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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鄭山辭虞瀾意 > 160-170
    第161章 真相

    蘇言走上春芳樓,他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窗戶旁,一邊品茶一邊看底下的人。聶尚書不喜歡坐在包廂里,這樣他在書房里就可以品茶了。到茶樓喝茶他更喜歡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這樣去看底下的人,觀察他們。

    蘇言的目光落在聶尚書身上,他四處查看大堂里的位置都坐滿了,蘇言上前拱手:“下官見過聶大人。”

    聶尚書抬頭看見是一個不相熟的小年輕頷首點頭。

    蘇言:“下官斗膽可否跟聶大人拼個桌?”

    聶尚書的目光落在蘇言的臉上,他點頭。小年輕想跟他套套近乎,人之常情。聶尚書漫不經心的想著,目光停留在蘇言臉上的目光有些長。

    店小二問蘇言要喝什么,蘇言要來一壺碧螺春。

    聶尚書在年少時喜歡喝碧螺春,身居高位后就改了口味喜歡大紅袍。聶尚書問道:“你在哪處當職?”

    “下官是翰林,現在被借調到刑部幫著杜大人做事。”蘇言不卑不亢。哪怕現在坐著的這個人可能是他的生父,蘇言還是把心思靜下來。

    他還要更多的證據,不然僅憑他的一席話說服不了聶尚書。

    昨晚蘇言查看了身體發現他的手臂上有一個像是被火燒的胎記,孩子生下來,父母對胎記的事都很在意。

    聶尚書問了蘇言幾句,蘇言答得有模有樣,聶尚書暗自點頭。

    店小二端著茶水上來:“公子,您的碧螺……”

    蘇言伸出手去接,兩個人沖撞上,滾燙的茶水倒在他身上,店小二忙不迭道歉。

    “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這碧螺春還有半壺,你先退下吧。”蘇言笑著說。

    他的右手臂的袖子濕透了,蘇言把袖子挽起來。

    “真是對不住讓聶大人見笑了,我做事毛手毛腳的。”

    “你手臂上的是燙傷?”

    蘇言笑了笑:“這是胎記。我剛開始也不知道這是胎記,還以為自己是去哪玩才弄傷了。因為我失去了三歲前的記憶,被父母說了才知道是胎記。”

    聶尚書嘆息:“三歲的記憶小孩子也不大記得清楚。”

    聶華在三歲時貪玩把臉傷了,后腦勺還磕破了,整個人也不愛說話。要不是京城里的大夫有辦法還要留疤。

    聶華當時要留在京城醫治,他被皇帝下放去地方歷練,只好把妻兒留在京城。等他回來后已經過去三年了。

    蘇言另一只手拿著茶壺,手指捏緊又放松下來。

    “我本來早就該去拜訪聶大人,聶大人是我的恩人。若不是聶夫人收留我娘,又放了她的賣身契。我就是奴籍,不能考科舉了。”

    聶尚書看向蘇言目光有些恍惚,他回過神來:“原來是你。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包著臉說是傷了后腦勺,站在聶府門口等你娘回來。”

    “后來我就沒見過你了。”

    蘇言的胸腔里滿是酸澀,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這樣的神態落在聶尚書的眼中,聶尚書一直在看蘇言的臉,“你的眼睛跟我夫人太像了。五官隱約有些熟悉。要不是知道你是誰,我還以為你是我的哪個子侄。”

    蘇言抬起頭來,對著聶尚書笑了笑:“我卻是不敢當。聶大人家是百年世家,聶公子是家中獨子,我怎么能做聶大人的子侄?聶大人還是不要開玩笑了。沒有人會關心我,沒有人會把我當成驕傲。”

    聶尚書皺著眉頭。

    “我父親說想他兒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我年少時跟普通人過得一樣,并未享受富貴,也不曾錦衣玉食。”蘇言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他結結巴巴的說:“聶、聶大人,我魔障了,胡言胡語,您就當沒聽過吧。”

    蘇言說著給聶尚書急忙道別落荒而逃。

    走出春芳樓后,蘇言臉上的慌張頓時就消失了。要是他明明白白的告訴聶尚書,聶尚書還要存疑,只有聶尚書自己查出來的才是真相,才有安全感。

    蘇言的心中有滿腔的恨意,這恨意讓他飛快成長。

    另一邊聶尚書還在想蘇言的一舉一動,身為刑部尚書,他查過不少案子。蘇言的情緒不對勁,至少他之前的那番話不該對一個陌生人說出口,更何況他還是蘇言的上官。

    聶尚書走出春芳樓,一直在想蘇言的模樣,還有他說的三歲失憶,右手臂上的胎記。聶尚書回到家里就問:“公子去哪兒了?”

    “老爺公子出門去了。”

    聶尚書點點頭往書房走,他到了書房過了半晌把親隨喊過來。

    “你讓京城中的暗哨盯著聶華,還有蘇大郎和云娘。如果他們見面了就馬上來通知我,我沒來就記下他們說過的話。”聶尚書說。

    長隨領命下去。

    晚上聶華回來用膳。他雖是胡鬧了一些,但終歸還是怕聶尚書的,每晚都回來陪家中父母吃飯。一個丫鬟不小心把湯倒在他右手臂上。

    “怎么做事的?!”聶華勃然大怒。

    聶尚書說道:“好了,先把衣服換了再來吃飯。”

    “我不吃了,氣都吃飽了。”聶華說著離開席面,自己回屋去了。

    聶夫人還擔心兒子:“他不是喜歡吃四喜丸子么?等會兒你們把這道菜送到他房里。”

    聶尚書繼續吃飯:“華兒跟楚家的婚事先緩一緩,他這個樣子跟沒長大一樣,一點擔當也沒有,還盡去勾欄這些腌臜地方,等他先立業后才成家。”

    聶夫人說道:“都是先成家再立業,我還想楚哥兒嫁進來好好管教華兒。”

    楚家雖說未在京城任職,但楚大儒桃李天下,眾人都尊重他。

    楚哥兒長相秀麗,又賢良淑德,是一個好兒媳。

    “這次你就聽我的,難道我還會害了兒子么?”聶尚書的脾氣硬起來,聶夫人也不好再多說。

    聶華還不知道自己的親事被延期了,他讓下人去打水自己去浴桶里泡澡,可惜家里就沒有軟玉在懷了。

    聶華洗澡從不讓人伺候,自己倚靠在浴桶里,屋檐上有人挪開瓦片,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右手臂上。

    ……

    在戶部把公務處理完后,下值后鄭山辭就到碼頭來看船只。哪怕是天邊的晚霞快要落完了,江面上還是有許多的船只過來。

    有纖夫拉船,鄭山辭看了幾眼貨品。

    有首飾、絲綢、糧食、煤炭、魚類等等。鄭山辭還買了五斤新鮮的魚。

    “老板,這船只我看著它們尾巴后面都要插商鋪的名號,這是怎么回事?”

    賣魚的老板見鄭山辭氣質非凡,又在他這里買了魚就打開話匣子:“這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像是這徐家的商船,他們家的靠山的郡王,像是海盜還有沿途的河官就不敢摸老虎的屁股,雖說給徐家交了一筆錢,但這以后就少遭罪了。”

    “還有這藍色的商號這是劉家的標志,他們身后是鎮南王府,河官也不敢貪墨,就算要貪墨也不敢太狠。”

    鄭山辭笑瞇瞇的說:“老板,你懂得真多。”

    魚老板心中舒坦,免不得多說幾句:“雖說這河道小官才八品,但一年下來能賺三四萬兩銀子,心再貪點的十萬銀子都成。像是陛下每年生辰,地方都會進獻奇珍異寶,這運過來也是要給河官孝敬的,不然就卡著不讓人走。地方官員為了省事一般都吃了這個啞巴虧。每個官員坑點,這樣他們還不吃得肥頭大耳的。要說誰最了解地方的官員這八品的河道官最了解,哪個官員有背景的不能惹,哪個官員可以捏一捏,他們心里都有譜。”

    鄭山辭:“看來這做生意也不容易啊,我聽說海上還有海盜肆虐。”

    魚老板唏噓一聲:“我們出海一般都不去那邊,那里的海盜消息靈通,每次朝廷來圍剿都沒成功,要么就是抓了幾個人結果都是小蝦米。這海盜也看這商號,大人物他們也不敢惹,所有一些小商船為了求自保就要跟著徐家跟劉家的商船一塊走,每年要給徐家和劉家交一筆保護費,這樣算下來也能賺不少錢。”

    “照老板這么說,這漕運里面條條道道還多著。”

    “多著呢。但是沒背景只能做小魚被人欺壓了。我看公子氣度不凡,要是對漕運有想法就去拜一個好碼頭,保準你掙錢。”魚老板笑呵呵的說。

    “我是對漕運有點想法,也想賺錢。老板能給我推薦幾個碼頭么?”鄭山辭說著又上道的買了十斤魚。

    魚老板瞇著眼笑:“公子要是不嫌我啰嗦,我就說說。”

    “這地除了徐劉兩家,還有白家,馬家,方家……這幾家背后站的人也不得了。有太常寺少卿,都察院,大理寺,禮部,若是公子身價夠高,就選個勢力大的靠山。錢少點的,只能選個小靠山了。”魚老板點了旱煙抽了幾口:“說來說去,這幾戶人家都是私下在進行的,要是你能在戶部找到靠山那就更穩妥了。”

    鄭山辭:“……”

    旺福心想戶部最大的靠山就在你面前。

    “可惜這鄭大人是一個油鹽不進的主兒,再加上這幾個月清丈田地的事,他在世家眼里如洪水猛獸。要是得了戶部尚書的庇護,這河道你暢通無阻。”魚老板咂咂嘴說。

    鄭山辭不好接話,又買了新鮮的龍蝦。

    旺福手里都已經拎滿了。

    “給自家留些,分一些送到爹跟阿爹那去,再送一些到虞府去。這魚蝦是早早打撈起來的,正新鮮著。”

    旺福悶聲應了。

    鄭山辭來一趟碼頭還是有不少收獲。旺福去辦事,鄭山辭自己一個人在街上逛一逛,看見有人再賣哨子,鄭山辭買了一個哨子打算給小平安玩。

    又去店鋪里給虞瀾意挑了珍珠粉。老板娘還跟他介紹了許多,鄭山辭又買了眉筆、口脂、香膏。

    鄭山辭拿著東西回家,走到一條巷子,看見蘇言送一位哥兒進門。

    蘇言折身過來看見鄭山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見過鄭大人。”

    鄭山辭沒有說什么,倒是蘇言看見鄭山辭有些躊躇,他說道:“鄭大人,謝謝您之前的那番話。”

    鄭山辭笑了笑:“杜兄跟蕭兄夸過你,你跟著我辦事也是勤勤懇懇,踏踏實實的,你好好做事,杜兄是個好上官。我們幾個對你的印象都不錯。”

    蘇言神色怔然,他笑著點點頭。

    沒想到蕭大人,杜大人,鄭大人還會討論他,蘇言心里高興極了。

    鄭山辭看了一眼蘇言之前站在門口的牌匾,這是楚府。

    鄭山辭回到家里,把哨子遞給小平安,小平安很喜歡,很快就吹起來。

    他把買的珍珠粉這些遞給虞瀾意,虞瀾意看了一眼鄭山辭,“今天怎么想起買這些了?”

    “你梳妝臺上的珍珠粉要完了,我今天去碼頭一個人回來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你了。想對你再好一點,想給你買東西。所以就買了。”

    虞瀾意把東西放在梳妝臺上,伸出手挽著鄭山辭的脖頸,親他的嘴唇。

    鄭山辭打開口腔。

    虞瀾意伸出一只手摸他的臉。

    鄭山辭克制的喘息,兩個人分開。

    “我就喜歡用珍珠粉,不喜歡什么口脂,你看我的嘴還不夠紅么?”虞瀾意說道。

    鄭山辭看著虞瀾意的唇瓣,輕聲說道:“這是被我親紅了。”

    虞瀾意瞪他:“你就不能說我氣色好么?”

    鄭山辭摟著他的腰:“氣色好,人也好。”

    虞瀾意被鄭山辭哄開心了。

    鄭山辭把自己的下巴落在虞瀾意的肩膀上,有幾分閑適的瞇著眼睛。

    虞瀾意伸出手去戳鄭山辭的腰。

    “你太重啦。”虞瀾意抱怨。

    鄭山辭放開虞瀾意,去牽他的手,跟他手指相扣。

    膩膩歪歪的,虞瀾意這樣想著,實則很受用。他甚至還開開心心的晃蕩了一下兩個人的手。

    鄭山辭:“今天我買了龍蝦給你剝龍蝦吃。”

    虞瀾意:“我要吃蒜香龍蝦。”

    鄭山辭應了一聲讓人去給廚子說。

    虞瀾意趁機把賬本擺在桌子上,讓鄭山辭幫忙算賬。

    鄭山辭算賬,虞瀾意就撐著腦袋看他。

    晚上鄭山辭給虞瀾意剝龍蝦,小平安讓侍從剝,兩個人都喜歡吃龍蝦,鄭山辭更喜歡吃大閘蟹。

    兩個人相處這么久了,虞瀾意還是相當的黏鄭山辭,一直都想跟他在一起,一點都不膩。虞瀾意很珍惜跟鄭山辭在一起的日子,每次心里都是安心,幸福的。

    小平安吃完了飯,拿著鄭山辭送給他的口哨開始吹,他吹著跑到花園里玩。

    晚上睡覺前小平安在床上還在吹。他一個人在房間里睡,黑乎乎的,一邊吹口哨一邊笑,一個人挺樂呵的。

    虞瀾意提著燈籠敲門。

    小平安瞬間安靜如雞。

    “平安快睡,明天你還要去書院,別吹口哨了,整個院子都是你的口哨聲。”

    小平安撅著屁股,羞愧的把頭埋進枕頭里。

    “知道了,阿爹。”

    虞瀾意回到屋子里,想到小平安那一聲聲歡快的口哨聲還有些好笑。這孩子拿了一個口哨就這么高興了,晚上也不歇息。

    “平安睡了吧?”

    “我說了一頓,應該不會在晚上吹口哨了。”虞瀾意掀開被子躺進去。天氣變冷了,躲進被窩里暖和。

    虞瀾意又聽見一聲口哨聲。

    虞瀾意從被子里貓貓探頭。

    口哨聲太近了,虞瀾意神色不善的看向鄭山辭。

    鄭山辭挨了好幾錘。

    鄭山辭只是想試一試。

    鄭山辭老實了。

    虞瀾意打了一個哈欠,窩在鄭山辭的懷里睡覺。

    鄭山辭抱著虞瀾意給他提供熱量,虞瀾意一覺睡到天明,起床用了早膳,今天又要去一場宴會。

    他的時間也排著,鄭山辭在官場上要應付人,他在宴會上也要應付人。

    總之在宴會上有聽不懂的話就低頭喝茶就成了,這樣不會顯得他聽不懂。就是一場宴會,說話也是半遮半掩的,跟謎語似的。

    這次虞夫郎跟安哥兒也來了,虞瀾意就去找自家阿爹了。

    虞夫郎說起昨晚鄭山辭給家里送魚蝦的事。

    虞瀾意:“他去碼頭去看一看,順便就買了,龍蝦肉很嫩。”

    “味道確實不錯,最重要的是這片心意。”虞夫郎面上帶笑。

    安哥兒有些愣神,虞瀾意叫了幾遍,安哥兒才回過神來。

    “昨晚沒睡好,今天的精神勁頭不好。”安哥兒說道。

    昨晚虞長行突然跟他說邊疆的蠻夷有些不安分。安哥兒不是蠢人,虞長行既然跟他說這句話,看來邊疆是出了一點問題,不然不會傳到京城來。

    父親跟叔父都已經老了,虞家軍要接手的話,只有虞長行還有兩位堂哥。

    安哥兒不想虞長行去邊疆,在皇宮里當禁軍統領挺好的。

    “大嫂,我跟阿爹說,等會兒去國公府看看外祖父跟外祖母。”

    “好。”安哥兒應下來。

    兩位老人的身子越發不好了,老國公這段日子又臥病在床。

    虞瀾意去國公府陪著兩位老人說話。

    另一邊鄭山辭在早朝聽見兵部尚書曹大人提到邊疆的事,說是邊疆的蠻夷有異動。

    武明帝說道:“鄭愛卿,邊疆糧草的事你多上點心,另外下朝后曹愛卿來盤龍殿。”

    這是要說私話。

    曹大人到了武明帝先見禮才說得詳細:“蠻夷王有五個兒子,他們本來在爭權奪利,臣按照陛下指示派人到蠻夷扶持三皇子,結果三皇子太不中用,讓五皇子成為了蠻夷王。五皇子的出生不光彩是宮女所生,為了轉移蠻夷內部的矛盾,他們把目光打到大燕身上了。”

    武明帝聽著并不慌張:“讓邊疆的沙將軍多注意一些便好,朕猜想蠻夷會來掠邊,但不會正式跟大燕開戰。”

    曹尚書:“是,陛下。”

    武明帝擺手讓曹尚書退下。曹尚書心里還有些擔憂蠻夷來犯,殊不知武明帝在想著把蠻夷納為自己的版圖。

    新主上位,根基不穩。馬上又要到冬天了,蠻夷是游牧民族,冬天是他們最難熬的時候。

    武明帝想了想,讓馮德去傳鄭山辭。

    “臣拜見陛下。”

    “鄭愛卿不必多禮,朕問問國庫有多少銀子?”

    鄭山辭還記得數字:“陛下,現今國庫有一千萬兩銀子,今年的預算是八百萬兩銀子,剩下來的話有兩百萬兩銀子。但這兩百萬兩銀子還要留著突發事件應付。”

    武明帝泄了氣。

    這點錢不夠打。

    武明帝神色懨懨:“鄭愛卿無事了,你且退下吧。”

    鄭山辭恭敬的退下。

    武明帝想了想,按照國庫這個樣子,什么時機都不是好時機。

    一千兩銀子已經夠多了,這幾任戶部尚書都不錯。

    從盤龍殿出來后,鄭山辭就把戶部官員叫到一塊開一個小會。

    關于漕運的事。

    “漕運這塊干系重大,但不能給商戶安全感就是我們沒有做到位。”鄭山辭點了幾個人:“你們幾個人帶著人沿京城周邊摸排一下,看看這些河道官私下在做什么勾當。”

    鄭山辭又對河道的事多說幾句,他下午還去找兵部尚書談了談海盜的事。

    “曹大人我知道海盜不好除,我心里也犯難。今天陛下把你叫進去后,又把我叫進去問國庫有多少銀子,我回答不上來啊。這漕運是個能賺錢的地方,現在有海盜搶掠,商戶交稅少,他們做生意的人數也減少了,這樣下去國庫怎么才有錢。”

    曹尚書聞言勸鄭山辭,這一年來兵部沒有什么政績,鄭山辭這不就是給他送枕頭來了。

    “鄭大人放心吧,這件事我們倆合計合計,一塊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有了曹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鄭山辭并不托大,要把海盜的事情解決只能交給兵部來做,曹尚書現在看鄭山辭就順眼多了,覺得鄭山辭上道。

    曹尚書搶功心切,沒幾天就帶著兵把京城這幾條河道的海盜一網打盡,這還多虧了鄭山辭的配合。鄭山辭幫他們偽造身份,混跡在商戶里一點也不起眼就把海盜抓住了。

    曹尚書美滋滋的說道:“鄭大人以后還有這樣的事記得找我。”

    鄭山辭拱手:“這回還要多謝曹大人。”

    要是其他的人來跟曹尚書說海盜的事,曹尚書可能會敷衍了事,不會理會。但鄭山辭來說這事的分量就不一樣了,雖說有些麻煩,但也是一個政績。而且他也不能不給鄭山辭面子。

    鄭山辭對河道官員的事管不過來,現今只是給他們敲了警鐘。官場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這河道官員這些年太猖狂了。

    受賄一年就有幾萬兩銀子,難怪這是肥缺。

    還有商號插棋能賺錢,為什么他們戶部就不能插棋了?

    大燕的旗子,戶部賣。一兩銀子一方旗子。遇見不平事,有人為難就上報到戶部來。

    一天賣出去幾百兩銀子。

    過了幾晚,京城的人都知道鄭山辭在盯著漕運的事。鄭山辭還聯合兵部尚書曹大人把海盜全打了,有的海盜僥幸逃脫,現今也不敢犯上作亂,在海上夾著尾巴做人。

    海盜們被打怕了,河道官有人脈的知道戶部尚書在盯著漕運的事這段日子也收斂了,不敢再多要錢。

    “還敢要啊,小心沒命了。”一個河道官翻了一個白眼。

    “有一個不怕死的就是還在收錢,還是不要命的要錢,正好撞上裝成商人的官員一把就抓走了,誰還跟你廢話。”

    “我現在看見這些商船我心里就冒嘀咕,生怕這是官員裝的。”一個官員說著有些后怕。

    放了幾條大肥羊過去,他們什么都沒撈,心里很低落。

    商船們插上大燕的旗子,輕便的船只在碼頭停靠,這次海面上風平浪靜,河道官也不找他們要辛苦費,一路上都很順利。

    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交貨之后拿到銀子心里這才有了實感。

    像是大商人他們覺得給朝廷交這點費用不算什么,這筆費用對于他這樣的小商人來說就是一大筆費用。現在好了,大家都不用交費了,只要交稅就好了。

    要是稅都不想交,那就去坐牢吧。

    商人們歡歡喜喜的離開碼頭,心里對鄭山辭感激得很。這些小事哪回有人管了,這次戶部尚書盯著,這些人就不敢放肆了。

    這些錢落在自己手里清清白白的,在街上還能買點吃食回去。

    河道的事還要慢慢來,先把看得見的毛病整治一下。

    鄭山辭出手把漕運的事整治一番還算滿意。他跟曹尚書也拉近了關系,聶尚書等到了暗哨的消息。

    聶尚書直接從皇宮低調的出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巷口。

    “你不是要跟楚家哥兒成親了么?怎地還未成親?”這是云娘的聲音。

    聶華:“不知道爹娘是怎么想的,說要我先做出一番事業再成親,楚哥兒長得是好看,但為人端正僵硬,哪有青樓楚館的哥兒嬌媚。”

    云娘聽見聶華叫聶家父母爹娘心中不是滋味:“你該好好上進才是,不能浪費了這個身份。”

    聶華不耐煩的說:“我有這個身份就夠了。我現在是爹的獨子,百年之后聶家的產業都是我一個人的。要不是為了這個身份,我才不會小時候咬牙被劃破了臉,還要背聶公子的小時候發生的事。”

    “你別讓蘇言在我面前晃蕩就好了,他考科舉的事我就不計較了,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大出息,誰讓他是一個奴婢的兒子,我們的身份天壤之別。你以后沒事也別找我了,特別是我成親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以后就算我成親了,我的夫郎也只會叫聶夫人叫娘。”

    暗哨聽了這一席話,心里一陣發虛。

    兩個人正打算分開。聶華看見穿著官袍的蘇言跟楚哥兒說說笑笑的走在一起。

    聶華心中一股火就冒出來。

    “多謝蘇大人幫我找簪子。”楚哥兒朝著蘇言盈盈一拜。

    蘇言:“舉手之勞,楚少爺不必這樣。”

    聶華暴喝一聲蘇言的名字,一個拳頭就沖著蘇言打過來。蘇言面上錯愕,心中冷笑。

    “聶公子你這是……”蘇言擋下聶華的拳頭。

    “你們這對奸夫!”聶華一氣之下什么臟話都罵出來了,見蘇言還敢抵抗,又伸出拳頭去打。蘇言正想打聶華,掄著拳頭,兩個人互毆起來。

    蘇言是壓著聶華在打。蘇言打小還要干活,力氣自然比聶華這個廢物的力氣大,再加上聶華驕奢淫逸,讓酒色掏空了身體更比不上蘇言了。

    蘇言的手上染了血,他的目光冷冷的對上聶華的眼睛,就這么一個廢物也配跟他相提并論!

    廢物。

    蘇言沖著聶華露出一個諷刺挑釁的笑。

    云娘在小巷子待不住,她跑了出來要去攔蘇言,拉偏架。

    聶尚書豈能容她。聶尚書讓長隨攔住云娘。

    楚哥兒也喊他們不要再打了,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看見聶尚書,脫口而出:“聶叔叔,您怎么在這里?”

    蘇言聽見楚哥兒的話,放開了聶華。

    聶華見狀心中一喜,大聲嚷嚷:“我爹來了,看你怎么辦?爹,你看蘇言這個小賤種把我打成什么樣,爹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他本來就受到我們聶家的恩情,結果還打我,還有這個楚哥兒,行為不檢點,這樣的哥兒我可不能要。”

    楚哥兒見聶華這么說,臉上一白。

    “聶叔叔,我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我跟蘇大人是清白的。”

    “你們兩個不要狡辯了,特別是蘇言這樣一個賤……”種字還沒有說出來,一道強勁的掌風就扇了過來。

    聶華本來還是站著的,被聶尚書一巴掌扇到踉蹌,左臉頰上出血了。

    云娘驚呼一聲掙扎起來。

    聶尚書:“你再罵他一聲試試。”

    聶華心中委屈,聶尚書從未這么打過他,聶華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說道:“我不說楚哥兒就是了。”

    聶尚書:“我的意思是你再罵蘇言一聲試試。”

    聶華瞪大了眼睛,左臉頰還腫著,聽見聶尚書的話回不過神來。

    云娘突然心中發寒。

    聶尚書一字一句說:“你敢打他,我就把你打殘。”

    第162章 歸鄉拜年

    蘇言也被聶尚書這句話震驚了。他看向一旁的云娘,聶華,再想到聶尚書也在這里,心中有一個猜想。

    本來他想的找時機帶著楚哥兒出現在聶華面前,讓聶華誤會,兩個人互相纏斗,聶華告狀,最后進了聶府的大門,他在情緒崩潰之下說出真相。現在直接免了這一步,看來聶尚書是已經知道真相了。

    挺猖狂的。做出這種事,還有膽子跟聶華見面,還住在京城腳下,他們真是有恃無恐。

    聶華心中一驚,看向聶尚書,結結巴巴的說:“爹、爹你是不是說反了?”

    大街上,這里還有外人在,聶尚書讓下人把聶華跟云娘摁了帶回家:“把這兩個玩意兒捆回去。”

    “是,老爺。”

    “爹……”聶華還在掙扎。

    聶尚書一巴掌打在聶華右臉頰上,打了一個左右對稱,眼中嫌惡:“別叫我爹,你配么?!”

    聶華終于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了,渾身突然抖得跟篩子似的,他看見云娘也被下人壓著,心里滿是怒火。

    云娘為什么要來找他,如果云娘不來找他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蘇言驚訝的看向聶尚書:“聶大人,下官出手實屬無奈,令公子冤枉我跟楚少爺的關系,下官是不打緊的,但楚少爺的名譽干系重大。”

    楚哥兒被聶尚書的做法也驚住了,現在聽見蘇言這般說,心中感動:“聶叔叔,蘇大人也是為了我跟聶少爺起沖突的,聶叔叔請您不要怪他。”

    聶尚書扶起蘇言,又虛扶了一把楚哥兒,面容慈祥的說道:“你先回去吧,這事聶家會給楚家交代。”

    楚哥兒擔心的看了蘇言一眼走了。

    聶尚書拉著蘇言的手,打量他的眉眼:“好孩子,你這些年受苦了。都是我們太疏忽了,才讓你受了這么多苦。”

    蘇言疑惑不解:“聶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好孩子,我們先上馬車,我給你慢慢說來。”

    蘇言:“下官是跟著杜大人來出外勤的,下官還未給杜大人告假。”

    聶尚書驅使人去給杜寧告假,再者他這個刑部尚書在這里,他回頭跟杜寧說一聲就成了。不過聶尚書還是守規矩的人,蘇言現今在杜寧手上做事,任何事都不能越過上官,越級上報。

    蘇言坐上馬車,馬車無一不精致。蘇言心中快慰。

    聶尚書捏著茶杯把換子的事說出來。

    “當時我下放到了地方,你母親臥病在床。你的事一手都是云娘在操持,三歲那年說你的臉傷了,大夫給你的臉包起來,你又不肯見人,一直發脾氣。你娘寵溺你,也沒甚精力,沒想到讓這賤婢鉆了空子,把你偷偷換走。”

    “你母親生病照顧不了你,就把你送到爺爺奶奶那去了,爺爺奶奶沒見過你,他們一輩子都在林縣,等你母親身體好了,才去林縣找你。”

    天時地利人和,蘇言還失去了三歲前的記憶,聶華跟蘇言長得相似,聶尚書下放,聶夫人臥病在床,再把人送到林縣去,過幾個月再見,爺爺奶奶已經認可了聶華。

    好歹毒的心思。

    “原……原來是這樣,難怪母……云娘不讓我去刑部做事,還有讀書的事,她原本也不想我讀的,是其他的孩子都在讀書,她才勉強讓我去讀書。我進殿試的時候,晚上喝了一碗粥,到了皇宮上腹瀉,一直都是忍著的,不然我也沒有好名次。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為什么,為什么不把我掐死算了……”蘇言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神色瘋癲。

    他早就瘋癲了。

    聶尚書伸出手抱著他:“不要怕好孩子,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你是我們聶府的唯一的繼承人。孩子,你讓我為你驕傲。你很厲害,以后什么事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你是我的兒子,不要怕,以后沒有誰再會欺負你。我對不起你,現在這么晚才找到你。但我又慶幸,在我有生之年找到了你,而不是抱憾終生。”

    聶尚書覺得自己的官袍濕了一塊,溫溫熱熱的。

    聶尚書更加抱緊了蘇言。

    他不知道這樣的換子會怎么樣,但他決不會給聶華半點眼神,只要看見他,聶尚書就會想到自己的親子在他們的算計下吃了多少苦,而這個奴婢之子又在他們家里享受了多少本因為由蘇言享受的幸福。

    他恨不得喝聶華的血肉,哪里還有半點柔情。

    就算有,也在知道真相時消失不見了。再者,蘇言是二甲進士這般優秀又潔身自好,這樣的好孩子上哪去找。

    心疼聶華,誰來心疼他的親生兒子。

    到了聶府,蘇言從馬車上下來,他的眼眶還是紅的。

    聶尚書拉著他的手踏進聶府:“這以后就是你的家。”

    蘇言踏進這片宛如園林的家。

    聶華跟云娘被繩子綁著,長隨把蘇大郎也帶了。

    聶夫人看著聶華臉上的傷,還兀自心疼看見聶尚書牽著一個人進來說道:“你怎么把華兒打成這樣,你再生氣也不能打孩子啊。”

    蘇言打量聶夫人,聶夫人看樣子像是三十多歲,雍容華貴,當下不滿的看向聶尚書。

    聶尚書淡淡道:“給兩巴掌還給少了。這是假兒子,這才是你真正的兒子,蘇言。明天就通知族里把家譜改了,你想叫什么名都行。假兒子的娘也在這,你問問你的奴婢。”

    聶夫人還沒有經過任何緩沖就被聶尚書說懵了。她看了看聶華,又看了看蘇言。

    “這是怎么回事?”聶夫人分不清狀況。

    “你兒子是蘇言,聶華是云娘的兒子,兒子在三歲的時候被換走了。”聶尚書毫不忌諱,畢竟之后蘇言還要改名換姓。

    聶夫人看向聶華,聶華被堵住了嘴。她又看向蘇言,蘇言的模樣跟聶尚書有四分相似,聶夫人上前來打量蘇言,掀開右手臂看見了胎記。

    她又去掀開聶華的手臂,伸出手摸了摸這不是胎記,而是火燙出來的。

    “相公你是不是在說笑,怎么可能我們的兒子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已經養了華兒二十幾年了……”聶夫人不愿意相信。

    “聶華跟云娘碰頭我親自聽見的,還能有假不然他身為聶府的少爺為什么要跟一個奴婢私下見面。你看言兒這張臉,再看看聶華的,你好好想想。”

    聶夫人看向云娘,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淚,狠狠的扇了云娘一巴掌,抓住她的頭發扯:“我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云娘堵著嘴說不出話。

    聶夫人抽了汗巾。

    “為什么!你跟我長得那么相似!憑什么你就是高高在上,你憑什么嫁給聶大人過這么好的日子,而我就只能做一個丫鬟,只能被你嫁給一個屠夫。你的兒子是刑部尚書嫡長子,我兒子只能是一個普通老百姓,我怎么甘心。結果上天都在幫我,你兒子玩耍磕到頭失憶了,我心里就生了一個妙計。聶華的臉是我割傷的,手臂是我燙的,只要我兒子再記住一些你兒子三歲時的事,這樣就萬無一失了。我心里還忐忑著,結果你臥病在床,聽了我的話,把兒子送到林縣去。你看上天都在幫我。”云娘癡癡的笑起來。

    蘇言握緊拳頭,心里既憤怒又悲哀。在那之前他一直把云娘當做自己的母親,沒想到云娘從他小時候就對他產生了惡意。

    云娘惡狠狠的說:“可是我沒想到你兒子還是能考上科舉,我當時就應該掐死他。我想養著他,讓他以后被人踐踏,成為一個普通百姓,成為奴籍,結果你放了我的賣身契,我的計劃沒得逞。我要你兒子不明所以,渾渾噩噩的過完這輩子,永遠不知道他是世家子弟。而我兒子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娶名門閨秀為夫,百年后聶家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你們聶家的墳都是臟的,一切都是我們的!我就該掐死蘇言……”

    云娘從剛才聽見聶尚書的話就知道無力回天了,所幸把話說明白。

    聶夫人又狠狠的扇了云娘幾巴掌,她還不解氣:“你有什么不滿沖我來,為什么要對我兒子做出這種事!”

    云娘無所謂,她現在只是恨聶華沒有靠著聶府謀求個一官半職,現在任人拿捏。這一官半職反而讓蘇言謀上了。

    “我把蘇言養得這么好,你該好好感激我才是。華兒被你們養成這樣,你們怎么養的,把他養廢了,你們才是惡人!”云娘冷笑吐出一口血唾沫。

    聶夫人想掐死云娘,她也的確伸出手去掐云娘,把云娘掐到窒息,聶尚書才讓下人把夫人拉開。

    “你們這一家子我也不想多說。聶華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要是他們知道聶華只是一個奴婢之子,你說有多少人要來找你算賬。你們欠我們聶家的,雜貨鋪是不能給你們,賣身契重新簽上,這奴婢就交給夫人處理。聶華我只打斷你兩條腿。”聶尚書冷靜的說。

    “當然,要是你親生父親愿意為你分擔,我可以只打斷你一條腿,另一條腿打斷你父親的。你們自己選吧。”

    聶尚書示意下人讓兩個人說話。

    “我是家里的頂梁柱,我不能受傷。我沒有做什么,我一點都不知道,只是最近才知道聶華是我的兒子。你們養了聶華這么多年就沒有感情么?”蘇大郎先是撇清自己的關系,最后還打感情牌。

    聶夫人一想三歲的孩子該懂事了,聶華能這么做,說明聶華本來就是知情的。

    蘇言失憶了,聶華可沒有失憶。她想到這件事就后背發涼。聶華有無數次可以說出真相的機會,可他沒有。

    他甚至反感蘇言。云娘有時來看她,還跟她說蘇言怎么怎么樣。這個奴婢是在背后偷笑吧。

    哪個親生父母知道自己親子在外受苦,假兒子在家里被千般寵愛,還能對假兒子有半分憐憫,就算有感情又如何,這樣的感情比起親子受的苦算什么。

    聶華大聲嚷道:“我兩條腿都不用斷,我當時那么小還不知道這事,我是無辜的!”

    聶華還想狡辯,聶尚書已經不搭理他。讓人把兩個人按在地板上,“夫人還是先退避一二吧。”

    聶夫人搖搖頭:“我要看著。”

    聶尚書拿著棍子沖著聶華的腿打下去,聶華發出慘叫聲,一條腿徹底打斷后,聶華昏死過去。聶尚書又把蘇大郎的腿打折。

    讓侍從寫了賣身契讓云娘按上手印,云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聶尚書這么狠。

    聶尚書冷靜的讓下人把地上的血擦干凈,把聶華和蘇大郎扔到大街上。雜貨鋪他也派人去拿地契了,聶尚書看向蘇言:“你有什么東西要拿就先去拿吧,我從京兆府拿到地契后就把屋子拆了。”

    蘇言點點頭:“聶大人,我有東西要拿。”

    聶尚書聽見蘇言還叫他聶大人心中理解,派自己的長隨跟著蘇言一塊去。

    蘇言只拿了他的官印和官袍,余下的就沒管了。聶府的侍從從京兆府拿來地契,開始把屋子拆了。蘇言抱著自己的官印,他聽見背后轟然一聲,房子塌了,他沒有回頭。

    到了聶府,侍從丫鬟沖著他見禮叫他:“少爺。”

    聶夫人把另一個院子收拾干凈,東西都換上新的,至于聶華住的院子上鎖了。

    聶夫人不想云娘在她面前晃蕩,把云娘的賣身契送給了一位心里不正常的夫人,這樣云娘有的是苦頭吃。

    早上聶尚書請了族長把在聶華的名字剔除,把蘇言加上去改成聶言。

    他喜歡這個言字,不會因為這是養父母選的就對這個字厭惡。

    改完名字后聶尚書給京城眾人發請帖請了不少人來府邸,為了就是給眾人介紹聶言。

    聶言舉止不卑不亢,態度溫和,又是二甲進士,這比紈绔子弟好太多。楚家父母對聶言也很滿意。

    楚夫人拍了一下楚哥兒的手,看著宴會上的聶言游刃有余:“你可歡喜他?聶大人派人來說了,你若想解除親事也是可以的,不會破壞兩家的親事。”

    楚哥兒看向聶言臉上紅紅的,楚夫人是過來人,一看就明白楚哥兒的心思了,他拍著楚哥兒的手:“好,那我就回了聶大人的話,親事照舊。”

    楚哥兒默認了。

    刑部尚書舉辦宴會,京城大半的人都來了。鄭山辭跟虞瀾意進了聶府,虞瀾意還小聲跟鄭山辭說:“天啊,這比話本還精彩,幸好聶大人把孩子找回來了,不然要嘔死。”

    鄭山辭自己也沒想到古代還有真假少爺。

    蘇言能回到自己家里,鄭山辭也為他高興。

    杜寧跟蕭高陽也來了,蕭高陽還好,杜寧還在恍惚中。

    畢竟杜寧在刑部做事,現在這一遭讓他心神不寧。

    “我怎么知道那是聶大人的兒子?”杜寧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心里還有些郁悶。

    姜蘭禮哈哈大笑,梅淮聽著唇角也帶笑。

    蕭高陽嘆氣拍了拍杜寧的肩膀。

    聶言看見鄭山辭他們拿著酒杯過來給他們敬酒。

    “多謝幾位大人的照顧,讓我受益匪淺。”蘇言真心實意的說。

    蕭高陽勉勵他:“你知道做得好才讓人看重,以后你會順風順雨的。”

    杜寧大氣的說:“你還是我手下的官。”

    鄭山辭想了想笑道:“接著往前走吧,不要回頭,前面還有很多風景你沒有看過。”

    聶言的眼眶模糊,他重重的點頭。

    虞瀾意在跟時哥兒他們一塊玩,聶家的事讓京城中的人津津樂道,都說聶言有本事,山雞就是變不了鳳凰。

    晚上眾人都離開了,鄭山辭跟虞瀾意也一塊離開。

    楚家父母也要走了,楚哥兒跟楚夫人說了什么,他走在聶言面前福身說道:“萬語難盡澀于口,祈爾繁蕪勝常春。”

    楚哥兒說完后就轉身跑了,他跟著楚夫人走出府門。

    臉上還帶著紅暈。

    聶言接觸楚哥兒是蓄謀已久,他的心思并不純正。他只是懷著想要把聶華所有的都奪走的心情來謀取楚哥兒的芳心。

    聶言想到鄭大人和夫郎,還有小平安的場景,他突然心軟的想到,如果他跟楚哥兒在一起,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家好像也不錯,盡管他現在并不愛楚哥兒,但他也不討厭楚哥兒,更何況楚哥兒是聶華的未婚夫,對聶言的意義又不一樣了。

    如果一定要跟一個人在一起,聶言更想跟楚哥兒在一起。

    在聶尚書提出跟楚家的親事時,聶言沒有拒絕。

    至于聶華跟蘇大郎,他們的腿斷了,又沒有錢治。蘇大郎去碼頭扛沙袋了,聶華干不了重活,靠蘇大郎養著,他出門就被幾個紈绔子弟收拾了,過幾日另一條腿也斷了。蘇大郎因為腿傷的事,干不了多少活,碼頭不要他了。

    現在蘇大郎就是在京城里做零工。而云娘被人折磨著半死不活,聶夫人把她放了,讓她去伺候蘇大郎和聶華。

    死還便宜了他們,要他們互相折磨才好。

    云娘到了家里,這房子很小,只有一張床,聶華雙腿都殘疾了,他在上面躺著。蘇大郎睡的板凳,現在看見云娘被放回來了,心里的脾氣就發在云娘身上。

    “你說你做這種事做什么,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有人盯著我們,不然我早就跑了。”蘇大郎對聶華沒有感情,他是男人,再去找個婆娘生個孩子就成了,為了聶華這事他還廢了一條腿。

    “這兒子也是個廢物,在聶家享那么多年的榮華富貴,沒想著給爹娘送點錢過來盡去逍遙快活了,現在受罪了,我還要跟著他一起遭罪。要是言兒真是我的兒子就好了,我兒子好歹是當官的。”蘇大郎不滿極了。

    他心里有火就動手打云娘,打聶華。

    聶華兩條腿斷了,只能嘴里不干不凈的罵,云娘不是蘇大郎的對手,一家子沒一個消停的。

    ……

    聶府的宴會結束后,鄭山辭跟虞瀾意回到家里,小平安在鄭父跟鄭夫郎這邊玩,兩個人去接孩子。

    小平安窩在鄭夫郎的懷里烤火,火光暖洋洋的照在小平安的臉上。

    “爹,阿爹!”他眼尖的看見人跑過去。

    虞瀾意伸手摸了摸這小子。

    “爹,阿爹,我們先帶孩子回去了。冬天冷著,你們多注意身體。”鄭山辭說道。

    鄭夫郎:“我們知道了,平安說書院放假了,明天讓平安過來玩。”

    鄭山辭應下來。

    一家子回到家里,小平安說冷,虞瀾意帶他進自己的屋子里讓侍從生炭火,小平安端著小板凳挨著虞瀾意坐一起烤火。

    虞瀾意想到聶家換子的事還有點心驚,扒拉著小平安看了一會兒,生怕兒子已經不是兒子了。

    小平安嘟著嘴巴,讓虞瀾意扒拉。

    “是你兒子。”鄭山辭坐過來看見虞瀾意扒拉兒子,補充一句。

    小平安眨巴著眼睛重復說:“是你兒子呀。”

    虞瀾意這才放過小平安親了親兒子的大腦門,“我兒子就是我的小寶貝。”

    小寶貝害羞的笑。

    把周身烤得暖洋洋的,小平安給鄭山辭背了兩首詩歌,背困了。

    鄭山辭溫聲說:“去睡吧,晚上別吹哨子。”

    小平安被金云侍從帶著去睡覺。他睡在床上,侍從給他捻好被褥才退下。

    兒子走后,鄭山辭跟虞瀾意也要睡了。

    “鄭山辭,聽說聶家跟楚家還有親事,你說這怎么辦?”虞瀾意八卦。

    “親事照舊。”鄭山辭想到之前看見聶言送楚哥兒回府。

    “還能這樣。”虞瀾意眼睛亮晶晶的。

    虞瀾意在鄭山辭懷里不安分,腦袋撞了鄭山辭的下巴。

    鄭山辭悶哼一聲,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虞瀾意撐著身子看了看,捏著下巴,紅紅的。

    他愧疚的親了親鄭山辭的下巴,伸出舌頭舔了舔。

    “對不起嘛。”

    鄭山辭覺得下巴癢癢的,他心里也癢癢的。

    他含蓄的說:“多舔舔就原諒。”

    虞瀾意依言又舔了幾下鄭山辭的下巴。冬日里冷著,有冷風灌進來,虞瀾意打了一個哆嗦,又縮回去了。

    鄭山辭伸出手給被子壓好。

    虞瀾意悶被子里,暖和多了,鄭山辭就像一個熱爐子一樣,他悶聲說:“成了吧,鄭大人。”

    “我不敢麻煩虞少爺。”鄭山辭笑著說。

    虞瀾意惡狠狠的瞪鄭山辭,他摸了摸鄭山辭勁瘦的腰,心猿意馬。

    男人有權有勢,還長得好看。

    虞瀾意喜歡。

    “你還沒麻煩我,你有本事一輩子都不麻煩我。”虞瀾意去咬鄭山辭的腹肌。

    那力度比錘到他胸膛上的力度輕,鄭山辭挺著腰腹,他低聲說:“你不是怕冷么?”

    “誰讓你把腹肌練得這么好。”虞瀾意理直氣壯。

    鄭山辭哂笑。

    虞瀾意玩了一會兒就睡著了,鄭山辭無語。

    他抱著虞瀾意,心里癢癢,等休沐日再討要回來。

    年前戶部的事繁瑣,這還是鄭山辭做戶部尚書主持官員預算。這是大事,一般要算三四天才能算清楚。

    今年的田稅比去年上漲一百萬。漕運這邊沒有變化,絲綢上漲多賺了五十萬,鹽鐵處于一個平穩的波動。其余的還有戶部倒賣的木材,低買高賣,倒騰期貨攏共賺了八十萬兩等等。

    一年算下來今年國庫有七百萬兩銀子,這是一個不錯的數字,要是能突破一千萬兩銀子就好了。他們預計明年要花五百萬兩銀子。

    兵部把糧草拉走,這又費了許多銀子,今年還要發最后一次俸祿。

    戶部官員神色帶著幾分輕松,他們終于算完了。

    每年年底就是一次折磨,今年算完了,這幾日把俸祿發完,他們就可以回去過年了。

    鄭山辭讓戶部官員先去做自己的事,官員們走后,鄭山辭寫了告假折子,今年要陪瀾意去老家看看。

    他的假日批下來了,武明帝還多給了三天,鄭山辭心里美滋滋的。

    陛下還是挺好的。

    過節官員放七日假,鄭山辭就帶著虞瀾意和小平安一塊去長陽侯府的老家。除了他們一家要去外,虞二爺他們一家也一塊過去。

    小平安第一次出京城,虞瀾意讓他自己去收拾東西。

    小平安把能帶的都帶上了,滿滿當當收拾出來一個大包袱,自己非常懂事的背在身上,像是要去城里打工的崽崽。

    虞瀾意照樣收拾了三個包袱讓鄭山辭提著放進馬車,小平安屁顛屁顛跑過去把自己的包袱遞給鄭山辭。

    鄭山辭接過小平安的包袱放進馬車里,順便伸手抱著小平安把他放進馬車里裝著。

    虞瀾意穿著紅色的披風,提了兩個食盒從雪里跑過來。

    路途遙遠,要吃些零嘴。

    虞瀾意跑過來,在雪地里留下兩道腳印。

    鄭山辭看著那雪地上的腳印覺得可愛。

    虞瀾意把兩個食盒遞給鄭山辭,鄭山辭把食盒放在馬車的桌子上,伸出手把虞瀾意拉起來。

    進了馬車,虞瀾意就拿著湯婆子暖手,鄭山辭讓馬夫準備走了。

    鄭山辭先給鄭父鄭夫郎說了這才走的,不然老人心里不舒坦。他這幾次都在鄭家過的年,今年是頭一次陪虞瀾意去老家看看,還是該去看一看。

    虞家一家子都出了京城,小平安打開車窗,伸出一個小腦袋。

    滿地都是雪,還有不少人進城買年貨。小平安頭一次出京城,整個人很高興,對什么都好奇。

    看樹上的鳥窩都覺得和京城里的鳥窩不一樣。

    他開著車窗冷颼颼的,虞瀾意把小孩抱過來關上車窗,打開食盒端了幾盤點心出來。小平安的注意力立馬就被點心吸引了。

    馬車一路到了驛站才停下來,驛丞一看他們穿的服飾就知道并非普通人物,長陽侯讓驛丞找幾間上房:“本侯返鄉,你仔細伺候。”

    驛丞聽見“本侯”這個自稱心里一陣哆嗦,一看長陽侯身邊還有帶刀的侍從,忙不迭說道:“侯爺放心。”

    驛丞驗了身份,心里抖了抖,這是長陽侯一家啊。

    虞二爺也驗了身份。

    虞瀾意把鄭山辭推過去。

    鄭山辭說道:“我也要驗明正身么,岳父已經驗了。”

    虞瀾意兇他:“你哪來這么多話!”

    好兇的一個夫郎,驛丞看虞瀾意氣質出眾,模樣好看,沒想到這般兇。果然這做兒婿的就是這樣,誰讓自己沒甚本事呢。要依附岳父家就是要曲意逢迎,低頭做小。

    鄭山辭把自己的官牌遞給驛丞。

    驛丞接過鄭山辭的官牌,正面刻著戶部尚書,背面刻著鄭山辭。

    他們這的消息沒有京城的靈通,也不大愛關注官場上的事,沒想到戶部尚書已經換人了。

    這么年輕就做戶部尚書了,還是長陽侯的兒婿,驛丞心里不敢小瞧鄭山辭了。

    驛丞臉上的笑意更甚,畢恭畢敬道:“鄭大人請把官牌拿好。”

    鄭山辭把官牌收回來放好,有伙計帶著他們一行人去休息。

    這是小平安第一次住驛站,他東看看,西瞧瞧,站在閣樓里跺了跺腳,木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虞瀾意說:“小心把木板跳出一個洞來,你就從這個洞里落下去了。”

    小平安頓時不敢咚咚咚了,墊著腳尖走路。

    “沒事,正常走路就好了,你阿爹嚇唬你的。”

    虞瀾意聽見鄭山辭這么說,沖著他做了一個鬼臉。

    鄭山辭去把床單跟被褥換了,小平安第一次出門,兩個人不放心他一個人睡覺,今天小平安可以跟他們一塊睡。

    小平安在新屋子里看了一陣,還有一股新鮮勁。

    “床上鋪好了,我去問問岳父有什么安排,沒有安排我們就先出去逛一逛。”

    小平安:“好呀。”

    虞瀾意同樣很高興,他矜持的點點頭。

    兩個小孩。

    第163章 庶出

    鄭山辭去問了長陽侯,長陽侯準他們去玩,晚膳要回來吃。

    鄭山辭點頭應是。

    “帶點人在身邊,正值過年魚龍混雜的。”虞夫郎提醒道。

    這次鄭山辭作為兒婿能跟他們一塊回武昌縣,虞夫郎就對他很滿意了。

    鄭山辭禮貌的向兩位長輩告退,他回到屋子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虞瀾意和兒子。小平安把自己攢的零花錢帶上,虞瀾意帶上鄭山辭就好了。

    一行人看街上的風雪小了,鄭山辭帶了三個親衛一塊。這座城池很小,但五臟俱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臉上洋溢著笑容,手上提著雞鴨肉。

    小平安在人群里竄,蹲在一處賣貓狗的地方。商販見小平安服飾富貴,哄道:“這位小公子要不要摸摸這貓兒,這貓兒乖巧的著,一點都不怕人。”

    小平安讓商販把籠子打開,伸出一只手去摸貓貓毛絨絨的腦袋。小貓親熱的去蹭他的手,發出喵喵的叫聲,像是在撒嬌。

    他摸了幾下戀戀不舍的放開了手,“我要去別處去,怕把貓貓養死了。”

    小平安行事還是有章法,鄭山辭笑道:“要是你想養,等回到京城可以養一只貓。”

    小平安聞言頓時也不失落了,眼睛亮晶晶的:“真的么?”

    “是真的,不過平安養貓的話,爹跟阿爹都不會幫忙,你要自己養它。”

    小平安還是點點頭應下。

    小縣城煙火味重,他們出來逛個新鮮,買了一些零嘴就回驛站了。外邊還是冷得厲害,走半刻鐘還行,時間久了,便覺冷到骨子里。

    虞瀾意到了驛站抖了抖身上的雪,拿著熱氣騰騰的小吃,給大哥分了一些,便回到屋子里跟鄭山辭分吃。

    虞長行跟安哥兒沒出門,虞和柏的身子弱怕冷,冬天也不愛出門,黏著虞長行跟安哥兒在屋子里烤火,虞流歌太小了,不能跟著回老家,留在家里讓侍從好好帶著。

    瞧見虞長行手上的吃食,虞和柏作為孩子還是不可避免的期待起來。虞長行把吃食遞給虞和柏跟安哥兒,他是不愛吃這些的。

    “謝謝父親。”虞和柏禮貌的說了一聲。

    虞長行武功高強在冬日也不怕冷,他嗯一聲,說自己先去外邊走走。

    安哥兒摸了摸虞和柏的頭,吃了一點年糕。

    虞長行只是去下面看一看,驛站的人很多,驛丞給他們的都是上等的好房,虞長行從上面下來就撞見幾個人在底下的桌子上吃飯。

    聽見樓上的動靜便看向虞長行,察覺到虞長行鋒利的氣勢,他們便收斂眼神。

    虞長行旁若無人的出去。

    “這人不簡單啊。”能在驛站停留的人都有官身,看見虞長行氣質不凡,不由的想著遇見此人要避開一二。

    有人找驛丞打聽消息,驛丞吞吞吐吐不肯說,等幾個人不耐煩的使了銀子,驛丞這張嘴才撬開了。

    “什么?長陽侯!”

    “長陽侯他們一家該是回老家吧?”

    打聽到消息的人都有些震驚。他們這些人都是趕著去京城,只有這些大官想著去老家看看。京城的繁華見多了,對京城不稀罕了。他們這些去京城的人還稀罕著。

    有的人目光閃爍還想巴結人。

    驛丞不多說了,他再多說一些算是泄露身份了。

    不過驛丞想太多了,驛站晚上吃飯要想坐滿虞家這一大家子只能去大堂里吃飯,長陽侯讓他們各自在屋子里吃飯,去大堂吃飯作甚,顯得不體面。

    虞二爺讓店小二熱了三斤牛肉,沒叫酒,在外邊他現今是不敢喝酒了。

    余下的三個兒子都是各自在屋子里吃飯。虞征從外邊回來他買了農家自己做的香腸讓店小二切好送了一盤給虞二爺,剩下就自己吃。

    他是愛吃香腸的,崔哥兒卻是筷子都沒動。虞光已經長成翩翩少年了,他是自己一個人睡覺,在父親跟阿爹這里用完膳后,瀟灑的行禮離開。

    崔哥兒心里對兒子很滿意。在邊疆時,他還擔心虞光會學著虞征變成一個武夫的模樣,畢竟邊疆武官居多都是喊打喊殺的。

    虞光小時候做夢都是喊著殺殺殺。

    崔哥兒聽著心驚。他把這件事告訴虞征后,虞征還很高興,說兒子有大將之風,以后一定是戍邊人才。

    崔哥兒聽著心里更驚了。

    他清河崔氏的子孫就是在這樣在邊疆殺殺殺?崔哥兒心中暴怒。

    好歹說服虞征在城里另外置辦一個宅院請軍中的軍師來給虞光上課,這個宅院安靜又沒有人在宅院里練武,虞光讀了一陣書終于像是世家子弟了。

    在崔哥兒的眼中只有靠近京城,才能擁有說話的權力。不然若是在京城無人,邊疆做將領就像是在懸崖邊上,一時不察就會粉身碎骨。

    崔哥兒要虞光考取功名做文臣。

    虞征的態度不一,虞光倒是兩廂都來了幾下,在書院時學文,在家就習武。

    虞征看見虞光走后,自己吃了幾口菜,崔哥兒也不吃,他叫門外的長隨把飯菜撤下。

    虞征打開窗戶把屋子里的味道散一散。以前他倒是沒這么精細,跟崔哥兒在一起久了,這就成了崔哥兒手里訓練的兵了。

    崔哥兒對武昌縣挺好奇的,他問虞征。

    虞征解釋:“記憶太久了,記不清。祖父跟祖母離世后,我們就極少回去了。”

    他們連回到京城都要陛下批準,幾年才能回到一次,回到老家根本沒有機會。這次他們都告假了,武明帝都給他們多給了三日的假日,讓他們回老家好好祭祖。

    這邊鄭山辭也在問虞瀾意武昌縣的事。

    虞瀾意還有一些印象:“之前沒嫁給你時,我來過幾次。對祖父跟祖母沒甚么印象,聽阿爹說是很和善的兩個人。在武昌縣這邊是我們虞家的一支,除了祖父祖母外,還有幾個庶出的叔祖也在這里。我們回來就是他們來接待,不過我們不會住在他們家里。我們家有祖宅,等會兒回去還要大掃除呢。”

    “本來叔祖他們是把祖宅打掃干凈,我們去了就能住。這去了一次,爹跟阿爹就拒絕了,要我們一家子自己動手打掃,侍從丫鬟也不能幫忙。”

    虞瀾意想著他的腰就開始酸了:“我小時候打掃得腰酸背痛,又不能喊人幫我。只有等大哥把他院子打掃完了,再來幫我。”

    虞夫郎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現在有你啦。”虞瀾意拿肩膀親昵的撞了鄭山辭一下。

    鄭山辭:“……”

    鄭山辭:“我一定好好打掃。”

    小平安聽見打掃兩個字說:“我也要打掃。”

    虞瀾意聞言心花怒放:“好好好,都交給你們倆。”

    小平安叉腰:“我可勤勞了,一定把屋子掃得干干凈凈的。”

    鄭山辭扶額。

    時辰不早了,虞瀾意跟小平安泡完腳后就上床了,鄭山辭最后一個洗腳。

    小平安睡最里面,虞瀾意睡中間,鄭山辭吹了蠟燭睡最外面。

    三個人睡覺被窩里暖呼呼的,小平安靠著虞瀾意睡,這次虞瀾意就不好意思窩在鄭山辭懷里睡了,抱著兒子睡。

    鄭山辭給兩個人捻了被子,小孩子的精力旺盛,晚上卻是想睡就睡,很快小平安就睡著了。

    一夜無言。

    眾人醒后在驛站用了早膳就接著坐馬車趕路,虞瀾意在馬車里抱著鄭山辭的胳膊補覺。小平安看見虞瀾意在睡覺,自己也安靜下來坐著晃蕩著雙腿時不時拿糕點吃一吃。

    畢竟武昌縣靠近京城,這一路上都有驛站,只有亮出身份驛丞待他們畢恭畢敬的,他們一路到了武昌縣。

    有人來接他們,鄭山辭沒注意就跟著虞瀾意一塊站在長陽侯身后,看見幾個跟長陽侯年齡相仿的兩個中年男人。

    他跟著虞瀾意一塊叫人。

    “三叔父,四叔父。”虞瀾意叫了一聲。

    三叔父看見他們很和善,目光落在鄭山辭身上,“你們回來就好,大哥來信說你們今年都要回來,家里的人可高興了,我們先進去吧。”

    長陽侯說道:“多謝三弟,我們先去祖宅安置了,再來三弟家里用膳。”

    三叔父并不生氣,他習文的,氣質儒雅聞言點頭:“應該的,等飯菜好了我就派下人來叫大哥跟二哥。”

    說了幾句話,長陽侯就帶他們去祖宅。

    在三叔父背后的幾個年輕人多看了幾眼從虞家的馬車。

    “他們在京城過得真好。”三叔父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兒子發出感嘆。

    這大兒媳看著虞瀾意頭上的簪子,還有披風羨慕得緊,崔哥兒和衛哥兒身上的料子也是名貴料子,沒一百兩銀子拿不下來。

    她身為長媳都沒這么好的料子,唉,這當京官的,跟在武昌縣做縣令就是不一樣。

    “胡說八道什么,丟人現眼。你要是有本事就能考取功名去做官,只有一個秀才的身份還想去京城。”虞正康瞪大兒子。

    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做甚,虞正康:“既然大哥跟二哥晚上來用膳,四弟那我們也回去吧。”

    “三哥說得是。”

    兩兄弟先后上了馬車,今天來接長陽侯跟虞二爺他們在寒風中一陣好等,只為了讓兩個人一眼就看見他們,結果沒說幾句話,他們就去祖宅了。

    虞正康拿著湯婆子閉眼養神。

    要不是家里的子孫不爭氣,他們何至于還在窩在一個小縣城里。想到這里虞正康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臉上就不好看了。

    大兒子只考中了秀才,二兒子連秀才都未考中,只知道尋花問柳。他本想多要幾個孩子,奈何身體虧空了,不然虞正康不介意多生幾個兒子讓他們都去考科舉。

    第164章 祭祖

    兩個兒子不行,虞正康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孫輩上了。大哥跟二哥的幾個孩子都養得好好的,都在京城任職了,最低的職位都是正四品。

    虞二爺的三個兒子都是走的武官的路子,虞長行也是武官的路子。要說大哥二哥這幾個兒子都是有出息的,結果偏生大哥生的哥兒也有出息。

    虞正康想著就忍不住嘆氣。

    另一輛馬車上虞正康的大兒子想著崔哥兒跟衛哥兒的模樣,心里又垂涎又嫉妒。虞征跟虞宇真是好本事,還能娶兩個這么美貌的哥兒,還都是地方大族子弟。

    他娶的妻子只是武昌縣一位鄉紳的女兒,現在想想跟旁人的差距,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見識過虞長行的厲害,不敢打量虞長行。虞二爺一家這還是去了邊疆后頭一次回來。

    虞征跟虞宇還不知道他們這么想的,不然能打爆他的狗頭。他們對這三叔父跟四叔父可沒什么感情。虞二爺跟長陽侯是嫡出,兩個人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到了祖宅,這里灰塵已經很厚了。長陽侯讓他們去拿工具一起打掃屋子。

    小平安拿了一把掃帚,虞和柏拿了一把,虞光打著哈欠拿了一把。虞宇跟衛哥兒的孩子還小留在家里待著,等過幾年應該也能來掃地了。

    鄭山辭拿掃帚、盆子、帕子。虞瀾意有模有樣的拿了一把掃帚。

    “你們去給生個火,讓屋子里暖一暖。”長陽侯吩咐下人。

    他跟虞夫郎也不例外是要自己親自動手打掃的。

    下人們應聲下去。

    虞瀾意帶鄭山辭去自己住的屋子,遠離了長陽侯的視線,虞瀾意抱怨起來:“我們才剛到就讓我們干活。”

    小平安在長廊里輕快的走著,拿著掃帚很有干勁。

    “我愛掃地。”

    虞瀾意:“……”

    鄭山辭笑了笑,“等會兒你要是累了就先歇息一陣。”

    虞瀾意心想這一旦歇下去就不止是一陣了。

    到了院子里,鄭山辭伸手推開門灰塵撲面迎來,鄭山辭緩了一會兒才進去,這屋子還有蛛網。小平安看著這屋子覺得不能住人。

    鄭山辭給兒子指派了一個地方,讓小平安去掃。其余的地,鄭山辭拿著盆子去打水,虞瀾意看天色,還是拿著掃帚掃地,一掃就是灰塵滿天。

    水井的繩子有些青苔,鄭山辭先把青苔處理干凈,把水桶用雪刷兩遍,洗干凈后才把水桶放下去把水打上來。

    他端著水盆給屋子里灑水,這樣灰塵就不會飛起來了。

    虞瀾意覺得自己的呼吸終于順暢了,他拿著掃帚繼續掃地,這會兒把地掃干凈就開始擦桌椅。

    侍從把熱水燒開給公子少爺送過來免得傷手。

    虞瀾意做了一陣就累了,小平安拿著帕子幫忙擦桌椅。

    剩下的父子倆就把活干完了。

    鄭山辭做打掃這事并不稀罕,他做得干凈細致,虞瀾意覺得屋子里干干凈凈的,煥然一新。

    果然帶個男人回家太正確了。

    虞瀾意一邊想著一邊給鄭山辭送上熱茶。

    下人前來說道:“侯爺說二少爺跟二姑爺收拾好了就去正堂候著。”

    虞瀾意先用熱水洗了臉整理了服飾才跟著鄭山辭出去,小平安的手縮在手籠里。

    虞征跟虞宇,還有虞遼已經在正堂了,安哥兒跟虞長行隨后也到了正堂,虞長行打掃完了就去幫虞夫郎。父親跟阿爹都上了年歲,虞長行不忍他們勞累。

    結果長陽侯中氣十足的讓虞長行自個回去。

    崔哥兒跟衛哥兒也是大族哥兒,這回到了老家自己動手掃地,讓他們有些勞累。崔遼娶的哥兒是另一個侯門的哥兒,他身子骨弱,這次也沒來。

    長陽侯跟虞二爺到了正堂:“現在去你們三叔父家里吃飯,規矩一些。”

    眾人應一聲就爬上馬車。

    虞瀾意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看外邊,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到了縣令府,家里置了三張桌子,虞瀾意旁邊就是安哥兒,另一邊是鄭山辭。虞正康看見長陽侯跟虞二爺忙不迭上前去迎他們坐下,“都是武昌縣的一些特色菜。我想你們在京城早就吃過山珍海味了,到了這小縣城吃點特色菜別有一番滋味。”

    “三弟費心了。”長陽侯如席,夾了一口菜吃給面子的說:“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虞正康笑起來:“大哥喜歡就好。我們這別的沒有,在吃食方面一定不會虧待大哥跟二哥。”

    虞二爺附和幾聲,他跟這兩個兄弟不親,只是礙著血緣關系給點面子。

    虞正康是縣令跟長陽侯他們談什么朝廷的事,這就沒必要了。虞正康就說了虞長行的事,把虞長行夸了一遍。

    越夸心里越羨慕。

    “聽說大哥這二兒婿是戶部尚書?我們這地方是小縣城還怕消息不準確。”虞正康掩飾性的給長陽侯敬酒。

    “他剛當上戶部尚書,這事沒錯。”長陽侯心里得意,面上還是波瀾不驚,“這孩子是個努力上進的,陛下又賞識他才讓他做了這尚書之位,要我說還是太年輕了,要多磨練一二。你看這朝中哪個尚書這樣年輕?好在他自打回京后就是在戶部任職,跟戶部的官員熟識也能管下來,不然這哪里放得下心。兒孫都是債,這兒婿相當于半個兒子,同樣也是債。”

    長陽侯這一席話說得苦口婆心。

    虞夫郎在一旁聽著心中復雜。他都不知道長陽侯還有這本事,炫耀起來真氣人。

    虞正康跟虞四爺臉上的笑意僵了僵。

    虞正康先反應過來,“這還要恭喜大哥得了這么一個好兒婿。”

    長陽侯搖頭:“這兒女做得好的事,跟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又有什么關系,我們只是有操不完的心。”

    虞夫郎心想夠了夠了。

    另一邊鄭山辭也在吃飯,他還是能接幾句,跟著虞正康家里的兩個兒子來回說上幾句,他在官場混久了,什么場合說什么話心里門清。

    虞瀾意只顧著吃。

    有一位堂嫂問道:“瀾意,你頭上的簪子真好看,這要花不少銀子吧?”

    虞瀾意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這個不要錢,是陛下賞給鄭山辭的,我就順便戴著了。”

    不愧是皇宮做的簪子,虞瀾意這樣挑剔的眼光在這支簪子面前也挑不出錯來。

    既然好看就要常戴。

    堂嫂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她本以為虞瀾意頭上的簪子是去哪個地方買的,沒想到是陛下賞的,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陛下。

    因為問了這句話,虞正康跟虞四爺的孩子都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了,他們心里失落又沮喪,覺得自己沒有一個好爹。

    “你不是說起你在武昌縣辦了一個詩會么?你說說看。”虞長行給他們遞了臺階,氣氛這才緩和起來。

    等用了膳,長陽侯他們還要說會子話。虞正康就把兩個兒子的事說了,虞四爺也說了,想讓長陽侯在京城幫侄子謀求一個官職。

    吃了飯他們就回到祖宅。

    小平安跟他們一塊睡,等小平安睡下后,鄭山辭轉身抱著虞瀾意,淺淺的呼吸落在虞瀾意的后頸上。

    虞瀾意打了一個哈欠,“怎么了?”

    鄭山辭低聲說:“就是想抱抱你。”

    “那你抱著我睡覺吧。”虞瀾意拉著鄭山辭的手安心的拍了拍。

    吃了飯,全身就乏了。家里交際的事還是大人頂著,他們這些小輩吃吃飯就成了。

    長陽侯跟虞夫郎還未睡。

    “三弟跟四弟想讓我在京城給侄子們謀個職位。”長陽侯說。

    以前虞三爺跟虞四爺就說過這事,要說他們這兩支確實不爭氣。虞三爺好歹是個進士,虞四爺只有一個秀才的身份。虞三爺的兩個兒子三十多歲只還是秀才。虞三爺這武昌縣縣令的官長陽侯還使了勁兒,他們一家的本領不強,在京城又沒有產業,真把人弄到京城去,還不如在縣城里好過。

    要是虞三爺跟虞四爺提出等他們孫子長大了,把他們弄到京城的書院里去讀書,長陽侯二話不說就辦了,這給侄子們謀個官,長陽侯就猶豫了。

    “這幾個侄子連一個舉人都沒有,這還想做什么官,明面上就過不去。一個縣令都要是進士,這去京城里做官光憑秀才的身份么好高騖遠不是什么好事。”

    長陽侯:“夫郎說得對。我明日就回絕了他們,讓他們想想可以等孫子知事了,我動用人脈把他們送到太學去讀書,以后的事就看造化。”

    “理應如此。”虞夫郎可不糊涂,長陽侯去給侄子們謀了官職,以后他們在京城出什么事都跟侯爺相關,要是個能干的,同一個家族的人拉一把就拉一把,當賣個人情。這幾個侄子爛泥扶不上墻,就沒必要為了他們還讓侯府擔責。

    早上眾人醒來用了早膳,虞夫郎說道:“長行,山辭你們倆出去買香燭紙錢這些祭祖的東西。”

    虞征三兄弟跟著虞二爺、長陽侯要去拜訪族里的人。這禮品一些是從京城里帶來的,虞夫郎跟虞夫人他們還要去集市上買一些。

    各自領了事出門。

    鄭山辭跟虞長行先去買紙錢跟香燭還有鞭炮。虞長行是不講價的,鄭山辭一看虞長行什么都不說作勢就要掏錢,心里急了。

    大舅哥跟瀾意買東西是一模一樣啊。

    鄭山辭:“這鞭炮我們買這么多,不能少點錢么?”

    買這么多東西怎么能不砍價。

    虞長行掏錢的動作一頓。

    鄭山辭跟商販磨了幾回,商販松了口。

    遇見買點心、水果、三牲等祭品時,虞長行站在一旁讓鄭山辭砍價。

    第165章 京城風波

    虞長行跟鄭山辭把祭祖的東西買好了,兩個人一塊回去。

    虞長行含蓄:“你挺會砍價的。”

    鄭山辭:“我們買這么多東西,老板都會給點讓我們還還錢,能省就省。”

    鄭山辭是一個會過日子的人。

    虞長行突然很安心把戶部交給鄭山辭,陛下是對的。這么會省錢,相信國庫的錢會越來越多。

    兩個人回到祖宅,把東西放下,等長陽侯他們回來就可以上山去祭祖了。

    虞瀾意跟一眾嫂子都是跟著虞夫郎,虞夫人一塊去逛集市。虞瀾意早就逛過很多次集市了,比虞夫郎還要熟練,他還能跟商販砍砍價。

    他跟鄭山辭學的。

    買東西攏共就節省了三十兩銀子。虞瀾意瞠目結舌,看似每次去商販那砍點價格,積少成多就能節省不少。

    安哥兒看向虞瀾意,目光驚奇。

    虞夫郎笑著調侃說:“我還以為你滿肚子都是淘氣,沒想到內里乾坤。”

    虞瀾意得意洋洋:“我每年都跟鄭山辭一塊出門買年貨,從不假手于他人,跟著他學了不少小妙招。”

    雖說集市人來人往很擁擠,味道也不好聞,但跟鄭山辭在一起,虞瀾意就什么都不怕了。

    崔哥兒抱胸睨看了一眼虞瀾意,看來虞瀾意跟鄭大人的關系挺好的,過得很不錯。

    衛哥兒心里蠢蠢欲動,那以后過節他也要拉著虞宇去集市里買東西,虞宇不懂這些,但力氣大,可以給他拎東西。

    他的性子弱,虞宇卻是一個活潑的性子。兩個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家長輩看好了就把親事定下來。崔哥兒跟虞征定親前至少還看過,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新婚之夜,兩個人互相了解,過得很甜蜜。

    他跟崔哥兒的關系很好,因為他們都是地方大族嫁給這對武官兄弟。

    是嬌嬌弱弱的哥兒。

    就是跟崔哥兒接觸后,衛哥兒覺得對清河崔氏的濾鏡有些碎,當然崔哥兒表面上還是很能端住的。

    一行人在集市里買東西,他們穿的跟氣質都不一樣,武昌縣這個小縣城的大戶屈指可數,像是他們這樣的人一看就不是他們本地人。

    買好東西虞夫郎就帶人回到祖宅,小孩子們在烤火,三個小孩堆了一個雪人。虞光給雪人手里塞了一把掃帚,看來對掃地的事頗為怨念。

    小平安撅著屁股,搓了一個雪球放在雪人的腳下,看著像是雪人在踢蹴鞠。

    虞和柏把自己吃的葡萄,放在雪人的眉心,讓他變成二郎神。

    小孩子在一起總能找到樂子。

    鄭山辭在一旁冷得烤火,虞長行站著靠在門上,特別有范,他低垂著眼眸,似乎在想什么。

    鄭山辭是真冷也很羨慕虞長行的體質,看大舅哥一點都不怕冷。

    虞夫郎讓下人把東西拎到廚房,虞瀾意飛快過來烤火。

    冷颼颼的風吹著,虞瀾意鼻尖紅紅的。鄭山辭趁其不注意拉著虞瀾意的手,雙手把他的雙手并攏給他傳遞熱度。

    虞瀾意見阿爹來了,把手縮回來若無其事的烤火。

    被鄭山辭這樣暖了一下,虞瀾意的手快速就回溫了,暖洋洋的。

    “集市還是有很多人,我們在邊疆的時候,在軍營里一般都是煮些肉菜,喝點小酒就把年過去了。”

    邊疆是不放假的,每天都要巡邏。虞二爺是一軍主帥,更不能離開了。

    “今天我們就在老家吃一頓熱乎乎的飯菜,喝點小酒說說話。”

    他們不僅買了烈酒回來,哥兒喜歡喝的酒,孩子喜歡的果漿都買回來了。有下人泡了姜茶過來,每個人都喝一碗暖暖身子,外邊的風雪下大了,一家子窩在一起烤火也是難得的閑適。

    家里人太多,還分了兩堆火。

    下人送了瓜果來,虞瀾意喜歡嗑瓜子。

    鄭山辭喝點茶就沒吃東西了,他跟三個堂哥坐在一起,聊了一下朝廷的事。

    虞征:“這里的雪沒有邊疆的大,邊疆的雪能有我半個人這么高,這里的雪太綿軟了。”

    虞宇說:“在邊疆過年就沒這么輕松了,邊吃年夜飯還要防著蠻夷,那些孫子最喜歡節日的時候搞偷襲。”

    “有時候糧草不足,我們還要去跟百姓借的,幸好朝廷這邊還是把糧草運過來不然要餓肚子了,在邊疆萬事不由人。”虞宇見是一家人什么話都敢說。

    “二堂哥說的是,戶部這邊收到消息會晚一些,其實可以約定一個時間給邊疆送糧食。像是一個士兵每個人一個月大約是三兩銀子,這錢就是分季度運到邊疆的。”鄭山辭也是剛接觸到邊疆這一塊。

    他看了每個月大燕在軍資上的花費,難怪現在邊疆安穩一些了陛下要裁兵,養兵太費錢了。一個人三兩銀子,二十萬大軍,每個月就要支出六十萬兩銀子,一年算下來鄭山辭自己都頭皮發麻。

    不當家不知油鹽貴,這錢還是要省著點花,邊疆的錢又不能省,只能在其他方面摳摳搜搜。有時候不是戶部故意拖著軍餉,是真的沒錢。

    地方的守備軍還好,朝地方衙門要錢養著,這邊疆的兵就只能朝廷養著。像是地方的守備軍這幾年也裁了不少,邊疆的兵除了鍛煉作戰能力外,他們還學會了種田,這樣不至于在朝廷送不來軍餉時,還能過渡一下。

    “你做事我們是放心的。”虞宇撓了撓頭:“你升官太快,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還在做縣令。我們從邊疆回來你就是京城的官了。”

    鄭山辭倒是很謙虛。

    虞征跟虞宇對他的印象很好,虞遼是堂弟,他的年紀還小剛滿二十歲,他只聽著兄長們說話。虞長行也說了幾句:“蠻夷一直在邊疆惹事,就是仗著我們大燕不敢開戰,小打小鬧的。”

    幾個武將里面混了鄭山辭一個文官。

    鄭山辭聽著了解情況,就是心里有點毛毛的。

    “大堂哥,岳父跟叔父還沒回來么?”鄭山辭轉移話題。

    “族老們還要跟他們說話,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長陽侯他們回來了,虞二爺臉上的表情還有些不爽。虞二爺坐在凳子上烤火什么都沒說。

    虞瀾意嗑瓜子把瓜子殼放在另一個碗里,他瞅長陽侯,長陽侯面上還是帶著笑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爹還是個老狐貍。

    虞瀾意是不擔心他爹的,要擔心他爹,還不如擔心自己。虞瀾意抱住弱小可憐的自己。

    吃了中飯,一行人就要上山了。小平安戴著帽子,小手讓虞瀾意牽著。

    上山的路縣衙修了,不少很滑,但還是要小心一些。

    長陽侯走最前面,其余的人緊跟上。

    到了墳地前,幾個哥兒臉上紅紅的,被凍冷了。

    長陽侯先說了一些話,先點上香燭,就讓他們挨個磕頭。

    長輩先磕頭,然后就是虞長行跟虞瀾意。

    嫡長子是宗族的核心,嫡長子高于所有的子嗣。所以沒有按照年齡來,虞長行跟虞瀾意排在虞征前面。

    虞長行跟安哥兒磕頭后,虞和柏也規規矩矩的跪下磕頭。

    接著就是虞瀾意跟鄭山辭,小平安。

    小平安跪在地上磕頭,小小的一團,磕頭磕很老實。

    磕完頭他們就蹲在一邊燒紙錢,小孩子對祭祖沒有概念,倒是喜歡燒紙錢。

    鄭山辭和虞長行買了很多,一打一打的錢燒完。

    “帶孩子站遠的,我們放鞭炮。”長陽侯說道。

    安哥兒牽著虞和柏的手往前走,走到一棵老樹下來。幾個人都過去了,虞瀾意捂住小平安的耳朵,在鞭炮響起的時候,鄭山辭捂住了虞瀾意的耳朵。

    虞瀾意敏感的縮了縮耳朵。

    等鞭炮放完,有一股硝煙味,他們把火星全滅了才返回下山。這次把家里的人都帶來祭祖了,長陽侯的心情不錯,下山的路上跟著虞二爺說話挺輕松的。

    小孩子在前面跑著,虞瀾意他們跟在后面,崔哥兒跟衛哥兒說說笑笑。衛哥兒到一棵樹下使勁搖晃了一下樹,他飛快逃走。

    雪從樹上落下來。

    衛哥兒的心臟還在快速跳動。看見這樹下落下來的雪又覺得好玩很刺激。

    虞宇還在跟虞征說話,他們聽見前面的動靜,抬頭一看,虞征挑眉說道:“弟媳還有這么活潑的一面。”

    虞宇心里怪羞的,看自家夫郎跟人又說說笑笑起來,心里滿眼都是他。

    虞宇維護衛哥兒:“他本來就很活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他高興就好。”

    虞征嘖了一聲。

    “大哥你都不知道我們雖說成親早,但好好的相愛是在成親之后,他人真的特別好。”虞宇傻笑。

    虞征:“……少給你大哥說這些。”

    該死的老二。

    到了下坡的時候,安哥兒身子弱,虞長行伸出手牽著他走,“這地方陡峭,你小心一些。”

    安哥兒紅著臉輕輕的點頭。

    虞長行的手指溫暖干燥,他握著安哥兒的手在前面走,虞長行后背結實,寬肩窄腰,給人很濃的安全感。

    把手牽上了,覺察安哥兒的手太冷,虞長行就沒放手,安哥兒低著頭只裝作沒看見。

    一行人回到祖宅先是烤火,而后就去拜訪各家的親戚,這一通下來鄭山辭跟虞瀾意都累了。武昌縣的親戚們待他們都很客氣,說說話聊會兒天聊多了也累。

    晚上三叔父又喊他們去用晚膳,長陽侯遣人去回絕了。

    晚上一家人置了兩桌好好吃一頓,把歲守了就各自安歇。

    虞瀾意是真累了,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虞二爺今天生氣是族里找他們拿錢,長陽侯是族長,他倒是司空見慣了,給族老們表明會撥五萬兩銀子過來修繕族學。

    族老還想得寸進尺看見虞二爺的黑臉就不想了,把兩兄弟客客氣氣的送走。

    家族大了,出了幾個得意的人物就要把家族的事扛起來。更何況長陽侯這一脈在大燕實在是鼎盛,誰不想薅點羊毛,討好親近一番。

    族老們心里告誡自己要知分寸,這次讓他們出了五萬兩銀子也成了。再者他們家在京城越得意,他們在武昌縣的地位就越牢固,旁人不敢欺辱他們。

    他們還要好好籠絡這京城的兩兄弟。

    以前他們還沒有這么直白,其實這次他們不伸手要錢,長陽侯也會給錢。只是他們心里太不放心了,族里的子弟沒甚出息,一個優秀的旁支都沒有,現在只有長陽侯跟虞二爺他們這支嫡系還在京城。以后怎么辦,要全靠嫡系么。族老們打聽虞長行,虞征三兄弟有幾個孩子,心里還泛著嘀咕,想讓他們多娶幾個女子或是哥兒多生養孩子,繁衍子弟。

    虞二爺聽了族老的這些話,臉也是拉得老長。

    他們做父母都沒說甚,還要這些老頑固來管。陛下作為天下之主只有兩個孩子,陛下還有皇位要繼承都沒著急。

    去族里一趟,心情不上不下的。

    這些事長陽侯跟虞二爺都沒有告訴別人,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

    翌日鄭山辭跟著虞夫郎一塊去三叔父家里,虞瀾意起來有些受寒,神色懨懨。請了大夫過來開了藥,喝了一碗好多了。

    到了虞家,虞瀾意只挨著鄭山辭什么話都不想說。虞正康的心思本來就不在虞瀾意身上,看見虞瀾意什么話都不說,他還是擔憂的說:“瀾意今天這是怎么了?”

    鄭山辭溫聲回道:“瀾意受了點寒,已經請大夫看過了沒甚大事。”

    虞正康:“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虞瀾意其實沒事,就是喉嚨有些不舒服所以就不想說話。

    虞正康請他們過來就是聯絡感情的,這幾個堂哥沒有叔父家的堂哥討喜,虞瀾意把這些應酬全交給鄭山辭來做。

    他們一行人到了花園,冬日的花園沒甚好看,只讓他們走走。鄭山辭一邊應付幾位堂哥的話,一邊看虞瀾意。

    “瀾意,你先去烤火吧,別在外邊走。”

    虞瀾意乖巧的噢了一聲。

    虞大郎打聽戶部的事,鄭山辭只說了一些邊緣的事就把這位堂哥吸引住了。

    “戶部主管財政,堂弟夫這個官位高權重啊。”

    鄭山辭謙虛:“堂哥謬贊了,我還有好多事需要向朝中的前輩學習。”

    “俗話說得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堂弟夫既然已經是戶部尚書了,你看給我們謀一個官職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虞大郎表露自己的目的。

    鄭山辭笑得客氣:“堂哥,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我無能無力啊。而且我現在給堂哥們謀官職是害了你們。我去年在京城清丈田地得罪了不少人,要是你們現今跟我扯上關系,難不保不會被針對。而且這官職還要從吏部過手,不是我的職責管不著。”

    虞大郎也知道清丈田地的事,這般就猶豫了。

    晌午吃了飯,他們各自就回祖宅去了。虞光叫了虞和柏跟小平安,“他們都去睡覺了,我們去抓鳥吧。”

    虞和柏覺得很有趣。

    小平安眼巴巴的看虞光:“不要抓鳥,小鳥好可憐。”

    虞光抱胸:“那有什么樂子可玩。”

    “我帶了彈珠來,我們來玩珠子。”小平安輕手輕腳的去屋子里把自己的小盒子拿出來,讓下人把凳子側放著,圍繞成一個圓圈,這樣他們就能在這圓圈里玩珠子了。

    “一個人十顆珠子,一次只能彈一次,碰到了誰的珠子,另一顆珠子就歸誰。”

    虞光自認為自己年長一些,自信滿滿:“來吧。”

    幾個小孩時不時還要趴在地上彈珠子,生怕輸了。

    這珠子就夠他們在祖宅這里玩個痛快。

    晚上虞夫郎他們在打葉子牌,虞瀾意晌午睡了一覺就好多了,現在已經跟崔哥兒他們打葉子牌了。

    “胡了!”虞瀾意高興的說。

    崔哥兒把銀子給虞瀾意,衛哥兒和安哥兒也給了。

    虞瀾意手氣好,連胡了三把,心里爽死。

    鄭山辭搬了一個小板凳過來看虞瀾意打牌,鄭山辭一過來,虞瀾意就輸了。

    虞瀾意神色不善的看向鄭山辭:“要不你去那邊烤一會兒火?”

    鄭山辭:“……”

    鄭山辭把自己的小板凳搬走了。

    虞長行給他塞了一把李子讓他吃,鄭山辭謝過大舅哥的好意。

    在祖宅待了三天,他們就啟程回京了,畢竟來回路上還要費些功夫。在馬車上時,虞瀾意吃了一塊糕點說道:“終于要回去了,想睡懶覺了。而且在武昌縣沒什么好玩的。”

    虞瀾意不喜歡回老家,但這么多年沒回去總要回去看看。

    他在京城出生,對京城的感情更深。

    鄭山辭一到家里就吩咐侍從把行李放好,留在京中的丫鬟侍從見主家回來了心里正高興。他們來回折騰幾日早就疲倦了,吃了飯便睡下。

    虞瀾意還能好好睡一覺,小平安累了也睡著,況且他們放假放了一個月還能多玩玩,鄭山辭就要去皇宮上值了。

    他去了戶部就有小吏把茶泡好送上來,鄭山辭一邊喝茶一邊把公務處理了。

    戶部還沒出什么事,過年后公務不多。

    鄭山辭出了門聽見戶部官員在議論什么貪污,回到屋子把范侍郎喊過去交代一些漕運的事,順便問道:“我過年出了京城,昨日下午才回來,聽見什么貪污,范大人能不能跟我說一說。”

    范侍郎無一不應。

    鄭山辭請范侍郎坐下。范侍郎坐下說道:“這事是安遠府的李將軍貪污了銀兩一百萬,被巡撫發現上報后,李將軍得知這件事暴怒,帶著軍營的人去巡撫府邸打鬧,把周巡撫一家打了一頓。這樣就捅了馬蜂窩了。”

    范侍郎壓低聲音:“更關鍵的是這李將軍是魏大人舉薦上去的,而這周巡撫又是蕭大人的同年,情誼非同一般。”

    這幾天是過年事情鬧不起來,這開年上值就事就鬧開了。

    “兩位大人的門生故舊多,一百萬兩銀子說起來也不少了,但李將軍有心還是能補上來。周巡撫就寫了奏折到京城告狀,李將軍惱羞成怒。”

    范侍郎只敢說到李將軍跟周巡撫身上,沒好說魏首輔跟蕭次輔。

    鄭山辭知道范侍郎謹慎的心理,他讓范侍郎先退下了。

    這事在鄭山辭看來就是李將軍做錯了,怎地就扯上兩位閣老身上了。

    鄭山辭又想了想。李將軍是魏首輔的人,周巡撫是蕭次輔的好友,這在地方上就是掣肘的關系。按理說蕭次輔應該給魏首輔面子,這事私下壓一壓,讓李將軍把錢補上不傷和氣,結果周巡撫把事捅了出來,魏首輔面上無光,還要損失一名親信。

    蕭次輔性子耿直又覺周巡撫沒錯,自然就跟魏首輔對上了。

    魏首輔確實氣得不輕,陛下收了折子只是壓下來,不知什么時候就要發難。這個蕭大人不知道私底下商量商量,李將軍貪污了,他能割舍下,他只是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

    陛下的心思難測,這是送了一個把柄在陛下手上。魏首輔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寫了一張請罪折子呈上去,先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下值后還要安撫底下的人。魏首輔不曾想開年第一件事就是這樣的事,心思百轉已經靜下來了。

    要說這內閣里的四個閣老,除了他跟蕭次輔,就剩下雷閣老跟時閣老了。時閣老資歷老,儒家大儒,他不愛奪權,只是喜歡點一點陛下的毛病。雷閣老入閣沒幾年,在內閣是和稀泥的,他哪邊都不沾,誰有理就占誰。要說爭權奪利,雷閣老還知道自己的斤兩,沒跟魏蕭兩個人爭。

    魏首輔心里不是怕蕭次輔,而是怕陛下對他不滿意。跟閣臣,哪怕是次輔,魏首輔都沒怕過。只有龍椅上的武明帝最值得讓魏首輔警惕。

    他見過剛剛登基時少年天子,也見過武明帝富如春秋時,這位天子是玩弄人心,維持平衡的好手。魏首輔既為大燕社稷感到高興,心里又有一絲警惕和遺憾。

    他坐上首輔之位未嘗沒有想過架空皇權,獨掌大權。但也只能想想,武明帝太精明了,他只能藏著自己的心思。

    這樣的想法身居高位的人都會有點想法,重點在于會不會實行。

    魏首輔現在就看重名。所以他不貪不怒,禮賢下士,是一個合格忠誠的首輔

    第166章 露臉

    鄭山辭對這些黨派之爭沒有興趣,事實上他已經被劃為是太子黨,這個黨派鄭山辭還能接受。他本身就是太子少傅,跟太子的關系密切,不用說是太子黨。

    李將軍跟周巡撫的事,武明帝讓刑部審查了,余下的按照流程走。武明帝收到魏首輔的請罪折子,微微掃了一眼便放下了。大多的請罪折子都是一樣的,沒甚新意。

    武明帝并不想作勢給魏首輔添麻煩,魏首輔在這個位置挺好的,武明帝用得也稱手。

    “太子,你如何看待這件事?”

    太子思忖片刻說道:“李將軍做錯了事理應受到懲罰,連著舉薦李將軍的魏大人要斥責一二,但魏大人已上了請罪折子,父皇可以作勢放過。周巡撫遭受大難,可撥金銀安撫。”

    謝承云淡風輕的說:“說來李將軍跟周巡撫的事只是小事,觀其背后是魏大人跟蕭大人。父皇想把兩位閣老拉下來可借機發揮,現今兩位閣老并無大錯,不至于給他們沒臉。這是兒臣的愚見。”

    武明帝看著謝承半晌沒說話。謝承這幾年越發長進了,武明帝心中欣慰。

    “你說得不錯。朕沒打算動兩位愛卿。”武明帝低頭看奏折:“你在禮部也待夠了,明日就去翰林院吧。”

    翰林院儲相之地,武明帝讓謝承去翰林院就是去培養親信,作為太子要是沒有自己的班底,以后登基后要被朝臣掣肘。老臣成精了,年輕的官員尚且還有幾分稚嫩,可以讓太子練練手。

    太子領恩。

    他出了盤龍殿,姿態越發雍容華貴。回到東宮,臉上才有一絲喜意,他在外是不會表露自己的心情。看來這次的回答合了父皇的心意,謝承在禮部也沒閑著,跟禮部尚書相安無事,看了一些禮儀的書。他本身的課就有禮儀之課,到了禮部還能學習一二。鄭大人能在縣城靜下心來做事,他是一國儲君也要不驕不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蔣詹事給太子上完課后,太子還是持弟子禮。蔣詹事聽聞太子已經給武明帝提了要把蔣詹事撤下去,蔣詹事只會照本宣科,謝承也不是幼童了,不需要背誦文章詩歌。

    “殿下,這是臣最后一次為您上課了……”蔣詹事心中復雜,對著謝承行君臣之禮。

    他昨日接了武明帝的圣旨去安順府做巡撫,雖說是封疆大吏,但蔣詹事更想留在京城。安順府跟青州只有一縣之隔。蔣詹事這個年歲能做封疆大吏也是武明帝抬舉他了。

    他沒什么有怨言的。

    “蔣大人,本宮準備了禮品就當是本宮的一份心意,蔣大人到了安順府若有什么困難,可寫信給本宮。”謝承扶起蔣詹事,讓順子把禮品拿來遞給他。

    蔣詹事心中感嘆,讓身邊的小吏接過來。他做了太子的老師,這輩子就打上了太子黨的標記。蔣詹事盼望著等太子即位后,把他這個老師從地方召到京城來風光。

    這次只是暫時去地方。

    謝承親自把蔣詹事送出宮,禮數周到,表現出對蔣詹事的重視。

    蔣詹事掀開車簾最后看一眼皇宮,放下車簾讓馬夫走了。

    鄭山辭知道蔣詹事的事時,蔣詹事已經離開京城了。兵貴神速,他是急著去赴任,也怕自己在京城待久了傷感便攜妻兒一塊去安順了。

    沒有蔣詹事對他橫眉冷對的,鄭山辭到了東宮還有些不習慣。這小老兒頭喜歡挼著胡子教訓鄭山辭,說一些之乎者的話,鄭山辭敷衍的應聲。

    鄭山辭真心祝福蔣詹事在之后的仕途一切順利,身體安康。年中述職時,他們還能一塊回憶往昔,喝喝酒,說說話。

    “鄭大人快請進來,太子殿下正等著大人。”宮人見了鄭山辭面上帶喜。

    鄭山辭應一聲加快腳步,可不能讓太子等著。

    鄭山辭這次給謝承講的課是晏子春秋《內篇》中的二桃殺三士。除了要給謝承講四書五經,鄭山辭還要給謝承講帝王心術,再者四書五經,這幾本書現今謝承已經記住了,他從小認字后就開始學這幾本書。

    科舉的人學這幾本書是為了答題,謝承學這幾本書是為了了解其中的思想,雖說都是學,但學的方向不同。

    “公曰:三子者,搏之恐不得,刺之恐不中也。”

    “晏子曰:此皆力攻勍敵之人也,無長幼之禮。”因請公使人少饋之二桃,曰:“三子何不計功而食桃?”

    鄭山辭把這個故事講完,只說讓謝承想一想為什么二桃能殺三士。

    謝承思忖片刻就有了答案,說道:“此三士是被功勞迷了心智,太過貪婪所以被人利用后自相殘殺。如果本宮是其中三士之一,那么我就會謙讓出桃子,本宮說這話也算是馬后炮了。”

    鄭山辭笑道:“殿下能從中得知道理,這又怎么能叫馬后炮。殿下說得是,比如朝臣們有貪婪之意,貪墨銀兩,欺上瞞下,他們是不懂這違反了大燕律么?他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水至清則無魚,官員貪墨是常有的事。有的官員貪墨還要孝敬上官,給衙門的人互通,這樣就牽扯許多人進來,官官相護形成一個利益鏈,這樣就是最麻煩的。他們都相互隱瞞真相,這事就不好查。哪怕是有有心人要來查,也要顧及這涉事的官員之多。”

    謝承沉思片刻道:“這些官員需分化擊破,既是利益交換,但還是有人對利益的大小不滿意,這便是突破口。所以黨派之爭也是他們利益鏈上的一環,黨派多了,對朝廷來說并不是好事。官員事事都想著爭搶,哪還有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

    謝承冷冷說道:“只顧自己的小家,掠奪朝中的利益,分明是鼠目寸光,利欲熏心,非是忠臣良將。”

    鄭山辭心中贊同,“殿下所言極是。”

    謝承收斂眼中神色,隨即說道:“說來利益便最能體現一個人,也能操縱一個人了。晏子能用二桃殺三士何嘗不是對人心的把握,本宮倒是頗為欣賞這晏子。”

    鄭山辭哂笑,要是真有這樣的人,謝承也要防備著,這都是做帝王的通病。

    授課完畢,宮人給鄭山辭倒了一杯熱茶。鄭山辭正是口干舌燥時,端著茶杯還是慢慢的喝下。

    謝承見狀吩咐小順子:“你去把父皇賞賜的蒙頂茶給鄭大人包上三兩。”

    鄭山辭知曉謝承的性子未曾推辭,拱手道:“多謝殿下。”

    這蒙頂茶是貢茶,是蜀山之地年年進貢的,聽說是染了仙氣的茶。

    小順子包好茶葉雙手遞給鄭山辭,鄭山辭道謝后把茶葉擱置在桌上,謝承還未走,這是還有話要跟他說。

    謝承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宮人們福身退出宮殿。

    謝承從禮部到翰林院的事是不想瞞著鄭山辭的,他還想聽聽鄭山辭的想法。

    “恭喜殿下。”鄭山辭說道:“翰林院有許多有學之士,殿下若是有心便能找到一二能臣,以后也好輔佐殿下。”

    “殿下在翰林院只需大大方方的便可,陛下既是讓殿下去了翰林院,就做好準備讓殿下培養自己的班底了。殿下如今除了伴讀的勢力跟王家勢力外,這還算少了。”

    皇族子弟,更何況是太子,他們的親事就是要靠交換的。像是謝承年紀一到,宮里的人就要張羅著娶妻妾,以后的妻妾就是太子的勢力。

    所以不管是為了壯大勢力,還是繁衍子嗣,身為皇族子弟都會娶許多人。

    現今謝承并無喜歡的人,對娶妻生子的事一切都是由武明帝跟王鳳君做主。

    要說武明帝怎么僅僅娶了先鳳君跟王鳳君,因武明帝跟先鳳君是兩情相悅,先有了情分,便不再想納妾。

    謝承卻對這些事看得淡漠,像是沒開竅的模樣。

    鄭山辭在東宮停留片刻,謝承要留鄭山辭在此用膳,鄭山辭婉拒之后歸家了。

    謝承心中遺憾,讓宮人去請謝澹過來一塊用膳。

    他新請了廚子做的藥膳很合胃口,又能開胃健脾,強身健體,這食補起來晚間睡覺都舒服多了,現今把謝澹叫過來也是讓他嘗嘗鮮。

    謝澹到了東宮還是歡喜的,向謝承見禮后就坐在椅子上倒茶喝。

    謝承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你作甚還滿身是汗?”

    “我剛練武回來,今日聽舅舅說了一會兒子外邊的事,心里渴望得緊。明日正想央了父皇,讓我去獵場跑跑馬。”謝澹把頭發往后順了順,露出一雙桃花眼。

    “我喊你來你就來了,合該先把衣裳換了,這濕噠噠的衣服穿久了,過了寒氣怎辦。”謝承起身讓謝澹同他進內殿,又讓宮人準備沐浴。

    謝澹倒是扭捏起來。

    謝承讓小順子找了尋常的衣裳沒有繡上蟒,是一件深藍色的袍子,太子常服就是杏黃色的蟒袍。

    “我穿皇兄的衣裳這怎么使得。”謝澹瞅了謝承一眼,還是知禮節起來。

    謝承笑道:“放心,這件衣裳就是尋常的衣裳,你先換洗了再出來用膳。”

    謝澹吸吸氣應下了。他待謝承還是當做兄長一般,只這幾回到坤寧宮用膳,父君都叫他要待謝承像是父皇一樣,做皇兄的臣子。

    謝澹吃魚時差點咬到了舌頭。父皇跟兄長這怎么能一樣,謝澹表面應下本不打算放在心上,王鳳君說了多回,他心里也留下痕跡了。終究皇兄是君,他是臣,還是要注意一些分寸,不逾矩。

    當然跟謝承在一起后,謝澹也只是稍稍注意了一下分寸,待謝承還是如親兄弟一般。

    謝澹開開心心的用膳。

    “好吃的話,我就把廚子送給你。”謝承說。

    謝澹搖頭:“我想吃的話就來找皇兄。”

    謝承聽謝澹這么說也不再勉強。

    謝澹現在已有十二歲了,武明帝命工部已經在給他修齊王府了。他年紀還小,等再長大一些就要住在宮外去,再大一些就要去封地了。

    謝承給謝澹夾菜。

    ……

    鄭山辭回到家中用了膳,便跟虞瀾意出去走一走。小平安剛回來晚上就去找鄭夫郎了,今晚在那邊睡。

    虞瀾意看見這熟悉的夜景,心里歡喜。

    “雖說武昌縣是我老家,我卻是一點歸屬感都沒有,要是離開了京城就有思念之情了。”虞瀾意說罷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朝一處場子走去。

    這是一處宅院荒廢已久,牌匾上都結了絲網,大晚上來這地方,鄭山辭覺得怪陰森的。

    虞瀾意指著門口的石獅子,在石獅子的后腦勺還有一絲裂痕,虞瀾意摸到了很驚喜:“這還是我小時候調皮用刀在石獅子上劃了一橫。”

    鄭山辭好奇,靠近石獅子看了看,果真有一道橫。

    鄭山辭言簡意賅:“你小時候力氣挺大的。”

    “小時候力氣不大,比不上大哥。”虞瀾意笑著說。

    一陣陰風吹來,鄭山辭不禁說道:“我們也看了,現在便走吧。”

    虞瀾意點頭:“這地方說是一個貪官的住所,因貪污幾百萬兩銀子,家里被誅九族。本來這宅院是賣出去,結果住進去的人說是有鬼便把這院子荒廢下來。我們小時候就愛來此地玩,晚上我是不敢來的。現在都過去這么多年了,這地方還是沒人肯住。”

    鄭山辭跟虞瀾意離了這塊宅院,幾日后,鄭山辭去早朝,這宅院就住人了。住的人是從地方上升上來的工部侍郎。

    這工部侍郎是得了魏首輔的票擬,陛下就批準起復了。工部侍郎有功績在身,資歷又老,有格成為侍郎官。這廂到底還是讓魏首輔添了羽翼,陛下便也是默認的。

    鄭山辭瞧這些黨派之爭,便是獨善其身。

    他跟內閣的關系也就是上折子的關系,避嫌之下跟雷閣老的關系也是普普通通的,至少在表面上他們看著很是冷淡。

    鄭山辭還在倒騰漕運的事。朝廷每年要花的錢太多了,光是讓底下的河道官少貪一些省下來的錢還不夠應付,鄭山辭要打擊偷稅漏稅。

    這田地盯得緊,如今沒人在田地上耍心眼,要想掙錢就把目光放在海上了。

    這海上的稅收得比田稅還要貴,這來來往往倒騰物件去賣,能賺不少銀子。像是京城的香料本來是三兩銀子一截,賣到地方上就賣個五兩銀子,加之各種傳聞說京城貴婦都用這樣的香料,一把這名頭打出去。地方上的大戶就喜歡這香料了,覺著自己用這香料便跟京城中的貴婦們一樣。

    凡是從這船上出去的物件都要翻了價去賣,有的更甚到外邦去賣,這一趟來回最低就是半年,一船貨賣下來能凈賺十幾萬兩銀子。海上風險大,財運也多。

    這稅收就收了三成。鄭山辭來碼頭看過,每日船只來往繁多,決計不會只有那些稅收。他心思活絡便想有的人在海上有暗道能進京,還不被人發現。要么就是河道官被收買了。

    鄭山辭點了趙主事跟玉風的名,讓他們這幾日去探查一二,不能打草驚蛇。另外既是商人可以做海上貿易,他們官府也能做。

    鄭山辭心里盤算著跟工部尚書拉拉關系,讓他們多造幾艘大船,讓兵部跟戶部的人牽頭,一并去外邦賺錢。

    他動了這樣的心思把公務處理完后打算休沐日時遞上帖子上門拜訪杜岳。

    這邊鄭山辭忙著讓漕運多賺一些錢好攢點家產,這邊內閣中時閣老就上折子要致仕。

    武明帝挽回一二,時閣老心意已決,武明帝只好同意時閣老賦閑歸家。

    晌午用膳時,杜寧瞅蕭高陽:“時閣老致仕之事,你知道內情么?”

    蕭高陽是時閣老的兒婿,時閣老只時哥兒一個獨生子,對待蕭高陽猶如親子。

    “岳父的事我不知,但岳父這些年確實身子骨弱,心力有所不逮,退下來好好的養著身子也成。當閣老要在內閣輪班,岳父年輕時還能熬,年紀大一些就不成了。”

    時閣老現今六十多歲確實是年紀有些大了,時哥兒是獨子又是老來得子,一家子寵愛萬分,挑中蕭高陽這個狀元做兒婿,心里也是多方考察才選了他。

    鄭山辭說:“該讓蕭兄照顧一二才是。這四個閣老,跟蕭兄有關系的就占了兩位,時閣老退下了,還有蕭閣老在。”

    姜蘭禮:“我也是忙昏頭了,不曾想蕭兄這才是精貴之人。”

    蕭高陽知好友打趣他,忙不迭擺手:“蕭閣老的親子都未曾說半句,我們這些親戚就湊上去攀關系使得人討厭。”

    他向來是外人里面謙虛又溫和,心里雖得意自己的狀元身份,但好歹是不露聲色的。進了官場,只自己時不時給夫郎樂呵幾句,在官場卻是踏實穩重的。

    “蕭兄說得對。”梅淮極為贊賞。

    “蕭兄還有一事要問,太子殿下去了翰林院,還問打聽這事。”姜蘭禮問道。

    姜家跟謝承的關系是綁在一起,謝承其中的一個伴讀叫做姜舟,是他們姜家的嫡系子弟。

    鄭山辭聞言也不禁好奇起來。他是知道謝承的性子,但他未曾去過翰林院,只能聽蕭高陽說幾句話探探根底。

    “太子殿下很溫和,待人接物很有章法。殿下從不過于干涉翰林院的事務,只先看書,看完書后便去問學士。”蕭高陽對謝承很滿意,覺得這才是一國儲君的風度。

    “只太子殿下一來就把這些翰林的心勾走了。他們對太子殿下尊崇,無論老少都極為喜歡。”

    這話說得讓鄭山辭憋笑一陣。

    “蕭兄敢當著翰林們的面說這句話么?”杜寧說道。

    蕭高陽拱手:“那我是不敢的。”

    晌午說笑一番,他們就各自回去了。鄭山辭睡了半刻鐘就起身去御花園走走,剛走一半聽見幾個太監抬頭看著一個人,口中不住的喊著齊王殿下快下來吧。

    鄭山辭忙抬眼一看,謝澹正坐在樹枝開叉的地方在那掏鳥窩。

    這小子十二歲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紀,幾個宮人在底下要哭不哭的樣子,他們是認得鄭山辭的,鄭山辭沒當太子少傅時,還教謝澹讀書,跟謝澹有師徒情誼。

    “鄭大人您快勸勸殿下!”謝澹身邊的馮忠忙不迭喊鄭山辭。

    謝澹見了鄭山辭還是害怕的。他怕鄭山辭去告狀,這樣他免不得要被武明帝打一頓,可能還要被皇兄說一頓。

    鄭山辭先行了禮數:“臣見過齊王殿下,殿下上面危險還是先行下來吧。這摔到殿下了,殿下疼,跟著殿下的宮人也免不得要受到罪責。”

    “鄭大人也在,這鳥窩已經掏到了,本王這就下來。”謝澹拿著鳥蛋,大喊道:“馮忠,快把椅子扶起穩。”

    宮人們都去扶著梯子,生怕把小祖宗摔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飛出去的兩只大鳥飛回來了,看見窩里沒有自己的蛋,反而在謝澹手里,飛過去啄謝澹的手跟眼睛,謝澹在上面搖搖晃晃的,站不穩。

    “這傻鳥,本王要砍了你!”謝澹一時不察踩空了梯子從上面摔下來。

    鄭山辭提氣把人抱住。

    鄭山辭只覺胳膊都要斷了,這小子從上面摔下來重力還是有的,得虧他勤愛鍛煉,不然非得讓謝澹壓到地上去。

    他把謝澹放下來沉聲說道:“殿下還要多加小心,莫傷了身體。”

    謝澹被鄭山辭這么一接,怪不好意思的。聽見鄭山辭的話,連連點頭。

    “下次本王有了萬全準備再來。鄭大人這手上還泛著紅,同本王去太醫院看看。”

    鄭山辭婉拒:“臣無事不必去太醫院。”

    “你既是救了本王,本王就要你安安心心的。”謝澹給馮忠使了一個眼神。

    馮忠跟著勸了鄭山辭幾句,鄭山辭想這也不是什么要緊事,他要是不同意,謝澹還要磨。鄭山辭就跟著謝澹一塊去太醫院。

    太醫院的大夫一看是齊王心里不敢怠慢,給鄭山辭把脈,又是挽著袖子看手,沉吟說道:“鄭大人手中無事就是有些脫臼,鄭大人現今還未感受到疼,是因為還未泛腫,只是火辣辣的。下官先給鄭大人牽拉正骨。”

    鄭山辭有點后悔晌午來御花園了。

    大夫給鄭山辭正完骨,鄭山辭額頭都出了汗,幸好他還忍著疼,不然能叫出來。

    宮里沒有新鮮事,剛正完骨,王鳳君就過來了。

    “拜見鳳君。”

    王鳳君先是打量了一陣謝澹,讓他過來,接著面容和善的看向鄭山辭:“鄭大人不必多禮,這回還要謝你救了澹兒。”

    “他慣來是個潑猴,在宮里上跳下竄的,這回還連累了鄭大人。”

    鄭山辭說道:“齊王殿下活潑可愛,殿下年紀還小玩鬧也算正常。殿下聰慧,以后定也懂得鳳君的一片苦心。這回能救下齊王殿下,也是臣跟殿下的緣分。”

    謝澹站在王鳳君后面看鄭山辭。

    第167章 閣老之教

    王鳳君聽了鄭山辭的話,心情愉快。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說都成,要是鄭山辭真要順著王鳳君的話接下去,王鳳君心里還不高興。

    “太醫你好好的給鄭大人治療。”王鳳君與鄭山辭說幾句就拉著謝澹走了。

    走出太醫院后,到了一處亭子王鳳君讓宮人退遠一些,等宮人走遠了,謝澹惴惴不安的看了王鳳君一眼。

    “你上樹掏鳥蛋做甚,好事不做非要做這事,在地上胡鬧還不夠,還要上天不成。此次還多虧鄭大人把你接住了,萬一你從梯子上面滾下來,頭先著地,你是要嚇死我么?”王鳳君氣極。

    謝澹知曉自己錯了,低著頭小心給王鳳君賠罪:“父君,我下次不敢了,定然保重自身。”

    “你玩鬧時,雖說我是管了你,但只要你不鬧出人命的事我也沒怎么說你,現在縱得你越發沒規矩。等晚上你父皇回來有你苦頭吃的,你是該好好挨一次打才知道好歹。”王鳳君把謝澹當做命根子一樣,這次出這事,他心里氣憤得厲害。

    把謝澹說了一頓,王鳳君回到坤寧宮讓貼身侍從去庫房拿幾株珍貴藥材送到鄭府上。

    虞瀾意出門去盤門店去了,今日他要去盤兩個店面。一個以前是做面館的,因老板年紀大了,想把在京城的店面賣了去鄉下養老,就找牙子緊急出手。

    以前虞瀾意盤下的都是大店鋪,今日難得對這小店面有些興趣。這面館能擺放上五張桌子,前面還有一個賬房收賬的地方,后面有廚房和茅房。

    虞瀾意還未見過這么小巧的屋子。面館挨著成衣鋪子,又是京城的一個好地段。老板要價兩百兩銀子。

    虞瀾意覺得還能談,“一百五十兩吧。”

    牙子知道虞瀾意的身份,只說道:“虞少爺,我要去老板說說看。”

    最后談下來一百八十兩銀子,虞瀾意節省了二十兩銀子,他還是挺高興的。家里的廚子很多,撥一個廚子來這里做面條,再招幾個幫工,以后這掙的錢就是他們家的了。

    虞瀾意讓金云給了銀票。

    金云:“少爺,您越來越會做生意了。”

    虞瀾意驕傲:“自然了,我都有誥命在身了,能不聰明么。”

    虞瀾意還想盤一家茶樓下來,這樣以后自家去茶樓喝茶時直接就記在賬上,而且也能賺錢。只要有錢他就能把炒茶好的師傅請過來,再找幾個靠譜的掌柜,他還是看賬本就成。

    有誰在他面前甩心眼就想想鄭山辭還是戶部尚書,看賬本還能讓他們弄虛作假不成。

    虞瀾意已經讓牙子留心看有沒有人賣樓。

    他的嫁妝跟鋪子的賺的錢都在庫房里,這不用也只是堆著還不如拿出來買買房地,讓錢生錢。他以前是花錢的大戶,如今想著要賺錢了,腦子里也有許多點子。

    要說開成衣鋪子他也過這想法,但立馬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京城有金衣閣在,余下的成衣鋪子已經夠多了,他現在插一腳上去可能賺不到錢。

    在街上逛了一陣,虞瀾意回到家中。鄧雪福身說道:“少爺,鳳君遣人送了藥材過來。我去問了幾句,說是大人救了齊王。”

    虞瀾意有些懵:“這個時辰他不是在京城當值么?上哪兒去救人?”

    鄧雪把單子給虞瀾意,他掃一眼就知道是珍貴的藥材。

    心里泛著嘀咕,還有些擔心鄭山辭。

    此時的鄭山辭傷了手,下午還有公務要處理,只好把一些公務轉交一些到范侍郎手中。另外項郎中被刑部查出貪污罪,刑部把人提走了。

    項郎中是龐次輔的女婿,鄭山辭沒為難他,可惜在之前龐次輔得力時,他自己貪污受賄,如今被人抓住把柄送到刑部,這次官跟命都丟了。

    新來的戶部郎中還未確定人選,鄭山辭寫奏折舉薦了玉風。從鄭山辭做戶部郎中時,玉風就是員外郎,如今他做了戶部尚書,玉風還在員外郎的位置上沒動。

    下值后回到家里,旺福還提了太醫院開的藥包。

    他剛回來有侍從就喊:“大人回來了!”

    鄭山辭有些疑惑,虞瀾意聽見響聲,看見鄭山辭兩只胳膊都掛在脖子上,綁著繃帶。

    “你這是怎么了?”

    這去上回值,雙手都廢了。

    鄭山辭先跟虞瀾意回到屋子里才把救齊王的事說出來。

    “難怪鳳君派人送了藥材過來。你這手還疼么?”虞瀾意看著鄭山辭的手,不敢碰。

    “還好,當下只要不動就不痛,要耽誤一些公務,只能讓范大人多代勞了。”鄭山辭心里還念著公務。

    “雙手都包成粽子了,還想這些,你干脆別回來,宿在戶部算了。”虞瀾意聽著生氣。

    鄭山辭忙不迭說道:“我沒這么想。”

    “在戶部睡覺哪有在家里睡覺好。”

    虞瀾意一看他的胳膊,生一會氣就放下了。

    “今日我讓廚房做清淡一些的飯菜,你這胳膊是要好好養養。這是為救齊王傷的,你要靜養幾日,陛下也沒法挑你的錯。”

    虞瀾意讓廚房的人去買烏雞燉湯。

    小平安做完作業到外面玩了一陣,滿頭大汗。小孩子們玩累了就坐著,魏云說道:“明年我就去上大班了,大班上完就要去太學。”

    大班要上三年,三年之后去太學再讀幾年書就能參加科舉了。他們這些世家子弟一般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能下場試試水了,第一次沒考上也不丟人。

    小平安不知道科舉,仰著頭問魏云。

    “科舉就是能做官啊,你們以后也是要考科舉的。”魏云頗有指點江山的意思。

    崔修竹說道:“科舉就是讀書嘛,我們還是小孩,不用考科舉。”

    姜湫:“小孩子也要讀書。”

    他還未進學堂就被堂哥拿著千字文逼著讀書,堂哥是太子伴讀,家里的人縱著他,也想讀書是好事,姜湫苦不堪言。

    “說什么讀書,先把這陀螺玩好才行。玩都玩不明白,讀什么書。”諸葛星大大咧咧的說。

    小平安第一個響應諸葛星的話。

    他們在一處玩,謝懷安用肩膀撞了撞葉煜城,笑嘻嘻的說:“那不是你表弟么,你們怎么都沒說過話。”

    葉煜城收回眼神:“我們過年都不回侯府,你說怎么回事。”

    葉煜城見謝懷安故意提起這么話題,對他的語氣也不好。

    謝懷安倒是已經習慣葉煜城這副樣子:“只是問問嘛,你家表弟挺可愛的。”

    葉煜城聞言又看了一眼小平安跟著謝懷安一塊走了。

    他們今年就要去太學了,謝懷安跟葉煜城關系好,一直都是在一起的,這次去太學,鎮南王動用人脈把兩個人安排在一個班上也好相互照應。

    去了太學就意味著葉煜城過幾年就要下場了。葉云初倒是對兒子很有信心,他們身為皇室宗親哪怕考不上科舉,也能蔭庇,當然考上科舉更好。

    ……

    小平安玩一陣陀螺就回到家里,下人給他換了衣裳,他溜到鄭山辭那,看見他的手臂綁著繃帶,腳步釘在原地。

    “爹,你手怎么啦?”

    鄭山辭說受傷了。

    小平安走過來不敢碰鄭山辭的手,輕輕的吹了吹鄭山辭的胳膊。

    “吹吹就好了。”

    鄭山辭心軟軟的,“謝謝平安。”

    小平安搬來一個板凳陪著鄭山辭說話,一個人在這里一定很無聊,小平安眨巴著眼睛問爹:“科舉是什么呀?”

    鄭山辭給兒子解釋。

    “那要讀很多書么?”

    鄭山辭點點頭。

    小平安歪著頭看鄭山辭,他垂下頭,側著頭趴在桌子上兀自說好叭。

    虞瀾意為了讓鄭山辭吃好,他今日難得下廚做了一盤清炒白菜。

    到了飯桌上,鄭山辭覺得這白菜有點黑。

    他夾了一塊。

    除了有點焦,味道還不錯。

    “挺好吃的。”鄭山辭說。

    虞瀾意哼哼唧唧,仰著下巴。

    小平安好奇夾了一筷子誠實的沒吃了。

    晚上鄭山辭這雙手換了藥也成問題,虞瀾意貼心的想去廂房睡。他知道自己睡覺不老實,萬一給鄭山辭挨著碰著了,鄭山辭疼,他心里也不好受。

    鄭山辭眼巴巴的看著虞瀾意,不想他走。

    虞瀾意心上一軟,他想了想說:“你睡里面,我睡外邊。”

    鄭山辭乖巧的點頭。

    晚上鄭山辭要去茅房,虞瀾意別別扭扭的跟著他。

    鄭山辭兩只手都傷了,虞瀾意跟著他一塊去茅房,然后出來后洗了三遍手。

    “我不臟。”鄭山辭睜開眼睛看虞瀾意。

    直把虞瀾意看得不好意思。

    “我連自己的東西都嫌,嫌你的怎么了。”虞瀾意理直氣壯才不慣著鄭山辭。

    鄭山辭一時語噎,半晌他說道,“每次……我都洗得很干凈。”

    虞瀾意臉上泛紅,燭光已經吹滅了,他臉上的溫度滾燙滾燙的。

    “誰問你這個了。”虞瀾意小聲嘀咕。

    氣氛變得焦灼起來。

    虞瀾意借著月光看見鄭山辭提拔的鼻子,還有半邊唇瓣,往下就是下巴和被繃帶纏起來的手,看見那手虞瀾意更沒好氣了。

    手一點都動不了,還想東想西的。

    虞瀾意手心里發燙。

    他的手摸過……虞瀾意想著就想把手泡在水里,一直不拿出來。以前他幫鄭山辭幫忙過,但這次不一樣。

    鄭山辭不敢動,只能平躺著睡覺。他閉上眼睛,睫毛長長的,睡著了。

    虞瀾意卻是睡不著。他聽見鄭山辭平穩的呼吸聲,恨恨的想,明明是鄭山辭先說這話的,現在睡得這么香甜。

    若不是心疼他明早還要上值,虞瀾意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嘴唇,戳了戳他的臉頰。

    然后自己氣呼呼的睡覺。

    鄭山辭翌日一早去早朝,眾人看見他的姿態有的官員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有的不知道的官員就來關懷鄭山辭。

    得知鄭山辭是為了救齊王傷的,他們的目光灼熱,恨不得以身代之。

    鄭山辭:“……”

    “鄭大人要注意身體。”有官員友善的說。

    鄭山辭謝過。

    上早朝時,武明帝來了,內閣照例上奏,武明帝的目光落在鄭山辭的手上,昨晚謝澹已經被武明帝教訓了一頓。

    武明帝聽見魏首輔說起邊疆的事,目光閃了閃,“這部分軍餉還需鄭愛卿多費心。國庫這些年逐漸充盈但還不夠,朕還想鄭愛卿讓國庫更富裕。”

    鄭山辭上前說道:“臣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武明帝想把蠻夷打下來變成自己的附屬國,讓蠻夷給大燕朝貢五十年。這樣邊疆沒有憂患,還有錢拿。至于治理蠻夷這事,武明帝并不想治理,那地方夏日太熱,冬天太冷,沒有耕種的價值。

    他想讓蠻夷給他上貢,想實現年少時的抱負。

    文治武功,文治在清丈田地時,他已經能在史冊上留上一筆,武功他還查點功績,武明帝想在有生之年把蠻夷打趴。

    魏首輔聽見武明帝提及金銀方面的事,心中一驚,知道自己要在邊疆上面多上點心。

    退朝后,鄭山辭就回了值房。玉風被吏部提拔為郎中,眾人都拱手恭喜他。

    玉風心中狂喜,面上還是謙虛的向同僚們道謝。

    “玉大人前途無量啊。”

    “都是上官賞識。”

    玉風到了自己的值房,瞅見沒人在此處,自己哼著輕快的調子,坐在椅子上心情舒暢。

    他背后的家族沒甚能人,他做到從六品員外郎就是家里最高的位置了,現今他是正五品郎中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玉風心里對鄭山辭感激著。在官場上若沒有上官舉薦和重大政績想升官太難了,而且家里沒有背景的官員通常會給有背景的官員讓路。

    戶部是一個香饃饃,這里的位置就更讓人眼饞了。

    雖說鄭山辭痛恨貪污,但過年過節還是有人借著送禮的機會給官員們送點錢過來,可見戶部官員還是吃香。

    玉風卻是不敢收錢。他見識過鄭山辭的霹靂手段,只怕做出這事被發現后要丟了性命。過年過節收點小禮即可,禮品價值高于一百兩銀子他就不收了。

    這次當上郎中了,玉風想著要去感激鄭山辭一番,不能送禮品貴重的東西,送些日常用得上的就成。這樣顯得真誠又不會讓鄭大人為難。

    鄭山辭今日批改公務還是不行,把公務分給了侍郎。

    休沐日時,手指能動了,今日他就上杜府去找杜岳說說造船的事。

    先前已經遞了拜帖,今日鄭山辭上門杜府的門人并不驚訝,帶著鄭山辭去找老爺。

    杜岳穿著常服,兩個人相互見禮。鄭山辭是兒子的朋友,現今給他是同一官位,杜岳還不知道該如何叫他。

    “我與杜兄是好友,這次就托大叫杜大人一聲伯父了。”鄭山辭笑著說。

    杜岳心中一松:“賢侄快坐,這還是我占了賢侄的便宜。賢侄今日來有何事要談?”

    杜岳開門見山的問。

    等侍從送了茶水來,鄭山辭摸著茶杯說道:“前幾日早朝陛下也點了我,讓戶部把國庫變得充盈起來。大燕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發銀子,今年幾個州府又說拿銀子要修河堤,這便拿了二十萬兩銀子,軍餉這邊又來催,一個月就要拿六十萬。戶部的日子過得拮據,我最近在管漕運的事,這廂有幾個點子就需要伯父讓工匠造幾艘好船,讓官兵跟戶部的官員一塊去海外賺些銀兩補貼。”

    杜岳挼胡子,沉吟道:“這倒是不難,只要戶部給工部的經費夠用,造幾艘大船不在話下。”

    他在朝廷做官比鄭山辭要久,國庫虧空的消息他們是知道的,但戶部也不能不給他們銀子,都是拆東墻補西墻,杜岳同情,但該要的錢還是要。

    “賢侄放心,明日我就讓工匠們動手造船。賢侄要幾艘船?”

    鄭山辭說:“八艘,最好兩個月就做好。”

    杜岳皺著眉,這個時間有些緊張。

    “沒問題。”杜岳還是應下來,緊趕慢趕的就能趕出來,既是要出海的船,杜岳還要親自看看。這萬一出了什么事,工部也要擔責。要是出海成功,他們也能沾點功勞。

    鄭山辭跟杜岳當面談,也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杜岳笑著留鄭山辭在此用膳。

    鄭山辭苦笑:“多謝伯父的邀請,但我手里還有傷不方便,等往后再來府上叨擾。”

    杜岳理解的讓鄭山辭走了。

    鄭山辭剛走一半就被杜寧喊住了。

    “都下去吧,我親自送鄭兄出門。”

    侍從應了一聲退下。

    杜寧好哥倆的碰了一下鄭山辭手,“鄭兄,要是朝中人人都像你這樣勤勞,哪還有那么多事堆積著要做。”

    鄭山辭笑道:“你說這話我就不敢當了,會挨罵。”

    杜寧跟鄭山辭說說笑笑,把人送走了。

    回到家中,杜岳還在里堂喝茶,杜寧坐在椅子上,侍從有眼力給自家公子也上了一杯茶。

    “你又來作甚?”杜岳沒好氣的問。

    “我就想問問你跟鄭兄說了什么,我問問老子還不成么?”

    “尚書之間談的秘事,你不要打聽。”

    杜寧聽出父親故意埋汰他,杜寧心態好,“行行行,我不問了。”

    他抬腳就要走。

    “站住,你覺得太子怎么樣?”杜岳悠悠問道。

    杜寧謹慎的回答:“太子是一國儲君,我們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自己想,我就怎么想。”

    杜岳眼中閃過一絲滿意,讓杜寧先下去了。

    世家的孩子要沒這點見識,杜寧也不必活了。他是杜家的嫡長子,以后是要撐起這個家的。

    杜寧雖說沒有跟太子直接接觸,但他跟鄭山辭,姜蘭禮走得都很近。

    杜岳不干涉杜寧的交友,目前來看杜寧的交友還是讓杜岳滿意的。

    這處杜岳在問杜寧對太子的看法,今日休沐蕭高陽跟時哥兒帶著藥材去時府看時閣老。時哥兒心里很擔憂父親,一看時閣老的病容,就很揪心。

    “你爹還好,你跟高陽先坐下吧。”時夫人說道。

    “老毛病了,這次從內閣退下來正好養一養,陛下給了牌子,讓我時刻都能請太醫院的太醫來診治。”時閣老想到此處心中泛熱。

    陛下是殺伐果斷,但也不失溫情。這樣的君主,誰能不真心擁戴他,畏懼他,敬佩他。

    “岳父要好好保重身體。”蕭高陽說道。

    “聽聞大燕有名醫,擅治哮喘之癥,我已經派人去尋了。”

    時閣老讓蕭高陽扶他起來:“我都到了這個年歲了,不必這么麻煩。我覺得身子骨還硬朗著,你看我一說這話,你這哥兒就做出這樣子,你先下去逛一逛,我跟高陽說說話。”

    時哥兒應了一聲去尋時夫人。

    蕭高陽扶著時閣老走。

    “我們就他一個孩子,你相當于是我們的孩子了。這次我退下來跟你沒甚關系,卻讓你少了一份助力。不過你放心,門生故舊還在,只要你想更進一步,他們還會給老夫一個面子。”

    蕭高陽當然有野心更進一步,他寒窗苦讀多年考上狀元,決不會止步于此。

    “我還需要向前輩們學習。”蕭高陽謙虛的說。

    “你還需要亮眼的政績。”時閣老指出蕭高陽所欠缺的,“你在翰林院做的事很好,但也僅僅限于翰林院。在朝野之中沒有聽見你的聲音,你做官剛開始是要做給上官看的,讓上官賞識你。要想再進一步,你就要做給滿朝文武看,做給天下人看。”時閣老面上帶笑,卻有運籌帷幄之態。

    “你走得穩,走得慢,但也不出彩。”

    蕭高陽心中震動,一時之間無言。

    作為狀元,他的升遷路一般都是翰林院內部升官,從從六品修撰到侍講學士或是六部主事,在翰林院慢慢升遷,再去地方鄉試擔任主考官攢政績,這樣等資歷到了,再修幾本書就可以順利擔任侍郎職位,當然也有可以被外派出去。

    蕭高陽仔細想了想,他發現自己確實在按著這樣的道路走。

    走得穩,走得慢,但也不出彩。

    蕭高陽拱手向時閣老請教:“請岳父教我。”

    時閣老把他扶起來,“你的路沒錯,只你缺少重大的政績。像是這次清丈田地的事,功勞已經分完了,像是地方上的徐州太守,這次改田改得好,都察院的小崔大人到了地方也抓了貪官污吏,這也是政績。”

    蕭高陽聞言既為好友高興,又不禁開始想自己的路。

    時閣老說:“若還有這樣的機會你要趁風楊帆,跟著前進。還有一則就是發揮自己的優勢。你的文章寫得好,不然筆記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推崇。”

    “你可以多觀察朝中的毛病,把它們寫成奏折呈出去。他們有自己擅長的事,你同樣也有自己擅長的事。我看出你寫文章的好,謹慎細心,穩重。你還有其他的地方我還未看清楚,這要你自己去看。”

    第168章 出海

    鄭山辭手傷了公務都交給范侍郎來批閱。他自己帶著幾個吏員帶著地圖去看漕運的路徑。

    “鄭大人,這處碼頭是用做中轉站的。”吏員小心的介紹。

    “這處中轉站連接太倉跟京城,江州的運輸。”

    鄭山辭看了這處河段,“我走進去看看。”

    鄭山辭比照著地圖看,地圖畫得倒是清楚,他的手指在地圖上比劃一下,“這處為何不打通,這樣就可以少一個碼頭,這條河修一個大橋,還能聯系兩邊的百姓。”

    吏官面容一怔,想著借口:“可能工程量太大。”

    “這地方每年都要吞不少錢,修一座大橋就把這錢省下來了。”鄭山辭卻是不贊同。

    這處碼頭的稅收少,牽扯三方勢力,三方都要咬下一塊肉,再者對漕運運輸也太麻煩。

    鄭山辭打定主意回戶部寫奏折呈上去。吏官不好阻止,待鄭山辭走后跺跺腳,一臉沮喪。此處的生財之道也沒了!

    鄭山辭的奏折呈上去后,魏首輔就票擬同意了,武明帝批了朱筆。杜岳計算了工程量,找戶部要三十五萬兩銀子。

    鄭山辭分三次給工部,第一批款子十萬。

    工部有錢了,杜岳就帶著人開工。

    光是鄭山辭讓他們造大船,還有造橋這事就已經能讓工部忙碌五個月了,這半年的時間都去了。工部的官員對鄭山辭倒是和善,這是他們的財神爺,今年的政績還要從鄭山辭出的主意里撈。

    鄭山辭上奏朝廷通漕運之便,而后用心經營戶部名下手工業,他派趙主事去江南紡織局巡查,看能不能找出一二貪污的證據,另在京擴大紡織坊的規模。

    官不與民爭利,一月木材價格低,鄭山辭當即讓戶部囤積木材,糧食在去年秋收之際已經囤好了。一些期貨只能看為官者的見識和對時局的把握,終究不是細水長流之道。

    開源節流,目前大燕的大筆開支都在軍費上還有官員的俸祿上。大燕官員的俸祿并不算多,冗官現象卻多,官員數量嚴重過剩,虛職太多。

    鄭山辭瞇著眼睛,戶部的事千絲萬縷,實則有一條線一以貫之。錢究竟被花在何處。軍費還有三分之一用于軍器監,由工坊做出來后,戶部官員收歸武庫。

    這幾日鄭山辭沒有公務在身,一直在戶部行走。戶部官員人人自危,精神抖擻,不敢松懈。

    鄭山辭這次就去了武庫,武庫的小吏拿著鑰匙把武庫打開,鄭山辭走進去掂量了一下武器和盔甲,這明面上的盔甲都是嶄新有重量的,鄭山辭讓小吏把盔甲搬了搬把底下的盔甲露出來。

    鄭山辭伸手去拿,輕飄飄的。他把盔甲放在地上,拿一把長劍戳上去,盔甲發出錚鳴聲,聲音不夠渾厚。

    這盔甲的重量不夠,鄭山辭讓人去找秤過來。

    秤出來的重量果然跟上面的盔甲不一樣。

    軍器監這個部門也會偷吃,一年下來怕是有幾十萬的收賬了。看守武庫的小吏在鄭山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渾身顫抖,跪在地上。

    “鄭大人小的沒有貪污,每次我都檢查了上面的盔甲,下面的盔甲我也不知道他們會弄虛作假。”

    鄭山辭讓小吏先起身:“我暫且相信你,但你還是要去刑部說明情況。”

    小吏忙不迭點頭。他沒有貪污,不怕刑部。只是他也免不得要治一個監督不善之罪。這總比貪污的罪名好,能保住小命。

    “現在你帶路去軍器監。”

    小吏應一聲給鄭山辭帶路。

    軍器監曾經并入過工部,現在又獨立出來了。鄭山辭表明身份走進軍器監的主官叫監,下面還有兩個少監,監的官職是正四品。

    譚監迎了鄭山辭進來,他是一個人精面上不動聲色:“鄭大人怎么有空來我們軍器監?”

    鄭山辭笑道:“我就是過來看看。”

    他口中這么說著腳步還在往里走,譚監馬上跟在鄭山辭身邊巴巴的說:“鄭大人要來軍器監看,怎么也不遞個信兒過來,這樣讓下官一點準備都沒有。軍器監做的都是臟活累活,鄭大人這樣的金貴人來這一趟怕臟了大人的眼。”

    譚監笑瞇瞇的說。

    “譚大人這話說得我跟那壁畫上的人一樣,沒有人性只能用來掛在墻上,半點用沒有。”

    譚監驚訝的哎呦一聲:“鄭大人說這話我就不敢接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怕鄭大人對下官不滿意的。”

    鄭山辭看見工匠在煉鐵,拿了一件新鮮出爐的盔甲,這套重量是正確的。逛了幾處,工匠們沒有露出一點馬腳出來。

    “今天我打開武庫發現有許多盔甲的分量不足,譚大人該解釋一番吧,不然我只好給內閣上折子了。”鄭山辭壓低了聲音。

    譚監眼珠轉了轉,做出一副可憐樣,“準是哪個工匠私自吞了這精鐵,小官管教不力,若是鄭大人一定要追究,下官就把貪污的工匠抓出來給大人和朝廷一個交代。”

    鄭山辭聽出譚監的弦外之音,這是把人推出來頂鍋。

    “譚大人說這話倒是敞亮,事不關己。可武庫那么多不足量的盔甲,譚大人真以為能脫得了干系?”鄭山辭走出軍器監。他讓人去刑部通知人,把譚監盯著。

    譚監在鄭山辭走后還是鎮定自若,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慌。

    盔甲的事一旦從武庫運輸到了邊疆,邊疆的士兵不會這么多嘴,而且可以用運輸上出了岔子搪塞過去,現在兵器還未出庫,只能是軍器監跟戶部的事。

    譚監心想到時候還能把事壓在戶部身上。

    所以一道程序經過多手后,這追責就不好追。譚監下值后,他回到屋子里想著自己被發現了,心里一陣發慌。他還要給各部的官員都送了銀子,這也是譚監聰明的一點,這樣牽扯的人更多,那么上頭的人就會想盡辦法保全他。

    譚監讓自己的心腹去找兵部跟禮部的人。

    兩個部門的官員都避而遠之,同時讓譚監把嘴巴閉緊,不要露了行跡,不然他們不會讓他家里的人好過。先把硬話說到前面,后面又說會盡力保全他的性命。

    譚監咬牙心里不信這些人的承諾,收拾金銀細軟,打算帶著家人一塊跑。他以其他人的名義存下了一筆錢,現在趁行跡還未敗露,他快速出城。

    家里的妻子還在問他,“老爺,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譚監:“先出去躲一躲,你帶著兒子走,就我們一家三口先走。”

    他們一家三口容易讓守城的士兵放松警惕,況且他現在還是正四品的官,出城還是沒有困難。譚監往懷里塞了好多銀票,又裝了幾個大包袱放到馬車上。

    譚監萬事都準備好了,心里還有些疑神疑鬼的,他讓妻兒先上馬車,心中松口氣自己打算踩著板凳上馬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的身子一僵,看見穿著官袍的刑部郎中。

    杜寧讓衙役把譚監押下來,“譚大人您這是上哪兒去?”

    底下的衙役得了杜寧的眼色,他們去譚府里尋找贓款。衙役押著譚監到院子里讓他指出哪兒藏有銀子,他閉口不言。

    “譚大人這般不知好歹,讓下官都要為你惋惜了,到了刑部有譚大人好日子過。”杜寧笑著說。

    刑部的衙役查過很多貪官污吏的家,知道哪些地方最容易藏東西。有一波衙役去了書房,敲墻,倒是藏的嚴實,把書房的墻敲碎后才看見這身后的箱子。

    還有的箱子在后院枯井里找到。

    杜寧讓衙役打開箱子,見了里面的金銀,心想這該是一樁大買賣。

    “人贓并獲,帶走!”

    譚監看見這些箱子心灰意冷,被衙役押到刑部,心知無力回天。

    鄭山辭把兵器的事說給刑部后,他就把這件事放下了。聶尚書自然是要抓著這條線繼續查下去好把貪污的人一網打盡。

    聶尚書要跟聶言避嫌,聶言回到翰林院后繼續在蕭高陽身邊做事,他還要歷練后再進六部,聶言想去戶部。

    他認親之后對兩位雙親表面上已經沒有隔閡了,實則聶言知道他心里還是放不下,所幸他只想成親后過自己的日子,在官場上做出一番事業。

    聶尚書回到家中還感嘆道:“若言兒還在刑部,這次就能分到政績了。”

    聶言聞言心中一動:“比起去刑部,孩兒更想去戶部看看。”

    聶尚書面露沉思,“戶部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鄭大人年紀輕,但對下屬賞罰分明。他的點子又多,跟著他很容易就能有政績在身。”

    “孩兒只是想去戶部學習。”聶言強調。

    “好,我會多幫你留意留意。”聶尚書爽朗的說。

    聶言吃完飯后就回到屋子里。他的院子比之前在雜貨鋪還要大,現在聶言已經能很好的適應這樣的環境,他躺在床上去找了里衣就去沐浴。

    洗漱完畢看看書就睡了。

    既然太子殿下到了翰林院,他現在就要在太子面前有一點存在感,不過聶言并不強求。只要讓他進了戶部,他跟鄭大人的關系好,跟太子殿下的關系就會突飛猛進。

    聶言仰慕鄭山辭,同樣也明白跟鄭山辭接觸對他有諸多好處,所以他一定要去戶部。還有楚哥兒家的事,既然已經打算履行婚約跟他成親,那么楚家的勢力也能為他所用。聶言心中有譜,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對自己更好的。

    他想著笑起來,恢復幾分少年意氣,他想什么他都會去拿過來。

    他回房后,聶尚書跟聶夫人同樣回房休息,聶夫人的感情更加細膩,覺察到聶言對他們的冷淡,這也不能怪孩子。在聶言最無助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還在家里寵著聶華,認親回來聶言都已經有二十幾歲了,并且是二甲進士。

    聶夫人說道:“既然言兒想去戶部你就多想想辦法讓這個孩子去吧,我們欠他太多。”

    聶尚書點頭:“言兒有本事,我知道他的心思。”

    聶夫人聞言松了一口氣,她還不知道該怎么對聶言。她給聶言買衣裳給銀子,給他侍從丫鬟,聶言笑瞇瞇的應下來。聶夫人卻還是覺得她跟兒子的心隔得很遠。

    聶夫人怔怔的想,大概是長大了吧。

    鄭山辭還不知道有人沖著他來的,他下值回到家里,讓旺福幫他換了衣裳,看著自己的雙手發笑。

    早知道他應該用一只手去接謝澹,可能那只手就要斷了。

    鄭山辭想到這個后果還是搖頭。

    虞瀾意去找呂錦去了,他們一并跟時哥兒,梅哥兒他們一塊去郊外玩,男人們要去皇宮當值,他們可不用。

    虞瀾意:“我們出京城玩吧,多帶一些侍衛就我們幾個一塊去玩。”

    幾個人都很有興致,虞瀾意想了想:“等鄭山辭手傷好一點就出京城玩。”

    呂錦突然想到在地方上執行公務的崔子期。崔子期到了地方給他寫過幾封信,聊的都是家里一些瑣事,沒有說他在地方上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清丈田地要得罪人,鄭山辭得罪京城的人,崔子期拿著尚方寶劍去地方就是得罪地方上的豪強地主。

    呂錦心里還擔心崔子期,崔子期是文官,沒有武功傍身去做這樣的事,怕他發生意外。

    眾人在郊外玩鬧一陣,各自散去。

    虞瀾意回到家中,小平安飛快做好課業出去玩了,只有鄭山辭在花園里閑走。

    “你怎么沒去書房?”虞瀾意過去故意問道。

    鄭山辭笑道:“沒手不能看書,還不如來看看花草,多走走。”

    虞瀾意:“你還知道這個。”

    虞瀾意下意識想挽著鄭山辭,伸出手看見鄭山辭的手才明白現在鄭山辭的兩只手都是屬于脖子的。

    “等過幾日就可以夾板子了。”鄭山辭語氣一頓回道。

    虞瀾意習慣跟鄭山辭并肩走著,鄭山辭趁其不注意親了一下虞瀾意的額頭。

    “啊。”虞瀾意捂住自己的額頭,低頭踢了踢小石頭。

    “明日我去國公府看看外祖父跟外祖母還有舅舅他們。”

    鄭山辭說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虞瀾意唇角微翹:“我下午待會兒就回來,估計就是你下值的時間吧。”

    “那我來接你。”鄭山辭很自然的說。

    虞瀾意心中一熱。鄭山辭不管過了多久,待他的這顆心都是真真的。

    “都不是年輕時的模樣了,你還來接我,這多見笑。”虞瀾意心中受用,言不由衷。

    “你說這話叫我羞愧。我比你還年長五歲,你看我還好看么?”鄭山辭說這話時,唇角還含著笑。

    虞瀾意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還是迷戀鄭山辭的容貌,甚至因為鄭山辭年歲漸長,位高權重后,心里更加歡喜。

    “你……自然是好看的。”虞瀾意小聲說道。

    “你這個年齡就是最好的年紀。”成熟穩重,溫和不失幽默。

    “那你在我眼里也是好看的。”鄭山辭說。

    “那你在我眼里不好看。”

    “你在我眼里還是好看的。”

    這還差不多,虞瀾意趁侍從不注意親了一下鄭山辭的臉頰。虞瀾意的五官很俊美,他的俊美帶著鋒利般的漂亮,僅僅看一眼就會把他這個人記住,脾氣看著很硬,嘴唇卻是軟的,腰也是軟的。

    鄭山辭心里發軟。

    等鄭山辭的手好得差不多時,軍器監的事差不多就了結了。這次牽連的人有二十幾名官員,貪污嚴重的官員已經做了刀下亡魂,只有少部分官員被貶職保住了性命。

    鄭山辭的功績,吏部的官員都記著。

    今日早朝蕭高陽寫的一封奏折也讓武明帝很重視,“蕭愛卿說的懶官,貪官,清官這三類官的事,朕看完很有感觸。蕭愛卿就當著朝臣們說說這三類官員的區分吧。”

    武明帝覺得這封奏折完全就是寫到他心坎上去了。

    蕭高陽上前應是。

    “懶官就是尸位素餐,身在官位上不作為的人,這樣的人叫糊涂官,也叫和稀泥,整日只想著拿朝廷的銀子,不為朝廷做事。在位期間他什么都不做。貪官……清官在臣看來是太過剛直,沒有體諒君上。”

    蕭高陽列舉了幾個例子比如地方官員在沒有收到陛下圣旨時擅自開倉放糧,這事在情理之中,也是一方官員的愛民之心。但應該在事后寫折子告知陛下。……

    文武百官聽了蕭高陽的話多了幾分思考。

    武明帝說道:“蕭愛卿這篇奏折中關于懶官跟清官的說法讓朕耳目一新。大燕的懶官確實多,朕打算精簡官員,把職位落在實處。”

    謝承思忖武明帝的話,職位落在實處,這是要把多的官員減下去。

    蕭高陽最后奏折的指向就是精簡官員,聽見他的主張被武明帝認可了,蕭高陽心里激動起來。

    “這事就交給梅愛卿跟內閣一同協辦吧。”

    武明帝喜歡讓兩個部門一塊做事,這樣既能讓他們相互監督,又能避免一個部門完全專斷。

    退朝后,蕭高陽的爹蕭大人看了兒子一眼沒說話,這次要得罪人,不過更能得到陛下的看重。只要有了陛下的看重,就算把人得罪了,這些人也要來巴結,不敢得罪。

    蕭高陽回到翰林院后,謝承過來請教蕭高陽,今日武明帝說的奏折之事。

    蕭高陽認真的給太子講解,說得更加仔細,說完后還謙虛的說:“都是臣一家之言。”

    謝承頷首:“蕭大人太謙虛了。”

    謝承離開后,翰林們看向蕭高陽的目光羨慕嫉妒,這次蕭高陽在朝中出了一回風頭,還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賞識。

    蕭高陽知曉自己還要更努力,不能得意。他還是忍不住自己偷偷的笑了笑,都是三十多歲的人,想著在金鑾殿上說話的那一刻,蕭高陽的心臟還在激動。

    作為翰林院的學士,蕭高陽要侍講學士輪班要到盤龍殿,今日武明帝待蕭高陽親熱許多,還問了他幾個朝中的問題,蕭高陽受寵若驚,思忖片刻一一答上來。

    武明帝心中滿意。

    今日用膳時,好友們紛紛說起蕭高陽的折子。

    鄭山辭說:“蕭兄這個折子說得好,陛下決心精簡官員,由虛到實。”

    得了鄭山辭的話,蕭高陽心里更高興了。鄭兄是他們這官職做得最高的人,蕭高陽把鄭山辭當做知己好友,有時候心里還是暗自比較了一番。

    杜寧咂嘴:“改日我也要寫折子。”

    姜蘭禮卻是笑了:“你把軍器監這個事辦得挺好的。”

    姜蘭禮跟梅淮是不慌不忙的,他們已經有了規劃。

    春天過去后,炎熱夏日又來了,鄭山辭的胳膊可以動了,工部造出來的大船也能用了。

    鄭山辭寫了折子讓人出海。

    武明帝同意讓有意愿的人可以自己參與進去。

    聶言跟楚哥兒成親后,聶言打算跟著士兵,商人一塊出海。

    鄭山辭得知這個消息時還很吃驚,聶言的父親是刑部尚書,他不必為了政績去海上冒險,聶尚書沉下臉倒是沒說什么。

    “鄭大人,聶翰林找您。”

    “上茶,讓他進來吧。”

    等聶言進來見禮后坐在椅子上,他問道:“今日貿然打擾鄭大人是下官的過錯,下官今日來是想請鄭大人給我一點建議,陛下已經點了下官的名出海,下官并未出海過,所以想問鄭大人,下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鄭山辭心想這問錯人了,他也沒有出海過。

    “你在書院學過算術,算是他們帶著的文官,有幾個精明的商人在,你跟著商人們走就行了。海上枯燥多點一些玩樂的,還有水源需要儲備……”鄭山辭把自己知道都告知給聶言。

    “你好不容易才跟父母團聚,為何想出海?”鄭山辭問,他還想打消聶言的念頭。

    “不瞞鄭大人,我回到家時已經有二十歲了,我對父母還是陌生的,雖說在跟他們親近,但心里還是別扭,不知該如何跟父母相處。這次可以出海,我也想去外邦看看。”聶言把自己的想法坦誠的告訴鄭山辭。

    “出海很辛苦,你若是下定決定了我也不好勸你,你好好帶著包袱,藥物跟水源,食物這些都要多帶一些。”

    聶言微微一笑:“多謝鄭大人。”

    “鄭大人,我還有一個請求。”

    鄭山辭沒有貿然答應下來,“你說。”

    “我在書院求學時,沒有拜入夫子門下做關門弟子。有夫子曾經讓我拜入師門之下,我拒絕了。我并非性子孤傲,只是覺得更習慣一個人了。遇到鄭大人后,鄭大人的品行讓我敬仰,鄭大人的話讓我受益匪淺,我想拜鄭大人為師。”聶言想拜鄭山辭為師是真心的。

    第169章 收拾收拾

    鄭山辭看向聶言,沉吟片刻問道:“你想拜我為師,是因我品德高尚,事實我并不是什么圣人。”

    聶言說道:“鄭大人在我心中已是最好,我也不是顏回那般的弟子,但我愿侍奉鄭大人,跟著鄭大人學些本事報效大燕。”

    鄭山辭對上聶言的眼睛,他淡笑:“那我就收你做弟子,入我的門下,就要做勤官,做清明之人。”

    聶言心中涌現一股欣喜,他忙不迭給鄭山辭行拜師禮,奉茶:“多謝老師。”

    聶言還覺這儀式不夠鄭重,他提出下值后去鄭府再給鄭山辭行拜師禮。鄭山辭應下,古代的師徒之間的關系猶如父子,牽扯甚廣,鄭山辭思忖片刻就接受了聶言的拜師,心里對聶言心存憐惜之意,聶言在他手底下做過事,同時也是一個干練的人。

    聶言得了鄭山辭的同意,眼眶微紅。

    他還以為鄭山辭會拒絕他上門拜師,這事太鄭重了,聶言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鄭山辭就同意了。

    他對鄭山辭感激又親近。

    鄭山辭把他扶起來,溫和的說:“你自己都是二十多歲的人,怎么還這樣容易紅眼眶?”

    聶言不好意思的垂眼,“拜鄭大人為師,我心里情難自已,讓老師見笑了。”

    鄭山辭也覺要下值后回到家中給自家弟子找件禮送與他,單單在值房里的東西都是他自用的,不好送給聶言。

    聶言告辭后,腳步還帶著輕。回到翰林院他還能端得住,但渾身都輕松起來。

    有相熟的翰林見他今日心情不錯還納悶的問道:“聶兄就這么想出海么?”

    聶言正色道:“只要能為朝廷做事便成,再者我還未見識過外邦,趁著年輕還能折騰便想去看看。”

    頭一句話說得官腔十足,同僚更愿意相信聶言是想出海看看。

    “你這個身份不必再這么折騰。”翰林說話間有幾分艷羨。

    他跟聶言相熟時,聶言還是一個雜貨鋪的兒子,他家是小世家,因為聶言的學識跟人品與他交往。結果這位仁兄搖身一變就成了尚書之子,還是獨子。這運氣誰都羨慕不來,想著聶言少時吃的苦頭,同僚又覺不羨慕了。

    聶言:“我真的是想出海看看,還能磨礪自身。”

    同僚不再相勸。

    鄭山辭待聶言走后,開始批文書。軍器監的正監,武明帝任用了一個小官,這是一位言官只有五品,提拔成四品正監。這言官經常噴武明帝,從皇帝的后宮生活到朝中的一言一行。武明帝還能容了他,現在還給他升官了。

    武明帝讓都察院查過這個小官,他家中很清貧,懟他是為了求名,把名聲看得比錢財還要重要,這樣的人在軍器監這個位置上武明帝更放心。

    武明帝甚至大方的給這位言官賞賜了金銀,表彰他不畏強權。

    只要好好干活,武明帝還是待官員比較寬容若是遇見心情好的時候就會給官員們散點財。

    把這件事處理好后,武明帝閑下來,他算了算自己私庫的錢,有五百萬兩銀子,這次抄家后,把抄家五分之一的錢運到私庫,還有的錢財就送到戶部管著。武明帝把謝澹召過來,讓他說說邊疆的事。

    謝澹聽武明帝考究他這方面的事當即就能說出幾個著名的戰役來,武明帝看著他含笑,“過來坐在朕身邊。”

    馮德讓宮人端來椅子讓謝澹挨著武明帝坐。

    “以前朕小時候也想去邊疆建功立業,結果沒去成。長行也想去,大燕卻不能開打。”

    謝澹是一個好奇寶寶:“父皇,為什么不能打?”

    “打仗需要錢需要人,還需要士氣。當時你皇爺爺在世上有奸臣把持,迷惑了皇爺爺國庫沒錢,士兵沒軍餉,打不起。”

    “現在的國庫勉強夠開支也打不起,只有等國庫的錢多了,士兵的訓練夠了,才能去打。做事都要有十足的準備,一擊即中,不然失敗的代價大燕承受不起。”武明帝難得給謝澹掏心窩子的說話。

    謝澹:“可是夫子說失敗都是積攢經驗。”

    武明帝不置可否:“打仗不是。打仗沒那么多經驗讓你去積攢,你要跟著名將一塊,讓他來帶你,不能做主將,只能靠著主將決策,不懂就不要去插手。”

    像是在他前面的皇帝就有人為了讓皇子積攢資歷放到邊疆去,結果一竅不通還把幾位老將惹怒了,得不償失。

    謝澹:“父皇說得都有道理。”

    武明帝捏了捏謝澹的鼻子:“你不是渴望邊疆么,好好讀書以后才能建功立業。你想變成一個莽夫,還是有智慧的儒將。”

    謝澹:“兒臣要做一個聰明人!”

    武明帝嫌棄的看他。

    謝澹從盤龍殿出來人很高興,去坤寧宮找王鳳君把父皇說的話告訴自己的父君。

    王鳳君敲他的腦袋:“去邊疆做甚,你的封地齊地離邊疆遠著,是富饒之地,等你及冠后就去封地待著不好么?”

    王鳳君還想有這樣的生活,只要不作妖,謝承跟他的關系好,謝澹這一輩子都能享受榮華富貴,一輩子快快樂樂的。

    “那怎么行,那不是混吃混喝了。”謝澹氣鼓鼓的不服氣。

    王鳳君:“你長大后自己做主,我不干涉你。”

    謝澹心里暗自下決心,等自己去封地就把父君偷走。

    ……

    鄭山辭下值后回到家中,把聶言拜師的是說給虞瀾意聽,虞瀾意不禁站起來:“那是要好好準備。”

    鄭山辭教太子讀書,虞瀾意沒有做師娘的感覺,聽見聶言拜鄭山辭為師,虞瀾意倒是有了實感。他立馬拉著鄭山辭一塊去庫房里挑選禮物。

    “文房四寶就成了。”鄭山辭一眼相中庫房里的這一套。

    虞瀾意喜歡亮晶晶的東西,他抓了一只招財貓,還有一張名人風水畫,攤著雙手說道:“你覺得我送哪一個更好?”

    “招財貓。”鄭山辭毫不猶豫的說。

    虞瀾意也更喜歡招財貓。

    “好吧。”虞瀾輕快的應了一聲。

    鄭山辭讓侍從端來了水盆放著,沒等一會兒聶言跟他夫郎就帶著拜師用的束脩來了,聶言穿了一件青色的長袍站在鄭山辭面前,他的面容靜穆。

    《禮記》有云:“禮義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在拜師前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聶言給鄭山辭行拜師禮,鄭山辭帶著他到水盆前凈手。聶言在鄭山辭的引導下把手放進水盆禮洗凈,正反各洗一次,然后擦干。

    他們家沒人喜歡禮佛,沒有佛堂。鄭山辭讓侍從買了孔子畫像掛在白墻上,帶著聶言一塊拜了拜。鄭山辭回坐在椅子上,虞瀾意坐在上座。聶言行叩首之禮,把束脩贈上。

    六禮束脩即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干瘦肉條。

    聶言端著茶杯給鄭山辭和虞瀾意獻茶。

    鄭山辭抿了一口,虞瀾意覺得這氣氛很端正,他心里又新鮮,跟著鄭山辭一塊抿了一口茶。

    “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行事有分寸,做正直事。寧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我贈你文房四寶,望你努力上進。”

    聶言恭敬的接過來道:“謝謝老師。”

    虞瀾意拿出自己的招財貓說道:“鄭山辭讓你努力上進,我就希望你招財進寶,開心的過日子。”

    聶言聽虞瀾意的話恭敬的說:“謝謝師母。”

    這樣才是把拜師的流程走完了。鄭山辭也不再端著架子,他說道:“今晚你們就留下來吃頓飯吧。”

    聶言跟楚哥兒同意了。

    鄭山辭要同聶言說話,虞瀾意就讓楚哥兒一塊去院子里逛,讓廚房把糕點茶水擺到亭子里。

    楚哥兒亦步亦趨的跟著虞瀾意,心里怪羞赧的。

    他的年紀小,聶言拜了鄭山辭做老師,楚哥兒倒是不反對。只他怕跟虞瀾意相處不好,心里拘謹著。

    “我該怎么稱呼你?”虞瀾意親近的問。

    楚哥兒點點頭:“家里的長輩都叫我清源。”

    “清源,等會兒你有什么忌口現在告訴我,我讓廚房仔細點別犯了忌諱。”

    楚清源搖頭:“我并沒有什么忌口,只是喜歡吃清淡的,吃不得辣。”

    虞瀾意給金云使了一個眼神,金云去了廚房。

    “我聽鄭山辭說,聶言過幾日就要出海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來鄭府找我們。”

    楚清源:“多謝師娘。”

    他想起這事心里大概還是有疙瘩。他的父親是大儒,相公的父親是尚書,聶言非要出海,冒這番風險。聶家就他一個獨子,現在想來楚清源心里也苦澀。

    他們剛成親還沒幾個月呢,相公就要一年半載落不到家里,這里的苦楚他也只能自己吞咽下去。

    虞瀾意跟楚清源聊了一些話,楚清源知禮節,懂分寸,跟得上虞瀾意說話的跳躍,虞瀾意對他還真有幾分喜歡了。

    糕點跟茶水都端上來了。

    楚清源用了一些忍不住問:“師娘,當初鄭大人去新奉縣時,師娘是何心情?”

    虞瀾意想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當時就不想跟他一塊去吃苦,我在京城過得好好的,去新奉縣第一天就水土不服,吃了好大的苦頭。當時就想讓鄭山辭干脆死了罷了,我就做一個俏寡夫,反正父親跟阿爹又不會嫌我。”

    楚清源驚訝。鄭山辭跟虞瀾意在京城是神仙眷侶,沒想到剛開始成親時還有這等事。兩個人把日子過得這樣好,真讓人羨慕。

    聶言跟楚清源用了膳跟鄭山辭道別后就上了馬車。今日畢竟是高興的事,鄭山辭跟聶言都喝了一壺酒,夏日炎熱,聶言忍著燥熱待回到屋子里才松開了衣襟,露出白色的胸膛。

    他早年在田地里干活,曬黑一些,成了進士后才好些,把皮膚養回來了。楚清源讓廚房做醒酒湯,端給聶言喝。

    聶言喝了醒酒湯,拉著楚清源的手,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

    兩個洗漱后,聶言臉上還帶著紅,他說道:“這次出海我一定要去,委屈你了。”

    楚清源沒吭聲,只當沒聽見。

    半晌又忍不住問道:“你就一定要去么?”

    聶言:“我是要去的,但我很惜命,一定會回來。”

    楚清源想到成親之前聶言待他溫柔小意,成親后待他還是溫和知禮,就這一事上讓楚清源很不滿意。

    ……

    把聶言送走后,鄭山辭喝了醒酒湯好多了。虞瀾意躺在床上看話本,他想了想說道:“我跟清源說話,他對聶言出海的事挺不滿意的。”

    鄭山辭說:“聶大人也不滿意,這是聶言自己要去的。我也勸了他,他還是堅持要去。”

    虞瀾意不理解:“為什么啊?”

    鄭山辭卻是有些理解聶言,他說道:“可能就是做出一番政績出來,還想讓旁人刮目相看,同時可能不想太依靠父母。”

    從另一方面來看,聶言是心志堅定的人,他有自己的目標不會為別人改變。

    虞瀾意想了想聶言的身世就沒繼續問下去了。

    “對了,你的手已經好了,我想跟呂錦他們一塊去京城周圍玩一玩,打算這幾日就走。”

    鄭山辭發怔:“這么快?”

    “早就說好了,因為你手不方便才一直壓著。”虞瀾意摸了摸鄭山辭的手。

    鄭山辭:“好吧,你出去玩多帶一些侍衛。”

    鄭山辭自己公務在身,五日休一是不能陪虞瀾意好好的玩。

    “知道啦。”虞瀾意笑著。

    鄭山辭抓他的手,“那我要也要吃點甜頭。”

    虞瀾意紅著臉,瞪鄭山辭。

    虞瀾意全身都白,還會泛著粉。

    他抓住白皙修長的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

    幾日后,虞瀾意就要遠行,他打算自己給自己收拾包袱。

    鄭山辭說:“我幫你收拾包袱吧。”

    虞瀾意聞言立馬停下手里的活,“夏天這么熱,我要多帶衣裳。”

    鄭山辭應聲,給虞瀾意收拾了五件衣裳,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把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也塞到包袱里,還有三雙鞋子用另外的包袱包起來。

    他收拾了兩個小包袱。

    虞瀾意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包袱:“我只帶了這么點?”

    鄭山辭笑道:“都是按照你的要求裝的,你要的干凈的床單被罩我也裝好了。”

    “你太能裝了。”

    鄭山辭:“……”這可不是一個好詞。

    虞瀾意跳過來抱住鄭山辭。

    鄭山辭下意識抱著他,禁不住笑了笑。

    翌日一早,虞瀾意跟鄭山辭一樣起床吃了早膳有些昏昏欲睡,小平安稀罕的看了虞瀾意一眼,“阿爹今天起得好早。”

    “我要出去玩了,這幾日都不著家。”虞瀾意說。

    小平安喝完粥,“那我見不到阿爹了?”

    虞瀾意:“嗯哼。”

    小平安握拳:“等我長大一些,我也要跟阿爹一塊出去玩。”

    行行行,到時候我一個人看家。

    虞瀾意拍了一下小平安,小平安背著書箱去上學了。

    鄭山辭把虞瀾意送上馬車后自己也去上值。軍器監抄出來一百萬銀子,鄭山辭讓人放進去。每個月給京官的俸祿支出在十五萬左右,一年就是一百八十萬兩銀子,這部分錢不能動。還有幾個州去年只交了一半的賦稅,陛下寬宥他們半年,今年就要追回來。

    等這次吏部把官員裁了又能省點錢。

    蕭高陽寫了一封奏折呈給陛下,拍拍屁股就走了,把問題全留給內閣跟梅尚書。要由虛到實,這有擔虛職的人,家里都有背景,把哪一個弄下來都要得罪人。

    內閣把皮球踢給梅尚書,說他是吏部尚書對官員的調動有自己的見解,讓他需要裁下來的官員列出一個名單。

    裴侍郎見梅尚書還在發愁,給他出了一個主意:“梅大人,可以就秉公處理。像是一個家里有多個虛職的,梅大人就給他們家留一二個虛職,余下的人都撤了。”

    怕得罪人,也怕被人說偏袒不公正,干脆都留點面子,但也要把上面交代的任務完成,不然梅尚書要吃苦頭。比起得罪人,還是自己的官職更要緊。

    梅尚書也覺得是個法子。在官場上不能一根筋,一般都是采取的中庸之道,梅尚書提筆寫下人名,下午就讓小吏送到內閣。

    內閣收到梅尚書的奏折,魏首輔也沒一個人下決定,叫了蕭次輔跟雷閣老,三個人一同決策。

    蕭次輔對這份奏折挑不出毛病,“我沒甚意見。”

    魏首輔看見奏折上面有皇室宗親的名字,心思有些游弋。

    “我覺得有幾個名字不妥,這個官職還是需要人來坐鎮的。”魏首輔說道。

    蕭次輔看見上面的幾個人名都是姓謝,他說道:“可以多留一二個人,其余都要清除。要是皇室宗親不以身作則,怎么讓朝廷心服口服。”

    “雷閣老你怎么看?”

    雷閣老說:“我覺得你們說得都有道理。”

    魏首輔:“……”

    蕭次輔:“……”

    最后還是魏蕭兩個人各自退讓一步,把宗親的人減少了一半呈給武明帝。武明帝看了奏折就批了,這奏折最后留到鄭山辭手上。

    有許多官員沒有虛職就不用發俸祿了。

    被吏部通知撤官的人心里憋著氣,把蕭高陽恨得半死,至于宗親被撤了官的,他們倒是不敢去找武明帝討要公道。武明帝這個人對他們這些皇室宗親向來是有用的就用,沒用就扔在一邊不管。要是想他念什么血脈關系,他就能讓都察院把宗親犯的事找出來。

    反正都是宗親的錯,他就大義滅親,是千古第一明君。

    宗親被撤了官職,慫慫的不敢吭聲。

    只要宗親鬧不起來,京城中的官員想鬧也沒那么大的力量,他們去鬧事也站不住腳,心里只好暗自記恨。

    鄭山辭今日下值就看見許多官員出了皇城就一臉郁郁,看見鄭山辭勉強向他見禮,這些人心里也是記恨著鄭山辭,見了鄭山辭表面上還要端一個笑臉。

    回到家中虞瀾意不在,小平安把作業做好了,鄭山辭今日沒看見虞瀾意心里沒勁兒,帶著兒子上街去買稀罕物件。

    小平安在前面跑著,他看見感興趣的東西摸一摸,碰一碰,碰到最喜歡的東西才叫爹買下來。

    “你往日不是這樣的。”

    小平安仰著頭說:“我看見任何東西都有點喜歡,但如果要帶回家玩很久的話,只有一二個物件而已。短暫的喜歡過,過了就過了。就像布老虎,我以前就很喜歡,長大了就不喜歡了。但讓我扔了,我還是舍不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舍不得。”

    小平安想不通就把這事放著了,拿著風鈴跑。

    鄭山辭的腿長,跟著小平安也毫不費勁。

    晚上兩父子也不回去吃飯了,他們下館子去了,吃飽后逛一逛夜市,鄭山辭就帶小平安回去催他睡覺。

    小平安:“好叭。”

    朝中無大事,鄭山辭在戶部就是批改文書。虞瀾意跟時哥兒,梅哥兒,呂錦他們三個人一塊出來玩。崔修竹的爹在地方辦差,他阿爹也沒了,跑出去玩了,他自己一個人跟著祖父祖母。

    出來玩怎么還要帶小孩子的,當然是一個人出來玩最高興。

    他們去泛舟,采蓮藕,去看風景,去爬山,租了一個莊子去玩。在莊子上的小溪上嬉鬧,水很清澈,虞瀾意坐在一個石頭上,晃蕩雙腿。

    時哥兒跟梅哥兒,呂錦也有些享受這樣的日子。他們有錢有地位,偶爾出來玩一玩心情能好不少。

    虞瀾意的眼睛閃了閃,“你們想不想去南風館看一看?”

    時哥兒臉上一紅,心里卻蠢蠢欲動,“這不好吧。”

    呂錦跟虞瀾意打小認識也是一個大膽的人,忙不迭附和虞瀾意:“我們就是去看看又不做甚。”

    崔子期就去過南風館,他有潔癖,是去那辦差事。崔子期做刑部郎中時,還命屬下假扮過哥兒,崔子期跟南風館的哥兒一塊廝混就是從那傳出來的。

    梅哥兒也有些好奇,他說道:“我們要去可以要帶足侍衛。”

    他還擔心安全。

    幾個人一合計打算今晚就去南風館探一探。虞瀾意在嵐縣時被徐哥兒帶著看過肉戲,只大白日的在戲臺上演得太不成樣子,希望這次去南風館能有點意思。

    在京城中姜蘭禮做東,起諸位好友一同去家里喝酒,他們只喝點小酒,微醺著說話。

    “明日休沐,幾位兄臺干脆就住在我這兒吧。”

    鄭山辭拒絕說道:“孩子一個人在家里不放心。”

    蕭高陽家里有父母,但他也不放心孩子,是要回去照看的。

    姜蘭禮對此無語,“成吧,我們都散了。”

    朝中的中流砥柱們爬上馬車回家看孩子了。

    其中一些中流砥柱的夫郎們去南風館玩,絲毫不顧及家中的相公跟孩子。

    虞瀾意他們穿上男裝,拿著一把扇子就進了南風館。時哥兒忙不迭跟在他們身后,生怕被人認出來自己是個哥兒。

    南風館一進來就是靡靡之音,有一個巨大的舞臺上面有哥兒跟女子在跳舞,輕歌曼舞,身姿纖細,一轉身就能看見白花花的大腿。

    虞瀾意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呂錦他們也怪不好意思的。

    一個大約三十歲的美婦人見他們一行人,還有三個精壯的侍衛跟著就知這幾位公子是有錢的主兒。

    “幾位公子我們樓上有包廂,您想要什么樣式的就點幾位上去陪你們喝酒唱曲。”

    虞瀾意挑眉笑了笑,扇子在手上一放,做足了風流浪子的模樣:“那還不前面帶路,哥幾個都等不及了。”

    有人忙不迭上前領著他們去包廂,到了包廂外邊的聲音就小多了,桌子上擺著茶水跟糕點。他們是不會吃這里的東西,只讓侍從介紹幾個得力的哥兒進來耍耍。

    “幾位爺喜歡什么樣的?”

    “嬌媚的,清雅的,再來一個會唱曲的,先點三個人吧。”虞瀾意跟他們幾個商量后就點了。

    等侍從下去后,虞瀾意噌的一身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扇子扇風:“這地方看著也沒甚出奇的。”

    梅哥兒:“要見了人才知道。”

    三個哥兒過來見禮后,果真是有才情。虞瀾意他們只消半刻鐘就有些撐不住了,他們散了銀子跑了。

    虞瀾意長了一回見識,以后是不敢再來了。

    南風館的三個哥兒早認出他們也是哥兒故意逗著他們玩的,虞瀾意他們去逛了一陣夜市就回屋睡下。

    虞瀾意睡意襲來壓根就沒想起鄭山辭,鄭山辭卻還在想他。

    要是一個人回家還會想著,跟著朋友一起出來玩,玩都玩不過來,沒位置再去想鄭山辭了。

    玩了七天,他們才高興的坐車回京城去,順便約定了下一次再一起出來玩。

    第170章 微服私巡

    蕭高陽提出的主張見效了,鄭山辭發覺戶部也少了些許官員,作為戶部尚書他也不能了解到戶部官員的人數,只讓他們前來開小會時覺得人少。

    鄭山辭說道:“首先我們要做的就是催收州府拖欠的稅,另外河道上玉大人查到一點東西已經移交給刑部。貪錢的事我知道多多少少都有點。想著貪點小錢不礙事,這口子一開,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自己的清白不顧了,家里的人不顧了,一心鉆進錢眼。先是清丈田地逮了一窩貪官,現在看來這貪官是源源不斷,藏在朝廷里等人發現。”

    戶部幾個官員聽得冷汗淋淋,拿著袖子去擦額頭上的汗。

    “都是從鄉試會試考出來的人,為官后就成了這模樣?不說其他部門的人,戶部主管錢財,國庫經過雷大人,梅大人的手段下勉強維持平衡,朝廷的難處你們沒看見,盡想著把自己的錢袋塞滿,哪管朝廷,百姓,一家富裕心里就滿足得意。”

    鄭山辭說完這話便止住話頭,又說了一些朝中工部交款的事。小會開完,幾個戶部官員三三兩兩的散開。有幾個官員湊合在一起尋了由頭去一處偏僻之地。

    “聽鄭大人的口氣看來那些河道官是把我們抖出來了。”一個中年男人心中焦灼。

    “你拿了他們多少兩銀子?”另一個年輕一點的官員問道。

    “五千兩。”中年男人嘆氣:“現在這錢都散出去了,我上哪兒去找五千兩,查出來后只能摘下官帽去坐牢。”

    “你拿了多少銀子?”中年男人問道。

    年輕的官員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兩啊,那還好。”中年男人失落的想。

    年輕官員:“一萬兩。”

    中年男人驚住了,他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你這么年輕就貪這么多,吃得消么?”

    年輕官員嘆息:“京城寸土寸金,我家中不富裕,朝廷發下來的俸祿不夠用,想只貪一次置辦一個店鋪這樣就不用貪了,誰想才貪一次就被抓了。運氣太差了。”

    “這有什么法子,誰讓現在的陛下想吏治清明,按理想讓我們不貪就該給我們漲點俸祿,這俸祿在京城過得緊巴巴的,來往的人情這些哪一處不要錢。”中年男人憤憤不平。

    鄭山辭處理完戶部的公務也在想貪污的事。朝廷發下來的俸祿太少了,京城的物價高,若是一個人,兩三個仆從還能養得起。人一多,來往人情都是錢。都是讀書人,身上有傲氣,不肯示弱于人。再者人情來往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銀子,鄭山辭上哪兒去把銀子變出來。

    要是國庫真有錢,鄭山辭免不得上道奏折提高官員的俸祿,關鍵就在于國庫只是勉力支撐。分付給工部造大船大橋的錢,國庫還剩一些錢。

    鄭山辭把主意打到精鹽身上。精鹽可以賣出更高的價格,鹽鐵這塊在戶部手里,但實則是在武明帝的手中。古代的精鹽就在于提純,另外鄭山辭打算把玻璃的制作方法獻給戶部。

    他們家有一個玻璃廠,人數不多,買的東西都是玻璃瓶跟玻璃窗,還有一個玻璃做的飾品,販賣的范圍僅僅在京城,有商人在京城進貨賣出去,這般也是進的小貨,算不得有很多利潤。獻給戶部就不一樣了,京城十三道漕運來去自如,又不會繳納賦稅,賺的錢直接收歸國庫。

    工部把官道上的水泥路修了好了,鄭山辭打算上奏請專人在路段設置哨口收費,另也可給商人們安全感,找從軍營里退下來的人去赴任。

    鄭山辭把折子呈上去。

    折子到了武明帝手上,武明帝首肯了,“鄭愛卿是真心為大燕謀福祉,有這樣的官在,朕對太子也放心。”

    馮德心中一驚,陛下對鄭山辭的評價太高了。這口氣像是百年之后若是武明帝不在了,鄭山辭就是顧命大臣。

    武明帝走出盤龍殿,宮人跪服。盤龍殿下有一百臺階,有侍衛站在一側。

    鄭山辭把精鹽和玻璃的方子交給杜岳。

    他下值回去時,有人在馬車上掀開車簾,尖聲尖氣的說:“鄭大人,我家公子請你上來坐一坐。”

    鄭山辭聽見這聲音心中一動,一個馮公公鉆了出來。

    鄭山辭嚇一跳。

    他恭敬的應一聲,吩咐旺福等人回去。

    鄭山辭鉆進馬車,武明帝換了一身便服坐在馬車內,滿室的清香,茶香濃郁,糕點熱氣騰騰。武明帝讓鄭山辭坐下,馮德穿著便服露出花白的頭發,看見鄭山辭笑吟吟的。

    “臣拜見陛下。”鄭山辭拘謹的說。

    “行了,我今日穿的便服想在京城逛一逛,你就陪著我一塊吧,出門在外就叫我王公子。”

    鄭山辭應聲。

    馬車行到一處,鄭山辭跟武明帝就下車在街上閑逛,這條路不是京城繁華的街道,相反有很多百姓居住在這里,都是居民區。這條街就褪去了京城的繁華,顯得溫聲細語,煙火氣息重。武明帝駕輕就熟的去了一家飯館。

    老板娘見了兩個人也是笑吟吟的并不去問身份,“兩位客官想吃什么?”

    他們這家館子就是開在路邊,飯館是夫妻檔,兒子就做店小二,現在兒子去招待另一桌的人。

    鄭山辭是有點餓了,武明帝點了三個家常菜把食單遞給鄭山辭,鄭山辭點了一個涼拌黃瓜和蛋花湯。

    等了一會兒店小二把飯菜端上來。馮德把筷子用水洗了三遍才遞給武明帝,武明帝只夾了幾口菜就沒吃了。鄭山辭等武明帝動筷后,自己夾著菜吃了點,馮德不吃。

    武明帝看見鄭山辭,神色怔然笑了笑。

    “這地方還是長行帶我來的。”

    鄭山辭頓時覺得嘴里的飯不香了。

    鄭山辭吃完后喝了一碗蛋花湯付錢。武明帝跟個大老爺一樣在前面走走著,馮德跟在武明帝身后,殷勤道:“公子,小心腳下,這地方有坑。”

    武明帝嘖了一聲,長腿一邁從有水洼的地方跨過去。

    少時武明帝就來過這里,這次看見這里的人越來越多,有挑著扁擔趕回來的商販,這里聚集了三教九流的人,以前還有一處暗窯,他讓京兆府尹搗鼓。

    把窯子的地方改造成民居。

    “我少時登基也不懂百姓,只知道玩弄權術,在皇宮待得心煩就出來走一走,長行就待帶我來這兒。他跟我說,退役的士兵就住在這里,他小時候跟長陽侯來過此處就記住了。這天下在我的手中,我不能做得比父皇差,這樣百年后我到了底下就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目前看來我這個皇帝當得不錯,至少到了地下比我父皇強。”

    鄭山辭聽見武明帝的話,心中有些感觸。這蕓蕓眾生都是為了把自己的日子過好,能讓百姓過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

    大燕這艘船上有仁德君子,有貪婪小人,有怯懦萎靡之人,有隨波逐流的人,有懶惰懈怠的人,有正直圓滑的人……他們都在這艘船浮沉,這艘船是保護是歸屬,他們所有的界限都是由這艘船來決定。

    百姓是一個點,一個個百姓聯系起來成了家。

    家國天下。

    武明帝是這艘大船的舵主。

    鄭山辭頭一次這么深刻的認識到,他的抱負,他的理想,他的榮辱都系于武明帝一身。武明帝又走了走,周遭的百姓圍繞成一團,吵吵鬧鬧的,還有衙役趕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武明帝淡淡道。

    馮德立馬氣勢洶洶的走過來,他尖著嗓子拉了一個百姓問道:“這里發生什么事了?”

    那男子被馮德的尖銳嗓子鎮了鎮,不情不愿的開口:“衙役到這兒來亂收錢,一時失察把老板的兒子打死了,現在正鬧著。”

    “我有什么錯,都是他非要抵抗才遭了禍事!”衙役理直氣壯的說。

    馮德回去把這話復述一遍,武明帝皺眉,“京兆府尹現在是熊橋在當值是么?”

    “公子記性真好,正是熊大人。”馮德掐著嗓子恭維。

    武明帝:“這手底下的衙役這么猖狂,正是蕭高陽說的懶官,要殺殺他的威風。”

    鄭山辭道:“公子英明。”

    馮德瞥了一眼鄭山辭,心里輕輕哼了一聲。

    今日武明帝把鄭山辭帶來,真是當做心腹了,馮德少不了對鄭山辭心里存了一份尊重,更何況鄭山辭還有太子爺的關系。

    武明帝上前一步,馮德忙不迭跟上去。鄭山辭也是擔著小心,哪怕知道暗地有大內高手在,武明帝要是出了事,首當其沖的就是他。

    京兆府尹沒來,來了衙役的佐官頭頭把衙役押著走了,漫不經心的押走估計也是只做個樣子給底下的百姓看看,過幾日這衙役就跟沒事人一樣來上值。

    “他會有什么懲罰?”李父問道。

    衙役含糊的說:“府衙自然會給他懲罰。”

    衙役押著人走了,百姓們見沒有熱鬧看,各自散去。民不與官斗,這打死人了,只能算李父倒霉,他們只能安慰幾句,最后徒留李父一個人抱著兒子尸身痛哭。

    武明帝不是一個張揚的人,等旁人走后來到李父跟前問話:“你們因何事發生沖突?”

    李父正在傷心欲絕之時,聽見武明帝話,淚眼朦朧的抬起眼,看見武明帝身上的服飾知道是貴人,他忙不迭擦干了眼淚,哭咽的把事情道出來。

    李家本來就是做的小本買賣買賣香燭紙錢的,家里還有三十畝地租出去,在京城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這次不知道怎么換了幾個衙役來收錢,他們整日就來李家騙吃騙喝,李父心想忍了這口氣,只盼把這幾位爺伺候好,讓他們別來再白吃白喝了。

    本就是小本買賣,被這幾個混混般的衙役盯著,礙于那身官袍不敢報官,又怕報復。

    “家里都沒什么錢了,真供不起幾位爺了。我跟兒子合計一下把自己僅剩的兩吊錢給他們,他們還是不滿意要砸鋪子,兒子沉不住氣就跟他們頂嘴,就這么打起來了。”說到最后李父又嗚嗚哭出聲。

    這就是小民的無奈,遇見不作為的官,或是仗著小小職位就魚肉百姓,這樣的人遇見是禍事,還沒辦法。

    馮德聽著心里有氣。他是一個小縣城村子里的人,家里太窮了才把他賣了去做奴仆。結果輾轉幾年,他進宮閹了成了太監。這些年在宮里摸爬打滾這么多年,選對了主子過上了好日子漸漸就把以前的窮日子忘記。現今聽李父的話,心里又怨恨起那些貪官污吏。

    他家的日子本來也不應該到了要賣兒子的地步,這都是縣令跟手底下的人貪污,讓老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這才把孩子賣到大戶人家去做奴。

    鄭山辭的目光落在這鋪子里的事物上,茶壺都摔了一地,到處都是紙錢亂飛,這紙錢沾了水也不能用了,最讓鄭山辭無可忽視的還是躺在地上的年輕尸體。

    血水漫延一地,年輕男子的眼睛瞪著。

    “這些年交的各種稅都壓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朝廷清丈田地,又改了賦稅,日子好過一些,現今又遇上這樣的禍事……”要是為了孫子孫女,李父真想一頭撞死在京兆府尹的石獅子上。

    武明帝心中也燃著怒火,天子腳下底下的人就這樣沒規矩,在地方上那還了得。

    “你先把你兒子安置好,等消息吧。”武明帝說完離開這商鋪。

    “我們一塊去京兆府,看看這衙役有什么懲罰。”武明帝冷笑。

    鄭山辭還穿著一身官袍,武明帝讓他去換。鄭山辭到自家小弟開的布鋪里換了一身常服,把官袍留在那里,等武明帝回宮后再去取。

    這回熊大人是要吃苦頭了。鄭山辭還不知道這是不是京兆府的常態故不能下結論,有時候一顆老鼠屎也能壞了一鍋粥。

    到了京兆府,武明帝讓馮德莫要開口,鄭山辭只好打頭陣。問名事由說道:“今日在街上出了人命,我們是訟師接了這一案來問問府衙的處置如何。”

    鄭山辭從容不迫,守門的衙役高看鄭山辭幾眼,知道這人不是好惹的,當即留了心眼:“你們先等著。”

    打死人的衙役是一位參軍事的親戚,打了人也沒事只當沒發生這件事,聽說這賣紙錢的老頭還敢請訟師出頭,這衙役心中動怒。

    “把這訟師請進來,爺爺倒要看看這是什么鐘靈毓秀的人物敢到京兆府找公道!”

    鄭山辭一行人被請進來,那丁衙役看見鄭山辭跟武明帝,目光一凝。人靠衣裝,馬靠鞍。看見這衣服,丁衙役的態度就小心了幾分。

    “這還真是鐘靈毓秀的人物,你既是訟師,那訟紙在哪兒,我又有哪一條犯法了?”

    “無故打殺人還不算違法。訟紙沒帶,這板上釘釘的事只看府衙如何處置。當今天子圣明,京城又是天子腳下,你這般行事也不怕被發現?”

    “剛做訟師這一行吧。這官場上有甚公道,都是靠關系。我有關系我就算打殺了人也沒事,我可以說他是不交稅我失手打殺了,這對我來說也沒什么懲處。你這樣的訟師,我也見過幾個,看你穿戴極好,家中應該有二三子,不必來摻和這事,你兜不住。”丁衙役嗤笑一聲:“還是回去吃奶吧。”

    馮德聽得心驚肉跳,一聲大膽卡在喉嚨里,武明帝心思難辨。

    鄭山辭說道:“我非要討一個公道!”

    丁衙役拿著水火棍威脅性的沖著鄭山辭:“那我就只好跟你較量較量,你家住在哪兒,我們每日就去你家蹲著。”

    鄭山辭聽著心里有些怒意。他知道這衙役不會欺負在他身上去,但今日若真來的是一個普通人這下就被衙役拿捏住了。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衙役可以顛倒黑白,讓百姓背上罪名,自己還是干干凈凈的老爺。

    他的大哥鄭山成就吃過這樣的虧。

    “我家在盛景街五十二號,你盡可去蹲。”鄭山辭說道。

    “哈哈盛景……盛景街?!”丁衙役本想哈哈大笑,聽見盛景街時愣住了,那一片都是官宅,有錢都住不上要靠人脈關系才能在那買到房。

    京城的屋子寸土寸金,盛景街的房子更不必說了,能叫出天價。

    “您,您是哪家大人的公子?”丁衙役瞬間變了臉色,結結巴巴的問。

    鄭山辭不置可否,沒有說話,反而走在武明帝身后。

    武明帝說道:“去把你們府尹跟長史叫過來。”

    現今早就下值了,有人聽見這話這一行人來頭不小,心中驚疑不敢動彈。熊大人是從三品京兆府尹,這長史一般由皇室宗親擔任,這職是讓信郡王領了去。叫熊大人已經算是捅破天了,再把信郡王叫過來這是把天地都捅破了。

    馮德聽武明帝這么說早就憋不住了,尖著嗓子喊道:“讓你們去你們是聾了么?一群酒囊飯袋,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怎么當差的。朝廷發的俸祿就是讓你們這樣糟蹋的,拿著俸祿反而還要欺壓百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馮公公尖銳的嗓子把幾個衙役說懵了。

    馮公公扭頭道:“鄭大人你們戶部就不該給這些欺壓百姓的人發俸祿,讓他們喝西北風去,看他們還怎么逞威風!”

    鄭大人……什么鄭大人?!

    衙役們心中狂跳,腦子暈了。這戶部的鄭大人還能第二個么,這是戶部尚書鄭大人,掌管天下的錢糧。

    鄭山辭拱手苦笑,“馮公公就別挖苦我了。”

    幾個衙役聽見鄭山辭的話,腦子徹底暈了,他們飛快去找熊大人跟信郡王。這一行人來頭太大了。

    丁衙役一個踉蹌,臉色蒼白,唯唯諾諾的樣子不復之前的小人得志,他弓著腰諂媚的說:“鄭大人和這位公公怎么來了,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鄭大人和這位公公原諒。”

    馮德冷哼一聲去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武明帝身后,武明帝神色自若的坐在椅子上,鄭山辭知趣的站在武明帝身后充當門神。

    丁衙役現在知道主次了,能讓宮里的公公這么殷勤,連戶部尚書都要站在這男人的身后,丁衙役腦子閃過一個稱呼,他自己不敢相信。

    熊橋跟信郡王很快就過來了,看見武明帝心中一驚,忙不迭跪下來:“臣拜見陛下!”

    信郡王在京兆府掛了名,領著俸祿,乍然看見武明帝心里發虛。

    丁衙役趴在地上不敢動彈,聽見兩位上官拜見陛下,京兆府的人都跪下了。

    “都起身吧。今日本是跟鄭愛卿隨意在京城逛一逛,沒想到遇見人命官司,也正好讓朕撞上了,不然朕還不知道在京城藏著這么多狗仗人勢的東西。熊橋,朕把京兆府交到你手上你就是這么治理的?”

    一上來就問責,熊橋在路上就問了緣由,一聽戶部尚書跟一位公公在,誰心里都有推測,懷里跟揣了一把刀似的,聽武明帝問,熊橋知道自己要是回答得不能讓武明帝滿意,這刀就刺向自己了。

    “陛下,臣對此事毫不知情。這事臣在陛下聽說了,確實是臣管理不嚴導致的。丁四是丁參軍事的兒子,一個參軍事一個衙役,臣沒放在心上,這是臣的過錯,此事臣一定徹查下去定給陛下,給李家父子一個交代。”

    熊橋自認為自己回答得可圈可點,他心里還是沒放松警惕。

    “朕若信你,朕就是傻子!若你治下果真好,百姓會畏懼如虎,不敢來京兆府伸冤。”武明帝說完,目光落在信郡王身上:“你作為皇室宗親,讓你做長史是讓你有作為,這事你也有責任。這宗親朕是一個都用不了了?爛泥扶不上墻。”

    信郡王比武明帝還年長,挨了皇帝罵臊眉耷眼。

    “臣知錯了,往后會守著長史的規矩,忠君做事。”

    “熊橋你拿一個主意來,朕本來出來閑逛還有心情,現今這都什么破事!朕還要來斷案子么?養你們是做什么吃的!”

    武明帝站起身回宮。

    “鄭愛卿就在這幫朕盯著,看他們是如何行事的,明日早朝后來盤龍殿回稟。”

    鄭山辭應了一聲是。

    武明帝回宮后心里還有氣,這些欺男霸女,貪官污吏還是抓少了,這群人可恨。這讓武明帝在之后的行事上有很大的轉變。

    另一邊鄭山辭還在京兆府,熊橋想跟鄭山辭套近乎,鄭山辭公正的說道:“熊大人還是快把這事了解了,陛下明日還等著。”

    熊橋聽出鄭山辭不欲與他結交,歇了心思。

    熊橋把丁衙役判了死刑,這參軍事受到牽累判了十年,罰金一百兩送給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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