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阿卡莎開了燈,她粗略環視一周,沒找出隱形攝像頭或者竊聽器之類的小道具,也沒翻出什么其他見不得人的東西。
很好。
她踢開鞋子,仰躺在床上,開始思考人生。
思緒空下來,她最先想到的,還是這個世界的正義聯盟。“終極人或許懼怕太陽”的信息、地下基地被攻破的具體情報、短暫相處過的同伴們情況如何……
有太多事情壓在她心里了。
階下囚的日子并不好過。
即便她的待遇稱得上十分不錯,也難免產生煩躁消極的情緒,可想而知,真正以囚犯身份被抓住的正聯成員究竟過著什么生活……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好歹也有那么一點感情,她實在做不到對這些人不聞不問。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夜梟暫時還有興趣想和她玩過家家。
如果他說話算數,被抓住的成員至少能確保性命無憂——并且,最開始見面時,夜梟還說過,要從他們嘴里套出情報,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為了小丑俠……呃,這應該也能算是一重保障?
即便她對夜梟的人品抱有深切的懷疑,現在也只能按兵不動了。
要說有什么突破口……
理查德·格雷森。
這位代號利爪且和夜梟鬧矛盾憤而出走的夜翼同位體說不定能做些什么,可惜,現在就連夜梟本人也找不到他在哪——當然,也可能是他根本沒找。
如果能找到他……
等等。
阿卡莎腦海中突兀地閃過一個危險的念頭,她下意識坐了起來。
失蹤的不僅是理查德,還有小丑俠。
“……”
阿卡莎抿緊了嘴唇。
她恍然回憶起,最后一次與小丑俠分別時,對方聲稱“要去給老朋友找點麻煩”,等她再回到基地,就只看見孤單的哈莉以及前來尋找失蹤的小丑俠線索的夜梟……
那么問題來了,夜梟意識到了小丑俠是想對利爪出手嗎?
阿卡莎仔細回憶了一番,如果排除夜梟對理查德沒有絲毫感情的可能性,那他好像還真沒反應過來。
“……”
該死,我都是階下囚了,居然還在操心綁架犯的事情?
阿卡莎跳下床,煩躁地走來走去。
她看向窗外,夜色已深,烏云密布,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隨時要有暴雨襲來。
小丑,小丑俠。
她怎么能因為對方立場翻轉就忘了小丑混亂的本質?
阿卡莎的腦子里亂糟糟的。
說,還是不說?
兩個截然相反的想法不斷拉扯著她的理智,往日種種都浮現在眼前,最終,她回憶起了布魯斯在夜翼制服前的沉默——
阿卡莎閉上雙眼,下定了決心。
“你好,先生,我這里有個猜測……”她推開門,站在冷冰冰的槍口前,微微抬頭,直視面前那雙不含任何情緒的眼睛,“是關于理查德·格雷森的。”
局外人微微挑起了一點嘴角。
“請說,小姐。”
……
嘩啦啦——
天空傳來幾聲悶雷的咆哮,豆大的雨點急促地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水珠,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亮光。
小丑俠站在雨中,表情沉痛。
“咳、咳咳……”
前來詢問自己身世真相的理查德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他渾身癱軟地靠在小巷子的墻邊,眼神中充斥著憤怒與無助,一手扶著墻壁,一手捂著胸口,指縫間止不住地流下蜿蜒的血液。
“小丑俠,你要干什么!”他任由雨水砸在身上,啞著嗓子質問,“是你告訴我,如果想知道我親生父母的情況可以來找你……”
“是的、是的,我是這么說了……可你也該警惕點的,利爪,”小丑俠垂著頭,神情疲倦,他擦了擦袖口上的血漬,“我不想殺你,我不想讓生命白白流逝……”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么?”
小丑俠整理好袖口,視線定格在虛空,悠長地嘆了口氣:“我需要解決這一切,解決我的老朋友……而你,利爪,你是他的第二個兄弟,一個完全符合他想象的兄弟——”
“懂了嗎?你是他的突破口。”
被稱作“突破口”的理查德當然知道對方口中的老朋友是誰。
他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艱難地扭過腦袋,神情晦澀不明:“不,夜梟不會來的。他、他就是個……”
后面的話卡在了理查德的喉嚨里。
“如果他真的沒有來,”小丑俠垂下眉毛,眼含悲傷,“那我就只好把你分成幾份,裝在一個個禮物盒里……親手送給他了。”
“你……唔、咳咳咳!”
理查德不可置信地望著小丑俠。
“所以,為了避免這場悲劇、避免這個我們都不想看到的結局,那就只能期待夜梟會——”
嘭!
炸彈爆開,直接毀滅了半條巷道,飛揚的沙塵混合著雨水四處飛濺,理查德能清楚感覺到自己身上也沾到了許多泥點。
“哦,他來了。”
小丑俠垂著手,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如同上演話劇一般優雅地轉身,朝向身穿貓頭鷹制服的男人。
“好久不見,夜梟,”他彬彬有禮地打招呼,“你來得真快,這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還以為你直到搭檔死了都不會反應過來呢。”
理查德的眼神復雜無比,他下意識抬頭看向背光站著的夜梟,隨即馬上又移開視線,嘴唇嚅動了幾下:“小托馬斯……”
昏暗的燈光間,夜梟仿佛是一只真正的猛禽,在狂風與暴雨中,縈繞著令人恐懼的氣息緩緩走來。
他的聲音冷得像塊冰:“小丑俠,你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哦……哈哈哈哈哈!”
小丑俠狂笑不止,他捂著肚子笑得幾乎要流下眼淚。
“夜梟,”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這話我早就聽過了……從你躺在地上的這位搭檔口中。”
夜梟稍稍轉頭。
理查德努力眨了眨眼睛,水珠從眼角滑落,幾乎看不清是天上的雨還是他的眼淚。
“該回家了,利爪。”夜梟說。
理查德沉默著咳嗽了兩聲,他仰頭看向夜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你殺了我的父母……夜梟,你親手殺了我的父母。”
“我以為你能理解。”
“……什么?我能理解?你以為我能理解!”理查德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神情略顯扭曲,“夜梟……你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
“好啦好啦,停!家庭倫理劇到此結束!”小丑俠搖頭晃腦地打斷他們的對話,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晶瑩的液體,嘆息道,“夜梟和利爪,小托馬斯和理查德……哦,真是一對好搭檔、好兄弟……可惜你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建立在脆弱的謊言上,又怎么可能會有完美的結果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梟仿佛完全無動于衷,只冷冰冰地吐出一個詞:“滾開。”
小丑俠涂滿劣質油漆的臉上揉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他指間夾著幾張撲克牌,咕噥著抱怨道:“真令人驚訝,老朋友,你的脾氣似乎變好了許多?噢,我以為現在該到我們倆大打出手的環節了。”
“我和某個人達成了一項交易,現在沒興趣和你玩這種老掉牙的游戲,”夜梟走到迪克面前,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小丑俠,“你現在最好回去看看自己妻女的情況,否則,我也保證不了會發生些什么。”
“……”
雨水肆意地潑灑在地上,濃墨似的夜色仿佛要將所有人吞噬。整個巷子里只剩下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場面靜得可怕。
“跟我回去。”夜梟還是這句話。
理查德自顧自地包扎傷口,垂著腦袋不看他,臉上神色莫辨:“不行。”
“你差點死了。”
“是的,‘差點’,但還沒死。”
“……”
理查德咬著繃帶纏好肩上的槍傷,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墻,勉強用力站了起來,和自己的養父兼兄弟對峙。
“我不會回去。”
他隔著那兩片橢圓形的鏡片與夜梟對視,只丟下了這一句話。
昏暗的路燈暈開一片亮光,貓頭鷹的影子倒映在小小的水坑里,雨點不斷砸在地上,將他的倒影沖得粉碎。
理查德垂下頭,不再多看夜梟一眼。
光線太暗,視線扭曲,他轉身,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腳上卻不慎踢中了一塊水管。剎那間,這個傷痕累累的身軀幾乎要跌倒在地,然而,理查德咬著牙,硬是死撐著沒倒下。
夜梟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佇立在黑暗中。
他一言不發地盯著理查德的背影。
“就算你死了,對我來說也無關緊要,”夜梟冷靜地開口,他的聲音被雨聲沖刷得有些模糊,“如果你想不通,一直為那種無聊的理由糾結,那就不用再回來了。”
理查德身形一僵,隨即繼續緩慢地往前挪。
“好。”他說。
少年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夜梟的視野中。
“這可真是不妙,托馬斯少爺,”局外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理查德少爺就這么走了?他很有可能會再次被小丑俠抓住。”
夜梟臉上不帶任何表情。
他一甩披風,直接轉身離開:“無所謂。如果被抓,那是他自己學藝不精,如果死了,更是咎由自取。”
局外人挑了挑眉毛:“既然你堅稱如此……那好吧。”
他跟上了夜梟的腳步。
韋恩宅。
一樓大廳里,阿卡莎擺弄著一枚蝙蝠鏢,坐在椅子上晃悠著雙腿,神情已經不見之前的焦躁與抑郁。
用利爪的消息換小丑俠一條命和基地其他同伴的自由,她自認為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雖然夜梟本人是個不定時炸彈,很可能壓根不會遵守承諾,但無論如何,總比小丑俠殺了利爪之后再被夜梟宰了這種情況要好。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以夜梟的速度,想必理查德應該能保住一條命……
阿卡莎轉了轉蝙蝠鏢。
門口處傳來一陣瑣碎的動靜,她探頭望去,左右巡視了一番,卻沒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身影。
只有夜梟和局外人。
眼見前者即將走上樓梯,阿卡莎迅速開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理查德在哪?”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