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終于停了。
天使之家兒童福利院門口,社工起來開門,一眼就看到了門外的李乘風。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是昨天來過的那個男人,瞳孔有一瞬間的擴大。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給‘清道夫’下單了嗎?這個男的怎么還會出現在這里?
難道昨天他是在做夢?
不對啊,他明明收到下單成功的短信了,備注寫得清清楚楚要在昨天把‘便當’送到。
難道‘清道夫’沒看備注?
我艸,收費這么貴,連顧客的備注都不看,人干事!?
投訴,一定要投訴!
社工心里罵罵咧咧,聽到門外的李乘風開口問道:“請問可以辦理領養的手續了嗎?”
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打開門,“外、外面冷,進來坐一下吧。”
李乘風進入接待大廳,坐到昨天同樣的位置。
社工恍恍惚惚坐在他旁邊,魂不守舍。
李乘風提醒道:“麻煩給我一杯熱水,謝謝。”
“哦哦,不好意思,稍等。”社工連忙起身,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一杯熱水,按捺住心中想要下毒的沖動,把一次性塑料杯端到李乘風面前,“小心燙。”
“謝謝。”李乘風接過杯子,一口一口地將杯里的熱水喝完,把空杯子放在身前的茶幾上,再次問道:“請問,什么時候才能辦理領養手續?”
社工更加恍惚了,這個場景怎么似曾相識?
他定了定神,先穩住李乘風,“昨天不是跟您說了嗎?要等我們負責人回來才行,要不,您先回去等消息?”
李乘風搖了搖頭。
社工心里一咯噔,急忙說道:“等負責人回來了我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
李乘風打斷他的話,“我沒有電話,你們聯系不到我的。”
社工一時啞口無言,跑到接待臺后面的廢紙簍里找出昨天李乘風留下的資料,翻了一下,發現果然聯系電話那一欄是空著的。
都二零二三年了,還有人沒有手機?!
這合理嗎?
社工抬頭問道:“座機有嗎?”
“也沒有。”
“那有熟人或者朋友的聯系方式也行。”
“都沒有。”
“那你平常怎么打電話?”社工臉上的笑都快要掛不住。
“我平常不打電話……哦,昨天用了一下公用電話,很方便。”
“……”
李乘風:“沒關系,按你們的流程來辦就好。”
這跟我們的流程有毛線關系啊!?
社工心中腹誹,強撐著臉上的職業假笑,建議道:“不然您先去買個手機?”
李乘風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好。”
社工松了一口氣,在前臺拿了一張白紙,寫下一串手機號碼,然后把紙遞給李乘風。
“這是我們的工作電話,您開通號碼后把聯系電話用短信發過來就好。您放心,等負責人回來以后,我們一定給您按最快的速度加急辦理。”
李乘風接過紙張,點點頭,“謝謝。”
“不客氣。”社工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
加急,一定要加急!
等你走了就給‘清道夫’下加急單,爭取早點送你去見上帝。
“您看您還有其他事情么?”社工站起身來,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態。
李乘風不慌不忙也站了起來,開口道:“我想再看看李平安。”
都快死的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社工心里mmp,面上滴水不露,勸他道:“你真想領養李平安啊?不是我說,她天生殘疾,又不開口說話,智力方面好像也有點問題……你還是個單身漢,以后還要討老婆的,帶個小拖油瓶不好找對象的。”
見李乘風不為所動,一副上趕著投胎的樣子,社工心里暗罵一聲,繼續加碼道:“而且我看了李平安的檔案,她跟她父母遭遇了一起連環車禍,死了那么多人,就她一個活了下來,說的不好聽一點,八字太硬,克親。”
聽到‘克親’兩個字,李乘風終于動了。
他抬起眼皮掃了社工一眼,淡淡道:“我觀你面堂發黑,不日恐有血光之災,還是謹言慎行為妙。”
社工平常干的事都不怎么干凈,最是迷信神神鬼鬼之道,李乘風剛好戳中了他的命門,讓他一時之間噎在當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
他有些忌憚地看了李乘風一眼,到底沒敢公然撕破臉皮,還是去前臺拿了鑰匙,打開了通往兒童區的通道。
李乘風進入兒童區,隔著木欄柵,再一次看到了角落里乖乖畫畫的李平安。
這一次,他沒有只是看一看就走,而是蹲下身體,對著李平安的方向招了招手,“平安,過來。”
李平安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停下手中的畫筆,抬起頭來,看見前面蹲著一個奇怪的男人。
雖然自從她到了這里以后,見到的奇怪的人有很多,但是像這個男人這么奇怪的還是第一次遇見。
沒有人知道,李平安的一只眼睛不是天生眼盲,而是能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面前的這個男人,透過她的那只盲眼,能夠看到對方體內有一把劍。
一把用粗粗的鐵鏈鎖住的大劍。
劍身血光沖天,紅的發黑,一看就是一柄兇劍,但奇怪的是,血光之外卻籠罩著一層金光,溫暖而神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祈求福澤和庇佑。
這兩個色調一點也不搭。
小畫家李平安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她知道要是她把這幅畫畫出來,恐怕又要被其他小朋友嘲笑了。
可是這把劍,真的讓人好想摸摸呀。
李平安忍不住偷偷瞄了男人體內的劍一眼,又一眼……
直到發現那把劍微微動了一下,才連忙低下頭,拿畫板擋住自己的臉。
好酷!它還會動!
李乘風看著躲在畫板后面偷偷瞄他的李平安,放軟聲音再次喚她:“平安,過來。”
李平安把畫板放下去,露出自己的臉,咬著手指頭,怯生生地看向男人身邊站著的社工。
社工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血色的光,有這種光的人,不論笑得多好看,李平安都下意識想要躲遠一點。
可是她立馬又發現,今天的社工有一點不一樣,他身上血色光芒里冒出了一絲絲黑氣。
這樣的黑氣李平安也曾見過的。
以前有一個跟自己同一個房間的小男孩,某天身體里冒出了這樣的黑氣,第二天他就消失不見了,這里的人也再沒提起過他的名字。
李平安覺得這些黑氣不是什么好東西,下意識不想上前。
社工卻對李平安表現出來的懼怕很是滿意,不動聲色地看了身邊的李乘風一眼,開口嘆道:“看來孩子怕生,我們還是先走吧。”
李乘風蹲在原地,不為所動。
社工心中暗罵一聲,知道今天他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于是清了清喉嚨,對著李平安開口道:“李平安,過來吧。”
李平安不想過去。
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她不聽話,會沒有飯吃,被關進小黑屋,還會有人會來扎她。
扎她的那根針,跟電視里放的惡毒老婆婆扎漂亮小姐姐的一樣粗,痛痛的。
李平安不想被扎針,于是她從地上慢吞吞地爬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男人身前。
那個男人蹲著身體,隔著高高的圍欄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然后開口道:“我叫李乘風,是你的舅舅。”
舅舅是什么?能給吃嗎?
李平安歪著腦袋看著李乘風,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他身體里那把很兇很兇的劍也變得溫和了起來。
李乘風伸出手,摸了摸李平安的頭,一句話也沒說,李平安卻突然感覺心里脹脹的。
自從來了這里,她還從來沒有被人摸過腦袋呢。
原來舅舅是這個感覺啊。
李平安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粗粗的劍,哦不,面前的舅舅。
她決定了,即便舅舅不給她吃的,她也可以給他畫畫。
李乘風摸了摸李平安的頭以后,就把手收了回去。
李平安忍不住上前一步,還想要更多的摸摸,旁邊的社工露出一個警告的眼神,嚇得她立馬跑回了原處,躲在一堆玩具后面,不敢出來了。
社工對著李乘風笑道:“孩子果然還是認生,我們先出去吧,別嚇著她了。”
李乘風這次沒有再堅持,站起身來,走之前卻對著李平安的方向說道:“平安,舅舅明天再來看你。”
李平安聽到這句話,從一堆玩具后面露出一個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社工聞言心里冷笑一聲:明天?你只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咯。
他將李乘風送出門外,轉過身,關上門,幾步走到前臺后面的抽屜處,從暗格里拿出那支小靈通。
小靈通開機后,消息提示聲不停地響起,社工點開短信查看,緊接著,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退出短信界面,慌里慌張地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剛接通,就迫不及待地說道:“老大,c市的‘清道夫’被條子一鍋端了!”
對面顯然也是不可置信。
社工解釋道:“是梅子街治安所的民警,公家的人,他們不敢動真家伙,都被抓進去了……操!老大,現在怎么辦?”
對面顯然說了什么,社工臉上的表情慢慢由焦急變為鎮定,最后如釋重負道:“是、是,那是當然,有超凡者出馬,這次條子來了也沒用,他一定活不過明天。”
掛了電話,社工松了一口氣。
他在大廳無意識地走了幾圈,余光瞄到角落里的掃帚,抬頭看了眼兒童區的門沒關,于是抄起掃帚走了進去。
兒童區的小孩看到他拿著掃帚進來,一下子全都跑進房間里躲了起來,李平安也想跑,卻被社工揪住后衣領提起到半空中。
她難受地抓住自己脖子前面的衣服,兩只腳在半空中蹬了幾下。
社工想起在李乘風身上受的憋屈,看到李平安就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掃帚準備敲打她幾下,突然又響起李乘風說的明天再來的話。
雖然心知有超凡者出馬,那個男人一定死定了,不可能明天還來,可是心里卻莫名還是有些不安。
社工放下李平安,用掃帚用力戳了下她的肩膀,把她戳得后退一步,跌倒在地上,惡狠狠地威脅道:“小雜種,老實點,不然老子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