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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佃戶殺人案

    武明帝把奏折深惡痛絕的擱在一旁,看見馮德他們跪在地上,心里更煩了。

    “你們都先退下,讓朕一個人靜靜。”

    馮德沒再多勸應了一聲是,帶著大殿的宮人如潮水一樣退去。

    整個盤龍殿只剩下武明帝一個人,他先去批閱其他的奏折,等批了一些奏折,放下朱筆吐出一口氣。

    這事不解決總覺得懸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武明帝心里難受。

    他想了想清丈土地的可行性,越發惱怒起來。他是不知道底下的人做了甚么事嗎?他就是知道,這要怎么去改,有多大的魄力去改,這一不小心他這個皇帝都做不成了。

    京城的這些世家都盤旋在他頭頂,他要權衡利弊,要文武平衡,拉扯著他們,控制著他們。若是觸碰他們的利益,讓他們就擰成了一股麻繩,這巧舌利嘴全沖著他招來。

    這滿朝文武就鄭山辭一個聰明人了,其余的都是傻子。武明帝心里發著牢騷,又被鄭山辭的話說得心癢癢。

    他左右不得只把折子扣留。

    晚上去坤寧宮見了王鳳君和兩個兒子也是怏怏不樂。

    王鳳君看在眼里。

    謝澹扒拉了一下飯碗,他最喜歡的雞翅偏偏放在武明帝的面前,謝澹夾了幾筷子吃得開心。

    謝承看出武明帝今天心情不佳,私下扯了謝澹的袖子。

    謝澹給武明帝夾了一只雞翅,“父皇,兒臣請你吃。”

    武明帝本還有些味同嚼蠟,聽了謝澹的話倒是笑起來,恢復幾分精神。

    “整個皇宮都是朕的,這雞翅也是朕的,你還說請朕吃雞翅?”

    謝澹癟嘴:“兒臣給父皇夾雞翅已盡孝心,父皇卻得理不饒人。父皇這樣的,就不該吃雞翅。”他說著勾著身子把武明帝碗里的雞翅夾到自己碗里吃了。

    武明帝:“……”

    武明帝氣笑了。被謝澹這么一鬧,他心里的郁氣散了許多。瞧見小兒子專心啃雞翅,大兒子低頭吃肉。他也起了心思跟他們搶著吃飯。

    謝承最喜歡吃的小羊排被武明帝吃了大半,謝承不敢怒不敢言。謝澹喜歡的雞翅也沒幸免,被武明帝吃了二分之一。

    謝澹的嘴巴當場就能掛油壺了。

    王鳳君笑著說:“你們吃完了就先回去,晚上我吩咐人給他們燉了香菇雞湯,用了再睡下。”

    謝承跟謝澹見禮,離開了坤寧宮。

    等兩個皇子走后,王鳳君才說道:“陛下何必跟兩個孩子過不去,陛下再這么做,往后臣侍這坤寧宮都不敢讓陛下來了。”

    武明帝聞言眉眼帶笑,“朕還比不上這兩個混小子。這坤寧宮就不該讓他們兩個過來,像甚么話。各自在宮殿待著就成,一個做了太子一個做了王爺還黏著你不成。”

    王鳳君:“陛下這話臣侍就不附和了。”

    武明帝只覺自己不招待見。

    等宮人收拾干凈,武明帝讓伺候的人退下,殿內就剩他們兩個人。

    王鳳君知道自己要伺候這個幼稚鬼了。

    兩個人洗漱后,武明帝躺在被褥里還不安分,一會兒就翻身閑不住。

    王鳳君逼不得已問道:“陛下今晚一直心神不寧,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么?后宮不得干政,陛下若是心里苦悶可說給臣侍聽聽。”

    武明帝斟酌字句說道:“有臣子提出清丈土地的事,這些年收上來的稅越發少了。戶部那邊給的政策是風調雨順時要收高稅,收成不好就收低稅,再給商稅那邊加重。”

    王鳳君恨自己多嘴,合該裝睡不去理會武明帝。

    王家雖說是小官之家,但對府邸的哥兒跟男孩都是一視同仁,他在閨中不僅學了女紅,連著書也看得多。王都頭寵他們這些弟弟寵得厲害,王鳳君不僅看四書五經,連著話本也看了幾冊。

    有次他看窮書生跟富家哥兒私奔這類的書被父母抓了錯處,他忙不迭就把錯推給王都頭,王都頭還認下了。

    王鳳君私下再去向大哥賠禮道歉。

    這清丈土地的事,他心里也清楚。他當了這么些年的鳳君,每年還要開宴會請這些官眷,心里很是清楚。光靠俸祿在想在京城把日子過好不容易,有的官員就老實攢錢,置辦幾個鋪子來周轉家用就好多了。有的官員就動歪腦筋,他們庇護商戶,要么就是貪污替人辦事。

    像是國公府,侯府這類勛貴更是過得奢靡。

    王鳳君家里從小在外就是謹小慎微的,因為出了兩門鳳君,這便變得顯赫起來。被陛下封了侯爵,曾經也飄飄然的,被王鳳君敲打一陣才低調起來。

    不然甚么侵占土地,學著人攀比這事也要陷進去。

    讓他們這樣作下去還會連累兩個孩子,王鳳君可不想讓這些人得寸進尺。

    “陛下,戶部說的法子是權宜之計。若是按照戶部的法子,這幾十年是不會出什么差錯的,以后就難了。這問題總是存在,陛下不解決就要留著承兒解決,承兒要是不解決,這問題就越來越嚴重,這樣一直留著,以后會發生甚么事難說。”

    王鳳君冷靜的說。

    武明帝悶聲沒說話。

    “再者陛下當時也是被立為太子,當初登基后也被朝臣掣肘過一段日子,國庫虛空,過得不容易。若是承兒繼位,作為父君臣侍不想讓承兒過得這樣辛苦。”

    王鳳君把利害給武明帝說明了。

    他裝睡了。

    過了半晌武明帝說道,“罷了,這事就讓朕來扛吧。”

    他說完這句話,以為王鳳君會夸他有擔當。一扭頭王鳳君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武明帝心里下了這樣的決心,結果枕邊人已經睡了,他心中失望。

    自己也睡過去。

    ……

    鄭山辭把折子呈上去,心里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余下的事就看陛下是如何想的了,不管什么結果總歸他是盡心的,這便心里寬慰起來。

    幾位好友還吃著飯食,杜寧先給幾個好友發了喜帖。

    “休沐日記得來喝我的喜酒。”杜寧笑著說。

    眾人表示都會去。

    梅淮心想他跟表弟的親事還要再等一等,該是下個月才成親。表弟的爹跟阿爹要過來一趟,路途遙遠,要下個月才到京城。

    “這回是要你們給我隨份子錢了。這喜帖我給施兄也寄了一份過去。”

    蕭高陽開玩笑,“你這是讓他在地方上也要給你隨份子錢了。”

    “不說隨份子錢,他定是要在當地買了東西給你寄過來。”

    杜寧嘿嘿一笑:“不能因為施兄去了地方就免了他的禮物,總歸是要送過來的。”

    鄭山辭聞言也是笑起來。杜寧的性子活潑,去信找施玄給他補禮物,施玄會覺得親熱。

    鄭山辭在戶部處理完公務就回到家里。

    虞瀾意去應酬去了,要晚上才回來。

    “魏夫郎請少爺去賞花去了,晚上還留他們在魏府用膳。”

    “小公子去老爺跟夫郎那去了,老爺讓你一并過去用膳。”鄧雪說道。

    “好,我先去換身衣裳。”

    鄭山辭換了衣裳去鄭府。他跟虞瀾意求誥命時,鄭夫郎也得了誥命,鄭夫郎心里高興著。他一個從小山村出來的人,多賴山辭才有此殊榮,心里更是歡喜他們一家子。

    得了誥命還有許些人要請他去府邸做客吃飯,他是不敢去的,只回絕了。他清楚自己的斤兩,跟這些人還是少些接觸,只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鄭夫郎給小平安剝了橘子吃。鄭同初在一旁剝花生,小平安也拿著花生學著鄭同初的手法剝花生。

    鄭夫郎喂了小平安橘子,把另一瓣橘子送到鄭同初嘴邊。

    兩個孩子都是白白凈凈的,鄭夫郎看著就歡喜。前不久,林哥兒還又給鄭家添了一個男孩,這日子就更有盼頭了。

    鄭父在孩子面前也不抽旱煙了,兩個孩子都嫌他們這個愛抽煙的爺爺。

    “山辭來了,你先坐下歇息一陣。你們父子倆就在這里用了晚食回去,家里沒甚山珍海味,都是一些家常菜,還要看你們吃得慣不慣。”

    鄭山辭坐在椅子上笑道:“阿爹甚么話,我最是喜歡吃家常菜,農家炒肉頂好吃。再來一壇子腌制的咸菜加點辣椒也是好吃的。”

    “虧你還記得這咸菜的味道。放心吧,今年做了許多,等做好了你遣人來搬就成了。”鄭夫郎笑容滿面。

    “那還要謝謝阿爹了。”

    林哥兒在屋子里休養,鄭山成晚上就在食肆里用飯。晚間在食肆再待一陣就回家,他是不必守到最后的。相反他想什么時候走就能走,只是他心里有責任,對食肆上心。

    “哥哥,給你吃。”小平安剝了花生自己吃了一粒花生米,把殼子里的另一粒花生米給鄭同初。

    鄭同初受用的吃了。

    兩個小孩時常串門,關系很好。孩子是閑不住的,剝了一陣花生他們就丟開手。鄭同初讓小平安一塊去看林哥兒,去看新來的弟弟。

    小平安跟著鄭同初一同進了內院,林哥兒在床上坐月子,瞧見他們兩個人過來,眉眼就帶笑。

    他剛開始坐月子還閑得住,坐了半個月就有些閑不住,讓侍從拿了針線來給小兒子繡帕子。

    這孩子有個階段喜歡流口水,這帕子就是為以后流口水備下的。小子叫鄭子平,現在還在嬰兒車里睡大覺。

    小平安伸出腦袋好奇的看弟弟。

    “弟弟好小。”他天真的說。

    林哥兒讓兩個小孩坐在塌上,林哥兒正無聊,樂得跟他們說話。

    “你跟同初哥哥生下來的時候也這樣小,然后才慢慢長這么大的。”

    小平安比劃了一下,他感到不可思議。自己以前有那樣小,他已經沒什么印象了。腦子里只有前兩天的記憶,別的都是模模糊糊的記不清。

    鄭同初點頭:“阿爹說得對,我們曾經也那樣小,等長大了就跟長輩們一樣高了。”

    小平安驚喜的出聲:“真的么?我也能長那么高了?”

    “你們還是小孩子,一年到頭都要長個子。你們在長個子,我們這些人可不長哩。”

    小平安蹦蹦跳跳起來。

    “我們班上長得最高的就是魏云,我長得不夠高要坐在前排。”

    鄭同初聽著好奇,又多問了一些書院里的事。

    小平安到了鄭家也不拘束,多說了一些學堂里的趣事,把林哥兒跟鄭同初都哄得很高興。

    “哥哥是哥兒不能跟我們一塊上學堂,但可以跟別家的哥兒一塊請先生來教。”

    林哥兒說道:“你哥哥有好友的,就在隔壁家里。只是跟你不熟罷了,往后同初是可以多出去耍耍,不要一日悶在屋子里。”

    小平安比鄭同初還要先點頭:“哥哥跟我們一起玩。其他家里的也有哥兒哥哥和哥兒弟弟。”

    林哥兒:“這樣也成。”

    鄭同初也想著出去玩。整日學一些書心里也煩,聽阿爹首肯了,心里樂開花。

    兩個人看了新弟弟,攜手離開。鄭同初出了門,捏了捏小平安的鼻子:“這次多謝你了,我欠你一次。往后我也給你打一次掩護。”

    小平安眼珠轉了轉:“好,我記下了。”

    兩個小孩人小鬼大。

    鄭山辭在這處用了膳,父子兩個人就離開鄭府回去。

    小平安乖乖的牽著鄭山辭的手:“爹,我都這么高這么大了,你跟阿爹怎么還不給我添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給我添個哥哥姐姐也好哇。”

    鄭山辭被小平安問住了,他語氣凝噎:“哥哥姐姐是添不了了,你就是最大的哥哥。”

    小平安苦惱的說:“曾祖父說我是我們小輩里最先出生的,這樣我就是所有人的哥哥了。”

    鄭山辭笑道:“就是曾祖父說的這樣。”

    “那我想要弟弟妹妹。”小平安眨巴著眼睛,腳步輕快的跟著鄭山辭。鄭山辭照顧他的小短腿,步子邁得很小,不然他邁開一步,小平安不知要走多少步。再者步子邁開了,袍子就叉開,這樣還顯得尷尬。

    “我預備只有你一個孩子了。”鄭山辭跟小平安說。

    小平安懵懵懂懂的問:“為什么呀。”

    晚風從他們身邊吹過,街道上還沒落葉,該是有人清掃了。鄭山辭說道:“你生下來的時候,你阿爹很疼,疼得大叫起來。像是你肚子疼一樣,比這個疼還要疼許多,疼得人都冒汗了。所以爹不想再讓你阿爹受苦了。”

    小平安聽說比肚子疼還疼,他忙不迭捂住了肚子。

    他吃壞過肚子,疼得厲害。想到生孩子比肚子疼還要疼,小平安搖搖頭:“阿爹不要肚子疼。我有很多的弟弟,沒有弟弟我可以借弟弟玩。”

    “沒有妹妹就借妹妹玩。”

    小平安想著又高興起來:“京城有這么多小孩呢。”

    鄭山辭聽著小平安充滿稚氣的話,心中好笑,把小平安抱起來回家。

    “爹,我想坐在你肩膀上。”小平安又起了心思。

    “算了吧。你已經有了斤兩,坐上來我怕肩膀被你壓碎了。”鄭山辭頭也沒回的就拒絕了。

    父子兩個人回到家里,虞瀾意還沒回來。

    小平安和鄭山辭面面相覷,小平安對著手指說:“阿爹沒回來,爹你陪我一起玩吧。我想跟你們倆一塊睡。”

    鄭山辭已經拒絕讓小平安坐他的肩膀了,這次便不好拒絕他了,咬牙同意了他的請求。

    小平安歡呼一聲去拿了自己的睡衣過來,他把鄭山辭擠在一邊洗漱后拿著自己的玩具爬上床。

    鄭山辭搖搖頭。

    陪著小平安玩了一會兒將軍跟敵軍的故事,被鄭將軍打贏后,鄭山辭收回自己的兩個手指將軍。

    “你自己在床上玩會兒,我寫點東西。”

    “好吧。”小平安勝利的舉著自己的兩個手指。這兩根手指厲害著,把鄭山辭的手指踩來踩去的,神氣極了。

    鄭山辭練了一陣字,虞瀾意打外邊回來。

    “外邊在下雨,幸好有了去裴府的經歷,我出來都愛帶著傘。”虞瀾意進來把披風脫了,坐下面先用了一杯茶。

    “阿爹!”小平安喊道。

    虞瀾意只看見鄭山辭了,突然聽見小平安的聲音嚇一跳。進了內室見兒子在床上,虞瀾意笑道:“今天鄭公子跟我們倆一塊睡啊。”

    小平安神氣:“今天大寶寶給你們一塊睡。”

    虞瀾意笑得不行。

    “行吧。”

    虞瀾意出去讓鄭山辭把地方收拾一陣說道:“今天魏夫郎也沒說甚,只說今年收成不好,有許多百姓還流落街頭了。”

    “知趣的人又捐了一筆銀子,我也捐了兩百兩銀子。”

    “就說這沒有無緣無故的宴席,都帶著你們男人交代的任務。魏夫郎就是聽魏首輔的,我就要聽你的話了。”虞瀾意說著瞪鄭山辭。

    鄭山辭冤枉:“哪次不是我聽你的。你現在是誥命夫郎了,我不敢糊弄你。”

    虞瀾意心里又高興:“照我說,以后別管這么多,你們的事都交給我們來辦。不過我早上是起不來的,頂多幫著應酬。像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就該讓我替你。”

    鄭山辭哭笑不得:“這樣做事的盡是我,享福的就是你了。”

    虞瀾意壓低聲音:“你還去過南風館,我也想去。”

    “那地方有甚好去的。進去就是一個舞臺子,有人在上面跳歌舞,樂師在一旁彈奏。要是有幾個閑錢,或是不想讓別人發現就去包廂,點幾個人陪著。”鄭山辭怕虞瀾意真好奇要去,給他講一講。

    “那有沒有長得好看的哥兒或是姐兒的?”

    鄭山辭果斷搖頭:“我沒看他們的臉,我進去時,他們見我不喜歡就這些人遣散出去了。我是沒這個功夫去看他們的,心思都在公務上。”

    虞瀾意滿意的點點頭。

    鄭山辭在心里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這事都過去了,瀾意現今想起來還要盤問一二。

    三個人睡在一塊,小平安非要擠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

    鄭山辭無語去吹了蠟燭一并睡下。

    小平安打了一個小哈欠,閉上眼睛。

    早上鄭山辭跟小平安一塊起床,一個去上朝一個去讀書。還有一個睡懶覺。

    鄭山辭跟小平安分道揚鑣,他站在金鑾殿上視線已經變得開闊起來。

    當了三品官員,他前面有梅尚書,余下的人都在身后,前面也沒多少人了。他站在這里可以把武明帝看得很清楚。

    早朝還未開始,官員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說閑話。

    梅尚書壓低聲音問道:“你給內閣呈了奏折沒有?”

    “呈了。”

    梅尚書想那今日就能知道這事是怎么處理了。

    武明帝坐在龍椅上,幾個臣子照例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魏首輔倒是提起重要的事。

    “陛下,在州府各地的案子增多,臣查看后才發現是佃戶把地主給殺了,這類事正在不斷的增多。”

    武明帝頷首:“眾愛卿談談有什么解決的方法。”

    “還需要加緊約束他們這些人,不然以后就會人人自危,給府城的管理增加難度。像是地主跟鄉紳,他們可以多招一些打手。這樣想來就能避免佃戶反叛殺人了。佃戶本就依附地主,地主讓他們干活,給他們飯吃,如今是忘記了這樣的恩惠,也不把朝廷的刑法放在眼里。以后還要了不得了,必須好好的懲戒一番,殺雞儆猴。”大理寺少卿說道。

    其余的人連連點頭附和他的話。

    “就是這個道理,要是不嚴懲他們,朝廷的顏面擺在哪里。”

    裴侍郎說道:“臣倒是覺得要問問這些佃戶為什么要殺了地主,知道原因后才能對癥下藥。”

    有官員跳出來說:“你們禮部的人都是這樣有事都要講講禮節,這樣下去不耽誤事么。”

    裴侍郎被這樣一懟,心里直冒鬼火。

    禮部的人聽了不依,在朝中鬧開了。

    鄭山辭左右耳朵都聽不過來,挺吵的,一句話都沒聽清楚。

    直到上面的武明帝發火,把金鑾殿比作菜市場,朝臣們才消停下來。

    武明帝:“吵這么半天沒一點說到點子上的。”

    朝臣們忙做出羞愧的樣子。

    “朕昨日收到一份折子是說清丈土地的,朕覺得這是一個辦法。每年戶部收上來的稅都少了,這樣下去國庫非要虧空不成。至于你們說的這樁事佃戶殺了地主的事,刑部尚書,你來說說佃戶殺地主的緣故給他們聽聽。”

    刑部尚書應聲說道:“這地主家里一共有百來佃戶,他們都沒了土地,租著地主的土地過日子。地主隱匿了田產不用交稅,佃戶種出來的糧食除了自己吃外,余下的全歸地主所有。另外無論佃戶生病或是懷孩子都要每日勞作八個時辰。要是沒有完成就會遭受毒打。佃戶家里的妻兒,若是被管事的看上,管事當晚就能去佃戶家里的睡覺,這樣下去佃戶們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忍受不了才把地主殺了。這還是頭一樁,這幾年這樣的事呈在刑部來的大大小小有兩百樁。原因大致都是不忍地主的欺壓。”

    “另外在發生天災時,百姓會被地主壓著價把田地賤賣,等他們熬過天災后,也只能淪為佃戶,仰人鼻息。據刑部的案件,天災之后,百姓淪為佃戶然后死亡的人也很多。”

    刑部尚書退下后,梅尚書走上前說道:“根據戶部這些年田冊的統計,確實是有些土地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還有的就是快速移到了旁人的名下。還有許多百姓成了奴籍。臣比對了一州府前幾年田冊上的數量再跟交上來的稅做了對比,明顯對不上。”

    “要說這幾年有很大的變動也有可能,但是田地從一戶人轉移到另一戶人家里,田地的數量是不變的。”

    武明帝沒想到梅尚書還前來說了話,心里高看了梅尚書一眼。

    “朕深以為然。大燕開國以來都是官府劃分了土地,如今距離大燕開國已有兩百余年,現今大燕的土地到底有多少,朕都快記不清了。讓所有的州府、縣城、鄉鎮丈量土地,由戶部官員登記在冊。”

    魏首輔第一個站出來同意。

    跟著魏首輔的朝臣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這一看首輔就是跟皇帝通了氣的。還有兩個六部尚書來說話,再加上皇帝在興頭上,他們若是跳起來反對,皇帝越發來勁了。

    他們只要在私下阻止,讓皇帝知道這件事的困難,皇帝就會退縮了。

    武明帝點了鄭山辭的名:“這清丈土地之事就由內閣領頭,鄭大人從旁協助吧。畢竟這清丈土地的事是由鄭愛卿提出來的,若是清丈土地這件事完成了,朕算文治,內閣跟鄭愛卿也是大功一件。”

    鄭山辭爽快的應下來。

    這事是他提出來,若是畏畏縮縮躲在身后,他還瞧不上自己。

    第152章 世道

    下早朝后,朝臣們都有些愁眉苦臉。他們家里誰還沒有隱匿田地,還有人口的,現在識趣的就是早日把這些田地解決了,不然被查到頭上,有他們好果子吃。

    這田地處理了,往后他們又要作何營生來維持現在的生活。由儉入奢簡單,由奢入儉難。有的官員膽子小,是瞧見大家都這么隱匿田地就跟著干了,現在武明帝發話要清丈土地,他這樣的小官員最害怕。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跟家里合計一番,把土地出手。

    這樣土地就能通過官府的印章合法的記錄在案。

    貪得少的官員心里還安穩一些,雖說舍棄不易,但他們一想到那些隱匿幾百畝地的官員,心里更加幸災樂禍。瞧見旁人比自己慘,就覺得自己的慘可以減輕一二。

    勛貴們也是皺著眉頭在沉思不知道鄭山辭為什么要上折子清丈土地,光說是世家哪家沒有隱匿人口跟土地的,這些藏起來的土地人口都是他們的私產,現在要吐出來讓戶部登記納稅,他們心里一百個不樂意。再者他們其中還有人是用非法的手段侵占土地,這犯下的錯大,恐有性命之憂。

    “現在的年輕官員就喜歡瞎折騰來討好陛下,陛下還縱他們來壞國本!這以后還了得,我看這鄭山辭升到戶部侍郎后就目中無人了!”有勛貴說道。

    “現在這事陛下點頭了,至少是在明面上過路了,我們也動不得他。”

    “還是想想怎么把這些土地處理干凈。”莊國公冷靜的說。

    他手上有一千畝地,他才是最該慌的,但他表面上還是穩得住。

    “國公爺說得對。”

    “那我們先散了,然后各顯神通把這一關度過去。”

    官員們紛紛附和,也算是安慰自己,各自心懷鬼胎的散去。

    莊國公見沒有旁人在了,才露出焦急的模樣。他捏了捏太陽穴,只覺這次要是被發現了,他就要遭殃。

    陛下是不知道辦這事有多難么。朝臣們也是面上答應,私下會搞小動作。這時陛下跟內閣就需要殺雞儆猴,這雞就要殺身份貴重的人才能讓朝臣們畏懼。

    莊國公怕自己成了那只雞。

    他心里苦惱極了,他在戶部的明面上有兩百畝地,余下在老家私藏了一千畝地,去信到老家讓他們把地賣了也來不及。

    莊國公后背直冒汗,先去辦公的地方待著。下值后回家再找人商量,至于這些官員,他想了想頂多就是幾百畝,像是他這樣有上千畝地的人少。

    英國公府也隱匿了田地,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現在又不能自亂陣腳。他想去找長陽侯商量,但怕太明顯了,一直憋著。所有的官員都憋著生怕露出一點異樣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這山辭要上這道奏折怎地也不商量一二,至少要給國公府放個風聲出來,讓他先把那些地處理好了再說,現在這是把自家人都要坑了。

    國公爺還是滿腹牢騷。

    他想了想他還是鄭山辭的舅老爺。

    早朝的事這是把大燕大半的官員跟勛貴都牽扯進去了。魏首輔倒是佁然不動,他家里沒甚貪墨,他升官做了尚書時,就在京城置辦了一百畝地。這一百畝地按照他的身份是免稅的,他們家人員簡單,雇傭一些佃戶伺候莊稼,家里的米糧這些就不必再花多余的錢。

    另外在郊外置了莊子,水果蔬菜這些也解決。

    他現在是首輔,每月的俸祿是六十兩,節假日過年還要送一些年貨,陛下會時不時賞賜,養活這一家子足夠。

    魏首輔不慌張,有的是人慌張。

    ……

    鄭山辭回到戶部處理公務。

    晌午跟好友一塊吃飯時,蕭高陽苦笑,“鄭兄上了這樣一封奏折可要了不少人的命。”

    鄭山辭笑道:“我是怕連累了你們才沒跟你們說,如今塵埃落定了才好跟你們說道說道。”

    鄭山辭透露一些戶部今年收上來的稅越來越少的事實。

    “這樣下去以后的稅年年減少,國庫不支,做什么事都是有心無力。”

    杜寧附和道:“清丈土地是好的,這樣也能給他們敲醒警鐘,讓他們以后不能輕舉妄動。”

    梅淮:“話是這么說,這以后鄭兄得罪的人就多了,很多人會把你恨之入骨。”

    “所以鄭兄上值下值時要小心一些。”姜蘭禮也說道。

    “應該不會吧。就算把我殺了,陛下還會任命新的官員來辦這事。”鄭山辭調侃道。

    他還是把好友的話記在心里,知道要保護己身。

    內閣列了條目,把文書下放給各州府、縣城、鄉鎮,另還要派人跟著一塊去監督,這處魏首輔還要跟武明帝商量。

    只要皇帝一發話,內閣的速度很快。至于京城的清丈土地,有戶部在這里,這處就交給戶部來折騰直接撿現成的,懶得再去安排人。

    鄭山辭下值回到家里,家里還是一片平靜。

    虞瀾意在教小平安做作業,教得虞瀾意很痛苦。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虞瀾意說。

    小平安噢一聲委屈巴巴的繼續看著題目。

    書院什么都教,他們還小現在教他們只是認字,小平安每天都要寫一篇大字,最近是在教他們算術了,這一下子就把小平安打倒了。

    他回來求助虞瀾意,虞瀾意已經教得紅溫了。

    鄭山辭在院子看見虞瀾意跟小平安就笑。

    “你回來了,你算術好救救你兒子。”虞瀾像是看見了救星。

    小平安聽見動靜拿著毛筆,扭頭眼巴巴的看著鄭山辭。

    “等我先去換身衣裳過來。”鄭山辭愉悅的笑了笑。

    一回到家里,鄭山辭覺得身上的擔子就輕了許多。他來輔導小平安做作業,情緒很穩定,說話不溫不火。

    虞瀾意把燙手山芋交給鄭山辭后,心里就松了一口氣。瞧見鄭山辭細致的跟小平安講話,虞瀾意心想鄭山辭這樣情緒穩定的男人難得。

    難怪他還能給太子講課。

    虞瀾意覺得自己的情緒就是咋咋呼呼的,鄭山辭很多情況下情緒都很穩。以前虞瀾意嫌棄這樣的人太古板,沒意思。現在就覺得這樣的人太好了,而且鄭山辭在對他的時候,也并非全然都是穩定的情緒。

    小平安在鄭山辭的講解下恍然大悟,一通百通把夫子布置的作業都寫完了。

    鄭山辭不嗇贊美:“平安真棒。”

    小平安開心的笑了笑。他把作業做完收拾起筆墨,把本子放進書箱里。做完作業他就能去玩了,他踩著椅子下面的橫木,從椅子上靈活的跳下來。

    “爹,阿爹我先去玩了。”小平安跑去找小伙伴。

    有侍從跟著他。

    他長大了一點,不止要有奶娘在,還要有個男侍從。虞瀾意去長陽侯府薅了一個年輕侍從過來,都是侯府調教好的,省去了他的一番功夫。

    “大人,少爺,侯爺讓你們今晚回去用晚膳。”鄧雪上前說道。

    鄭山辭心中有數:“好,等時辰到了我們就去。”

    虞瀾意覺得有些奇怪:“以前都是我回家去,這次父親還特意請我們回去用膳。”

    他摸不著頭腦。

    鄭山辭笑道:“就只當是去玩。”

    虞瀾意把這件事拋之腦后。

    鄭山辭低頭沉思,這回去侯府該是為了清丈土地的事。鄭山辭想到蕭高陽說的要注意安全,他想了想要去找岳父跟大舅哥幫忙,從侯府借幾個親衛過來,另外為了以防萬一在官袍上也要縫上鐵片。

    晚上他們一家子就到了侯府。

    侯府的飯菜還是那么好吃,虞夫郎看虞瀾意過得很開心,都長了好幾歲了,樣貌還是一等一的好。一看在家里就沒受甚么磋磨,過得舒心安逸。

    長陽侯把他們叫過來吃飯,不光是為了吃飯,剛把飯吃完,家里的三個男人就進了書房。

    虞瀾意這才回過神來嘟囔道:“敢情不是真心想讓我們回來吃飯,只想讓鄭山辭回來吃飯啊。”

    虞夫郎聽見這話笑:“你還沒少吃。”

    安哥兒說道:“爹娘也想你。”

    虞瀾意哼哼唧唧。

    長陽侯推開書房的門,讓自己的長隨守在書房門口。

    有侍從送了茶水過來就把書房的門帶上,長陽侯讓他們倆坐下。

    “今天找你來,你知道你心里也有數。我跟長行對清丈土地的事沒有什么好在意的,最重要的是這件事要得罪很多人,你自己心里要有數。”

    侯府在郊外有三個莊子,一個莊子已經送給虞瀾意當嫁妝了,還有一個莊子在虞長行成親后便轉給虞長行,府邸自留一個莊子。

    他們家有百來畝地都是莊子的人在種,在戶部上了冊子。余下的資產大多是商鋪還有房租。

    虞夫郎善經營,侯府根本不愁吃穿。不必去隱匿田地跟人口,給未來落下把柄。

    再者虞長行并未與他們分家,皇帝每年都會給他賞賜東西,這樣下來每年也有不菲的銀子。

    鄭山辭拱手:“多謝岳父的提醒。這次提出清丈田地也是逼不得已,只要戶部的賬本好看一些也不至于鬧成這樣。一想到他們隱匿田地,整個大燕的賦稅都壓在百姓身上,我便心中難受。這個世道還算太平,百姓都過得這樣苦,我們做官拿的俸祿都是百姓的錢,實在是受之有愧。”

    “清丈田地這事迫在眉睫,也關系到國本。我既是在戶部任職,就需把自己看到聽到的告知給陛下,這樣才不辜負陛下對我的信賴提拔之意。”

    虞長行:“我跟父親的意思是你出行要多帶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一共有五個人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今天就把他們領回家養著。”

    鄭山辭心中感動:“多謝岳父和大哥。”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趁著我還有點人脈,武官這邊我會幫你走動走動,你自己要把握分寸。你知道走這條路總是難的。滿朝文武都知道清丈田地的厲害,卻沒有一個人敢上折子,你年少輕狂,不知好歹。但我偏偏又欣賞你這股勁兒。”

    長陽侯說道:“另外英國公府他們隱匿了一些土地,我問過了有三百畝。”

    鄭山辭:“陛下不會想趕盡殺絕,我想國公爺可以主動給陛下坦白,陛下不喜歡有人瞞著他。只要態度誠懇,陛下是能容人的。”

    武明帝不會想把這些人都逼死,光看他們是不是忠誠的人。

    虞長行頷首:“山辭說的話可行。”

    三個男人離開書房,長陽侯拍了拍鄭山辭的肩膀,“這件事你既是提出來了就把事情辦好。”

    鄭山辭拱手:“謹遵岳父教誨。”

    虞瀾意站在馬車旁看見鄭山辭跟長陽侯還在說話,他不滿嚷道:“天都晚了,該回去了。”

    長陽侯讓鄭山辭走了。

    鄭山辭帶著五個好手回到府邸。

    兩個人到了屋子,虞瀾意問鄭山辭:“父親怎么突然要送你五個練家子?”

    鄭山辭把清丈田地的事給虞瀾意說了。

    “這么說你現在就很危險了,只給五個好手還給少了,應該來二十幾個好手。你出入就把你圍成一圈。”

    鄭山辭:“……”

    “首輔都沒我這樣的。”

    虞瀾意:“你出入要小心,這些人小心眼,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把所有過錯怪在你身后,明明是他們自己做錯事被發現了,現在卻怪發現的人。”

    鄭山辭驚訝的看了虞瀾意一眼:“瀾意沒想到你會這樣想。”

    虞瀾意:“瞧不起誰,我懂得可多了。”

    鄭山辭含笑點頭。

    虞瀾意不懂什么清丈田地,但聽鄭山辭的話就知道要得罪不少人。

    “我知道有幾家家里一點都不富裕,他們過得日子挺好的,金衣閣每個月都要去買衣裳。結果阿爹告訴我,說他們家里已經靠賣家里的瓷器來維持生計了。這日子都過不好了,還要去充面子何必這樣。”

    虞瀾意把被褥蓋在自己身上找鄭山辭說閑話。

    “有的人看面子更重要。”

    虞瀾意出其不意:“為人還是要有積蓄,你有多少積蓄?”

    鄭山辭沒注意到這個拐彎,差點脫口而出。

    他的語氣頓了頓,“我沒什么積蓄,俸祿都上交了。”

    虞瀾意覺得鄭山辭不老實,他也不在意,畢竟他現在手握財政大權,只是他對鄭山辭的銀子有些好奇。

    鄭山辭心想自己還是要留點銀子傍身,跟瀾意和小平安上街時,他還要使銀子。

    虞瀾意想著事困了,“休沐去杜寧的婚宴,過幾日還要去書院。”

    “去書院做什么?”

    “夫子要大人們都去。”虞瀾意打了一個哈欠拉著鄭山辭的胳膊睡著了。

    ……

    葉云初知道鄭山辭提出清丈田地的事倒是頗為贊同。不知有多少官員隱匿了田產就為了逃稅,這樣下去大燕的稅收就會越來越少。

    他如今還是世子,家里的管家權還在王妃手里。他有一部分的商鋪,還有一個莊子這些都交給虞時言了。他名下是沒甚田地的,所以武明帝說要清丈田地對他而言沒有半分利益的損害。

    大理寺的官員就不這么想了,大理寺少卿更是如喪考批,難怪在金鑾殿上跳出來說了幾句。

    葉云初知道清丈田地是個是非事,他下值回到家里,雙親的臉上都有些難看。

    “兒子給父王母妃請安。”葉云初上前。

    “起來吧。這隱匿田產的事,看來陛下是下了決心要改變,云初你也來想想辦法。”鎮南王嘆口氣,心里苦悶。

    “難道我們家隱匿了田產?!”葉云初不可置信。

    他的父王是異姓王,母妃是宗室女,按理說都不缺錢,怎么還要逃稅。

    鎮南王點點頭:“我們家里隱匿了幾百畝地,現在你母妃已經緊急出手了,要是沒人收還會砸在心里。”

    王妃:“這事都是鄭家那小子上了奏折惹出的事,只求把田地出了,別留在手里讓人抓住了把柄。”

    這一時半會京城中的人都在出售田地,這田價就賤了,還有陛下真的會查不到痕跡,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葉云初自己也陷在這清丈田地中,不能再做一個看客。

    京城的官員跟勛貴們都在賣地,有的還抱著一絲期望傳信回老家,讓老家的人把地處理了。

    葉云初想武明帝一定會殺雞儆猴,這里挑一個位高權重的最適合,他的呼吸急促問道:“現在家里還有多少畝地沒出手?”

    王妃:“還有兩百畝地。”

    葉云初知曉世家喜歡囤地,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家里也不例外。他在大理寺辦案子,普通百姓有二十畝地交完稅過得還不錯,他們家就隱匿了這么多土地,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并隱匿這么多田地,想來都有大燕田地的半數了。

    讓半數的田地交稅來供養整個大燕這也難怪國庫現在還是很困難。再者北方的土地貧瘠,種不出多少糧食。這樣算下去好大的一筆錢。

    難怪陛下要支持清丈田地了。

    “現今哪還管賺不賺錢,把田地的價格壓低了出手,父王還可以去給陛下賠罪,再給兵部捐贈物資,這販賣田地的事瞞不了陛下,官府一對人就知道是田地是我們賣出去的。”

    葉云初是武明帝信任的人,他按照武明帝想法來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向陛下表示忠誠最重要。

    王妃:“云初你說的什么話,你這樣說跟你父王去自首有什么兩樣。你這孩子不待見我就算了,這次這么危機的事,你還要出餿主意。”

    鎮南王有些躊躇,“這事本王要好好想一想。”

    “父王,早一點向陛下投誠就越好,不然被人搶先了,這忠誠就折半了。”

    鎮南王心中一動,他也覺得自己可以倚老賣老讓武明帝對他多些寬容,要是去遲了,什么倚老賣老打感情牌武明帝都見過了,還會陪著他演戲么。

    “我明日就去求見陛下。”鎮南王說一不二。

    王妃還頗為微詞,“這樣急切做甚,這地賣出去就跟我們無關了。”

    葉云初把鎮南王勸下來,他心里就松了口氣,向兩位長輩行禮回房。

    他們用膳都是分開吃的,葉云初還覺得有幾分開心。以前要順著父王跟母妃的口味,要是吩咐廚房晚上做一些夜宵,王妃第二天就知道了,還要來問葉云初,苦口婆心的說一段話。

    葉云初以后就沒吃夜宵了。

    他心里總夾著愧疚,自己又讓母妃擔心了。如今照著他自己的意思,在自家院子里備了小廚房,不必跟父王母妃一塊用飯,葉云初才覺得心里是高興。

    他正在一步一步脫離母妃的泥潭,他可以聽母妃的話,但前提在于母妃的話是有理的,還有他自己心里的感受。

    他自己養著小葉子,他生怕小葉子生病出事,又怕他不好好吃飯,一顆心都被小葉子牽動,決計不想讓他受委屈。

    他才明白父母之愛,也不是像母妃一樣。

    “父親!”小葉子喊了葉云初一聲。

    葉云初想著等以后小葉子長大了,他襲爵后就把世子的位置傳給小葉子。

    虞時言把滿腔的父愛都給了小葉子,葉云初卻覺得這樣有些不好,他太約束小葉子了,像是他的母妃一樣。

    “開飯吧。”虞時言最近有些偏頭痛,這病只能緩解不能根治,剛讓太醫扎針了,現在臉上還有些蒼白。

    葉云初牽著兒子的手一塊去用飯。

    小葉子要吃肉吃多了,虞時言就會說:“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的肉,不然會長胖的。”

    小葉子應了一聲,乖乖的去夾素菜。

    等小葉子吃完飯后,葉云初打算跟虞時言談一談小葉子的事。

    葉云初不愿讓人看見他們倆個人吵架,這樣下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要是知道他跟虞時言鬧了矛盾,這對虞時言不好。

    “你對小葉子太嚴厲了,至少吃食上是他要是自由的,若是長了斤兩,我帶他去跑一跑,走一走就成了。再說小孩子要管什么嘴的。想吃肉就吃肉,你這樣管下去,以后小葉子的性子變得怯懦起來,你心里也不愿意。”

    虞時言擰著眉頭:“王妃盯著我,要是小葉子有半點不是,她就要把孩子搶走。再說我沒怎么控制他吃食,你說這么大一段話就是對我不滿,可以直說不必借小葉子的事來打掩護。”

    兩個人半晌無言。

    第153章 清丈田地1

    鄭山辭到了戶部還在處理公務,沒到一會兒就有小吏前來叫他:“鄭大人,魏大人讓您去一趟內閣。”

    鄭山辭應聲跟著小吏走。

    到了一處小院,鄭山辭低眉順眼的。小吏把他帶到一扇門前,在門口的小吏前去通報一聲,恭敬道:“鄭大人請進去吧。”

    首輔住的房間更大了,魏首輔坐在椅子上,小吏給鄭山辭奉茶后就帶上門出去。

    鄭山辭見禮。

    魏首輔眉眼帶笑:“坐下先喝口茶,我們再來談一談清丈田地的事。”

    鄭山辭小心的坐下,抿了一口茶。

    “這清丈田地的事還要你多費心,我們是預備先從京城開始,你看京城這塊讓你負責怎么樣?先從百姓家里開始,而后從官員到勛貴。”

    鄭山辭無不應好。

    “魏大人說得是。”

    “這事情繁多慢慢來,有時候做事就是要松一松才好,要是拉緊了,有的人就會狗急跳墻,反而事情就辦不好,還要惹一身騷。多緩緩,留點縫,到時候他們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鄭山辭聞言點頭:“多謝魏大人提點。”

    “這做官該狠就要狠,該軟就要軟。往后還要在金鑾殿上見,以后辦事不能一個人就包辦了要靠人一塊辦,這要全得罪了,以后的路不好走,年輕人想做點事我理解,但不要把路走死了。這做官不僅要顧著上面,還要顧著下面,你自己斟酌行事,別太沖動,也不要太好說話讓人不尊重你,拿捏你。”

    鄭山辭點頭。他知道清丈田地不易,這事要慢慢來要給勛貴跟官員反應的機會。

    這做首輔也不簡單要把事情辦得漂亮,還要平衡皇帝跟群臣,這樣每天也頭疼。

    魏首輔讓他離開。

    鄭山辭回到戶部讓人把京城的田冊送過來。

    他先把京城的田冊看了百姓的,看到勛貴的田冊他不由皺著眉頭,勛貴的田冊上只記下了百來畝地,這只是明面上的,私下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項郎中來見鄭山辭說道:“鄭大人,陛下把重任托付給戶部,我們這邊人手不足,向翰林院要借幾個人來辦事。”

    鄭山辭:“我知道了,我要三個人,要辦事老實細致的。”

    項郎中低眉順眼的應下。他出了院子,心里還忐忑。他身為龐家的女婿,跟龐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次龐次輔要是栽了,他也沒好日子過。

    自打昨日開始,龐次輔就在清點他的財產,兩個兒子叫過來問話。龐五娘恰好去娘家看見家里的庫房打開了,心里有驚疑回來就告訴自己的相公。

    項郎中不是一個蠢笨的猜到是因為田地的事,他到戶部更加小心謹慎。

    吏部撥了三個人過來,一個是姓方,一個姓趙,還有一個姓崔。

    鄭山辭問道:“你們誰擅長作畫?”

    崔翰林說道:“鄭大人我會。”

    鄭山辭點頭:“今天下午你就跟我一塊出去一趟,還需要一個寫字好看的。”

    趙翰林先應聲:“鄭大人,我寫字還能看,我的體力很好,能跟著跑。”

    鄭山辭微微一笑:“就你吧。”

    另外的方翰林,鄭山辭說道:“你就先跟著項大人吧,最近戶部的事多,要到年末了,我要去辦事有些也不能耽誤。”

    方翰林心里還有些失落。他們三個人先下去了,戶部臨時給他們三個人收拾了一個工位出來,東西也搬過來了。剛是翰林還沒甚東西只茶壺最重要。

    方翰林說道:“趙大人你應鄭大人的話應得也太快了,我都還沒反應過來。”

    趙翰林得了差事,心情好,聽見方翰林帶著酸意的抱怨也沒甚氣的,只打哈哈道:“我想著吏部把我們借到戶部來,總還是要做差事的,再者我也想跟著鄭大人跑一跑。”

    方翰林:“這清丈田地是得罪人的事,你還要巴上去。”

    崔翰林怕方翰林失了分寸,“慎言,這事是陛下讓內閣和戶部來辦的,你說這話被有心人傳出去,別說是你,我們兩個也要被你牽連。”

    崔翰林會一手好丹青,又是清河崔氏的人,方翰林跟趙翰林家世都沒他好,經他這么一說,方翰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閉嘴。

    他心里就是覺得如果趙翰林不開口,這機會就是他的。跟在侍郎跟前做實事,還是留在戶部跟著郎中整理冊子,傻子都知道怎么選。

    崔趙兩人跟著鄭大人撈到功勞后,等資歷到了,授官就穩了。

    翰林們為了授官的事心中各有心思,他們是讓吏部的人選中本身就很優秀,這次方翰林失去跟鄭山辭出去的機會,可能他這輩子都沒這個機會升遷了。

    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我也應該立刻就應聲,而不是讓趙大人搶先一步,猶猶豫豫機會就會從手里溜走。

    鄭山辭不知道底下人的心思,他只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花了一上午的時辰把公務批完,抓緊時間吃午飯休息。下午他精神抖擻的拿著田冊先去查百姓的田地,崔趙兩個人得了差事緊張又興奮,兩個人一同在鄭山辭手里底下這事,他們比在翰林院更親近一些。

    兩個人已經稱兄道弟了。

    “你們跟我一塊出皇宮。”

    崔趙兩個人應聲,跟在鄭山辭身后。在翰林院里年輕一些的翰林都把鄭山辭當做是榜樣。雖說他科考成績是差了一些,但他升官速度比狀元還要快,這還沒有十年已經當上正三品大官了,還是這樣的實權,又有太子跟陛下信任,這誰不想變成這樣。

    他們讀書讀出世入世,首先要進得了官場才行。進了官場只是一個小嘍嘍也沒甚好的,都想做大官,光耀門楣。

    崔趙兩個人跟著鄭山辭出去心里很激動,鄭山辭就從容多了。他在官場上混了幾年,情緒跟表面功夫都知道控制。

    到了外邊先是按照戶籍開始查,現在秋收過了,百姓在田地上就伺候冬天能成熟的蔬菜,余下的就去城里找零工來做。像是扛沙袋這樣的活,不費腦子只費體力,只要力氣大又勤快,一天能掙上六十幾文錢,更多的就是百來文。

    在家的婦人跟哥兒就是繡帕子,鞋襪來補貼家用。農村一般都是男耕女織維持家里的生計。他們最大的收入還是這耕地。

    核實一戶家里的情況,鄭山辭讓崔翰林把這田地的長短記下來,還有形狀跟地理位置。既然要辦事就把事情辦好,免得以后還會出現返工。魏首輔讓他做事慢慢來,他也不說慢了,他把活做得細致,這速度就慢了。只要他去查官員跟勛貴,他們還沒有把尾巴藏干凈,這就怪不了他。

    崔翰林還沒想到他這回還能給田地換上圖了,心里很是佩服鄭山辭。

    一下午查了二十幾戶人家,土地都核實了。鄭山辭也跟百姓說:“你們以后要交稅就是交你們這幾畝地不用多交稅,要是多交稅了你們來鄭府找我,我給你們做主。”

    百姓聽著覺得鄭山辭是一個好官,把家里的水果要給他們吃,鄭山辭搖頭拒絕了。

    這樣一忙就忙到下值,除卻鄭三辭和崔趙兩個人,還有戶部的小吏跟小官們還有五個人,鄭山辭笑著說:“今天開了一個好頭,我請你們去自家食肆吃一頓飯,等把京城的田地測量完了,再帶你們吃一頓。”

    眾人有些高興。

    “多謝鄭大人。”

    鄭山辭讓旺福先去訂位置,順便旺福還要把他晚上不回去吃飯的事給虞瀾意說一說,讓他們來食肆吃飯。

    等一行人到了食肆,伙計就引他們進包廂。

    鄭山辭說自己有點事,點了五個招牌菜,“你們點,點完告訴伙計,不要客氣。到時候伙計把賬記在我身上就成了。”

    他沒甚事,知道自己跟下屬一塊吃飯,下屬拘束,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吃喝,他去陪瀾意跟小平安一塊吃。

    等鄭山辭一走,他們果然松了一口氣,又點了幾個菜。

    伙計介紹道:“諸位大人,你們若是不了解,我可以給您們推薦幾個菜,這地是鄭大人的產業,想吃什么盡管選。”

    他們還拘束著,聽了伙計的話忙不迭點頭,趙翰林說道:“我喜歡吃辣一點的。”

    崔翰林:“拿三壺梨花酒。”

    食肆引了不少好酒,像是他們明天還要上值就不能喝烈酒,喝點梨花酒這類酒既能過過癮又顯得風雅。

    伙計說一聲好嘞,把食肆的招牌菜都擺上桌,他們是知道鄭家食肆的味道好,上官沒在這里,他們就更自在了。

    崔翰林就去找戶部的幾位大人搭話,趁機結交人脈,趙翰林不甘示弱。

    鄭山辭是不管他們的,跟著虞瀾意一塊點了幾個家常菜,小平安點了一個湯還有糕點。

    小平安喜歡吃蛋炒飯,他吃著蛋炒飯,坐在椅子上晃蕩著雙腿。

    “今天不是夫子要你去書院么,怎么樣了?”鄭山辭邊給虞瀾意夾菜邊問他。

    虞瀾意看向小平安,他笑著說:“都是讓我們這些大人過去說一說孩子們的學習情況,你兒子長臉了,被夫子當著所有人的面夸。”

    虞瀾意想著就驕傲挺胸:“我當時的嘴角都要壓不住的。但一想到這兒還有魏夫郎,各府的勛貴在,只好讓自己壓一壓了。”

    小平安聽出來虞瀾意在夸他,他得意的向鄭山辭笑了笑。

    小平安的眼睛跟虞瀾意相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現今兩個人都是一副得意的樣子,鄭山辭看著這一大一小也笑起來了。

    “那就好了,看來我家平安很厲害,以后也會越來越厲害。”

    小平安紅著臉,拿著勺子吃蛋炒飯,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上揚:“我就是最厲害的寶寶。”

    一家三口吃完飯一并回去,小平安一手牽了一個,蹦蹦跳跳的走。

    鄭山辭看著虞瀾意跟小平安只覺今天的疲憊感都少了,心里泛著淡淡的幸福。

    回到府邸,鄧雪送了一張禮單過來:“大人,您跟少爺出去吃飯時,英國公府送了禮過來,數量有些多。”

    虞瀾意和小平安同時松開手,去看這些禮盒。

    虞瀾意打開一個禮盒,里面就是人參。

    人參是好東西。

    鄭山辭心里有猜測,看來昨晚岳父把自己的話告訴給國公府了,國公府的事了結了。

    虞瀾意命人把這些東西入庫,他看見有一把金鎖留著給小平安。

    小平安拿著金鎖笑吟吟的。

    鄭山辭:“……”

    “這塊布也好,明兒就送到成衣鋪子做兩身冬衣,讓他們多塞點棉花,這花色我喜歡。”虞瀾意拿著布料比了比,又把布料在小平安身上比劃一下。

    “不成,小孩子不能穿這個色,看著沉悶。這個色的布就給你爹做衣裳吧。”

    鄭山辭心想我穿著就不沉悶了?

    晚上兩個人躺在被褥里,虞瀾意才去問鄭山辭怎么回事:“雖說國公府是我外祖父家里,但現在舅舅當家做主了,你什么時候幫了舅舅的忙。以前小平安滿歲酒的時候,國公府都沒送這么多東西來。”

    “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鄭山辭知道這事不能細說。

    虞瀾意對這事只需要知道鄭山辭是幫了國公府的忙就成,不需要刨根見底。

    “只要你有分寸就好,你做事要多想想家里。”虞瀾意頗有當家主夫的樣子。

    “放心吧。今天過后我就越來越忙了,晚上到了時辰你們就吃飯不用等我。”

    虞瀾意應一聲,摸了一把鄭山辭的腹肌。這樣忙下去就到冬天了。

    算了,冬天至少有個男人暖被窩。

    ……

    鄭山辭就帶著戶部的忙清丈田地的事,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把百姓的地摸清,登記在冊。有些百姓的田產有問題,有不該他們承受的田地轉移到他們名下,這樣他們每年都會多繳納一筆稅。

    這也是一筆糊涂賬。

    這是父母把自家田地轉移到兒女的名下,其實田地還是歸他們種,他們怕兒女心里不樂意就喊里正偷偷把地轉到他們名下了。

    這幾年稅收有變化,他們做老百姓的不認字就稀里糊涂的每年交稅,這樣交了十年,直到鄭山辭來清土地,這才把這樁事清出來了。

    老家家里有四個女兒兩個兒子,這樣分擔下去每個家里都多出一筆開支。兒女們氣父母瞞著他們做這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鄭山辭還要繼續排查田地沒把時間耗在這上面。他讓下屬們繼續查,又出來一樁事,跟拔蘿卜帶出泥一樣。

    百姓不得稅收,朝廷跟里正說要交多少錢就給多少錢,心里疑惑也不敢問。

    以后出什么政策,還是要里正把事都說明白才好,另外村子里至少要有人去讀過書,認幾個字,不然一村的人都是不認字,這太糟糕。

    里正是認字的,他們只是不知道給鄉民宣傳。

    百姓的地都少,基本上都是十幾畝,二十幾畝地。古代的生產力不比現代的生產力,一畝地沒多少糧食,他們占的地就多一些。再者十幾畝地有四畝好地就好了,余下的地肥力少,要么就是山坡上的地,沒什么種植的價值。

    “你們這山坡上的地,可以試一試種種茶樹。以后就炒茶賣出去,留著這地圈養著養雞有些浪費了。”

    雞圈這些在院子里養著就成了。

    有的人不以為意,覺得鄭山辭是做官的,說話想當然,這茶樹要是沒種成要搭多少銀子進去,都是成本,他們耗不起。

    有的百姓覺得自己不行,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有的百姓就聽進去打算明年買五棵好茶樹種著試一試,萬一能成功,以后家里又多了一筆進賬。

    鄭山辭說完就去別的地方。有地主把田地轉移到農戶的頭上跟當地的里正勾結,鄭山辭把他們一并送到刑部去,由刑部的人處理。

    “我們把清丈田地的事做好,其余的事都不必管。”鄭山辭說。

    眾人點頭應是。

    跟著鄭山辭走來走往,不管天氣怎么樣,他們都風雨無阻,沒有停下來過。從秋末到冬天,他們用腳丈量著這方土地。

    崔翰林畫圖越來越熟練,趙翰林把田冊跟人名記錄在冊。他們滄桑了許多,眼睛卻越發的亮起來。

    “這是我記下的兩千一百戶人。”趙翰林拿著厚厚的冊子冷靜道。

    崔翰林手里的畫冊也有厚厚的一冊。

    他們跟著鄭山辭一塊做事,心里的浮躁跟焦慮都落地了,他們變得沉穩踏實起來,跟著鄭山辭做實事,而不是總陷入無所事事的心情中。

    今天鄭山辭沒來,讓他們自己來記錄田地,年末了戶部忙起來,鄭大人還要兩頭顧。到了冬天土地凝固了,他們要放七天年假,而后再來記錄。

    崔趙兩個人這是頭一次在鄭山辭沒在的情況下來登記田地,心里興奮又忐忑。

    鄭山辭在戶部把事情處理完,已經是兩天之后了。各地早就收到了清丈田地的活,但武明帝怕地方官員包庇,所以還讓都察院的人去監督。

    崔子期就在都察院當值,等冬天過后他就要動身去地方。

    今天晌午,他們看見鄭山辭還有些驚訝:“鄭兄,臉上滄桑許多。”

    鄭山辭沒注意這些,被好友們說了才伸手摸了摸臉。

    “過完年我也去地方了,這次大概要待許久才回來。”崔子期說道。

    “巧了,我給陛下呈了折子,這次主動要去地方走一趟,陛下批了我的折子。你們都去過地方,蕭兄也去做過鄉試主考官,我也要去地方上看看。”姜蘭禮笑著說。

    施玄也在地方上,杜寧成親還寄了禮物回來,順便給他們都帶了土特產。清音也寫信回來了,鄭山辭讀鄭清音的信還很欣慰。

    鄭清音到了地方上,還跟施玄說了,自己開了紡織坊,讓哥兒跟女子來紡織坊做工。他如今能這樣做,鄭山辭特別為他高興。

    只還有一些小埋怨,說是要應付府城的貴夫郎跟夫人們,被迫學了一些話。平常一場宴會下來,他都要歇上兩天才能緩過來。

    看來清音在徐州跟施玄還是挺好的。

    把戶部的事情處理完又跟好友說了幾句話,鄭山辭繼續去忙田地的事。

    鄭山辭又要了幾個翰林過來,翰林們巴不得被鄭山辭借走。

    這樣把人分成兩隊,一部分的人繼續登記百姓的田地,還有一部分的人就可以去調查官員的田地了。

    這幾個月過去了,鄭山辭還是要給武明帝看一看他這些日子的收獲才行,這樣只能拿官員們開刀了。

    留了幾個親信繼續負責百姓的田地,鄭山辭帶人查官員,第一天就收獲頗多,讓刑部也能在年底辦幾個案子。

    刑部的官員歡喜又惶恐。

    鄭山辭先查百姓查了幾個月已經給他們面子了,這次就是毫不留情把他們辦了。

    崔翰林拿著筆畫田地,心里也是一陣犯怵,鄭大人如今已經辦了二十幾個官員,這樣辦下去還了得。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些官員被抓了,官位空缺,他們這些在翰林院的人就能補上去了。大燕的官職一個蘿卜一個坑,要是沒犯什么大錯,能在這個位置待在七十歲,這樣下去他們年輕人有什么機會。他們的年紀越來越大,到了他們養老的時候,他們這些年輕人也老了。

    “鄭大人,你寬容幾分,我們家只隱匿了幾十畝地,你就放過我們吧。我們隱匿這么少,有的人還有上千的地,我們這樣的你手上一松,我們就混過去了。”一個官員把鄭山辭拉到一個角落苦苦哀求。

    鄭山辭不動聲色問道:“誰隱匿了上千畝地?”

    官員瞬間就沒話說了,結結巴巴的。

    鄭山辭:“把他帶走。”

    官員不敢喊冤枉,他其實隱匿了百來畝地,出手了幾十畝,還有幾十畝沒人接。

    幾十畝地算是情節輕的,只需把這幾年的稅十倍償還,另外打二十大板停職留看,最后留住官職后這輩子也沒有晉升的空間。所以他們也著急。

    鄭山辭秉公辦理。

    在清丈田地起初就有人來找武明帝,英國公和鎮南王,兩個人態度真誠主動交代,隱匿的幾百畝地主動上交給國庫,另外再奉上了金銀。武明帝就放過他們了,余下還有十幾個勛貴都很知趣,武明帝敲打幾句都給了臺階。

    有的人貪太多了就不敢去了,武明帝接見了五天,五天之后的人不管是坦白還是怎么,都要受處罰。

    二十幾個官員除了情節輕的,還有十幾個官員,武明帝全讓刑部殺了。

    “這么貪,就去地府貪吧。”

    “別臟了朕的地。”

    第154章 清丈土地2

    冬日一到,百姓們換了棉衣,家里年輕的漢子去碼頭上扛沙袋,媳婦就去鎮上找一些散活來做,要是得空晌午還要去給相公送飯。有人專做碼頭工人的生意,晌午準時去碼頭擺攤賣飯,跟后世的盒飯一樣。這處買飯的是一對年輕小夫夫,在這地方賣一年多了,做的飯菜很得工人的喜歡,都來他們這買飯吃,一葷一素再一碗米飯,還有免費的白菜湯可以喝,挺真誠的。

    兩個人男子打飯打菜,哥兒就收賬,哥兒逢人就笑,為人很爽利。

    戶部的幾個小吏就是來此處買盒飯吃一吃。他們辦清丈田地的事朝廷是撥款子下來供他們吃喝的,前不久聽說這的飯菜好吃,有人大著膽子給鄭大人提了一嘴,今兒晌午就派人來買飯回去。

    每個人兩葷一素,小吏爽快付錢問道:“你們每天晌午都出攤么?”

    哥兒笑著說:“是的,大哥,我們每天都出攤,過年那幾天就不出了,得要回村里過年。”

    小吏點頭明白了。

    晌午大家各自找個地方吃飯,鄭山辭吃著這菜挺不錯的,他吃完讓眾人先歇息一陣。

    趙翰林帶人去農戶統計田地了,鄭山辭要了幾個翰林過來,如今他還要帶帶。崔翰林就跟鄭山辭一塊,他那本畫冊畫完了,鄭山辭把畫冊給梅尚書,又遞給他一本新冊子。

    鄭山辭拍他的肩膀:“你畫得不錯,這件事結束之后定有一個好前程。”

    崔翰林心中一喜:“謝鄭大人吉言。”

    鄭山辭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他畫的田地細致,梅尚書還夸了他做事細致踏實。等梅尚書再把畫冊呈給陛下,崔翰林在陛下那就掛名了。等趙翰林記錄的戶籍寫完了,一并呈上去,既兩人同時跟著他一起做事,鄭山辭也會盡力幫他們在尚書和陛下面前露一露臉。

    冬天風雪大,鄭山辭穿了一身棉衣,手套也戴著。他對著手指哈了一口氣,休整一會兒繼續干活。他們今天查了十幾戶官員,有四名官員涉及隱匿田地,鄭山辭也不廢話還是照例送到刑部。

    杜寧就在刑部做郎中,他見今天又來人了,笑著說:“這樣關下去要關不下去了,鄭兄明日就把人送大理寺去。這批官員還嘴硬,家里還在湊錢,現今還沒人要贖。”

    鄭山辭點頭:“明天查出來的人,那我就送大理寺去。”

    鄭山辭在這處忙著,內閣也沒消停。這事要派人去州府一個一個的落實,龐次輔推薦了幾個人,魏首輔道:“龐大人看人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但為了避嫌,這幾個人還是要派往別處,不能去龐大人家鄉那邊,我記得龐大人的老家在雍州吧。”

    龐次輔心中不愉,面上說道:“魏大人的記性真好,還記得我老家在雍州。”

    魏首輔被龐大人這話一刺,面上還是含著笑:“只是聽別人說過就記下來了,這幾個人都是能干的人,我是準他們去的。”

    這人選都是內閣里推選出來,有小吏在魏首輔面前耳語幾句,魏首輔起身出去。

    “灑家給魏大人請安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躬身見禮。

    魏首輔虛扶了一把小太監,這小太監是馮德的干兒子,魏首輔待這些人還是客客氣氣的。

    “這是陛下擬的幾個明年去地方上的人選,派奴婢過來給魏大人。”

    魏首輔應下來,把紙張拿到里面當著閣老的面拆開。

    他們看了幾眼沒甚意見,就把武明帝寫的幾個人加進去。龐次輔一看陛下指定的人,魏首輔把他派到雍州去了,龐次輔咬緊牙關,恨得不行。

    陛下指定的人合該是陛下的親信,這樣的官員油鹽不進。

    他表面上一直是鎮定的,實則心亂如麻。他這上千畝地出不了手,出了也會被發現,官府都有記載。像是隱匿幾百畝地,要是官員有本事出手,上面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上千畝地就不成了。

    鄭山辭查到了過年前,把一條大魚查出來了。

    莊國公隱匿田產上千畝,眾人都吃了一驚。這上千畝地不知是多少百姓的地,莊國公被抓時還很不甘心,沖著鄭山辭他們怒吼。

    抓了一個國公這是一件大事,鄭山辭忙不迭給內閣上折子。

    把這人送到大理寺。

    莊國公看見葉云初還喊了一聲賢侄。

    葉云初:“……關進去吧。”

    鄭山辭把人送到大理寺就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內閣跟大理寺處理,自己回家過年了。

    虞瀾意給小平安買了一件新的棉衣,大紅棉襖,小平安穿著像是年畫上的娃娃一樣。鄭山辭一回來小平安就噠噠噠跑過來抱著鄭山辭的大腿乖乖叫爹。

    “爹,堆雪人。”小平安拉著鄭山辭的袍子走。

    鄭山辭順著他走。

    虞瀾意已經堆好了一個大雪人,小平安松開鄭山辭,屁顛屁顛的跑過去給自己堆小雪人,他已經搓了一個小球,現在在搓大球。

    鄭山辭去幫兒子搓雪球。

    父子兩個人很快就搓好了,虞瀾意回屋去烤火,等兩個人搓好了才出來。

    小平安呼哧呼哧抱著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面。

    鄭山辭:“還差兩個耳朵。”

    鄭山辭搓了兩個耳朵拼上去。

    小平安拿兩個小樹杈給雪人做人。

    虞瀾意把三個葡萄遞給小平安:“這是眼睛跟鼻子。”

    小平安拿著葡萄把小雪人的眼睛和鼻子安上。

    “太好了,是大雪人的小雪人。”小平安大聲說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喜歡小雪人,伸出手珍惜的摸了摸小雪人的頭。

    虞瀾意見他高興,去屋子里拿了一條紅色的風領,“平安這條風領要不要送給小雪人?”

    小平安說要。虞瀾意把風領遞給小平安,小平安鄭重的給雪人戴上。

    鄭山辭換了官袍出來一并烤火。

    虞瀾意坐在椅子上烤火,小平安依偎著他,坐在小椅子上,小小的一只挨著虞瀾意。

    鄭山辭沒有長長久久的歇息過,這次正好過年好好休息。

    走親串戶,在侯府和鄭府吃飯,然后放煙花。

    他們這些人都是笑著的,只有被鄭山辭抓進牢里的官員又冷又餓。

    家里有錢的就花錢把人贖回去了,余下的沒有錢只能在刑部,還免不得皮肉之苦。莊國公夫人來看莊國公,問他:“陛下還說如何處置你,我上門去求人,旁人都是閉門謝客,這事他們都不想沾染上,估計這次府上難了。你說你怎么這么糊涂,光是我的嫁妝和家里的鋪子都夠我們生活了,你何必去隱匿田地,光是幾百畝地就算了,你隱匿這么多,這不是打陛下的臉么?”

    莊國公夫人哭起來:“陛下本來就有心懲戒勛貴宗親,你偏偏要撞到陛下的手上,你讓家里的兒女怎么辦。女兒嫁出去了,陛下寬宏一點可以免受責難,兒子是生生要受你牽連。”

    莊國公神色狼狽,“我能做甚,我后悔也沒用,這些人以前一塊吃喝倒是行,出了禍事,他們一個都靠不住!”

    莊國公夫人是給莊國公送吃食來了,說了一會兒子話就走了。

    鄭山辭本來還在查官員,有一個四品官員說莊國公府隱匿了許多田地以此來獲得減刑,鄭山辭這次先去把國公府端了。

    不然還是先官員后勛貴。

    鄭山辭跟好友們在酒樓里聚一聚,這仙味樓的吃食在京城也是一絕,他們幾個人來吃飯,沒帶家眷一塊喝喝小酒,談說朝堂上的事。

    回去時,鄭山辭帶了外邊的糕點一并回去。小平安已經睡了,虞瀾意吃了幾塊糕點又窩回床上去了。

    鄭山辭喝的酒多了一些,洗漱后躺在被窩里腦子里還微微發麻。

    虞瀾意把兩只手都縮在被窩里,側著身子看鄭山辭。

    “鄭山辭。”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鄭山辭微微低下頭。

    虞瀾意伸出手摸了摸鄭山辭的頭。

    “快睡覺啦。”

    鄭山辭聞言抱著虞瀾意閉上眼睛。

    年后鄭山辭又去忙了,在鄭山辭忙著清丈田地的事時,官員跟勛貴們都送了請帖過來,邀虞瀾意去他們家里坐一坐,喝喝茶。這請帖多到能堆山。

    “少爺,這些請帖怎么辦?”金云瞠目結舌。

    “他們是知道鄭山辭在做清丈田地的事,這才邀我去宴會。我要是露出什么馬腳,或是說了一些不適宜的話,沒準還要被他們裹挾。”虞瀾意只讓金云收起來沒打算去。

    這回是誰都不去了。

    像是魏夫郎這時候就不會請虞瀾意,他們走得太近,免得還有人要懷疑一二。

    虞瀾意就去崔府找呂錦,要么就去侯府玩。

    他總不能拖了鄭山辭的后腿。

    開年第一天早朝,武明帝就讓刑部尚書徹查莊國公的事,查一查他除了隱匿田地外,還有什么罪沒。

    刑部尚書接了案子,果然從中扒出來莊國公在位還貪污了百萬兩銀子,武明帝派他去賑過災,賑災的銀子有五十萬,到了災民手里有二十萬,還有二十萬被莊國公貪了,剩下的十萬就是過路費。

    刑部尚書把跟莊國公有牽扯的官員查出來大半。武明帝震怒之下涉嫌的官員都砍了腦袋,國公府被貶為庶人,家人流放三千里,女子跟哥兒出嫁者不究。

    莊國公從一介國公成為菜市場上的看頭,這出嫁的國公之女比小官之女都不容,連累家中女子跟外孫一塊被娘家人不喜。

    現今沒人休棄莊國公之女和哥兒,現在休棄免不得要被安上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只能過段日子風聲過去后在把人休棄。不是休棄就是病逝。

    偶有良心讓妻子占著正室的位置,多納幾個小妾也是省得的。這樣正妻無從說甚,天生就矮了一頭。

    普通百姓家里況且會因一個人坐牢犯錯而對這家的兒女敬而遠之,更何況是官宦世家對名聲極為看重,他們娶親生子多半是聯姻,當兩家的地位不平等這不叫聯姻。

    莊國公查出貪污,波及了十幾個官員,吏部把官員的位置補上去,翰林們就做六品的官。

    鄭山辭把京城的田地清了一半,他早上帶人去田地時,看見莊國公關在囚車上,莊國公本來已經心如死灰,認命了。

    路過看見鄭山辭時眼中迸發出仇恨:“鄭山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說了好幾遍,表情猙獰。

    鄭山辭脖子里帶了護身符,他冷靜的說:“走了。”

    眾人跟著鄭山辭走,有幾個小吏邊走邊扭頭看莊國公。國公爺多威風,都這么有權勢了,還要貪這么多錢做甚,他要是做了國公別說貪錢了,只想把日子過好,國公的俸祿夠他在京城里活得瀟灑。

    今日把田地清查完后,鄭山辭跟著人一塊走。到了岔路口他們就分開,鄭山辭獨自一個人回去,幾個黑衣人拿著刀劍就刺過來了。

    這是狗急跳墻了。

    “鄭大人小心!”

    旺福大喊一聲,幾個親衛去擋黑衣人。

    來的黑衣人有二十幾個人,哪怕長陽侯府的人都是精兵,在這小巷子里也不好施展開。這些刺客又是專門精通這類術,鄭山辭一時不察被刺中一劍。

    刀劍鋒利,直接劃開了官袍,直直的戳到鐵片上,發出哐當清脆的響聲。

    黑衣人拿著劍戳不進去。

    “大人沒事吧!”

    “堂堂天子腳下,站住誰讓你們行兇!”

    京兆府尹的人來了,黑衣人對視一眼幾個呼吸間匆匆逃離。

    百姓們都是各自躲藏,京兆府尹讓人接著追,他忙不迭把鄭山辭扶起來,見鄭山辭沒甚事,心中松了一口氣:“鄭大人沒事就好,這賊人武功高強,看招式是練家子,不知鄭大人得罪了什么人?”京兆府尹照例問道。

    鄭山辭幽幽的聲音傳來:“我現在得罪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了。”

    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只好尷尬一笑。

    鄭山辭還是受了傷,手掌一直在滴血,這刀劍劃破了他的手掌,京兆府尹連忙讓人陪鄭山辭先去包扎。

    另外的衙役疏散百姓,這二十幾個人在京城憑空消失,武明帝發怒也無法。他心里更加震怒,這些官,這些世家在京城都這么大膽暗殺朝廷官員,手上還有這么多練家子,萬一有一天用在朕身上,朕豈不是也要受累。

    武明帝驚疑起來。

    “馮德你去朕的私庫挑藥材跟鄭愛卿送過去。”

    馮德應一聲先下去。

    武明帝手上握著一對夜明珠,他的眼眸深深沉沉:“狗急跳墻,那就全查完了,朕倒要看看這二十幾個練家子能不能把京城翻過來!”

    鄭山辭在躲藏之間身上還有擦傷,被藥童擦了藥綁上了繃帶。手掌上的傷最重,幸好鄭山辭退得及時,不然這只手要斷。

    他剛在醫館喝了藥,虞瀾意就像旋風一樣進來,眼中滿是焦急,左右打量一番,看見他手上的包扎,更是難受。

    “你身體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手還痛么?”虞瀾意坐著把鄭山辭的手輕輕的拿過來看。

    傷口已經清洗干凈,只能看見層層的紗布。

    “我沒事,性命無礙。”鄭山辭說。

    虞瀾意心里惶恐又害怕,“這事就不能交給別人去做,你已經是正三品官員了,我們也不要升官,你就這樣踏踏實實的在戶部辦事就好。這事該交給誰去做就給誰做。”

    “這事是我寫折子呈給陛下,這事讓我先在京城打頭陣也很正常。”鄭山辭安慰虞瀾意說:“再者他們只有這一次機會,出了這事以后他們不要這么膽大了。”

    鄭山辭還是想把這件事辦完。

    不說是為了升官,他做了大燕的官員,身居高位。說得話能被朝廷聽見,呈上的意見能讓陛下贊同,他就不算是尸位素餐。

    虞瀾意知道鄭山辭的性子,勸了一次就沒勸。把鄭山辭扶著上馬車,鄭山辭無奈:“我還有一只手傷了,手腳還利落著。”

    “你還說,我聽旺福說了,那黑衣人已經給你胸膛刺了一劍結果像是遇見阻礙一樣沒刺穿你的胸膛,不然你還能在我面前嘻嘻笑笑。”

    鄭山辭說:“我知道做這事招人恨,在官袍縫上了鐵片,這次鐵片救我一命。”

    鄭山辭當時也是心驚肉跳,他感覺自己都能聽見血液從心臟流淌的聲音,刀劍刺在鐵片上發出聲音,把鄭山辭的腦子都震了一下。

    接著京兆府的人就來了。要是不縫鐵片,他至少是一個重傷,還有可能是當場死亡。這黑衣人十分狠辣,刀劍是想刺破他的心臟。

    說不怕是假的,但在做這事時他就有覺悟了。現在他們已經對他出手了,那鄭山辭更要把這群魑魅魍魎揪出來,免得以后他們起了心思還要報復他的家人。

    鄭山辭下定決心,明天加快進度。

    他回到家里,虞瀾意吩咐廚房晚膳要做清淡一些,鄭山辭坐在椅子上用飯,小平安一直盯著他的手掌看,眼睛里露出一絲擔憂。

    他的手指扒拉著飯碗,小聲問道:“爹爹的手受傷了么?”

    “手掌沒事,就是需要繃帶包扎起來。平安去玩時要保護好自己的手。”

    小平安點點頭,他吃完飯,跑到鄭山辭身邊,輕輕的抓住他的手,沖著手掌吹了吹。

    “吹吹就好啦。”

    鄭山辭心中柔軟,“謝謝平安。”

    晚上鄭山辭把湯藥喝了,他睡在床上,虞瀾意今天沒有心情看話本,目光一直落在鄭山辭的手上,把他的手輕輕拿過來仔細端詳。

    鄭山辭正想說些什么,虞瀾意低下頭親了親鄭山辭包裹著紗布的手掌。

    “……”

    “你做事情要保重己身。”虞瀾意說。

    鄭山辭有些怔然,他看著虞瀾意的臉。那張臉上寫滿了認真,他沒再想阻止他去做事。

    “我會的。”

    ……

    翌日,鄭山辭正要起床,虞瀾意覺察到鄭山辭的動靜一并醒過來。

    小平安吃了早膳去書院,鄭山辭正要走,虞瀾意叫住他。

    “先等會兒。”

    金云一大早就去庫房找東西,現在把一個盒子捧到鄭山辭面前。

    鄭山辭打開一看是金絲甲。

    “這是少爺的嫁妝之一。”

    虞瀾意拿著金絲甲帶著鄭山辭去內室給他換上:“有了這金絲甲我也放心一些。”

    鄭山辭摸一下這金絲甲,他只覺得自己把黃金穿在身上了,心里不知滋味。他用完好的一只手抱住虞瀾意。

    “謝謝你,瀾意。”

    鄭山辭出門了。

    虞瀾意看著鄭山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收回眼神。

    “去侯府多要幾個人過來。”

    金云點頭應是。

    虞瀾意把那群黑衣人恨得牙癢癢。這些人雇殺手來殺鄭山辭,鄭山辭只是奉命行事,只要上面的不改旨意,殺了人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他們只是想拿鄭山辭出口惡氣。

    鄭山辭那么好,他們這些人憑什么想要他的命。

    他就要青云直上。

    ……

    鄭山辭昨天被當街襲擊了,官員們都知道還關心了鄭山辭。鄭山辭說沒事,繼續帶著人清丈田地,每一畝地被清查出來,這土地收歸官府,以后會分給沒有土地的百姓。

    有官員侵占百姓土地,土地會物歸原主。

    鄭山辭這次清查一直清到了夏天終于到了龐次輔身上。

    龐次輔想過把罪責推給兒子,但他最后還是放棄了。武明帝和文武百官不是傻子,他們怎么會相信他的兒子隱匿了兩千畝地。

    鄭山辭叩響了龐府的門。

    眾人對次輔有恭敬之意,龐大人請他們喝茶,鄭山辭把查到的田地放在龐次輔面前。

    “我們目前查出來的有一千畝地,還有一些太久遠了,要去龐大人老家一趟才知道。”

    龐次輔面上一抽:“鄭大人好本事。”

    龐次輔:“你做出這副正人君子的樣子以為就能逃得了么,你在官場久了,也會變成這樣。我起初也跟你一樣,我家是小世家不愁吃穿,我少時想為民請命,做了官后發現這官場上的人都在貪,你若不貪就是不合群,要被人針對。我就貪,我以為我能控制,結果越來越貪了,我有了錢卻不知道該怎么用。我要沉迷女色,結果我這把年紀了,要是做出這事要被人恥笑。”

    “我想一擲千金,我又怕被人發現。我做官撈錢了,想花錢又被這身官袍阻止了。我這樣反反復復,成了次輔。這世道真吃人。”

    鄭山辭沒有應答。

    龐次輔也不需要人應答,他笑了一聲:“你們都是我,都是以后的我。”

    鄭山辭出了龐府,大理寺的人把龐次輔抓走。

    鄭山辭在這次清丈田地中抓了官員跟勛貴,但是他沒想到還能抓一個次輔。

    幾個小吏官員聽見龐次輔的話心思各異。

    第155章 清丈土地3

    大理寺把龐次輔抓進去后,鄭山辭給內閣上了折子。

    事關龐次輔內閣的反應速度很快,傳到魏首輔手里他立馬就呈給武明帝。

    武明帝拿到折子氣笑了:“朕看龐大人也是一個聰明人,結果還是一個蠢物!”

    貪這么多就算坦白,武明帝也不會放過。他親手提拔上來的人,結果是一個蛀蟲。這次要是不清丈土地,以后龐次輔會貪得更多。貪到這個份上的人就不會輕易收手了。

    “把大理寺卿叫過來。”武明帝想讓大理寺卿再去查一查龐次輔,光是田地都有上千畝地,武明帝不信龐次輔不貪別的。

    鄭山辭上了折子后就繼續把剩下的閣老查清楚沒有人隱匿田地,明天查勛貴。

    眾人探查完后跟鄭山辭告辭,眾位官員還琢磨龐次輔的話,打算找幾個相熟的朋友說說話,壓壓驚。要說把一個國公扳倒,眾人都還穩得住。畢竟莊國公家里在朝廷已經沒什么實權了,龐次輔不一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實權,還是陛下寵信的臣子。

    結果一朝傾倒,跟尋常的人并沒什么兩樣。

    次輔沒了,陛下又會提誰來做這個次輔?朝堂又要有動蕩了。

    鄭山辭辦完案子就回家去了,小平安還在做他的課業,虞瀾意出門去了。他去內室洗漱換衣,讓廚房切了一個寒瓜過來。

    夏日炎熱,這到了下午還有熱氣,侍從把果盤端過來,鄭山辭讓小平安過來吃會兒寒瓜再做作業。小平安拿著寒瓜就啃,一連吃了兩嘴就去凈手繼續做作業。

    鄭山辭吃了一會兒,虞瀾意還未回來。他讓侍從把剩下的寒瓜分了,不然放久不好吃。

    虞瀾意去侯府走了一趟,帶了酥山回來。

    鄭山辭打開食盒,一看酥山,瞠目結舌:“這不就是冰淇淋么?”

    虞瀾意沒聽清鄭山辭說了什么話,把一碟酥山放在小平安的桌上,“先把這酥山吃了,不然一會兒就化了。”

    小平安吃了一口就放不下了。

    鄭山辭用勺子吃一口跟冰淇淋一個味道。

    “京城來了一個膳師,擅長做酥山。最近達官貴人都吃了酥山,我今天回侯府,阿爹把膳師請過來再做酥山,我就吃了兩碟,還有一碗冰粉,給你們帶了回來。”

    鄭山辭很快就把酥山吃完了。

    小平安吃完還舔了舔碟子,意猶未盡。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冰的,免得鬧肚子。晚上他們就沒吃冰了,杜寧給小平安送了一張樹藤做的床,上面鋪上床墊很涼快。

    小平安喜歡他的床。

    鄭山辭跟虞瀾意也給床鋪上了涼席,虞瀾意說道:“我從侯府回來,看見大理寺的衙役去龐府拿人了,聽人說龐大人貪了許多銀子和田地。”

    京城的風聲傳得快,鄭山辭就給虞瀾意說了一些。

    虞瀾意都沒發現龐次輔這么能藏。

    “陛下這次應該處于極刑。”鄭山辭說。

    龐次輔是武明帝一手提拔上來的,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武明帝心里最不好受。

    大理寺的衙役從龐家搜出白銀百萬,還有十萬黃金,房契跟地契不計其數。龐家目前搜出來的金銀一車一車的往皇宮里運,項郎中避嫌,玉風前來統計。

    名人字畫跟瓷器等折合下來攏共有三百萬兩銀子,這都快抵上大燕半年的稅收了。玉風把自己統計下來的賬本呈給武明帝,武明帝氣得不行。為了國庫,皇宮節衣縮食,結果次輔家里有這么多銀兩,這過得比他這個做皇帝還要奢靡。

    武明帝給龐次輔判了腰斬,株連三族。、

    龐次輔的下場官員們都知道了,他們心中唏噓不已。有隱匿田地的官員,貪得少只交了銀子就出來了,聽到龐次輔的下場心中一冷,心里犯怵。陛下已算仁德,只株連三族,這貪污之事還是不能做,讓家里做點小買賣要好。

    這次家里掏錢把他贖回來已經把家底掏空了,今后再不知分寸,這頂烏紗帽不保。

    莊國公和龐次輔的下場給官員們敲響了警鐘,讓他們明白上面的人還看著,只要他們為官一天就不能貪污,被發現后累及家人,這才是追悔一生的事。

    朝堂上多了幾個新面孔,還有的人是吏部從地方調上來的,這樣也給朝廷注入了新的力量。

    這些地方的官員大部分都是踏實能干的,當然還有少部分是關系戶,政績平平無奇沒犯什么大錯也提上來了。

    鄭山辭看了好幾個面孔都不認識,他站在梅尚書身后,等著把勛貴查完,他這邊的事就完了。

    下值后官員各處散了,長陽侯走過來說道:“這次次輔的位置空出來了,若是陛下問你想要什么賞賜,你要知道分寸。”

    鄭山辭心中一跳,拱手應下。

    分寸?他自然不會提出什么要求。

    在官場上陛下問賞賜,不提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

    鄭山辭先下去做事了。

    升上來的地方官員見了鄭山辭的背影問道:“這就是鄭大人么?”

    “他好年輕。”

    “這么年輕就是侍郎了,這次清丈土地完了,他應該還會升官。”

    “真好。”一個官員羨慕的說。

    這么年輕就位高權重,真是得天得厚。聽說鄭大人還是一個小鄉村里出來的人,結果跟侯府結親,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

    世人皆是如此,他們只看見鄭山辭光鮮亮麗的一面,卻沒想到其中的兇險。若是他跟虞瀾意相處中沒有得到虞瀾意的青睞,那么家庭的風波就夠他受了。若是他沒有本事也不會贏得侯府的信賴,這世間的事首先就需要有一張通行證,而后憑借自己的能力在這地界站穩腳步。世間永遠會為能力出眾的人讓步。

    鄭山辭走出了皇宮,帶著人去查勛貴。

    京城的清查接近尾聲,地方的清查現在才開始。施玄在徐州做太守,這事落在他頭上就是最要緊的事,他派了他的副官郡丞先去處理這件事,另外讓戶曹、法曹、兵曹協助。施玄打算先從府城查起,由大到小,這幾日他一直在忙,晚膳沒跟清音一塊吃。

    今天下值早一些,他就回到家里先洗漱,把一身的疲憊洗去。

    施玄把屋子里的佛珠戴在手上,做了太守他還是禮佛。徐州的世家不知從哪處打聽他喜歡禮佛,送禮都送什么經還有法器,施玄煩不勝煩通通拒絕了。

    他不想跟地方上的世家有利益上的交往,若是尋常一些的交往倒是可以,對于收禮這件事,施玄很鄭重。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所幸杜絕了這類事的發生就避免以后的禍事。

    清音從外邊回來,他如今在徐州開了紡織坊,還待得住每日也是早出晚歸。晚上夫夫倆一塊用膳,清音問道:“我今天要給家里寫信,你要寫么?”

    “你幫我寫一封吧,就寫安心勿念。”施玄說。

    鄭清音:“好吧,你就這一句?”

    施玄點點頭。

    鄭清音晚上就抓施玄去給他研墨,他先給施玄的一句話寫完,自己拿了好幾張信紙,寫了三封信。一封是給鄭父跟鄭山成的,還有一封給鄭山辭和虞瀾意,剩下一封給施家。

    像是施玄這樣只給家里寫一句話,鄭清音還是不成,他有好多話想說。

    施玄把信封起來,讓親隨送到驛站。

    到了地方,鄭清音做太守夫郎,施家擔心他應付不過來,特意派了幾個能干的侍從伺候鄭清音,有一個哥兒手腳不安分,還想勾搭施玄,被鄭清音打發走了。

    他好歹跟著學做生意這么多年,見識的人也多了,侍從丫鬟在他眼里還不夠看。他們倆成親沒多久還沒孩子,正是柔情蜜意的時候。

    施玄見清音去凈手回來,一把就抱住他。

    兩個人起初來徐州還有些不適,主要是施玄有些水土不服。怕府衙的人看笑話,施玄還是撐著身子先去府衙召見了下屬才回到太守府。

    水土不服這段日子施玄都是鄭清音在照顧,兩個人感情越發親近起來。

    這清丈田地的事在地方上也棘手,好在施玄對這事看重,做得井井有條,不會包庇世家和鄉紳。地方上的官員不敢耍滑頭,都察院的人會下來查看,這一不留神自己也要進去,哪敢給底下的人放水。

    有些事是上面的人不想管,一旦要管了,這些官員還真沒法。

    ……

    龐次輔五日后斬首示眾,這一日還是休沐日,特意讓官員們去看看龐次輔的下場。鄭山辭把這件事查出來后就把事丟開了,沒想再跟龐次輔有什么聯系。

    跟龐次輔走得近的官員現在紛紛避嫌,生怕沾染是非。

    他入獄后,一個人都沒有來看過他。

    在行刑的最后一天,他讓獄卒叫了葉云初。

    葉云初想了想還是到牢里來見龐次輔。龐次輔頭發沒有打理,糟糟亂亂的,眼睛還是神采奕奕的。

    “我想再見鄭大人一面,勞葉世子幫忙通傳一聲。”

    葉云初拱手道:“龐大人這事我可以幫忙,只是鄭大人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

    龐次輔:“多謝葉世子。”

    葉云初從地牢出來派人去給鄭山辭遞信。

    鄭山辭正在翻看崔翰林畫的畫冊,聽見衙役說的話,他點點頭:“你們先去查吧,我去去就回。”

    他跟龐次輔交情不深,但龐次輔要是有話要說,他心里還好奇。

    大理寺的衙役引著他進地牢,這地方陰森恐怖,進去之后還能聽見犯人的慘叫聲,還有鮮血滴答在地上的聲音。

    “鄭大人地牢有些臟,您仔細腳下。”衙役討好的說。

    鄭山辭跟著衙役走進去,走過長長的走廊,龐次輔關在最后一個地牢里。衙役把鄭山辭帶到門口,恭敬道:“兩位大人要說什么話盡管說,小的去外邊守著。”

    大理寺的衙役實在知趣,鄭山辭應聲說好。

    他隔著牢籠看龐次輔,龐次輔的樣子蒼老了許多,只有那雙眼睛還是明亮的。他現在這樣更像是看淡了一切。

    “沒想到鄭大人還愿意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龐次輔笑道。

    “龐大人找我來有什么話要說。”鄭山辭開門見山。

    龐次輔嘆口氣:“以前還有許多人聽我說話,現在我到了牢里一個人都沒有來看我。我想說話,跟獄卒說話他們又不耐煩,他們這樣的獄卒能聽懂我的話么。我快要死了,我想找人說說話。我想了想朝堂上的人,我想到魏大人,但他這個人虛偽的很,我不想同他說話。所以選擇了你,我們來說說話吧。”

    鄭山辭耐心的聽著:“龐大人有話請說。”

    龐次輔:“年輕人就是沒耐心。你從地方上升上來我就注意到你了,沒把你放在心上,結果最后栽在你手上。若是你沒有娶親,我一定要把家里最漂亮的哥兒嫁給你,這樣你跟我就是一家人了,到時候還會為這件事跟我翻臉么?我想了許多,我有后悔貪了那么多,我更后悔應該一開始就打壓你,這樣你就不會越走越到前面來了。你這小后生厲害啊。”

    龐次輔說到最后一句話時,神色落寞又含著羨慕。

    “你的命真好,你走的路……真好啊。”龐次輔落下眼淚。

    龐次輔突然笑起來,他笑得喘不過氣,“不要變成我,我就是下場。我在這里怨天尤人,我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廢物。鄭山辭你還在往前走,前面的路不好走,你會貪污,你會迷失在里面。”

    牢獄里還有其他犯人的慘叫聲,一聲一聲的哀嚎,仿佛在發出絕望的嘶吼。

    鄭山辭看著龐次輔,一字一句的說:“我不是你,你的路只能到這,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龐次輔看著鄭山辭的臉龐,他恍惚間似乎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他眼中帶著淚。

    鄭山辭離開了大理寺。

    “鄭大人真是年輕有為啊。”獄卒看著鄭山辭的背影一陣羨慕。

    “鄭大人這么年輕,以后前途無量啊,朝堂上誰不羨慕他。你看他還是太子少傅,以后太子即位后,他的位置還要更高。”

    “鄭大人這樣的人,誰不想變成他。”獄卒心中抱著幻想。

    “龐大人真是年輕有為啊。”

    “龐大人以后還請多多關照,龐大人下值以后來我府邸喝酒吧,我們聚一聚都是同一屆的進士。”

    “龐大人步步高升。”

    “龐愛卿,朕提你為次輔,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

    龐次輔的腦子里回蕩著這些話,他哈哈大笑,他突然嚎哭。

    獄卒聽見龐次輔的聲音,語氣很是輕視:“這個老瘋子,一會笑一會哭的。還是次輔呢,看著就像一個瘋子一樣。”

    “算了別跟他計較了,明天他就要死了,讓他瘋吧。”

    幾個獄卒走了。

    地牢里還有嚎叫聲,那不是龐次輔發出來的,他跪坐在地上,用手指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咬碎手指,在地上寫字。

    寫完后,龐次輔沉默了良久,他朝著皇宮的方向跪拜下去。他知道陛下對他還是寬厚的,陛下只誅三族,他們都受了他的牽累。

    陛下對他有知遇之恩,是他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龐次輔把頭磕在地上。他對不起陛下。陛下是君,是父。

    臨死了他還要算計陛下一回。

    ……

    有獄卒來送晚食,他打開牢門把飯菜放在龐次輔面前,他進來一看這滿地的血,他心中驚悚。龐次輔跪在地上,沒有動靜。

    獄卒伸手扶了他一下,龐次輔的尸體已經涼了。

    他咬舌自盡了。

    這事立馬就把大理寺驚動了。

    武明帝剛用了晚膳,葉云初作為大理寺卿這事該他負責,他來向武明帝請罪。

    “陛下,葉世子求見。”馮德通報說。

    “讓他進來吧。”

    葉云初上前跪下:“陛下臣有罪,龐大人在獄中咬舌自盡,在地上留了血字。”

    葉云初讓人把地上的字抄下來了,現在呈給武明帝。

    武明帝沉默的從馮德手里接過來。

    臣深悔前非,作惡多端,致陛下心傷。今臣已決意自裁,愿陛下稍釋懷抱。臣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贖,惟愿陛下福壽悠長,昌隆無極。若有來世,臣仍愿再事陛下,盡心竭力,廉潔奉公,以贖前愆。愿陛下安康喜樂,大燕國泰民安。勿以臣故,傷損龍體。

    武明帝想過龐次輔被腰斬,沒想到龐次輔咬舌自盡了,他的心里有些惆悵。

    把紙張放在桌子上。

    “找人把他的尸體安葬了。”

    “葉愛卿退下吧。”

    武明帝想到龐次輔,還是有些念舊情。若是他明日被要斬了,武明帝的心緒還沒有什么。他殺的人太多了,結果偏偏他咬舌自盡了。

    過了半晌,馮德以為武明帝已經睡著了,上面傳來聲音。

    “他的家人改為流放三千里。”

    馮德一個激靈應是。

    第156章 喝酒誤事

    龐次輔在牢獄中咬舌自盡,尸體已經下葬了。

    鄭山辭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他聽見龐次輔自盡的消息,心中也有幾分悵然。他整理好心情接著去清查,在夏日的尾巴就把勛貴清查完畢。

    “今天你們都留一下,我請你們去食肆里吃飯。”鄭山辭之前說過在開始前請他們吃一頓飯,結束后也要請他們吃一頓飯。

    眾人的表情輕松起來。

    鄭山辭給他們引到包廂,點了幾個菜讓他們點,等伙計把菜色上完了,鄭山辭簡單說幾句,跟下屬們拼了一會兒酒,他就先離開了。

    崔翰林喝酒有些上臉,他敬了鄭山辭酒,鄭大人喝下,崔翰林心里高興。鄭大人給面子,他作為一個翰林,現在跟鄭大人親近,他心里又得意又興奮。

    清河崔氏他是嫡系一脈,崔哥兒是他堂哥。鄭大人要叫崔哥兒一聲堂嫂,他們之間算起來也是沾親帶故的。

    趙翰林今天話多起來,跟著戶部的官員連連打交道,以后他要是有機會能去戶部任職也是頂好的,至少他現在跟戶部的官員熟悉起來了。

    跟著鄭大人一起共事過,他對鄭山辭很信賴。要是落到一個不靠譜的上官手上,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趙翰林對鄭山辭有好感。

    他從戶部官員的嘴里探出來的消息也說鄭大人是一個靠譜的上官。

    鄭家食肆的小酒好喝,主菜是烤魚,還有半只烤全羊。拿著刀把羊肉切片,再蘸上料,并著白米飯一塊吃下去,香噴噴的,特別是羊肉烤得很焦,外面的表皮咬碎了,里面的肉香在唇齒間游蕩。

    他們吃到半夜才醉醺醺的離開。

    明日休沐,可以盡興。

    鄭山辭喝了酒,在食肆里打包食盒回去。

    虞瀾意跟小平安都已經用了晚膳。小孩子睡得早,小平安已經乖乖去睡覺了,虞瀾意躺在躺椅上,吹著晚風。

    “京城里的地查完了,今天請他們去吃飯,我喝了幾杯酒就先撤了。帶了食盒回來你要不要吃點?”鄭山辭問道。

    虞瀾意放棄了:“你自己吃吧,我現在還是飽著的。”

    鄭山辭坐在石凳上把食盒打開,都是家常菜三菜一湯。最近鄭山辭不愛吃大魚大肉,就喜歡吃這一口家常菜。

    “今年你跟陛下請個稍微長一點假,我們一塊去老家一趟。”

    侯府的老家在縣城,來回京城需要七天,還要休整祭祖。過年本來就放七日,鄭山辭可以再多請三日。

    他上值以來遞的條子少,請三日假還是很容易。再者大燕是一個尊重傳承和孝道的王朝,這請假的條子合情合理。

    “好。”鄭山辭應下來。

    “清田的事情終于辦完了,現在你回到戶部去上值也不必擔心危險了。”

    虞瀾意這口氣也可以松下來了。

    鄭山辭用了飯菜點頭:“讓你擔心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護自己。”

    明日休沐,夜里兩個人胡鬧了一場。虞瀾意說道:“大嫂都有兩個孩子了,我們年輕怎么還沒有第二個孩子”

    鄭山辭:“孩子這事看緣分,可能緣分還沒有到。再說有小平安一個孩子已經夠好了。”

    “好吧。我也只是問問。”虞瀾意也覺得這樣好。

    翌日小平安書院放假,三個人都沒有其他的事。虞瀾意就讓小平安先把作業做完,下午就帶他去玩。

    “太好了。”小平安歡呼一聲,跑進屋子里奮筆疾書。

    這書院的夫子從小就抓他們練字,背書,人很負責。鄭山辭去忙那段日子,小平安已經能背好幾首詩歌了,還是倒背如流。

    再讀一年他就能升大班了。

    虞瀾意雖說欣慰孩子的聰明,但也希望他快快樂樂的。沒事兒的時候就愛帶他出去走走玩玩。

    今天下午虞瀾意就帶兒子和鄭山辭一塊兒去聽戲。

    他們一家人包了一個包廂,鄭山辭聽會兒消磨時光,倒是好久沒有這樣悠閑了。

    小平安看了一場戲跳下椅子打開窗戶鼓掌。

    “好看看。”

    鄭山辭把兒子抱過來,小平安的目光還在戲臺上。

    鄭山辭點了點他的頭,“你這么小就知道好看了”

    “跳起來好看,衣服好看,人也好看。”小平安大聲反駁。

    虞瀾意贊同的點點頭。

    “我看見修竹了,我想去找他玩。”小平安打開窗戶看見崔修竹在他對面的包廂里。

    “旺福你跟著他一塊去吧。”

    旺福應一聲跟著小平安去找崔修竹。

    “小竹子在這兒,呂錦也在這了。”虞瀾意有些意動。

    “你就在這里陪陪我嘛。”鄭山辭拉著虞瀾意的手說。虞瀾意當然心軟了,還是陪著鄭山辭。

    小平安把崔修竹叫出來,兩個小孩子去大堂里看戲。

    小平安:“在包廂里看戲離得太遠了,還是近處看得清楚。”

    崔修竹對看戲不感興趣,只是對著跟小伙伴一塊玩有興趣,他跟著小平安到了大堂,這邊還有一個魏云陪著魏夫郎來看戲,看見他們就竄過來。

    “你們倆也來看戲?”

    兩個孩子都說陪大人來的。

    “那我們一塊玩。”魏云叉腰笑起來。

    魏大郎已經從地方回到京城了,只是政績不出眾安排了從四品的官職,先慢慢的做著再升職。魏大郎跟夫郎回來后,兒子還是乖乖的,就是更親近爺爺跟魏夫郎了。

    小時候他們沒陪在魏云的身邊,現在魏云更親近魏大人跟魏夫郎也很正常,兩個人只盼把滿腔的愛意都傾倒在魏云身上。

    肉眼可見,魏云的零花錢更多了。

    “看完戲,我請你們吃梨花糕還有年糕。”

    小平安跟崔修竹聽見有吃的跟著魏云就跑了。

    三個小孩在外面吃得飽飽的才回到梨園。鄭山辭跟虞瀾意已經聽完戲,看見小平安回來帶著他就回家。

    鄭山辭回到家里先把奏折整理好,明日還要呈給內閣。虞瀾意打了一個哈欠,躺在床上看話本。

    崔子期又出了一本《京城懸案二》,虞瀾意知道后就去支持了一把,買了一本回來看。他是典型的又怕又想看,被窩里還有一個男人在就好,若是只有他一個人,他就不敢看了。

    鄭山辭一進被窩,虞瀾意一只手抱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就拿著話本看。

    鄭山辭瞥見了封面,他主動要求自己拿著話本一起看。

    虞瀾意勉強:“好吧。”

    兩個人一塊看話本,虞瀾意看話本的速度很快,鄭山辭也不遑多讓。

    看了半個時辰,兩個人都困了。鄭山辭把書放在柜子上去吹蠟燭。

    “沒想到你看書的速度也很快。”虞瀾意親了鄭山辭一口,窩在他胸膛。

    鄭山辭笑了笑。

    虞瀾意醒來后他先去用了早膳,帶著金云去酒肆里看賬本,他還看見虞夫人也在這里,他叫了一聲叔母。

    “瀾意啊,你也來買酒?”

    “這是我開的酒肆。”虞瀾意得意的說。

    虞夫人還有些驚訝:“果然你現在有本事了。你家二叔說著今晚要招待軍中的下屬,他們都愛喝這里的酒,我這不就早早的來備下。”

    “這事怎地還要叔母親自來辦,您要多少好酒告訴宋掌柜,馬上就裝好。”虞瀾意拉著虞夫人坐下,伙計殷勤的給兩人倒茶。

    “你這有沒有適合哥兒跟女子喝的酒?”

    伙計跟虞夫人介紹了幾樣,虞夫人挑了梅子酒,葡萄酒跟杏子酒。

    “這葡萄酒我還未喝過,先買些嘗嘗鮮。”

    虞瀾意笑道:“我剛開始也沒喝過,這是鄭山辭說的方子,我讓人照著方子釀造的。”

    虞瀾意沒打算要虞夫人的錢,結果虞夫人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等虞夫人走后就在酒壇后面發現了銀子。

    虞瀾意:“叔母太見外了。”

    這還只是一個小插曲,鄭山辭在這次清丈土地中立下大功,武明帝夸獎了鄭山辭一行人還未封賞什么。

    這夜里就出事了,虞二爺跟下屬們喝酒鬧事被抓進京兆府。

    第157章 升升升升

    晚上虞夫人帶著虞二爺下屬的家眷在另一桌用膳,用了膳食后,虞夫人就帶她們一塊去內室說說話。男人們還在喝酒,夫人們就各自散了。

    虞夫人沒想到虞二爺惹出這樣的事。現在她忙不迭去侯府找長陽侯跟虞夫郎。

    長陽侯還在書房做事,聽見家里侍從說弟妹來了,心中還吃了一驚。長陽侯讓虞夫人先坐下,虞夫人就把事情告訴給他。

    長陽侯沉吟:“弟妹,你先不要著急。我先派人去京兆府打聽一下二弟犯了什么錯事。”

    虞夫人點點頭。

    長陽侯讓人先去打聽。

    長隨沒到一會兒就回來了,長陽侯讓他就在面前說。

    “二爺跟大人們一時喝醉酒,跟刑部尚書的兒子和國子監的夫子起了沖突,幾個學生跟夫子被二爺他們打得鼻青臉腫,聶尚書的兒子甚至被二爺他們打骨折了,現在還昏迷不醒。”

    虞夫人捏著帕子,心思百轉:“可有問二爺為何跟他們起了沖突?”

    長隨:“衙役的兄弟說是雙方說到文武之爭就忍不住吵起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長陽侯讓長隨先下去,他讓虞夫人先稍安勿躁,“目前還要看國子監和聶尚書那邊的態度,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弟妹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們再想想辦法。”

    虞夫人起身見禮離開了侯府。

    她剛回到家里三個兒子就圍上來。虞征和虞宇兩兄弟其中一個人在禁軍里做將領,還有一個就去郊外大營做事。小兒子剛守靈回來,現在還是懵懵懂懂的。小兒子虞遼是留在京城的人質,前幾年被人忽悠去守先帝的陵墓,現今才回來。

    他們從邊疆回來了,小兒子也沒有必要要做人質了,現在在朝廷掛了一個正四品的武職。

    “娘,大伯怎么說?”虞宇按捺不住說道。

    “你爹是吃酒吃多了,跟刑部尚書聶大人的兒子,還有國子監的學生,夫子起了沖突,這事還要看聶大人跟國子監的態度,你們先別著急,先去睡吧。明天我就去拜訪聶大人。”虞夫人心里雖著急,但她是長輩在三個孩子面前還是穩住了。

    幾個人明早都要上值,還是不要耽誤了。

    虞征帶頭應了一聲先回房了。

    崔哥兒拉住他問道:“父親沒事吧?”

    “這事怕是不好了結。”虞征凝神說:“父親是武將歷來就跟文官不對付,而且聶大人就一個獨子,這樣得罪聶大人,聶大人必不會放過父親。國子監那邊的夫子是魏首輔的親戚,至于這打的幾個學生,也是非富即貴。”

    崔哥兒來回走動:“這樣說來父親這一打就得罪了大半的人。”

    “喝酒誤事,這次不管起了禍事的唇舌是什么,父親打人一事無從抵賴,錯處更大的在父親。”虞征嘆口氣。

    以后父親要喝酒要勸著,還有喝酒后不能把人放出府。

    “先睡吧,我明日跟娘一塊想辦法。”崔哥兒勸虞征。

    “好。”

    這事發生在晚上只有涉事的幾家知道,魏首輔也知道自家堂弟被打了,他上值前交代魏夫郎把去京兆府問一問堂弟這事是怎么回事。

    鄭山辭是不知曉的,他先去上值了。

    虞瀾意早上起來用早膳,金云就從別處聽來了說給虞瀾意聽。

    “這么說,叔父還在京兆府上關著?”

    “對,還未談妥,聽說這罪名是殺人未遂,要讓二爺在里面關上一陣。”

    虞瀾意吃一驚:“再怎么也不可能是殺人未遂吧,叔父何必跟幾個年輕子弟計較,定是他們說了什么話,叔父喝了酒又上頭了,這樣才打了他們。”

    金云點點頭:“二爺才從邊疆回來沒多久就出了這事,不過二爺確實給他們都打傷了,其中聶大人家里的獨子最慘。”

    聶大人是刑部尚書,這老頭子為人清正廉潔,只有一個獨子難免驕縱一些,打了聶華就是捅了聶大人的心肺,虞瀾意不免也覺得有些棘手。

    “好了,我先回一趟侯府探探情況。”虞瀾意不吃了。

    他回到侯府時,侍從說虞夫郎去將軍府了,虞瀾意忙不迭又去將軍府。

    這到了正堂,虞夫郎,叔母,大嫂,還有三位堂嫂都在。

    “瀾意你怎么也來了,這是一趟渾水你來作甚?”虞夫郎說了幾句。

    “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再者叔父待我這么好,我也聽聽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幫忙沒?”虞瀾意坐在一側回虞夫郎的話。

    虞夫人說道:“好孩子快坐下吧。”

    “我先去找了國子監受傷的學生們,他們只是嘴角有些青紫,道歉給了銀兩,他們愿意出諒解書。國子監的夫子是魏大人的堂弟,魏夫郎待他出了諒解書,只是聶大人這邊就有些難了。”

    虞瀾意心中松口氣,“只要聶大人愿意出諒解書就當私下和解。叔母找聶夫人說過沒。”

    “這聶夫人寵愛獨子,秉著禮數讓我進去喝杯茶,結果說什么也不同意出這諒解書,只要給他們一點苦頭嘗嘗。說她兒子現在還躺在床上,要和解也成,等她兒子好了,自然他們幾個人就能出來了。”

    崔哥兒:“這送金銀珠寶他們也不要,就是想讓父親他們在牢里吃苦。”

    虞夫郎說道:“暫時先這樣吧,再讓侯爺去跟聶大人說說話,看看有沒有回旋的可能。弟妹你就去給二弟送點棉被跟吃食過去,給衙役多塞一些銀子,讓他們好生照看。”

    虞夫人點點頭。

    這事就在聶大人身上了,是叔父打了人,聶大人咬口不放也沒甚錯處,只是要看聶大人的訴求是甚,他們能不能滿足了。

    虞夫人送了上好的藥材到聶府上,聶夫人倒是收下來。她也知道虞家勢力大,不能鬧得太難看,只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她先去看兒子,兒子斷了三根肋骨,漂亮的侍女給他喂水果吃,他的目光都落在侍女身上。聶夫人心煩的讓侍女先退下。

    聶大人跟聶夫人的相貌不差,聶華小時候也是一個玉團子,長大后臉上就不能看出什么相似之處,整個人輕浮,浪蕩,臉上的黑眼圈很重。要不是家里管得嚴,這屋子還不知要抬幾個姨娘了。

    這還未成親就這般沉溺女色,他還會時常去青樓楚館里,一夜未歸。聶夫人想不通,小時候聶華是一個多么乖巧的孩子,怎么長大了就變成這樣了。

    長相也變了模樣,性子變得暴躁不堪起來。

    “娘,你沒同意跟虞家和解吧?你看他們把你兒子打成什么樣子,這樣他們還是什么事都沒有,我們家以后在京城還這么做人,我以后跟人交朋友的時候都不好意思提咱們家的名了。”

    聶夫人忍不住說道:“你少跟這些人一塊混,他們都是紈绔子弟,你跟著他們學不好。”

    聶華心中被刺了一下大聲嚷嚷起來:“娘,你怎么這么說我朋友,怎么我的朋友就非得是勛貴子弟,那些國子監里的好學生不成,我是您兒子,你就非要這么嫌棄我!算了,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再說了,我總比一個農戶家的孩子好吧,那個蘇言的有什么好的。”

    聶夫人聞言氣得不輕,她忍著怒氣:“你好好休息。”

    蘇言這孩子是惹人憐惜,這是她貼身丫鬟的兒子,才二十幾歲,現在做了翰林,這也是很好的事。她跟老爺就不免會對這孩子幫扶一二,這一下子就跟捅了火桶一樣,聶華看蘇言哪哪都不順眼。

    聶夫人是打算跟虞家和解的,這虞家有侯府,還有國公府在,虞二爺三個兒子都有出息,他的長兄這一支的人也是人才輩出,哪像他們這一家成了這樣。耍耍脾氣拿拿喬就成了,要真得罪了,他們聶府也吃不消。

    聶夫人的腦子急轉,心里已經打定主意等聶大人下值后就勸他接受了虞家的歉意。

    這時她還不知道聶大人已經寫好折子在金鑾殿上把虞家的事鬧上去了。

    御史們聞風而動,對虞二爺一家進行批判,其中還有文武之爭,文官的嘴厲害得很,武官只能干瞪眼,武官說不出什么話,但他們只要一說話就會聲如洪鐘,把人耳朵震麻。

    長陽侯聰明的沒有為自己的二弟辯白。

    武明帝讓朝臣們安靜,“虞愛卿這事是當引以為誡,就依法處置吧。讓京兆府尹看著辦,這喝酒鬧事朕也嫌丟人,堂堂大將軍做出這事自己好好想一想。還跟幾個小輩動手也是……”武明帝給虞二爺說了一頓,但實際上還是讓京兆府尹做主。

    “另外虞愛卿還是不能伙同曾經的下屬一塊喝酒鬧事,每人罰俸半年,虞愛卿罰俸一年。”

    上面的話都沒有讓長陽侯放在心上,只有這最后一句話讓長陽侯的后背侵透了汗水。二弟跟下屬們在一起喝酒,陛下最看重的還是二弟他們這些武官聯系密切。

    下值后長陽侯還是跟之前一樣,沒甚變化。

    鄭山辭不知道昨晚還出了這事,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愿追究這事。他回到戶部看趙翰林記下的戶籍冊子。趙翰林這冊子也做得好,鄭山辭滿意點頭。

    今天陛下的賞賜陸陸續續就來了,像是跟著鄭山辭辦事的人哪怕是小吏都得了賞賜,鄭山辭寫奏折時都提了他們。雖說沒提具體的名字,但武明帝還是賞賜了一些東西,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像是崔翰林跟趙翰林就更了不得了。崔翰林比他的前輩更先進入六部成了正六品吏部主事,趙翰林成了戶部主事。吏部跟戶部的是六部之中最有權勢的兩個部門,他們先到這兩個部門歷練,這對他們以后的官途甚有幫助。

    像是蕭高陽這樣的狀元進入六部時,剛開始做的就是吏部的主事。

    崔翰林跟趙翰林是二甲進士如今有這么一個好歸宿,翰林院的翰林們都很羨慕他們。

    跟著鄭大人這樣的上官真好,自己做的事不會被上官貪了功勞,做得好還能獲得鄭大人的賞識。至于方翰林心里更加憋屈了,他跟崔趙兩個人都是一起進入戶部的,結果現在他們兩個人都撈到官職了,只有他一事無成,還被項郎中說心思不正。

    現在項郎中有什么好得意的。龐次輔已經垮臺了,還是被他上官親自送進去了,看以后項郎中在戶部怎么自處。

    方翰林想到項郎中的下場,心中出了一口惡氣。

    翰林們紛紛圍繞著崔趙兩個人,不管現在心里怎么想的,他們都要去說恭喜。

    翰林們散去后,崔翰林說道:“趙兄好福氣,去戶部做事真好。”

    趙翰林笑道:“崔兄到了吏部也是前途無量。”

    兩個人相視一笑。他們的關系親近,跟著鄭山辭做事后心里踏實,想必以后到了吏部跟戶部也會踏踏實實的做事。

    跟著鄭山辭一塊做事的翰林,不止崔趙兩個人,只是他們兩個人的功勞最大。其余的翰林也得到了賞賜,至少在以后官職有空缺的時候,他們的機會會比別人更多。

    蘇言就是其中的一個,他跟著鄭山辭做事后已經把鄭山辭看作是自己道路上的前輩了,他想變得跟鄭大人一樣。

    鄭山辭把戶部的公務處理完,梅尚書把他喊過來:“今年的漕運你多盯著,戶部有部分的收入就是漕運,你準備接待一下海商。我要忙陛下的生辰。”

    “是,梅大人。”鄭山辭領命離開。

    大燕有漕運通道十三條,又被稱為十三倉道。京城水路發達,再加上海上貿易發達,所以京城來往的船只很多,產生的利潤也很豐厚。

    鄭山辭仔細翻閱漕運的書,找了幾個精通漕運的官員一并去。

    項郎中怯怯的說:“鄭大人處理清丈田地時,上一年的海商是我接待的。”

    鄭山辭頷首:“那你跟我一塊去吧。”

    項郎中心中一喜:“多謝鄭大人。”

    鄭山辭下值回到家里,虞瀾意還沒回來,小平安在屋子里乖乖寫作業,鄭山辭只看了一眼沒讓兒子發現,放輕手腳自己離開了。

    他去書房看書,沒到一會兒就聽見虞瀾意大喊著氣死我了。

    鄭山辭放下書探頭探腦的去看。

    虞瀾意說道:“說叔父的錯處就算了,怎么還要把虞家所有人都拉下水,這個聶華也不是一個好東西。要不是他口中狂言,他會被人打么?”

    虞瀾意跟虞夫人一塊去聶府受了氣,心里很不是滋味。

    鄭山辭從走廊過來,虞瀾意跟鄭山辭說聶府的事。鄭山辭拉著他坐下:“這事本來是雙方都有錯,但叔父畢竟把人打傷了是要多擔待一些。”

    虞瀾意跳到鄭山辭面前:“你一點都不生氣?你的情緒這么穩定?!”

    鄭山辭覺得像是張牙舞爪的小貓跳到了他面前。

    “我生氣,杜兄認識京兆府當職的人,我已經讓他幫忙請人關照叔父跟諸位大人,讓他們少吃一些苦頭。”

    虞瀾意抱胸睨看向他:“這還不錯。”

    過了兩三日后,聶大人寫了諒解書,京兆府尹就把虞二爺等人放出來,虞二爺出了地牢心想若他手里還有兵權,陛下不會讓人耽誤兩三日才把他放出來,終究是沒用了。

    出了京兆府,虞夫人跟三個兒子都在,虞二爺把自己的心思壓在心里,他不能這么想,這樣想下去會連累家人。

    “先回去吧,洗漱一番好好睡一覺。”虞夫人說道。

    一行人回到家里,虞二爺洗漱后覺得自己恢復過來。家里做了一桌好吃的,虞二爺動了幾筷子,他想喝酒,瞧見家里沒準備酒,他只好先把酒癮忍下來。

    “我沒事,你們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有夫人給衙役塞銀子,大哥也找人來照顧我了,山辭那小子還托人幫忙了,這小子真出息了。”

    虞二爺爽朗的笑起來。

    虞夫人見虞二爺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松了心。

    “相公用了膳,去一趟侯府,大哥有事要找你。”

    虞二爺應一聲吃完就去侯府。

    到了侯府長陽侯就跟虞二爺一塊到書房。

    “大哥這些日子還要謝謝你為我奔走。”虞二爺誠懇的說。

    “二弟,以后做事不要沖動了。另外你今后跟你的下屬們少在一起喝酒。”長陽侯語氣頓了頓說。

    “好,我記住教訓了,以后不會再跟他們一塊喝酒了,我們一起吃吃飯總成了。”虞二爺滿口答應。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少跟你的下屬來往,你們既已不在軍中,就沒有必要再聚在一起,免得有人說閑話。”長陽侯直白的說。

    虞二爺懵了,他聽明白長陽侯的意思了。這是他跟下屬在一起,讓人猜忌了。他兵權都交了,回到京城里任了一個閑職,只是喝喝酒,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他在邊疆是何等的威風,蠻夷都還怕他,現在到了京城就要被掣肘,要被管著。

    虞二爺深深吸了一口氣應下來:“知道了,大哥。我不會讓大家難做的。”

    長陽侯嘆氣拍了拍虞二爺的肩膀:“你知道就好,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虞二爺點點頭,他轉頭看向窗外覺得樹枝上的杜鵑鳥好看,杜鵑鳥叫了幾聲,撲騰著翅膀就飛走了。

    虞二爺回到家里還是跟沒事人一樣,他給下屬們送了一些銀子說是這次請他們喝酒連累他們了,又說以后要少見面。

    下屬們也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虞二爺是在避嫌,今后他們就沒再聚在一起了。

    鄭山辭接待了海商把事情談好后就交差了,他跟虞瀾意夜里出門,虞瀾意看見聶華鬼鬼祟祟的進了青樓,心中冷笑。

    “你看這就是叔父打傷的人,這手腳還沒好利索,現在又去青樓去逍遙了。”虞瀾意都沒想到聶大人這樣的人竟然會有這么一個兒子,真是家門不幸。

    鄭山辭:“好了,別氣了,我們去買些吃食吧。”

    虞瀾意也覺得跟這樣的人生氣沒必要,鄭山辭買了幾根烤腸,他邊吃邊說:“我怎么看這聶公子跟聶大人長得不太像。”

    “小時候挺像的,越長大就越不像了。”虞瀾意隨意的回答。

    京城里的小孩小時候都見過,虞瀾意性子野,經常跟著虞長行一塊出去玩,對幾個男孩子也認識。

    鄭山辭點點頭:“我倒是覺得前段日子跟著我做事的蘇翰林長得跟聶大人有幾分相似。”

    “天底下長得相似的人多了,可能這只是巧合吧。”虞瀾意說。

    鄭山辭心想也是。聶大人是刑部尚書,家中的夫人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人,兩個家族都是有頭有臉的,要蘇翰林真是聶大人的兒子沒有理由不接回去。

    虞瀾意吃完烤腸又買了糖人吃。

    鄭山辭吃了一個糖人,古代的糖不如現代的糖甜,這個糖人有鏤空的地方,吃起來剛剛好。

    兩個人把這件事擱下了。虞瀾意回到家里還跟鄭山辭說,叔父這幾天一直在家里,休沐了打算約叔父一塊去跑馬。

    “你不知道大堂嫂在邊疆多年,聽大堂哥說騎馬比我還厲害,我就是不信了。”

    鄭山辭倒是贊同他去騎馬,四處走一走:“也不光在京城里玩,可以去京城周邊的地方玩玩看看。”

    虞瀾意翻過身來:“你說得對,我約幾個人就能去玩玩,身邊多帶幾個侍衛。”

    “要是你真想去看叔父,你就給叔父送點酒去吧。”

    虞瀾意本來是側著身子看鄭山辭,聽這話,撐著身上趴上去捏鄭山辭的鼻子。

    “叔父就是因為喝酒才變成這樣的,你怎地還讓我給叔父送酒去?你到底是不是個聰明人。”

    鄭山辭笑著說:“叔父心里看似粗獷,實則心思細膩。他一定還想因為自己喝酒的事給旁人惹了禍事,自己不敢沾酒了。你送酒去,叔父心里就知道你沒有怪罪他,叔父自己知道分寸。”

    虞瀾意聽了鄭山辭的歪理,覺得有幾分道理。

    “好,我明天就給叔父送酒去。”

    虞瀾意說著又捏了捏鄭山辭的耳朵,安心的窩在他胸膛上睡覺。

    ……

    鄭山辭去上朝,等朝臣們說完話,武明帝對馮德使了一個眼神。

    馮德拿著圣旨站在前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升鄭山辭為戶部尚書。”

    鄭山辭做了戶部尚書,梅尚書去平調成了吏部尚書。鄭山辭聽見圣旨神色還有些呆。

    等馮德念完,他才恍恍惚惚的跪下謝恩。

    他三十二歲的年紀就成了戶部尚書,鄭山辭自己都不敢相信。

    梅淮跟杜寧才是心思復雜的,鄭兄一下子就跟他們的父親是同樣的官階了,做了尚書主管整個部門的事,這時候他只跟尚書和內閣的人一塊了。

    第158章 品行端正

    早朝結束后,眾人都來恭喜鄭山辭。清丈田地這事尋常人沒有膽子提出來,鄭山辭把這件事提出來,雖說現在只是京城完成了清丈田地的事,等大燕清丈田地的事全完成了,這不知要給大燕帶來多大的好處。

    像是這次在京城收繳上來的金銀價值就有四百萬兩銀子,不知這些人是有多貪,清出來的土地現在全在朝廷手里,以后不管是分地還是做甚都好使。

    “鄭大人恭喜恭喜。”

    “鄭大人是大燕最年輕的尚書了,鄭大人休沐日有空么?”

    鄭山辭一一作答,好一會兒才從官員堆里脫身,他回到戶部才松了一口氣。升官的事不止是鄭山辭一個人高興,長陽侯府,英國公府,施家都很高興,就連謝承心里也高興。

    他是儲君名分已定,他視鄭山辭為老師,看見鄭山辭升官做了正二品尚書,心中就放心了。

    謝承回到東宮讓自己身邊的太監去庫房里挑一些珍貴禮品送到鄭府去。

    “本宮記得父皇賞了本宮一套茶具,本宮不愛喝茶,這套茶具就送給鄭大人吧。”謝承突然想到什么吩咐小順子。

    小順子應一聲:“奴婢這就去辦。”

    小順子去了庫房挑了一些珍貴的物件,攏共有六件,湊一個六六大順之意,太子爺說了要這套茶具,小順子命人包得好好的。

    “你們仔細一些,把這些物件送到鄭大人府上去,客氣一些別擺架子,不然回來有你們好果子吃的。”小順子挑好禮品先把單子拿過去請了謝承的安。

    謝承同意后,小順子差人送過去。

    在東宮當值的人都是人精,他們出門都是教人捧著,討好著的。知道什么人該敬著,什么人該拿喬,他們心里門清。

    像是鄭山辭這樣的朝中大臣,又是太子少傅,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鄭山辭面前拿喬,放肆。

    眾人皆是恭恭敬敬的把禮品送到鄭府去。

    虞瀾意剛起身用了早膳,金云就說東宮來了。

    虞瀾意立馬拾掇好出去見人。

    “恭喜虞少爺,鄭大人榮升戶部尚書了,太子爺念著鄭大人,派小的們來送禮。”小太監歡歡喜喜的說。

    虞瀾意一聽心里也是歡喜的,讓金云客客氣氣的送了荷包,把人送走。他先把禮盒拆開一眼就瞧中那款茶具,“鄭山辭還在用紫砂壺,我看這套茶具挺好的,等他回來就給他換上。”

    他看見有一個金項圈,還鑲嵌了寶石,眼睛頓時也變得亮晶晶起來。

    “留著改日送給同初,小平安是男孩子戴這個不合適,小哥兒戴這個就合適了。同初都十歲了,戴上這個一定很好看。”虞瀾意美滋滋的說。

    安哥兒也生了一個哥兒,虞流歌,在家里很是得寵。虞和柏作為哥哥,待弟弟很好。

    流歌還太小了,兩歲都沒有,撐不起這個金項圈。

    虞瀾意想了想,他懶懶的躺在躺椅上,翻閱賬本:“鄭山辭升官了,以后的應酬又多了。不過升官嘛,總是一件好事。”

    他看了一陣賬本,讓廚房今晚做一頓好飯好菜。

    他起身去鋪子里巡邏,沒巡到什么要緊的事,反而自己去小吃里吃了東西,林哥兒瞧見他,拉他過來一并坐下,兩個人說說閑話。

    小吃店擴張了,招攬了幾個伙計都是長得俊俏的,林哥兒壓低聲音說:“我招來一個賬房先生還是舉人出身,家道中落,現在到我們店里先做個賬房,一個月有五兩銀子。”

    “我這話只給你說說,旁人我是沒說的,他有野心還想一直在京城里考,直到成了進士才肯罷休。”

    虞瀾意:“京城中的讀書人多著呢,這么一想,每隔三年就有三百名進士,這名額真珍貴。”

    這名額是珍貴,在翰林院就不珍貴了。能留在翰林院的最低也是二甲進士。崔趙兩個人飛黃騰達了,余下還有好多翰林沒有出路,只能寫寫文書,替人跑跑腿。

    蕭高陽在翰林院做侍讀學士,蘇言把蕭高陽要的文書放在他身側,他做事仔細,又不似尋常人那樣浮躁,蕭高陽有好幾次都看見蘇言一個人默默在翰林院的書閣里看書。他不吵不鬧,吩咐的事情會去做。本來這次有個去禮部見政的機會,眾位翰林都表達了想法,只有蘇言還是欲言又止沒說話。

    蕭高陽就把這次機會給了旁人。

    今天他處理公務,蘇言來拿文書。蕭高陽叫住他,“我跟你談談,你先坐下。”

    蘇言心中有些緊張,乖乖坐下來。

    蕭高陽開門見山問道:“你的成績在二甲中也是名列前茅,怎么不去爭取這次機會?”

    蘇言低頭:“我怕爭搶不過他們,再者蕭大人這里還需要我幫忙。”

    這個回答倒是誠實,蕭高陽笑道:“我這里可以換個人,除了禮部的名額外,杜大人你認識吧,他是刑部郎中,最近刑部的事多,他私下托我幫他找個人,我想來想去你認真細心去刑部正好。禮部的名額是翰林院的,這次是我私下請你去,不過你放心吏部那邊會把流程走完,你在刑部做的事也是你以后升遷的政績。”

    蘇言聽見蕭高陽的話,心中發喜又發酸,“謝謝蕭大人。”

    “都是你自己做事細心的功勞,等你從刑部回來還是來我這里當差吧。”

    蘇言聞言更加歡喜了。

    晌午去用午膳時,眉眼舒展,這神色連崔主事都看出來了。

    “你今兒這么高興怎么了?”

    蘇言忙不迭把蕭高陽的話告知給他。

    “原來如此。這話也是,我在吏部當值,這吏部郎中就是姜大人,聽說蕭大人跟姜大人,還有梅大人,鄭大人,杜大人都是頂好的情誼,還有一個施大人在地方任官還未回來。”

    崔主事在做翰林時跟趙主事,還有幾個翰林交好,其中就有蘇言。雖說蘇言的身份不高,但為人很真誠謹慎,崔主事倒是蠻喜歡跟這樣的人做朋友的。

    趙主事打了飯菜坐下,“鄭大人升官做了戶部尚書,戶部里又熱鬧了,今日事多,吃午膳時耽誤一點功夫,還望兩位仁兄原諒。”

    三個翰林聚在一塊又說了一通話,趙主事得知蘇言要去刑部幫忙,給他傳授了一些為官之道,崔主事也提點幾句,望他不要犯錯。就算不能做到十分滿意,至少也要無功無過,不然這就不是去幫忙,這是去結仇了。

    蘇言謝過兩位好友。

    ……

    鄭山辭又換了位置,戶部尚書辦公的地方空間更大了,這位置在正中間,平常也不會關門,旺福在外邊守著。

    他走進內室,這內室就不僅是一床一桌了,還安置了一個書架。鄭山辭對書架很滿意,已經打算下值后就去書店看看有沒有新書放在書架上,等把公務辦完他就可以躲進內室,躺在床上看書了。

    今日還有一些公務要批,鄭山辭批閱了。剛做戶部尚書的第一天,鄭山辭覺得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他本來就是戶部侍郎現在管理這些人這些事都已熟悉了,只是做戶部尚書還是要跟其余幾個部門一塊做事,這交叉到六部的事就多了。

    還有內閣下放下來的文書,這也該他來處理。

    鄭山辭處理完文書下值回到家里,虞瀾意沒在家。

    他先去洗漱一番便覺有些困意,升官了總歸腦子里還帶著興奮晌午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下午處理文書后腦子就漸漸冷靜下來,回到家里就想躺在床上睡一覺。

    鄭山辭扯著被褥把自己埋進枕頭。

    虞瀾意跟著時哥兒,呂錦還有寧哥兒一塊跑馬去了,寧哥兒的相公是武官,跟他很是相配。時哥兒在郊外來沒跑馬,帶了馬奶回去。

    虞瀾意回到家里就找鄭山辭,旺福小聲說大人回屋了,現下還未出來。

    他推開門,瞧見鄭山辭一個人在床上睡得正香,虞瀾意的腳步放輕,坐在床沿邊上,給他捻了被褥。

    這做官也是累的,虞瀾意看了一陣鄭山辭的睡容,離開了屋子。

    小平安下學后,他高興的把書箱放好:“阿爹,我在下課的時間就把作業寫完了,我可以去玩了么?”

    “去吧。”

    小平安瘋跑出去。

    還知道把作業寫完再去玩,虞瀾意小時候想玩就玩,才不管作業的事,大不了晚上點著蠟燭趕夜工。

    鄭山辭睡一覺起來好多了,今晚兩個人喝了一點小酒,虞瀾意說道:“恭喜你當戶部尚書了!”

    小平安舉著自己的湯碗有模有樣的說:“恭喜爹爹做戶部尚書了!”

    鄭山辭跟兩個人碰杯:“謝謝。”

    虞瀾意把葡萄酒喝完,小平安把碗里的湯喝了兩口,喝不完。要是現在喝完了,小平安吃飯就吃不下去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還有這么多好吃的,小平安很喜歡。

    小孩子對升官這些不是很懂,在小平安眼里升官就是好事,就可以吃好吃的,爹跟阿爹都會很高興。

    “爹,尚書是什么呀?”小平安夾了一個雞腿邊吃邊問。

    他們家里規矩不嚴,不用食不言,寢不語。

    “尚書就是一個做官的職位,就像你們班上的組長跟班長一樣,我現在升官就相當于做了一個組長。”

    小平安的腦瓜子轉得快,他語重心長的說:“爹你竟然還只是一個組長,你要努力變成班長呀。”

    虞瀾意聽了小平安天真的話,樂不可支。

    鄭山辭笑著說好。

    小平安扳著手指頭算了算,他們班上就有八個組長了,一共有四個班,還分年紀來讀書,他們小的就有這么多組長,大的也有很多組長。

    大燕那么大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個組長。

    看來這個尚書也不是很大的官嘛。爹跟阿爹太好滿足了,做了一個尚書就高興成這樣。

    小平安搖搖頭,小小年紀已經學會惆悵了。

    鄭山辭還不知道兒子心里這么想的,他給小平安夾了他愛吃的香菇煎雞。

    小平安吃完拉著鄭山辭陪他一塊拼積木搭房子。

    “爹爹,我們家里有幾個房子呀?”

    小平安邊搭積木邊問。

    “就這一座院子。”鄭山辭說。

    “如果還要算的話,郊外還有一個莊子是你阿爹的,夏天和冬天都可以住在那里。”鄭山辭搭了一個小房子。

    小平安滿意起來。

    我們家不窮。

    有兩座房子。

    他呼哧呼哧搭了七八間屋子歇下來,打了一個哈欠被鄭山辭勸去睡覺。

    鄭山辭回到屋子里跟虞瀾意說小平安向他打聽家里有幾座宅子。

    虞瀾意揚眉:“這有甚好打聽的,宅子夠住就成了,銀子才是最實在的。”

    鄭山辭也頗為贊同。

    今日鄭山辭升官了,心里難免會有意動,他看向虞瀾意目光灼灼。

    虞瀾意側開身小聲說:“你明天還要上值。”

    “不礙事。”鄭山辭把虞瀾意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還練著的,沒消。”

    虞瀾意心中意動,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鄭山辭立馬就要享受自己的大餐。

    “你等會兒幫我按一按腿,今天去騎馬騎累了。”

    鄭山辭的手指一頓沙啞的應了一聲好。

    騎馬騎累了,晚上再騎騎馬也無妨。

    ……

    鄭山辭翌日一早去上朝,如今一眼就能看見武明帝,前面太寬敞了,鄭山辭老實的站在前面,新來的戶部侍郎姓范,范侍郎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是清流。目前跟鄭山辭相處還算和諧,鄭山辭慣來不是一個為難下屬的人,只要把事情做好,別為戶部添亂,到處惹是生非戶部這個地方還是很能容人。

    今年秋收就該他負責了,鄭山辭頭一回做這事,好歹還是合計過,把任務分下去。這樣一分下去,鄭山辭發現秋收的事他們做好后,他只要檢查一遍就成了。鄭山辭心情很好的批文書。

    這官做大了,余下的事就是分配任務,還有就是擔責了。只要戶部出什么事捅到武明帝那,不管鄭山辭做沒做過,首先就要先說是臣的錯。

    繁瑣的事少了,責任大了。

    鄭山辭嘆口氣繼續辦公。

    戶部這邊換了新尚書,戶部的官員適應良好,梅尚書到吏部做尚書,還要熟悉一下屬下,不到幾日的功夫就得心應手了。

    這吏部的事也是繁瑣,大燕整個官員所有的核定審查都要靠吏部,這地方權力也大。梅尚書看著這些冊子頭疼。做了尚書后往前走就是內閣,一般情況下做了尚書都會輪職,有的尚書輪職倒霉的輪了六個部門最后才進了內閣。

    這進不進內閣,一看能力,二就要看人脈,三看圣眷。

    梅尚書還是想更進一步。

    吏部的官員把蕭高陽送過來的文書批了,讓蘇言借調去刑部做事。

    蘇言今天的興致不高,但還是強打著精神。他得知蕭高陽要讓他去刑部做事,回到家里就把這件事告訴給父母。

    父親倒是高興:“你要記住這份恩情,以后出息了報答蕭大人。”

    母親卻是勉強笑了笑說道:“老爺就是做刑部尚書的,你看你去做甚,還會給老爺添麻煩,還是不要去了。等下一次機會吧。本來少爺就不喜歡你跟老爺親近,你再到刑部去這還了得。我是丫鬟,你就是丫鬟的兒子,我們一家子都是受了老爺一家的恩情,你這樣過去會壞事的。”

    云娘苦口婆心的說。

    她剛開始就不同意讓蘇言去讀書,可是鄰居家的孩子都去讀書。蘇言不去讀書顯得太奇怪了,再加上相公也一直支持讓蘇言去讀書,夫妻兩個為了讀書這事就吵過千萬回了。

    這次蘇大郎聽見妻子的話,還是忍不住皺眉:“兒子已經是進士了,他上官好不容易提攜他去刑部做事,就為了你口中的添麻煩,讓兒子去得罪上官,把這件事拒絕了?你有沒有為兒子考慮。這樣他的上官要這么看待言兒,我不管你說的什么丫鬟不丫鬟,少爺不少爺的,我兒子的事最大,又沒做什么偷雞摸狗的事,自己憑本事考的進士,得的上官的賞識。言兒,你不必管你娘,反正爹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蘇言心里難受,聽了父親的話好很多。

    云娘見狀哎一聲:“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怕言兒太年輕在刑部做錯事了。”

    蘇大郎:“年輕?年輕才應該多去做事。”

    云娘想說什么還是忍下來,晚上他見蘇言還沒有睡覺,去廚房給他煮了一碗面端到他屋子里,云娘看見蘇言這張臉就心驚肉跳,她說道:“娘還是關心你的,只是刑部不合適,你自己好好想想,吃完面條早點睡。”

    蘇言沉默的吃了面條。

    “蘇大人是你吧,杜大人讓我來引你去工位。”刑部主事笑著說。

    蘇言回過神來:“是我,有勞了。”

    蘇言到了刑部,小官給他說了怎么處理公務。

    聶大人是刑部尚書,他只是一個被借調來的翰林根本就沒有機會遇見,蘇言放心做事。

    杜寧給他派的也是細致活,這活一般的人不肯做,也嫌棄繁瑣。

    蘇言倒是適應良好,把刑部的檔案都整理好了,遇見有的卷宗已經有寫看不清了,他還去詢問經辦的人把卷宗上看不清楚的字記住,自己謄抄了一份卷宗。

    杜寧收到卷宗時,瞧見有十幾份卷宗的紙張是新的,把蘇言叫過來問話。

    “蘇言你做得很好,后天我要出一個案子,你跟著我一塊去記錄卷宗吧。”

    蘇言心中一喜,忙不迭拜謝杜寧:“謝謝杜大人。”

    杜寧豪爽的說:“好說還說,你且先下去吧。好好做事,該有的都會有。”

    蘇言聞言心中一熱。

    他回到工位上,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翹。旁人問蘇大人怎么這么高興?

    蘇言笑道:“沒什么。”

    蘇言低頭繼續整理檔案,他想他作為一個農戶家的孩子還挺幸運的,還遇見了鄭大人,蕭大人,杜大人這樣的好上官。

    蘇言覺得昨日的郁氣,今天就消散了,他要好好做事。

    晌午用膳時,杜寧拍了蕭高陽的肩膀:“你推薦給我的蘇言挺好用的,為人很認真踏實。”

    蕭高陽:“他在我這里做事本來就認真踏實,便宜你了。”

    鄭山辭笑著說:“蘇言我也記得,是一個挺踏實的人。”

    姜蘭禮:“你們這樣說我都好奇起來。”

    杜寧:“你就別好奇的,現在人在刑部。就是一個很認真的小年輕,我就是覺得看見他的臉時,給我一種熟悉感。”

    鄭山辭冷不丁說道:“覺得他像你上官?”

    杜寧忙不迭點頭:“對對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見蘇言總覺得他的眉眼輪廓跟聶大人有些相似。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就是盯著看眉眼的輪廓依昔間很相似。”

    梅淮說:“這世間有相似之人也不足為奇。”

    眾人皆是點點頭。

    用了午膳,鄭山辭去給謝承上課,上完課后謝承拱手問道:“鄭大人,父皇讓本宮則六部中的一部去學習,本宮想問問鄭大人的意見。”

    兵部是不成的,戶部跟吏部也不成……鄭山辭想了想他說道:“臣以為殿下現在去禮部去學習最為合適。”

    謝承下課后一直在想,鄭大人為什么讓他先去禮部呢。謝澹拉他去坤寧宮用膳,武明帝也在,一家人用完膳,謝承躺在床上突然想到父皇到了坤寧宮,哪怕是父君作為鳳君也要給父皇行禮。

    父皇是天下之主。

    謝承腦子里突然想到這句話。鄭大人讓他選擇禮部是為了他好,父皇現在還正值壯年,他要是玄了兵部,吏部跟戶部這三個部門就顯得他的心太急切了。

    蔣大人還讓他選兵部,幸好他還問了鄭大人,謝承想明白這件事安心的睡下去。

    翌日他去盤龍殿把這件事告訴給武明帝。

    武明帝挑眉:“你確定?”

    “兒臣確定。”謝承點頭。

    武明帝正要叫謝承退下,謝承拱手道:“父皇,今年我們過年還去郊外別院么”

    "你想去?"

    謝承說:“兒臣想跟二弟,父皇和父君一塊過年。”

    武明帝的目光柔和了一下,招手讓謝承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都是做太子的人了,還這么兒女情長。”

    “兒臣不管是什么身份,父皇都是我的父親。”謝承的情感依戀又真摯。

    武明帝聞言愣了愣。

    謝承退下之后,武明帝吐出一口氣。

    ……

    朝廷波瀾不驚,今年秋收是一個好年,今年的收成好,稅收也多了,比去年多了一百萬,等清丈田地在地方落實后,以后還會漲。

    今年就能過一個好年了。

    把秋收的事忙完,晚上鄭山辭跟虞瀾意就帶著小平安去夜市上玩。

    小平安蹲在護城河里找人放花燈。

    他看著護城河飄著花燈,手里癢癢的,想把花燈都抓回家。

    虞瀾意牽著他往回走時,他扭頭目光還在花燈上。

    鄭山辭看出小平安想做什么,他笑著說:“你把別人的愿望都抓走了,河神就無法幫他們實現愿望了。”

    小平安頓時收回了視線搖搖頭說道:“平安是個好孩子,不抓他們的愿望,讓他們的愿望都能實現。”

    虞瀾意對鄭山辭使了一個贊賞的眼神,“平安是個好孩子。”

    來逛夜市都要買小吃,小平安今天帶了自己攢下來的零花錢,“我請爹爹跟阿爹吃羊肉串。”

    小平安拿著錢去買羊肉串。

    商販給了小平安三串羊肉串,他正要過去看見一個墻角下有一個人蹲著,小平安噠噠噠跑過去,一看是個小哥哥。

    蘇言抬起頭來,整個人很憔悴。這幾天父親也勸他不要去刑部,老老實實的就在翰林院就好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父親幾天之后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給你串吃。”小平安把羊肉串給蘇言。

    他拿著兩串回到鄭山辭身邊,把兩串羊肉串分別遞給兩個人。

    “你自己不吃?”虞瀾意問道。

    “我不吃,我把串送給小哥哥吃了。”小平安眼巴巴的盯著羊肉串說。

    鄭山辭笑了笑,把一大一小帶到烤串處,“平安請我吃羊肉串,我禮尚往來也要請平安吃羊肉串,平安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小平安歡呼一聲,要了十串羊肉串。

    虞瀾意要了十五串。

    兩個人的目光一直都在小平安身上,鄭山辭自然也看見了蘇言,他讓虞瀾意跟小平安在這里等烤串,他過去找蘇言。

    蘇言沒有吃羊肉串,打算拿回去放著。

    “鄭、鄭大人!”蘇言覺得有陰影投下來,他抬頭就看見是鄭山辭,結結巴巴起來,一個激靈就站起來了。

    “下官見過鄭大人。”

    “都下值了,不必在意這些虛禮。”鄭山辭笑著說。

    蘇言拘謹的應了一聲。

    “爹爹!羊肉串好啦!”小平安拿著羊肉串沖著鄭山辭大喊。

    蘇言這才明白原來給他送串的小公子是鄭大人家的公子。

    “我看你情緒不對勁,夜市看著安全,還是要多加小心。我先過去了。”鄭山辭聽見小平安的話有些無奈。

    鄭山辭轉身就要走。

    蘇言心里有一腔委屈,無法訴諸于口。他要這么開口又要如何把心剝開。他的脊骨染上了冰霜,心臟成了年舊失修的風箱,他沒有了眼睛,只能盲目的摸索前行。潮濕陰暗的河水一瞬間就可以要了他的命。舉目望去他有親人,可是親人沒有成為他的依靠,反而貶低他,讓他在地上匍匐。

    蘇言他看著鄭山辭的背影,遠處小平安拿著羊肉串開心的在招手。

    他突然心中升出了酸澀,一股沖動。

    “鄭大人,如果最親的人貶低你,讓你放棄難得的機會,你明白這個機會不應該放棄,但是內心無法開解,那怎么辦?”

    京城繁華,燈火流光,商坊諸多。燈火在護城河里成了玉帶,人影倒映在河里數都數不清,煙月千里。

    鄭山辭說:“蘇言,做自己。”

    第159章 尚書的煩惱

    晚上的事對鄭山辭來說只是一個小插曲,對蘇言卻不是。蘇言回到家里,爹娘又來勸說他,蘇言表面上應下來,實則還是沒有從刑部退出去。

    他疲倦的回到屋子里,腦子里冒出疑問。就算他娘是聶夫人的丫鬟,但他娘為什么這么怕他跟聶府扯上關系。

    云娘被聶夫人還了賣身契已經不是丫鬟出身了,只是一個平頭百姓。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去刑部幫忙也碰不到聶大人,他娘到底在怕什么。

    能考上二甲進士的人都不是蠢人,蘇言冷靜下來后,從里面抽絲剝繭。在他小時候他的母親還在聶夫人身邊當值,他中進士后,聶夫人就把母親的賣身契放了,再給他們夫妻一筆錢,讓他們去做點小買賣

    他爹就因此為據盤下雜貨鋪,雜貨鋪還有一個小院子,他們一家子就住在小院子里。

    蘇言想到自己去聶府,每次都會被母親趕出去,聶公子待他的感觀也不好,經常對他喊打喊殺。

    蘇言就不愛去聶府了。

    他小時候腦子撞到石頭失去了三歲前的記憶,他醒過來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母親,母親說他的后腦勺有包,所以為了盡快好起來把臉也包起來了。

    難道這些事都跟他小時候三歲前的記憶有關?蘇言想到母親一直阻止他去聶府,他的記憶跟聶府有關么?

    還有父親突然轉變的態度是為什么?

    蘇言想得腦子里一團漿糊。

    翌日他去刑部當值,杜寧把他叫走去現場記錄卷宗。

    杜寧對這些事很熟悉,這次叫上蘇言就是帶小年輕出來鍛煉鍛煉。

    仵作說完,蘇言就拿著筆記下來。

    他們分析現場,蘇言還是要記錄,站了一上午,有什么需要記下來的東西蘇言都要記下來。晌午杜寧見這個時辰也不想回膳堂去吃剩飯剩菜,大喊一聲:“去面館,我請客。”

    刑部的官員一聽上官請客,哪怕是吃一碗面什么能加的料都加了。

    只有蘇言老老實實的叫了一碗陽春面。

    杜寧笑著說:“我雖不像鄭兄那樣帶你們去食肆里吃一頓,一碗面條還是請得起的,再怎么也要來一碗肉絲面,再加個蛋。你跟我坐一塊,陽春面不要了,來兩碗肉絲面,一個碗里放兩個雞蛋。”

    面館老板應了一聲,杜寧是這里的常客,這面館的老板認識杜寧。

    蘇言拘謹的坐在杜寧的對面,位置不夠,刑部員外郎讓蘇言挪一挪跟他挨著坐,叫了一碗宮保雞丁面,又加了一個雞蛋。

    員外郎跟杜寧說了一會子話,面條就端上來了。

    杜寧跟蘇言的碗里都有一大勺酸蘿卜肉絲,還有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

    員外郎眼睛都看直了:“我還是太含蓄了,我該要兩個荷包蛋。”

    杜寧笑呵呵的:“我家里吃面,廚房一般只煮一個荷包蛋,出來吃就喜歡吃兩個蛋吃到飽。”

    員外郎大喊:“老板再給我加一個蛋!”

    面館老板看了員外郎一眼,腦子把面跟人對上爽快的應一聲。

    “這面館老板厲害著,誰跟他說要吃什么面,他都記得清楚。”員外郎說。

    蘇言還在給面子的應和,杜寧幾口就把面吃完了,“你們先吃著,我再去現場看看。”

    這次的案子還是有些壓力,杜寧看似大大咧咧的,做事還是很仔細,所以他對同樣細心的蘇言有好感。

    員外郎的面來了,他見杜寧讓蘇言出現場知道杜寧看重他,跟他多說了一些刑部案子上的事。什么食不言,寢不語。他們這些在刑部的官員案子一旦忙起來,能松快的時間就是吃飯的時候,這還讓人不說話要瘋。

    蘇言問道:“這么多案子,大人都能記住太難得了。”

    員外郎把兩個荷包蛋吃完說道:“這些案子都刻在腦子里一樣,這些案子說來說去大部分都是因為利益發生的案子。你說因為親情,愛情,友情殺人的也有,這一般就是因為情緒殺人,這情緒殺人背后還是利益。你的利益,我的利益雜糅在一起了。就像這個案子,我們第一時間懷疑的還是這件案子發生后的受益人。”

    利益糾紛。

    蘇言記住員外郎的話。

    一行人吃完面繼續去現場。

    過幾日把案子結了,杜寧看蘇言做的卷宗不錯,點頭道:“你以后就跟著我們出現場。”

    蘇言:“謝謝杜大人賞識。”

    杜寧擺手讓他下去了。案子結束后,晌午就沒理由到外邊吃飯了,杜寧去膳堂,碰見鄭山辭正打了一碟紅燒肉,他看著眼饞。

    鄭山辭扯他的袖子:"你打酸筍肉絲。"

    杜寧不動聲色的點頭,眾人打了飯菜都是擺在一起吃。

    杜寧立馬就用了一碗,蕭高陽見他狼吞虎咽的,笑著說:“聽說你們刑部辦了一個失頭案,速度很快。”

    “正吃飯呢,你不會想知道細節。”杜寧吞咽一口飯說道。

    蕭高陽不問了。

    鄭山辭也好奇,但他更喜歡吃飯。他把秋收的事情忙完,戶部的事就不多了。鄭山辭心里也有苦惱,這說話做事現在是戶部尚書了,他還要多學著點。而且梅尚書待他也不如從前,現在做事交涉都是淡淡的,其余的尚書對他也是冷淡客氣的。

    他只是有些別扭,還在慢慢的適應。畢竟做二把手跟一把手見識和遠見又不一樣了,因為身份的轉換,周圍人的態度也會發生變化。

    鄭山辭下值回到家里,虞瀾意去魏府參加宴會去了,還要等一會兒才回來。

    虞瀾意這回去魏府,遇見不少尚書夫人跟夫郎。坐到尚書這個位置一般都是四五十歲的人,鄭山辭才三十二歲就坐上了這個位置,顯得虞瀾意在夫人中間很年輕。

    虞瀾意心想他也不能把自己變老了。

    兵部尚書姓曹。曹夫郎笑著問道:“虞少爺在家里一般都做什么?”

    當然是玩了。

    虞瀾意說道:“我平日習慣先看賬本然后去花園逛一逛。要是相公的荷包損壞了,還會給相公做做針線活,下下廚。平日在家里也甚無趣,還喜歡去郊外跑馬。”

    曹夫郎聞言矜持的點點頭,認為虞瀾意的行為符合貴夫郎的行為。

    虞瀾意捏著葡萄吃,聽著他們說話。哎,他們說話就不像時哥兒他們說話說得輕快又有趣。他們說話一般都是慢慢的說話,說到好笑之處,就會拿著帕子捂住唇角笑,笑不露齒,走路也是慢悠悠。表面上看著從容不迫,虞瀾意真這么做,他覺得自己有點難繃。

    虞瀾意現在是跟這些閣老夫人,尚書夫人一塊玩了,他還看見有夫人帶了自家年輕的哥兒來,跟著另一位夫人話家常。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聯姻。

    這小哥兒長相是美的,虞瀾意多瞧了幾眼。兩位夫人越聊越盡心,就把小哥兒拉過來介紹給另一位夫人,曹夫郎也幫腔道:“你家是好的,要不是我兒子早就娶親了,還要娶回家去。”

    “曹夫郎太抬舉了。”那位夫人聽了曹夫郎的話臉上笑意更甚。

    魏夫郎就不會摻和到這種事情去,他略微的看了那哥兒一眼就移開了眼神,抿了一口茶就把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眾人雖說聊著天,還是分出一二心神在魏夫郎身上。有的夫郎就想著法子把話題往魏夫郎身子引,得到魏夫郎一個笑臉就受寵若驚。魏夫郎身為首輔夫郎這一舉一動都關乎到夫人們,那忙著把自家哥兒推出來的夫人說道:“今日天氣這么好,我兒的點茶技藝不錯,讓我兒給大家點茶嘗嘗。”

    魏夫郎喜歡點茶。他家是商賈,魏夫郎不會點茶,但是對這點茶技藝頗為喜愛。

    這次魏夫郎打量了一下小哥兒笑著說:“那就讓他試一試吧。”

    虞瀾意先去一趟茅房,他出來后就在花園里逛了逛,梅哥兒也在花園里看花。虞瀾意看見梅哥兒高興的揮揮手,兩個人相視一笑。

    梅哥兒本來就煩跟人接觸,他是一個社恐。現在嫁給姜蘭禮后時不時也要應酬,他是梅尚書的兒子,眾人也不敢太為難他。

    梅哥兒在席面上待得太悶,這是出來透透氣的。

    “這宴會說著是賞花,盡賞那人去了,看看哪家的哥兒好看,哪家的姐兒賢惠。這是來相看的,讓男方的娘和阿爹先來看看滿不滿意,要是滿意就能接觸下去了。”梅哥兒難得發了一通牢騷。

    虞瀾意:“難免會有這事,你今日怎地……”

    梅哥兒羞紅了臉。他長相清冷,說話也是清清冷冷,他說道:“我的身子早年落下了病根,現在娘催著相公再要一個,我是不想要了,娘就找了一些偏方。”

    “幸好相公沒聽娘的話。我本來就不是他相看上的哥兒,我是先被相公相看上的,才由著相公說了這門親事。”

    虞瀾意叫好:“日子是你跟姜大人過的,只要你們倆把日子過好管這些做甚,只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實在不行就鬧著回娘家,讓梅尚書跟梅大人為你做主,不鬧得狠一些,他們只當你嫁過去了好拿捏。”

    梅哥兒聽了虞瀾意的話,聽進去了。

    梅哥兒當夜回去就發作,把姜父姜母嚇得夠嗆,以后是不敢再管小兩口的事了,這做兒媳的脾氣大,后臺大。

    姜蘭禮把姜父姜母送走后,梅哥兒心里還惴惴不安。

    “我沒說錯。”梅哥兒委屈巴巴的說。

    姜蘭禮揚著笑:“誰說你錯了,做得好。”

    梅哥兒踢了姜蘭禮一腳,自己匆匆回到屋子里。

    姜蘭禮被踢了,心上還酥酥麻麻的,忙不迭跟著一塊進屋。

    ……

    虞瀾意回來時,鄭山辭帶著小平安在院子里玩,看見虞瀾意回來就去問他怎么樣?

    “沒什么事,就是最近宴會很多。”

    “辛苦瀾意了。”

    虞瀾意躺在椅子上,看了鄭山辭一眼:“你給我捏捏肩膀嘛。”

    鄭山辭笑著站在虞瀾意后面給他捏捏肩。

    小平安過來給虞瀾意捶腿。

    鄭山辭邊跟虞瀾意捏肩膀邊想朝廷上的事,梅尚書做了吏部尚書后是在跟所有的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特別是他這樣的下屬提為了尚書就更要避嫌了。

    鄭山辭明白梅尚書這是為了避免黨派之爭,像是提到內閣的雷閣老,梅尚書,還有他,他們三個人天然就是一派的,都是從戶部出來的官員。

    這次內閣次輔的位置提了一個閣老上去姓蕭,跟蕭高陽是一脈的,這位蕭閣老跟魏首輔也是不對付的,兩個人是單純的理念不合,兩個人都是同一年中了的進士,在朝廷上還相互扶持過一段日子。

    理念不合,利益不同。好人不一定能做好官,小人不一定不能做好官。

    鄭山辭現在心思又轉變了,有些人都要用,怎么把人用好,是他現在要想的。田地的事落實下去,還有漕運可以改進,讓國庫的收益更多。他當了戶部尚書就不能只是按部就班,還要想創收的事。

    另外等清丈田地完成后,商稅可以適當減少,但一定要比田稅重。士農工商,大燕以農為本,要是鼓勵百姓去當商人,這土地怎么辦,以后的糧食和稅收都成問題。

    虞瀾意都讓鄭山辭不要捏了,他跟捏肩入迷了一樣還在捏,勁兒也越來越大,跟捏面團似的。

    虞瀾意:“……”

    等鄭山辭回過神來,虞瀾意非常不滿的看著他。

    “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肩膀都讓你捏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手勁這么大。”

    第160章 限田

    鄭山辭忙不迭道歉。

    虞瀾意勉強原諒了鄭山辭。小平安錘了一會兒腿就去玩了,小孩子待不住。

    “清音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虞瀾意還有些想念鄭清音了,嫁人后還不知道他過得如何,在徐州習不習慣。

    鄭山辭沉吟說道:“要是施兄抓住這次清丈田地的好處,再把地方治理好回來升官的可能性很大。”

    虞瀾意抓住重點:“三年任期結束,那清音還要待兩年。”

    “徐州在大燕也是富庶偏下的地方,施兄也跟我通過信,你放心。”鄭山辭安慰說道。

    “過年我多寄點東西到徐州去。”虞瀾意的憐愛之心泛濫了。

    鄭山辭說道:“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去挑。”

    徐州

    施玄把徐州一半的田地清出來了,還有一半的田還在繼續,這段日子他讓清音待在家里不要輕易出門,就連他自己出門都是帶著衙役。世家逼急了就會狗急跳墻,世家先會糖衣炮彈,而后是威脅,這些手段都用盡后就會想把人做掉。

    所幸現在還沒出事。

    徐州的天氣比京城要冷一些,現在已經到了十月份,天氣漸漸變冷了。鄭清音打算給施玄做一件披風,還有一件厚厚的衣袍,里衣也做一件毛絨絨的穿在身上。

    想到施玄穿著他做的衣服去府衙,鄭清音心里還有些高興。

    他這段日子就一直在忙著跟施玄做衣裳,施玄讓他少出門,他也靜得下來。

    世家們不傻,他們知道施玄的身份是京城施家的人,如今的夫郎是戶部侍郎鄭山辭親弟弟,掂量施玄的身份時就不能光看施家這邊的關系網,還有鄭山辭這邊的關系。

    目前施玄已經把一半的田地都清出來了,世家們要求也不多,他們希望用錢來換命,如今施玄愿意給他們一點面子,他們也愿意交出一些人給施玄交差,落得一個兩廂滿意。

    施玄考慮過后,抓了幾個典型就同意下來,把這幾年的田稅補全,另外還要罰三倍的錢,田地歸府衙所有。

    世家們同意了。

    徐州清丈田地,在施玄和世家、鄉紳的妥協下進行得飛快。

    功曹低聲問道:“大人,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

    施玄淡淡道:“日子還長,這事放過他們也放過我。”

    在徐州的地界上他始終是一個外來人,而這些世家在此地已經盤踞多年,先把朝廷交代下來的事完成,其他的都可以緩一緩。他還要在徐州待兩年,慢慢跟這些世家磨。

    再者施玄本身就是世家出身,只要徐州的世家知趣一些,施玄也樂意給他們一些面子。不管是在官場上,還是做事上,要圓滑一點。

    施玄是喜歡佛經,但他同樣也是一位年紀輕輕就在朝中處于中堅位置的官員。

    世家子弟身上的脾氣和特性,官員的精明,他身上同樣有。

    這些屬于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結果。

    施玄跟世家達成共識,鄭清音也不用已經在家里了。休沐日,施玄就跟鄭清音一塊去爬山。

    兩個人到了徐州越發恩愛,徐州的百姓都看在眼里,覺得太守跟太守夫郎是一對璧人,長得跟神仙人物似的,身份也相符。

    徐州是地方清丈田地的一個縮影。京城的態度強硬,連龐次輔這樣的人都倒臺了,可見武明帝是動了真格。他們這些地方上的官員要是不留神就會被薅下去,現今不敢跟上面的硬碰硬。陛下還把都察院和一些戶部的官員派下來了,這樣他們就更小心了。

    一個個地方官員在自己的地盤上都是呼風喚雨的存在,現在遇見從京城下來的官員都是小心招待。

    看京城的態度這次一硬到底,沒挽回的余地。

    地方官員對清丈田地敷衍了事,一方面就是認為京城中有大人物要阻止這件事,結果武明帝先拿京城開刀。京官都倒了,他們這些在地方上的官拿什么斗。要說陽奉陰違也成,都察院跟戶部的官員都來了,想要陽奉陰違這就是在把自己的命遞到都察院手里。

    地方官員老實了。

    清丈田地這事讓百姓倒是看了一陣熱鬧,鬧得最兇的時候府衙上午的菜市口都染滿了血。

    “這群人終于遭報應了!”一個老漢痛快的說。

    “之前不把地賣給他們,他們就讓混混上門來搗亂,不讓人做生意,現在終于被砍腦袋了。”

    “這些人仗著家里有人在府衙做事就欺男霸女,現在終于被收拾了,這些人一塊被收拾了,剩下的人也要夾著尾巴做人,府衙這幾年有好日子了。”有書生說道。

    家中有勢力的,大多都隱匿了田地,清丈田地把這些人一塊清走,讓百姓的日子又好過了。上街出門時不用心里還夾著小心,生怕遇見這幾個紈绔子弟。

    田地收攏到府衙,有非法收過來的田地,府衙就物歸原主,剩下的田地留著等分地,還有一部分田地租給百姓種植,相當于給府衙種地。

    佃戶們有的人湊了幾兩銀子去買了一畝地。府衙的主簿會登記下來,一個人擁有的田地超過一百五十畝地就會引起府衙的關注。

    佃戶們買了田地,心里很高興。他們打算再到碼頭上多扛幾天沙袋,多攢點錢就可以去買地了。他們不求上好的良田,只要是中等的田地就滿足了。工部有新的漚草肥,糞丹,要是田地肥力不好,他們可以多做點肥料,然后每年都輪種。

    不做佃戶后,也不會吊著一口氣去地主的土地上勞作。他們不管是去客棧洗盤子,還是去碼頭扛東西總歸是靠自己的力氣在生活。這靠著力氣的生活不用把錢再給地主,這是他們自己的錢。

    現在佃戶們最期盼的就是多攢錢買地回鄉好好過日子。

    日子有盼頭,做什么都有勁。

    佃戶們渾身疲憊,他們扒拉著飯碗想著多扛幾袋沙袋,多賺點錢。

    劉大虎就是佃戶中的人。他的力氣很大,每天在碼頭上能賺一百文錢。給地主做活時,地主就把他當牛來使喚。

    他想當牛還當不成牛。牛這樣的牲畜珍貴,用了一陣就要放牛歇息一會兒。但人就不一樣,人只要能干活就干活,待遇還不如牛。

    劉大虎有次生病要死了,管事打算一張草席就把他打發走了。是他命不該絕自己又活過來了,這樣才能撐到現在過好日子。

    他想先攢點錢去娶個媳婦,再到鄉里置辦田產,一輩子就在鄉里安家。

    這日子他從前沒有想過,現在想起來都是美滋滋的。

    都是朝廷把這些地主收拾了,讓他們自由了。劉大虎心里感激朝廷,朝廷沒把他們當根草一樣,拋棄就拋棄了,踩死就踩死了。

    他們不是牲畜啊,他們也是人啊。

    ……

    京城

    清丈田地的事過后,京城就安靜下來。鄭山辭收到了施玄跟崔子期的信件。施玄先是問候了鄭山辭,畢竟鄭山辭現在是他的二舅哥,是他的長輩。另外信中提到的就是徐州的事,他們來往書信一般都是夾雜著地方跟朝廷上的事,鄭山辭看完了施玄的信。打開崔子期的信看,他是都察院的人,他看待問題的角度又不一樣了。

    崔子期先是吐槽在地方水土不服,上吐下瀉一點都不威風。鄭山辭把崔子期的信看完,都察院的行動還算順利,畢竟是領了皇帝的命,還給崔子期一把尚方寶劍在。崔子期不會輕易動用,但好歹能威懾這些官員。

    鄭山辭想了想,把田地收回來朝廷的地就多了,這些地會通過兩種方式流出去,一是分地,二就是買賣。鄭山辭鋪開紙面,給兩位好友分別回信。

    回完后他叫旺福:“盡快把這兩封信寄出去。”

    “是,大人。”

    兩位好友在地方上還順利,鄭山辭看了兩個人的信,他覺得對田地還要做出一定的限制,當然他沒有想要逆天改變整個田地的宿命。在大燕田地就是最重要的,所以以后還是會發生隱匿田地,侵占田地的事,他能做的就是盡量延緩這個進度。

    鄭山辭在奏折上寫下限田。

    限制購買田地,首先百姓,商人跟官員這三個階層的人限制購田的數量不能是一樣的。鄭山辭知道,如果把官員的田地限制太狠,他們反而更會選擇隱匿田地,要把握一個度。

    官員限制買多少田,鄭山辭打算明日把戶部的召集過來一塊討論。

    鄭山辭把事情想完了,他走出書房。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小平安去找小伙伴玩了,還沒到用晚膳的時候他就沒回來。虞瀾意去找鄭夫郎去了,鄭山辭想出去走走。

    街道的商販已經開始收攤了,晚上來的又是另一批商販。鄭山辭去買了一碗豆花,問了問賣豆花的大娘。

    “大娘,你在這賣豆花多少年了?”

    大娘邊收拾攤子邊說:“我們在這賣豆花賣了十五年了,這豆花都是干干凈凈,我們自己種的豆子,自己打出來的豆花,又嫩又好吃。京城中的人都喜歡吃。”

    鄭山辭吃了幾口確實很好吃,還是熱氣騰騰的。

    “大娘你一般什么時候在這里擺攤?”

    鄭山辭跟大娘聊了幾句,大娘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每個月的攤位費么?我的攤位小就是一個推車,每個月一百五十文。有什么訴求,害,就是想讓朝廷把攤位的位置做了防雨的棚子,下雨天總是麻煩。”

    鄭山辭聽完笑著點點頭。

    買豆花的大娘過了幾日后下午準備收攤,看見有人來修屋頂。

    “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說是要在這片空地修個房頂,這樣我們買菜下雨時就不用淋雨了,撐著傘也不方便。”

    賣豆花的大娘笑道:“哎呀,朝廷里的大人真細心啊,這都想到了。”

    有商販找來辦事的衙役說幾句,遞一根煙就把話套出來了,“誰說不是,這修房頂不單單是京城在修,下了文書讓地方都修一修。”

    大娘:“哎哎哎,我之前碰到一個小伙子他還問我說這里需要有什么改進的地方沒,我就說了下雨天會淋雨的事,這事不會跟他有關吧。”

    一個商販果斷搖頭:“什么小伙子有這么大的份量,就是湊巧的事。”

    大娘想了想也是,她推著推車回家。把遇見鄭山辭的事拋之腦后。

    修個屋頂幾天就修好了,這屋頂比棚子好使,耐用。

    鄭山辭寫了折子說攤位的事,這是一件小事到了內閣手里就批下了,這份奏折甚至沒有經過武明帝的手,這樣的小事,武明帝也不會過問,魏首輔只提一句,武明帝就點頭了。

    鄭山辭另一份奏折倒是讓閣老們思量了許久。

    “限田這個主意不錯。”蕭次輔沉吟道。這樣土地可以最大程度上的調配,有了限制田地不會大規模的集中在某些人的手里,現在提出這個辦法是最容易施行的時候,要是過了這個時機受到的阻礙就更大了。

    他們爭權奪利有一個前提就是大燕必須穩定,限田就限田吧,他們還有別的路子可以賺錢。

    還是有幾個閣老反對,魏首輔說道:“那我們舉手表決吧。”

    一半對一半平了。

    “這樣我就把這個結果寫上去讓陛下做決定。”魏首輔把問題拋給武明帝。

    閣臣們紛紛贊同。

    雷閣老是支持鄭山辭的,他做過戶部尚書,對田地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深,鄭山辭說限田的辦法能讓外邊穩定下來,百姓踏踏實實的,這樣對他們也有好處。

    而且鄭山辭限制官員買兩百畝地,這也把官員的實際情況考慮到了,不至于限制得太死。鄭山辭不是一個激進的人,很有分寸。雷閣老欣賞這樣的人,要是說那種硬脾氣不會說話,但為民著想的官員,雷尚書也遇見了。

    不過并不喜歡。

    他們做官后考慮的事情復雜,不是一個愣頭青。要是像愣頭青這樣在官場上走不遠。

    奏折到了武明帝手上,武明帝琢磨了一下就把折子批了。

    謝承跟在武明帝身邊,他也能看一部分的奏折。謝承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他陪著武明帝處理奏折時,全當自己不會說話。

    等武明帝把奏折批完后,他擺擺手:“你也先下去吧。”

    謝承應聲出去。他找謝澹去了,謝澹對武功很有興趣,武明帝找人教他練武。謝承到了院子,一個桃子扔到他頭頂,謝承捏著桃子抬頭就看見謝澹笑吟吟的看他。

    “皇兄,你這身手太慢了。做了太子也要鍛煉身體。”謝澹說這話眉眼飛揚,樣貌濃墨重彩的漂亮。他從樹上直接跳下來,謝承的心頓時就跳得七上八下的。

    謝澹早就這么玩過多回了,他拉著謝承一塊進屋。

    謝承做了太子后,接觸朝廷就更深了。再加上武明帝看重他,謝承一直都很忙。這次終于能找二弟一塊吃飯,談天說地了。

    謝承會喝酒,但謝澹年紀還是太小,謝承不讓他喝酒。

    謝澹只好同意。

    謝承用完膳他回去繼續做課業。他在武明帝那批奏折,回到東宮還要做鄭山辭給他布置的作業。這次鄭山辭給他布置的課業只有四個字,穩扎穩打。

    對鄭山辭給他出的課業,謝承都很慎重。

    穩扎穩打,謝承思考起來。大燕現在的情況,國庫漸漸充盈起來,至少在面對天災的時候還能救災,邊境安穩,最近聽說蠻夷有點小動靜。快要到冬天了,蠻夷就會鬧出一點小動靜。現在朝廷因為田地的事都有些謹慎,在謝承看來這樣的謹慎才是對的。謝承把自己最近的見聞感受跟穩扎穩打聯系起來,心里有了思路,他一口氣寫完。

    寫完這篇文章謝承回過神來,天色已晚,而他現在豁然開朗。把這篇文章寫完,謝承更加理解這段日子的朝廷局勢了。

    田地清了,父皇不會再做出更大的動作,至少不會比清丈田地更震動。現在所做的就是安靜下來,等今年這個年過去后,新的一年慢慢的磨出來,提拔新的官員,打壓舊系官員。一拉一壓維持朝廷的正常運轉。

    另外謝承在盤龍殿注意到武明帝對邊疆的關注度變高。看來裁軍后又把虞將軍調回來,父皇還是不太放心。

    朝堂上的官員都是老狐貍,謝承深知自己現在還做不到讓他們真心實意的畏懼,但他可以先培養小的一輩,抓他們的小輩。

    比如他的兩個伴讀。兩個伴讀的家世不差,伴讀天然就是他的班底。

    謝承現在的思維越來越向武明帝靠攏了。

    謝承把鄭山辭的課業想通了,鄭山辭卻還沒閑著,他回到家里才把戶部的公務處理完了。

    鄭山辭喝了一口熱水,起身給書房落了鎖。

    他走進屋子里,虞瀾意聽見動靜斜了他一眼,自己躺在床上拿著話本繼續看。

    鄭山辭洗漱后上床抱著虞瀾意。

    虞瀾意把鄭山辭的臉薅到一邊,自己繼續津津有味的看話本。

    “什么話本這么好看?”

    虞瀾意:“這是你們戶部名下的書鋪新出的話本。寫的是一對夫夫的事,挺好看的。”

    戶部名下書鋪每次出了狀元筆記,虞瀾意都會買一套,留著給長大后的小平安。

    戶部的書鋪是開始接其他的話本了,鄭山辭讓管事分辨了,出的話本也是符合大眾的,畢竟是官府下的書鋪還是要正經一些。

    有太學生見崔子期寫的話本很有趣,他們也寫了亓亓整理幾本,只是能過稿的人在少數。崔子期那是真實經歷,旁人沒經歷過寫不出來。

    鄭山辭自己也拿了一本書看,他沒看一會兒竟然閉著眼睛睡著了。

    虞瀾意見天色不早了,把話本放下正好喊鄭山辭去吹蠟燭,抬頭一看鄭山辭坐著睡著了。

    虞瀾意只好把他手里的書抽出來,給他蓋好被褥后,自己從鄭山辭身上跨過去吹蠟燭。

    鄭山辭睡到早上就去上值,休息之后,他翻看了今年漕運的單子,鄭山辭想了想把玉風叫過來。

    “漕運的事一般是誰負責?”

    玉風恭敬道:“這事不經過下官們的手,一般都是尚書跟侍郎大人做主。戶部只管京城這一條河道,地方上的河道是由地方衙門管理。”

    鄭山辭頷首:“我知道了。”

    玉風被鄭山辭派下去主管發俸祿還有其他一些瑣事,項郎中辦事不錯,鄭山辭就讓他管著戶籍,田冊這事是鄭山辭親自管。

    至于范侍郎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只要鄭山辭需要了就可以甩些是給他做。侍郎是二把手就是這樣鍛煉出來的。

    鄭山辭管戶部來后,只要是該給的款子都沒有拖延過。他做太常寺少卿時就還被項郎中拖延過俸祿,這事不能再做了。該給的銀子就給,不該批的款子就不批。

    幾個部門來拿款就利落多了,戶部的官員也不端著了,把事情辦完就去做自己的事。鄭山辭對戶部的人員沒有什么調動,只是把公務跟職責都分明了,出了事故直接找人。

    禮部的官員來一趟戶部辦事辦得很快,他回到禮部只在私下跟人感嘆戶部的人不愛拖著人了。以前這是小事,尚書都不愛管這些,鄭山辭自己經過一遭后,才知道戶部官員胸里的傲氣,這便要改正這種風氣。

    鄭山辭最近的目光落在漕運上,找了戶部不少官員問過,打算明日下值后親自去碼頭看一看。今天下值還要為給謝承上課做準備。

    ……

    蘇言每次同蘇大郎說話,蘇大郎的目光閃爍。聯想到父親前后態度的變化,蘇言覺得突破口在蘇大郎身上。等一日蘇言找蘇大郎相熟的幾個叔伯給他們銀兩,請蘇大郎一塊去吃酒。讓叔伯們瞞著說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等蘇大郎喝醉后,叔伯都由人扶著回去,蘇言扶著蘇大郎問他:“爹?”

    蘇大郎沒搭話,醉得厲害。

    “你為什么不讓蘇言去刑部?”

    蘇大郎嘀嘀咕咕聽不清。

    蘇言的心情突然急切起來,燈籠的光照在蘇大郎臉上,蘇言對目光落在蘇大郎臉上,他打量者蘇大郎的臉。眼睛、鼻子、嘴唇……蘇言回想自己的長相,他是薄唇挺鼻,跟云娘要像一些,跟蘇大郎卻沒甚相似之處。

    云娘跟誰像,她是聶夫人的丫鬟,聽說之前是逃荒逃出來的,聶夫人好心救了她,一洗干凈云娘跟她長得有些相似,又見她可憐就留在身邊做了一個丫鬟。

    蘇言端詳蘇大郎的相貌,又問道:“你為何要偷偷去看聶公子?”

    自打他在刑部跟著杜寧做事后,他就對家里的一切產生的懷疑。母親為何對聶府的事避恐不及,聶大人跟聶夫人待她都很好,父親轉念態度太快,還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還會偷偷的去聶府后門只為了看聶公子。

    蘇言出外勤,有機會就會跟著蘇大郎,每隔五六天,蘇大郎都會去聶府后門看一看。

    為什么要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除非他們有關系,有利益。

    “你的兒子是誰?”蘇言扶著蘇大郎輕聲的問道。

    蘇大郎半晌沒反應,他突然推開蘇言,歪歪斜斜的走在路上。

    “我兒子啊……以后要做大官……”

    蘇言聽見這里有些無奈,蘇大郎一直都盼著蘇言能揚眉吐氣做大官,這話蘇言已經聽過百遍了。他突然對自己懷疑自己不是蘇家父母的親生兒子這事覺得有些荒誕,怎么可能。

    他該是魔障了。

    “我兒子從小……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蘇大郎歪歪倒倒的又說了一句醉倒在地上。

    蘇言扶著蘇大郎回到家里,云娘見蘇大郎這個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嫌惡,“怎么喝成這個樣子?給我吧。”

    云娘扶著蘇大郎,順嘴問道:“你爹有沒有說什么胡話?”

    蘇言微微一笑:“沒說什么,就是說想讓我做大官。”

    云娘聞言心中松了一口氣:“做甚大官,只要穩穩當當的就成了。我們家就是普通人的條件,家里又窮,沒人脈,當個小官都是天上掉餡餅了。”

    蘇言沉默不語。

    他握緊拳頭跟云娘問好后才回到屋子里。

    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這樣的日子他沒享受過。要是蘇大郎的話還有疑慮的話,那云娘在他進門后問蘇大郎有沒有說實話,這就可以斷定下來。

    蘇言這幾日跟著杜寧一直出外勤,他拐彎抹角的跟杜寧打聽了一些聶大人的事。

    杜大人給他透露三條信息,聶大人喜歡喝春芳樓的茶,每日休沐若無事都愛去。聶大人喜歡嚴謹細心的人。聶大人只有一個兒子,想要討好他就跟他兒子拉拉關系。聶大人的喜好,杜大人都說了一些。

    杜寧只是想蘇言想了解一些上官的喜好很正常,說明蘇言上進,他把知道的都說了。

    蘇言休沐日就去春芳樓,去了三次,終于撞上了聶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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