?

    也許是因為他是天災,在天賦者遍地走的異管局顯得突兀怪異吧。

    明昭朝那人笑笑。

    那人倏地被驚到,尷尬笑笑,連忙收回視線,拉著同伴匆匆離開。

    態度不對勁,比起警惕和擔心,他們的眼神更像是看到傳說中八卦的主人公,心里好奇,又怕被主人公發現,只能偷偷摸摸觀察。

    明昭心中生疑,留心每一個經過他們身邊的異管局成員。

    有些人和前面兩人一樣,打招呼后都會裝作不經意地觀察明昭。有些則是目不斜視,一點視線都不飄過來,可也正因為這樣避之不及的態度,更讓人覺得他們隱瞞了什么。

    祁元推門進去,這次陳博士和助手們依然已經等候在內。

    祁元問道:“陳博士,血液樣本被污染是怎么回事?”

    非常時候,一切都要謹慎對待,他可沒忘記邪神組織還在背后虎視眈眈。

    失序日明昭殺死三個邪神組織成員后,異管局上下繃緊神經,嚴陣以待,以為邪神組織會對明昭展開激烈報復,結果一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任何動靜,就好像一夜之間蒸發掉一樣。

    陳博士是國家安排過來的人,祁元在保持對他的尊敬的同時,也不會放棄提出合理的懷疑。

    陳博士苦笑,臉上寫滿歉疚。他還沒開口,他身后的助手已經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深深彎腰道歉:“祁隊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助手急切地解釋,當時血液樣本就放在手邊,他調整儀器的時候沒注意,手肘一碰就把血液樣本連帶一些試劑給撞倒了,血液撒出來和試劑融合在一起,分不開根本沒辦法檢測。

    陳博士也真誠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有負責好這件事,回去之后我和助手都會向上級申請處罰的!

    祁元無言,兩人態度誠懇,特別是助手,一個大男人內疚得都快哭出來了。盡管他懷疑這一切會不會太過于巧合,見了他們的態度,也不知道再說什么。

    祁元身后的明昭突然開口道:“這位,陳博士,和他的助手,”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微笑,“你們弄毀的是我的血液樣本,不覺得應該先和我道個歉嗎?”

    所有人目光移過去,陳博士和助手也反應過來:“非常抱歉,是我們的問題。”

    明昭漫不經心道:“既然你們都弄毀了血液樣本,想來應該也沒有多重視,接下來就不用再抽血了吧,我怕你們又弄毀!

    助手臉漲紅成豬肝色,悶聲道:“你放心,我們這次一定不會再出意外了!

    “你好像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明昭雖然只是初中生,但身高已經將近一米八,對著陳博士和助手,他需要垂下眼眸看他們,這種姿態有種輕蔑的意味,“我不擔心你們還會不會出意外,我是不需要你們再抽我的血去做什么檢測了!

    助手:“這怎么行!不檢測我們怎么知道你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我身體很好,不需要檢測!泵髡褢B度堅定。

    陳博士皺眉,目光移向祁元:“祁隊長,你看……”

    祁元看向明昭,明昭淡定回視。

    收回目光,祁元道:“既然他不想檢測,那就不檢測了吧,陳博士,麻煩你們白跑一趟了。”

    陳博士看起來不太贊成,走之前都還在和祁元道:“祁隊長,我希望你還是能勸說一下明先生,污染樣本這件事確實是我們的錯,但也不能意氣用事,拒絕檢測!

    祁元不為所動:“我相信明昭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同時做出選擇之后,能夠承擔起這后果!

    陳博士欲言又止,嘆口氣:“好吧,既然你們堅持的話,那我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

    送走陳博士他們后,祁元坐到明昭對面的沙發上,直接問道:“你是發現有什么不對嗎?”

    明昭饒有興致問他:“為什么這么說?”

    “你在那之前,不是看了我一眼嗎?”

    明昭人雖然討厭,卻并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他拒絕抽血檢測,態度堅定,還給他遞了眼神,一定是有發現。

    祁元說完后,注意到明昭怪異的表情。

    明昭似笑非笑望著他:“祁元,你還挺了解我的!

    那一個眼神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可祁元偏偏注意到了,不僅注意到還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可不覺得他和祁元有默契到這種程度。

    那只能是未來的他和祁元之間的默契,單憑交易關系能到這種程度?

    祁元動作一頓,隨后自然道:“畢竟是十幾年的死對頭,你在想什么,我難道還能不清楚?”

    他輕抬下巴:“比如說現在,讓你的腦袋停下來,別再去刨根問底我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我們之間只有死對頭關系,最近再加上一個交易關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是嗎,也許吧!泵髡岩馕恫幻鳌

    祁元:“別再岔開話題,你到底發現了什么?”

    陳博士是國家挑選過后派來的人,難道他會有問題?

    明昭往后一靠,沒回答祁元的問題,反而先問道:“你們的陳博士也是天賦者?”

    祁元一愣:“不是,陳博士只是普通人!

    “那就奇怪了,我的能力,對他可毫無作用呢!泵髡研σ饕鞯厣斐鲎约旱氖种福毼⒌陌捉z出現在手指尖。

    白絲進入陳博士身體內,立馬失去聯系,消失不見。

    這種情況,要么陳博士本身就是位天賦者,白絲在天賦者體內待不了多久。要么就是陳博士身上佩戴了什么能阻擋白絲的東西。

    祁元面色嚴肅:“還有一種情況,陳博士是邪神組織的人,并且他已經發現你的白絲,反過來吞噬它!

    祁元坐不住了,立即打電話通知顧巍。

    高速公路上,陳博士慢慢收回手,從口袋取出手帕將沾滿了鮮血的十指一個個仔細擦干凈。

    在他的身邊,是不可置信睜大眼睛死去的助手,和毫無防備下被一擊斃命的護送的軍人。

    鮮血濺到了車頂,滴落下來。

    陳博士嫌棄擰眉,避開它,踢踢前面的座椅:“11號,開快點,異管局的人恐怕已經發現了!

    戴著鴨舌帽,長相俊秀,像一個未成年學生的少年嘿嘿一笑:“誰叫你這么不謹慎,一個照面就被容器發現了。”

    陳博士冷哼一聲:“我不過是想取多一點他的血,兩管血哪里夠我研究。”

    11號敷衍地點頭:“那你研究出什么來了嗎?”

    一說到這個陳博士臉色就陰沉下來:“他的血離開體內,血細胞立即就會失活。”

    血液不干的情況下,正常來說血細胞過了二十天才會失活。但明昭的血很詭異,一離開體內,細胞就會加速死亡的過程。

    陳博士已經盡最快速度開始檢測了,還是敵不過細胞死亡的速度。

    陳博士咬著手指甲,臉色陰狠:“不行,下次試驗一定要活體進行。”對于一個研究狂人來說,沒有什么比研究材料就在眼前卻不能動更殘忍的事了。

    11號嘲笑他:“主教大人怎么可能允許你拿容器來做實驗!

    那可是為神準備的容器,不允許一絲一毫的玷污。

    陳博士冷哼一聲:“區區一個容器,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神的降臨。容器自然是越多越好,這樣損耗了也不心疼!

    11號聳聳肩膀:“隨便你,不過我可提醒你啊,別玩脫了,連6號都死在容器手中,更別說你一個9號!

    陳博士不擔心:“我看過了,容器現在身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意外,力量遠不如前,我有信心能贏他!

    11號:“你有把握就行,不過別想拉上我,我最多看在同一個組織的份上,到時候帶著你逃跑,攻擊什么的我可不行!

    陳博士白了他一眼:“行了,知道你是膽小鬼!

    11號只是笑笑,他瞥向后視鏡,笑意加深:“來了。”

    不知不覺間,幾輛低調的黑車已經跟上來,左右和后面都有,逐漸收縮距離,呈包圍狀態。

    車上的天賦者們嚴肅著臉,隨時準備撞上去,逼停車輛。

    這種情況下,陳博士一點都不著急,還打了個哈欠:“還不走?”

    “現在走!11號嘿嘿一笑,腳下用力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般加速駛出去。

    異管局的人一驚,負責人用對講麥吩咐大家:“追上去,不要讓他們逃了!”

    11號從后視鏡看著加速追趕他們的車輛,吹了聲口哨:“可憐的家伙們,慢慢追吧,我們先走一步咯。”

    能力發動,對面二十米處憑空出現一個直徑兩米多的深藍色旋渦,緩慢地收縮尺寸。

    “什么情況?”車里的天賦者們大驚。

    負責人沉臉:“不好!攔下他們!”

    一個天賦者發動能力,高速公路的地面開始劇烈震動,隨后巨石從地底乍然穿出,擋在深藍色旋渦和11號他們的車子中間。

    “哎呀呀!11號嘴里叫著,臉上卻絲毫沒有驚慌,他笑著,把油門踩到底,仿佛要這么直接沖破障礙。

    大家都等待著車子撞上巨石,結果卻見深藍色旋渦無聲地往前移動,穿過巨石,在車子沖進漩渦之后完美地收縮完全,消失不見。

    巨石天賦的天賦者張大嘴巴:“還能這樣?”

    真是大開眼界了。

    負責人沉著臉,明白抓捕行動失敗,命令大家收隊,他要趕緊將事情稟報上級。

    11號他們的車穿過旋渦,經過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之后,在A市內某條街上再由深藍色旋渦吐出來。

    陳博士揉著太陽穴,臉色蒼白:“每次坐你的車都是一種災難。”

    比起陳博士,11號已經無比適應這種暈眩了,笑道:“沒辦法,這種能力這么逆天,總該有個限制吧。不說這個了,什么時候去處理我們的事?”

    陳博士:“雖然人被我們引開了大半,但那個祁元一直守在容器身邊,我們還是得找個機會把他引開,趁機把容器帶走!

    11號想了想:“那就我去做這個誘餌吧!

    他笑得青春燦爛:“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樣的男人讓12號著迷!

    第98章

    祁元很快就得到了抓捕任務失敗的消息。

    “那兩人其中一個似乎是有著空間轉移的能力, 現在不清楚他們去到了哪里,我們正在排查中,祁隊長你們要小心了!必撠熑说。

    祁元:“好, 我清楚了,辛苦你們了!

    掛斷電話, 看著幾乎無人的異管局,祁元長嘆一口氣。

    天賦者還是太少了,都去搜尋邪神組織的人后,留在這里值守的天賦者已經沒幾個, 還要加上祁元自己。

    陳博士進入過異管局,很有可能再次闖進來。異管局是天賦者的大本營,絕不可以任由邪神組織的人攻破, 這種情況下祁元必須留在這里保護異管局安全。

    而為了安全,明昭當然也得留在這里。

    值得一提的是,明老爺子也還留在異管局中, 祁元送明昭去和他見了個面。

    看見小明昭時明老爺子還會驚訝和懷念, 看見初中時候的明昭, 明老爺子雖還驚訝,但也習慣了, 笑著向他招招手:“來,我們爺孫倆久違地聊聊天!

    祁元將人帶到,囑咐了兩句便匆匆趕去忙別的事了。

    明昭看著他走遠,才坐到明老爺子旁邊:“爺爺!彼哪抗鈴拿骼蠣斪郁W邊的白發掃過,比起六年前, 明老爺子蒼老了許多,就算有人參須的治療,也敵不過歲月。

    明昭記憶中的明老爺子威嚴有余, 對他管教嚴格,而現在的明老爺子氣勢散去,看起來已經和普通慈祥的爺爺沒什么兩樣了。

    明老爺子指著棋局:“先來和我下一盤棋吧。”

    他這些天待在異管局里,除了找顧巍喝喝茶,等老朋友上門聊聊天,便是自娛自樂,下棋,喝茶,看天賦者們訓練了。

    明老爺子邊下棋邊道:“你現在是初中?”

    祁元告訴過明老爺子明昭失憶的事。

    明昭執黑棋堵住他的去路:“是的,爺爺!

    明老爺子感嘆:“初中啊,也還是個小伙子呢。”他的白棋落在不經意一處,將路重新走活,“這些天我難得清閑下來,開始回憶從前的事,我在想,從前是不是對你太過嚴格了。”

    人越老,心腸也越軟。

    那天乍一看見小明昭,明老爺子恍惚回到了多年前壓著小明昭在書桌前學習佛經的日子。那時候自己只想著要打磨打磨小明昭的性子,不能讓他把路走歪了,忘記了小明昭那時候是什么樣的了。

    有這么小嗎?只比祁元膝蓋要高一點點,精致可愛,一雙眼睛靈動得很,看著便讓人喜愛。

    如果是現在的明老爺子,看到小明昭絕對不會忍心壓著他一點一點地學習晦澀難懂的佛經,讓他日復一日在書桌前磨性子。

    盡管明老爺子清楚那是為了明昭將來打算,但這個過程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又何嘗不殘忍。

    明昭不疾不徐下黑子:“不會,爺爺你做的是對的。”

    只有抄佛經才能壓下他那些過于驚駭的想法,也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和正常人比起來到底有什么不同,不至于暴露了自己。

    明老爺子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對還是錯,也許現在看是對的,未來看也許是錯的!

    他抬頭看著明昭冷淡鋒利的面龐:“你初中時候交了朋友,但我知道你只是敷衍,根本沒有認真去和他們交心,那時候我就在想抄佛經是不是讓你的性子更加冷淡了,超脫俗世!

    “朋友貴精不貴多。”

    明老爺子摸摸胡子,笑了:“你這句話說的也對,所以后面看你和饒家,遲家那兩個孩子逐漸走近,我才放下心來。”

    “再后來,我發現我這心放得太早了。朋友之間是能相互影響,相互規勸的,但是那兩個孩子并不能影響你的任何決定,反過來還會被你影響,將來如果你走錯了路,他們根本不能將你拉回來!

    這是第一次爺爺和他談論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明昭:“我不會走錯路的。”

    “聰明人走錯路之前都會這么說,他們對自己太過自信!逼寰稚,白子不知不覺包圍了黑子,“所以我又想給你找一個能夠勸阻你的朋友!

    黑子落下,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明昭抬頭看明老爺子:“你想找的是祁元?”

    即便是初中時候的明昭一樣敏銳。

    他沒發現自己的態度變得尖銳起來:“如果你想找的是祁元,那真是可惜了,祁元不可能會和我成為朋友,他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討厭我。”

    明老爺子淡定呷了口茶:“誰說不可能,你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你說誰?”

    明老爺子:“你和祁元。”

    “不可能。”

    明老爺子放下茶杯:“怎么不可能?我之前就覺得你和祁元之間,應該是有什么誤會,誤會解除了自然就能和好。”

    他嘆口氣:“如果你真的是初中的明昭,我還想勸你找個機會和祁元說清楚,早點說清楚,就能早點培養友情!

    他和祁元成了朋友?這真是個讓人想起來都覺得荒謬的事。

    明昭盯著祁元的背影,試圖尋找他們成了朋友的痕跡。也許是帶著這個想法去找,祁元和他之間的默契,祁元對他挑釁態度的不計較,都成為了他們是朋友這一事實的證據。

    “好了,今晚你先住在這里,明天我們就離開!逼钤崎_門朝他道。

    異管局為天賦者們提供了很多房間,有時候天賦者們出任務回來,或是訓練累了,便可以在這些房間里休整。

    明昭要住的就是這樣一間空閑的房間,里面設施完備,四件套也是干凈的。

    明昭將房間觀察一遍后才問道:“你住哪?”

    祁元指向這條走廊幾乎最盡頭的房間:“我住那里,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我。”

    如果是初中時候的祁元可不會說這種話,他只會說:“滾,沒事別來找我,有事更加別來找我!

    祁元的態度太自然,明昭盯著他的臉看了好幾秒,才收回視線:“知道了!

    將明昭安排好,祁元也回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

    明天他們需要趕去J省支援,據傳回來的消息,路修遠他們正和天海湖的天災僵持,湖中是那天災的地盤,天然占有優勢,而人類在水面上又不如在陸地上自然,因此久攻不下。

    這還是異管局對上的第一個S級天災,而在計劃中原本沒有這個天災的出現,華國第一個出現的S級天災應該在半年后。大家對這個新的天災情報不足,能力不夠,除了拖延時間等待天海湖所在那個市的人口全部轉移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國家不可能放棄一整個市的生命。

    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天海湖是華國著名景點,依托著旅游業帶來的便利,周圍繁榮發展,人口眾多,想要轉移這么龐大的人口不是一日之內就能完成的事。

    而S級的天災可活動的范圍又不止那一個市,國家還得做好S級天災移動的準備。

    這件事沉甸甸壓在祁元心頭,若不是明昭出意外,他現在已經在現場了。還是路修遠將他勸下來,說情況暫時可控,那個S級天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沒有從天海湖內出來的打算。

    祁元原本的打算是將明昭安排在異管局內,但現在看來異管局也不是絕對安全了,他需要將明昭帶著一起上路。明昭一走,邪神組織的目標也會轉移,異管局就暫時安全了。

    祁元思考著到現場之后要做的事,突然房門被叩響。

    他打開門,見到是明昭。

    明昭現在需要仰起頭看他:“我要洗澡,但是沒有換洗衣服。”

    祁元上下掃視他一眼:“你的衣服今天剛換的,湊合睡一晚不行?”

    “不行。”明昭微笑,“非讓我湊合的話,我就脫衣服和你裸睡!

    祁元:……

    果然人的沒臉沒皮是有征兆的,幸好他也已經習慣明昭的厚臉皮了。祁元轉身從自己衣柜找了套衣服出來丟給明昭:“拿了就滾。”

    明昭接了衣服,腳步不動。

    祁元手已經放門把手上隨時準備把門關上:“你還有什么事?”

    明昭摸著手里的衣服,布料很柔軟,還有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足以證明這套衣服是祁元常穿的。

    什么樣的關系才會讓祁元把他常穿的衣服借給死對頭?

    明昭心里有了幾分猜測。

    “你騙了我,我們之間不僅是死對頭關系,是嗎?”他問道。

    初中時候的明昭,心思遠沒有以后那般深沉,但也差不了多少。比起大明昭的滴水不漏,他身上更多了一種外露的攻擊性,銳利。

    祁元心一跳,好吧,被明昭嚇過太多次,他現在已經習慣了,無論明昭再說什么,他都不會太吃驚。

    祁元干脆點點頭:“對,還有交易關系!

    “不對!泵髡严蚯耙徊,逼近他,直視對方的眼睛,“還有更親近的關系!

    祁元沒有躲避他的試探,同樣向前一步:“你覺得是什么關系?”

    他個頭現在比明昭高,氣勢足,垂眸看下來時,單眼皮銳利凜然。

    “還是說你希望我們是什么關系?”祁元步步緊逼,一個個強勢的反問將尚且青澀的明昭震住,“你想要我回答什么?知道之后你又想怎么做?那和你又有什么關系?”

    明昭一步步退到門外。

    祁元居高臨下看著他:“有時間想這些,不如回去多睡點覺吧,免得以后還沒有我高!

    這句話當然是胡扯,成年后明昭可是比他高了足足有五厘米,讓祁元恨得牙癢癢的,不過這不妨礙祁元趁著初中的明昭什么都不知道,拿來嘲笑他。

    祁元的手即將要把門帶上,觸手突然沖過來將他狠狠撞在墻上,七八條觸手在祁元沒反應過來時捆住他的手腳,以防他掙脫。

    明昭走過來,捏住祁元的后頸,強迫他低下頭,看他惱怒的眼神,視線齊平,微笑道:“說話的時候,我喜歡兩人在同一水平線上,那樣才好交流,你覺得呢?”

    第99章

    觸手貪婪地, 迫不及待地,并且熟練地纏上祁元,就像是熱帶雨林中粗壯的藤蔓攀爬著大樹枝干, 強勢掠奪走它生存的空間,將大樹牢牢掩蓋在藤蔓遮天蔽日的圍剿下。

    明昭僅被這理所當然的行為迷惑一瞬, 很快就醒過神來。

    這些動作好像經歷了千百次一樣,閉著眼睛觸手都能找到最合適的位置,手腕,臂彎, 小腹,大腿,腳踝……緊貼著溫熱的身體, 感受隨著呼吸起伏的皮膚,結實大腿下蘊含強大爆發力的肌肉。

    也許衣服底下,祁元的皮膚還會被勒出紅痕, 像是某種, 某種隱秘的印記。

    明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 好像從腦海里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只要觸發某個點, 記憶就會清晰地重現。

    不是他的記憶,是真正的那個成年后明昭的記憶。

    手中祁元的后頸溫度灼熱,明昭發現未來他和祁元的關系,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親近。

    畢竟一般的朋友不會隨隨便便就用觸手緊緊纏繞對方。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 他總覺得祁元很香。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從身體,從靈魂散發出來的香味。

    這么近的距離, 明昭克制地吞咽了一下。

    他還沒往戀人關系那方面去想,在今天之前他只是一個初中生,和祁元斗得火熱,關系極差。

    祁元卻注意到他亮得驚人的雙眼,像黑夜中前身俯低,即將進攻的野獸,滿眼都是狂熱。

    祁元頭皮發麻。

    他真的沒有記憶嗎?這眼神和大明昭完全一模一樣。

    怕熟悉的動作引得明昭想起更多事情,祁元捆住的雙手從空中一抓,金色大刀從空中一寸寸現形,從上往下斬斷了觸手,順勢掙脫。

    兩人在狹小的房間里又打起來。

    “你惱羞成怒了?大人都這么容易被激怒嗎?”

    明昭一邊躲避一邊攻擊,硬化的觸手與長刀劇烈摩擦而過,火花四濺。

    沒有得到祁元的回答他也不氣餒,繼續說道:“還是說你瞞著我什么?”

    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面前,明昭的臉頰都能感受到那凌厲的拳風,眼睛敏感地瞇起來。他雙手格擋在面前,強勁的力道卻逼得他連連后退,正好退出房門。

    祁元立在門面前,面無表情警告他:“不要再來無謂地試探我!

    “為什么?”明昭突然伸手,祁元以為他又要攻擊自己,直接一拳揍去。

    明昭硬生生挨下這一拳,顴骨悶痛,但他也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打斗中觸手刺傷祁元脖頸處流出來的血,只是一條細小的血痕,和祁元臉頰上不知道是誰弄傷的,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一樣。

    明昭望著大拇指指腹處鮮紅的血液,伸出舌頭,緩慢地,似乎要讓什么人看清楚一般,一點點卷去血液。

    他在看著祁元,眼睛里倒映著祁元倏地難看的臉色,笑了:“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你瞞著我的事到底是什么了!

    “你越瞞著,我就越想找出來。”

    他轉身朝后面揮揮手:“現在你不說沒關系,后面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明昭側臉微笑,意味深長:“你可要藏好一點!

    祁元關上門,倚著門還是沒忍住暗罵一聲:“鬼精的小子!”

    沒有小明昭可愛,比大明昭還難纏,像頭餓了八百年咬到了肉緊緊不松口的狗。

    祁元回想初中時候的明昭是什么樣的,只有一個字,狠。

    頭腦出眾,體術也跟上來后,他性格里的惡劣更是與日俱增,這點在祁元面前體現得淋漓盡致。在外人面前他還會裝一下,可是在祁元面前,他連裝都不裝,每天都在挑釁,初中兩人打架的次數基本是小學時期的翻倍。

    兩人默契地避開臉部,衣服遮掩下的地方經常青一塊腫一塊。托他的福,祁元卡在瓶頸許久的體術終于松動,飛速進步。

    祁元嚴重懷疑明昭是覺得反正他是什么樣子祁元都知道,干脆破罐子破摔,演都不用演了。

    對待這樣的明昭,祁元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一力降十會。

    甭管你算計什么,發現你在算計他,打一頓再說。

    祁元深覺這個辦法在這種時候也管用,明昭顯然不會是個安分的人,在他有苗頭的時候打一頓鎖起來,能省去許多事。

    那家伙實在太聰明,即便沒多少信息,依然能夠憑身體記憶一點點摸索出真相。

    如果剛剛明昭沒走再追問下去,祁元是有認真思考打暈他的可能。

    這么一想還挺遺憾的,不知道明昭怎么這么干脆就放棄了。

    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明昭回到房中,啪一聲關上門。他的面色不太正常,面部肌肉隱隱抽動,紅色從兩頰暈開,眼睛亮得驚人,盛滿狂熱。

    他的手攥緊祁元的衣服,青澀的喉結克制地滾動幾下,最終像是放棄一般,猛地把頭埋進那團衣物里面,深深吸氣。

    觸手興奮地涌動著將他和那團衣物完全包裹起來,防止氣味消散。

    安靜的房間內,如果有人在這,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觸手圍成的大繭,仿佛在守衛著什么。

    時間像是只過了幾秒,又像是過了很長一會,黑色大繭終于從內向外打開。

    明昭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祁元的血液流入喉嚨的強烈灼燒感,進而引起的難以抑制的渴望和狂熱通通都消失不見,只有手邊緊攥著皺巴巴的衣物能證明他剛剛做了什么事。

    明昭望著祁元的衣服,手指不自主摩挲,微微出神,表情似是嫌棄,又似是疑惑。他竟然會瘋狂地嗅著死對頭衣物的味道,衣服拿在手上燙手,然而卻又沒有絲毫松開的跡象。

    從他睜眼醒過來面對的好像總是這種天方夜譚一樣的事,比他無意中看見的,論壇里那些奇怪的人寫的他和祁元的CP向故事還要驚悚。

    明昭已經能確認他和祁元的關系絕對不簡單,祁元的血能輕易地影響他,否則無法解釋他瘋狂的行為。

    如果是成年后的他,發現這點會怎么做?

    明昭試圖開始梳理自己的思路,不管是哪個時期,明昭都是明昭,深層的那些東西不會改變。

    他躺倒在床上,手邊還抓著祁元的衣服,即便是沒了氣味,他依然下意識緊抓。

    發現死對頭能夠輕易讓他失去理智,明昭的第一想法絕對是解決掉祁元。

    其實從這一點便能看出初中時候的明昭和成年后明昭的區別,初中時候的明昭想的是要在祁元對他的影響越來越深之前,盡快解決掉祁元。成年之后的明昭卻是謀定而后動,要深究根源,挖掘出祁元的血吸引他的原因。

    后者比前者想得更遠,更深。

    這并不意味著初中明昭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受祁元影響,比起去找原因,他更喜歡直接把問題的根源解決掉。

    明昭確信成年的自己也會想把祁元解決掉,可現在祁元還活得好好的,不僅如此,按爺爺的話來說,關系還很親近?

    明昭手指揉捏著布料,心情有些說不出的焦躁。

    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么,足以使兩人關系發生180°大轉變的事。

    明昭直覺那個就是關鍵,和祁元想瞞著他的東西息息相關。

    究竟會是什么?

    明昭第二天是被敲門聲叫醒,打開門是祁元,一見到他便道:“你還有二十分鐘時間洗漱,二十分鐘后我們就出發!

    “就我們兩個?”明昭從祁元臉上讀出“廢話”兩字,又問道,“去哪?”

    祁元:“J省天海湖,搭飛機過去!

    為了讓兩人以最快速度趕過去,國家已經安排好飛機停在停機坪,兩人一上去就起飛。

    為了明老爺子的安全,今早明老爺子也已經轉移到國家其它的秘密基地去。

    升空帶來的失重感對兩人都不算回事,飛機座位很多,兩人分開坐,一人坐一邊。明昭沒一會就看膩了窗外的藍天白云,選擇閉目養神。

    閉上眼睛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再注意祁元的舉動,但好像起了反作用。除了視覺外,其它四感更加敏銳。

    祁元細微的動作,祁元的呼吸,祁元的香氣,祁元的聲音,明昭全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這對他來說,也是個新奇的體驗。

    死對頭的存在感依然強烈,但是氣場已經不同,不再是那種針鋒相對,而是另一種讓人在意的存在感,不由自主吸引著明昭的心神。

    除了針鋒相對,他和死對頭之間竟然還能存在其它的相處方式。

    明昭沉浸在這種新奇之中,百無聊賴之下便循著感覺,在腦海中描繪祁元的形象,他的臉,他的坐姿,他的表情。

    祁元的形象一點點在腦海中充實,可明昭沒發現現實里祁元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祁元一開始只是覺得臉上有點癢,睜眼看了下周圍,明昭在閉目養神,飛機上其余工作人員離他們遠遠的。他沒當回事,繼續閉眼?赡枪砂W意越來越清晰,從額頭到眼睛再到嘴唇,好像有人拿手隔空撫摸著他一樣。

    祁元一下子睜眼,在那無形的手還要繼續往下時確信這不是他的錯覺。見識過天災和天賦者世界的祁元自然不會認為這是鬼做的好事,這里只有他和明昭兩個人,排除自己,罪魁禍首是誰當然不用想了。

    祁元重重咳嗽一聲,在寂靜的客艙內十分清晰。

    明昭睜開眼睛,看過來。他的表情十分正常,沒有任何異樣。

    祁元不會這么簡單就被騙過去,他直接問道:“你在做什么?”

    明昭疑惑:“我在睡覺,你看不出來?”

    “你睡覺的時候在想什么?”

    明昭處于逆生長期,力量被封存大部分,特殊能力卻沒有封存,一樣能用。像小明昭,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依舊憑本能使用了空間能力。

    祁元懷疑現在明昭也是這種情況,他很有可能在腦子里想著什么,結果無意識動用了能力。

    明昭輕挑眉,嘴角扯了扯:“連我睡覺在想什么你都要知道,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點?”

    他剛剛腦海里是在想著祁元,但是面對質問,他沒有表現出一點心虛。

    他想什么和祁元有什么關系。

    祁元冷哼一聲:“你最好別是在想我!

    明昭動作一頓,隨后扯開更大的弧度:“想你?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頭往后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模樣,隨口道,“祁大少爺,話說得好像有點曖昧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情侶關系!

    話是這么說,明昭卻在想祁元和他之間是不是太有默契,簡直像有讀心術一樣,連他在想什么都能知道。

    “……閉上你的嘴吧!

    祁元好像被他的話噎住,過了幾秒后才沒好氣地道。

    明昭聽見祁元坐了回去,后面一路無聲。三個小時后,飛機平穩降落在J省安市唯一的機場上。

    機艙門打開,寒冷的風狂亂地灌進機艙,朝兩人撲面而來。

    如今已經是11月,J省作為華國的高緯度地區,氣溫變化更加明顯,已經從涼爽的秋季進入寒冷的冬季,根據天氣預報顯示,未來幾天有可能會下大雪。

    “走吧。”祁元緊了緊衣領,率先走下去。

    這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城市里的人口已經撤走十之七八,因此空氣里很安靜,就像整座城市現在只剩下一架飛機,和他們兩個人而已。

    明昭收回目光,跟著走了下去。

    這座城市的經濟以旅游業為支柱,每年都有大量游客往返,機場很繁忙。但現在偌大的機場已經空了,僅有寥寥幾架飛機停在這里,連送他們過來的飛機和祁元溝通之后,也關上艙門緩緩起飛離開。

    走出機場,異管局的人已經等在那里,是個陌生的面孔,肉眼可見的激動和強按住的欣喜,等祁元來到面前唰一下行禮:“祁隊長你好!我是路隊長派來接你們的人!”

    “你好!逼钤退帐,“我們盡快出發吧!

    “明白!”隊員繞回駕駛位,啟動車子。

    祁元回頭:“明昭,上車……小心!”他瞳孔一縮,沖明昭大喊。

    明昭身后,一個深藍色等身大的漩渦出現,里面伸出來一只手,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把抓住明昭衣領就將他拉了進去。!

    祁元想也不想,跟著抓住明昭一塊跌進深藍色旋渦之內。

    漩渦關閉,兩個人都消失不見了。

    隊員剛把車子啟動,就聽見祁元的喊聲,急急忙忙從車里探出身來一看,只有寂靜一片。

    “完了。”隊友手忙腳亂聯系路修遠,“路隊長,不好了!祁隊長他們……”

    第100章

    世界天旋地轉, 明昭感覺自己進了一個滾筒洗衣機里,不停地旋轉,旋轉, 目之所及處都是藍色的虛幻,分不清事物的存在。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終于被旋渦吐出來,整個人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大腦暈眩,皮膚下的地面光滑堅硬,透著股森森的寒意, 似乎是陶瓷地板。鼻端恍惚中嗅到飽滿的水汽,說明他到了一個很靠近水的地方。

    盡管暈眩感還在,明昭已經壓下翻涌的惡心感, 冷靜思考起他現在的處境。

    頭頂上有兩個聲音響起,一個抱怨道:“我都說了要盡快動手,結果拖到現在, 來到2號的地盤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 明昭一下子就和腦海中的記憶對上線, 這人是陳博士。

    另一個年輕聲音笑道:“那不是更好?有2號在,保管任務能夠順利完成!

    這個聲音很陌生, 明昭沒有聽過。

    陳博士的聲音繼續響起,很是不滿和嘲諷:“有2號在,你以為你還能分到多少功勞,他只會全部攬下到主教面前去邀功!”

    “那家伙就是頭貪婪的怪物!”陳博士恨恨道,聲音卻像是在忌憚著什么低下去。

    似乎觸碰到某種禁忌,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明昭靜靜等待著,他的暈眩感逐漸減弱,能感知到的東西更多, 陳博士兩人就站在距他兩米處的地方爭吵著。

    半晌陳博士吐出口氣:“算了,不講他了,你剛剛把容器拉進來的時候,那個祁元是不是也進來了?”

    年輕聲音漫不經心道:“可能吧,沒注意。”

    陳博士怪異地笑兩聲:“沒有你的牽引,他估計已經迷失在空間亂流中,永遠出不來了!

    隨后是走進的腳步聲,有人在明昭面前蹲下,拍了拍明昭的臉:“你確定他已經暈了吧?”

    又是一道腳步聲走進,年輕聲音道:“當然,連你這種經常經歷空間移動的人都不能完全適應,更何況第一次經歷的人?”

    陳博士不說話,若不是明昭沒聽到腳步聲,恐怕會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突然,陳博士低下頭道:“你醒著吧?”語氣森然,嘴角掛著獰笑。

    陳博士眼睛如鋒利的刀一寸一寸刮過明昭的皮膚,緊緊盯著。然而話音落下后,地上趴著的人沒有絲毫反應,完全昏迷過去。

    陳博士仔細觀察過后,確定沒有任何異樣,才冷哼一聲站起來。

    11號笑他:“你也太小心了吧,你不是說他力量失去大半了嗎,就算醒著,也沒辦法逃離這里吧!

    陳博士:“你懂什么,咱們十二個人中,連著四個人折在他手里,就憑這一點,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你怕死,難道我就不怕了?”

    11號:“那現在怎么辦?不能被2號知道的話,那就得把容器藏起來!

    陳博士煩躁地撓撓頭:“你以為是那么好藏的嗎?現在整座城市都在2號的感知之下,只要我們一露面,2號全都能知道。要想瞞過2號,我身上暫時沒有同等的砝碼!

    11號攤手:“那就只能等我恢復了再用能力轉移離開。”

    連著兩次長距離空間移動,他的能量暫時耗盡。

    陳博士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今天我們就在這里歇一天,把容器關進去吧。”

    11號拉起容器一條腿,哼著歌打開禁閉室的大門,將容器拖進去。

    “這里環境簡陋,就麻煩你委屈一下啦。”11號清雋的臉上漾開笑意,隨后親手關上了大門。

    門外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后逐漸走遠,確認兩人真的離開后,明昭才慢慢睜開眼睛。

    他站起來,觀察了下四周黑暗的環境,意念一動將祁元放出來。

    被陳博士定言迷失在空間亂流中的男人狼狽地掉在地上,腦袋劇烈暈眩,胃里在翻涌,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作勢要嘔吐卻被明昭制止。

    “安靜點,那兩人可能還會折返。”明昭緊緊捂住祁元嘴巴,在他耳邊用氣聲說道。

    祁元腦子很亂接收不到他的信息,嘴巴被捂住后喘不過氣來,呼吸受阻,費力去扒拉明昭的手。

    在黑暗中,明昭強化過的視力讓他能夠清晰看到祁元漲紅的臉,額角,手背用力掙扎突起的青筋,濕熱的呼吸不斷噴灑在手掌心,汗水和呼吸出的熱氣糾纏在一起,黏黏膩膩。

    觸手在黑暗中涌出,悄無聲息纏上祁元手腳,捆住,防止他掙扎。

    明昭的唇幾乎貼著祁元耳朵:“安分點,好嗎?很快就不暈了!

    祁元失神的眼睛微動,眼珠斜向明昭這邊。似乎是將明昭的話聽進去了,祁元點點頭,緩慢調整自己的呼吸。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呼出的氣流打在明昭手心,像祁元手指輕輕地撓癢,氣體和溫度過高的掌心相觸凝結成水珠,融化在掌心之中,濕漉漉一片,分不出到底是汗水還是什么其它的。

    明昭手臂環著祁元勁窄的腰,祁元頭后靠在他肩膀上,腰腹細細地顫抖,艱難吞咽一口氣后再喘一聲。

    幾個來回之后,祁元的眼眸逐漸凝神,脫力的手拍拍明昭,示意他放開自己。

    明昭放開了,看著祁元屈著腰,背脊拉伸出流暢的線條,無聲地干嘔幾聲,終于將惡心感消去,沉重地呼吸。

    明昭伸手,大拇指捻去快要滴進祁元眼睛里的汗水,有意無意地擦過泛紅的眼尾,惹得祁元看過來后,嘴角勾起:“你好像有點狼狽!

    祁元扯扯嘴角:“廢話。”

    再怎么說他只是個人類,也沒有金屬硬化之類的天賦能加固肉身,能分毫不損地從足以撕裂人體的空間亂流中的走出來已經算好運了。

    也不能說是好運,因為能安全出來,歸功于明昭霎那間將他移進空間里。

    明昭屈著一條腿,手臂搭在膝蓋上,姿勢很放松:“不知道里面有多危險就敢跟著我進來?”

    祁元冷靜下來,起身邊摸索周圍的墻壁邊道:“就算是別人我也會跟進來的!

    他說話很淡定,在困境中也能很快冷靜下來,并且積極尋找離開的辦法。是明昭熟識的那個祁元,就算過了六年,祁元也一點都沒變,所以明昭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明昭站起來:“我救了你,想從你嘴里聽一句好話都難!

    “難道我們出現在這里,不在你的計劃之中?”祁元已經摸到禁閉室的大門,很遺憾,這里只能從外面打開,里面的人根本沒辦法自己出去。

    明昭也不意外:“什么時候發現的?”

    “抓著你進來被你移進空間里的時候!逼钤D身看著他,雙眼在黑暗中依然明亮,如同寒星。

    “不過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這個時候的你,發現有人惦記著你的命時,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祁元現在比明昭要高,低頭看他。

    明昭的臉部輪廓還帶著少年的青澀,卻已經足夠出眾。他的性子和他的五官一樣帶有攻擊性,還不像成年后那樣學會耐心等待,更喜歡主動出擊。

    還是個未成年人,但祁元沒辦法把他當普通初中生來看。

    事實證明了,像明昭這種察覺到危險,卻故意站著不動等人把他抓進來的人,根本就不是普通未成年人。祁元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隨意行事,他還是捂著耳朵不聽,任著性子來。

    他也的確有這個能力任性,兩人除了身體上難受一點,毫發無傷,還疑似來到了邪神組織的據點之一。

    祁元現在很想把明昭揍一頓,但最緊急的是離開這里。

    他詢問明昭:“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明昭豎起三根手指:“三個點,抓我們來的是陳博士還有一個有空間移動能力的人,這座城市還有個比他們實力更強的2號,陳博士不想把我們交給2號明天就要帶我們離開!

    祁元驚訝:“2號?”

    他面色嚴肅起來:“安市已經有一個S級天災‘水怪’了,又來一個2號!鼻闆r嚴峻。

    明昭手里有一下沒一下拋著從祁元身上摸來的糖果,撕開包裝紙放入口中,甜橙味一下子在舌尖上蔓延開:“說不定就是同一個呢。”

    祁元驚訝抬眼,接住明昭拋回來的糖果:“同一個?”

    明昭:“你不是說邪神組織暗地里人為制造天災嗎?他們隱藏了這么多年,實驗有點成果做出來一個S級天災,不是難事吧。”

    他的話給祁元打開了一個新的角度。

    沒有聽說過的S級天災,除了可能成為平行時空混沌晉級SSS級的養料之外,還可能是邪神組織隱藏的人體實驗產物2號。

    按照實力越強,序號越前的規則,2號無疑是邪神組織里戰力頂尖那一批。從6號他們的實力來估算,2號完全有可能等同于S級天災。

    那他突然出現在安市天海湖是為了什么?

    祁元和明昭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洪災!”

    安市天海湖,華國境內第一大湖,湖水面積廣大,最大水深有181千米,蓄水量驚人。安市地形西低東高,天海湖就位于東側。平時天海湖是一座在陽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寧靜祥和的湖泊,可一但它里面的水咆哮著傾斜出來,足以淹沒一整座城市,甚至可能不止一座城市。

    祁元的神經立即繃緊:“沒時間了,我們必須盡快出去解決他!”

    明昭這時候沒有再和他打對頭,走到禁閉室的大門前,觸手尋著大門的縫隙,用力將這座沉重的大門從中間緩緩打開,灰塵從頭頂灑落。

    他逆著光回頭,向祁元伸出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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