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泠聞言愣住了,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
但她沉默了片刻回答:“侯爺身份尊貴,奴婢本就身份低賤,如今已不是清白之身,不配伺候侯爺。”
“配不配是我說了算的。”裴鉉的眉宇間浮現(xiàn)不耐煩,“莫非,你是認(rèn)為當(dāng)通房委屈你了。”
侯府的妾不說是要多高門第,可也至少是出身官宦之家,不過若是她聽話,從此一心一意待他,待正室過門,也可抬為妾室。
寧泠的哭泣聲漸漸小了些,“雙親亡故前再三叮囑,讓奴婢不可為妾為奴,希望奴婢尋戶簡單人家做妻,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安順?biāo)臁!?br />
伴隨著哽咽聲,她繼續(xù):“如今奴婢已是被迫成了奴籍,再做了侯爺?shù)耐ǚ垦绢^,豈不是徹徹底底的不孝女,以后九泉之下有什么臉面求見他們。”
說完這些話,她有控制不止情緒,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人活著就只能顧自己,旁的什么話都聽,對你自己有什么好處?”裴鉉不屑笑著,“你現(xiàn)在這樣,讓你做我的通房已是天大的恩賜了,你已失身嫁與旁人,他就能真心待你?”
寧泠被他逼問地說不出話,腦袋低垂。
“你總想著逃跑,真的以為出了這侯府就能自由了?”裴鉉起身不急不慢地向她走來,“就算你逃出了又怎樣?你一個女子獨身在外,你靠什么生存?你能被你族親賣了,就不可能被別人賣了?”
寧泠聽了這番話,內(nèi)心震驚。
他說的這些,她都考慮過,所以她明明有了逃跑的初步計劃,卻遲遲沒有行動,就是因為她對外一切都感到迷茫,不知道如何前行。
“你仔細(xì)想想做了我的第一個通房,以后若是誕下孩兒,母憑子貴,屆時你地位穩(wěn)固,豈不是比在外流浪好得多,孩子也是前途一片光明。”裴鉉站立在她身前,語氣溫柔,“他會出生于權(quán)貴之家,一生安康富貴。可你若是執(zhí)意如此,以你現(xiàn)在的奴籍只能配小廝,日日不僅伺候夫家,還得伺候主子,生下的孩子,更是世世代代為奴。”
裴鉉的手搭在她額間,輕輕揉了揉,“寧泠,你想清楚了嗎?”
寧泠回想起自己的父親母親,想起她小時候的童年。
他們雖然不夠富裕,但是一家人都是開心幸福的。自己雖是個女兒身,可是父母對她的疼愛,從來不比旁人少。
她若成了裴鉉的通房,或許是能富貴一時。可自古妾室的命與奴才的命都是捏在主子身上,并沒有太大的不同。
就算以后她生下孩子,但對于裴鉉來說他會有很多孩子,尤其有嫡子。自己孩子對于這些主子也差不多只是個奴才。
做了妾室通房一輩子都是主子的人,死了也逃不掉,為奴總有脫奴籍的辦法。
府內(nèi)的宅斗,陰狠毒辣,她沒有那個能力護(hù)住自己,也沒有能力護(hù)住子嗣。
寧泠想清楚這些后,堅決地開口:“侯爺厚愛,請恕奴婢無福消受。”
裴鉉已是軟硬皆施,她一個失了清白的奴婢真是眼高于頂。
他胸腔的怒氣已經(jīng)壓不住,大聲連喊:“好、好、好,你寧泠真是夠清高,夠傲氣,本候一再給你臉面,你還蹬鼻子上臉,你既然喜歡為奴為婢,你就繼續(xù)。從今以后,本候絕不可能再提。”
寧泠被他嚇得,連忙跪伏在地,“侯爺息怒。”
聽見她脆生生的聲音,裴鉉的怒意更甚。
“還不滾出去。”裴鉉雙手緊握成拳。
“是。”寧泠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成,也不敢多留,趕緊離開。
她剛出門后,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囮囂沾善扑榈穆曇簟?br />
裴鉉硬生生忍到她走后,再沖向漆紅色木桌,一把抓起那個青蓮色茶杯,怒不可遏地狠狠甩在地上。
甩了一個還不過癮,接著整整將一套茶具砸了他心里才舒暢了。
這寧泠真是好樣子地,人人背后皆說他是笑面虎。
可她不一樣,回回都能氣死他。
書房內(nèi),林韋德站立于寬大整齊的書案前。
裴鉉眼眸的狠厲之氣呼之欲出,林韋德思考著,不知寧泠又干了什么,把主子氣得跳腳。
兩人都沒說話,林韋德想著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先開口問道:“侯爺之前吩咐的綁孟氏一事,不知是立馬行動,還是稍等片刻。”
裴鉉面色陰鷙,“暫時不急。”
之前他是為了故意試探寧泠,才當(dāng)面與她說。測試她是不是在情急之下,自己說出真相。
林韋德還以為依照侯爺?shù)男宰樱囟ê薏坏民R上收拾那孟氏。
他的想法很快被裴鉉看穿,裴鉉冷笑一聲:“在你眼里,我是如此色令智昏的人?”
如今忠國公勢力正盛,新皇登基,根基不穩(wěn),那忠國公探來探去,不就是為了抓自己小辮子?
他豈會送上門?
林韋德那敢回答這個問題,轉(zhuǎn)移話題道:“那屬下告退了。”
自那天爭吵以后,裴鉉就對寧泠的態(tài)度恢復(fù)如初了,與其他婢女無任何不同。
寧泠的心算是大概放下了,可是她總擔(dān)心會不會浴桶事件一樣,過幾天又故態(tài)復(fù)萌。
自那日之后,兩人再無說過一句話。而且要緊之事都是只吩咐紫葉一個人。
爭暉院的不少人都在猜測,寧泠是不是失寵了。
一日,寧泠坐在床上繡花,聽見門外傳來急急忙忙的敲門聲。
她連忙去開門,發(fā)現(xiàn)門外之人是念兒。
上次送了絨花加上有禧福勸說,兩人很快就和好了。
而且她沐浴時裴鉉破門而出,踹壞的門還是禧福和念兒幫忙一起弄好的。
不然她自己剛來府邸,也沒多少熟人,怎么找木板都不知道。
念兒面色帶紅,氣喘吁吁,一瞧就是跑步過來的。
寧泠將人請進(jìn)屋子,用干凈的茶杯為她倒了一杯溫水,好奇問道:“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著急?”
念兒連茶水都來不及喝,深深吸了兩口氣平復(fù)氣息。
她被模樣逗樂了寧泠。
念兒連忙開口:“你還笑得出來!我聽說侯爺那兒要加兩名貼身侍女了。”
“兩名侍女本就少了。”寧泠不以為然,她怕犯了裴鉉的忌諱,近來許多貼身的活都是紫葉姐姐在做,若能加點人手,那是最好了。
念兒真是恨鐵不成鋼,“人來了,小心那天就把你擠下去了。”
府邸里的丫頭誰不想做貼身侍女,雖說之前侯爺處死了一個,可出了秋月那件事后,眾人都認(rèn)為那是因為背主才處死。
一時間都個個想著能夠選上貼身侍女,畢竟月銀高,活還輕松。
寧泠巴不得自己被擠下去,最好回到灑掃那個活,笑笑問道:“那這新侍女是怎么選呢?還是直接外面買?”
念兒搖搖頭,“這件事情我也是從熟人那里得知的,但是具體怎么樣,還是看侯爺如何安排王大管家吧。”
寧泠點點頭,并不在意。
不過第二天,她就見到了人,她還沒想到會如此迅速。
雖然多了兩個人,但是紫葉依舊是管事人,剩下的三個都要聽從她的安排。
為了讓大家干活更加有序默契,紫葉特意讓大家提前見了一面。
寧泠面色帶笑與他們兩個打著招呼,一位叫樂絮,是位身量較高,極為苗條的女子,只是不茍言笑,瞧起來有點不近人情。
另外一位名為珍珠,年紀(jì)較小,看起來活潑多了,十分平易近人,容貌普通。
看樣子似乎都是府上來的新人。
眾人都打了招呼后,紫葉就領(lǐng)著他們?nèi)ニ藕蚺徙C。
裴鉉對這一切并不驚訝,只是粗略地每人掃視了一眼。
紫葉詢問裴鉉是否為她們改名,他搖搖頭。
余下的日子都還平靜,天氣已經(jīng)正式入秋了,尤其到了早晚時間,越發(fā)感覺到身上冰涼。
珍珠年齡是四人里最小的,覺得紫葉姐姐說話謹(jǐn)慎,做事小心。
樂絮又性情冷漠,不愛搭理人。
她又是個話癆,沒事總愛找寧泠閑聊。
裴鉉如今常常忙的不見人影,寧冷從珍珠那兒聽說,好像是在趕幾份公務(wù)。
她十分滿意,巴不得他最好不回府。
秋天的早上帶著寒氣,天色蒙蒙黑,人朝著空中大口吐氣都能冒白煙了。
紫葉領(lǐng)著眾人,端著洗漱,臉巾、臉盆等一應(yīng)洗漱之物,魚貫而入。
珍珠和樂絮都是剛進(jìn)府的,但珍珠年紀(jì)小,紫葉不放心她,于是干活主要都帶著她。
寧泠和樂絮一組。
裴鉉還在睡夢里,他昨夜幾乎通宵,才睡下一兩個時辰,可今日還有朝會遲不得。
眾人都知他近來公務(wù)繁重,臉色不好。
個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寧泠更是謹(jǐn)慎小心。
紫葉、珍珠、樂絮、寧泠四人按照順序依次放輕腳步進(jìn)入內(nèi)室。
嘭!忽然一道重物墜地的聲音,伴隨著沉重陶瓷片摔碎的聲音大聲地響徹在室內(nèi)。
寧泠親眼目睹,樂絮被內(nèi)室前面的珠簾遮擋了下,接著人心不穩(wěn)將旁邊的那一樽圓口細(xì)頸花瓶碰倒,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在花瓶摔碎瞬間,樂絮趕緊站穩(wěn)身形,向前悄聲走了幾步。
待到眾人回頭時,看見寧泠離那堆碎片最近。
寧泠剛想解釋不是她弄得,就聽見霧青色床簾內(nèi)傳來聲音。
“誰干的?”裴鉉的聲音很不耐煩,他本就近來心情暴躁,大清早地還給他找事。
樂絮立馬跪下回話:“是寧泠不小心碰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