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泠也趕緊跪下,馬上反駁:“一切與奴婢無關,是樂絮。”
裴鉉修長的手指撥開床簾,面色不善地披著一件外衣。
大清早地還要給她們分辨是非,朝堂的一堆事情還沒忙完,現在這里又來一件。
“你們兩人是否看見是誰打碎的?”剛起的裴鉉嗓音帶著點沙啞,視線投向紫葉和珍珠。。
紫葉和珍珠面面相覷,兩人都沉默幾息后齊聲順道:“我等不知。”
她們沒有親眼目睹,也不敢隨意判定。
裴鉉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滿地碎片,那個花瓶是近來他的最愛,屬下收羅許久才獻上。
單論三人站姿來說,寧泠打碎的可能性比樂絮大的多。
樂絮身姿纖細,整個人柔弱無助地伏在地面,她委屈道:“奴婢剛才走在前方,聽見后方傳來響動,一瞧竟是寧泠不小心絆倒了。”
“不是,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弄倒的。”寧泠氣得臉頰鼓鼓。
平日里樂絮一副不善言語,話少沉默的人,今日她才知如此能言善辯。
可兩人扯來扯去,都不能拿出實質性的證據。
對于沒有做過的事情,寧泠是堅決不可能去承認的。
每次她都是堅定反駁回去。
樂絮一邊回話,一邊眼淚隨著流下來。
但絲毫不見哭哭啼啼的煩躁之意。她一手無助地抓著裙角,高挑苗條的身體輕輕顫抖。
另外一只白皙的手用著袖角擦拭著眼淚,她哭的極有技巧,不會大聲嗚咽,卻總用那雙無辜的眸子望著裴鉉。
完全一副寧泠強詞奪理,咄咄逼人的模樣。
她這個樣子,寧泠爭辯的聲音漸漸小了。
裴鉉冷眼旁觀見兩人爭吵了幾個來回,也沒有耐心繼續下去了。
他直接開口決斷:“兩個人各扣一年月銀。”
紫葉眨了下眼睛,這個懲罰聽起來很重,但她知道這個花瓶頗為貴重,她還以為會將人直接趕出院子,或是怒氣上頭時干脆發賣了。
從現場情況看,寧泠的可能性明顯大的多,侯爺還是頗為偏袒她的。
樂絮聞言,抬起楚楚可憐的臉蛋,柔順答道:“是。”
寧泠心里很不服氣,對她來說在爭暉院,唯一的好處就是月銀高。
裴鉉如此不辨黑白,還將一整年的月銀都扣了,還不如回去灑掃。
寧泠怒氣上頭,像是出生牛犢不怕虎般:“奴婢自知笨手笨腳,不配伺候侯爺,請侯爺將奴婢調回原職。”
裴鉉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這幾日本就夜夜秉燭,幾乎通宵達旦,今日才瞇了一會還處理這些爛事。
“你想回去?”裴鉉面色發冷。
寧泠點了點頭,她算是看出來了,他就是故意挑刺針對她,而且有樂絮在,看她那副裝模作樣,估計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
干脆一走了之,還落在輕松自在。
室內的氛圍倏地安靜下來,頗有些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前方的紫葉偷偷輕微地對寧泠搖頭,侯爺早起本就有氣,如此這樣處置已是很好的結果。
寧泠裝作看不見,倔強地跪在地上。
現在能污蔑她一回,以后還不知受多少窩囊氣。
隨著沉默的時間增加,裴鉉看她的眼神越發冰冷,他真是對她太過于縱容了。
竟然敢在眾目睽睽下頂撞反駁他。
不過是仗著點自己對她的一點喜歡,如此不識好歹。本就是個解悶舒心的玩意,還真把自個捧上天兒。
他看著齊冀養狗逗樂,一時心癢想著養只養著貓,逗樂解悶。
結果這只貓還不分主仆,想在他的地盤為所欲為了。
落針可聞的安靜里,裴鉉輕笑一聲。
眾人頓感頭皮發麻,他盯著寧泠,嘴角上揚神情玩味:“真不想呆這了?”
寧泠清楚他要發作脾氣了,可她心里也有氣。近來她日日小心翼翼,整日惴惴不安。
現在想讓她認下沒做過的事情不可能。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語氣堅定:“是。”
“好,那本侯成全你。”裴鉉面色發笑,“既然笨手笨腳,又不知感恩戴德,那就去浣衣局里好好呆呆。”
眾人呼吸一緊,浣衣局向來都是罪奴,或是犯了大錯的奴婢才去的地方。
哪兒沒日沒夜的天天漿洗晾曬衣服,月銀也低的可憐。
人天天浸泡在水里,身子哪能承受。
浣衣局的人幾乎找不出一雙完好無損的手,大多手上布滿凍瘡,而且人人皆病痛纏身。
侯在門外等待的林韋德聞言,也忍不住走進內室。
他心里思量了下,開口催促道:“侯爺時間不早了,恐要遲了。”
裴鉉輕飄飄地掃了眼他,頗含警告意味。
林韋德沒敢再說話。
裴鉉起身更衣,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時。
聽見寧泠咬牙答道:“謝侯爺恩典。”
不就是浣衣局,咬咬牙等裴鉉忘了她這個人,總有辦法出去,但若天天耗在爭暉院毫無意義。
林韋德的眉毛緊緊蹙著,他以為剛才他打斷侯爺,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就能緩和,輕輕揭過,他也沒想到寧泠脾氣如此犟。
裴鉉看著下面像頭倔驢似的寧泠,“好,以后可別來找本侯求情訴苦,指望能饒了你。”
“萬萬不敢再叨擾侯爺。”寧泠無所畏懼地直接迎上他的目光。
她說完跪地上行禮后直接起身告退了。
見她這副死不悔改,目中無人的模樣,裴鉉揚起的嘴角不知不覺地下垂了幾分。
真有骨氣,那他拭目以待看她能硬氣多久。
待寧泠走后,眾人都提著心伺候的裴鉉。
紫葉為裴鉉整理要腰帶處的玉佩時,就聽見他道:“你是管事的大丫頭,此事你也有責,罰半年月銀。”
紫葉跪地答道:“是。”
接著裴鉉視線落在樂絮上,“這種心思多的人,罰為二等丫頭。”
樂絮就不能留在屋里伺候裴鉉了,但依舊可以留在院子里。
因著這件事惹怒了裴鉉,院里眾人或多或少都受罰。
寧泠回了自己屋子,直接收拾包裹,準備離開。
她雖然答應了去浣衣局,可她也不會蠢到為了慪氣,連他賞賜的東西都不要。
都是金銀好物,她才不會棄之不顧,都要全部帶走。
寧泠的東西不多,一個不大的包裹就全部收拾好了。
她背上包裹打開門,正打算去浣衣局處報道時,看見紫葉站在門外。
“紫葉姐姐,怎么了?”寧泠不知她有何事。
“唉,侯爺向來吃軟不吃硬,你何必如此了。”紫葉面色憂愁,“你等侯爺回了,去認認錯,說不定此事就過了。”
其實一年月銀,依紫葉來看,寧泠稍稍服軟,哄著點侯爺,隨便賞賜點什么就回來了。
聽了紫葉的話,寧泠氣得語氣激動:“我沒錯。”
是他自己顛倒黑白,污蔑她,竟然還想她去低頭認錯,簡直是做夢。
“姐姐,我在這里,只會惹侯爺生氣,還不如離開。”她對著紫葉行禮,“謝謝這段日子你對我的照顧。”
做完這些,她就抬起腳打算離開。
紫葉卻攔住了她,“等侯爺回來再說。”
她怕侯爺早上是一時氣急,待晚上回來人不見了,定然不給她好臉色。
待到裴鉉回來時,天色擦黑,還不算太晚。
他回府后紫葉就去請示他的意思,很快林韋德跟著過來。
紫葉:“林大人帶你去浣衣局。”
寧泠點點頭,心里納悶帶路這種事隨便個小廝丫頭就能用做,林韋德專門過來干什么。
不過這種事都無所謂,寧泠就納悶了下沒放心上。
林韋德在前帶路,寧泠背著包裹跟在他后面。
他體型大,步子邁的也大,他走一大步,寧泠要緊跟兩步才跟著上。
一路上上走的她氣喘吁吁,滿頭冒汗。
直到聽見她粗重的呼吸聲,林韋德一頓,腳步才稍稍停下。
“寧姑娘,你了解浣衣局嗎?”他一邊放緩速度,一邊問道。
寧泠點點頭,之前和大家閑聊,她知道那不是個好地方。
可她寧愿身體疲勞受苦,也不愿被人污蔑,為她人背鍋。
只問過這句話后,林韋德就再未開口說話。
兩人周邊的光景也在緩緩變化,從花草茂盛,裝修建筑精美的地方,逐漸到草木稀疏,偏僻的地方。
直到走至掛著門匾處的大門下,門匾上有三個字,寧泠只認得那個簡單的衣。
林韋德走上階梯,抬手敲門。
等了會里面傳來嘈雜的說話聲,一個頭發花白,身子佝僂的中老年婦人開了門。
她看見林韋德先是一愣,語氣驚喜:“林大人,你怎么來了?”
林韋德依舊那張兇煞的臉,粗聲粗氣:“侯爺罰了個婢女來浣衣局。”
他的視線落在寧泠身上,那個婦人的視線也落在她身上。
她心里嘀咕,這林大人專程送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多多蹉磨,好生收拾一番?還是要供著?
她那雙精明的吊梢眼,偷偷看了幾眼,可惜也沒看出什么名堂。
寧泠見已經到了目的地,林韋德的任務已經完成,就向他行禮:“麻煩林大人走這一趟了。”
林韋德木著臉點點頭,在寧泠正要轉身離開時道:“若寧姑娘想通了,好好給侯爺認個錯,還有機會回去。”
憑什么人人都讓她認錯?她做錯了什么?
難道就因為裴鉉位高權重,她出身低賤,就可以顛倒黑白,而她就必須她不顧真相,不在乎自尊,放低身段去順從他?
“不可能。”寧泠語氣咬死。
林韋德隨即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等他回去復命時,裴鉉在練武場上,周圍幾個陪練的好手,或多或少身上都掛點彩。
裴鉉身上大汗淋漓,帶著股凌厲的氣息,旁邊的人神情畏懼。
“侯爺送到了。”林韋德遞上干凈的汗巾,“屬下斗膽和她多說了幾句話。”
“說了什么?”裴鉉青筋盡顯的手接過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