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術師和/警/務部門之間的合作,并不具備常規性。
有時在場,有時不在場;有時人多,有時人少。
警/務人員出動的數量、完全取決于現場及周邊區域的民眾數量。
咒術師負責祓除詛咒。
警/務部門負責引導疏散民眾。
合作性質雖不具備常規性,雙方之間的配合卻也默契。
忙而不亂——向來是警務部門配合咒術師工作時的主旋律。
然而,這一次咒靈出現的地點是非休息日的寫字樓。
是以,當太宰治和五條悟抵達目的地時,入目的是警官忙亂不已的身影、逃出寫字樓后仍驚魂未定、以至情緒失控的上班族、聞訊后緊急趕來的一眾家屬,以及數不清的圍觀者。
于寫字樓逃出的人里,有幾人的衣衫染血,呆滯的面容上殘留難以掩蓋的絕望。
以上種種,無聲訴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有傷亡。
而總監部給出的任務情報是:無傷亡,在咒術師抵達前,情況可控。
五條悟的臉色難看至極,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向因面前這幅場景、而明顯怔愣回不過神的輔助監督。
處于怔愣之中的輔助監督,猝不及防間對上五條悟幽暗森冷的視線,瞳孔驟然緊縮,腳下踉蹌著連連后退。
他渾身爆發崩潰般的顫抖,用力搖著頭,解釋的話語被他說得支離破碎:“不、不不!我發誓,這絕不是、絕不是總監部安排的!不是的……真的不是……”
輔助監督鼻息粗重,神經質地咬著指甲,嘴上不停說著“不是這樣的”、“怎會出現傷亡”等等話語。
——所以,爛橘子在這其中果然發揮了作用啊。
五條悟冷笑著移開目光,爛橘子的所作所為,讓他連開口質問的力氣也無。
五條悟隨著太宰治一起,迎上正朝他們這里急步而來的警官。
“情況如何?”太宰治沉聲問著,按壓額角的動作不停。
未被繃帶遮擋的鳶眸,投向/警/戒線外、痛哭不止的或年輕或年老的家屬,眉心微蹙一瞬,他吝嗇地目光收回,似乎并未因這副場景而產生半分動容。
深知面前這位少年咒術師的嘴/毒/堪比/砒./.霜、有著令人血壓瞬間爆表的好本事,目暮十三強行壓下因忙亂而粗重的呼吸,盡可能的言簡意賅。
“絕大部分人都已經自行逃出,仍被困于寫字樓的約有30人左右,已知的躲藏地點在五樓。”
“據線索,已知傷亡情況……死亡2人,重傷以及輕傷的情況不明。”
目暮十三呼出一口氣:“我們已經掐斷周邊電力及信號,以確保不會留下與咒術師相關的影像,不過……”
——不過拍照或錄制視頻的行為,無法從根本上杜絕,只能在后期對整體事件進行模糊處理。
“這樣就可以了。”對此,太宰治無所謂,說到底,只要/官./.方層面不承認,不管民/眾如何接近真相都是無用功:“不過……”
太宰治看向人群:“不能在外圍設下[帳]了。”
目光嫌惡的掠過仍處于驚惶不安中的輔助監督,太宰治道:“悟,進去了。”
在警官們的配合遮掩下,太宰治和五條悟進入寫字樓。
“呼——”
心頭仿佛墜著千金重量,重壓感只叫五條悟喘息艱難,非得扎上一/刀/才會痛快一般。
他從衣兜里掏出兩顆糖來,手指靈活地剝開其中一顆的玻璃紙,把橙黃色的糖果送進口中,然后把余下的那一顆強塞給太宰治。
甜滋滋的味道,從味蕾傳遞至大腦,五條悟稍微好受了點,他側眸,透過墨鏡一側的縫隙、窺著太宰治那不帶半分情緒的面容:“太宰學長都不生氣的嗎?”
太宰治捏著手里的橙子糖,提步踩上大理石臺階,開口的語氣沒什么起伏。
“你不是咒術世家出身嗎?應該很習慣總監部的不做人了吧?”太宰治埋頭走著,也不看他:“難道你對他們還抱有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
“倒也沒有呢。”五條悟這樣回應道,語調說不上是有氣無力、還是如往常一樣的懶散漫不經心,他嗤嘲地勾起唇角:“只是又一次被他們的下作行徑震驚到了而已~”
“是嗎?”聽見了從上面傳給過來的聲響,太宰治加快了腳步:“的確下作,但是——之所以造成這種局面是有人渾水摸魚的結果。”
五條悟臉色在一瞬間冷了下來:“誰?”
“誰知道呢?”太宰治無所謂道:“總歸,我們的任務是祓除咒靈,并救援被困者。”
五條悟聞言懷疑道:“太宰學長該不會是想拋下我自己調查吧?過于無情了好嘛?”
五樓——
五條悟的抱怨戛然而止。
他們與咒靈在長廊相遇。
咒靈等級如總監部提供線索一致:一級。
太宰治卻皺起了眉頭,只是如此?暫且不提總監部,單說那個渾水摸魚的人,居然沒有“催化咒靈”嗎……?
五條悟早已擺開架勢,在無“生的領域”的前提下,一級咒靈而已,于他而言不過只是一擊的事情。
突然,撲面而來的濃厚的血腥氣、打斷了太宰治的細思,鳶色的瞳仁驟然一縮,他上前扯開五條悟。
在那雙藍瞳震驚而又疑惑的注視下,太宰治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反咒力術式被動觸發,伴隨著咒靈尖銳刺耳的吼聲迸發光亮。
——光亮散去,咒靈消失的無影無蹤。
“太宰學……等等!”五條悟嗅到了濃烈的血腥氣:“這是?”
太宰治沒有理會他的不可置信,臉色陰沉地轉身,循著血.腥氣快步走去,在一間大辦公室前,他腳步驟然停下。
辦公室內慘不忍睹的景象,正被大片大片的金芒所籠罩,太宰治在其中感受不到絲毫暖意,他只覺徹骨的寒意,好似連溫熱的血液都被凍結……
殘/.肢/.斷/.臂、潔白的墻壁也被刺目的紅浸染,一張張年輕的面容殘留著極/致的驚恐與絕望。
五條悟矗立在太宰治身后,屏著呼吸,怔怔地取下墨鏡。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目睹了多少慘劇,他從不會因所謂慘劇而心生多愁善感的感慨,但——
這一刻、這一幕,仍是令他的大腦一陣空白,幾乎無法思考,微張的唇齒幾次翕動,最終卻全部以靜默無言為結局。
踏踏踏——
凌亂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喚回了五條悟的思緒,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室內的場景,他雙手緊攥成拳,咬著牙向來人望去。
有神色焦急擔憂的幾位警官、有仍是面帶驚懼的輔助監督、有表情嚴肅的總監部高層的幾位侍從……
這一瞬間,五條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反復啟唇,艱難的吐露嘶啞的話音:“……太宰學長。”
“太宰治。”侍從站定,公事公辦道:“總監部收到線報,懷疑此次事件為你勾結詛咒師所為,請隨我等前往總監部聽候發落。”
說話間,幾個侍從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辦公室中的景象,又看了眼因這幅場景而震在原地的警官,眼中流露出不屑。
從始至終未曾流露半分、對于年輕生命逝去的哀傷感慨,他們只在意能否成功將太宰治帶回總監部。
——僅此而已。
盡管,對于“將太宰治帶回總監部”這件事,幾個侍從沒有一絲一毫的信心。
“瘋了……真是瘋了……”五條悟垂眸,話音輕得仿若喃喃自語般,他突然抬眼,雙眼眼白布滿血絲,驚得幾個侍從下意識后退:“為了給太宰學長定罪,刻意放任這么多人死去,真不愧是爛橘子啊!”
這怒吼喚回了幾位警官的神思,目暮十三欲哭的大口呼吸了幾瞬:“呼叫支援,立刻搜索幸存者!辦公室內的人數對不上,還有幸存者!行動起來!”
語畢,他強撐著精神上前,阻隔侍從望向太宰治的目光。
并非是全然相信太宰治無辜,而是作為/警/務工作者,他不允許“嫌疑人”在真相未明前被帶離/警/方視線、然后被私自定罪。
“警/方有權對此事進行調查。”目暮十三嚴肅道:“在未查清真相前,太宰治由/警/方監管。”
“不行。”侍從的聲音刺耳:“你們/警/方/.沒有帶走咒術師的資格!”
五條悟沒有余力理會兩方的對峙,他一步步走到太宰治面前,頓了頓,他俯下/.身,注視著他的面容。
此時此刻,黑發的學長就好像一個布滿裂痕舊瓷器,正一點一點地碎裂著……
五條悟深呼吸了一下,目光直直地望進那只一眨不眨的鳶眼里:“太宰學長,你還好嗎?”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唯恐驚擾到什么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神情帶著隱晦的擔憂,緊緊抿了抿唇,他猶豫著伸出手,用指尖碰觸了一下太宰治的面頰。
五條悟扯了扯唇,很努力的露出輕松笑容來:“管他什么總監部什么/警/方呢,老子不會讓他們帶走太宰學長的。”
“真是荒誕啊……”太宰治垂下輕顫地眼睫,喃喃的吐出字音。
面容終于產生了些許波動,他微歪過頭,唇角牽起寡淡倦怠的斜弧,長睫低垂,掩住眸底那即將滿溢而出的黑沉死志。
“不需要,你回高專吧。”
太宰治囁嚅著已有些干裂的唇,全然不在意五條悟的不可置信,轉過身,出聲打斷兩方的對峙:“目暮警官,你可以帶我走了。”
“太宰治……!”
在鳶眸冷凝的注視下,侍從的話音戛然而止。
太宰治疲倦的笑了下:“帶不回我,總監部未必會讓你們死,但——帶回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們活,想清楚些。”
幾個侍從訥訥不語,看起來默認了“太宰治由/警/方帶走”這件事。
他們很清楚,無論太宰治落入怎樣糟糕的境遇,取他們的性命,都是輕而易舉的。
見太宰治自己便控制住了局面,目暮十三連忙道:“請跟我回警視廳,太宰君。”
“太、宰、治!”五條悟咬著牙一字一頓,布著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太宰治轉身離去的背影。
瘋了!
太宰治絕對是瘋了!
總監部與/警/務部門合作了許久,誰知道警視廳中有沒有爛橘子的人?
查清真相?
哈!怕是在那之前,太宰治就要先丟掉性命!
五條悟好似一只暴怒的獅子:“完全不用走這一趟,老子又不是護不住你!”
腦袋的昏沉脹痛,已經占據了太宰治全部心神,他實在沒有余力去回應五條悟的話了,于是便只稍稍抬起手臂、背對著白發學弟、緩慢地揮動了幾下。
五條悟被氣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杰和硝子總說自己糟心,哈,絕對是眼瞎了,糟心的分明是太宰治——!
周圍都是知曉咒術師存在的人,五條悟也懶得遮掩什么,身影于原地消失。
空氣之中,還殘留著冰冷的警告,久久不曾散去——“告訴爛橘子,要是太宰學長出了什么事,老子要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