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6
這廂, 紅綃帳暖,鴛鴦交頸,親密無間, 寫不盡的旖旎柔情。
另一邊, 一名小內侍正在一處僻靜院落和人匯報著什么, 坐在他對面的老者正是蘇全海, 人稱蘇大監。
“同車同寢, 同進同出?”蘇全海不可置信地重復。
小內侍垂首道:“孩兒不敢妄言!
蘇全海并沒有懷疑他的話,這樣的事兒,就是讓小果子編他都不敢!罢f說看, 你是從什么時候發現的?”
“離開閩南半月有余,車駕到了云中郡……翌日陸統領便拿了殿下身邊一個叫李闊的!
蘇全海陰沉著臉,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恨聲道:“那個李闊定然是被衛崇那廝收買了, 如此才能成事。李闊也是傻的,他做了這樣的事, 衛崇哪能留他?”
小果子覺得義父猜得不對, 只是見他現在的狀態,便是他說了什么想必也是聽不進去的, 說出來反而會惹對方氣悶,索性就閉了嘴。
蘇全海在屋內來回踱步,他早就知道衛崇不是個好東西, 沒想到他不僅酷愛玩弄權柄,竟然還敢染指儲君,蘇全海越想越氣,不由得出了聲:“成何體統!殿下竟與一太監如此親密,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小果子不厚道地想:“那位是有大智慧的, 才不在乎這些虛名!
蘇全海猛地停下腳步,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腦筋飛速轉動,思索著應對之策。
“絕不能讓這等丑事壞了皇家的名聲,此事必須盡快稟報……”蘇全海忽然卡了殼,先帝走得急,對身后事兒卻安排得明明白白,因擔心皇后會干涉朝政,也有夫妻不睦的原因在,便下旨廢后,同時法外開恩,允其母族接回去榮養,是以現在整個皇宮里面連個能約束儲君的長輩都沒有。
蘇全海將目光落在小果子身上,小果子的頭越來越低,恨不能鉆進地縫里去。
蘇全海見他如此,皺了眉,“你繼續盯著,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小果子抬頭,一張臉皺巴巴的,“義父,孩兒怕是被發現了。”
蘇全海有些失望,想到如今連鷹眼衛也被衛崇收服了,很快釋然。
小果子雖然機靈,到底年紀小了些,能活著帶回這個情報已經很不容易了,便安慰一句:“無妨,回頭我想法子將你調回來!
小果子覺得義父還真不一定能將他調回來,神色糾結道:“義父,殿下給孩兒賜了名!
蘇全海笑了,“你果然是個伶俐的,殿下給你賜了什么名?”
小果子神色復雜地吐出兩個字:“懷信。”
蘇全海笑容一僵。
小果子回憶著當時的情形,神情有些恍惚。
當時正是晨起,彼時秦疏正為衛崇束發,發現了一根銀絲便扯了下來,衛崇看到白發神情不悅,秦疏便道:“這是個好兆頭!
“何解?”衛崇看著他,一副我聽你繼續編的揶揄表情。
秦疏先是從自己頭上拽下一根青絲下來,隨即手指靈巧地將兩根長發纏繞成一團,說:“這預示著你我二人從青絲到白首,不離不棄。”
衛崇早就習慣了他的巧言令色,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如此看來,這兩根頭發還真是意義非凡呢,世子覺得應該怎么處好呢?”
秦疏看著小小的發圈,又看向在房內服侍的兩個小內侍。
小果子和小順子對視一眼,去行囊中翻找,很快,取了兩樣東西回來。小果子手里的是一截紅線,小順子手中的是一個荷包。
秦疏將那個發圈用紅線纏了,又放進荷包里裝好,直接掛在了腰間。
許是對兩個小內侍的表現十分滿意,秦疏開口道:“人的名,樹的影!彼謩e指著兩人,“從今日開始,你們兩個便叫敬賢和懷信吧!
能得儲君賜名,是天大的福氣,他和小順子連忙跪地稱謝。
衛崇忽而道:“有名無姓可不大美!
他問小順子,“你可愿隨我姓衛?”
小順子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忙伏地恭聲道,“敬賢愿意!
“嗯,那你便叫衛敬賢!毙l崇說完卻沒問小果子,而是指著他直接道:“你便叫蘇懷信好了。”
小果子聞言,面色煞白。
秦疏看出什么,問:“怎么不給他賜姓衛呢?”
“蘇大監是他義父,我可不好奪人所愛!
秦疏看了蘇懷信一眼,蘇懷信當時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他這些日子看著兩人日漸情濃,生怕惹了貴人生氣,小命不保。
然后就聽殿下敲打道:“孤雖遠在閩南,對蘇大監的忠心也有所耳聞,懷信懷信,可勿要生了什么壞心才是,希望爾不墮令尊聲名!
秦疏說完,蘇懷信已是冷汗涔涔,他形容不上來那種感覺,如今回想依然心有余悸。
與他的心驚膽寒不同,督主似乎對殿下的表現十分滿意,兩人又是一番親昵,這個卻是不便與義父說的。
后來他在近前伺候時小心觀察過,殿下待他與敬賢一視同仁,督主也并沒有發落他的意思,這才日漸安心。
聽過蘇懷信的轉述,蘇全海自嘲地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后來竟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蘇懷信忙上前順氣拍背,蘇全?攘撕靡魂嚥磐O聛恚娏x子神色擔憂,嘆了一聲:“以后,你只一心辦差,莫要再來我這邊了!
“義父——”
蘇全海抬手止住他的話,“你向來是個聰明的,該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衛崇此人雖善弄權術,卻也有用人之能,能不能搏個前程就看你的造化了。”
蘇全海說完這句話,整個人瞬間好似蒼老了幾歲。
蘇懷信走后,蘇全海獨坐屋內,眉頭緊鎖。衛崇其人心性如狼,先帝實在不應該將禁衛軍權交予他手,若是知道放縱衛崇會造成今日的局面,也不知是否會后悔。
只是他如今氣數已成,想要扳倒對方與癡人說夢無異,蘇全海想了一回,縱觀朝廷內外,也唯有梁相有與其一爭之力。
“那衛崇不知死活,竟敢勾引儲君,早晚要讓他付出代價!”想到今日朝野局勢,蘇全海暫且壓下心頭憤怒,大局為重,一切且等儲君登基,朝堂穩固再說。
*
蘇懷信回到承輝殿,衛敬賢看了他一眼,還不等待他說話,蘇懷信便道:“從今往后,我只一心伺候殿下!
衛敬賢聽出他話中意思,這是跟他賣好來著。
只是他們二人同一批入宮,彼此再熟悉不過。蘇懷信打小就精明,他們在一處住了小十年,他自認兩人關系不錯,竟不知道對方竟認了蘇大監做義父,口風可真夠緊的。
此前他被督主點破身份,也唯有依附殿下這一條路可走,偏還搞得好似不愿與他相爭一般,真真是滿腹算計。
衛敬賢冷哼一聲,“念在往日情分,方才之事我只作不知,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今后好自為之吧。”
義父待他不薄,他為了前途命運,卻不得不與對方疏遠,蘇懷信心情本來就不大好,如今見衛敬賢跟個斗雞似的,仿佛已經將他比了下去,心情就更不美妙了,當即便刺了回去:“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四目相對,好比針尖對麥芒。
蘇懷信將聲音壓成一條線:“我勸你低調些,殿下總有娶妻封后的那一日!
衛敬賢下巴簡直要撅到天上去,只聽他道:“你莫不是眼瞎?殿下待督主好著呢,便是皇后娘娘也難有這樣的愛重榮寵!
這話卻不是他們這等人該妄議的。蘇懷信斂了神色,不再言語。敬賢什么都好,就是為人天真了些。
這些時日,他冷眼瞧著,殿下腹有韜略。衛督主什么樣的人,他們內侍省再了解不過,狠辣多疑,城府深沉。便是這樣的人在殿下面前也時常展顏,這樣的手段又哪里是一般人?
所謂兒女情長,不過過眼云煙罷了,哪里抵得過雄圖霸業。便是如今看著深情,其中又有幾分真呢?
蘇懷信卻不知,他這廂與衛敬賢嘀嘀咕咕,全被秦疏聽了去。
秦疏不僅自己聽,還給衛崇做了轉播。最后評價:“蘇懷信是個人才,可惜了。相較而言,你認得這個干兒子有點兒傻。”
衛崇此時已是筋酥骨軟,眼角暈紅,整個人從內到外透著一股懶洋洋的勁兒,說話也別平時軟上幾分:“殿下怎知這不是另一種忠心呢?還有,他不是我干兒子。我可沒有認兒子的習慣。”
秦疏驚訝:“那你還給他賜姓衛?”
此間叫得上名號的大太監,都喜歡認義子,所以他才有這樣的誤會。
衛崇漫不經心地開口:“姓衛又如何?不過是收攏人心的手段罷了,在這深宮中,能活到哪天可由不得自己做主!
秦疏不贊同道:“別說這樣的話,我還想和你一起長命百歲呢!
衛崇輕笑一聲,忽然有了分享的興致,“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來的嗎?”
“怎么來的?”秦疏直覺那不會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當年我剛入宮,被分到御花園喂魚。瓊玉湖很大,里面的魚自然也少不了。那一段時間我幾乎從早到晚都在給魚喂蟲子。”
秦疏撫著他背脊的動作一頓。
衛崇看著他眼底的心疼,有些好笑,繼續道:“你猜出來了吧。他們不知道我的名字,便叫我那個喂蟲子的。后來有人問我叫什么,我便說自己叫衛崇了!
秦疏聲音艱澀:“你入宮時幾歲?”
“七歲!
七歲,早已記事了。衛崇卻直接舍棄了曾經的姓名,可見其對父母的怨懟了;不叫別的,偏偏是見證恥辱的“喂蟲”,亦可見其心性。套用在兩人的關系上,這是典型的“君若無情吾便休”。
秦疏不覺衛崇乖張,反而滿心憐愛,細細密密的吻落在衛崇臉上。
衛崇見他眼底又燃起的小火苗,頓覺一陣腰酸,他可不想再應付一遭,只得想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這里距離外殿這般遠,你是如何聽見他們說話的?”
秦疏悵然道:“你也太不在意我了,咱們在一處這么久,你竟然不知我聽力遠超常人嗎?”
衛崇只作不見,繼續問:“你除了力氣大,耳聰目明,還有什么特別之處沒?”
秦疏嘿嘿一笑:“我味覺也特別靈,你信不信我連你用了什么味兒的澡豆都能嘗得出來?”說著嘴巴就沖著衛崇胸膛去了。
衛崇一腳抵住他的肩膀,在秦疏控訴的眼神中將人蹬遠了些,這個沒臉沒皮的,還沒完沒了了。
今日他已盡興,沒心情再陪這廝胡鬧。
第192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7
晨曦微露, 透過輕薄的紗帳,悄悄地溜進了房間,斑駁的光影在墻壁上歡快地跳躍。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撩起簾帳, 看著外面的天色, 衛崇捏了捏眉心, 他是真沒想到, 一張眼竟然已經是這個時辰了。
“來人!
一名小內侍應聲而入, “督主可要洗漱?”
“嗯!,衛崇見進來的是衛敬賢,隨口問道:“榮喜呢?”
衛敬賢看了他一眼, 不期然見到了督主身上斑駁的痕跡,忙低了頭不敢再看,只恭敬地回道:“榮喜公公帶著懷信隨殿下出宮了!
衛崇穿衣的動作一頓, “出宮?怎么沒叫醒我?”
衛敬賢的頭又低了一些:“是殿下吩咐不許叫您的!敝劣跒槭裁, 不言而喻。
“可帶足了人手?”
“督主放心,陸統領親自帶人跟著呢。”
衛崇冷哼一聲,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按他的意思, 在塵埃落定之前,殿下最好一直待在宮里, 不過顯然,人家主意大著呢。
衛崇想著想著就陰謀論起來,秦疏今日出宮, 不作他想,定然是去見宋家的兩位表兄了。
昨晚他被秦疏好一番折騰,對方應該就是打著讓他起不了身的主意。果然皇權動人心,這還沒怎么著呢,就開始跟他玩起心眼來了, 便是帶著榮喜出宮又如何,榮喜難道還能站在旁邊聽他們說私房話不成?不過是做個樣子堵他的嘴罷了。
他倒要看看,那個紈绔能翻出什么浪來。
秦疏如果知道他會這么想,一定會大呼冤枉。
他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要他多睡一會兒。這輩子愛人過得苦,小小年紀就入了宮,每天睡得晚,起得早,還得提心吊膽地伺候人,怕是這么多年沒有一日能夠安寢。
從閩南到灃京的這段時間,為了趕路,一直都是晝夜兼程,也沒能好好休息。
那么多個世界過來,就沒有一個世界愛人是不喜歡睡懶覺的,沒道他現在都要做皇帝了,連這點兒小愛好都滿足不了對方,所以才吩咐人不許叫醒衛崇。
怕他多想,還特意帶著榮喜出宮。沒想到不只沒能安了他的心,反倒變成了別有用心,還真是沒處說去。
秦疏也沒在外面逗留太久,見過兩位表兄,吃過午飯就回來了。
只是他回承輝殿的這個時辰,衛崇早就離開了。衛崇離宮數月,內侍省一堆事兒等著他處。
秦疏原本想題幾個字,把宮殿的匾額換了,想到他如今到底還沒登基,也不好太高調,只能暫且歇了這個心思。
不過他也沒落著閑,很快梁相就帶著禮部尚書張度前來,與他商議登基事宜。
梁遠和張度交換了一個眼色,張度率先開口,他恭敬地躬身行禮,言辭懇切地說道:“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您的仁德有目共睹,實乃國家之幸。還望殿下能以天下為重,早日登基,繼承大統。”
秦疏慶幸,幸好他現在嘴里沒東西,否則一定會噴出來。這個張度看著一臉儒雅正派,沒想到瞎話張口就來,這是哄他沒腦子呢。
秦疏想到自己的人設,語氣自得道:“孤才干是有的,卻也沒有張尚書說得這般出色。”
張度嘴角一抽,說:“殿下過謙了。您的才德臣等是盡知的,先皇在世時亦是對您寄予厚望。”
梁遠也開始勸:“殿下,時不我待啊。登基之事宜早不宜遲,只有您登上皇位,才能穩定朝局,使萬民歸心。臣等勠力同心,輔佐殿下,共創盛世!
秦疏似是壓抑不住激動,只見他站起身來,踱步至窗前,望著窗外的宮廷景色。片刻后,他轉過身來,看向張度:“孤的才名竟然已經傳到京城了嗎?愿聞其詳。”
張度沒想到這位殿下竟然這么不靠譜,他們在這里說正事,這位卻只想聽夸贊,不由心下泛苦,面上卻仍保持著恭敬之色。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不說其他,單單殿下千金買牛的氣魄,微臣就是十分嘆服的!
張度一說,秦疏就想起來了。
原身曾去莊子上游玩,看到一頭黃牛,忽而想要涮牛肉鍋子,只是那牛是用來耕田的,牛主人自然舍不得賣,中間的扯皮略過不談,最終的結果就是原身大手一揮,就撒出去千兩白銀,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回冤大頭。
秦疏看著張度,這位不會是在暗諷他吧。他倒要聽聽,這個張度要如何將這樁荒唐事圓回來。
張度面色不改,繼續說道:“殿下此舉,看似荒唐,實則大有深意。那黃牛在農夫眼中,或許只是耕田之畜,可在殿下眼中,卻是關乎民生之重。
殿下以千金購之,并非只為一時口腹之欲,而是向天下彰顯了您對百姓之物的珍視。百姓知曉此事,皆感殿下仁善,連一牛都如此看重,何況萬民乎?此等氣魄,非尋常人所能有,實乃心懷天下之兆啊。”
秦疏聽了,心中嘆服。要說玩政治的都心黑呢,這還禮部尚書呢,聽聽這巧舌如簧的勁兒,禮厚得很啊。
秦疏挑眉問道:“照你這么說,本殿下這冤大頭當得還挺值?”
張度趕忙躬身道:“殿下,此乃遠見卓識,非尋常人所能領悟。”
梁遠不想再聽他們廢話,連忙把話題拉回正軌:“張尚書所言極是,殿下此舉實乃大義之舉。還望殿下能以天下為重,盡早登基,以施您的仁政!
秦疏聽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也難為兩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了,不過比起嚴肅古板的老學究,他還是喜歡和靈活多變的人共事,便道:“兩位不愧是肱骨棟梁,既然如此,孤便允了!
“殿下,國之大事,刻不容緩。還望殿下以江山社稷為重,莫再猶豫了!睆埗日f完,看到梁相給他使眼色,才意識到上首的這位殿下竟然已經答應了,一張臉頓時漲成豬肝色。
張度羞窘的同時又有些氣惱,按照慣例,新帝登基都要經歷三勸兩拒,做足了謙虛姿態,方可登基即位,改元建新,這位怎么不按常出牌呢?
秦疏見他臉上紅暈從面部迅速蔓延到脖頸,覺得這個張度還挺有意思的,編瞎話時臉不紅心不跳的,現在反倒一副熱冒煙的模樣,也難為他丟掉堅持在這里同他虛與委蛇了。
再看旁邊的梁相,面色也有些一言難盡,不復初見時老成持重的模樣,也不知他此時心里有沒有后悔。
為了兩位臣子的身心健康計,秦疏決定讓他們早些適應自己的風格,如此以后共事才能輕松愉快些。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梁遠和張度便離開了書房。
在這短短的半刻鐘離,他們就敲定了新帝登基的所有流程,那感覺就跟過家家似的,透著一種不靠譜的感覺,以致兩人回到內閣時皆是面色復雜。
正在這里處政事的幾位閣臣見此,還以為事情不順利,畢竟,他們這位儲君名聲在外。
兵部尚書裴雄冷哼一聲,按照他的想法,還不如選那位季安公子呢,雖然年紀小了些,卻是個可造之才。
只是事情已經定下,他就算不滿,也不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拆臺。至少那位殿下身康體健,一看就是個長壽的。
梁遠看了裴雄一眼,清了清嗓子:“按照之前商定的議程,將殿下登基事宜安排下去吧!
裴雄:“……”不是,事情這么順利,你們剛剛裝給誰看呢?
*
天色漸晚,已經過了晚膳時間,衛崇卻仍未回來。
秦疏有些坐不住了,便吩咐蘇懷信親自去傳話,叫對方回來用膳。
蘇懷信往內侍省跑了一趟,回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后了。
秦疏見他自己一個回來,就有些不快,“人呢?”
蘇懷信俯首道:“督主說他已經吃過了,讓殿下不必等他!
秦疏看了眼天色,確實有些晚了,“那他說什么時候回來沒有?”
“沒有,”蘇懷信頓了頓,說,“督主那邊忙得很,今晚應是不會過來了!
秦疏聽蘇懷信這么說,徹底不樂意了,他住進皇宮可不是為了獨守空房的。
他想了想,吩咐一句:“你去請他過來,就說孤有事與他商量。”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已是暮色四合,伴隨著最后一線余暉,蘇懷信的身影終于出現,只又是他一個人回來的。
不必他說,秦疏也知道是被拒了。
以秦疏對衛崇的了解,便是為了握緊手中的權力,對方也不會不會他。
回想往日相處,衛崇不回來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他今日擅自出宮,生氣了;第二就是為了今后拿捏他,想要試探他的底線。
秦疏摩挲著下巴:“既然山不來就我,那便只好我來就山了!彼蜕祥T去,不管衛崇目的為何,總會高興了吧。
秦疏說罷,也不管蘇懷信的勸阻,起身便往內侍省走去。
星子在天空閃爍,伴著微風,秦疏一路來到了內侍省,門口的小太監見是秦疏,嚇得連忙跪地行禮。秦疏擺擺手,徑直走了進去。
衛崇正在案前忙碌,早聽出了秦疏的腳步聲,卻頭也未抬。秦疏也不惱,走到他身邊,輕輕說道:“這都多晚了,還忙著呢?”
衛崇這才放下手中湖筆,抬眼看向秦疏,聲音辨不出喜怒:“殿下怎么來了?”
秦疏笑了笑,環視一周,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你又不回去,我想你了,自然就來了。”
衛崇神情冷淡:“殿下莫要說笑!
秦疏收斂了笑容,認真地說:“我今日出宮,確實有些莽撞,讓你擔心了!
“誰擔心你了?”衛崇說完沉默了,這話聽著好像他跟人賭氣鬧別扭似的。
秦疏卻是心里美滋滋,就想去握衛崇的手。
衛崇顧不得別扭,躲開了,說道:“殿下應當知曉,如今您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著大局!
秦疏似模似樣地點點頭,走到衛崇身邊,探頭在他頰上親了一下,見衛崇橫眼看他,嬉笑著道:“宮中禁衛都是你管著,怕什么?”
衛崇微微皺眉:這是在暗示他權柄過重,希望他還權君上嗎?
其實,秦疏只是有恃無恐而已,他相信衛崇的手段。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原身只是個炮灰,后來上位的是沂川王次子秦疏睿。
秦疏睿不滿衛崇,甫一登基便拉攏內閣,重用母族,次年又娶了梁相的女兒為后。便是如此,也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扳倒衛崇。因為統治階級忙于內斗,當時凌國已是風雨飄搖。
從這個角度來看,秦疏睿雖然有幾分才干,還真不如讓個只知享受的紈绔做皇帝呢。
“你在想什么?”
秦疏回神,說:“我在想今天和表兄見面的事兒。你是不知道,表兄家里滿院子都是護衛,放眼望去連個丫鬟都沒有,香火能旺就怪了!
“有個要做天子的表弟,他們便可結一門好親,自然要克己復禮。”
“那倒不是,宋家的兩位表兄都已娶妻,他們如此,只是愛重妻子,不給自己亂來的機會罷了!鼻厥枘抗馕⒁疲ㄔ谛l崇臉上,意有所指道:“夫妻和睦,遠比子嗣重要!
衛崇睨了他一眼,開始趕人:“殿下不日便要登基,內侍省這邊正是忙的時候……”
別的可以聽愛人的,這事兒不成。
秦疏開始支招:“我朝從立朝至今,登基的皇帝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到底十個什么章程,按照以往的例走就是了,把事情安排給手底下的人,莫要累到自己!
衛崇不贊同:“這么重要的事兒,我自是要盯著的!
秦疏無法:“那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衛崇詫異抬眼:“殿下要操辦自己的登基大典?”
秦疏湊近衛崇,低聲說道:“我這是為了誰?”
衛崇也想知道,他這到底是為了誰!
*
秦疏登基這日,惠風和煦,陽光灑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上,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從宮門到宏政殿的道路兩旁,整齊地站立著盔明甲亮的禁衛軍,他們身姿挺拔,神情肅穆,彰顯著皇家的威嚴。
主殿之前,文武百官肅立,他們身著禮服,等待新君的駕到。
吉時已至,悠揚的古樂聲在天空回蕩,莊重而神圣。隨著司禮官一聲高亢的唱喏,秦疏頭戴垂珠冕旒,身著繡有九條金龍的華麗龍袍,踏著御階緩緩走來,一步步登上那個最尊貴的位置。
司禮官又是一聲高呼,群臣紛紛跪地,行三拜九叩大禮。山呼萬歲,聲震云霄。
秦疏俯瞰著腳下眾人,心跳微微加快,沒想到他第一次有資格上朝,竟然是以這樣的身份,說不激動是假的。
他的目光在距離龍椅最近的位置停留,那里站著衛崇,今日的他身著絳紫官服,神色莊重。當他的目光與之交匯時,秦疏眼底升起一絲笑意,沖他眨了眨眼。
衛崇微微一愣,隨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秦疏見此,眼中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來,等看到對方冷了臉,這才斂了神色。
順著九龍階往下看,站在隊伍右側的是以梁遠為首的一眾臣子,左側的則是宗室子弟。
秦疏先注意到的是一位顫巍巍的老者,如果他沒猜錯,這位應該就是驪王,按輩分,他該叫一聲叔祖。
驪王年輕時十分驍勇,只不知是殺孽太重,還是傷了根本,一把年紀仍然膝下空虛。
要說凌國皇室也是有趣,活得長的不能生,活得短的,好吧,也不太能生。天道自有其平衡之道,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站在驪王身后的是個豐神俊朗的年輕人,讓人見之不喜,秦疏一看就知道定是那個沽名釣譽的沂川王次子。
宗室之中還有一個六七歲的稚子,豆芽菜一樣瘦瘦小小,唇色也是淺淡得幾乎看不見血色,想必就是慧極傷身的季安公子了。
目光上移,四目相對,雙雙愣住,確認過眼神,是他家臭小子沒錯了。
想到秦季安的親爹,秦疏笑了。之前他還想著要如何懲治廣平王,如今倒是不必再花費其他心思了。廣平王想要他的命,他要對方一個兒子,不過分。
秦疏的目光再次轉向衛崇,停留片刻,有妻有子,地府待他真是不薄。身為一家之主,他也得努力才是。
繁冗的儀式終于結束,秦疏將象征正統的玉璽金策塞給了蘇懷信捧著,之后便姿態瀟灑地拾級而下,直奔秦季安走去。
衛崇沒想到儀式剛過,這個不安分的就要出幺蛾子,也顧不得規矩,緊隨其后。
和他一樣提著心的還有幾位閣臣。
梁遠給張度使了個眼色,張度身為禮部尚書,今日若是出了什么紕漏,不會有人說皇上的不是,只能他來背鍋,他且要臉呢。是以雖然心下不愿,也只能硬著頭皮過去。
秦疏站定在秦季安面前,居高臨下道:“廣平王之子?”
衛崇暗自咬牙,怕什么來什么,平時荒唐也就算了,關起門來也沒外人知道,現在當著群臣和宗室的面,就這么幾個字,生生讓他說出了一股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味道,真真是有失國體。
“秦季安”仰頭看著父親,這感覺咋說呢,跟換了個爹似的,就還挺新鮮的。
秦疏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問你話呢!
秦季安:“……回陛下,季安確是廣平王嫡幼子。”
“唔,別這么客套,都是一家子親戚,你叫我一聲叔父吧!毕冉惺,后叫父,沒毛病。
張度看著對面幾人臉上的震驚,頓覺眼前一黑,連忙附身到皇上耳邊,輕聲道:“陛下,按輩分,季安公子是您的堂弟!
秦疏無所謂地一擺手:“做人要懂得變通,按年齡,當我侄子剛剛好。”
這是變通的事情嗎?
張度還想再勸,秦疏直接牽起他“侄子”的小手,“我一見這孩子就喜歡,正好閑著無聊,從今日起,侄兒便留在宮中與我做伴吧。”
秦季安咬了咬嘴唇,聲音帶著顫抖,強自鎮定道:“陛下,此舉于不合!
秦疏挑挑眉,不愧是他兒子,臭小子還挺聰明,在這兒跟他演上了。
老驪王挺喜歡季安這個小輩,見他一副可憐又堅強的模樣,簡直痛心疾首。之前就聽說新帝在潛邸時名聲不大好,今日見他氣度,原本還想著傳言有誤,沒想到竟然這么不著調。
把廣平王的兒子扣在宮中做質子,一個不好可是要起兵禍的啊。他正想要說什么,就被他身后的侄兒攔住了。
和郡王對著他搖搖頭,意思是有什么私下再說。驪王想到今日的場合,愈發痛心。他們老秦家,怎么就生了這么多不成器的。
秦疏哪能不知道眾人心中所想,不過他想要的正是這樣的效果,想到他今后要做的事,還是不要讓這些可憐的臣子對他有什么期待的好。
他輕輕摸了摸秦季安的頭:“別怕,只要你乖乖聽話,叔父不會為難你的!
秦季安緊緊攥著衣角,目光看向幾位朝臣和長輩,似是求助。
秦疏聲音不耐,暗含威脅:“怎么,還要朕下旨與廣平王商議不成?”
秦季安身子一顫,眼眶瞬間紅了,但仍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實力詮釋什么叫弱小可憐又無助。
衛崇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陛下”。聲音雖輕,有耳朵的卻都能聽出其中的警告。
衛崇權傾朝野,打壓起政敵來更是毫不手軟,這位新帝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他扶植起來的。
眼見便是一場權力交鋒,大殿中頓時落針可聞。
便是老成如梁遠,此時也坐不住了。新帝登基,是內侍省和內閣相互妥協的結果,他不想節外生枝,是以看到情況不對,便緊緊地盯著這邊,隨時準備出手。
大殿中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在每一個角落。眾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破這令人不安的氛圍。
秦疏試圖給兒子打個眼色,讓他悠著點,別太張揚。然而,他很快發現這小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一直在偷偷瞄著衛崇,那眼神中滿是濡慕與敬仰。
衛崇生性多疑,秦疏深知這一點,他心中不禁一緊,生怕這小子的舉動引起衛崇的懷疑從而露餡。想到此處,他不敢再多做逗留。
秦疏開口說道:“稍后宮中設宴,諸位愛卿可盡情暢飲。”
說完,秦疏便迅速地抱起秦季安,邁著大步走出了宏政殿。留下身后一眾目瞪口呆的臣子。
這還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登基大典呢。
第193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8
衛崇幾乎是和他前后腳回來的, 一進門,他便屏退左右,“今天這么重要的場合, 你難道想登基第一天就引來死諫嗎?”
秦疏聽他連敬稱都不用了, 就知道這是真急了, 忙將他按坐在椅子里, 又親自倒了一盞茶給他。
衛崇喝了一口, 緩了一口氣,“陛下今天弄這么一出,是怎么想的?”
秦疏用悲天憫人的語氣說:“我這人生就一副菩薩心腸, 季安侄兒瘦弱可憐,我不忍心他將來要在兄長手底下討生活,這才想將他留在宮里!
衛崇將茶盞往桌上一撂, “啪嗒”一聲響, 秦疏再不敢玩笑,直接把心里話說了出來:“我想讓他給我當兒子!
衛崇被他放的這招驚雷震得半晌沒言語, 見他神色認真, 這才開口道:“陛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秦疏知道衛崇一直不信任他, 不過他得把自己的態度擺出來。
衛崇看他確實就像在看一個傻子:“不說其他,陛下怎么確定廣平王愿意把兒子讓給您!
“我都是皇帝了,天下萬民都是朕的孩子, 還用他愿意?”秦疏見衛崇臉色實在是不好,嘀咕一句,“你如果能生,我也用不著搶別人兒子。”
衛崇簡直被秦疏氣笑了,合著這還是他的錯了。不過他向來沉得住氣, 循循善誘:“陛下這般年輕,難道真想立宗室子做嗣子?”
“我這人可是很專一的,”秦疏趕忙表態,拉著他的手表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對于他的甜言蜜語,衛崇直接翻了個白眼。秦疏也不介意,謊話說得久了,都能變成真的,更何況他本來說的就是真話。
衛崇將手抽了回去,秦疏指尖微動,他還沒握夠呢,只是現在也確實不適合干別的,便接著剛才的問題繼續道:“別人就算了,給人當爹也得講究緣分,我看他還挺合眼緣的。”
衛崇才不信他的鬼話,之前在宏政殿,長腦子的都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威脅,季安公子險些沒被他嚇哭了。與其說他是看季安公子合眼緣,不如說他想借機報復廣平王。
只是這報復手段也太拙劣了些,廣平王若是知道刺殺不成,反倒讓季安公子有機會做太子,不知道有多高興。
衛崇和他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對于他的行事卻始終摸不透,不過有一點兒他倒是確定了,陛下是真的不喜女子,而且是一點兒不得近身的那種不喜。
之前離開閩南,也只帶了一個玉姑姑,入京后還被他打發去了閩南王府。偶爾路過一些繁華地帶,找樂子也只是看人唱戲、變戲法,平時也沒見他讓人近身伺候,后來跟他廝混,更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如此,甚好!
陛下可能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衛崇卻開始認真考慮承繼嗣子的問題了。不管是從國家大義的角度看,還是從他的個人利益講,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過這個嗣子的人選,倒是不急于一時。
至于那位季安公子,陛下既然覺得合眼緣,留在宮中也無妨,不過就是個小病秧子,還能試探一下各方的態度。
“對了,季安公子你安頓在哪兒了?”他跟陛下是前后腳回來的,怎么沒看到。
秦疏就等著他這話呢,今兒個可是他們一家三口團圓的好日子,揚聲道:“衡兒,過來見過你阿父。”
眼睜睜看著從里間走出的小小身影,衛崇有些難以置信。殿內藏了一個人,他竟然不知道。難道他的警惕心已經這么差了嗎?
秦季安上前,沖著衛崇行了一禮,十分順溜地叫人:“孩兒見過阿父!
衛崇嗓音飄忽:“你叫我什么?”
秦季安看著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口齒清晰地重復:“阿父。”
衛崇體會到了一種深深的幻滅感,某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事情是怎么從宮廷權謀發展到家庭倫的?
秦疏看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知道是步子邁的太大了,可他都把兒子留在宮里了,總不能每天戲里戲外來回切換吧。
秦季安給他爹使了個眼色,讓他想個法子,別這么僵著。
秦疏會意,他清了清嗓子,對衛崇道:“我覺得你說得對,廣平王未必愿意白送我個兒子,我決定把自己的名字拆了,以后我叫秦疏,他就叫秦衡。如此,我們父子二人的關系也能牢靠些!
秦衡淡定臉:“……”這是什么沙雕解釋,懷疑親爹被掉包。
衛崇看著對面兩人,大的坦然,小的竟然也沒覺得不對,頓時無語。別說皇家了,就是普通人也沒有隨便改名字的,更別說還把名字一分為二了。
衛崇覺得這兩人是在耍他,但看神情又不像。
秦疏看他沒反應,試探道:“叫衛衡也是可以的,衡兒覺得呢?”
秦季安覺得,他名兒還挺多的,不過為了老父親的計劃,他十分懂事地配合:“衡兒都聽二老的!
晉升為二老之一的衛崇被震得一愣一愣的,之前在大殿中,季安公子還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這才過了多久,就想換爹了?在他沒回來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衛崇覺得秦家人都不大正常,他亟需緩緩。
衛崇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地飄了出去,期待已久的歡慶團圓場面并沒有出現,父子二人面面相覷,不免都有些悵然。
秦季安率先打破了沉默,“父親,那我到底叫什么?”
“隨你。你爹我現在是皇帝,你喜歡哪個名字就用哪個,用巫衡也成!
秦季安第一次覺得他沉穩可靠的老父親不靠譜,且越來越有戀愛腦的趨勢。阿父如今的身份又是妥妥的反派,這個家若想安穩,還得靠他拿主意,遂道:“還是秦衡吧,畢竟咱家是有皇位要繼承的!
“也成,”秦疏也沒真拿他當小崽兒看,“之前說讓你姓衛主要是讓你阿父高興高興,男人嘛,想不想要孩子和能不能生孩子是兩碼事,你懂吧。”
秦衡是個一心搞事業的萬年老光棍,這方面沒啥發言權,有些遺憾地說:“這要是在修真界,只要一顆丹藥,胳膊腿沒了都能重新長出來,可惜我沒辦法帶過來。”
“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有辦法解決,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說!鼻厥鑶査,“你這次不會又不長個子吧。”上輩子為了給他治病,可把他們兩口子折騰夠嗆,臨老都不安心。
秦衡嘻嘻一笑:“上次是沒經驗,這回我直接撿了個身體,絕對是個正常人。”
秦疏看著他慘白的小臉,瘦小的身體,跟某洲難民似的,也沒正常到哪兒去,不過總比不長個兒強。
秦衡看了眼冷清清的大殿,覺得他爹這個皇帝做得還是很有水分的。再一想之前父親對阿父說的那些討好的話,小心詢問:“父親,阿父不會是不喜歡你吧!
秦疏給了他一腦瓜崩:“怎么可能?你阿父若是不喜歡我,能跟我睡在一張榻上?還有,以后管我叫父皇!
秦衡揉了揉腦門,覺得這還真說不好,睡在一起還真不一定是因為喜歡。
在他的印象里,父親一直都是高嶺之花,雖然寵著阿父,一家之主的地位卻是不可撼動的,阿父還挺吃那個調調的。
不過再一想這些日子聽到的有關阿父的傳聞,父親如果還跟原來那樣,估計兩人徹底沒戲。
秦衡想過一遭就丟到一邊去了,反正這不是他應該操心的。
父子倆吃吃喝喝,說了好一陣子的話,臨到就寢,秦疏頓覺秦衡礙眼起來。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出來,在這樣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里,他就是軟磨硬泡,也絕對得把衛崇拐上床。
如今兒子大老遠奔著他們來了,就這么將人趕出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兒,所以這一晚,父子倆是一起睡的。
一晚過去,秦疏發現這孩子的身體是真不行,半夜咳了三回,有一次還咳醒了。
秦疏原本是想著先找御醫給他慢慢調的,可這是親兒子,看他慘兮兮的模樣,他這個當爹的到底心疼。
秦疏從懷里掏啊掏,掏出一顆黑不溜秋的藥丸子丟了過去。
秦衡好奇地詢問:“這是什么?”
“吃吧,讓你長高高的東西!本瓦@么一顆小破丸子,花了他十萬積分,這也就是親兒子,換另一個人,他可舍不得。
*
秦疏上了幾天朝,發現還真沒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內閣十分能干,司禮監也十分能干,他每天往那一坐,當個擺設就成。
不過為了表示對他的尊重,偶爾也需要他表個態。
這日,就提到官員的選拔和變動問題。
在先帝駕崩到他登基的這段時間,因為政斗,有資格上朝的被干掉了近三分之一,就這也絲毫沒影響政務。這種現象不僅出現在中央,地方官員空缺的情況也十分嚴重,個別偏遠地區甚至連個縣令都沒有,活都是縣丞干的。由此可見,此前的官員有多冗雜。
所以,輪到秦疏表態的時候,秦疏第一次提出了反對。
下首的幾位官員都沒想到皇上會駁回,吏部尚書周信上前一步,“陛下,這里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疏十分光棍:“朝廷缺人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還是運行得好好的。精簡官員,量才而用,這才是正道!
張度拱手道:“陛下圣明,然今非昔比,陛下業已榮登大寶,正該讓朝廷百姓感沐天恩,科舉取士,勢在必行啊!
秦疏:“朕也沒說不讓科舉啊。”
梁遠到底老謀深算,“陛下所言精簡官員之語,莫不是想要借機裁撤某些官職?”
秦疏贊許點頭:“梁相見識深遠,我朝缺的不是能臣,而是干吏。張愛卿所言亦十分有。如此,今年加設恩科,幾位愛卿回去商議一番,拿個章程出來。”
周信忙道:“陛下,恩科可加,官職不可裁啊。”
秦疏微微瞇眼:“為何?”
周信直面威壓,竟有匍匐在地的沖動,他握緊了拳,指甲掐進肉里,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官職設立皆有其因。若貿然裁撤,恐會打亂政務的正常運行。各部門之間相互協作,各司其職,一旦裁撤部分官職,職責分配必將重新調整,這期間極易出現混亂與疏漏,影響朝廷對地方的治。
再者,許多官職雖看似冗余,實則在特殊時期或特定事務中能發揮關鍵作用。若因一時之需而裁撤,日后若有變故,重新設立又需耗費諸多時日與精力。還望陛下三思!
秦疏目光在幾人身上一一掃過:“眾位愛卿都是這么想的?”
對上他的目光,幾人默默垂首,明顯是默認。
秦疏手指輕輕敲著扶手,一時間,只有輕微的篤篤聲在書房回蕩。
“如果你們能夠減少三分之一的冗員,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俸祿翻倍。”
梁遠:“……”有些心動。
周信:“……”心動+1
……
秦疏唇角的笑意一閃而逝,果然沒有一個打工人能抵擋漲工資的誘惑。此時,主動權已經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吏部重新審度現有官職,職能務必清晰,政務重合的視情況裁撤或合并,人盡其用!
眾臣齊聲應道:“陛下英明!
秦疏微微頷首:“此事關乎國之根本,萬不可敷衍了事!
秦疏的兩道命令吩咐下去,內閣忙得腳不沾地,久不見人的衛崇也主動現了身。
衛崇見到人第一句話便道:“你怎么想到要整頓吏部的?”
秦疏一聲嘆息,正在衛崇以為他要發表什么真知灼見時,就聽這人道:“躲了我這么長時間,開口就問這個,督主可真是一點兒沒將我放在心上啊!
衛崇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陛下誤會了,微臣只是忙于公事,并非有意為之!
秦疏可不信,怎么那么湊巧,他每次讓人叫他都是在忙,親自過去逮人又都不在。不過衛崇現在還會找個由敷衍,也算一大進步,他便沒有揪著此事不放。
秦疏委屈巴巴,“你如果再不出現,我便要相思纏身了!
正踏入殿門,打算陪老父親用膳的秦衡被雷了一個哆嗦,腳下一轉,溜了。
衛崇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去看,然后就被秦疏逮住機會,一把抱住,然后就是兜頭兜臉地親吻。
衛崇意思意思推了兩下,也就隨他去了。雖然不想承認,身邊少了這么個人,確實有點兒空。
第194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9
秦疏察覺到衛崇態度軟化, 親吻也多了繾綣的味道,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開口請求:“今晚, 留下來吧!
衛崇已然情動, 他也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 沒多猶豫便點了頭。
秦疏心中一喜, 擁著人就倒在了床上。
起初還挺順利, 進行到一半,秦疏就有些受不了了。他這邊有什么變化,衛崇立馬就感覺了出來, 原本的好興致就好似潑了一瓢冷水,心里也涼了半截。
而一旦意識到自己心里的細微變化,就更是氣不順。張嘴就是諷刺:“看你這力不從心的樣子, 怎么?這就不行了?”
秦疏還從來沒在愛人這得到過這樣傷人的評價, 氣悶辯解:“不是我不行,是這床不行!
衛崇不信:“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睡在這張床上!闭f著還輕蔑地瞄了一眼下邊。
秦疏被這一眼刺激得火星子直冒, 他也不再做口舌之爭, 直接將兩人換了個位置,讓他好好感受一下, 到底是誰不行。
再堅實的土地也經不住犁耙的反復耕耘,衛崇起初還咬牙忍著,只是身后之人憋著一股火, 又存了教訓的心思,他屬實有些經不住,最終服了軟。
秦疏將人牢牢地禁錮在懷里,仿若耳語般:“督主覺得我可還行?”
“快別折騰我了,你可行得很!毙l崇回身推他兩下, 示意換個姿勢。
秦疏在他肩頭嘬了一口,上面很快就浮現出一枚艷麗的印子,秦疏笑了:“之前我就想說了,這床太硬,有些費膝蓋!
衛崇睨了他一眼:“你可閉嘴吧。”
秦疏聽話地閉嘴了,換了個姿勢,開始舉重。憑借著力量優勢,真正做到了舉重若輕,兩人對此都非常滿意。
*
衛崇又睡過頭了,醒來后,他看著明黃的帳頂好一會兒才起身。在衛敬賢服侍著他洗漱的時候,榮喜輕聲匯報,“陛下口諭,督主醒了不必急著處內侍省的事,他去內書房點個卯就回來陪您用膳!
衛崇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本來也沒打算走,昨天本來想問政事,結果后來只顧著荒唐,把正事兒拋在了腦后。
榮喜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之前衡公子過來了一趟,說是——”
衛崇聽到這個名字,皺了下眉,“說了什么?別吞吞吐吐的!
榮喜垂首道:“衡殿下說是要給您請安!
衛崇想起登基大典那天發生的事兒,不由得有些頭疼。
皇上將廣平王之子留在宮中,果然有臣子以此諫言。陛下挑揀了兩個回了朱批:別人家的事少管。
許是反對的聲音多了,為此他還特意找了宗正驪王,想要直接將人記在他的名下,宗正自然不會同意更改玉碟,秦疏也不在意,命人稱呼季安公子為衡殿下。之后更是一意孤行地將人安排在了景陽殿,也就是原承輝殿,打算從事實上坐實他的身份。
衛崇是真的有些搞不明白秦疏的路數,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說服季安公子聽話的:“衡殿下最近都在做什么?”
榮喜面色有些古怪:“衡殿下十分濡慕皇上,皇上閑暇時會帶著他騎馬、泛舟、打鳥、釣魚、下廚……”
衛崇無語:這是大紈绔要帶出個小紈绔嗎?還有下廚是什么鬼?
衛崇自然不可能接受秦衡的請安,只是他剛才內殿出來,就瞥見了殿外站著的小小身影,一段時間沒見,秦衡明顯比之前康健了,雖然還是有些瘦弱,面色卻紅潤不少。
對上他的目光,秦衡不等人通報,顛顛地就跑了進來,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后,“阿父最近在忙什么,衡兒都想您了!
衛崇:“……”這熟悉的味道,該說不愧都是姓秦的嗎?
衛崇給尚在震驚中的榮喜使了個眼色,榮喜終于回神,招呼著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衛崇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緩緩說道:“殿下聰慧,當是明白,若想要承繼大統,需與微臣劃清界限才是;噬系耐嫘χZ還是勿要當真的好!
秦衡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說:“阿父是不喜衡兒嗎?”
衛崇目光銳利地盯著秦衡,暗察司名聲在外,便是經年的老臣也要避其鋒芒,眼前這位小殿下卻不閃不避,衛崇愈發覺得他不是一般孩子,“衡殿下,皇上若是中意于你,微臣不會阻攔,殿下也不必委屈了自己!币膊槐貙⑽壹茉诨鹕。
秦衡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小聲說道:“阿父,衡兒待您的心與父皇一般,您為何這般不信衡兒?”
衛崇冷笑一聲,不過一介黃口小兒,還妄想騙過他,衛崇正想說些什么,只見秦衡一個滑跪,伸手就抱著了衛崇的腿,仰著小臉說:“阿父,衡兒會乖會聽話,您別不要衡兒。”
衛崇:“……”你這樣廣平王知道嗎?
“呦,你們父子倆在玩什么呢?”秦疏進門就看到這一幕,上前一把將秦衡提溜起來,給他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將人隨手往旁邊一放,隨即挨著衛崇坐了。
秦衡有些不滿,他來到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好不容易逮住機會與阿父親近親近,還被打斷了,他爹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衛崇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朝會結束了?”不會真點個卯就回來了吧。
“沒有,我尿遁了!
衛崇:“……”
秦衡在旁邊貼心地解釋:“尿遁的意思就是——”
衛崇抬手制止,他自知不是個忠臣,卻也忍不住想要勸上兩句:“陛下,臨朝聽政何其重要,您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秦疏示意他稍安勿躁:“裴雄和李繼忠因為軍餉的事情吵起來了,看那架勢還有得吵呢,蘇懷信在那邊守著,我回來陪你吃頓飯再過去也不耽誤什么!
說著吩咐道:“傳膳吧!
很快,膳食上桌。
秦疏從來不在他面前擺皇帝的譜兒,衛崇也沒矯情,跟父子倆一同坐了。
秦衡目光在桌面上一溜,親自舀了一小碗丸子湯擺在衛崇面前,獻寶道:“阿父嘗嘗這個,手打鹿肉丸子湯,還會爆汁呢。其實牛肉丸更好吃,只是耕牛珍貴,只能用鹿肉代替了!
秦疏夾了一塊餅子放在衛崇面前的碟子里:“這個是香酥餅,和丸子湯絕配。我和衡兒閑來無事,研究了不少吃食,你嘗嘗喜不喜歡!
衛崇看著眼前的碟子碗,眼神有些復雜。他七歲入宮,至今已近二十個年頭,對宮里的膳食再熟悉不過。
最近送去他那邊的膳食和以往大不相同,衛崇還以為是宮里換了新主人,廚子改成了閩南口味,卻原來這菜色本就是皇上研究出來的。至于秦衡,則完全被他忽略了,不過是個小孩子,站起來也就案板高,能研究出個什么。
秦衡吃了個肉丸,“父皇,老莫做的沒你做得好吃。”
秦疏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確實沒我做的勁道彈牙,湊合著吃吧,趕明兒我有時間了再給你做。你阿父喜歡吃河鮮,蝦餃你別吃了,省給你阿父。”
秦衡應了一聲,原本沖著蝦餃使勁的筷子轉了個方向,夾了個包子到碗里,還沖著衛崇露出一個無齒的笑。
這頓飯,有些過于熱鬧了。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在共享天倫之樂。衛崇看著眼前親親熱熱的兩父子,懷疑他們一起被調了包。
調包是不可能的,兩人一起給他灌迷魂湯倒十分有可能,為了防止自己被灌迷糊了,衛崇亟須一些正事來醒醒腦子。
“陛下,您怎么想到要讓吏部削減人員的?”
秦疏嘆了口氣:“我朝國祚至今也有二百余年,發展至今,貪腐、結黨,層出不窮,尸位素餐更是屢見不鮮。官員空缺的情況也不是我登基了才出現,既然之前沒出什么問題,就證明現有的官員夠用。與其讓某些人在那些位置上安插人手,結黨營私,還不如干脆取消算了。這樣,暗察司也能輕松些,你也能多些時間來陪我。”
衛崇看他說著說著又開始油嘴滑舌,有些氣惱:“和你說正事呢!”
秦疏認真道:“陪著你們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正事!
秦衡撇撇嘴,秦疏看到,直接打發人:“吃飽了就去園子里走走,別在這窩著了,小心太子之位不保!
秦衡不想走,他用期待的小眼神看向阿父,只可惜阿父并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只能順著父親的意思,不情不愿地逛園子去了。
秦衡走了,衛崇一個眼神,其他人也都被打發了出去。
衛崇現在挺矛盾,那感覺就像是嫁了個二世祖準備當家享福,婚后又開始嫌棄對方不上進。這個念頭一起,他首先就被雷了夠嗆。
衛崇擺正心態:“陛下難道是想學先帝,不去上朝了嗎?”
“朝還是得上的,不過得改改規矩!鼻厥枭焓謱⑷吮У酵壬。
反正屋里也沒其他人,衛崇也就隨他去了,只問,“陛下想要怎么改。”
凌國實行的是每三天一次大朝會,平時都是小朝會。大朝會在宏政殿舉行,小朝會在內書房議事。不管是大朝會還是小朝會,五更天就得到,每旬休沐一天。
秦疏也是個打工人,受夠了其中艱辛,“現在還好,等再過一個月,天亮得晚了,摸黑上朝不說,還得餓著肚子醺蠟油,我可不想遭那個罪!
衛崇知道他從小高床軟枕,是個不能吃苦的,開口詢問:“陛下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秦疏笑道:“不如改為每旬的旬中、旬末各休一日,每日辰時中上朝,如此那些老大人也能有時間養養身體,正當年的也能儀容,奉養親人,教養子女。”
衛崇心下默算,按照陛下的想法,便是一個大朝會接三個小朝會,之后休沐一日,如此大概循環六次,正好一月,聽起來也有幾分道:“陛下有沒有想過,休沐次數變多,百姓若是有事告到官府,要如何處。”
秦疏張口便道:“安排人輪值便是了!彼敲炊嗍澜缫膊皇前鬃叩,什么樣的用人方式沒見過,便是地府也有狂歡日呢。
衛崇也是用人老道的,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好處,他比較奇怪的是:“陛下是如何想到這種方法的?”
秦疏在他頸間深吸了一口氣:“你是不知道,裴大人是個不修邊幅的,估計月余沒洗澡了,每次和他說話,我都要離得遠遠的,他若是再如此,我便不讓他上朝了。”
衛崇想到裴雄的怪癖,亦是眉頭緊鎖。
“督主,您覺得我這想法如何?”想要把這項政令推行下去,他也需要支持,他家督主就是最好的人選,否則內閣那幾個老古板就能直接否了。
衛崇輕笑,原來是在這等著他呢,“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為什么要幫你!
他若是真接了這差使,內閣的那幾個老狐貍一定會認為是他在背后搗鬼。
秦疏心下一轉,直接就著這個姿勢將人抱起,一路抱到床邊。
衛崇可不想陪他胡鬧,提醒道:“陛下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回去參加朝會吧!
秦疏將人放下,悶笑出聲:“督主在想什么啊,我只是想給你看個寶貝!
衛崇面色狐疑,然后就看到他在墻壁上敲敲打打,只聽幾聲異響,眼前出現了一處暗格,秦疏取出一件東西給他,“督主覺得,這個謝禮如何?”
眼前的東西非金非玉,拳頭大小,符身線條流暢,一條黑龍盤踞其上。龍身蜿蜒,龍鱗細密,每一片都雕琢得栩栩如生,散發著一種冰冷而莊重的氣息。
衛崇看著手中的黑龍符,久久無言。凌國調遣軍隊有兩種兵符,調遣外軍用黑虎符,調遣禁軍是黑龍符。
黑龍符向來握在皇帝手中,只要有了這道兵符,皇帝反而像是被衛崇和他領導的軍隊包圍下的籠中之鳥。說句不好聽的話,生殺大權都掌握在衛崇手中。
衛崇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他。
秦疏見他神色木然,疑惑道:“你難道不高興嗎?”
衛崇忽然說道:“權力只有爭到手里的才更有價值!
秦疏見狀,伸手過去:“既然督主不喜歡,就還給我好了,回頭我再尋個更合心意的禮物送你。”
衛崇手下用力,握緊手中的兵符。既然給了他,就是他的了,他是傻了才會還回去。
秦疏看他一臉緊張,眼里笑意一閃而逝,整個人湊了過去,“從今往后,我的身家性命全部交托督主之手,督主可莫要辜負朕的一片心意啊!
衛崇想:眼前這個怕是凌國歷史上最沒腦子的皇帝了吧。
秦疏用一道兵符,在生性多疑的衛督主心頭敲開一條裂縫,順利地住了進去。
第195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0
秦疏近來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因著將禁軍大權交了出去,衛崇最近待他明顯多了耐心,至少每日兩人都能見上一面, 偶爾太忙, 也會過來雍和殿陪他用過膳再走。
秦疏十分懂得得寸進尺的道, 這日, 在衛崇說晚上有事要宿在外面時, 秦疏抱怨道:“朕貴為天子,卻如內宅的婦人一般,等待督主寵幸, 實在是命苦!
衛崇雖知他是做戲給自己看,還是被勾起了一點愧疚感。
秦疏看出他態度的松動,站起身便往外走:“知道你忙, 沒時間陪我, 今日我便辛苦些,陪你走一遭好了。”
“陛下這是要作甚?”衛崇有些不敢置信。
“陪你辦公去!闭f著吩咐蘇懷信安排馬車去內侍省。
衛崇看他說的跟尋常百姓串門子一樣就有氣, “天子出行, 豈能輕忽?”
秦疏對著他眨了下眼:“這不是有你在嗎?督主大人會保護我的,對吧!
*
這是秦疏第一次來內侍省。內侍省是個七進七跨的建筑群, 大小房間加起來有數百間,所有部門都是為皇家服務的,比之內閣還要氣派。
內侍省中稱得上衛崇嫡系的是神機衛和暗察司。衛崇平日一般都在暗察司辦公。
此時已是下衙時間, 但這里依然沒有絲毫要下班的意思,秦疏看了一圈,說:“手底下那么多人,難道就沒幾個得用的嗎?”
衛崇自然不會說自己手下能力不行,“曲陽河幫頭目侯山沒了, 他死得突然,現在整個河幫都是一團亂,于朝廷來說正是天賜良機,正可分而化之,我不盯著不放心!
河幫是一個民間組織,最開始建立的時候是為了同鄉互助,后來發展壯大,壟斷河運,欺行霸市,漸漸成了一股連官府也不敢小覷的勢力。
聽過衛崇的介紹,秦疏問道:“既然如此,官府為什么沒有想辦法取締。”
衛崇看了他一眼,秦疏就知道他問了一個傻問題。
衛崇給他說明其中的道:“任何一股勢力,能夠做大做強,背后都少不了靠山,河幫發展至今,背后的水深著呢!
原來是官商勾結。
秦疏翻看著案頭的資料,皺了皺眉,這個河幫還真是根深葉茂啊,難怪他家督主忙得都不著家了,“實在不行,就把這些保護傘調回京中,只要進了京,便是條蛟龍也得盤著!
“官員調動哪有這么隨便,如果真那么容易就好了!毙l崇抽回被他拿走的案宗,正打算,一看才發現還是按照之前的順序排好的。衛崇眉目微動,小細節才最能反應一個人的品性。
秦疏晚上有點吃咸了,隨手拿起桌案上的茶壺就倒了一盞,正要喝卻被衛崇攔了下來。
秦疏意外挑眉,衛崇將茶水潑到了地面上,“陛下如今乃是天子,入口的東西怎能還如從前一般隨意!
“關心我呀。”秦疏心下得意。
衛崇不想在這里陪他打情罵俏,正要將杯子放下,就被秦疏握住了手。
秦疏抬手提起茶壺就著這個姿勢又倒了一盞,衛崇想要將茶盞移開,卻敵不過秦疏天生神力。
秦疏就這樣就著他的手喝了,鳳眼含笑地看著他,聲音清淺卻分外認真:“放心,不會讓你守寡的。”
衛崇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聲音涼涼:“陛下想多了!
秦疏覺得衛崇這樣不好,他也沒說什么啊,怎么就生氣了呢。他趕忙又倒了一杯茶,準備賠罪。結果茶盞剛拿起來,整個就裂開了,茶水順著手腕全灌進了他袖子里。
衛崇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見他蹙著眉,便親自拿了布巾替他擦拭,自然是擦不干的。
“陛下,這邊也沒換洗的衣裳,天色也不早了,您不如早些回去?”
秦疏不滿:“我才剛來,你就想趕我走了?”
衛崇嘆氣:“您在這里,我無法安心處正事!
秦疏做了個告饒的手勢,立馬進入狀態,“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解決這河幫之事?”
這屬狗皮膏藥的看來是勸不走了。
衛崇:“侯山死后,我已讓安插的探子見機行事,摸清其內部各方勢力的動向,再尋可拉攏之人,許以好處,讓其為我們所用!
秦疏點了點頭,“若是拉攏不成呢?”
衛崇目光一冷,道:“那便動用武力,強行鎮壓。但此舉恐會引起動蕩,需謹慎行事!
秦疏不想妄動干戈,思索片刻,說:“比起拉攏,若是能夠渾水摸魚,取而代之不是更好?”
衛崇問:“陛下覺得怎么取而代之?”
秦疏翻開卷宗的一頁:“這位紅娘子是侯山的女兒吧,督主覺得咱們扶植她接手河幫如何?”
“扶植女子?”這是衛崇沒有想到的。
“對啊,”秦疏見多了精明強干的女子,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侯山成年的兒子沒了,留下的血脈除了這位大娘子就只剩個不懂事的娃娃。更難得的是這位紅娘子十分能干,手下也有一票擁躉。且女子比之男子更喜歡安定,行事也會更加謹慎,若是紅娘子能夠順利接手河幫,來日招安也能容易些!
衛崇原本是想要拉攏河幫中的某個人物,回頭再以此為把柄,讓對方做個傀儡,等到其內部分裂再一網打盡。不過他對皇上如何招安還挺好奇的,便問:“陛下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秦疏確實有個頂好的主意,“紅娘子雖已二十有三,但并未婚配,也別讓探子貓著了,干脆施展一下魅力,將人娶了,將來再吹吹枕頭風,兵不血刃就能將河幫拿下,屆時并入水軍,他們也能吃上公糧,豈不兩全其美?”
衛崇沒想到他身為一國之主,竟然出了這么個主意,想也不想就拒絕:“此法有失皇家體面,且若被察覺,反倒弄巧成拙,令局面更加復雜!
秦疏不以為然:“能少死幾個人就是最大的體面,你信我一回,回頭問問哪個探子對紅娘子有意,就把這美差交代給他,告訴他來日事成,便許他們夫妻雙雙入朝為官,由暗轉明,沒有不答應的。對了,人選必須得是年輕俊俏的,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衛崇竟讓他說得有些心動:“陛下怎么確定此法一定奏效?”
秦疏笑了,笑得意味深長:“試試唄,又沒什么損失!
衛崇細品這個套路,怎么這么熟悉呢?等到晚上兩人鉆完被窩,他才回過味兒來。
之后衛崇兩天沒搭秦疏,秦疏想破腦袋也沒搞明白,他家這位怎么又生氣了。
簡直是氣球轉世!
*
每一項新政的推行,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這日,正趕上梁遠告病。
梁相病了也有秦疏的一份“功勞”,且不說加設恩科涉及的諸多事宜,單單裁撤并崗就讓內閣吵翻了天。梁遠身為首輔自是不得清閑,前前后后忙了半月有余,才算將此事捋出頭緒,結果這口氣一卸就起不來了。
在朝會上,秦疏面色凝重地說道:“梁相告病,朕深感憂慮。諸位愛卿也知,朝廷諸事繁雜,而朝廷倚仗的幾位老臣日漸年邁。朕每日寅時上朝尚且艱難,更何況諸位大臣卯時便要在殿外等候。朕每思及此便心下不安,長此以往,恐于國不利!
眾臣心下狐疑,不明白皇上到底想要說什么。
別人不知,衛崇卻是知道的,他向一人使了個眼色。
光祿侍郎蔡青生越眾而出,“陛下圣明,臣等為朝廷效力,雖死無悔。但如今梁相累倒,實乃警示!
秦疏微微頷首:“愛卿可有什么良策?”
蔡青生拱手道:“陛下,臣以為若能調整作息,定能讓諸位大人有更多精力處政務。”
群臣紛紛側目,蔡青生是衛崇的人,這并不是什么秘密,關鍵是此事明顯是皇上授意,其中深意實在令人不敢不想。
秦疏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那依愛卿之見,作息應如何調整呢?”
蔡青生略一思索,說道:“上朝時間可推遲至辰時,散值時間延后半個時辰。如此一來,既給了諸位大人養精蓄銳的時間,又能保證政務處的時長。”
秦疏看向眾臣:“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此時,一位老臣站出來反對道:“陛下,此舉萬萬不可,祖宗之法不可輕易更改,否則會亂了朝綱!
秦疏臉色一沉:“你們勿要以為朕是好糊弄的。如今晚至早退,政務廢弛的情況并不少見,與其上值摸魚,還不如在家多陪陪老婆孩子呢,也免得后院起火,貽笑大方。”
此言一出,眾臣盡皆肅然。
君臣與夫妻無異,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秦疏取得先機,趁熱打鐵道:“朕并非要違背祖宗之法,而是因時制宜。若能讓諸位愛卿精力充沛,于國于民豈不是更加有利?”
見到有人面色松動,秦疏繼續道:“朕已命人擬定了新的上值時間,暫且以三月為期試行,若有不妥,再行廢立也無不可。”
試行?什么意思?
朝廷政令豈能朝令夕改?
秦疏也不給他們提出反對的時間,直接道:“眾位愛卿既然同意了,便退朝吧!
等等,誰同意了?
皇上一走,眾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衛崇身上。衛崇雖然也驚訝于“試行”這一操作,面上卻是一副莫測高深,迎著投來的目光一一回視。
衛崇之狠辣可止小兒夜啼。梁相告病,還真沒有人敢來觸他的霉頭。
翌日是小朝會,需要上朝的官員如往日一般,卯時就等在了殿外,因著怕殿前失儀,他們出門時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只用了兩塊不占肚子的茶點便匆匆而來。結果從卯時末等到了寅時初,又從寅時初等到了辰時中才被放入,那滋味兒別提有多難受了。
平日早早便退朝的皇帝今日卻一反常態,很有勵精圖治的味道,時近正午才宣布退朝。官員們一個個餓得前胸貼后背,尤其是年紀大的,走出去的時候腳下都打晃了。
又一日,卯時便到的官員直接減半,幾位官員借著星光互相招呼寒暄,聲音中都好似帶著凄涼,這種情緒在最后兩位掐著時辰到的官員抵達時到達了頂點。
與之相反,后來者明顯心胸舒暢,精神愉悅。
如此不過一旬,再無一人按照舊日時辰上值。凌國實行了兩百年的作息,就這樣輕飄飄地改了。
因著上朝時間比之從前晚了整整一個半時辰,下衙卻只延遲了半個時辰,是以官吏們為了將事情做完,只能埋頭苦干,再不敢如從前那般松懈。
鷹眼衛指揮使公孫豹將最近收集到的消息一一上報。
衛崇耳邊聽著下屬的匯報,思緒卻早就飄遠了。
衛崇覺得,他被皇上利用了,且不只這一件事。
平日里雙方意見不合,皇上每每憑借耍無賴達成目的,這讓他放松了警惕;仡^一看,他是一退再退,便是將黑龍符交給了他又如何,他又不可能謀朝篡位。
皇上是不是也吃定了這一點?
吃定了——他心中有他。
第196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1
衛崇看著賬冊, 眉頭緊鎖。之前陛下夸出?,精簡官吏后其余人等俸祿翻倍。結果到了發俸的時候,李繼忠以國庫空虛為由拒不執行, 陛下金口玉言, 多余的這部分便只能由內庫暫且填補?蓛葞炷苎a一次兩次, 一直這樣下去卻是不成的。
衛崇多少年都沒這么苦惱過了, 內侍省名下雖有不少營生, 可花錢的地方也多。
先帝雖然在位只有十余年,卻幾乎將內庫敗了個精光,許是生子無望, 又病體孱弱,先帝酷愛建園子,各種奇花異草, 珍玩異石源源不斷地從各地流入京中, 花費不知凡幾。
當今倒是沒什么燒銀子的癖好,可按照現在的趨勢, 拿內庫貼補國庫, 最多三個月便會捉襟見肘。
榮喜看了一眼時辰,上前輕聲詢問:“督主, 往日陛下再過半刻鐘便會到了,您看屬下要不先把這收拾一下?”
衛崇看了一眼手中的賬冊,說:“就放在這, 也讓他看看如今的光景,免得什么時候腦子一熱,就將家底都許出去了!
榮喜想勸,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些時日,他冷眼瞧著, 陛下待督主比之從前還要上心,并沒有出現他擔憂的情況。
正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許是陛下就中意督主這般的呢。
今天不僅秦疏來了,身后還帶著個小尾巴。
榮喜恭敬上前:“參見陛下,參見衡殿下。今天下面采買了上好的鱸魚,殿下來得正是時候!
“鱸魚好啊,之前的那個豆豉醬應是可以吃了,讓廚下用醬料蒸了嘗嘗!鼻睾夥愿劳,又看向端坐的人道,“阿父,您覺得此法可好!
衛崇已經習慣了他的自來熟,只道:“隨你喜歡。”
看他雖然面色紅潤,卻有些氣喘,又吩咐道:“讓廚房燉一盅蟲草湯給殿下。”
自有人下去吩咐。
秦疏發現進門至今,衛崇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書案上,便湊過去道:“看什么呢?這么專注!
衛崇將賬本往他面前一推:“看你有多敗家。”
秦疏看著上面的收支,驚訝挑眉:他是真沒想到皇帝的小金庫竟然就這么點兒銀子。
驚訝過后就是愧疚,按來說應該是他賺錢養家的,結果來這好幾個月,他一直靠啃老過日子,還真得想些辦法了。
秦疏靠著桌案,將賬冊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對于內侍省的產業也有了大致了解。
內侍省經營的產業不是為了賺錢,主要是為了滿足皇家的需要。宴飲時的碗碟壺觴,賞賜命婦的衣料釵環等,全部出自內侍省,其中典型的就是織造坊、制器坊、皇莊這一類,為了保證皇家的尊崇,只有那些過時淘汰的東西才被允許流出宮外。
秦疏越看神情越放松,原本他還想著要怎么賺錢養家,看到上面的名目,他只想說,這就是抱著金飯碗討飯吃,簡直眼瞎。
秦疏胸有成竹地對衛崇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衛崇剜了他一眼:“這上面的銀子可不是我花光的!
秦疏賠笑:“知道知道,我的意思是,從今日起,不會讓你為了銀子的事情操心!
衛崇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道:“那微臣就等陛下的好消息了!
秦衡在旁邊聽出了些門道,目光看向那堆賬冊,秦疏見狀,便對榮喜道:“回頭將這些賬冊送到景陽殿,衡兒也好好看看,若有看中的產業,便交給你經營。”
秦衡脆聲應了,有上個世界的經驗在,他自認為在賺錢方面還是很有幾分心得的。
榮喜見衛崇沒有反對,躬身應了聲“是”。
不一刻,膳食便已擺好。
豆豉蒸鱸魚香辣可口,秋日吃上這一口,整個人都熱乎起來了。秦疏想到他那一肚子的菜譜,忽然道:“開個酒樓應該也挺賺錢的,等我回頭問問表兄。”
除了酒樓,其實還有更賺錢的營生。秦疏覺得不能盲目行動,到底如何還是得先去搞一個市場調研,摸清市場再說。
想到還有一眾官員等著他貼補,秦疏便坐不住了,用過午膳便準備出宮搞調研。
衛崇無法,只能丟下手頭的公務陪著一起,又安排人在暗處隨行護衛。
原本秦衡也想跟著,只是被父親以跟著太傅讀書為由打發了。秦衡翻了個白眼:“父皇嫌我礙眼就直說!焙迷谒皇钦嬲男『⒆,倒也不是一定要粘著雙親才行。
秦疏拍了下他的腦袋:“知道還問,我跟你阿父約會,你跟在旁邊合適嗎?”
兩人說話并沒有避著衛崇,衛崇眉梢微動,隨即垂下眸子,掩去心中異樣。
既然是出門約會,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兩人移步織造坊,自有人上前伺候。
為了不引人注意,兩人便都選了青衫直裰。恩科在即,灃京城里這樣打扮的書生很多。
秦疏盯著衛崇看了好一會兒,只覺他今日這身打扮,倒是多了幾分特別的味道。
衛崇避開他的目光,很快又轉回視線跟他對視:“陛下在看什么?”
秦疏學著書生的樣子拱手作揖:“衛兄美姿容,愚弟心慕之!
衛崇早就知道他是貪慕自己美色,想要諷刺兩句,卻是笑了出來。他們兩人,半斤八兩罷了。
因為自小去勢,衛崇的長相稍顯陰柔,但這幾年身居高位,又多了凌厲和壓迫感。現在一笑,就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瞬間融化了那層冷冽。
秦疏一抖手中折扇,靠近了些:“衛兄這一笑,當真是傾國傾城!
衛崇聞言,笑罵一句:“你這張嘴莫不是抹了蜜?”
秦疏眼睛快速掃視一圈,見侍衛們一個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鵪鶉一樣老實,借著扇子的遮擋,迅速在衛崇唇上溜了一圈,用眼神詢問:“甜嗎?”
衛崇咬牙,秦疏疾走幾步,不給他反擊的機會。衛崇站在原地,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唇角微勾。
*
兩人一路來到正陽街,正看到一家書肆門庭若市,隨行侍衛上前探問,原來這里正舉辦一場文會。
秦疏對身邊人道:“衛兄,不如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衛崇今日出來本就是為了陪他,自然不會拒絕。
兩人進入書肆,正聽到一書生高聲道:“諸君且聽我言!如今宦官當道,禍亂朝綱,實乃國之大患!”
此言一出,現場瞬間鴉雀無聲,顯然沒有想到這書生竟如此大膽。
他旁邊的同伴趕忙去攔他:“趙兄醉了,怎么說起糊涂話來了。”
那位趙姓書生卻不聽勸阻:“我難道說錯了嗎?那朝堂本應是賢臣議政之所,如今卻被那閹人弄得烏煙瘴氣,綱紀廢弛。如此奸佞,若不除之,我朝危矣!”
聞聽此言,有人面露驚恐,生怕因此惹來殺身之禍;有人則靜默以對,似是心中也有同感,卻不敢表露。
衛崇臉色陰沉,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隨行護衛圍攏過來,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將人拿下。卻見秦疏臉色冰冷,上前一步。
衛崇做了個手勢,暗處的人都蟄伏下來。
秦疏開口便是冷嘲熱諷:“我道是誰在這里高談闊論,原來是個不事生產只有滿肚子稻草的膏粱子弟!
趙書生還從未受過這樣的斥責,氣得臉都紅了,他指著秦疏大聲說道:“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我飽讀詩書,豈容你這般詆毀。我所說的皆是事實,如今宦官專權,擾亂朝綱,百姓苦不堪言。你卻為那閹賊辯護,莫不是與他同流合污!”
此時,書肆內的氣氛更加緊張,榮喜、蘇懷信等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任他們如何想也想不到,陛下竟然會因為旁人編排督主而親自下場與人開懟。只有衛崇靜立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疏聽了趙書生的話,不怒反笑,他冷笑一聲道:“哼,說得好像你親眼看見了似的,不過是個搖唇鼓舌,搬弄是非之徒,有你這樣的人在,真是給讀書人丟臉!
趙書生提高了聲音:“我看你才是那宦官的走狗,在這里強詞奪。我等讀書人就該秉持正義,針砭時弊!
秦疏眼神一凜:“針砭時弊,呵呵,靠你的胡言亂語、信口開河嗎?”
趙書生愈發惱怒,“我沒有信口開河!”
秦疏:“那你倒是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趙書生語調鏗鏘:“他依仗圣上恩寵,結黨營私,排除異己,致使忠臣良將蒙冤受屈!
秦疏斜睨著他:“你看見啦?”
趙書生被他這個眼神氣得聲音都劈了叉:“如今稅收繁重,百姓苦不堪言,皆因衛黨貪婪無度,中飽私囊!
秦疏重復:“你看見啦?”
趙書生一噎,繼續道:“邊境戰事吃緊,軍需糧草卻屢屢被克扣,導致將士們浴血奮戰卻缺衣少食,這幕后黑手,亦是此賊!”
秦疏輕飄飄地回道:“你看見啦?”
趙書生面皮紫脹,“他若不是奸宦,哪里來得華車美服?”
秦疏抬眉:“陛下賞賜的,有問題嗎?”
趙書生好似抓住了把柄:“衛閹巧言令色,蒙蔽圣上,否則一介閹人,哪里能夠冠蓋榮華?”
秦疏目光愈發冷了:“呵呵,關你屁事!”
趙書生伸著指頭顫巍巍地指著秦疏:“你-你-你——”
秦疏下巴微抬:“我觀你天梁星失陷,此生與官祿無緣,聽我一句勸,莫要在灃京浪費時間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此時的趙書生氣得渾身發抖,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盯著秦疏,臉色由紅轉青,顫抖著嘴唇,喉嚨里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想要反駁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如果不是身旁的同伴扶著他,怕是會一頭栽倒在地。
秦疏不再搭他,目光炯炯地環顧四周,說道:“諸位,人生在世,莫要人云亦云,耳聽未必為虛,眼見也未必為實。在未了解事情全貌之前,切不可輕易聽信謠言,更不可隨意傳播,以免傷人害己!弊詈髱讉字隱隱帶著威脅意味。
書肆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讀書人鮮有如趙書生那般迂腐的,眾人雖不知秦疏底細,卻也猜得出他與那衛崇關系匪淺,自然不想惹禍上身。
隨后,有人小聲說道:“這位兄臺所言也不無道。”
這一聲打破了沉默,眾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冷凝的氣氛不再。那趙書生灰溜溜地擠出人群,離開了書肆。
秦疏熱鬧沒看成,反倒惹了一肚子氣。加之一頓輸出,也沒了逛書肆的興致,便也拉著衛崇離開了這里。
兩人漫步街頭,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衛崇輕聲道:“今日之事,傳到朝臣耳中,陛下怕是摘不下昏聵的帽子了!
秦疏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自傷,故意輕松道:“為你說話就是昏聵了?”
微風拂過,帶來些許涼意,吹動著街邊的樹葉沙沙作響。衛崇拈起肩頭的落葉,自嘲一笑:“剛才那書生有一點說得不錯,我確實不是忠臣!敝酗査侥遥Y黨營私更是常規操作。
秦疏停住腳步,看著他若有所思。
衛崇的心漸漸提起,然后就見對面的人目光中透出一點戲謔的深情,點頭道:“嗯,你——是幸臣!
衛崇被他這一眼看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秦疏知道衛崇名聲不好,可他不管那些,衛崇是他的愛人,他要無條件地站在他這邊,他也不允許有人詆毀他。
秦疏沒再說什么,他借著寬大的衣袖,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牽住了衛崇的手,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衛崇垂眸,看著衣袖相接的地方,那里傳來的溫度過于熾熱,幾乎要將他融化。
第197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2
正陽街, 宋通山看著拐過街角的身影,眉頭緊鎖。
元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并沒有發現什么, “大爺?怎么不走了?”
宋通山:“你去跟錢掌柜交代一聲, 就說我今天有事, 不過去了。”
秦疏還不知道, 不過第一次出來約會就讓自家表兄撞見了。
他還沒忘記要順便考察市場的事兒, 所以只在店鋪林立的正街溜達,幾乎見了鋪子就往里鉆。
也許是心態不同了,擱在從前, 衛崇樂得看他貪玩享樂,如今卻總忍不住想要勸上兩句,只看他興致盎然, 到底沒說掃興的話。
陛下于政務上十分敏銳, 只是太過憊懶了些。初登基時,便讓他代筆朱批, 彼時他心有顧慮, 便婉言拒絕。結果那日他竟看到陛下讓秦衡代筆,實在太過兒戲, 他只能接過擔子,也不知梁遠見此他的筆跡會如何咬牙呢。
衛崇看向身側之人,陛下尚未及冠, 貪玩些也無妨,只要有他在,總不會教他吃虧就是了。
這種情況在秦疏站在胭脂水粉鋪外的時候被打破,“陛下,換一家吧!
這樣的鋪子是今天考察的重點, 秦疏當然不可能換,他見衛崇滿臉的不情愿,便道:“要不,衛兄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胭脂水粉鋪默認是招待女客的場所,透過店鋪門窗,能夠看到里面衣香鬢影,偶有男子,也是陪著女眷一同前來。也就只有富貴窩里堆出來的紈绔才能心無掛礙地走進去。
秦疏進了鋪子,察覺衛崇跟在身后,了然而笑。
兩人甫一進店鋪,便有數道目光集中過來,掌柜上前熱情招呼:“兩位客官可是要給家中女眷采買?需要點兒什么?”
秦疏抖開折扇,“隨便看看。”
掌柜的看出這位顧客不喜有人跟隨,又見他與同伴都是讀書人,想來不會唐突鋪子里的女客,便沒有再上前打擾。
鋪子里除了胭脂水粉,還售賣香料珠花等,柜臺上擺了一排的樣品,秦疏看得很認真,不過也只是看看而已,連手都沒伸。
衛崇暗暗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怕這人心血來潮,涂脂抹粉,或是讓他涂脂抹粉。
看過一遍,秦疏心里大概有了數,便將目光轉向珠花,其中有一種絨花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秦疏示意香使拿出來看看。
香使拿出托盤,讓他挑選,秦疏挑了一朵美人面,順手簪在衛崇鬢邊。
衛崇怒目而視。
美人慍怒,更添風情。
到底還在外邊,秦疏也不好過分。卻借著摘花的姿勢,在他耳邊小聲道:“這花真是名不副實,不敵衛兄萬一。”
衛崇早就習慣了他的調笑,只給了他一個收斂點兒的眼神。
秦疏瞥見他散落的幾根頭發,想來是剛才不小心帶出來的,便順手掖到他的耳后,動作自然又親昵。
衛崇本就有些瘋勁兒在身上,見他自己都不在乎,索性便由他去了。反倒是那香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面紅耳赤。
秦疏問香使:“這支絹花要多少錢!
香使眼神控制不住地在兩人身上打轉,口中卻是職業性應答:“回這位客官,要一兩銀。”
秦疏笑著點點頭,身后自有人上前付上銀兩,出了鋪子,秦疏借著陽光又看了一回,感嘆道:“不過是做得逼真了些,竟然就要一兩銀子,女人的錢還真是好賺!
衛崇見他手捻花枝,姿態瀟灑,覺得這花與秦疏分外相配。聞言道:“公子是想開個脂粉鋪子?”
“有這個想法,若是我親自出手,調出的脂粉肯定比剛才的那家鋪子賣得好!鼻厥枰贿呑咭贿叺溃叭缃駥m里沒有女眷,內侍省的香娘整日閑著,怕是心下難安,回頭把人召過來,也發揮一下余熱!
衛崇的關注點卻在前面那句:“公子竟然還會調制胭脂嗎?”
“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小愛好罷了。”秦疏謙虛道,回想曾經,他們醫院可是有專門的藥妝專柜的。
衛崇點頭,“愿公子的脂粉鋪子早日開張,生意興隆。”王府世子喜歡調香,是挺上不得臺面的。
秦疏:“……”等賺了錢再說。
回宮之前,兩人去了望仙樓。
望仙樓中熱鬧非凡,賓客盈門。伙計熱情地將他們引至三樓雅間,窗外便是繁華的街景。
秦疏點了幾道招牌菜,又要了一壺美酒。陛下用膳不喜有人打擾,等到酒菜上齊,隨行的人便自覺去門外守著。
望仙樓的大廚手藝十分不錯,兩人邊吃邊聊,氣氛融洽。
秦疏親自為兩人斟滿美酒,舉杯道:“今日與你相伴,甚是歡喜,來,干一杯!
衛崇微微淺笑,與他碰杯,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秦疏又將空杯斟滿,輕嘆了口氣,道:“唉,只可惜馬上就要回宮了!
衛崇知他從前在閩南過得自在,如今整日困在宮里確實難過,便道:“陛下若是想要出宮,帶足了人手便是!
秦疏搖頭,“衛兄誤會了,我可惜的不是回宮,而是與你攜手同游的這份自在!
衛崇聽出他話中的情意,心頭微醺,“陛下若是喜歡,得空了再出來便是。”
秦疏輕笑,傾身向前:“衛兄的話我記下了,可不能食言啊!
衛崇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靠近攪得心跳如鼓,身子微微后仰,有些不自在道:“既允了你,自會奉陪!
秦疏注視著衛崇的眼睛,越來越近,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而熾熱。衛崇下意識地想要后撤,卻被秦疏一把攬住了腰。
窗外的微風吹進雅間,拂動著兩人的發絲,帶著幾分溫柔。在這溫柔的風中,秦疏緩緩地湊近衛崇的唇,衛崇眼眸半闔,啟唇相接。
也許是被清風蠱惑,這一吻格外溫柔,唇舌撥動著心弦,整顆心都像被蜜水澆灌的一般。
忽然,一陣勁風傳來,兩人齊齊向窗外望去,正看見一人踏住了窗外的欄桿。
這人原本只想借力,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嘴,頓時駭了一跳,當看清其中一人樣貌時,驚呼出聲;“衛崇?”
秦疏聽見街上傳來追捕的聲音,隨手撈起桌上的酒杯就擲了出去,這人看著酒杯來勢就覺得不妙,連忙偏頭,只是雙方距離太近,他身在半空,躲避不及,被砸了這一下,只感覺下巴都要碎了。
身后還有人追捕,這人不想節外生枝,在劫持人質和轉身逃跑之間沒有多做猶豫,果斷選擇后者。結果他人還沒飛出去,身后就傳來一股大力,他整個人被摜在了地上。
只這一下,五臟六腑幾乎要移了位,他努力幾次,都沒成功起身。一雙眼警惕地看著站在衛崇身邊的年輕人,這人到底何方神圣,力氣竟然如此之大。
此時,守在門外的陸統領聽到動靜,直接破門而入,暗處的護衛也盡皆現身,很快便將涂勇五花大綁起來。
秦疏打量著地上的人。他問衛崇:“你認識他?”
衛崇搖頭,一旁的陸統領道:“此人極有可能是朝廷正在追捕的江洋大盜——涂勇!
秦疏意外挑眉,他還真聽過這個名字,不是因為他劫富濟貧的名聲,而是他前后越獄十余次的記錄,沒想到真人竟然這么普通,普通到掉進人堆里都找不出來。
涂勇呵呵笑了兩聲:“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涂勇!
此時,望仙樓已被團團圍住。
陸統領聽到上樓的腳步聲,一招手,便有一名侍衛上前將涂勇的下巴卸了。
此時,雅間外一名身著皂色官府的官差正好趕到,身后還跟著一隊兵勇,明顯是為抓捕涂勇而來。
陸統領得了指示,對官差道:“進來說話!
楚力士負責城內治安,練就了一雙利眼,所以在見到門外的護衛時就覺得不妙。再一看窗邊那人,深恨自己出門沒翻黃歷,竟遇上了這位難纏的主兒。
楚力士快速掃了一眼站在衛崇身側之人,此人雖衣著普通,卻自有一番氣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楚力士心下數轉,收回目光,躬身道:“京兆府都尉楚力士奉命追捕逃犯涂勇,打擾了諸位大人,還望恕罪!
陸統領微微頷首:“無妨,公事所系。至于涂勇,便由禁中接手了。”
楚力士聽到“禁中”二字,心下一震,再不敢多言,連忙應了。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陸統領道:“陛下,天色已晚,不如臣等護衛陛下回宮?”
癱在地上的涂勇身體一僵,陛下?把他摔掉半條命的這個年輕人竟然是當朝天子?心下驚疑的同時更多的是恐懼。他撞破了皇帝和閹賊的丑事,還能有命在嗎?
陸統領一揮手,自有人上前將人押走。
等到閑雜人等離開,陸統領低聲道:“楚力士是孫長海二子的內弟!
秦疏將這姻親關系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才明白他想說什么。
孫長海是大寺卿,因為衛崇勢大,大寺被隸屬于內侍省的暗察司壓了一頭,雙方難免發生齟齬。
孫長海有二子,長子的座師正是梁遠,有這層關系在,他們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而梁遠與衛崇之前爭斗已久,陸統領是在告訴他今日酒樓之事會傳到梁遠耳中。
衛崇從來不會低估這些彎彎繞繞的姻親關系,他思忖道,“涂勇倒是簡單,楚力士這邊倒是有些麻煩!
秦疏不用問都知道他的簡單麻煩指什么,身為一位珍愛生命的公職人員,他自然不能放任愛人草菅人命,當下便道:“涂勇罪不至死,量刑后就讓他去修皇陵,跟他說,好好改造,服刑結束后便讓他做個捕快,也不算辱沒了一身本領!
至于楚力士,秦疏提都沒提,顯然是不予追究的。
秦疏態度很明確,他壓根就不怕讓人知道。衛崇心下熨帖,也沒多說什么。
陸統領眉目不動,上位者的一句話,便可輕易決定他人生死,對此他早已司空見慣。只是讓他意外的是,督主竟然真的輕飄飄的將人放過了。
*
秦疏最近有些忙,忙著搞錢。
凌國的稅收大頭都是來自田地和人頭,就這國庫不空虛都見鬼了。他不可能一直用自己的私庫貼補財政,想要賺錢,還得靠商稅。
秦疏腦子里有大把的生意經,和兒子商量著議定了一系列的商業改革新政。例如規范了市場秩序,降低了商業經營的準入門檻,減少對商人的限制,對過往的商稅制度進行優化等。
政策好不好,還得看施行的效果。這日,秦疏召見戶部尚書御書房覲見。
李繼忠進了書房,才發現陛下正與衛崇說著什么,關鍵是衛崇坐,陛下站,唇角還帶著笑。
見到他來,秦疏便坐回書案后。
李繼忠壓下心頭的古怪,恭敬行禮。
“坐吧!辟n座后,秦疏便吩咐蘇懷信,“將這兩冊手卷拿與李愛卿瞧瞧!
這兩卷書冊,一卷是商業新政,另一卷竟然是內庫的賬目。李繼忠閱過手卷,心下發苦,今天早起眼皮就一直在跳,原來應在了這里。
秦疏見他看完,便道:“看過上面的賬目,愛卿有何感想?”
李繼忠愧聲道:“臣無能!毙南聟s是腹誹,陛下夸下海口漲薪俸可沒跟他商量,現在沒錢了,就把這爛攤子丟給他。
秦疏絲毫不給他推諉的機會,“朕大老遠從閩南跑過來當皇帝,總不能比當世子的時候還不如吧!
李繼忠趕忙拱手道:“陛下,臣有一法,可解燃眉之急!
秦疏沉聲道:“說。”
李繼忠:“既然作息時間可以試行,不若下發詔令,言明薪俸也只是試行,再找個由頭恢復舊制。”
衛崇輕嗤一聲,李繼忠心下憤懣,卻不好表現出來。
秦疏幽幽道:“這可真不應該是一部尚書該說的話,遇到事情不思解決之法,反而只想著用些昏招。也不知今年吏部考評,愛卿能定到幾等!
新帝登基已有百日,卻并不是個勤勉的,這從小朝會陛下經常早退就能看出,還有之前那個試行條例,大家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卻都已認定陛下是不喜早起上朝。
李繼忠暗暗將之與先帝比較,這位最大的優點也就是年輕體健了。
他單獨奏對的機會也不多,直到此時直面帝王威壓,竟是汗透衣衫。
他在尚書這個位置上已有四年之久,自然不是徒有其表,當下便將凌國自建國以來的歷次改革中涉及稅收方面的條例一一陳表,“陛下,非是微臣頑固不化,實在是從前的教訓太多,新政推行不易,恐怕難以為繼啊。”
秦疏就等著他這句話呢,當即便道:“朕知你的難處,這樣,這件事便交予你與衛崇,有內侍省參與,想必一定能夠做到事半功倍。”
衛崇起身道:“臣領旨,定當全力協助李尚書將新政順利推行!
衛崇這一站,徹底將李繼忠的后路堵死,也只能接了這差事。
任何一項政令的推行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小商販的涌現需要各地府衙負責監管,需要城衛所負責治安。行商只之人增多勢必需要加強路引身份等憑證的管。
此外,還需工部大力修建道路和橋梁,改善交通條件,如此才能降低運輸成本,使商品能夠更便捷地流通,為進一步推動商業繁榮提供保障。
戶部掌握著國家的錢袋子,李繼忠為了避免被衛黨滲透,回去以后三更起五更眠,可謂殫精竭慮。
伴隨著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一道道政令由中央下發,為這個衰頹的王朝注入了一絲新的活力。
又是兩場雪落,冬狩的日子到了。
第198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3
商業環境的寬松會給國庫帶來更多的稅收, 隨之而來的是商人地位的提升,這勢必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
朝堂上,反對的聲音也一直都在。自打商業改革的新政推行以來, 各種彈劾的奏疏就雪片似的從四面八方而來, 而且看這架勢, 隨著時間的推移, 還會更多。
當初秦疏命衛崇協助新政推行, 所以內侍省派出監察使,監管地方新政推行情況,監察使身負皇命, 地位超然,自然又引起了地方官的不滿。
有些臣子直接正面和秦疏剛上,稱他此舉是動搖國本, 更多的人卻將火力集中在了內侍省。
衛崇從前是不需要上朝的, 如今身負“重任”,每次朝會也得跟著參加。
秦疏心疼道:“最近事情多, 你在下面一站就是幾個時辰, 還得聽著別人的彈劾攻訐,著實辛苦!
衛崇不以為意, “能為陛下分憂,微臣心甘情愿!
陛下倚重他,那些人敢直接提他名字的都少, 所謂的攻訐對他來說更是不痛不癢,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他還挺高興的。
秦疏感動了一把,看到對方眼底的神色才回過味兒來,他家督主明顯是想借此事在朝堂立足啊。
窺破了對方的小心思, 也沒減少秦疏的心疼,反倒開始從長遠打算,總不能一直讓衛崇站著。
秦疏有心想給他設一把椅子,只是一想到朝臣的反應,當即吩咐蘇懷信,“讓工部趕制一批桌椅放在崇政殿,從今往后,所有人都坐著上朝!
蘇懷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注意到陛下看著衛督主的眼神,瞬間明悟。同時也懷疑起自己的判斷,陛下這樣,真的能成為不世明君嗎?又自我寬慰:陛下還年輕,喜愛美色也是人之常情。
不只蘇懷信驚訝,衛崇也沒想到陛下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便道:“陛下,此舉有違禮制!
“無妨,禮也是人制定出來的,F今很多的習慣都承自穆朝,結果呢,自從穆朝開始,國祚能超過三百年的猶如鳳毛麟角。孫穆之前,上朝可沒這么多的講究!
衛崇:“……”好像還挺有道的。
秦疏手指拂過他眼下青黑:“監察使那邊派榮喜盯著就是了,你算算,咱們都多久沒有像今日這般坐在一起用膳了?”
衛崇聽他抱怨,心下也有些愧疚,想著底子已經打得差不多了,便順著他的意思道:“那就按陛下的意思辦吧!
榮喜得了吩咐,歡喜地答應了。
蘇懷信看清榮喜公公眼底的野心,心下暗道自己見識短淺,對陛下高屋建瓴的遠見十分嘆服。
他去工部通傳陛下口諭,“眾位臣子為國為民,陛下深受感動,體恤老臣,禮外開恩,特許朝堂賜座,責令工匠趕制桌椅,鋪設崇政殿。”
此言迅速在朝臣中散開,有人感恩戴德,同時也少不了人反對。對此,秦疏的意思很明確:反正桌椅板凳都給準備好了,愛坐不坐。
那些反對的意見完全被陛下無視。且張度這人十分會審時度勢,很快就上疏了新的朝會奏請典范。
跪拜列座之后,需要奏對的臣子起身出列,那些堅持站著上朝的人就尷尬了,最后裝模作樣地誠惶誠恐兩天,再往后,一個個坐得都挺舒坦。
對于監察使的彈劾,在衛崇言明新政順利施行后,內侍省便將人召回而告一段落。
然而,此舉至少也要一年才能看出效果,眼下的困境并沒有解決。
秦疏將各項開支統計一番,將目光盯在了藩屬國上。
破船還有三寸釘,目前凌國雖然暴露出一堆問題,但大小藩屬國卻有五十多個,每年秋冬之際,便有朝貢的使團前來。今年因為新帝登基,來朝的使團比往年更多。
凌國對待藩屬國的態度一直都是厚往薄來,這些使團抵達灃京后,逗留時間少則一個月,多達半年。住在會同館期間,食宿全免。離開時,還能帶走豐厚的賞賜。是以某些窮僻小國幾乎年年都會派遣使臣入京打秋風。
因為使臣滯留,又會惹出不少官司,最后吃虧的還是本朝百姓,秦疏覺得得改改規矩。
這日小朝會,秦疏率先向鴻臚寺卿發難:“方愛卿,朕近日一直在思考關于藩使之事。使團滯留時間漫長,所費甚巨,百姓亦因此受累,愛卿可有什么良策?”
其他幾人松了一口氣,幸好火沒燒到自己身上。
說來也怪,陛下平日所為,實在不是個勤勉明君,就連內閣呈上的奏折都懶得批閱,可從登基至今,所推行的政令內閣就沒駁回成功過,也是奇怪。
衛崇卻是旁觀者清,他發現,陛下在朝臣和他面前完全是兩副面孔。寡言少語,八風不動,哪怕只是坐在那里就是一派帝王氣象。
處國政時抓大放小,雖手段強硬,卻又給了臣子發揮的空間,不動聲色間就已收攏人心。
想當初,梁遠與他議定儲君人選時可不是這個態度。
就說他自己,這些時日為了監察使一事,哪怕每日累得倒頭就睡,不也甘之如飴嗎?
方守成是個八面玲瓏的,聞弦聲而知雅意,知道陛下心下當是有了主意,忙出列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微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秦疏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愛卿不必自謙,說說吧!
方守成提煉了一下陛下所言的幾個要點,謹慎道:“臣以為,首先當限制使團的逗留時間,最多不得超過兩月。再者,賞賜之物也需根據藩屬國的貢獻大小有所區分,不可一概而論。還有,會同館內的食宿供應,不可過于奢靡。為了避免與我朝百姓發生沖突,對其活動范圍也應有所限制。”
方守成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陛下的反應,見陛下在他提及食宿時眉頭微皺,補充道:“使臣眾多,每日所耗不菲,不若收取一些銀錢?”
秦疏看向其他臣子:“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張度最是會揣度人心,象征性地反對道:“此舉有損我朝國威,若是使臣認為我朝輕視于他們,怕是會影響邦交!
衛崇語氣涼涼:“都已經是藩屬國了,我朝允許其朝貢,便已是莫大恩賜!
他一直都覺得本朝對使臣的態度太過寬容了。他是從底層爬起來的,見慣了人心險惡。正所謂升米恩,斗米仇,一味寬待使臣,只會讓他們覺得所當然。
梁遠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李繼忠也表示贊成:“某些小國缺乏教化,不知禮尚往來,不能任由他們消耗我朝國庫!
秦疏頷首:“李愛卿此言甚是,不能損了自己,肥了外人!
衛崇:“番邦此來,路途遙遠,也不好傷了彼此和氣。既已臣服我朝,不若允其在境內通商,如此也能互通有無。”
秦疏笑道:“督主此言卻是說到朕心里來了!
衛崇瞪他一眼,當著臣子的面叫他督主,這家伙想干什么?
秦疏挑眉,含笑不語。
梁遠的目光隱晦地在陛下和衛崇身上打了個轉,心下驚疑不定,難道那日收到的書信所言竟是真的?
秦疏卻不知他倆之間的小動作全被梁相收入眼中,轉而說起冬狩事宜,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如何通過冬狩充盈國庫。
眾臣:“……”陛下鉆錢眼兒里了。
*
秦疏本質上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但對于這次冬狩,他卻十分上心。
實在是最近政務繁雜,他和衛崇明明同在皇宮,有時愣是幾天都見不到面。借此機會,兩人也能出去透透氣。
皇家獵場在錫山,今冬的這次狩獵與以往不同,皇帝不只從自己的私庫里拿出豐厚的賞賜,為了增加競技的趣味性,還允許王公大臣拿出彩頭押注。
梁遠幾人看著慷慨解囊的眾公卿,神色復雜:為了讓大臣們出血來充實國庫,陛下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這些人難道不知道坐莊的是皇帝嗎?自然是知道的。雖然知道,卻還是會乖乖地鉆入彀中。
陛下用的是陽謀,誰敢拂了皇帝的面子?再者,這也是一個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若是自家子侄能贏得頭彩,說不定能得陛下青眼相看,日后的仕途也能更加順遂。
狩獵正式開始,按照慣例,今日皇帝是要下場的,尤其今歲是秦疏登基第一年,意義非凡。
宋家兄弟這次也在,這還是秦疏做了皇帝后,他們第一次見面。
兩人隨行伴駕,跟隨在秦疏身側。
宋通海目光不經意瞥見衛崇腰間玉佩,上面的花紋古樸,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他示意兄長去看,宋通山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疏弓馬嫻熟,又著意在衛崇面前表現,獵到不少好物。
每當衛崇獵到什么的時候,他勢必要夸上兩句,直夸得兩位表兄心塞不已。
這一日,兄弟倆綴在皇帝表弟后面,看著他對著一個太監大獻殷勤,而周圍侍衛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根本沒心思打獵,最后也就獵到幾只山雞野兔。
回去后,清點獵物,秦疏獵到的獵物自然是最多的,其中最亮眼的就是一頭白虎,群臣爭相拍馬不提。
秦疏將自己的獵物賞賜下去,宋家兄弟得的是一頭麋鹿和一對紅狐。
賞賜給衛崇的卻是大雁。
這個月份還有大雁本就稀奇,更何況還是一雙活雁,宋通山和宋通海對視一眼,俱是心下一沉。
和他同病相憐的還有梁遠,他那顆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第199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4
梁遠被打擊得不輕, 夜里輾轉難眠。梁夫人年紀也不小了,本來對睡眠的要求就高,讓他這么一折騰, 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睡意都被他翻騰沒了。
“夫君, 是身體不舒服嗎?”
梁遠哀嘆一聲:“我倒寧愿是自己身體不舒服!
梁夫人聽他話頭不對, 問:“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嗎?”
梁遠想到那起子糟心事, 又是一聲嘆息:“是, 也不是!
梁夫人被他這個回答弄糊涂了:“你呀,有什么事就愛憋在心里,說說看, 也許妾身能幫你出個主意呢?”
“輔佐先帝時,我最怕聽到先帝病了,當時我就在想, 若是有幸能再輔佐一代君王, 不求其他,只求身康體健!
梁夫人:“現在夫君這個愿望實現了!
梁遠緩緩出一口氣說:“是啊, 實現了。”
先帝體弱, 先祖皇帝多方考慮組建了內閣。皇權下放,他們也吃到了其中的甜頭, 所以龍椅上坐著的那位本身能力如何就不那么重要了,甚至昏聵些反而對內閣更有利。
當今就是這么“脫穎而出”的,不過通過這幾個月的相處, 他們發現這位不僅是個舍得放權的,而且隱隱有明君之相,這便讓他心中有了新的期待。
所以在得知那件事時,他才更難以接受。
室內沒有點燈,黑漆漆的, 梁夫人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卻從他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中聽出了些蕭索悵然。
梁夫人知道他有心事,聽他話音事關朝堂,外面的事她插不上手,只能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紅蓮再有半年就出孝了,婚事也該張羅起來了。”
提起孫女,梁遠也是頭痛。作為梁府的嫡長孫女,紅蓮的婚事本不該拖到這個時候,只能說命運弄人。
梁紅蓮才貌出眾,真正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是她娘親心疼女兒,紅蓮剛及笄,就定給了她表兄程家大郎,眼看著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結果程將軍戰場上受了傷,后來高熱沒挺過去。三年孝期就這么兜頭砸了下來。
好不容易等到程大郎出了孝該張羅婚事了,他們卻得知一樁丑事,程大郎的婢女有了身孕。
紅蓮自然不肯受這個委屈,態度堅決,兩家很快就退了親。誰成想紅蓮娘卻是想不開,覺得是自己耽誤了女兒,郁結于心,拖了半年,撒手人寰。
如此,又是三年孝期。
如今紅蓮已過了雙十年華,女孩子最美好的六年就這么生生地拖了過去。
更讓人惱火的是,這事還影響了紅蓮的名聲。
作為內閣首輔的嫡長孫女,紅蓮倒不至于嫁不出去,想要再議上一門好親卻是難上加難。
而今找上門的不是繼室,就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錯不在她,苦果卻要她來承受。
梁遠對這個孫女也是很有幾分疼愛的,他將自己知道的人扒拉一遍,有幾個寒門子弟倒是可以考慮。
梁夫人細問了幾人的情況,聽后都不太滿意,貧賤夫妻百事哀,她不想家里嬌養的女兒送到別家去吃苦。
“夫君,你覺得讓紅蓮進宮如何?”
梁遠心頭一顫,“你想讓紅蓮做皇后?”
梁夫人:“我倒是想,只是紅蓮的情況擺在那,不過有你的顏面在,陛下怎么也能封個妃位吧!
梁遠心下暗忖:倒也不是不行。
想到那對大雁,他問:“明遠侯家的小七如何了你知道嗎?”
“我在跟你說正事,怎么忽然提起他?”想到杜七郎鬧出的事情,梁夫人翻身坐了起來,說,“你不會是想要把紅蓮嫁給他吧,不行,我絕對不同意!”
梁遠將人拉回被子里:“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問問。”
梁夫人聽他這樣說才放下心來,說起明遠侯家的事:“杜七郎當初為了個男人名聲都不要了,結果他那個相好卻是個黑心爛肺的,當初與他海誓山盟,結果家里老娘一哭二鬧三上吊,還不是同意結婚生子?杜七郎若是個有決斷的也就罷了,偏偏是個死心眼,人家現在孩子都有了,還跟人牽扯不清,連帶著明遠侯府也抬不起頭來!
梁遠喃喃:“已經結婚生子了啊!
聲音太小,梁夫人沒聽清:“你在說什么?”
梁遠不想讓她跟著操心,說:“沒什么,睡吧!
*
冬狩前后持續一月左右,除了第一天,秦疏很少下場。主要是沒什么意思,整個錫山占地面積非常大,他們狩獵的區域集中在錫山的南面,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圍場就已被清過了,像是之前獵到的白虎,是專門放出來給帝王立威的。
比起打獵,他更喜歡和衛崇一起泡溫泉。
但臨近尾聲,他卻是必須下場的。
衛崇畏寒,加之明日便要回程,有些事需要他盯著,今日便沒有陪同。
離開行宮時,秦疏親了親衛崇,許諾道:“等著吧,今天定給你攢個狐裘回來!
對于他的這份心意,衛崇十分受用,只是狐貍狡詐,向來難獵,便道:“狐裘就算了,太重,能湊個毛領就盡夠了!
秦疏笑著應了,心里卻打定主意要多獵些,好皮子難得,到時候可以挑揀質量手感上乘的來用。
因為前后一個月的圍獵,很多獵物都被驚擾,所以今天秦疏走得遠了些。
山路復雜,不知不覺便與前后的侍衛拉開了距離。一群黑影正潛伏在遠處的林中,伺機而動。
風吹樹動,馬蹄聲聲,起初秦疏并沒有察覺出異樣,直到某種令人心寒的窺伺感傳來,這才引起了他的警惕。
對方也十分敏銳,他剛剛收緊韁繩,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地向他這個方向射來。
這是一個信號,很快,更多的箭矢飛射而來。
“護駕!”
皇家獵場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
衛崇正讓人將最近批閱的折子裝箱,忽然聽聞陛下遇刺,身形一晃,伸手扶住桌面,緊緊盯著來人,聲音艱澀:“你說什么?”
前來傳訊的侍衛被他目光中的寒意驚到,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衛敬賢推了他一把,催促道:“陛下如何了,快說?”
“督主放心,陛下沒事!
衛崇在桌邊坐下,后背已是生了一層薄汗,“到底是怎么回事,說!”
侍衛將知道的情況簡單說了,然后道:“陛下有一事讓屬下傳達……”
衛崇聽完,徹底放下心來,還有心思搞事情,看來是真的沒事。盡管如此,他還是要親眼看到才放心。他讓衛敬賢去準備東西,自己披上大氅,騎馬而去。
一路風馳電掣,衛崇到了獵場。此時,這里已經戒嚴,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衛崇臉色猶如堅冰,周圍的人紛紛避讓。
衛崇疾步走到秦疏的面前,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之后目光定在他眼角的血痕上。
秦疏感受著他周身彌漫的低氣壓,開始告狀:“督主,扥給、塞平、烏日等國勾結行刺于朕,絕不能放過他們。”
烏日國的使臣之前還在看熱鬧,聽到這話,頓時撲倒在地,用著蹩腳的凌國話說:“陛下,烏日對凌國的忠心日月可鑒,還請陛下明察!
秦疏無聲地和衛崇交換了一個眼色,指著被幾名禁衛押著的刺客,“此人親口所言,難道還能冤枉了你?”
“陛下,這一定是污蔑、是陷害,陛下別被這人騙了!”烏日國使臣簡直能嘔出一口血來,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撲上去將刺客咬死。
衛崇一招手,“押回去!
幾個活口很快被押走,同時被帶走的還有此次狩獵隨行的藩屬國使臣。
馬車上,秦疏壓著衛崇狠狠親了一回,大腦袋擠在他的頸側,委屈巴巴:“督主,我還以為今天要看不到你了。”
衛崇撫摸著他的頭發,氣息有些不穩:“陛下,勿要胡言。”
還有心思跟他撒嬌,看來是真沒什么事兒了。不過,竟然有人膽敢行刺陛下,就要做好被反擊的準備。
秦疏有些氣悶:“之前說好要給你攢幾條好狐皮的,全被那些刺客毀了。”
衛崇在他腦門上親了親:“無妨,陛下無事便好。”
秦疏自然是沒事的,他根本沒把刺殺放在心上,不過是借機讓愛人心疼他罷了,他發現,衛崇特別吃這一套。
衛崇想到傳令侍衛讓準備的那些東西,說:“陛下是想借此將會同館的事落實下來?”
秦疏點頭:“凌國對屬國向來優待,貿然改變,定然會引起使臣不滿,方守成的折子寫得不錯,只是施行新政也需要恰當的時機,之前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而現在,時機剛剛好。
回到行宮,衛崇連夜審訊。有他親自出馬,第二日天明便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摸清。
這群刺客乃是來自凌國相鄰的赤焰國。
赤焰國立國不足十年,他們的首領自稱普米爾,普米爾就是偉大的王的意思,此人十分悍勇,一路征伐,統一了赤焰九部。
赤焰國氣候炎熱,普米爾對凌國富饒的土地和豐富的資源覬覦已久。
此次他們刺殺秦疏,若是成功,造成凌國內亂,他們便可趁機侵占凌國的領土。若是失敗,挑起兩國戰爭,他們也不怕,赤焰國的瘴氣和毒蟲就能讓凌國的士兵有去無回。
秦疏覺得,他們的普米爾就是個戰爭瘋子,他把戰爭看作了個人能力的角斗場,所以才會無所顧忌地派人來行刺他。
有這樣的鄰居,實在是讓人寢食難安。
衛崇聽著他的顧慮,輕笑道:“這有什么,來而不往非禮也,對于惡鄰,自不必回敬善意。”
秦疏深以為然,赤焰國有那樣一位王對百姓來說真不是什么好事,還不如像從前一般分裂著呢。
秦疏想了想,說:“回頭讓內閣商議一番,赤焰國好不容易統一,再次分裂也是可惜!
*
年關將近,會同館卻一片愁云慘淡。
陛下冬狩被行刺,有刺客當場爆出有其他藩屬國參與,會同館當即被圍了起來。
后來又傳來消息,在那些刺客身上發現了某些證物。
向來待他們十分寬和的凌國官員們化身虎豹豺狼,將他們的隨行物品翻了個底朝天。
這年頭,國與國之間派遣暗探再尋常不過,真要徹查,總能查出些問題來。
陛下震怒,這些使臣們一個個都擔心掉了腦袋,更擔心本國受到牽連,為了消減上國怒氣,什么要求都答應下來。
與那些使臣的膽戰心驚不同,方守成卻是春風得意,有了陛下的暗示,加之暗察司炮制的證據,不僅將新的外交政策順利施行,那些“榜上有名”的屬國,還答應納上歲貢。
從此,他們鴻臚寺不僅不必向戶部伸手要錢,反而能為充實國庫盡上一份力,陛下的嘉獎自不必說,等到他任期結束,少不得要往上升一升了。
*
大朝會。
張度進言:“陛下,如今后宮無主,臣懇請陛下立后,以安社稷。”
秦疏還是第一次被人催婚,感覺還挺新鮮,不過拒絕的卻相當痛快:“朕尚在為先帝守孝期間,此時立后,不合禮法,容后再議!
張度身為禮部尚書,本就有規勸之責,繼續道:“陛下仁孝,臣心下感佩,只是茲事體大,應以國事為重。按以日代年計,國孝已過,微臣私以為可先擢選淑女,還望陛下三思!
梁遠出列,拱手道:“陛下,張尚書所言不無道。后位空懸,于國祚安穩確有不利。再者,擇選淑女,籌備立后事宜,也需時日,當早做打算!
秦疏面色微沉,道:“朕心意已決,立后之事,暫且擱置。如今朝中有諸多要事亟待處,莫要在此時糾結于此!
梁遠忙道:“陛下,微臣并非有意忤逆,只是立后關乎國之根本,還望陛下慎重思量!
早在張度提及立后之事,衛崇便已心氣不順,如今聽到老對頭的話,更是不滿,當誰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樣,當即出言嘲諷:“梁大人如此心急,莫不是想要賺個太國丈當當?哼,這可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梁遠想到好好的一個陛下被他個閹人勾引迷惑,怒火大盛,狠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衛崇,你休要血口噴人!老夫一心為了國家社稷,豈容你這般污蔑!”
衛崇慢悠悠道:“梁大人何必動怒,若心中無鬼,又怎會這般氣急敗壞?”
秦疏可不想看兩人吵起來,當下便道:“此事容后再議,退朝!
群臣恭送陛下從后殿離開。
衛崇踱步走到梁遠面前,壓低聲音道:“梁相,死心吧!
梁遠眼神微瞇:“衛督主,念在同朝為官的份兒上,聽本官一句勸,做人呢,還是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就算——,哼,天下人也絕不會坐視你惑亂朝綱。”
衛崇微微一笑,眼中卻透著寒意:“梁大人,我也勸您一句,別人家的事兒,少管。”
衛崇留下這句話,甩袖離去。
梁遠萬沒想到他這般囂張,這樣的有恃無恐是為了什么,梁遠想到那個可能,再也忍耐不住。
*
秦疏回到殿中,就見秦衡等在那里。
秦疏看了一眼時辰:“馬上就到太傅授課的時間了,你怎么跑這邊來了?”
秦衡想到孟太傅就有些頭痛,“馬上就去,我就是過來叮囑你一聲,千萬別做讓阿父傷心的事!
秦疏有些意外:“你消息夠靈通的啊!
秦衡得意地一昂下巴,“那是當然!
秦疏屈指在他額上彈了一下:“管好你自己吧,你若是爭氣些,也沒人催我立后了!
秦衡見父親沒有被皇權迷了眼,放心地跑走了,去晚了孟老頭可是要罰的。
秦疏打發走兒子,剛換完衣裳,就有小太監過來稟告:“梁相求見!
秦疏嘆了一口氣,得,去吧。
第200章 偏執廠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5
秦疏到了御書房, 看到梁遠肅著一張臉就有些胃痛,“梁相有何要緊事,說吧!
“陛下, 老臣想求陛下一個恩典, 還望陛下應允!绷哼h伏地便拜, 大有秦疏不答應他就不起來的架勢。
有了之前朝堂之事, 秦疏大概能猜到他為何而來, 家天下便是這般不好,不過該來的總會來,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愛卿請講!
陛下沒有讓他起身, 梁遠就覺得事情不大妙,只是想到江山社稷,他還是硬著頭皮將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臣膝下有一孫女, 名喚紅蓮, 生得花容月貌,且知書達、溫婉賢淑, 只是造化弄人, 耽誤了花期。老臣斗膽,望陛下能納其入宮, 若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實乃臣家門之幸!
梁遠覺得,陛下就是年輕, 閩南又沒什么出眾女子,乍然見到一個面若好女之人,才會輕易受了蠱惑。
同時對衛崇又有諸多不齒,以往他雖不滿先帝重用閹人,對衛崇的謀略手段也有幾分敬佩, 再看如今,他雖不是婦人,卻魅惑君上,所行與婦人何異?只要陛下充盈后宮,衛崇落馬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秦疏沒有出聲,書房里一片靜寂,梁遠心里有些打鼓。
秦疏起身,踱步走到梁遠身側,他只能看到一幅玄色袍角。
過了不知有多久,陛下終于出聲:“梁相,是想為孫女謀一個后位?不會后悔嗎?”
梁遠不知陛下此時的神情,卻聽出了其中隱含的意味:陛下知道他知道了。
梁遠心念數轉,再開口已換了口風:“紅蓮花期已過,與陛下確實不大相配,不若先擇選幾位才女,也能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
秦疏有些不悅,“比起才女,似乎才子更合適呢!”
梁遠心頭一跳,將頭伏得更低了一些:“國無后嗣,基業不穩。”
“梁相有所不知,朕已過繼廣平王幼子為嗣,只等新年祭祖,便會正式昭告天下!
梁遠一怔,他確實聽說廣平王幼子住在景陽殿,孟紹和與周衍兩人還被召去授課,只是他知曉此前廣平王曾派人刺殺陛下,又有登基那日的事在,所以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畢竟,沒人會選仇人的兒子繼承祖宗基業。
梁遠斟酌道:“陛下便是真要在宗室當中尋找嗣子,季安公子也不是上上之選,更何況陛下還年輕,為了社稷穩固,還是要保證血統的純正。”
梁遠此言完全是出于真心,陛下本身就是宗室子,年紀輕輕,既未及冠,也未大婚,再選一個宗室子為嗣,簡直兒戲一般。
便是將來真的沒有子嗣,也不應急于一時,總要等坐穩江山后再行考慮,否則某些人本來就不安分的心定然會活泛起來,皇室內斗對國家絕不是好事。
秦疏俯身,親自將人扶起:“有內閣和梁相在,朕對凌國江山很放心。”
梁遠被他這句話說得心口滾燙,顫聲道:“陛下。”
秦疏松開手,繼續道:“至于綿延子嗣之語,愛卿以后還是勿要再提,督主可是醋勁兒很大的!
梁遠心頭涌起的感動,頓時被這句話攪得煙消云散,他愣愣地看著陛下,半晌沒言語,看著百精百靈的一個人,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能直接說出來的嗎?衛崇難不成給陛下下了蠱?
梁遠最后連怎么離開的都不知道。
秦疏看著對方瞬間佝僂的背影,心里默默道了句抱歉,然后就歡喜地去了后室,一個身著紫衣的身影背對著他站在窗前。
秦疏上前,從后面將人摟住,在他后頸親了親:“督主,久等了!
衛崇回身,垂眸看著在自己肩頸流連的天子,問:“陛下在做甚?”
“督主,你今天身上好香啊!鼻厥枭钗艘豢跉,“是果香,又甜又清新,隱隱還帶著松香的冷冽!
衛崇鼻尖微聳,確實有柑橘的味道,“應是在制香坊沾染到的!
秦疏含住他的唇,輕笑:“讓我嘗嘗,是不是吃起來也一樣甜!
衛崇被他親得呼吸不穩,終于問出了埋藏在心底很久的那句話:“陛下喜歡我什么?”
“喜歡什么,漂亮還不夠嗎?誰討媳婦不想要個漂亮的。每天看著督主,我做夢都能笑醒,我這是撿了個仙子回家!鼻厥鑼⑷吮,放到小憩的軟榻上,低頭又要親。
衛崇用手堵住他的嘴,秦疏努起嘴,在他手心親了親。
衛崇緩緩開口:“娶妻娶賢,梁小姐賢良淑德,雖年長陛下幾歲,卻十分能干,陛下怎么不答應下來?”
平心而論,有梁遠做太國丈,于陛下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異地處之,他很難做到不答應。
秦疏心頭微嘆,看來今日不把這事說清楚,是過不去了,“我又不需人管后宮,要那么賢良的妻子做甚?至于能干,誰能比得上督主呢?”
衛崇被他眼底的情意震了一下,然后就聽眼前的人不正經道:“女大三,抱金磚;男大三,抱江山,我現在不就坐擁江山了嗎?”
衛崇知道他是在哄自己開心,卻還是被無語到。
“油嘴滑舌,也不知哪句是真心!
秦疏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督主,小人所言,句句真心。我屁股底下的位置能不能坐穩,就仰仗您了!
衛崇被他幾句話哄得心花怒放,也有了調笑的心思:“想要微臣出力,陛下總得拿出些誠意來!
秦疏得了命令,很是出了一把力,完事兒之后,還十分乖巧道:“督主,小人伺候得您可還滿意?”
衛崇拍了拍他的臉,說:“還不錯!
秦疏看著他耳尖的熱意一點點地蔓延,心下偷笑,他家這位可真夠口是心非的啊。
秦疏輕咳兩聲:“督主,聽榮喜說你在京郊有一座梅園,借我幾天好不好!
一般人歡好之后聽到心上人這么說,怕是會多想,衛崇還真就吃他這一套,十分大方道:“送你便是,陛下是想要賞梅嗎?露華殿后邊有好大一片梅林,倒也不必去外面才能看!
秦疏調整了下姿勢,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說:“梅園主要是為了化緣用的!
衛崇感受著他的蠢蠢欲動,忙將人推開,準備起身,榻上太窄了,兩個大男人躺在上面實在是不舒服。
秦疏欣賞著他光裸的脊背,身后的注視感實在是太強,衛崇撿起掉落的衣裳穿好,見他還大剌剌地在那躺著,微微皺眉。
書房里并不如何暖和,剛剛又出了熱汗,若是著涼得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衛崇將衣服拋給他,“快些穿上!
“太累了,不想起!鼻厥韬吆。
衛崇一個眼風掃過去,秦疏伸出手,“那你拉我起來!
衛崇有些嫌棄,將人拽了起來:“拉磨的驢都比你能干!
秦疏小聲嘟囔:“那怎么能一樣?我干的可不只是體力活!卑β晣@氣地將衣服穿好,又沒骨頭一樣地趴在他背后。
衛崇早就習慣了他的唱念做打,繼續剛才的話題:“陛下要找誰化緣?缺錢了?”
他心里盤算著名下的資產,他有不少親信要養著,手面又松,好東西撒出去不少,不過剩下的更多。
“不是我缺錢。我想在沂川那邊建一個碼頭,這錢我不能出,國庫又出不起,便只能在那些商戶身上下功夫了!
凌國的海岸線算長的了,而且他外家的海貿搞得如火如荼,這都是有先例可循的,秦疏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北方連個像樣的碼頭都沒有。
衛崇:“陛下是想發展海貿?”
秦疏:“對啊,沂川、漠沱都是天然的港口,修個碼頭就能成為貿易集散地,結果那里的百姓過得還不如深山里的呢。一本萬利的買賣,不建碼頭可惜了。”
“商業新政剛剛推行不久,還未見到成效,陛下又想開海路,恐怕不易。”衛崇道。陛下如果要一力推行,他得想想怎么替對方掃除障礙。
秦疏恍然大悟,他還真是燈下黑。這可是農業被視為國之根本的古代,大力發展商業很有可能會危及統治,便是如今朝堂上反對商業新政的聲音也一直存在,想要給國庫創收,還真沒他想得那么簡單。
秦疏轉換思路,很快又想出幾條對策:“我在《異聞志》中看到,海外某些作物十分豐產,我朝海軍一直不得重視,正可以趁此機會將之派出去。屆時戶部牽頭,兵部出人,不僅能護送商船,還能揚我國威,搜羅四方良種,一舉多得!
衛崇提出疑問:“陛下既然想要推行海貿,沒船是不行的,北方的船廠建的多是畫舫,桅船這一類,只能在近;騼群雍叫,并沒有督造海船的船廠,若是從南方船廠購買,又是一筆不菲的花銷,陛下想要組建遠洋船隊恐怕不容易!
秦疏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還不簡單?咱們沒錢,那些大商行可是有錢得很!
衛崇皺了皺眉:“陛下,商人重利,陛下想用什么法子讓他們把錢掏出來?”
秦疏的思路很簡單,“商人重利,那便給他個胡蘿卜釣著。哪家若能出資建碼頭,認捐商船,便可以許他們一些特權,比如在一定期限內減免稅收,國子監的入學名額,碼頭附近土地的優先經營權。能力出眾的還可以封他個一官半職,讓他們光宗耀祖,改換門楣。如此誘惑,想必總會有人心動!
衛崇微微點頭,確實如此。只要海貿順利,撒出去的銀錢三五年便能回本。
衛崇看著墻上的輿圖:“為什么選沂川,漠沱更合適吧?”
秦疏嘿嘿一笑:“要是建在漠沱,沂川王有樣學樣,朝廷豈不是虧了?”
削藩。
這個詞瞬間沖入衛崇腦海。他看著眼前的年輕帝王,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想明白其中的好處,衛崇對他喜愛中又多了敬佩:“陛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秦疏挑眉,“捎帶腳的事兒!
衛崇拱手:“陛下深謀遠慮,微臣佩服!
秦疏一臉忸怩,作羞澀狀:“就剛剛想到的,多安排一些事情,他們也不會有空閑盯著我們不放了。”
衛崇有些好笑,伸手捏捏他的臉頰,“陛下聰慧!
秦疏將腦袋往他肩上一磕,嘆息一聲。
衛崇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然后就聽秦疏道:“我這么聰明,不還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衛崇:“……”差不多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