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無法忍受森鷗外的處世之道,太宰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洞察力確實過人。
咒術界的一切的確無聊。
無聊而又枯燥。
也許是被森鷗外明確的指出、隱匿于心底的所思所想的原因?
剛剛從睡眠中醒來,太宰治只感覺自己如墮五里霧中,鳶眼無神的凝著上方的云石制燈飾,用混沌的頭腦分辨今夕何夕。
過了許久、也許也沒過多久……太宰治強壓下心底里那股退不去的煩躁,掀開薄被起身,洗漱、穿衣、出門——每一個動作都帶有些許不靈活的停滯感。
太宰治腳步虛浮地來到夜蛾正道居住的和室,宛若將死之人般氣若游絲的吐出一口氣,他伸出手拉開障子門,脫下鞋子走了進去。
和室光照有限,唯有夜蛾正道身前的矮桌上亮著一盞昏暗色調的燈,這令太宰治無端的感到安心。
夜蛾正道看著他,眼神從詫異到憂心忡忡,眉心很快地擰出皺痕,視線隨著太宰治移動,待到人坐定后,他抿了抿唇:“怎么了?太宰。”
“是啊,怎么了呢?”太宰治習慣性的在唇邊牽起一抹笑,卻掩不住眉宇之間那絲絲縷縷的陰霾:“我感覺好無聊啊,夜蛾老師。”
太宰治說話時,面容平靜無波,但夜蛾正道卻看得清晰,這個孩子……快要壓制不住的那股暴/./虐。
“這樣嗎?”夜蛾正道輕輕放下手中的書本,他看著太宰治,溫和而又包容的笑意、頃刻之間攀上眉梢眼角:“二年級的班主任出差回來了,今天要去上課嗎?”
夜蛾正道沒有建議太宰治出去玩。
他很清楚,太宰所說的“無聊”絕非是因著缺少玩樂。
“不要。”太宰治應著,緩而又緩地搖著頭,低垂而下的眼睫、頻率極快地輕輕顫動:“夜蛾老師,我不想上課,今天不想、明天不想、后天也不想。”
作為教師,夜蛾正道聞言也只是平靜地點了一下頭,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贊同。
“也是,太宰已經是特級了,手段謀略也不缺乏,那些理論課程,確實并無必要,我會同你的班主任說的。”
夜蛾正道這樣說著,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二年級班主任。
二年級一共只有兩名學生,一個是太宰(從前幾乎不上課,以后完全不上課)、一個是庵歌姬(任務中)。
沒有學生可教導的二年級班主任要“待業”了啊……
“是吧?我那么厲害。”明明在說著炫耀的自我夸贊,太宰治仍是提不起半分精神來,頹然無力的模樣好似一朵開敗的花。
夜蛾正道將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話語卻盡數堵在了喉間,吐不出來也咽不回去。
這讓他深感潰敗又異常難過,他親自教養了太宰近三年的時光,卻可悲的全然不知在這種時候、他該如何引導內心已然被負/面情緒占據的孩子走出來。
夜蛾正道輕呼一口氣,墨鏡下的雙眼掃過掛鐘,若無其事的笑道:“去吃早飯,怎么樣?”
不怎么樣。
太宰治很想這樣說,但他知道,“不吃飯”在夜蛾正道這里是大罪一樁,便也歇了“拒絕”的心思,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好哦。”
聽見回答,夜蛾正道暗暗松了口氣,他站起身,很快穿戴整齊,領著太宰治往食堂走去。
余光看著太宰治的亦步亦趨,夜蛾正道心底里的難過散去了不少。
食堂里,五條悟忙的不得了,眼睛頻頻向門口張望的同時、也絲毫不耽誤他一口一個大福,讓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說真的,悟,你為什么不去后山找太宰學長呢?”夏油杰真心實意的感到疑惑。
他嘆了口氣,既然這么等不及,那直接找上門去不行嗎?這忙忙碌碌的樣子,看得他心煩極了。
“要么你單獨一桌、要么你去找太宰學長。”與夏油杰的委婉相反,家入硝子話說的直白又不留情面。
“哦。”咽下嘴里的大福,五條悟淡定反問:“你們煩我,難道太宰學長就不煩我了嘛?”
夏油杰:“……”
家入硝子:“……”
這話說的,屬實是讓他們不知道怎么接了。
難道要他們接“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煩人啊”嗎?別了吧,悟這么有自知之明,不論怎么想,到時被噎得說不出話的都一定是他們吧?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沉默,注視五條悟的眼神充斥一言難盡。
緊接著,就見五條悟突然坐直身體,要露不露的蒼藍眸子隨著一亮,抬手揮舞起來:“太宰學長——!”
被熱情呼喚的太宰學長,完全沒理他;被“視而不見”的班主任倒是抬起雙手、沒好氣地比劃了一個“停止”的動作,示意他別鬧騰。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收回視線,小聲提醒道:“悟,太宰學長看起來心情不好。”
可別熱情過了頭,惹惱了太宰學長!
“嗯嗯,看出來了呀。”
事實上,在太宰治走進食堂的那一瞬間,五條悟就眼尖的窺到了他眉宇間那抹煩躁的陰郁,但他依然若無其事的熱情的打了招呼。
這種時候,小心翼翼的態度只會令人惱怒,若無其事才是正解嘛~
太宰治亦步亦趨地跟在夜蛾正道身邊。
夜蛾正道選什么菜品,他便選什么菜品。
夜蛾正道坐一年級那一桌,他便坐一年級那一桌。
太宰治在盡可能的放空渾噩昏沉的頭腦。
他無疑是成功的,即便五條悟無視夜蛾正道阻攔的貼過來,他也沒什么反應,只動作機械地往口中送著飯菜。
所幸五條悟只是貼上來,并沒有開口講話。
一時間,貼人的和被貼的,都很淡定。
然而,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夜蛾正道、就怎么都淡定不起來了。
恐怖故事照進現實了嗎……?
墨鏡下的雙眼瞳孔地震,夜蛾正道牙齒打顫、抖著手放下筷子,脖子一卡一卡地轉向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無聲詢問原由。
見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沉痛地一點頭:對,就是您想的那樣,雞掰貓看上您家小孩了(悲允)。
……恐懼故事果然照進現實了!!!
夜蛾正道大感驚恐地后仰,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勁、才壓下“帶太宰跑路”的沖/動。
老父親險些老淚縱橫:宰呦(拍大腿),這、這是地獄啊——!
唉……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別過視線,不忍再看。
其實吧,從太宰治通過各種“苦澀的無法言說”的微表情、忽悠他們“遮起來的那只眼睛是壞掉的”那一刻,他們就知道,這位學長絕對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問題是……
這是“在戀愛問題上一竅不通”的小學雞五條悟啊!
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的很……(瑟抖)
哪怕隔著墨鏡,夜蛾正道的目光依然存在感十足。
太宰治捏著湯匙的手突然僵住,頓了頓,他收斂了發散的思緒,掀開眼皮,看著神情哀痛不已的夜蛾正道,眼神漸漸古怪起來:??我快死了是嗎?
抿了抿唇,他放下湯匙,抬起一只手,中/指和拇指反復按壓額頭兩側的太陽穴。
“太宰學長頭痛嗎?”五條悟疑惑地眨巴著眼睛,旋即笑起來:“我來幫忙,太宰學長吃飯就好啦~”
說著就要上手。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聞言在心里“呸”了好大一聲:幫忙?分明是占便宜!
不不不不不——!
夜蛾正道腦海中的小人兒瘋狂搖頭。
許是感應到了/操心老父親的祈禱,太宰治伸手擋住了五條悟的動作,嘆了口氣,看向夜蛾正道:“所以說,這副“忍痛為我送葬”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夜蛾正道很想痛哭流涕的告訴太宰治“悟對你有非分之想”,但他不能。
萬一太宰對此不知情,他點出來,豈不是給悟這個小混球助攻了嗎?!
墨鏡后的眼睛映著五條悟“你說呀你快說呀”期待而又得瑟的表情,夜蛾正道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聲音發顫道:“……啊,沒什么。”
不,我早就知道了。——若是夜蛾正道開口詢問的話,太宰治一定會這樣回答他。
太宰治“哦”了一聲,再一次抬起手按住太陽穴,借此緩解腦袋的昏漲感:“說起來,五條同學。”
“在呦~”五條悟笑嘻嘻的應道,他的手肘抵著桌面,雙手捧住面頰,藍瞳撲閃撲閃眨動,好商好量道:“叫我“悟”唄。”
夏油杰:“……”
家入硝子:“……”
夜蛾正道:“?!!”
yue了。
“悟。”一個稱呼而已,太宰治從善如流,側眸瞥了眼五條悟,可有可無地彎了一下唇:“保持距離。”
“欸~?”五條悟失望地撇嘴:“就這?”
夜蛾正道三人扶額:不是很想懂悟在失望些什么。
太宰治挑眉:“不然?”
五條悟用他自己都聽不清的音量嘟囔了幾句,忽地,他眼睛一亮:“總監部今天說不定還會派任務給我們吶~”
這迫不及待又興致勃勃的語調,讓太宰治的腦袋愈加昏沉起來,他嘆道:“也許吧。”
夜蛾正道收斂“自家孩子被小混球惦記”的崩潰之情,提議道:“今日還是休息吧,總監部下發的任務,我會幫你推掉。”
“……別了吧。”太宰治扯了扯唇角:“總監部下發給我和悟的任務,別人怕是處理不了。昨天那種輕松的情況,只能算作意外。”
聞言,夜蛾正道也不得不認同:“也對。”
總監部用作“試探”的任務哪里會是簡單的?且不說咒靈的等級,單說其中針對太宰而來的“人為”陷阱,就不會簡單。
以太宰的頭腦,他并不擔心。
悟是御三家的人,同樣無需擔心。
所以……只能接下。
若是不接,任務便會落到其他學生身上。
思及至此,夜蛾正道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