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暮色四合時, 他們終于踏上歸途。
陣雨早已停下,空中的云層散開,露出溫柔的底色。濕潤的夏季夜風(fēng)倒灌進來, 咸味里帶著雨后清新的泥土氣息。
游嘉茵心事重重地看著窗外, 一路上幾乎沒怎么說話。
車載電臺正在放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情歌,清澈的吉他聲和男人沙啞的歌聲融在一起,填補了車內(nèi)難耐的空白, 也恰到好處地唱出了他們的心情。
吳天佑忽然提議:“如果覺得困的話, 你可以先睡一覺!
“嗯!庇渭我鹆⒖涕]上眼。
幾乎可以確定,他一定也在想同樣的事。
燈塔上的那個吻無疑讓他們的關(guān)系更近了一步,但現(xiàn)實問題也隨之浮現(xiàn)。
游嘉茵在永興島的時間只剩下二十天,八月中旬她會返回上海,按計劃在本地升學(xué)。吳天佑也已經(jīng)保送了島上的學(xué)校。兩個人在接下去的幾年里必然會分隔兩地,最多只能在假期里見面。
他們相處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
無論怎么想,這都只是一場夏日限定的戀愛, 經(jīng)不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
游嘉茵越想越沮喪, 決定暫時不去考慮那么多, 走一步是一步。
及時行樂,似乎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她在顛簸中沉沉睡去。等到被吳天佑叫醒, 已經(jīng)到了外婆家的餐館。
又是一個晴朗的夏日夜晚。頭頂上的天空逐漸變成深藍,星辰悄無聲息地閃爍。
“你先進去吧, 我到隔壁跑一趟, 等會兒再來找你!眳翘煊訉λf:“我爸讓我買兩桶天然氣回去!
她點點頭, 拖著行李往餐館邊門走, 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嘉茵姐!”
定眼一看, 餐館門口的露天席上, 竺星和凌夢潔占著兩張桌子,正在使勁朝她揮手。
游嘉茵走過去,一臉驚喜地問她們:“你們怎么來啦?”
她很少在外婆家的店里看到這群同齡人,也沒有和她們約好見面,多少有些意外。
“喬達家的店今天關(guān)門,江文月讓我們來這里!斌眯琼樖珠_了三瓶啤酒:“過會兒喬達他們也會過來!
“為什么關(guān)門?他家生意不是很好嗎?”
“因為他大哥明天結(jié)婚辦酒席啊,總要打掃布置一下吧,我們下午都去幫忙了。”
“哦……等等,結(jié)婚?”游嘉茵后知后覺地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大吃一驚:“和誰!?”
她對喬達大哥的印象,還停留在他那身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的肌肉上。很難把這種浪子形象的人和婚姻扯到一起。
“和蘇西啊!你不認識蘇西嗎?”
游嘉茵越聽越糊涂:“不認識,蘇西是誰?”
凌夢潔安慰她:“你很少來永興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蘇西是喬達大哥的女朋友,他們兩個已經(jīng)談了五年啦!
“哇,那么久?”
“對啊,因為蘇西最早在北京讀書,后來又去甘肅支教,一走就是兩年。五年里他們基本都在談異地戀,喬達的爸媽勸了好多次分手都沒成,還跑來找我爸媽訴苦。我爸媽讓他們別管那么寬,兒孫自有兒孫福!
“真要反對也應(yīng)該是蘇西的爸媽反對,哪輪得到他們!斌眯欠藗白眼:“寶貝女兒從加拿大嫁到我們這種小地方,要是我肯定棒打鴛鴦!
“外國人心比較大嘛,沒辦法。他們覺得追求真愛比較重要。”
游嘉茵唯恐自己聽錯了:“蘇西是外國人。俊
“她是加拿大人,剛才不是說了嘛。你等下,我看看我手機里有沒有照片。”
竺星低頭在相冊里翻了一會兒,把手機擺在桌子上給游嘉茵看。
滿臉雀斑的金發(fā)姑娘身穿和喬達大哥如出一轍的黑色緊身背心和牛仔褲,手臂上繪滿紋身,墨鏡隨意地架在頭頂上,在鏡頭前笑得陽光燦爛。
“別看她長這樣,蘇西中文說得可好啦,我想找她練英文都沒機會。”
游嘉茵從屏幕上收回視線,“他們兩個是怎么認識的?”
“她有年夏天和朋友來島上露營,住在喬達家的旅館,就這么認識了。具體你可以問喬達,他會把所有八卦都告訴你的!
游嘉茵不禁想到了吳伯和歐登斯·圣萊熱的往事,感嘆了一句:“你們島上的男人還真是喜歡外國女人。”
竺星和凌夢潔滿臉疑惑:“?除了喬達大哥還有誰?”
“呃,沒什么,我亂說的!
“你們在說什么?”
吳天佑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
游嘉茵渾身一僵,在心里暗自祈禱,他沒有聽清她剛才說的那句話。
“我們在說喬達大哥明天結(jié)婚的事!绷鑹魸嵧吷吓擦艘粋位置,讓吳天佑坐下:“你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人都沒出現(xiàn)。我問你弟弟,他說他也不清楚!
吳天佑看了一眼游嘉茵,說:“我去機場接她了,我爸臨時有事!
游嘉茵也裝模作樣補充了一句:“嗯,今天天氣不好,我坐的飛機晚點了。”
竺星沒有察覺到異樣,關(guān)心地問她:“你飛過來的時候還好吧?今天下午的天氣實在太嚇人了,閃電劈倒了雙月灣附近山上的樹,從我家都能看到火光,幸好最后被雨澆滅了。”
“還好,還好!庇渭我痣S口糊弄過去。
能感覺到吳天佑在桌子底下用腳輕輕觸碰她的腳踝。他們默默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流露出一絲笑意,一切盡在不然中。
下午發(fā)生的一切,是只屬于他們兩個的秘密。
又過了沒多久,以喬達為首的男生們果然騎著腳踏車出現(xiàn)。他們把車隨意往路邊一扔,鬧哄哄地入座,然后招來江文月點燒烤和酒水飲料。
游嘉茵不出意外地在人群里看到了吳天翔。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遇,然后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別的地方。
“你家怎么樣,都弄好了嗎?”竺星問喬達:“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沒,差不多都好了,別的交給我哥和蘇西!眴踢_搖頭:“蘇西找人借了個充氣泵,現(xiàn)在他們兩個正在家里給氣球充氣呢!
喬達忙了一整天,又一路從山腳下的雙月灣騎上來,熱得滿頭大汗,不停地用手扇風(fēng)。江文月剛把啤酒送上來,他就一口氣干掉了半瓶,抹了抹嘴,眼神朝邊上一歪,落在了從剛才起就安安靜靜的游嘉茵身上。
“哎,你回來啦!”他露出驚喜的表情,熱情地隔著桌子和她碰杯:“上海好玩嗎?你……”
坐在他隔壁的吳天翔開口打斷了他:“她不是去玩的!
游嘉茵突然回家的原因并不是秘密。喬達動作一滯,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便報復(fù)性地把吳天翔拖出來活躍氣氛。
“你還不知道吧,這個人前兩天也偷偷跑到上海去了,他……”
喬達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把吳天翔千里赴約王夏怡的故事講述了一遍。
周圍的人借著酒勁拍桌子起哄,游嘉茵也順應(yīng)氣氛笑了幾聲。八卦當(dāng)事人一臉無奈,卻絲毫沒有要為自己辯駁的意思,像是全盤默認了喬達說的話。
吳天佑遞給他酒瓶,問:“你們約好下次什么時候見面了嗎?”
吳天翔回答得很干脆:“沒有!
喬達笑得更加放肆:“這算什么反應(yīng),難道你失戀了嗎?啊哈哈哈哈!”
余光瞥到竺星在一旁郁郁寡歡地悶頭喝酒。游嘉茵不由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問的那個問題,心里總算有了答案。
酒過三巡,醉意上涌,桌上的人開始慢慢坐不住。他們有的劃拳,有的跑去騷擾躺在路邊休息的大黃狗,拉著狗跳舞轉(zhuǎn)圈圈。喬達還試圖和忙碌中的江文月搭訕,然后被后者以妨礙工作為由一掌給拍了回來。
“喬達從小暗戀文月姐,但他太矮了,沒戲!绷鑹魸崙z憫地看著他,轉(zhuǎn)頭問游嘉茵:“你有男朋友嗎?”
游嘉茵正在吃東西,被這個問題嚇得差點噎住,但表面故作鎮(zhèn)定:“沒啊,讀書忙。怎么突然問這個?”
凌夢潔笑嘻嘻地說:“我好奇呀,想看美女和什么樣的帥哥配。”
游嘉茵下意識地朝吳天佑的方向瞄了一眼,但他并不在座位上,不知道去了那里。
肚子隱隱作痛,游嘉茵算了一下日期,猜是月經(jīng)快來了,就起身穿過餐館后院,回自己的房間找衛(wèi)生巾墊上。
外公外婆都已經(jīng)睡下。她躡手躡腳地關(guān)門離開,頂著月光原路返回。
晚風(fēng)涼爽,蟲鳴在樹叢里起落,被餐館傳來的嘈雜人聲蓋過。
晦暗的光線中,她看見吳天翔獨自坐在通往餐館后門的石階盡頭,背對著她看手機。
說來也怪,今晚的吳天翔和吳天佑碰巧穿了類似的深藍色上衣,但即使單從背影,她也能一眼分出兩個人的區(qū)別。
她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影子輕輕落在他的腳邊。
吳天翔回頭看到她,立刻把手機按滅,映在他臉上的光驟然消失。
“是你啊,嚇我一跳。”
他一副被打擾到的樣子,卻沒有立刻站起來。
游嘉茵在花壇邊緣坐下,和他保持一段距離,笑著問:“你在和誰發(fā)消息?王夏怡?”
“別瞎說!
“這叫合理推斷。你們兩個的八卦現(xiàn)在都出名了,換個人也會這樣問!
“……哦!
游嘉茵無法理解他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你為什么要編那種借口?被別人亂傳閑話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我不在乎別人說什么!眳翘煜瓒嗽斨哪,反問:“你很在意?”
“想得美!
游嘉茵哭笑不得,伸腿去踢他。
后門被人從里面推開,室內(nèi)的燈光和吳天佑的臉從門背后冒了出來?辞逖矍暗膬蓚人,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外。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在聊他和王夏怡的事!
游嘉茵爽快地起身,拍掉裙子上的灰,三兩步跳下臺階,徑直向吳天佑走去。
“是嗎!眳翘煊拥哪抗庠谒麄冎g游移了一下,用一種難以捉摸語氣說:“你們兩個什么時候關(guān)系那么好了?”
吳天翔依舊坐在原地沒動。他迎上吳天佑的目光,戲謔地笑著說:“這句話明明應(yīng)該還給你們才對吧?你們兩個消失了一個下午,干什么去了?”
“……”
游嘉茵猛然想起,她曾經(jīng)告訴過他,自己航班抵達的時間。
作者有話說:
15萬字啦!對我這個低產(chǎn)星人簡直是里程碑!
全文應(yīng)該在45萬左右,現(xiàn)在寫了三分之一
? 第四十二章
這個問題明顯意有所指, 但兩個當(dāng)事人都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慌亂。
這種時候與其生硬地撒謊,倒不如簡單迅速地做出回答。含糊其辭有時反而會引人生疑。
于是游嘉茵擺出一副坦然的樣子:“我飛機晚點,然后我們順路出去逛了一圈!
吳天翔對她的解釋并不買賬:“今天下午那種鬼天氣, 你們能去哪逛?還逛了那么久?”
她沒想到會被刨根問到底, 心里不免有些煩躁:“……這跟你沒關(guān)系吧?”
吳天佑也順勢附和:“怎么了,你就那么想知道?”
“沒什么,我隨便問問!眳翘煜枞魺o其事地起身繞過他們, 輕飄飄地留下一句:“我還有事, 先走了。”
等他走遠,游嘉茵把門關(guān)上,惴惴不安地問吳天佑:“你弟弟不會已經(jīng)猜到了吧?
“很有可能!
“……他會不會到處亂說?”
“那倒不會,”吳天佑語氣肯定地保證:“他不是那種人。”
不知不覺又變成了兩人獨處,大腦應(yīng)景地分泌起多巴胺,提醒他們不要浪費這樣的機會。
吳天佑不再說話。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柔順的長發(fā),另一只手緩慢抱緊她的肩膀,然后低頭在她的嘴角落下一個試探的吻。
游嘉茵踮起腳尖, 笑著用另一個吻回應(yīng)了他。
溫柔夜色中, 他們抵著門背耳鬢廝磨, 呼吸里帶著淡淡的酒氣,心態(tài)和動作都比第一次接吻時更加自然放松, 就好像已經(jīng)對親密接觸習(xí)以為常。
直到門背后傳來動靜,他們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江文月推開門, 有些意外地看著站在外面的游嘉茵:“我剛剛還在找你呢。喏, 你把行李箱忘在大堂了!
“謝謝文月姐姐!
吳天佑躲在門與墻面制造出的死角, 在江文月看不見的地方與游嘉茵十指相扣。
為了不被其他人懷疑, 他們故意錯開時間, 一前一后地返回。
還不到十點, 但桌上的人已經(jīng)走了一半。喬達回頭看見游嘉茵,大大咧咧地調(diào)侃她:“你臉怎么那么紅啊?別再喝了,養(yǎng)點精神,明天還要來我家喝喜酒呢!”
“……我也要來?”游嘉茵詫異地指指自己。
她和喬達非親非故,之前也沒有聽說過喬達大哥和蘇西的婚事,原以為不會被邀請。
“廢話,你當(dāng)然要來!”喬達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點酒,大著舌頭說:“人多才熱鬧!”
這天晚上臨睡前,游嘉茵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全部倒在床上,抱著手臂左看右看,為明天參加婚禮的打扮想破了頭。
“我就帶了兩條裙子,還都是白色的,婚禮上穿會被新娘子打出去的吧……”
她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提起裙子看了一眼,隨手往邊上一扔,然后苦惱地打量起剩下的那堆圖方便帶來的吊帶T恤短褲。
無論怎么搭,都不適合婚禮這樣的場合。
“這里沒那么講究,隨便穿什么都行。”吳天佑的聲音順著信號傳來:“蘇西是外國人,一開始就沒打算按本地習(xí)俗辦婚禮,很多環(huán)節(jié)都省了,一切從簡,你就當(dāng)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頓飯慶祝。
“喬達的爸媽沒意見?”
“意見可大了,但有什么用。”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游嘉茵聽到一陣吱嘎吱嘎的聲音,猜他正往拖車里走:“結(jié)婚的又不是他們,是喬達的大哥,他說都聽蘇西的。”
“哇,真是好男人!”
“我也覺得,哈哈哈。”
游嘉茵不想那么快掛斷電話,但一想到吳天翔可能也在拖車里,不禁覺得有點別扭:“你弟弟在邊上嗎?”
“不在,他還沒回來,可能去別的地方玩了!
吳天佑似乎把手機放在一旁,聲音忽然變遠。安靜的環(huán)境里隱約響起了翻找東西的聲音和嘩嘩水流聲,然后他的聲音再次靠近:“我馬上去洗個澡就睡了,明天一大早我還要到喬達家?guī)兔,我們直接在他家的店里見。晚安。?br />
“嗯,晚安,明天見。”
游嘉茵心滿意足地結(jié)束這段通話,同樣去浴室沖了個澡。
回房間的時候,她看見床上的手機屏幕正亮著,有人連著發(fā)了好幾條短信給她。
她以為是吳天佑,興沖沖地想要回復(fù),但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幾條短信竟然都來自大半夜還在外面瞎晃的吳天翔。
『你已經(jīng)回家了?』
『你睡了嗎?』
『?』
『???』
游嘉茵沒好氣地回答:『睡了!
對方干脆直接打來了電話。游嘉茵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接聽鍵。
“……那么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努力克制住不耐煩的語氣。
“有點急事。你開下窗,我在你房間外面!
……怎么又來?
游嘉茵將信將疑地拉開窗簾,居然真的看見吳天翔站在不遠處,一臉淡定地向她揮手。
月光在他的肩頭落下清澈的銀白,也將他的臉部線條襯得比平時柔和許多。
她稍微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掛斷電話,把頭伸出窗外問他:“多大的急事一定要現(xiàn)在說?明天白天不行嗎?你半夜來女生房間來上癮了對吧?”
“白天我哥在不方便。我不用進你房間,在這里說就行!
吳天翔并不理會她的揶揄,直接把手機遞給她,說:“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名叫“孤島求生2013”的聊天群。
雖然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可群里依舊熱鬧。不斷冒出的新信息和表情包看得游嘉茵眼花繚亂,但她立刻認出了那幾個熟悉的頭像——童凱琳,姚夏怡,唐星宇。再打開成員列表一看,竟然連趙茜婭和陳俐穎都在其中。
“你們幾個什么時候關(guān)系那么好了?”
比起聊天內(nèi)容,她更在意為什么自己會被這群人排除在外,心里燃起了一種微妙的不平衡。
“這不是重點!眳翘煜锜o奈地替她把聊天記錄往上拖,指著最關(guān)鍵的幾句話說:“他們在商量過幾天來永興島玩,說要給你一個驚喜。”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游嘉茵越聽越糊涂。
既然是驚喜,哪里有提前通知當(dāng)事人的道理?他是在故意搗亂吧?
“……我有時候覺得你想太多,有時候又覺得你缺根筋。”吳天翔把手機收回去,臉上的表情越發(fā)無語:“要是他們來島上碰到我哥,我們見過面的事不就暴露了嗎?這樣你也無所謂?”
“……啊!”
游嘉茵這才恍然大悟,但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外婆的聲音。
“嘉茵,那么晚了,你在和誰說話?”
游嘉茵心里一沉,趕緊穩(wěn)住情緒,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在給朋友發(fā)語音!”
外婆把房門推開一條縫,看見游嘉茵好端端地坐在床頭玩手機,不禁嘀咕:“怪了,我剛才明明還聽到別的聲音。”
“是我忘了插耳機,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外婆一臉疑惑地關(guān)門離開。但隨即又聽見她嘴里咕噥著“是不是有人在外面”,拉開了通往露臺的玻璃移門。只要她繞著房子走到游嘉茵的房間外,就能看見窗戶底下蹲在墻角,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吳天翔,到那時,可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想到這里,游嘉茵連忙跳下床,沖到窗邊,伸手去拍他的頭。
“喂!你!快點進來!”
她向后退了一步,男生立刻會意,雙手撐著窗臺,輕輕松松地翻進房間,轉(zhuǎn)眼躲到了床底下。
游嘉茵站在窗前等了一會兒,果然看見外婆從黑暗中打著手電,慢悠悠地向她走來。
“我看了一下,外面沒人啊!彼b模作樣地對外婆說。
“可能是店里太吵了!蓖馄懦宛^的方向望了一眼,打了個哈欠:“下次我讓他們收拾的時候動靜小一點,你也快點睡吧,別跟你媽一樣愛熬夜!
“知道啦!
外婆重新回屋休息,警報暫時解除。游嘉茵松了口氣,彎腰示意吳天翔從床底下出來。
“噓!說話聲音稍微輕一點!”
她壓低聲音,朝他比了個在嘴上拉拉鏈的手勢。
吳天翔撣掉身上粘到的灰塵,又扭頭打了兩個噴嚏,忍不住開口抱怨:“下面怎么那么臟,你到底有沒有掃過?”
“我今天才回來,哪里有空。而且一般也沒人會往床底下鉆吧!”
游嘉茵遞給他紙巾,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他的嘴唇上。孿生兄弟一模一樣的唇形讓她回想起之前和吳天佑親熱時的場景,身體上殘留的觸覺記憶讓她控制不住地臉紅心跳,連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視線挪開。
吳天翔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自然,問她:“你和我哥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她不想承認得那么快,吳天翔卻不放過她,還語出驚人:“你脖子上有印子!
游嘉茵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但很快意識到被他耍了,惱羞成怒地抓起枕頭往他身上扔。
吳天翔伸手擋住她的攻擊,惡作劇得逞似地笑了起來,“哈,我就知道。我早就覺得你們倆有問題了。”
話音剛落,又一個枕頭穩(wěn)穩(wěn)砸在了他的臉上。
打打鬧鬧了一會兒,吳天翔及時喊停:“我來不是為了和你吵架的!認真點行嗎?”
游嘉茵抱著枕頭想了一會兒,向他攤開手:“手機再給我看一下!
才過了沒多久,群里的聊天記錄又多出一大截。游嘉茵一目十行地讀了一下,大致了解了一行人的計劃:他們已經(jīng)買好機票,將會在周五抵達永興島,借宿在姚夏怡家的老房子,在南島的各大景區(qū)游玩一星期,然后再搭飛機回上海。
這一星期里,要讓他們完全不接觸吳天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打算怎么辦?”游嘉茵無奈地問吳天翔:“這事本來就是你鬧出來的,你來想辦法!
“我可以向我哥坦白,大不了被他罵一頓!
吳天翔一臉認真地看著她,問道:“那你呢?以我哥的性格,要是知道你和我一起騙他,絕對會超級生氣的!
作者有話說:
填完隔壁的深坑,緩了兩天,繼續(xù)回來填這里!
? 第四十三章
早上七點, 游嘉茵又一次在鬧鐘響起前醒來。
她拉開窗簾,躺在衤糀床上等了一會兒,果然聽見天邊傳來轟鳴聲, 一架客機從屋頂上空緩緩飛過。
這是南島機場每天最早起飛的航班。
已經(jīng)到了七月末, 但島上的夜晚依舊涼爽。她有時會關(guān)掉空調(diào),開窗睡覺。接連在這個點被吵醒過幾次,身體就慢慢形成了條件反射。即使中途回了一次上海, 也沒能改掉這個習(xí)慣。
游嘉茵翻了個身, 想再睡個回籠覺。無奈大腦一片清醒,毫無睡意,只好認命地起床。
今天的重頭戲是喬達大哥和蘇西的婚禮。
據(jù)吳天佑說,喬達全家一早就出發(fā)去滄南,陪新人領(lǐng)證注冊,午飯前后回雙月灣。
至于招待鎮(zhèn)上親朋好友的宴席,要等下午四點才會開始。
由于蘇西堅持從簡,婚禮上既不會鑼鼓喧囂, 也不會有冗長復(fù)雜的傳統(tǒng)儀式。
她眼中真正的婚禮, 要等來年回加拿大去教堂辦。
喬達的爸媽見無法撼動他們的決心, 索性不去干涉,除了提供場地外, 從酒席到布置都交給新人自己打理。這也正是為什么鎮(zhèn)上的年輕人會傾巢出動,集體去給喬達大哥的婚禮打下手。
“我們從小受了他那么多照顧, 這種時候當(dāng)然不能坐視不管。”
吳天佑昨天下午缺席, 便提出去今早和從滄南趕來的花藝師交接, 幫忙完成剩余的布置。
游嘉茵一邊刷牙, 一邊主動發(fā)短信問:『你起來了嗎?』
吳天佑立刻給她回了一張照片。
雙月灣背后的停車場, 花藝師的面包車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打開的車廂里塞滿淡藍色的繡球花。
雖然他沒有提出要她過去幫忙,但并不妨礙游嘉茵想見他,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她簡單吃過早飯,和外公外婆打了聲招呼后騎車下山。
清晨的山路空蕩蕩,看不到任何往來車輛。自行車輪胎碾過平整的柏油路面,開闊的景色在眼前展開,層層疊疊的綠色山坡后,遠方的大海在晨曦中泛著金光,隱約還能聽見風(fēng)吹來濤聲,也山谷里的鳥鳴融在一起。
這樣的景色,哪怕看一萬次都不會厭倦。
又拐過一個彎道,前方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慢跑的人影。
游嘉茵沒想到會在這里和他偶遇,但還是加快踩車速度,騎到和對方平行的位置。
“你在跑步。俊
吳天翔側(cè)過臉,表情平淡地回:“不然呢?”
從他背后布料濕透的面積和泛紅的臉頰看,他已經(jīng)沿著山路跑了好一會兒。汗水不斷從他的下巴滴落,但腳步和呼吸都沒有亂。
游嘉茵由衷感嘆:“你昨天那么晚睡,今天大清早又出來跑步,精神真好!
昨天夜晚,吳天翔一直在她的房間里呆到凌晨。他們商量了很久,終于就是否繼續(xù)向吳天佑瞞天過海一事達成了一致:
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坦白!
當(dāng)吳天翔在機場向她求助時,她并沒有多加思考,就決定收留他過夜,陪他和塞巴斯蒂安·圣萊熱見面,窺探到他的身世,還順便去了一趟音樂節(jié),一起看了心愛的樂隊演出。
她只想單純做個好人。
現(xiàn)在回想,哪怕雙方都問心無愧,但從旁人角度看,難免會覺得過于親密。
短短三天的行程,他們竟然有一半時間在一起。
更何況,期間她還三番五次地向吳天佑撒謊,裝作對一切毫不知情。
那時她篤信他們不會露餡,因此根本沒有考慮過后果。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即將到來的朋友們突然把他們推到懸崖邊。事到如今,一旦真相大白,吳天佑不僅會為這場聯(lián)合騙局感到憤怒,說不定還會懷疑她跟他那共享同一張臉的孿生弟弟有某種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
她唯獨不想被他這樣誤會。
“我哥如果真的生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哄好的!眳翘煜杌鹕蠞灿停骸八麜苯铀α四!
“……”
“我是無所謂,但從你的角度,還是不要告訴他比較好。”
思來想去,他們決定從群里的人下手。隨便找一個理由,拜托他們裝作從來沒有見過吳天翔。
“喂,你想好用什么借口了嗎?”
游嘉茵把車停下,單腳撐地攔住事情的始作俑者,一臉嚴肅地問他。
“還沒,我正在想。”吳天翔繞開她,繼續(xù)往前跑,聲音飄散在風(fēng)里傳來:“還有好幾天,總能想到的,你別急!
天空一派清朗,一大清早就萬里無云。陽光和暖風(fēng)驅(qū)散了雙月灣的濕氣,暴雨沖刷過的白沙也已經(jīng)恢復(fù)干燥。
游嘉茵順坡而下,輕松把吳天翔甩到背后,率先抵達了目的地。
她把自行車扔在路邊,脫掉鞋踩上沙灘。
遠遠能看見喬達家餐館周圍的沙灘上圍了一排半人高的木樁,圈出一大片沙灘當(dāng)婚禮場地。
吳天佑正在幫花藝師扶梯子,回頭看見了她,一臉驚訝地問:“你們怎么來了?”
……你們?
游嘉茵朝背后一看,立刻反應(yīng)過來,急忙解釋:“我不是和他一起來的!”
“喬達讓我遛一下辛巴。要是狗在婚禮上拉屎就不好看了。”
吳天翔越過他們,步速不減地跑進了餐館,不一會兒就牽著活蹦亂跳的黑色大狗出來。一人一狗順著另一邊的山道往上跑,很快消失在了樹叢中。
“……你弟弟還真喜歡那條狗!
“大家都這么說。要是哪天辛巴丟了,他絕對會比喬達還著急!
“說不定就是他偷的。”
“哈哈,有道理!
游嘉茵收回視線,對吳天佑說:“我不是來打擾你的。這里有什么我能幫忙的?”
“那就來布置桌子吧,蘇西把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我教你怎么弄。”
潔白的桌布,軟木塞雕刻成的桌牌夾,高矮不一的仿真蠟燭,以及纏繞著迷你燈串的繡球花環(huán)。
游嘉茵按吳天佑的要求擺完一切,然后給燈串裝上電池測試。小燈一閃一閃地亮起,在夜里肯定浪漫得一塌糊涂,就像外國愛情電影里的經(jīng)典場景一樣。
“蘇西不會準(zhǔn)備的也是西餐吧!彼鋈挥行⿹(dān)憂:“不知道我外婆他們能不能吃得慣。”
“那倒沒有,他們弄自助餐,這樣大家都能吃得開心!
活全部干完,花藝師收攤退場。餐館里的伙計開始往插在沙灘上的拱形花門前擺椅子。他們悠閑地坐在沙灘上,喝著飲料,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蘇西有親戚朋友過來嗎?”
“她爸媽和哥哥都來了,朋友也來了幾個,不過都是在北京念書時認識的!
“下午你決定好穿什么了嗎?”
“還沒有,你呢?”
“也沒有。我們要不要穿一個色系?”
“可以啊。你喜歡什么顏色?”
“我穿冷色調(diào)比較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
“哈哈,你真會說話!
……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雙方心底里都明白,這段戀情注定會隨著暑假的結(jié)束走向終點,因此不想對任何人提起。但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卻又默契地故作輕松,仿佛前方閃爍著的倒計時并不存在。
沒過多久,就看見喬達家的快艇劈開風(fēng)平浪靜的海面駛來,停在了不遠處的碼頭前。
游嘉茵一眼就看到了從船上下來的蘇西。
她身穿一條簡單的白色吊帶裙,頭發(fā)比照片中短許多,金色發(fā)尾在頸部打著卷,兩股發(fā)辮從耳后通過,在后腦勺相交,上面夾著一個巴掌大的淺色發(fā)飾,在燦爛的夏日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那個發(fā)夾是喬達的大哥做的,他用了在雙月灣底下找到的貝殼和珊瑚!
“珊瑚不是紅色的嗎?”
“活珊瑚才是紅的,死了以后就會變白!
“啊……我才知道!
蘇西顯然認識吳天佑,光腳穿過沙灘,一路小跑過來,熱情地向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擁抱。
然后她轉(zhuǎn)過頭,帶著笑意問游嘉茵:“我好像沒見過你。你是?”
竺星說得沒錯,蘇西的中文極其流利,聲調(diào)清晰,閉上眼幾乎聽不出是個外國人。
游嘉茵早就準(zhǔn)備好了答案:“我是山上那家店的外孫女,今年來島上玩!
“天佑昨天去機場接的就是你?”
“嗯!
蘇西看了一眼吳天佑,藍眼睛曖昧地眨了眨,嘴角的弧度彎得更大,拖長聲音說:“噢——”
店里多了幾個人,頓時變得熱鬧起來。蘇西被夾在自己和喬達大哥的父母之間,被迫充當(dāng)四個人的免費翻譯,兩家人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竟也聊得其樂融融。
喬達的大哥謝過來幫忙的吳天佑和游嘉茵,客氣地問他們要不要留下吃午飯。
游嘉茵搖搖頭:“我答應(yīng)我外婆回家吃!
“我也要回一趟家!眳翘煊油瑯油窬埽骸敖裉煊锌腿俗,我媽讓我去收鑰匙!
離開沙灘后,他們迎風(fēng)踏著自行車爬坡。山腳下的雙月灣慢慢遠離,吳天佑特意繞路,把游嘉茵送回到外婆家的餐館門前。
還不到營業(yè)時間,餐館里看不到任何客人,只有江文月在柜臺后面玩手機。但他們只是普普通通地道別,克制得連手指都沒有碰到。
“淡藍色!
吳天佑在臨走前忽然說:“我會穿淡藍色!
游嘉茵回到房間,又一通翻箱倒柜,然后無奈地把頭伸出去問外婆:“我媽以前有什么藍色的衣服嗎?”
作者有話說:
夏日限定四個字就讓人胃痛
? 第四十四章
大人們聚在一起, 說的多是家長里短的八卦。
游嘉茵坐在外公外婆身旁,安安靜靜地喝飲料,一邊豎起耳朵聽他們和別的客人寒暄。
偶爾也會有人找她聊上幾句, 毫無疑問, 大家都對從南島小鎮(zhèn)考去大都市,闖出一番事業(yè)榮歸故里的傳奇人物“阿芳”的女兒充滿好奇。
“嘉茵今年多大啦?”
“十月就滿十七歲了!
“跟你媽一樣讀書很厲害吧?”
“沒啦,一般般。”
“以后打算考哪個大學(xué)呀?”
“還沒想好。”
“這次來島上玩習(xí)不習(xí)慣?”
“嗯, 超級開心!
游嘉茵面帶微笑, 即使被反復(fù)問到同樣的問題,也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不耐煩,
從小被母親帶出去應(yīng)酬,這樣的場合對她不過是毛毛雨。
過了一會兒,手里的杯子見底。她總算找到借口,起身去吧臺接飲料,順帶喘口氣。
“我去倒點喝的!彼龁柾馄牛骸耙獛湍銈儙c什么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有腿。你去玩吧, 別跟我們這群老頭老太混在一起!
穿過人群時, 又有幾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耳邊隱約傳來了阿姨們的竊竊私語:
“還是阿芳有出息!鈔票賺得多, 女兒長得好看。不像那個誰,書不好好念, 非要學(xué)阿芳一個人跑去上海闖,結(jié)果被壞男人騙盡, 灰頭土臉地跑回來, 還帶了個拖油瓶……”
“哎, 別說了, 人都沒了, 晦氣。”
“她女兒最倒霉, 爹不疼媽不愛,現(xiàn)在媽死了也不知道誰在養(yǎng)!
……她們在說誰?
游嘉茵心生好奇,但并沒有因此停下腳步。
現(xiàn)在是下午五點,喬達大哥和蘇西的結(jié)婚儀式已經(jīng)結(jié)束。
婚禮流程只持續(xù)了二十分鐘,既沒有挖空心思抖包袱的司儀,也沒有任何肉麻的環(huán)節(jié)。雙方只是簡單交換了致辭和戒指,接著在家長發(fā)表感言后把兩封事先寫好的信放進一只玻璃瓶,瓶口澆上金色的蠟,蓋戳封印,約定好一年之后打開再看。
玻璃瓶是喬達親手做的,瓶底填有幾層深淺不一的藍色樹脂,頂上鋪滿貝殼,是一件獨一無二的工藝品。
儀式期間,沙灘上的椅子不夠,老人們被安排坐下,年輕人則在背后呈扇形站開。
游嘉茵和女生們站在一起,被竺星和凌夢潔一左一右地夾在中間,與吳天佑所在的男生群體稍微隔開一段距離,但抬眼就能看到他。
他果然穿著淡藍色的襯衫和白色長褲,充滿夏日風(fēng)情的打扮清爽帥氣。一頭卷發(fā)比剛認識的時候更長一些,但一點也不顯得凌亂,反而襯得他像這座小島上的王子。
兩人的目光不出意外地在空中相遇。游嘉茵悄悄向吳天佑指了指自己的半身裙,立刻收獲了他的笑容和一條短信。
『很好看。』
邊上站滿了人,游嘉茵不方便回復(fù),于是抬頭朝他揚起了嘴角。
這條長裙是她從母親房間里找出來的舊衣服。藍色印花和一片式裹身在二十年后的現(xiàn)在剛好輪回成了新的時尚。配上白色無袖上衣和帶玳?鄣牟菥帉捬鼛,整體風(fēng)格簡單清新又不招搖,參加今天這場海灘上的夏日婚禮再適合不過。
手機震動了一下,又一條短信傳來。游嘉茵順手點開一看,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吳天翔說:『麻煩你們不要當(dāng)眾眉目傳情,太明顯了。』
“……”
她左顧右盼了一番,終于在扇形角落找到了他。但他正在和旁邊的人說話,并沒有在看他們。
剛走進喬達家的店里,她就迎面碰到了吳伯。他雙手抱著一個大木桶,從餐館后門進來,徑直走到吧臺前,把里面的東西倒進了一個雙臂能勉強圍住的圓形玻璃缸。
酒紅色的液體中漂浮著切成小塊的水果,馥郁的酒香和水果香氣交纏在一起。
“桑格利亞酒,喝嗎?”
他用勺子舀了一杯,加了兩塊冰塊,伸手遞給游嘉茵。
“這是你做的?”
“我老婆做的!眳遣荒橋湴粒骸八郧熬褪歉蛇@行的,你忘啦?我車里還有別的,等會兒都給你嘗嘗。她調(diào)的瑪格麗塔可正宗了,和我在南美喝到的一模一樣!”
游嘉茵舉杯抿了抿,酒味輕盈爽口,但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了那張泛黃的老照片。
那時的俞阿姨青春肆意,在全世界遠航,遇見形形色色的人,生活無限精彩。但現(xiàn)在卻被困在這座邊陲小島上度日,養(yǎng)著一對并非親生的雙胞胎兒子。就連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調(diào)酒手藝,如今也只能在這種特殊場合派上一丁點用場。
游嘉茵很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卻也明白,這些問題,她這個外人不可能問出口。
“爸,你別什么都給她喝,這個人酒量很差的!
吳天翔提著另一桶酒出現(xiàn),揶揄道:“上次她喝多了狂吐,差點在路邊暈過去,嚇?biāo)廊肆恕!?br />
游嘉茵回頭瞪了他一眼,繃著臉沒有說話。
他指的無疑是海公節(jié)那晚的意外。她好不容易才把當(dāng)時的慘狀忘掉,如今卻被當(dāng)著吳伯的面舊事重提,不由覺得丟臉又尷尬,恨不得找根地縫鉆進去。
“……等等,你不會忘了吧?”
吳天翔誤會了她臉上的表情,朝她豎起兩根手指:“我那時想幫你,卻被你咬了一口,那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
游嘉茵怔怔地看著他,模糊的記憶逐漸涌上心頭。
天旋地轉(zhuǎn)中,那個溫柔的,耐心的,扶住她的肩膀,為她催吐,又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的人……
許多零碎的畫面在記憶里拼湊,她越想越不對勁,顫抖著聲音問:“……是你?”
吳天翔的反應(yīng)卻很平淡。他轉(zhuǎn)身給自己接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語氣輕松地對她說:“你果然以為是我哥,怪不得怎么拉都不放手。”
“……”
腦袋里有什么東西轟隆一聲炸開,但既不是血管,也不是煙花,而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順著神經(jīng)迅速蔓延到全身,讓她心跳沉重,手腳發(fā)麻。
原來真的弄錯了啊。
游嘉茵低下頭,窘迫地咬住嘴唇,手指摩挲著杯子,半晌才憋出一句:“謝謝。”
“不用謝,應(yīng)該的!
她遲疑了一下,又問:“……為什么你不告訴我?”
“我又不知道你把我們兩個弄混了。而且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別提起的事,你不也想忘了嗎?”
吳天翔和她輕輕碰了下杯,半開玩笑地說:“少喝點,還有,以后千萬別再搞錯了!
說完便撇下她,轉(zhuǎn)身大步走回到沙灘上,被風(fēng)鼓起的白襯衫很快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人群背后。
吳伯一頭霧水地聽完他們的對話,好奇地問:“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沒什么。”
這時恰好有別的客人進來倒飲料。吳伯很快和他們聊了起來,游嘉茵也看到了正在店門口晃蕩的竺星和凌夢潔,過去找她們一起去夾東西吃。
落日逐漸沉向海平線,天邊的云朵如同烈焰般熊熊燃燒。
海水映襯著已經(jīng)變成紫色的天空,浪花緩慢輕柔地涌上沙灘,畫出一道道不規(guī)整的弧線。
懸掛在頭頂上的燈串隨著自然光線的黯淡亮起。DJ在不知不覺中搭好了桌子,開始播放一些耳熟能詳?shù)睦细琛?br />
旋律和歌詞一起被海風(fēng)吹遠,回蕩在雙月灣的上空。
遠處有游客探頭探腦地張望,猜測是不是在拍電視劇,還有人舉起手機照相。
周圍的老年人也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他們把碗盤飲料往桌上一擺,搖頭晃腦地跳起舞,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青蔥歲月。
懷舊金曲換了一首又一首,但老人們的熱情絲毫不減。
游嘉茵回頭一看,外公外婆竟也抱在一起轉(zhuǎn)圈,一副沉醉的樣子,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似乎都變淡了。
竺星和凌夢潔結(jié)伴去上廁所。臨時廁所的門前排起長龍,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
游嘉茵喝著飲料發(fā)呆,懶得再找人說話,慢慢被跳舞的人群擠到沙灘邊緣,再差幾步就能一腳踩進冰涼的海水里。
她脫掉鞋,摸出手機問吳天佑:『你在哪里?』
今晚在場的熟人實在太多,他們幾乎沒找到單獨說話的機會,只在喬達大哥和蘇西到處找人敬酒的時候碰了幾次杯,有過短暫的眼神接觸。剩余的時候,游嘉茵一直跟著女生們到處跑,吳天佑也被其他同齡男生們圍在中間,雙方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保持距離。
可現(xiàn)在,當(dāng)她看著那些順應(yīng)氣氛牽手跳舞的年輕人,忽然也很想問他,要不要一起跳一支舞。
哪怕是一支凌亂的,笨拙的,不知所謂的舞。
夏天會過去,他們會回到各自的生活。
她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現(xiàn)實,但內(nèi)心卻在這個過程中逐漸燃起了一絲不甘心。
她不想把他當(dāng)作這個夏天的玩伴。
她想要更多和他一起的回憶。
吳天佑很快回復(fù)了她:『抬頭看!
喬達家的餐館二樓,空蕩蕩的露臺上,他倚靠欄桿坐著,探出頭來向她招了招手,笑容在昏暗的環(huán)境里熠熠生輝。
同時,他打來了電話。
“這里沒有人。”伴隨著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她能清楚看到他的口型,“你要不要過來?”
這簡直是一句明知故問的廢話。
“我去倒點喝的,馬上來!
“沒事,我等你!
游嘉茵去吧臺接了兩杯氣泡酒,繞過樓下聊天說笑的人群,獨自踏上了樓梯。
經(jīng)過衛(wèi)生間時,她開門進去,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又用紙巾吸掉臉上泛出的油光,確保自己看上去神清氣爽。
但在離開時,她和一個從男廁所里走出來的人迎面撞了個滿懷。
手里的酒潑掉半杯,全部灑在了對方的白襯衫上。
“……你是真的和我有仇吧?”
吳天翔低頭看看胸前濕透的布料,再看看她,深吸了口氣,一臉頭痛的表情。
游嘉茵掉頭往衛(wèi)生間走:“我找東西幫你擦……”
“不用了!
吳天翔拉住她,目光落在她雙手握著的酒杯上,說:“我哥在樓上,你快去吧,別讓他多等!
游嘉茵原以為一定會被他怪罪,聽到這句話不禁暗暗松了口氣,道歉后便和他擦肩而過。
但她還沒有走遠,又被吳天翔叫住了。
“我想問你個問題!彼谋砬榍八从械貒烂C:“你對我哥算是認真的?”
游嘉茵稍微一愣,茫然地點了點頭。
“等你們上大學(xué)了怎么辦?四年里都每個月飛來飛去見面嗎?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這座島是你這個暑假的游樂場,我們這些人都是陪你玩的猴子!
耳邊忽然響起了吳天翔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話。
原來如此。
即使經(jīng)過了這些天的相處,即使為他保守了秘密,他對她的看法其實從來沒有變過。
游嘉茵已經(jīng)在為吳天佑的事心煩意亂,如今又從吳天翔質(zhì)問的語氣中聽出了挖苦,再聯(lián)想到過去從他那里受到的無端指責(zé),內(nèi)心涌起一陣抵觸的情緒,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
“這和你沒關(guān)系吧?為什么我要和你聊這種話題?你又不是你哥!”
吳天翔一怔,嘴上依舊不讓步:“別說得我好像在欺負你一樣。你……”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的一陣吱嘎聲打斷了他的話。
只見蘇西醉醺醺地從女廁所里走出來,步伐不穩(wěn)地扶住墻,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們笑了:
“……你們繼續(xù),我、我什么都沒聽到。”
作者有話說:
為什么勤快更新了以后留言反而少了TAT
單機寫文好寂寞
? 第四十五章
蘇西一步三晃的樣子讓游嘉茵捏了把汗。她走上去扶住她, 關(guān)切地問:“……你還好吧?要不要把你老公叫來?”
“不用不用,沒關(guān)系的,我去吹會兒風(fēng)就好。”
蘇西大著舌頭擺擺手, 彎腰脫掉礙事的高跟鞋, 赤腳往露臺的方向走去。
游嘉茵心里一沉,連忙用眼神向吳天翔求救,希望他能把蘇西帶去別的地方, 好讓她和吳天佑按原計劃獨處。
吳天翔卻選擇無視, 一聲不吭地下樓,只留下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像是故意踩給她聽的一樣。
“……”
她來不及猶豫,無奈地追上蘇西,想找個借口和吳天佑一起轉(zhuǎn)移陣地。
“……呃,我是不是打擾你們兩個了?”
蘇西很快看見了單獨坐在外面的吳天佑,回頭又和背后滿臉欲言又止的游嘉茵對上視線,酒瞬間醒了, 心領(lǐng)神會地自言自語:“哎呀, 不好意思, 我這就換個地方……”說完掉頭想往外走。
游嘉茵條件反射地攔住她:“沒事沒事!你快坐下來休息!”
吳天佑見蘇西跌跌撞撞,滿臉通紅, 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也配合地抽開椅子, 把緊挨欄桿的位置讓給她:“你坐這里, 我去幫你倒杯水。”
“哇, 太謝謝了……你能順便把我的包也拿上來嗎?”
蘇西脫力地趴在桌子上, 伸手朝沙灘上一指:“在我那個紅頭發(fā)的朋友那里, 里面有我的手機和醒酒藥。”
“好, 我知道了。”
吳天佑離開后,周圍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游嘉茵和蘇西根本不熟,卻偏偏被她撞見和吳天翔吵架的場面,不知道她究竟聽見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她緊張得腳趾蜷曲,手指在蘇西看不見的地方猛摳椅子上的藤條。但表面上依舊故作鎮(zhèn)定,試圖用沒話找話來緩和氣氛:“今天好熱鬧啊,來了那么多人。”
蘇西饒雙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藍眼睛里洋溢著好奇的光芒,似乎在說:“然后呢?”
游嘉茵硬著頭皮繼續(xù):“我聽別人說,你們談了五年異地戀,能堅持下來真的好厲害啊……”
蘇西忽然反問:“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嗎?”
游嘉茵并沒有打算把話題往這個方向引,但既然蘇西主動提起,也就順勢點了點頭。
“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我這五年里是怎么堅持下來的。異地戀真的不是一般的累,兩個人中至少有一個需要妥協(xié),如果再經(jīng)歷一次我恐怕沒有成功的把握!碧K西用兩根拇指抵住太陽穴,一臉傷腦筋地笑著說:“真要問我的經(jīng)驗,那就是你們兩個必須明確讓對方知道,自己要的究竟什么,否則連怎么妥協(xié)的方向都找不到。”
游嘉茵聽出她話里有話,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蘇西,向樓下的人群望去。
吳天佑正在和蘇西剛才提到的那個紅發(fā)女孩說話。
復(fù)古歡快的老年迪斯科舞曲聲中,女孩湊到他的耳邊說了些什么,吳天佑配合地彎下腰,讓她自拍了一張合照,這才成功拿到了蘇西的包。
“他很受歡迎吧。”蘇西幽幽地說:“和這樣的人遠距離,你覺得你能撐多久?”
游嘉茵隱約感覺被看扁了,不服氣地說:“我也不差啊。”
“那不是更糟了嗎,雙倍困難哎!碧K西哈哈大笑,曖昧地朝她眨了眨眼:“他說不定也在擔(dān)心同樣的問題,你不想和他聊一下嗎?”
“……怎么聊?”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只要把你心里想要的東西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就行。直接和本人談,絕對要比在背后和他弟弟斗嘴有用得多!
“……”
吳天佑在她們沉默的間隙回到露臺。蘇西從他手里接過水杯和提包,吞下醒酒藥,仰頭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然后擦擦嘴角,活蹦亂跳地走下樓去,重新加入到了老伯們的勁歌熱舞中,金發(fā)在溫暖的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吳天佑在游嘉茵對面坐下,握住她擺在桌子上的手,問她:“你們剛才在聊什么?”
“我祝她新婚快樂!庇渭我鹩弥讣廨p輕撓著他的手心,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你一定要留在永興島上大學(xué)嗎?”
吳天佑的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問:“怎么突然問這個?”
“突然想到的,隨便問問!庇渭我鸪榛厥,暗自祈禱自己不要笑得太勉強:“啊,我忘記你已經(jīng)保送了!
心臟就像一只熱氣球,因為蘇西的話膨脹,慢慢升到高空,以為很快就能看到群山背后期盼已久的風(fēng)景。但在觀察到吳天佑一瞬間的僵硬后,卻又立刻泄了氣,被紛亂的情緒吹得七零八落,直挺挺地墜向地面。
如果她更坦率一點,更任性一點,或許可以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灰既ニ某鞘小?br />
但她做不到。
放棄保送名額意味著背負高考失利的巨大風(fēng)險,她沒有要求吳天佑為她冒險的勇氣和資格。
更何況,他不可能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卻還是回避了這個問題。
或許她才是他這個夏天的玩伴,所謂的糾結(jié)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和自作多情。
“我們也下樓去吧。”
她感覺頭腦比之前冷靜了一些,對吳天佑說:“很晚了,外公外婆可能在找我。”
凌晨時分,當(dāng)晚的狂歡逐漸平息。
中老年人紛紛回家休息,剩下精力十足的年輕人分成兩撥,一撥人就著喬達家餐館側(cè)面的白墻看露天電影,另一撥則去雙月灣另一頭的淺灘游夜泳。
近海漂浮的船上亮著燈,上面人影綽綽,同樣有音樂和人們的說笑聲傳來。
“你帶泳衣了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過去?”吳天佑在被幾個孩子地拽走前問她:“今天晚上剛好是滿月,水溫很高,夜里的海特別漂亮,最適合夜泳,說不定還能看到藍眼淚!
游嘉茵婉言謝絕:“我來大姨媽了,不太方便!
這并不是她隨口胡謅的借口。
月經(jīng)在這天下午如約到至,但她提前吃了止痛片,所以沒怎么受罪。
其實她對露天電影也沒什么興趣,只是單純沒有困意,不想那么早回家睡覺,就獨自坐在后排玩玩手機,偶爾抬頭瞄上幾眼。
蘇西選的是一部愛情喜劇,男女主角輪流出糗,鬧得雞飛狗跳,人群里也不時傳來陣陣爆笑。
笑聲融在連綿的浪聲里,溫柔地在耳邊震蕩。
離她不遠的地方,吳天翔和喬達竺星等人坐在前排。他似乎也只是來湊數(shù)的,一直在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過了一會兒頭慢慢垂下去,一點一點地打起瞌睡,沒過多久又在人群發(fā)笑時驚醒,猛地直起背脊,一臉茫然的樣子。
游嘉茵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問題,就發(fā)短信問他:
『你是因為王夏怡才想考到上海去的嗎?』
吳天翔忙著和喬達竊竊私語,甚至沒有低頭看手機。
她一直等到凌晨兩點,到家準(zhǔn)備睡覺時,才終于收到了對方遲來的回復(fù)。
『怎么突然問這個?』
兄弟倆一摸一樣的反應(yīng)讓游嘉茵莫名其妙地生氣,她把手機扔回床上,繼續(xù)往臉上涂乳液。
還沒涂兩下,又有兩條短信一前一后地送達。
『我手機剛才沒電了!
『怎么可能。我跟她才不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
那算什么關(guān)系?你倒是直說啊。游嘉茵在心里咕噥,順手給他回了個:『?』
剛點完發(fā)送,玻璃窗忽然被人敲了三下。
游嘉茵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習(xí)慣了這種奇特的深夜來訪。她一把扯開窗簾,把頭伸出窗外,沒好氣地說:“你怎么又——”
沒有說完的后半句話,在看見外面的人后被直接扼殺在了喉嚨里。
吳天佑頭發(fā)濕漉漉地站在外面,和她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疑惑地問:“什么又?”
游嘉茵避重就輕地反問:“你怎么來了?已經(jīng)兩點了哎!
“我有話想對你說,但電影散場前你已經(jīng)走了,我也不想等到明天!眳翘煊优吭诖芭_上,認真又坦蕩地問她:“能先讓我進來嗎?”
房間里亂糟糟的,自從昨晚到外婆家還沒有整理過。打開的行李箱扔在門背后,床頭的椅子上掛滿白天試穿過的衣服,護膚品和暑假作業(yè)胡亂地攤滿寫字臺。
那些平日里很少在意的細節(jié),現(xiàn)在卻變得異常刺眼,讓她在這位意外訪客的面前一陣心虛。
“對不起,我房間很亂……”
她把椅背上的衣服堆到床上,同時眼疾手快地把扔在地上的內(nèi)衣踢到床底下。
吳天佑靠著床沿在地板上坐下,示意游嘉茵坐到他的身邊。
“我想為剛才的事道歉!彼プ∷氖,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你肯定對我的反應(yīng)很失望!
“……”
“其實當(dāng)你問我那個問題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但是……”
“我知道。”游嘉茵打斷了他,“是我太想當(dāng)然了。你明明都已經(jīng)保送了,我卻想讓你為我改變高考志愿,是我太自私了!
吳天佑在她的手上輕輕施力,說:“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做主的。如果真的修改志愿,我必須和父母學(xué)校商量。但我會考慮的,我也希望能和你在一座城市上大學(xué)!
萬籟俱寂的深夜,他溫柔的語調(diào)繚繞在耳畔。明明并不是絕對的承諾,卻讓她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吳天佑輕撫她的臉,慢慢向她靠近。
他身上的海水氣味清楚地傳來,在封閉的房間里無限放大,她的心跳也如同潮汐般起起落落。
嘴唇即將接觸時,身后的床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連續(xù)的手機震動。
吳天佑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游嘉茵手機屏幕上不斷閃現(xiàn)的一連串短信映入眼簾。
吳天翔:『不要無視我!
吳天翔:『?』
吳天翔:『我知道你肯定沒睡。』
吳天翔:『你不要裝睡!
吳天翔:『到底問這個干什么?』
吳天翔:『?』
吳天翔:『目標(biāo)一致的朋友關(guān)系。』
吳天佑把手機遞給游嘉茵,平靜地問她:“那么晚了,你和他在聊什么?”
下一秒,吳天翔居然直接打來了電話。
凌晨兩點的電話,嗡嗡的震動聲攪動著房間里的氣流,游嘉茵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克降子袥]有時間觀念?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你不接嗎?”
吳天佑輕輕問道?此圃谡髑笏囊庖,實際上卻握住她的手,用她的手指按下了接聽鍵。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的留言!寫文這種事實在是很寂寞,尤其我還是在工作之余湊時間碼字的,哪怕只是冒個泡都會讓我充滿更新的動力!
? 第四十六章
電話接通后的前幾秒, 兩邊都沒有立刻說話。
游嘉茵握著手機,強裝鎮(zhèn)定地打開了免提。直覺告訴她這種情形下閉口不言才是上策,于是便把主動權(quán)留給了信號另一頭的人。
吳天翔果然很快沉不住氣:“……喂?”
“……”
“你說話啊?”
“……”
游嘉茵在心里直翻白眼:大半夜非要打電話來的不是你嗎?催我說話干什么!??
對面的聲音明顯變得有些煩躁:“……不想說話你為什么要接?”
游嘉茵正要出聲, 卻被吳天佑用手勢阻止。他身體前傾, 靠近手機,口齒清晰地說:“是我讓她接的!
“……噢,怪不得你還沒回來!
短暫的沉默后, 吳天翔語氣平淡地說道, 仿佛很輕易地接受了哥哥半夜三更依舊和女生呆在一起的事實:“那我不打擾——!
“你先別掛!眳翘煊哟驍嗔怂骸叭绻屑笔戮椭苯诱f吧,不用顧忌我!
吳天翔不痛不癢地回:“你問她不就行了?”說完飛快地掛斷電話。
通話戛然而止,房間里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吳天佑靠著床沿往下滑,頭枕在床墊側(cè)面,一言不發(fā)的側(cè)頭打量游嘉茵,姿態(tài)很放松,但眼神似乎在問:“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游嘉茵被他盯得心里發(fā)毛,莫名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罪惡感, 盡管她并沒有做虧心事。
“我問了你弟弟一個問題。”她垂下視線, 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釋:“我想確認一下, 他是不是因為女生才想去外地讀大學(xué)的。如果他說是,說明你也有可能會這么做, 畢竟你們兩個是雙胞胎,想法應(yīng)該會比較接近……”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還特意翻出聊天頁面讓吳天佑過目。
謝天謝地, 昨晚她和吳天翔已經(jīng)互相刪除了兩人過去的短信和通話記錄, 否則她不可能有把手機交出去的底氣。
吳天佑接過手機, 看也不看地把屏幕倒扣在地上, 有些悶悶不樂地說:“你沒必要這么做。我們雖然是雙胞胎, 但內(nèi)在是不一樣的兩個人。你不用把他當(dāng)成我的替代品來試探。”
……你在吃醋嗎?
游嘉茵認真揣摩著他的語氣,一不留神把腦子里的猜測說出了口。
“是有一點!眳翘煊映龊跻饬系爻姓J了:“我和我弟弟長得幾乎一樣,很多人都沒法分清我們的區(qū)別。所以一看到你們走得近,我心里就有點不舒服。因為我很怕你也把我們弄混,把對我的感覺投射到他身上,我知道這種想法很蠢……”
鮮少展現(xiàn)出負面情緒的少年,在袒露心聲的時刻,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害羞。
又一陣強烈的罪惡感伴隨著海公節(jié)那晚的記憶襲來。
游嘉茵心頭猛地一顫。
她沒想到吳天佑會如此直白地表達出內(nèi)心的困擾。但換位思考,如果她是他,恐怕也會有同樣的擔(dān)憂。他的語氣既不是抱怨,也不是責(zé)怪,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咄咄逼人,但這反倒讓她更想向他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而不是用模棱兩可的幾句話敷衍。
她向他靠過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低語:“他是他,你是你。我絕對不會把你們搞混的!
這句話既是對他的保證,也是一種變相的自我警告。
她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鼻子和臉頰抵住他的頸側(cè)。他的皮膚散發(fā)著海水的咸味,濕漉漉的發(fā)尾氳濕了他的襯衫領(lǐng)口,帶來一種冰涼的觸覺。
吳天佑深呼吸了兩下,似乎在整理情緒,然后張開雙臂,反手環(huán)住了她的身體。
“我沒有生氣!弊炖镞@樣說,但他的胳膊卻在收緊。
“我知道!
“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因為我剛剛洗過澡!
耳邊傳來的聲音里帶著細碎的笑意:“我也要洗澡,游完泳身上好黏。”
“不要,我就喜歡這種海里的味道!
她閉上眼,放松身體,輕嗅他身上的氣息。
皮膚溫度隔著薄薄的布料傳遞,聲音順著緊貼的身體震動,還能清楚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游嘉茵仔細數(shù)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吳天佑的心跳竟然比她更快。正想開他玩笑,就感到箍住她的那股力量驀地消失,他低頭在她的嘴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起身說:“我回去了!
“……那么快?”
“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眳翘煊涌绯龃巴猓仡^一笑:“再不走我會忍不住!
游嘉茵裝作沒有聽懂,神態(tài)自若地和他道別。直到吳天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靠著墻滑坐在地上,把通紅的臉埋進膝蓋里。
第二天早晨醒來時,手機里多了一條吳天翔凌晨三點發(fā)來的短信,上面是語焉不詳?shù)膸讉字:
『我不是故意的!
游嘉茵面無表情地看完,把短信刪除,甚至懶得追問他的想法和動機。
吳天翔對她而言,僅僅是吳天佑的弟弟。
雖然過去幾天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把他們拉近,共同維護的秘密更是把他們綁到一起,但在日漸模糊的界限變得難以掌控前,她必須和他拉開距離,避免誤會加劇。
可事實證明,在這座小鎮(zhèn)上,回避一個人遠遠沒有想象得那么容易。
幾天后的下午,游嘉茵再次和吳天翔狹路相逢。
那是她在島上難得空閑的一天。竺星全家去外地旅游,凌夢潔也跟父母去北島探親,兩人都要離開永興島一周。而吳天佑一大清早就和吳伯出發(fā)去滄南辦事,一直要到晚上才會回來,她只能靠自己消磨時間。
游嘉茵刷了一早上物理題,滿腦子都是受力分析和電路圖,一看到公式就想吐,就跑去問外婆有沒有什么家務(wù)要干,借此轉(zhuǎn)換一下心情。
外婆遞給她一個桶和一把小鏟子,讓她去把花園里幾種汲取養(yǎng)分的野草拔掉。
她頭頂烈日忙了兩個小時,終于將任務(wù)圓滿完成。
皮膚被曬得通紅,就算涂滿防曬霜也無濟于事。伸手一抹,臉和身上都是汗水。
游嘉茵原本打算立刻去洗澡,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換上運動服,想去山下跑個來回,看看風(fēng)景,順便消耗點卡路里。
走出餐館時,她意外地看到了喬達家的辛巴。好奇心旺盛的黑色大狗不小心招惹到了路邊曬太陽的野貓,被追得夾住尾巴嗷嗷亂叫,狼狽地掙扎了一會兒后還是落敗,一溜煙地消失在視野中。
游嘉茵猜喬達可能在附近,也就一笑而過,沒有多想。
跑鞋底踏著瀝青,風(fēng)從耳邊呼呼吹過。已經(jīng)到了傍晚,落在肩頭的陽光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灼熱。
耳機里傳來快節(jié)奏的音樂,鼓點與腳步頻率吻合。她調(diào)整呼吸,步履不停地跑到半山腰,愜意地欣賞沿途風(fēng)景,卻忽然看見吳天翔迎面騎著自行車上行。
山道上剛好有兩輛車經(jīng)過,他們被迫向巖壁和樹叢靠近,但狹窄的空間不允許他們擦身而過。
游嘉茵只好停下腳步,閃到一邊讓他過去,并在目光對上時禮貌地朝他一笑。
她不想和他搭訕,卻隱約預(yù)感到吳天翔會停下來對她說話,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緊張,心虛地避開了視線。果不其然,他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減慢速度,單腳撐地,一臉焦急地對她說了些什么。
游嘉茵連忙摘掉耳機:“。俊
吳天翔稍微蹙起眉頭:“我問你有沒有看到喬達家的狗?”
這是句出乎意料的開場白。
游嘉茵點點頭,實話實說:“剛才在我外婆家的店旁邊……”
對方明顯地松了口氣,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游嘉茵說她在她家附近看到了,我現(xiàn)在就過去找!
“你把喬達的狗弄丟啦?”
游嘉茵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里有些幸災(zāi)樂禍,連忙補救:“啊,我不是在笑你……”
“是店里的客人把拴狗的繩子解了,等我們發(fā)現(xiàn),狗已經(jīng)跑沒了!
吳天翔急匆匆地解釋了一通,說完繼續(xù)蹬車上山,只留下一句簡單的“謝了”,順著海風(fēng)落在她的耳邊。
游嘉茵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掉頭往回跑。
她第一次看到吳天翔不知所措的樣子,不禁回想起了童年時和陳俐穎有關(guān)的一段回憶。
上小學(xué)的時候,陳俐穎養(yǎng)了一只乖巧的小巴哥,每天風(fēng)雨無阻地拖保姆出去遛狗,逢年過節(jié)還會給狗穿上可愛的小衣服。但有一天,陳俐穎的父親在又一場大吵后奪門而出,忘記把門帶上。精力旺盛的小巴哥嗅著主人的氣息跑出門外,結(jié)果在別墅門前被鄰居家的車碾了過去。
陳俐穎哭鬧了幾天,甚至還因為絕食進了醫(yī)院;丶液髱讉月沒和她的父親說話,也再沒有養(yǎng)過別的寵物。
失去心愛寵物的那種絕望,她已經(jīng)在陳俐穎身上目睹過一次。雖然辛巴并不是吳天翔的狗,但她完全可以體會到他懸在半空中的心情。
理智告訴她不要和他扯上太多關(guān)系,但在這件事上,她沒法坐視不管。
游嘉茵抄近路跑回外婆家,騎著自行車重新出門,在家附近轉(zhuǎn)了一圈后,看到了正要往樹林里走的吳天翔。
她按響車鈴,男生循聲回過頭,詫異地問她:“你來干什么?”
“我也來一起找!庇渭我鹫f:“再找不到就要天黑了,晚上會更麻煩。”
“不用,我已經(jīng)叫其他人過來了!
“多我一個不是更好嗎?”他客氣的態(tài)度讓她有些不習(xí)慣:“我可是最后一個看到狗的,大概知道它往哪個方向跑了!
吳天翔認真思索了一下,點頭說:“好,那你來帶路!
傍晚五點,太陽尚未西沉,空中的云彩邊緣卻已經(jīng)染上了淡淡的橘色。
他們騎車穿過小鎮(zhèn),沿途呼喚辛巴的名字。林間的蟲鳴比剛才更加嘈雜,不少人家的窗口隱約飄出了飯菜的香味。再過一個多小時,這座島上的夜晚就會來臨?擅粤寺返拇蠊沸涟蛥s依舊游蕩在山里的某個角落。
游嘉茵暗自祈禱辛巴不要跑到公路上,忽然看見車筐里的手機屏幕亮起,就停車查看。
吳天佑說:『我吃過晚飯回來。我們在哪里見面?』
她正在打字回復(fù),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吳天翔興奮的叫喊:“它來過這里!”
游嘉茵走過去,盯著地上的狗屎看了一眼,問他:“你怎么確定是辛巴的?”
“你別管那么多,肯定是辛巴,錯不了!
吳天翔隨手把自行車扔在路邊,繞過狗屎,快步往樹林深處走去,不帶一絲猶豫。
游嘉茵亦步亦趨地跟上,很快發(fā)現(xiàn)前方出現(xiàn)了一段向下的石階。確切來說,那更像是在石頭山壁上人工鑿出的一條峭路,一直通往底下位于小鎮(zhèn)另一頭的一片海灘。
遠遠就能看見,碧藍清澈的海水中,有一個小黑點正在快樂地撲騰。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吳天翔小聲咕噥了一句,順著石壁慢慢往下走。察覺到背后沒有動靜,又停下腳步,奇怪地問依舊站在高處的游嘉茵:“你不下來?”
“既然找到了,就沒我什么事了吧?”
找狗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游嘉茵急于抽身,訕笑著說:“我還有事……”
“不行,你必須下來!
吳天翔平靜地看著她,語氣不容拒絕地強硬:“下面是石頭灘,無論是人還是狗,下去了都沒法自己上來,我需要你拉我一把!
作者有話說:
周末出去玩了一圈回來了!繼續(xù)更新
我在微博上發(fā)了點小島上的取材圖,粉絲可見,感興趣的可以去看!
? 第四十七章
關(guān)于石頭灘, 游嘉茵曾經(jīng)從母親和外婆那里聽說過幾次。
那是一片被山石圍起的海域,沙灘被淹沒在海水下,人只能從垂直的巖壁上直接跳入水中。
要說特別, 大概是那里因為洋流的關(guān)系, 過去水底經(jīng)常能找到云眼貝。
吳天翔提到的難處,她倒是第一次聽說。但看他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只好跟了下去。
既然過來幫忙, 那就幫到底吧。
山石嶙峋陡峭, 階梯比想象中更難走。不僅每一級寬窄不一,有的地方落差甚至超過一米。
她不得不背過身,兩手扒著陽光暴曬下滾燙的石面,一只腳先往下探,踩穩(wěn)后再調(diào)整姿勢,慢慢地蹭下去,全程神經(jīng)緊繃,確保自己不會受傷。
“……要我?guī)湍銌幔俊?br />
已經(jīng)和她拉開一段距離的吳天翔注意到她的勉強, 重新折回來, 上前想要扶她。
游嘉茵心里七上八下, 但還是無視了他伸過來的手:“不用,我自己下來!”
“你確定?這種時候就別逞強了!
“確定!我運動神經(jīng)很好的!”
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這一點她沒有忘。
吳天翔不再堅持,但也沒有走遠。他留了個心眼, 時刻回頭觀察她的情況。
沒走幾步, 游嘉茵果然因為踩到碎石粒打滑, 整個人失去平衡, 屁股重重地磕到石階邊緣, 然后順著慣性往下滑。
尾椎骨傳來的劇痛和急速下沖引發(fā)的恐懼嚇得她發(fā)出尖叫, 心懸到半空,雙手不由自主地亂抓。
吳天翔眼疾手快地阻止她下滑,一臉無奈地挖苦:“你這叫運動神經(jīng)很好?”
游嘉茵驚魂未定,但嘴上依舊不認輸:“又不怪我,是這里太難走了!我……”
沒說完的半句話被她咽回到了喉嚨里。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現(xiàn)在的姿勢不是一般的尷尬。
吳天翔依舊保持著剛剛截住她時的動作,重心放低,上半身微微前傾,雙手撐住她兩側(cè)的石面,把她圈在手臂和身體圍出的狹窄空間里。
她的雙腿夾住他的腰,手指掐著他的手臂,能清楚感覺到他結(jié)實的肌肉線條。
“所以我才提出要幫你啊。”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淺色虹膜在逆光環(huán)境下也很清澈,鼻息隨著低沉的嗓音撲面而來:“我又不會害你,你在擔(dān)心什么?”
——你在擔(dān)心什么?
這個問題就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塊,漣漪一圈圈蕩開,反復(fù)敲擊她的心臟,伴隨著如鼓的心跳。
當(dāng)然是擔(dān)心你靠得太近,擔(dān)心距離失控,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游嘉茵如夢初醒地松開手,撐著石階往后仰,想離他遠一點。
可抵住后背的石壁限制了她的活動范圍。她無處可逃,又害怕對方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波動,連忙避開視線,故作輕松地說:“怕被你笑啊。笑我連那么簡單的事都辦不到!
“你是來幫忙的,我為什么要笑你?” 吳天翔哼了一聲,直白地問:“其實是因為我哥吧?”
“……”
“別以為我沒發(fā)現(xiàn)你這兩天一直在躲我!
“……不回短信就叫躲你?”
游嘉茵隱約意識到了話題的走向,試著把他推開,但他紋絲不動。
吳天翔不理會她的反問,步步緊逼:“別又裝傻,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么!
“……”
“是我哥讓你不要和我走太近的?是因為那個電話嗎?”
“……”
“不回答就是承認了?”
“……才不是!關(guān)你哥什么事啊?”
內(nèi)心來回震蕩的池水終于在這一刻滿溢出來。
游嘉茵猛地起身,用力掙脫了吳天翔環(huán)住她的手,瞪著他說:“我和你的關(guān)系本來就沒有好到哪里去吧?用得著為這點事躲你?你自我感覺是不是太好了點?”
她知道自己的語氣很沖,可當(dāng)面對這張和吳天佑一模一樣,卻又明顯不是同一個人的臉時,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
或許是因為被說中,或許是討厭被逼問,又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總之,她不受控制地說了那些并非出于本意的話,連發(fā)出的聲音都陌生地仿佛不是自己。
“……隨便你!
吳天翔并沒有因此生氣。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往下走,悶悶的聲音順風(fēng)傳來:“現(xiàn)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陽光被云朵遮蔽,海水的顏色頓時變得有些陰郁,只有一道道光束落下的地方被微微照亮,水面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色彩。
難耐的沉默中,他們同時抵達巖壁底部的目的地。
吳天翔脫掉上衣,一言不發(fā)地跳進水里,撈著已經(jīng)明顯露出疲態(tài)的辛巴靠岸,把它高高托舉。
黑色大狗順利爬回巖壁頂端,不客氣地站在游嘉茵腳邊抖干身上的毛。
游嘉茵無奈地抹掉臉上濺到的水,抬眼就看見水里的吳天翔向她伸出手:“過來拉我一把。”
她雙膝跪地,扶住腳邊突起的石塊,向外探出身體,把手遞給他。
吳天翔用力握緊她的手掌,海水帶來的涼意頓時沿著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
游嘉茵正想拉他,卻感到手臂被他的另一只手捏住。兩只手一起使勁,不由分說地把她往下扯。
——嘩啦!
短暫的失重感隨著水花四濺的聲音結(jié)束。
游嘉茵瞬間被海水浸透,衣服沉甸甸地貼在身上,回過神來后只想罵人。
她咳掉嗆進鼻子里的水,把糊在臉上的頭發(fā)全部往后捋,慍怒又困惑地質(zhì)問身邊那個依舊鉗住她的罪魁禍?zhǔn)祝骸澳阌胁幔?現(xiàn)在我們要怎么回去!?讓辛巴來拉我們上去嗎?”
“爬上去就行了!眳翘煜栊χ哪樕蠞娝骸拔因_你的,我當(dāng)然知道一個人怎么上去!
“……你居然騙我?”
“那又怎么樣,你不也騙了我?”他朝她挑眉,敏捷地躲過她回潑過來的水:“你這種人,就算真的討厭我,哪怕在背后把我往死里罵,表面上還是會笑臉迎人的。你根本不會單單為了自己的情緒回避我。”
游嘉茵不甘地咬住嘴唇,海水的咸澀充滿口腔。
必須承認,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所以你就把我拖下來了?”她皺眉:“你幾歲了?不會好好說話嗎?”
“你給過我好好說話的機會了嗎?”
吳天翔繞著她游了一圈,聲音從各個方向傳入她的耳畔:“我現(xiàn)在就把話說清楚。不管我哥那天晚上到底對你說了什么,你都可以讓他放心。我對你絕對沒有一丁點那方面的想法。就算我有,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我都會讓給他,絕對不會和他搶,請他千萬不要誤會。”
“……你說反了吧?”游嘉茵忍不住插嘴。
擅長忍耐的哥哥和不在乎別人想法的弟弟,怎么看吳天佑才是會遷就人的那方。
“愛信不信。”吳天翔在她的面前緩緩?fù)O,神情認真地說:“我哥從小就被大人教育,凡事要讓我這個弟弟,雖然我們只差兩分鐘。他總是讓我選喜歡的東西,做喜歡的事,卻很少主動提出自己想要什么。現(xiàn)在總算知道他有了喜歡的人,我替他高興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和他搶?我這么說你總該明白了吧?”
游嘉茵安靜地聽他說完,臉上逐漸露出了笑意:“明白了,你是真的很喜歡你哥啊。”
如今回想,幾天前喬達大哥和蘇西的婚禮上,他表現(xiàn)出的那種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其實并不是對她的習(xí)慣性苛責(zé),而是出于對孿生兄弟的維護。
“廢話,你這個獨生子女是不會懂的。總之,你以后不用沒事躲著我!
吳天翔少見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然后像是為了掩飾害羞似地一頭扎進水里。
四下忽然變得很安靜,只剩下海浪聲和巖壁上辛巴興奮的喘氣聲。
游嘉茵在原地劃水等了一會兒,沒有看見吳天翔從別的地方冒出頭。正覺得有些不對勁,忽然感到腳腕被一雙手拽住,重重地把她往水里拉。
她及時憋住呼吸。海水瞬間漫過頭頂,聽力被水面阻隔,遠處是一望無際的藍。
吳天翔浮到與她平行的位置,朝她揚起嘴角,伸手示意她往上看。
落日余暉輕盈地落在海上,從他們的角度望去,搖曳的波浪模糊了外面的風(fēng)景,眼前的一切都是燦爛的金色。溫暖,奪目,讓人頭暈?zāi)垦。徜徉在金色海洋中的他們,就好像一個包裹在水晶球里的盛大預(yù)言。
——撲通!
大狗辛巴也按耐不住,跟著他們跳回金光閃閃的水里,四根長腿興奮地亂刨。
水流被震碎,氣泡咕咕亂冒,金色的海浪在眼前碎成一片一片。
浮出水面的時候,吳天翔向她豎起手掌,小心確認:“那讓我們正常相處?”
游嘉茵吁了一口氣,笑著和他擊掌:“好啊!
返程并沒有想象中艱難,又因為兩人已經(jīng)把話說開,氣氛也比之前融洽許多。
“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眳翘煜枳ブ涟偷捻椚Γ乐顾教巵y跑:“你那幾個朋友我已經(jīng)搞定了,他們來這里絕對不會在我哥面前說漏嘴,你放心吧。”
游嘉茵一驚,她居然完全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你是怎么說的?”
“沒什么特別的,你還是不知道細節(jié)比較好。”
海上耀眼的夕光由金紅轉(zhuǎn)為暗紫,乘著濤聲蟬鳴,伴隨他們一路攀登,最終消逝在了樹梢背后的黑暗中。
四周的能見度急速降低。他們默契地加快腳步,很快看見高處傳來手電筒的亮光。
“哎,你們總算上來了,我們差點要下去接你們!
喬達連連道謝,隨即被辛巴撲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電筒朝上一晃,光束刺得他們睜不開眼。
另一個男生忽然問:“你們這身打扮算怎么回事?”
吳天翔光著上身,他在下水前脫掉的T恤則被渾身濕透的游嘉茵換到身上。兩個人的頭發(fā)都在滴滴答答地淌水,看上去十分狼狽。
“狗在水里不肯上來,所以我們只好下去找它。”
吳天翔彎腰撓撓辛巴的下巴,大狗乖巧地嗷了一聲,算是肯定。
“那也不至于兩個人都濕成這樣吧?你們到底在下面干了些什么?快老實交代哈哈哈!”
“你小子很厲害嘛,到處都有女人!”
“長得帥就是了不起!”
……
幾個男生不懷好意地起哄起來,七嘴八舌地說了一些猥瑣的話,混亂中還有人故意喊出了王夏怡的名字。
游嘉茵不想理會他們,低頭去推自己的自行車,想趕緊回家洗澡,但卻被吳天翔擋住了去路。
“你,來這里。”他回過頭,朝不遠處帶頭起哄的那個男生勾勾手指。
對方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干什么?”
“過來跟她道歉!彼穆曇艉湍樕粯颖洌骸罢f我沒關(guān)系。但她好心幫忙,不是為了讓你們這種人隨便說閑話的!
剛才還嗤笑著的幾個人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頓時變得很僵。
同一時刻,遠處有車燈沖破黑暗,落在了他們的腳邊,將人影拖得老長。
吳伯的面包車在路邊停下,緩緩下降的車窗背后露出了他和吳天佑的臉。
“出什么事了?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作者有話說:
“不和哥哥搶”的flag立好
下一個修羅場當(dāng)著爹的面來臨
另外在海水清澈的地方,黃昏時的金色海浪真的超級超級浪漫,大家有機會一定要試一下
? 第四十八章
游嘉茵腦袋里的那根弦, 在看到吳天佑的瞬間又繃緊了。
偏偏在這種情況下被他撞見,這簡直比被那群無聊的男生起哄更讓她難堪。
喬達被夾在吳天翔和那幾個男生中間,兩邊都不想得罪。正在為怎么打圓場感到為難, 忽然看到吳伯停車, 立刻像見了救星似的迎上去。
“我家辛巴今天下午走丟了,大家都出來幫忙找!彼f著往旁邊一指:“最后是他們倆在石頭灘找到的!”
吳天佑從車窗里伸出頭,目光徑直落在吳天翔身上, 問他:“你的衣服呢?”
“給她穿了!眳翘煜鑲(cè)頭看了一眼游嘉茵, 神情自然:“她撈狗的時候被狗拽到海里去了!
“然后你也下去了?”
“對啊,辛巴那么重,又不肯上來,她一個人抱不動!
游嘉茵和吳天佑對上視線,配合地點了點頭。
吳天佑停止發(fā)問。他開門下車,去后備箱翻出一條T恤,抬手扔給吳天翔:“給。先把這穿上吧!
“謝了!
男生們見氣氛稍微緩和了些,嘴里說著“沒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繞過他們騎車離開, 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的山路盡頭。
剩下的人也不打算久留。吳伯正好要去一趟雙月灣, 便提議順路送游嘉茵和喬達回家。
盛情難卻,他們謝過吳伯, 把自行車固定在后備箱外的車架上,彎腰鉆進車廂。辛巴也興高采烈地跟上, 并在車開動后熟門熟路地把頭伸出窗外吹風(fēng), 空氣里彌漫起一股濕漉漉的狗味, 蓋過了吳伯的煙味和他們身上的海水味道。
“你們幾個過會兒有空嗎?”
喬達按住大狗, 探頭問游嘉茵和雙胞胎:“營地里今晚辦燒烤派對, 我哥和蘇西都會去, 他們讓我也帶幾個朋友。肉和酒我家都有,你們只要人過來就行,就當(dāng)謝謝你們幫我找到辛巴!
游嘉茵透過車內(nèi)后視鏡,和副駕駛座上的吳天佑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
原本她要等外公外婆睡下后才能溜出去和他見面,現(xiàn)在忽然有了被喬達邀請去燒烤的借口,簡直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吳天佑心領(lǐng)神會,朝她輕輕點頭。
游嘉茵立刻問喬達:“我要先回家洗個澡,晚點過來不要緊吧?”
“沒事,哪怕半夜來都行。到了以后打我電話,你知道去營地怎么走嗎?”
“大概知道,我再跟外婆確認一下。”
沉默許久的吳天翔忽然開口:“干脆讓我哥等你算了,反正他沒事做。我也回家洗個澡,到時候直接和你們在營地見!
游嘉茵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終于可以確認,他果然和她站在同一陣線。
吳伯也表示贊同:“對噢,晚上外面那么黑,你別一個人走,危險。讓天佑陪你一起過去!
“好啊。”吳天佑接話:“我沒問題。”
游嘉茵內(nèi)心一陣竊喜,但表面假裝客套:“那我稍微洗快一點,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不用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吳天佑回頭看了她一眼,一語雙關(guān),眼角帶著笑意。
吳伯在外婆家的餐館門口把他們放下。兩人默默目送面包車遠去,隨即相視一笑。
“你弟弟是故意的。”游嘉茵語氣肯定:“他在給我們制造機會!
“當(dāng)然是故意的!眳翘煊拥卣f:“他以為我生氣了!
游嘉茵早有準(zhǔn)備,立刻搬出了事先醞釀好的臺詞解釋:“我和他沒有約好見面。我們真的只是碰巧遇到才一起去找狗的!
“我知道。”
“那他為什么會覺得你生氣了?”
“我猜的,具體你要去問他!
游嘉茵越發(fā)摸不著頭腦,不放棄地追問:“……但你真的生氣了嗎?”
“沒有生氣!眳翘煊由晕⑼nD了一下,伸手扯了扯游嘉茵寬大的T恤下擺,語調(diào)隨意,聽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我只是不太喜歡你穿他的衣服!
“……要我現(xiàn)在脫掉嗎?”
“那倒不用,我還沒有不講理到這個程度。”吳天佑咧嘴一笑,手指落在她的肩胛骨上,輕輕把她往餐館大門推:“去洗澡吧,我在大堂等你!
“嗯……”
游嘉茵用最快的速度沖完澡,在擦頭發(fā)時盯著扔在浴室地上的男式灰T恤看了一會兒,把它塞進洗衣機,回房間換上了一件色調(diào)截然不同的珊瑚色上衣。
從外婆家到營地的那段山路,不久之前她和吳天佑剛剛走過一次。
當(dāng)時他們才認識不久,算不上熟悉。雖然全程氣氛融洽,有說有笑,中途還停下來看星星,但彼此都克制地保持距離,好感在黑暗中無聲萌芽。
而現(xiàn)在,他們再一次并肩走過這段路,十指緊扣,步調(diào)一致,手機閃光燈為他們指引腳下前行的方向。
露營地里隨處可見帳篷和野營車。他們在人群里繞了一圈,找到了正在往烤爐里裝碳的喬達。
“哎,能不能幫我找點能燒的東西來?報紙什么都行!
喬達抬眼看到吳天佑,對他說:“今天風(fēng)大,火很難點。隔壁那群人非要徒手點蠟塊,一下子就燒到了!
游嘉茵指指自己,客氣地問:“我有什么能做的嗎?”
“沒有沒有。”蘇西從一旁冒出來,塞給她紙碟和塑料杯:“你是客人,負責(zé)吃就行!
吳天翔隨后趕到,雙手捧著一個超大號玻璃碗,里面裝滿橙紅色的液體,頂上覆著一層保鮮膜。
“我媽讓我?guī)н^來的!
“這是什么?Punch?”
“對!
“哇,謝謝!”蘇西順手給游嘉茵倒了一杯,笑著朝她比劃:“和你的衣服顏色一樣啊。”
游嘉茵嘗了一口,覺得太膩,又悄悄往里面加了點蘇打水。
燒烤派對是這片露營地每月一次的傳統(tǒng)活動?諝饫餄M是煙霧和食物香味,耳邊傳來節(jié)奏感十足的音樂和人群的談笑。孩子們舉著零食亂跑,家長跟在后面追逐,年輕人則卯足了勁搭訕,想要趁機結(jié)交新的朋友。
游嘉茵端著喬達夾給她的肉,被以“趁熱吃”為由打發(fā)去附近的野餐桌。
“我馬上過來。”
吳天佑悄悄用口型對她說。
肉烤得恰到好處,喬達家的秘制蘸料也名不虛傳。她心滿意足地吃完,正想去倒飲料,忽然看見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女在她身邊入座。
“不介意我們坐這里吧?”領(lǐng)頭的女生笑盈盈地問她:“別的地方?jīng)]位置了。”
游嘉茵收拾東西起身:“沒事,我已經(jīng)吃好了。”
“你坐,你坐,別急著走!”另一個男生按著她的肩膀坐下,順手開了一瓶啤酒塞給她:“你也是來露營的?和朋友一起來的嗎?”
“我外婆家在這附近。”
“但聽你的口音不是這里的本地人吧?”
“不是,我正好放假來玩。”
男生更加來勁:“你從哪來的?上大學(xué)了嗎?”
又是這種沒完沒了的你問我答。游嘉茵用求救的目光朝吳天佑望去,他仍舊在給忙著烤肉的喬達打下手,蘇西的紅發(fā)朋友則站在邊上和他閑聊,一臉開心的樣子。這讓她心里感到一陣不爽,手指煩躁地摳起了啤酒瓶上的標(biāo)簽。
酒瓶忽然被人抽走,吳天翔從背后出現(xiàn),拍了她一把:“過來一下,幫我去搬點東西。”
“……噢!”
游嘉茵松了口氣,如獲大赦地跟上去,匆忙逃離了那群陌生人。
“你要搬什么東西?”
“搬我哥啊!眳翘煜杵沉怂谎,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蠢:“想找他就直接過去,別老是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等人來救,我光看都覺得累!
“他不是在忙嘛!
“這有什么關(guān)系,看我的!
吳天翔上前用一盤肉換掉吳天佑手里的烤夾,把他從烤爐前推開:“這里我來,你去找地方坐著吃吧!
吳天佑瞬間讀懂了他的意思,笑著說:“謝謝!
露營地中央的篝火臺被人點燃;鹦撬凰惶鴦,成團的熱氣順風(fēng)撲來,空氣變得扭曲。人群不由自主地后退,仿佛遷徙的魚群,順著洋流尋找別的落腳點。
游嘉茵緊跟吳天佑,不動聲色地混在來來往往的人潮里,朝遠離篝火的角落走去。
洗衣房里燈火通明,門大敞著,但里面空無一人。他們順勢在臺階上并肩坐下。斜前方一片茂盛的樹叢恰好擋住了遠處同伴們的視線,為他們制造出隱蔽的獨處空間。
“你已經(jīng)吃過了?”
“嗯。”
“對不起啊,剛才讓你等那么久。”
“沒事!庇渭我鸷攘丝陲嬃,不想打擾對方吃東西,就伸手從一旁供客人在等候期間打發(fā)時間的共享書柜里抽書看。
吳天佑看著她翻書,問她:“你喜歡看書?”
“我爸喜歡,所以我從小被他逼著看了好多,特別是那種很難讀的名著,讀得我頭都大了!
“那你喜歡什么?”
“太多了,我也概括不出來。”游嘉茵又在書架上仔細挑了一陣,把其中一本書的封皮展示給吳天佑看:“比如這本。”
書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數(shù)字《5》,封面上印著五個孩子在水里奔跑的背影。
“講什么的?”
“講五個從小一起過暑假的朋友,長大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小時候的事不對勁,重新回到故鄉(xiāng)尋找真相的故事!庇渭我鸷喴爬ǎ骸半m然是第一人稱,但寫得一點都不單調(diào),最后的結(jié)局特別感人,強烈推薦你看!
“嗯,我會看的。”
“而且作者文筆很好,我還用它做語文課的摘抄作業(yè)!庇渭我痣S手翻了幾頁,把其中一段指給吳天佑看:“我特別喜歡這里!
——『那些在海灘上,那把紅白相間的遮陽傘下度過的時光,永遠烙印在我的回憶深處。滾燙的細沙黏滿腳底,吱吱冒泡的汽水散發(fā)著檸檬香氣。輪船在遠方鳴笛,海鷗伴隨濤聲嘶鳴。我能聽見房子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音樂聲,老舊的收音機不斷卡帶,反反復(fù)復(fù)播放經(jīng)典情歌的同一個段落。就好像我無法忘懷的那個瞬間,當(dāng)他把那塊刻有我名字首字母的石頭放在我的手心,從那一刻起,我對他的思念從未停止,我和他的夏天永遠不會結(jié)束。』
吳天佑一臉茫然:“……就因為一塊石頭?”
“當(dāng)然不是啦!她早就喜歡那個人了,所以關(guān)鍵的不是石頭,而是給她石頭的那個人。只有特定的那個人才能給她那種念念不忘的心動感覺!
少女的心思,男生果然不懂。
“這樣啊。”吳天佑移開視線,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問她:“如果我也想給你一樣一看到就會想起我的東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游嘉茵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很肯定地說:“你的手鏈!
“為什么?”
“因為我們的手鏈?zhǔn)且粯拥陌。退慊Q也沒人會發(fā)現(xiàn)。這樣我也可以給你我的東西!
“說的也是!
遠處有人彈起了吉他。溫柔的樂聲中,他們同時解開手鏈,為對方帶上,小心翼翼地像在系他們之間的紅線。
重新回到營地的時候,吃飽喝足的人們開始伴著音樂放煙火。
天空被火光染亮,夜色變得渾濁,空氣中多出了濃郁的硫磺味。
醉醺醺的喬達回頭看到游嘉茵,沒有問她剛才去了哪里,只是塞給她幾根仙女棒,用打火機幫她點燃。
焰火嘶嘶閃爍,照亮了他們年輕的臉龐。
“玩得開心嗎?”蘇西趁亂從背后捅捅她的腰,笑容狡黠。
“嗯。”
“明年你也會來的吧?”
游嘉茵笑著點頭:“當(dāng)然來!
那時她不可能知道,那是她和他們度過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夏天。
作者有話說:
弟弟:目前依舊是一個合格的工具人
這篇文我只能保證最后是HE,但中間………………………………………………我不能說
? 第四十九章
燒烤派對結(jié)束后的夜里, 游嘉茵做了一個怪夢。
她夢見自己坐在教室里,正在進行一場考試。試卷從前排傳過來,遞到她的手上。她抽出自己的那張, 把剩下的繼續(xù)傳給后面的人。
“謝謝。”
熟悉的聲音讓她愕然回頭, 坐在她背后的,竟然是吳天翔。
“……為什么你在這里。俊
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實,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
吳天翔奇怪地看著她, 神色茫然, “你說什么?”
“你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
“為什么不是?”另一個女聲傳入耳畔:“我們不都是同學(xué)嗎?”
她循聲轉(zhuǎn)過視線,坐在隔一條走廊的姚夏怡一臉笑盈盈地回望她:“你忘啦?”
游嘉茵從夢中驚醒,猛地坐了起來。
……糟了!
她居然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陳俐穎等人可以裝作沒見過吳天翔,但同行的姚夏怡卻是一個填不上的漏洞。
游嘉茵越想越不對勁,天一亮就騎車下山,在雙月灣找到了正在幫喬達遛狗的吳天翔。
清晨的海灘上空無一人。天色晦暗,太陽躲在群山背后, 海水是陰郁的灰藍, 連海鷗都叫得無精打采。
“……你在干什么?”吳天翔驚訝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每天都起那么早?”
“怎么可能, 只有今天!”游嘉茵用力按住想要往她身上撲的辛巴:“我是來等你的。”
吳天翔略微一怔,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等我干什么?”
“有事想當(dāng)面說, 這里比較方便!庇渭我鹩L(fēng)抱起雙臂,仰頭看著他, “我想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跟我那幾個朋友解釋的?不說清楚我不放心!
“我說了實話。”吳天翔把腳背埋進沙子里, 語調(diào)慢悠悠地說:“我們碰巧在機場遇到, 就一起逛了逛。但因為不想讓你被我哥誤會, 只好拜托他們當(dāng)作沒見過我, 這樣一來……”
“……等等!”游嘉茵目瞪口呆地打斷他:“你怎么把我和你哥的事都說出去了!?”
“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自己猜到的!眳翘煜钃炱鹉_邊的枯枝,隨手往外一扔:“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你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你朋友也不傻。”
辛巴迅速沖了出去,很快叼著樹枝跑回來,興沖沖地在他們腳邊打轉(zhuǎn),想再玩一次。
游嘉茵感覺臉上在發(fā)燒,但還是強裝鎮(zhèn)定地接著問:
“那王夏怡怎么辦?她總不能裝作不認識你吧,你哥知道你們兩個見過面。要是她和一群我認識的人一起來島上看我,總覺得有點……”
“是很可疑,雖然你們真的是同學(xué)。”吳天翔點頭肯定:“不過你放心,她這次不會來!
“……哎,為什么?”
“據(jù)說她家里有事,我不太清楚,也沒細問。”
山背后的云層稍微扯開一條縫,透出來的日光將海面照射得閃閃發(fā)光,仿佛鋪著一層金屑。
游嘉茵稍微松了口氣,心情也跟著豁然開朗。
她告訴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
轉(zhuǎn)眼就到了七月二十八日,陳俐穎一行人來永興島的日子。
游嘉茵原本想把那天空出來,不巧一個住在滄南、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遠房表姐要給小孩辦滿月酒,無意中得知從大城市來的表妹最近也在島上,就讓外公外婆把她一起帶去,和家里別的親戚見面認識一下。
比想象中更熱鬧的酒席。大人寒暄,小孩哭鬧,在場的人一個都不認識,但都對她很親切。
游嘉茵漫不經(jīng)心地吃完這頓飯,心思早就飄回了雙月灣。
航班下午四點已經(jīng)抵達,她的朋友們正在等她。
吳天翔短信問她:『你什么時候回來?』
游嘉茵秒回:『快了!
『他們?nèi)チ四慵业昀,看到的時候記得裝得驚訝點。』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我就不露面了!
『當(dāng)然!
外公滴酒未沾,在回家的山路上把車開得風(fēng)馳電掣,游嘉茵暗暗捏了把汗,外婆倒是一臉淡定。
“喝點水。”她給后排正在看手機的游嘉茵遞了一瓶水:“你今天晚上還出去嗎?”
游嘉茵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手指停在了鍵盤上。
她溜出去的時候明明很小心,絕對沒有發(fā)出能把老人家吵醒的動靜。
外婆不以為然地說:“你別怕,我就隨便問問。你媽在你這個年紀也在家里呆不住。你最近都和喬達他們玩對吧?”
游嘉茵連忙點頭。
“蠻好蠻好,注意安全就行!
外婆打開車窗,不再多問。
暖風(fēng)鼓進車里,夜晚的山路一片漆黑,只有遠光燈劈開濃稠的夜幕。窗外原本應(yīng)該是山坡和海景的位置,現(xiàn)在也只剩下連綿的陰影和海面折射出的模糊月色。
已經(jīng)過了飯點,但餐館里的熱鬧程度絲毫不減。
游嘉茵對著后視鏡整理好衣服和頭發(fā),裝作若無其事地往里走。
進門就看見離她不遠的一桌人站了起來,笑容燦爛地朝她高舉雙手:“Surprise!”
陳俐穎,童凱琳,趙茜婭,唐星宇,還有一個有點眼熟的男生。
……他是誰?
游嘉茵在心里犯嘀咕,但表面還是配合地假裝驚喜:“你們怎么來啦!?”
童凱琳笑嘻嘻地抱住她的手臂:“來找你玩啊,不可以嗎?”
趙茜婭把游嘉茵拉到一旁,余光瞥向那個男生,壓低聲音對她說:“對不起啊,是許逸揚硬要跟我們過來的,你不介意吧?”
……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
游嘉茵搜腸刮肚,試圖把男生的臉和名字對上,想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許逸揚是她的同學(xué),你以前見過的,他對你念念不忘很久了!
陳俐穎也湊上來,捏著趙茜婭的肩膀向游嘉茵解釋:“都怪唐星宇這個超級大嘴巴,告訴許逸揚我們要到永興島來找你玩,等我們知道的時候,他連機票都訂好了,行動不是一般的迅速。因為他跟唐星宇關(guān)系特別好,我也不好意思讓他別來……”
游嘉茵倒是無所謂,笑著安慰她們:“沒關(guān)系,人多比較熱鬧嘛。”
外公外婆難得見到游嘉茵的朋友,自然要過來打聲招呼。
幾個人都是開朗嘴甜的類型,把老人哄得眉開眼笑,不僅允許他們這一周免費過來吃喝,還熱心為他們推薦了接下去幾天的游覽行程。
江文月也在忙碌之余過來聊了幾句,順口一問:“你們住在哪里。孔罱峭,這附近住宿挺難訂的!
“我找了民宿,離這里不遠,老板過會兒會來接我們!标惱f從手機里翻出地址:“是游嘉茵媽媽推薦的。”
外婆探頭看了一眼,說:“噢,果然是阿聰家!
眾人干了幾次杯,氣氛融洽地聊了一會兒,陳俐穎起身去上廁所。
游嘉茵悄悄跟上,在洗手臺前等她出來,忍不住問:“你們訂了吳天翔家的房子?”
“對啊!标惱f對此顯然知情:“我們本來要住在姚夏怡家,但她突然有事來不了,只好臨時找別的地方。不過這房子一開始確實是你媽推薦的,我訂完才知道那里也是吳天翔家!
“這樣啊,好巧!
陳俐穎在洗手時透過鏡子觀察了游嘉茵一會兒,開口問她:“吳天翔拜托我們幾個假裝以前沒見過他,你知道理由嗎?”
這種情況下沒必要裝傻。游嘉茵猶豫了一下,誠實地點頭。
“那就行,放心好了,我們絕對不會說漏的。”陳俐穎沖掉滿手泡沫:“有空一定要介紹他哥給我們認識,許逸揚可是憋了一口氣,想看他到底有多帥!
“其實你已經(jīng)看過了!庇渭我鹩行┎缓靡馑嫉卣f:“他們兄弟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
“……?”陳俐穎伸向烘手機的手滯在半空,表情詫異地喃喃:“這么刺激……”
她的后半句話,被吞沒在了機器發(fā)出的隆隆聲中。
兩人往回走的路上,游嘉茵抽空瞄了一眼手機,看到了幾分鐘前吳天佑發(fā)來的短信:
『我們都在喬達家的店里,你要來嗎?』
游嘉茵無奈地回他:『我有朋友從上海過來,今天不行!
“為什么不行?”陳俐穎一直在邊上斜眼偷看:“帶我們一起去嘛,正好可以見見他。”
游嘉茵有些害羞地推了她一把:“你們都住他家的房子了,過幾天肯定能碰到,急什么!
隨后又補發(fā)了一條短信:『我朋友住在你家的民宿,我媽推薦的!
陳俐穎看著她打字,稍微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提議:“你要不要干脆也搬過來跟我們住?反正房間那么多,大家可以一起玩,你和他見面也容易,絕對比你住在自己家自由!
吳天佑的回復(fù)在同一時刻送達:『你要不要也一起住過來?』
游嘉茵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立刻答應(yīng),裝模作樣地小聲說:“我要問問外婆……”
陳俐穎看不慣她扭扭捏捏,直接一把搶過手機,手指飛快地給吳天佑回復(fù):『好啊!
“好啊!蓖馄怕犼惱f說完,也爽快地表示同意:“難得有朋友過來,當(dāng)然要玩得開心點!
就這樣,一老一少興高采烈地替她做出決定。
陳俐穎謝過外婆,朝游嘉茵得意一笑,自告奮勇陪她回屋收拾行李。
遠離餐館的喧囂,兩個人獨處的房間里,只剩下風(fēng)吹動屋檐下風(fēng)鈴的叮當(dāng)聲響,她們終于能夠暢所欲言。
“其實你是知道我們要來的對吧。”
陳俐穎把幾件疊好的吊帶塞進游嘉茵的行李袋,幽幽地說:“我就不信吳天翔沒有來找你商量讓我們閉嘴的事。”
游嘉茵艱難地承認了:“不好意思破壞了你們的驚喜……”
“沒關(guān)系,我能理解。”
陳俐穎若無其事地卷起一條腰帶:“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希望你老實回答!
“你說!
“吳天翔和你是不是也有點什么?”
游嘉茵心里有些意外,立刻篤定地搖頭:“沒有!
“我是說他對你。”
“不可能,我確定!
——“我對你絕對沒有一丁點那方面的想法。”
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他不久前剛剛說過的話,心臟輕輕抽了一下。
“……你真的確定?”陳俐穎偏頭看她:“他真的不是特地陪你回上海的?”
“當(dāng)然不是。他是為了自己的事去的!
“什么事?”
“……我不能說。”
“為什么?”
“這是他的私事,他拜托過我不要說!庇渭我鸬膽B(tài)度巍然不動:“你別胡思亂想,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沒必要騙你!
那種奇怪的煩躁感再次從心底涌起。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在吳天佑之后,連只見過吳天翔一面的陳俐穎都會問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哦,好吧,我相信你!
陳俐穎留意到游嘉茵臉色陰沉,表現(xiàn)得明顯有些不耐煩,便知趣地不再堅持。
但這并不代表她被她說服。
無論是那場不可能“偶然”參加的音樂節(jié),還是他直接按下她家樓層號碼的那個瞬間,都為他們的關(guān)系打上許多問號。
如果是審美一致的孿生兄弟,一切就變得能夠解釋了。
游嘉茵趁機轉(zhuǎn)移了話題:“姚夏怡到底為什么沒有來?”
“天曉得,我也不清楚,明明一開始提議來永興島找你玩的也是她。”
陳俐穎起身舒展四肢:“但說實話,她不來我反倒覺得輕松。”
游嘉茵收拾完行李,拉上拉鏈,認真地問:“上次沒說完的事現(xiàn)在能告訴我了嗎?我還是沒搞明白你跟她算怎么回事!
陳俐穎移開視線,原本輕松快樂的臉上覆上一層淡淡的陰霾:“還不行,對不起,需要再等一段時間,但我保證一定會說的!
晚上九點,吳伯的面包車準(zhǔn)時停在餐館門前。
吳伯打開車窗,笑容爽朗地伸出頭,向已經(jīng)等候在外的一行人揮手。
游嘉茵下意識地朝副駕駛座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那里黑洞洞的,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說:
閨蜜:直覺告訴我你們有jq
? 第五十章
新的一天, 從窗外響起的嘻哈樂聲中開始。
游嘉茵從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一旁的陳俐穎半邊身體懸在半空,胳膊和腿架在她身上, 姿勢睡得東倒西歪, 卻保持著驚人的平衡。
她眨眨眼,花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是吳伯家位于山坡頂上的民宿, 她和她的朋友們會在這里住上一周。
盛夏的早晨, 百葉窗半拉,陽光滲透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道清晰的條紋。
游嘉茵躡手躡腳地下床,扒開葉片向外張望。
房子底下的游泳池里,唐星宇正在開心地來回撲騰,像一只活潑的小水獺。許逸揚坐在泳池邊緣的木板上,雙腿垂在水中晃蕩,一邊低頭玩手機。他的身邊擺著一只便攜式音箱, 源源不斷的音樂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他像是感知到她的視線似地抬起頭, 一臉尷尬地把音量調(diào)小, “……我吵醒你了?”
游嘉茵不得不拉開百葉窗回答他:“沒事,我自己醒的!
忽然增大劑量的光線打擾到了睡夢中的陳俐穎。她閉眼哼哼了兩聲, 轉(zhuǎn)身滾到床的另一頭。
游嘉茵離開臥室,輕輕帶上了門。
她不久前才在這里和吳伯一家吃過晚飯, 因此對這幢房子不算陌生。
墻上的照片和裝飾保持原樣, 墻角多了幾塊沒見過的珊瑚和彩繪石頭。游嘉茵猜那些都是吳天翔的杰作, 好奇地盯著上面的抽象圖案看了一會兒, 轉(zhuǎn)身又發(fā)現(xiàn)趙茜婭和童凱琳站在吳伯和俞阿姨的結(jié)婚照前竊竊私語。
“唉, 你醒啦!”趙茜婭招手讓游嘉茵過去:“來看下, 這個人是不是這里的老板”
游嘉茵直接點頭:“對啊!
“……靠,不會吧!”童凱琳臉色驚恐:“明明以前那么帥,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吳天翔以后老了不會也像他爸一樣發(fā)福吧?我不要。
“你再說游嘉茵要生氣了。”趙茜婭淡定地提醒:“你把她男人也咒進去了!
昨晚分完房間后,女生們聚在一起八卦了一會兒。當(dāng)游嘉茵提到這對兄弟其實是雙胞胎時,童凱琳的尖叫差點沒把屋頂掀翻,引得隔壁房間的男生趕緊過來查看,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們到底什么時候能見你那位?”童凱琳戳戳游嘉茵問:“離得那么近,不能叫他過來嗎?”
游嘉茵抬頭看了一下時間:“他馬上來。”
雖然昨晚沒能見上面,但吳天佑在睡前告訴她,他會在早晨九點把一行人的早飯送上門。
游嘉茵好奇地問:『你每天都給客人送飯?』
『當(dāng)然不是。這是特別服務(wù)!
陳俐穎累得沾床就睡。游嘉茵背朝她側(cè)躺,伴隨好友勻稱的呼吸聲,在黑暗中對著手機傻笑。
“嘉茵,你有防蚊噴霧嘛?”趙茜婭坐在廚房里的高腳凳上,把腿伸到游嘉茵面前,手不由自主地撓著:“我昨天一晚上就被咬了十幾個包,癢死我了。”
童凱琳把頭伸過來看:“哇,那么慘,我和你睡一個房間,怎么一個都沒有?”
“好像跟血型有關(guān)系。你什么血型?”
“我O型。你呢?”
“我A型!壁w茜婭愁眉苦臉:“再咬下去我短褲裙子都不能穿了!
游嘉茵從行李袋里找到噴霧,邊噴邊對她說:“你不要多抓啊,越抓越癢,皮破了更麻煩。”
“但我忍不住怎么辦……”
“等下我們?nèi)ベI藥膏,否則你今天晚上肯定會癢到睡不著。”
游嘉茵順手揭了張便簽,埋頭刷刷寫字:“想想還要什么別的,到時候一起去超市買了,省得之后跑來跑去,這里去商店不是很方便。”
“我看看,至少要備點零食飲料!
童凱琳舉手:“我要再買瓶涂身體的防曬霜,這里的太陽比我想象得還曬!
“我要買潛水鏡!痹S逸揚走回客廳,自來熟地在游嘉茵身邊坐下,托腮盯著她的側(cè)臉:“我把我的忘在家里了。你知道哪里有賣嗎?”
“嗯,我知道一家店,我的也是那里買的!
男生擱在桌面上的手肘有意無意地碰到了她的,游嘉茵不留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
“太好了,那到時候你來幫我挑。”
“我又不懂。”游嘉茵為購物清單添上一筆,朝他笑笑:“但我會讓懂的人帶我們?nèi)サ摹!?br />
她原本還在擔(dān)心,朋友來后和吳天佑見面的時間會變少,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是問題,她有太多可以把他帶在身邊的借口。
趙茜婭依舊在和瘙癢搏斗。她從網(wǎng)上找了個偏方,用燙熱的勺子按壓蚊子塊,但卻被許逸揚無情吐槽:“這也太慢了,你還不如去沖個熱水澡!
“……對噢!”
滿腿紅印的女生如夢初醒,飛快地奔去浴室。
童凱琳則去泳池邊找唐星宇聊天。他們在側(cè)壁找到了一個開關(guān),一按下去,咕嘟咕嘟的氣泡很快把整座泳池填滿,就像一罐剛開的氣泡水,攪渾了原本倒映著蔚藍天色的清澈水面,兩個人像孩子似地拍手歡呼。
空蕩蕩的客廳里,不知不覺只剩下游嘉茵和許逸揚兩個人。
游嘉茵對他的印象十分模糊,只知道他是唐星宇和趙茜婭的同學(xué),性格有點玩世不恭,很擅長活躍氣氛,是那種和所有人都能相處得很好的類型。
但因為許逸揚總被趙茜婭和陳俐穎描述成一個對她念念不忘的跟蹤狂,單獨相處的時候,她難免感到有些緊張,就起身走到操作臺后面,裝模作樣地給自己倒了杯水,想和對方保持距離。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差十分,吳天佑馬上就要來了。
許逸揚也假裝翻冰箱,朝她走近了一些,開口問道:“你是第一次來永興島?”
“我小時候來過一次,這次是第二次。”
“哦哦!蹦猩@然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干脆直奔主題:“他們說你在這里交了男朋友,是真的嗎?”
游嘉茵沒料到他會那么直接,害羞地點了點頭,對方立刻露出了沮喪的神情。
他不死心地問:“但你知道你八月份就要回上海的吧?”
“……那又怎么樣?”
許逸揚似乎沒聽出她語氣里對這個話題的抵觸,依舊自顧自地碎碎念:“真的好難相信啊,你以前明明連電話都不肯給我,我還以為你專心念書不想找男朋友,沒想到居然在這里談起了戀愛。我就搞不懂了,像這種小地方的人,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還是說……”
游嘉茵臉色陰沉地打斷了他:“……你這句話算什么意思?”
“我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小地方的人怎么了?這么被你看不起?” 游嘉茵努力控制住情緒,哪怕內(nèi)心正在掀起驚濤駭浪:“你知不知道我媽也是在這里出生長大的?”
她越說越氣,情不自禁地把手里的杯子往廚房操作臺上重重一放,誰知沒控制好力度,玻璃杯底瞬間裂開,順著水流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外面?zhèn)鱽硪魂嚽瞄T聲,但廚房里的兩個人都沒有聽見。
剛剛睡醒的陳俐穎咕噥著“誰啊”,慢悠悠地穿過走廊過去開門。
許逸揚被眼前的場景嚇懵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上前補救:“你別動,我來……”
游嘉茵伸手推開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有點嫉妒……”
游嘉茵一言不發(fā)地低頭收拾腳邊的玻璃碎片,只當(dāng)沒聽見。
如果是在平時,她一定會假裝不在意,微笑著接受道歉,和對方握手言和。可現(xiàn)在,當(dāng)吳天佑和她的家人同時被許逸揚傲慢的言語侮辱,她難以做到心平氣和。
指腹忽然傳來一陣刺痛。玻璃碎片割開了皮膚,鮮血馬上滲了出來。
“……讓我看看!痹S逸揚順勢握住她的手。
“你別碰我!
“但傷口要處理一下。”
“我自己來,不用你管!”
游嘉茵試著掙脫,但男生的力氣太大,捏得她骨頭發(fā)痛。
正在這時,另一只手映入眼簾,緊緊捏住許逸揚的手腕,施加在上面的力度讓他不得不松開游嘉茵的手。
“她說了不要你管,你沒聽見?”
墻上的時鐘鐺鐺報時。九點整,準(zhǔn)時出現(xiàn)的吳天佑仿佛一個從天而降的救星。
游嘉茵接住吳天佑伸向她的手,慢慢站了起來。
“讓一下,不要擋著,小心腳下。”
隨后進門的吳天翔提著掃帚和簸箕,用掃帚柄把許逸揚推開,開始熟練地清掃。
“啊,哦……”
許逸揚回過神來,抓了抓頭,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一旁。
雙胞胎的出現(xiàn)稍微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所有人都聚回到客廳,把早飯擺上餐桌,開始互相自我介紹。
一切順利按計劃進行,就連向來大大咧咧的童凱琳都演技上身,把吳天翔當(dāng)作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問候。
游嘉茵總算松了口氣。
而在看到吳天佑時,女生們紛紛帶著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交換眼神。
“你都告訴他們了?”
吳天佑把游嘉茵帶去二樓的洗手間,從浴缸底下拖出一個醫(yī)藥包,幫她處理傷口,一邊有意無意地問道。
“……不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他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笑容明朗:“我很高興。”
吃完早飯后,吳天佑向吳伯借來車鑰匙,帶一行人去滄南購物,順便在周邊逛一圈。
游嘉茵理所當(dāng)然地坐在副駕駛座,系緊安全帶。
“我也去!眳翘煜韪宪,緊挨著許逸揚坐下,對吳天佑說:“我要去一趟學(xué)校,到校門口把我放下來就行!
“噢!
陳俐穎后知后覺地問:“你們哪個學(xué)校的?不會是滄南一中吧?”
兄弟倆疑惑地異口同聲:“怎么了?”
后排的女生們默契地相視一笑,沒有立刻回答。
既然來了永興島,《海角星屑》的重要取景地,她們絕對不可以錯過。
作者有話說:
居家辦公的好處是,午休時間可以用來更新……
目標(biāo)是圣誕前寫完第一卷!明年夏天前寫完全文!社畜碼字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