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美觀 我來
031
這么一番折騰后, 林西月無力地在他身上偎了很久。
鄭云州抱著她,一夜之間生發出無限的耐心。
他摸著她的后背,溫柔地吻她的臉頰, 隔一段時間就問:“好點了嗎?”
林西月都搖頭,小聲而委屈地抱怨:“做得太厲害了,腿現在還抖著呢。”
鄭云州聽后,喉結不受控制地滾了下, 一只手壓著她的腰:“床上很濕, 我們再躺下去要著涼, 我抱你去洗澡好嗎?”
“嗯。”
鄭云州把她抱到浴室清理。
林西月靠在浴缸里,披散著頭發,臉頰上的熱度褪不下去,艷麗得像一朵被大力揉皺了的鳳仙花。
溫水把她托起來, 她輕得仿佛隨時會被沖走。
鄭云州只好陪她一起,他撥了撥她濕掉的長發:“還在抖嗎?”
林西月的嘴唇貼在他脖子上, 點點頭。
他伸長手, 拿起浴缸邊的電話吩咐:“來換一套床單, 再熬一碗姜湯過來。”
“好的,鄭總。”
林西月最怕喝這種東西:“不是給我的吧?”
鄭云州說:“當然, 光著身子鬧了這么久, 不怕感冒?”
想起自己跌到地毯上的模樣, 她臉上一熱。
她跪趴著, 被狀得一直往前縮,又被鄭云州拉回來, 力氣大得幾乎將她對折,他眉目癲狂地,把她抱在身上不斷地梃挵。
林西月皺了下鼻子:“能不能不喝?”
鄭云州摸了摸她的臉:“聽話, 就喝一點點,不苦的。”
林西月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她在想要不要告訴他,其實他哄人的聲音很好聽。
最后那碗姜湯還是全進了她的肚子。
林西月漱了口,又重新蓋上被子躺下。
她歪在鄭云州懷里,渾渾噩噩地問:“已經是大年初一了嗎?”
“早就是了。”鄭云州的手指纏進她的頭發,低低地笑,“新年快樂,林西月。“
林西月捏了下他的手心:“你也是。明天你又要忙了,快睡覺吧。”
鄭云州搖頭。
才嘗過酥麻入骨的滋味,交感神經正興奮,哪里能立即睡得著?通道里柔軟又濕潤,每一處褶皺都像長了嘴,帶著微小的吸力,拼命拖拽著他聳入深淵里,讓他狂性大發地,不斷往更里去探索,幾乎撞散小姑娘的骨架。
他揉著她的頭發:“你睡吧,我緩一下。”
“要緩什么?”林西月抬起頭,差點撞到他下巴。
鄭云州語塞:“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
林西月哦了一聲:“其實,我也不太睡得著,陪你說說話?”
“給你的禮物看了嗎?”鄭云州問。
她一激靈,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糟了,壓根就沒有拆開。
林西月心虛地嗯了句:“看看了。”
“喜歡嗎?”
“很美觀,我喜歡。”
為了不出錯,她挑了個萬金油式的褒義詞。
這會兒鄭云州心情好,點了點頭:“你小時候都怎么過年的?”
林西月的臉悶在他懷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媽媽還在的時候,她會做很多菜,吃完了,我們就站去橋上,看小孩子點煙花。”
鄭云州沒有問她自己為什么不放。
還能為什么,當然是家里不給買,她也懂事地不去爭。
他揉了揉她的耳垂:“你很喜歡看煙花?”
“喜歡。”林西月聲音都抬高了些,“那些火焰在空中炸起來的時候,把夜晚點綴得那么美,我能擠在人家門口看好久呢。”
鄭云州沉默了一陣后,說了句好。
連西月也不知道他在好什么。
后來不知怎么睡過去,一覺到了中午。
清早鄭云州起來時,西月有一點朦朧的意識,但實在太困了,掙扎了一下,還是沒能醒。
他好像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她沒聽清,但本能地、聽話地嗯了聲。
整夜未眠的鄭云州反而精神奕奕。
他起床洗澡,換衣服都輕手輕腳,怕吵到了她。
神清氣爽地出了小樓后,面對酒店員工接連而來的“新年好”,鄭云州都沉穩地點頭應了。
李征送他出來,聯想到昨夜送去的酒,和服務員換下來濕透了的床單,也不難猜到具體內容。
難怪鄭總看上去心情這么好。
鄭云州問:“紅包都發了嗎?”
“發了。”
“走,去府右街。”
一大早趕去鄭家拜年,陪著他爸吃了早飯,當然也沒逃脫一頓教訓。
但鄭云州挺直了背坐著,慢條斯理地喝著乳鴿湯,上面罵得再難聽,也不影響他食欲。
鄭從儉敲了敲桌:“我跟你說了半天,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聽見了。”鄭云州敷衍了兩句,放下勺子,對身邊的盧姨說,“今兒這湯不錯,再給我盛一碗。”
得,又他媽要上鴿子湯了。
鄭從儉氣得兩眼一閉,撂下了碗筷。
用完早飯,鄭云州陪在鄭從儉身邊,見了一撥又一撥的客。
千篇一律的開場白,拘謹的問候和關心,適時地表達忠誠。
聽得他都乏了,往后靠在沙發上,捏了捏眉骨。
昨晚真算得上肆無忌憚。
兩個人大汗淋漓,在房里熱得透不過氣,鄭云州便開了窗,把她抱到湖邊的露臺上,壓在木欄桿上做。夜風把林西月的頭發吹到他臉上,他聞著那道濃郁的青翠香氣,神志不清地大力掟她。
林西月抱著他,在他耳邊軟綿綿地,壓抑不住地輕吟,雙手雙腳都纏緊了他,纏得他想赦。湖面被風吹皺的水流,和被撞出的激烈氺聲混在一起,意外的和諧。
坐到了中午,鄭云州起身告辭,說要去看看媽媽。
鄭從儉揮揮手:“快走。”
“哎。”
等他真走了,鄭從儉的臉色又不好,悶坐在那兒不動。
盧姨把冷茶換下去,笑說:“您哪,其實打心眼里疼云州,嘴上就忍不住要罵他,依我說,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誰疼他!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
鄭云州從園子里出來,陪趙木槿喝了兩杯茶,就近回了云野。
林中白茫茫一片,樓畔那兩株羅漢松在風里顫了顫,簌簌抖下雪來。
他快步上樓,臥室里窗簾緊閉,一道揮散不去的濃腥氣味,在這兒待了一晚不覺得,從外面進來,輕輕一嗅就嗅出來。
床上拱著一道人影,他推門進去,也不見有一點反應。
鄭云州擰開沙發角上的臺燈。
他坐到床邊,看林西月仍不肯醒,伸手捏住了她鼻子。
忽然喘不上氣,林西月蹙著眉嗯了一聲,頭左右晃動。
鄭云州松開,他又低下身體,用下巴上細小的胡茬去癢她的臉,說:“都幾點了,還要不要吃飯?”
“不要。”林西月被刺撓得拼命躲,邊躲邊笑。
這么一鬧她徹底醒了。
林西月躺在床上,伸手握了握他:“好冰,你從外面來嗎?”
“嗯,去拜了年。”鄭云州順勢把她拉起來,“父母離婚就這點不好,拜個年要走兩家,嘮叨也要分別聽兩份。”
林西月覺得他奇怪:“你這么說,父母離婚還大部分是好處了?”
鄭云州說:“當然,每天吵吵鬧鬧的,不如離了省事。”
她掀開被子,剛一下地,稍稍挪動了下步子,身下就傳來一陣腫脹的痛感,林西月扶著鄭云州,嘶了一聲。
“怎么了?”鄭云州摁住了她的腰。
林西月仰起一雙清澈的眼睛,控訴道:“你說呢?”
鄭云州確實沒經驗,只知道昨晚看上去又濕又紅,他以為睡一覺就好。
他又把林西月放回了床上,掀開她的睡裙檢查。
即便做過了,林西月還是害羞,伸手去擋。
但一下就被鄭云州握住了手腕。
在力量對比上,他們的差距t?一向懸殊。
就像昨晚,林西月簡直被他的力量和速度折磨得快瘋掉。
幾次泄身相隔得時間都很近。
總是剛失禁一回,身體還處于余韻之中,又很快被送上云巔。
來來去去的,林西月覺得自己被拋高又墜落,可那把細瘦的腰肢始終被他握著。
鄭云州退下衣料來看,那兩瓣粉紅的唇肉高高腫起,昨夜被揉撞得太狠,現在還是一副充血的模樣。
他脖子一紅,用拳頭抵著唇咳了聲,趕緊把裙子給她穿好。
鄭云州摁下遙控,打開窗簾透氣:“你別動了,我找個醫生來看看,配點藥。”
林西月靠在枕頭上:“那我總要洗漱,穿衣服,吃飯吧?”
“我抱你去洗漱,吃飯就在床上吃。”
“我又不是病人。”
“差不多。”
袁褚帶著婦幼的老專家趕到時,林西月已經被挪到了沙發上。
窗邊熏著陳皮香,湖上涌起的風吹動那面手織苧麻簾,徐徐晃動。
繁麗精巧的客廳內,她裹著條毯子,半歪在堆起來的靠墊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只紙糊的燈籠,鄭云州坐在旁邊喂她喝湯,舀起一勺吹涼了,又遞到她唇邊。
袁褚看住了,比老專家還慢一步進去。
鄭總服侍林西月吃東西,給了他開年第一場驚嚇。
鄭云州放下碗,對老專家說:“您幫她看看,順便把個脈,她身體一直不好,吃什么都不長肉。”
“好,男同志到外面去等。”
老專家今年快七十,在婦科一道上頗有建樹,她早過了退休的年齡,又被婦幼返聘回來坐診,但去年因為身體不好,連醫院也不去了,一般人很難找得到,即便找到了也請不動。
她很溫和,掀開林西月裙子時說:“閨女,昨天是不是鬧得太兇了?”
林西月紅著臉點頭:“嗯,昨晚不覺得難受,但中午起來就”
“不是這么說,你再喜歡鄭家老大,也要提醒他分寸,你怕他啊?”
“我怕的。”
老專家又給她把脈,左右手各把了一次,然后點了下頭,讓她躺回去。
她坐到桌邊去寫方子。
寫完了,把鄭云州叫了進來,當面叮囑他:“去買這個藥膏,一天擦三次,這周內不要再有性/生活。另外,照方子抓藥,一天熬一次喝,喝上三個月,我再來給她瞧瞧。”
鄭云州接過來,順手就遞給了袁褚。
他說:“謝謝您,大年初一麻煩您跑一趟,真對不住。”
老專家擺了下手:“沒事,你自己要有節制。”
“好。”
送人出去后,鄭云州又坐回了沙發邊。
見林西月在發呆,他拉過她的手:“想什么呢?還疼嗎?”
“不動就不疼。”林西月艱難地啟唇,“我可以回金浦街嗎?我想去學習了。”
鄭云州開口罵她:“學習學習,一門心思就是學習!你文曲星轉世是吧?”
林西月搖了搖他的手臂:“真是文曲星就不用學了,像你一樣聰明的話,那么年輕就順利讀完博士,我們這種笨鳥才要補拙,送我回去吧?”
鄭云州簡直要被她氣笑。
他無奈地說:“回去,小祖宗,這就回去。”
各自穿好外套,鄭云州抱著她出了門。
林西月放了全姨的假,她昨晚走得匆忙,司機是臨時通知她下樓的,地毯上還堆著她的書,橫七豎八。
鄭云州抱她進去時,她掙扎著要下去收揀。
他低聲斥了句:“要你動什么,放這里又不礙事,躺著吧。”
鄭云州把她放在了沙發上。
他站著環視了圈,視線落在角落里那個沒拆開絲帶的盒子上。
鄭云州微瞇了下眼,不敢相信林西月會騙他。
林西月也注意到這段冷肅的目光,柔弱地回視著。
“很美觀,你很喜歡?”
鄭云州兩只手搭在胯上,挑眉問道。
不該笑的,但看見他這副樣子,林西月真的快忍不住。
她咬了半天唇才說:“對不起,我忘記了。”
為了將功補過,她扶著茶幾站了起來,因為一走路就疼,就這么姿勢怪異地,要去拿盒子過來。
“給我站住!”鄭云州拉住了她,“躺著,好了再看也不遲。”
林西月哦了聲:“那你不怪我了?”
鄭云州拿手點了點她:“下不為例。”
“嗯,不會的。”
在金浦街養了一陣子,林西月能正常走路時,第一時間去了醫院。
董灝躺在床上,氣色還是不怎么好,病懨懨的,勉強能回幾句話。
大多數時間,都是林西月在說,他安靜聽著,偶爾露出個微笑。
林西月拿著他的檢查結果:“醫生說,再過一周左右,如果沒什么其他情況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董灝點頭。
她又說:“等春暖花開了,姐姐推你去公園走走,這陣子都待在醫院,一定悶壞了。”
他也還是點頭。
坐到天黑,林西月從醫院回了家。
如果家象征著安全與歸屬,是旅程中的港灣的話,她想,金浦街的房子,是很符合這個定義的。
她進門時,全姨問:“西月啊,晚上鄭總回不回來吃飯?”
“不回來吧,今天第一天復工,他晚上有應酬。”
“那你洗了手來吃吧。”
林西月哎了一聲:“就來。”
雖然威風的鄭總沒來,但全姨還是按他的喜好做了幾道菜,連餐具都是成套的,一組乾隆年制的黃地粉彩盤。
吃完飯,她繞著客廳散了幾圈后,雷打不動地去書房。
突然叮咣一聲,戴著橡膠手套的全姨驚得啊了下。
林西月跑下樓來,看見地上的碎瓷片,明白是摔了碗。
但阿姨嚇壞了,知道這個碗價格昂貴,嘴唇顫抖著,不停地問怎么辦。
林西月拍了拍她:“沒事,您別擔心,就說是我打碎的。”
她彎下腰,把那些大一點的瓷片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全姨看著她:“可以嗎?鄭總會知道吧?”
“他也不是神仙,不會的。”林西月笑說。
全姨感激地哎了一聲:“謝謝你啊西月,你去看書吧,我來弄干凈這里。”
“好。”
鄭云州是深夜才回來的。
他喝了不少酒,幾乎是來者不拒,步子都飄了,坐在車上,腦袋發昏。
到家時,林西月已經睡了。
他去臥室里看了她一眼,又退出去。
等洗完澡,換了干爽的睡衣才進去。
躺著女孩兒的被子里,總有一道甜膩的暖香。
這個房間她住久了,角角落落都染了她身上的氣味。
鄭云州撥了下她的臉,她沒反應,睡熟了。
白天用腦過度,她的睡眠質量出奇的好,就跟昏迷了一樣,怎么都吵不醒。
這幾日他都睡在隔壁,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影響她身體恢復。
但早上聽林西月說她要出門,應該是好了吧。
他慢一點,輕一點,總沒問題的。
也不好每次都像剛嘗腥的毛頭小子一樣,把人弄得走不了路。
今晚灌了幾杯酒,洗澡時想著林西月動情時那張漂亮的小臉,脹得差點穿不上褲子。
鄭云州在黑夜里嗅著她,柔嫩甜軟的氣息占滿了他的鼻腔。
好香,不知道這是什么味道。
又不像他曾經聞過的任何一種花。
嗅到唇上時,他喉嚨干澀地去吻她,先用唇碰了碰,不夠,又伸出舌尖描摹她嘴唇的形狀,后來掰開她的下巴,伸進去卷挵她的舌頭。
吻得久了,林西月也有了些意識,嚶嚀了一聲,偏過頭要躲開。
但鄭云州扶住了,他癡纏地吮吸她的唇,越吻越深。
他完全包裹住她的唇:“別躲,再給我親一會兒,這幾天我很想你。”
小姑娘正是鮮嫩的年紀,被吻了這么長時間,哪怕在睡夢中,身體也軟爛得不像話。
身上的氣味也更濃郁了,聞起來像熟透了的杏子。
鄭云州抱緊了她,像抱了個沒長骨頭的洋娃娃,到處都軟綿綿的,而那叢秘境里,稍微用手輕輕一捻,就能掐出汁水來,他像采擷清早的花朵般,沾了一手潮濕芳香的晨露。
他將林西月翻了個身,拿胸口貼緊了她的背。
很快,林西月迷糊地嗚咽了一聲。
做賊的人像被嚇到,卡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卻又被那份緊致和溫暖纏裹得受不了,難耐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真正把她弄醒時,鄭云州已經沒了這份克制。
林西月在他無所顧忌的動作里醒來。
她很黏地叫了一聲:“鄭鄭云州。”
“嗯。”
鄭云州俯下身來,他早已經改為撐在上面,而她仍然折疊著,這樣能最大限度地容納他,他啞聲道:“寶寶,t?我有點控制不住了,你吻我好不好?”
林西月輕柔地抱住他的脖子,順從地把唇舌送進去。
被她乖巧地含住了舌頭后,鄭云州越來越兇,越來越肆無忌憚。
幾分鐘后,林西月的身體蜷成一團,抽噎著,臉上暈開大朵大朵的潮紅,咬著他的嘴唇泄掉了,她突然不中用,也絞得鄭云州跌了下來。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仍不要命地吻著彼此,兩根濕紅的舌頭纏來纏去,流出的津液打濕了枕頭。
平復了很久,林西月才輕聲抱怨了句:“兇得要命。”
“太舒服了,我實在忍不住。”鄭云州吻了吻她的額頭。
林西月說:“以為你今天不回來,我都沒等你。”
“不要緊。”
洗完澡后,林西月在浴室里上藥,磨蹭了很久。
雖然是痊愈了,但今晚又來這么一遭,她擔心會復發。
“林西月,還沒好嗎?”鄭云州等了半天,開始催她。
她舉著藥棉,自己弄了半天不得法,結巴地應:“哎哎,快了。”
鄭云州沒理會她的快了。
他直接推門進來,驚得她手指頭一軟,棉簽掉在地上。
“你到外面去呀。”林西月趕緊放下睡裙裙擺。
鄭云州走過來:“你上藥為什么不叫我?自己在這兒瞎碰運氣。”
她小聲說:“這怎么好意思讓你弄?”
前面一周她都是自己搽的。
鄭云州把她抱起來,放到了洗手臺上:“我看看,現在也難受嗎?一次就這樣了?”
他就怕她太嬌嫩,一開始慢慢吞吞地往里填,一點力氣都不敢用。
后來后來那是失態,實在不受他掌控了,幅度才那么大。
林西月說:“現在不難受,但我擔心明天早上會腫,還是抹一下好了。”
她心想,你也不看看自己的x器官多嚇人啊。
鄭云州洗了手,搶過她手里的藥膏:“我做的錯事,我來。”
林西月只好別過臉,默默地對自己說,沒事的,反正他哪兒都看過了。
但還是忍不住羞澀地抿緊了唇,緊張地繃起腳尖。
“好了。”
鄭云州也是捏油瓶似的上完,手腕顫了又顫。
小姑娘那里粉粉嫩嫩,又被搓揉出深紅,像朵漸變的早春玉蘭。
他把林西月抱在身上帶出去。
她被放到床上時,和他打商量:“鄭云州,一會兒能安靜睡覺嗎?我吃不消了。”
鄭云州哭笑不得地說:“好,就睡覺。”
凌晨兩點多了,月亮隱沒在云端,窗邊的晚香玉開了,在夜里散著濃香。
林西月和他對面躺著說話。
她伸出細巧的手指,從鄭云州眉毛的左邊劃過來,又劃到右邊去。
他的眉毛怎么生得這么濃?
眉毛濃的人脾氣都不好。
就鄭云州這樣蠻橫,將來他太太有的好受了,要是也碰上個性格剛強的,家里一定吵翻天。
想到這里,她的手指頭莫名頓了一下。
這關她什么事?
想到這里,林西月又收回手。
但被鄭云州捉住了,他親了一下,裹進了自己掌心里。
他翻了個身,快要睡著的塌調子:“你弟弟快出院了,我在西城買了套院子,你帶他住過去吧,免得沒個落腳的地兒。”
林西月遲疑了幾秒鐘。
他的安排確實周到,也很及時。
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個謝字就是說不出口,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林西月悶悶地嗯了一聲,把臉埋進枕頭里。
她不明白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
難道鄭云州和她發生了實質關系,喂她喝了一次湯,抱著她進進出出,給她上了一次藥,幾度在她身上壓抑不住地低喘,她就以為他們是正常合理、地位平等的戀愛了?
別搞錯了,林西月,你陪著他的目的,就是為弟弟治病,她提醒自己說。
至于其他不切實際的幻想,絕對不可以有,那是慢性毒藥,會腐蝕掉她的五臟和骨血。
等她醞釀好說謝謝時,鄭云州早已經睡熟了。
林西月拿開他的手臂,隔了一段距離,慢慢地轉過身去。
她一直睡不著,睜開眼睛躺了很久。
后來不知怎么睡過去,人卻飄飄蕩蕩的,踩石涉河,回到了云城小鎮上。
林西月一路找到葛家,門前那一對石獅子還是老樣子,左邊的缺了半截獠牙,青苔從底座一路長上來,像條丑陋的疤痕。
晨光灑在門樓上,中庭的那口井里冒著霧氣,井邊兩道醒目的繩痕。
她在夢里仍然有些不清不楚的印象,從葛善財掉下去以后,這口井不是封掉了嗎?
林西月往里走,回了自己常寫字的那間屋子。
她繞過屏風,看見媽媽就端坐在椅子上,還是年輕時的溫婉模樣,可表情那么惆悵,那么絕望。
林西月高興地上前叫她,卻被她冷冷推在了地上。
她撐著手站起來:“姆媽,你不認識我了嗎?”
林施瑜終于肯開口:“你不是我的小囡,你不上進,好好的書都不要讀了,去當供男人賞玩的手把件,我是這么教你的嗎?我不是告訴過你,這個世上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嗎?為什么就是不聽!”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林西月拼命地為自己辯解,她聲撕裂竭地喊,可卻發不出什么聲音,“我是為了救小灝,他媽媽把他交給我了,我不能不管他。鄭云州鄭云州他也只是在幫我。”
林施瑜冷笑:“你覺得他對你不同,他在你身上用了心,所以你愛上他了,對不對?”
林西月搖頭,她用盡渾身的力氣搖頭:“不會,我不會愛他。”
“我問你對不對,你不回答我,你告訴我不會?”林施瑜一針見血地扎過來。
林西月怔了一下,立馬改口:“不對,我沒有愛上他,我沒有愛上他。”
“我對你太失望了。”林施瑜冷冷地看向她。
她朝椅子邊爬過去,想要再摸一摸她的臉,可等到她爬到的時候,林施瑜煙一樣消失了。
“不要!”
林西月尖叫著從夢里醒過來,一頭冷汗。
她這一嗓子喊得太凄厲。
鄭云州被吵醒,他擰開了臺燈去看她:“怎么了?”
昏黃光暈里,林西月的胸口起伏不定,喘得很急。
鄭云州伸長手,小心翼翼抱嬰兒的手勢,把她揉進了懷里,低聲問:“做噩夢了?”
“嗯。”
林西月蜷縮著,聲音染上哭腔。
鄭云州吻了吻她的臉,一下下地拍著她:“沒事,我還在這兒呢,怕什么?”
這個夢太真了,真實得嚇人。
即便緊緊靠著他,林西月仍惶恐地抽泣。
鄭云州笑:“平時看著挺穩的,膽子怎么那么小?”
林西月沒說話,沾了淚的睫毛緊緊閉上。
第32章 痕跡 淡了很多
032
四月春濃, 柳樹梢頭綻滿嫩綠的芽尖。
林西月走在路上,迎面而來的東風像塊軟綢,溫吞地往人臉上吹。
這幾個月里, 董灝的身體漸漸好轉。
每個周五,林西月下課后,都會從學校出來,到胡同去看他。
這套四合院不大, 但勝在綠蔭濃密, 清幽宜人, 前后大門一關,倒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照顧他的是個小姑娘,年輕漂亮,做事麻利, 和林西月差不多大,也是云城人, 燒得一手好菜。
回回去看他, 邁過門檻就能聽見里面歡聲笑語。
看著弟弟一天天更開朗活潑, 西月心里就更感念鄭云州一分。
從手術開始,到現在這段恢復期, 他始終像他答應的那樣, 一切的資源都是最優質的, 連找傭人都花了大心思。
“阿姐, 你來了。”
春妮來提她手里的果籃,熱情地請她進來。
林西月笑問:“小灝這禮拜還好吧?”
春妮說:“很好, 昨天我陪他去醫院檢查,肝功能這些指標都正常,我每天按醫生囑咐的, 數著藥丸送到他手上,他不吃,我就倒進他嘴里。”
“你真能干。”林西月夸她。
春妮臉上漾起兩個梨渦:“我總是跟他說,怎么能不吃藥呢,阿姐和姐夫請來全國最權威的專家給你做手術,又住在這么好的四合院里,不好好珍惜哪能行?”
姐夫嗎?
天,還好鄭云州沒聽見。
林西月張圓了嘴,又快速合攏:“那個,春妮啊,照顧病人不容易,尤其小灝脾氣又倔,你辛苦了。”
春妮爽朗地回她:“沒事的阿姐!我高中畢業來城里打工,有這樣適意,薪酬還不錯的工作,都是托了你的福,我運氣真好!”
她好活絡,嘴巴也好會講話。
林西月贊賞地點頭:“你忙,我去看看小灝啊。”
“阿t?姐,你要留在這兒吃晚飯嗎?”春妮問。
林西月說:“不用,我吃了來的,一會兒就走了。”
她去后院看董灝,他躺在藤椅上休息,旁邊放著一部電影。
他看得認真,林西月站到了他身后也不知道。
她摁了下他的肩:“今天挺愜意的,上禮拜嚷著肝疼,把我們嚇死了。”
“嗯。”董灝點點頭,“這周都蠻好的,希望別再復發了。”
林西月一聽見這兩個字就擔心。
她安慰他說:“沒事的,只要你堅持吃藥,按時復診,王院長不都說了嗎?你恢復得很好。”
董灝又問:“姐姐,我好了以后,就從這里搬出去吧,我還是去租房子住。”
林西月明白,他不愿意總是被鄭云州照顧。
也不知道是他主觀上不想,還是在醫院聽到了流言。
她也沒問為什么,只低了低頭:“嗯,早晚都會搬出去,你先別想那么多,好好把身體調理好,其他的不要管。”
董灝忍了忍,還是問:“姐姐,鄭總是真心喜歡你的吧?我用了他這么多錢,到時候”
“他是的,我也是的,別瞎想。”林西月看著他的眼睛,嚴肅地說。
但董灝搖頭:“但我還是覺得,你這時候是是不會想談戀愛的,怎么就”
林西月莫名有點惱了。
因為弟弟說的都是事實,她從來不肯告訴他的事實。
其實何止是董灝,就連她自己,也把鄭云州送她的東西妥善保管好了,等到畢業的時候一起還給他。
包括除夕夜里那個限量款的包,樣子像白雪小房子的,林西月以為平平無奇,無非更可愛精美些,結果上網一查,這只Birkin20白房子是所有高階養馬人的追求,拍賣會上已經叫到近兩百萬。
這個價位,都能在她們鎮上蓋一棟別墅了。
西月嚇壞了,趕緊裝回防塵袋里,放進柜子深處。
但她要怎么說?
對弟弟和盤托出,就他那么犟的腦筋,還能在這里住嗎?
她提高音量說:“你為什么老不信姐姐的話?我和他在一起是我的事,和你病不病沒有一點關系。”
董灝怕她真生氣了,趕緊說:“你別別我說錯了。”
林西月拍了下他:“好了,吃了飯,讓春妮陪你去走走,現在天氣好。”
董灝剛要應她,林西月的手機就響了。
她朝弟弟噓了一下,接起來問:“小影,怎么了?”
舒影在電話那頭哭得傷心,聲音模糊到聽不明:“西月,你能來接我一下嗎?我回不去了。”
“啊?”林西月覺得奇怪,“你不是去找男朋友了嗎?什么叫回不去?”
明明她們一起下的課。
林西月回圖書館時,舒影說要去約會,補了個妝,風風火火出了校門。
舒影急得又嚎起來:“你別問了,先來接一下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好的,把地址發給我。”林西月說。
她掛了電話,又交代了春妮幾樁事,就匆匆離開了。
西月上了車,讓老佟往京里最貴的商場開。
“哎,好。”老佟嘴上應了,還是笑著問了句,“終于想起來要去逛逛了?”
接送了她大半年,這小姑娘的生活實在枯燥單調,乏善可陳。
他女兒和西月差不多大,天天不著家,哪兒人多就往哪兒鉆,玩到半夜才回來。
但林西月出了學校,就是回金浦街,要么陪在鄭總左右。
她好像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看什么都淡淡的。
無論是坐在這臺賓利上,還是被人群擠進地鐵,都安之若素。
因此,她提出要去商場,老佟還是挺驚訝的。
但西月說:“不,我去找我一個同學,她碰到事情了。”
“哦。”
到了商場后,老佟把車放在了停車場,林西月從電梯里上去,按照舒影發來的定位,在洗手間里找到了她。
她敲了敲其中一扇門,試探性地問:“小影,你在里面嗎?”
往左幾步的距離,傳來一聲急喚:“我在這里,西月,我在這里!”
舒影開了一絲門縫,她還在哭。
西月走過去看,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渾身上下,她就剩了一條襯裙,腳趾頭不安地蜷著。
她蹙了蹙眉:“小影,誰把你弄成這樣的,衣服鞋子呢?”
舒影抹了抹眼淚:“你能不能先別問,把你的外套給我穿一下好嗎?我凍得受不了了。”
“唉。”林西月嘆氣,把她的風衣脫下來,“快穿上。”
她護著舒影,一路從洗手間逃到電梯,趕緊上了車。
林西月從包里拿出保溫杯,用杯蓋接了一杯熱水給她:“快喝下去暖暖身子。”
舒影兩只手捧住,眼眶含淚地看了她一眼:“謝謝。”
她喝完了,把杯子還給林西月。
西月說:“現在可以跟我說了吧?究竟怎么回事?”
舒影點頭。
她晚上要跟程和平見面,今天是他們的戀愛紀念日,舒影就去商場,想買一樣禮物送給他。
但剛走進Zegna,就看見男朋友在試衣服,身邊站著個漂亮姑娘,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們不正當的關系。
他們兩個都注意到了舒影。
但那姑娘仍靠在他肩上,明目張膽地挑釁:“程公子,這不是你那個乖巧懂事的女朋友嗎?她看起來好生氣呀。”
程和平放開了她,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問:“小影,你怎么來了?”
“還好來了,要不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呢?”舒影說。
她不敢和他大吵大鬧,只能盡量維持面上的平靜,不讓自己在大庭廣眾難堪。
程和平無所謂地笑:“你不是早就知道嗎?我跟你說過的,我這樣的人,身邊不可能就你一個女伴。好了,別生氣了,想要什么我給你買。”
說完他就伸出手,想要牽她。
舒影又退了兩步,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是啊,反正我一不高興了,你就拿錢來堵我的嘴,我就是這么賤,就是這么好收買!”
“你今天怎么回事?”程和平皺著眉看她,伸手指了指,“在我面前你還硬氣什么!看看你自己從頭到腳,有哪一樣不是我給你買的。差不多得了,舒影,適可而止。”
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
舒影知道自己一直受他供養。
但心里明白,和從他嘴里親口說出來,還是不一樣。
她漲紅了臉,死死咬著唇,站都站不住了,要靠扶著玻璃柜,才能勉強支撐。
舒影點了點頭:“是,都是你買的,我還給你,我們分手。”
說完她就把包扔給了他。
程和平偏頭躲了,但也動了氣。
他到底年紀大,到這會兒仍不緊不慢地羞辱她:“別光扔包啊,這衣服,這裙子,這鞋子,有本事都脫了。”
舒影真的全脫了下來。
程和平鐵青了臉叫她的名字:“舒影!”
她仰起臉看他:“嗯,其他的東西我整理好了還你,程和平,我們分手。”
那姑娘又來挽程和平的胳膊:“她好不識抬舉哦,別理她了。”
程和平一把將她推開:“你給我滾。”
人群里無數打探的目光,像鋼針一樣刺進她的皮膚里,舒影臉皮薄,她實在無法忍受,沖到了附近的洗手間里。
她不知道那一刻里自己在想什么。
就裝不知道,沒看見,這件事不就揭過去了嗎?為什么非爭這口氣?
反正過后程和平還是會給她刷卡,買什么都可以。
還是對他的占有欲膨脹到蓋過她自身的物質欲了?
聽她講完經過,林西月心口沉重得厲害,像壓了一塊未經鍛造的生鐵,棱角扎進她的肉里,鈍鈍地疼。
雖然鄭云州從未做過這些事,說過這些話,但她仍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她嘆息,連安慰也是有氣無力的:“算了,分手了還哭什么。”
舒影抹著眼睛:“嗯,謝謝你來找我。”
“你怎么想到打電話給我呀?”林西月問。
她需要快速轉移話題,避免自己長時間陷落在某一種情緒,和對未來悲觀的猜想里。
舒影說:“我打給我的朋友了,她們都說有事。班上那么多人,也只有你靠得住,雖然你不怎么說話。”
林西月給她擦了擦臉:“謝謝你的夸獎。”
老佟把舒影送到了她小區樓下。
林西月扶著她下去:“您在這兒等我一下,麻煩了。”
老佟說:“去吧,不麻煩。”
舒影本來想問的,這輛豪車的主人是誰?司機又是誰請的?
但問了林西月也只會搪塞她,索性不張口。
林西月嘴巴很緊,她不想說的事,別人是問不出的。
她t?外表柔弱,但自我消化力極強,仿佛從來沒有情緒要宣泄,也不需要朋友傾聽她,就連獨處時,仍以平靜溫和的面目示人。
舒影總是想,她不知道要再修煉多少年,才能像西月一樣。
她們上了樓,林西月把她安頓在沙發上,自己去廚房找了個臉盆,裝了熱水端出來。
西月把臉盆放她腳邊,坐到茶幾上說:“來吧,襪子脫掉,腳伸進去泡一泡,踩在地磚上那么久,肯定受寒了。”
舒影嗯了聲,淚眼朦朧地說:“西月,你人真好。”
林西月拍了拍她的臉:“我們是同學呀,很難得的緣分了,而且你不是夸我靠得住嗎?不能辜負你信任。”
舒影被她逗笑,催促說:“你去吧,司機還在等你呢,今天謝謝你了。”
“嗯,我是得回去了,你照顧好自己。”
“會的,再見。”
“再見。”
林西月下了樓,坐上車:“走吧。”
從聽了舒影的事情以后,她整個人就灰慘慘的,像車窗外風雨欲來的天空。
她欠鄭云州的,可不只是一件衣服,一雙鞋子。
悶了一天,這場雨總算在晚上十點多落下來。
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地響。
風從窗戶縫隙里吹進來,裹著潮濕的水汽,把林西月手上的書翻亂。
她坐在窗邊那把中古赤烏椅上,扭頭望向地面。
樓下法國梧桐的枝椏在風中搖晃,忽而轉疾的雨勢攔住了行人們的去路,紛紛擠在了店鋪門口,地上的塵土被雨水濺起來。
身邊的手機忽然響了,是鄭云州的電話。
一周前他去了海城出差,銘昌地產在海邊開發的度假別墅區正式完工,這個項目是趙木槿主抓的,也投入了大量的資金,但后續出了不少問題,一直擱置著。等到鄭云州上位以后,他親自跑了幾趟,和當地有關部門溝通,才得以重新推進,順利交付。
鄭云州精明強干,銘昌這艘航行了近百年的巨輪,在他手中迸發出全新的生機,這一點,集團上下有目共睹。
西月拿起手機來接了:“喂,鄭云州?”
那邊意興闌珊地嗯了句,聲音聽上去很疲憊,又像是在生氣。
鄭云州吩咐說:“收拾好三天的行李,明天飛過來,陪我在這邊過五一。”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簡易相處模式——老板下令,員工執行。
林西月習慣了,她問:“三天都在海邊嗎?”
此刻鄭云州躺在甲板上,頭頂是晴朗的夜空,耳邊吹過輕柔的海風,
他抿了一口煙,慢悠悠地說:“嗯,先提醒你,會有點曬,您細皮嫩肉,輕輕一碰就要紅啊腫的,別曬傷了。”
鄭云州不喜歡講電話,更不喜歡在電話里講廢話。
每天睜開眼,從早到晚,他不知道要下多少道指令,大事小情都有。
但這個電話他舍不得掛。
很久沒聽到林西月的聲音了。
前幾天太忙,不是在談判桌上,就是在應酬的飯局上,披星戴月的,顧不上她。
而他的小女友太“乖”,乖到從來不肯打擾他。
每晚他回了酒店,多希望手機里能莫名其妙出現一條來自她的問候。
但一次都沒有。
今天忙完了,上了游艇,才有了這么一點空閑,躺下來吹吹風。
聽見紅腫這類的詞,林西月就臉上一熱。
她小聲說:“你還要說這個呀,你走之前作了一晚上怪,我都沒有訴苦呢。”
林西月柔軟的聲音,帶了一點委屈,隨著起伏的海浪一道,悠悠吹進他耳膜里。
鄭云州心跳驟然加快,呼吸停頓了幾秒鐘。
忙起來不察覺,她溫柔的調子蕩在耳邊才發現,他竟然這么想她。
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接到身邊,只不過是讓專機飛個來回。
鄭云州的喉結滾了一圈,啞聲問:“那你身上的那些痕跡消了沒有?”
他來海城前,捫著林西月做了整夜,要看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卸身里變得瞳孔渙散,意識模糊,身體軟爛甜熟得不成樣子,像一顆即將腐爛到流水的蜜桃。
到后來只知道吚吚嗚嗚地哭,咬著他的手指,淚水漣漣,緊緊偎在他的肩上,一句話都說不出。
鄭云州全部的意志和自律,都塌陷在這樣的軟媚里,不知足地一直要。
結束時,天都已經亮了。
林西月蜷著身體,黑綢般的長發鋪在地毯上,手腳不停發抖。
鄭云州從后面貼上去,用很多的吻來安撫她,幫她平息身體里的浪潮。
林西月低聲說:“我上了藥,已經淡了很多,看不出來了。”
“好,學校放假了?”鄭云州問。
旁邊的周覆喝了口酒,冷蔑地哼了聲。
盡他媽沒話找話!
林西月也不是在火星讀書,五一了還不放假放什么?放牛放羊?
但那頭認真答了:“嗯,放假了,你呢?事情都辦完了嗎?”
鄭云州說:“辦完了。”
沒什么好說的了,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還是林西月說:“明天就可以見你了,我現在去收拾東西。”
鄭云州大力吞咽了一下。
他很想問,林西月,我走了這么多天,你有沒有一點想我?
哪怕只有一點點。
然后他才好說,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話到嘴邊,鄭云州還是沒說出口。
他放輕了聲音問:“見到我你高興嗎?”
“高興。”林西月的語調很輕快,不摻半點假。
鄭云州就當她是真的。
總是去揣測小姑娘的真實意圖,太累了。
他只能退一步想,不論如何,人現在還是他的,他不想讓她走的話,有一百種辦法留下她,哪怕是來硬的。
鄭云州說了句好,“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明天見。”
“明天見。”
掛了電話后,賀開元比周覆更先忍不住吐槽。
他看了一眼手表:“鄭總,這是我聽你打過,時間最長的一個電話。”
賀開元是這艘游艇的主人。
他和鄭云州一邊大,家庭結構也類似,父親身在高位,母親背靠家族集團,小打小鬧的,做些珠寶生意。
這艘bertram是他姥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常年停靠在南海。
“也就幾分鐘,長嗎?”
鄭云州把手機放到一邊,端起酒喝了一口。
周覆瞄了眼他:“剛才卡頓了一下,本來是想說什么?”
鄭云州雙手交在腦后,往下面一躺:“我問她,想不想我。”
賀開元說:“那又為什么沒問?怎么,你怕她說不想啊?”
“她一定會說想。”鄭云州篤定地說,“我想聽什么她都會說,但全都是哄我。”
“那就問啊,假的也問。”周覆在旁邊慫恿,“你怎么知道不會成真?”
鄭云州搖頭:“我是怕我忍不住,聽見她說一句假話,自己就全招了。”
周覆了然地說:“還是抹不開面子,覺得不能輸給她,非較這個勁是吧?”
“你說呢老周?”鄭云州側過頭征求他的意見,“你畢竟是頭一個結婚的,你有經驗,我招還是不招?”
周覆撣了撣煙灰,望著天邊掠過去的海鷗:“招吧,面子不要緊,人要緊。”
賀開元想起當年的事:“老周說錯過一句話,后來追程教授,追得那叫心灰意冷。”
“我追得再苦都不重要。”周覆斂了散漫的腔調,認真地說:“我最難過的是,我過嘴癮說的那幾句話,讓她傷心了那么多年。”
“這怎么個事兒,說我的情況,還給你弄傷感了呢?別啊兄弟,月黑風高的,要不咱倆健身去?”鄭云州過意不去,都坐起來了。
旁白一圈正在聊天喝酒的子弟都聽笑了。
怎么把健身說得像打劫一樣?
周覆擺手:“我不去,跟你健身,我情愿死這兒。”
“老鄭健身什么強度?”賀開元問。
周覆湊近了他:“他臥推一百二十公斤,我看他那么輕松,就讓那教練給我也上,差點英年早逝。”
賀開元摸了摸鼻子:“一百二也就”
還沒說完,鄭云州薅住他:“走,那今天就你跟我去,我試試你老賀的深淺,就這么定了。”
賀開元才要拒絕:“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
“別說,趙光輝說過一句話,男人不要說,你得做。”
“趙光輝是誰啊?”
“我三舅姥爺。”
“”
賀開元只得站起來,他問周覆:“那我真去了啊,你一個人躺會兒?”
周覆點頭:“去吧,他都給你架那兒了,不去你多慫啊。”
“”
二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付裕安才睡醒,提了瓶酒過來喝:“他們兩個又上哪去?”
“去健身房了。”周覆又筆直地躺了下去,懶洋洋地說:“你瞧著吧,t?老鄭身上這把力氣不使完,他今晚睡都睡不著。”
付裕安笑:“沒那么邪乎吧?”
周覆鄭重地點頭:“一定有,我剛開葷那會兒,比這還邪乎。程江雪哪天要不給我親,不給我碰的,我能去操場上跑三十圈。老付,等你有了媳婦兒就知道了。”
“"
第33章 薄紗 我急了嗎?
033
林西月是第一次坐飛機。
來京里上學, 她坐的是火車,連臥鋪都舍不得買,硬生生坐了一夜。
她過安檢, 登機,在頭等艙找到自己的座位,林西月表現得很鎮靜,像坐慣了的那樣。
就連空姐來詢問她, 需要喝什么飲料時, 她也小聲說:“都不用, 謝謝。”
空姐打量她,一條看不出品牌的真絲白裙,簡約而不失格調,外面穿了一件綠綾色宋錦外套, 春夏的軟薄款,上面暗刻杜鵑花紋。
烏黑的頭發盤在腦后, 鬢角松松地垂下兩綹, 一張臉素凈透亮, 像空山新雨,一種完全東方的古典氣質。
空姐回去后, 忍不住悄聲跟同事說:“看見一個特有氣質的小姑娘, 她脖子上戴的那串澳白, 個頭這么大!”
“嗐, 哪家的大小姐唄,這有什么奇怪的?”
林西月挑了個大的包出門, 方便裝一摞打印好的論文,在飛機上看。
等見了鄭云州,她就沒那么多時間學習了, 只得抓緊把今天的內容完成。
將近四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機場,林西月跟隨人群出來。
快到出口時,后面有人小跑著在追她:“月月!”
除了付長涇,還有誰這么叫她?
林西月蹙了下眉,回頭一看,還真的是他。
他戴了一頂棒球帽,白T灰褲,很清爽的少年風姿,見到她,唇角高高地往上翹,像是已經冰釋前嫌了。
林西月也配合地笑:“你也在這里啊?”
“是,在飛機上都沒看見你。”付長涇身體還是不怎么好,跑了這兩步就氣喘吁吁,“可能我睡著了,這會兒才認出你背影來,一起走吧?”
林西月指了下車子:“你也是去碼頭嗎?”
袁秘書給她訂機票時,把來接她的車牌也發給了她,林西月認了出來。
付長涇點頭:“對,大家五一在游艇上過,我也收到賀家的請帖了,今天放假第一天,就趕緊過來。”
看樣子,付長涇的車還沒來接他。
而林西月也不知道能不能請他上去。
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鄭云州知道。
說什么,做什么,都有人匯報給他聽。
自從上次咖啡廳里分手,林西月沒和他再私下接觸過,身邊連一只公蚊子都沒有。
鄭云州那人心眼小,行事離經叛道,心胸更是狹窄。
就在上個月,天氣還沒這么暖和的時候,鄭云州下班早,不知怎么起了興致來接她,讓司機開到學校。
結果就這么巧,碰上她和一個學長走在一起,討論幾個專業上的問題。
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可被鄭云州撞見,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死罪。
回家時,車上劍拔弩張的氣氛讓人窒息。
邁巴赫的擋板升起來后,鄭云州把她抱在身上吻,不停地審問她關于那個男生的事,包括但不限于他的籍貫、年齡和姓名。問到后來,林西月的裙子都被剝落,皺巴巴地丟下,后來他解開皮帶,重重把自己聳上去時,她一下子被掟到酥麻。
林西月軟在了他的肩膀上,嗚咽著說:“不知道別再問了錒只是一個學長求你”
“叫得真親哪,他是不是也和付長涇一樣,他們怎么都那么喜歡你?”鄭云州扶起她的臉來看,眼睛里的欲色濃得嚇人,他咬她的唇,“為什么有這么多男人喜歡你?啊?”
林西月被他含住了舌頭,含糊地說:“他不喜歡我,討論問題而已。”
鄭云州抱穩了她,不斷地大力舂莊上來:“他的眼神都快黏到你臉上了,這還叫不喜歡?你再騙我試試?”
她還有最后一絲清明,知道不能再被他帶著走。
林西月伸出手,緊緊纏住了他的脖子,主動來吻他:“嗯但我只喜歡你,我都不記得他的樣子。”
回答她的是一聲極悶極啞的喘。
鄭云州抱著她,在最后那一刻里離開了那片柔軟,淋在了坐墊上。
到金浦街時,林西月全身上下已經叫不上體面。
鄭云州拿車里放著的毯子裹住她,抱上樓。
打那天起,林西月知道他吃醋厲害,便開始躲得男生遠遠的。
就這樣,她和付長涇尬在了車邊。
林西月剛準備好一段話術,表示抱歉不能載他。
“我的車來不了,你送我一起過去吧。”付長涇先一步開了門,坐上去。
咦,她好像還沒說好吧。
這么不客氣的嗎?
林西月只好避嫌地坐在副駕駛上。
她沒有來過海城,頭一直偏向車窗外,看棕櫚葉在熱浪里被翻卷成孔雀的尾屏,咸澀的風從海邊吹來,吹著鳳凰木的花瓣一路蕩,一路飄。
“讀大學以后,你還是第一次出京吧?”付長涇突然問。
林西月也沒回頭,就這么嗯了一聲:“放假了呀,來散散心也好。”
付長涇笑,笑里透著股輕蔑:“你的神經繃得那么緊,是不會來散心的,從前讓你去郊外走走,你都嫌遠不肯去。”
“人會變的嘛,付長涇。”林西月說。
付長涇搖頭:“你并沒有變,還是原來那個林西月,否則不會在包里裝那么多資料,你是不敢違背鄭云州。他那么霸道,和他相處一定很累吧?”
至少在他看來,她仍是光而不耀的模樣,懂得隱藏、保護自己,不動聲色地積蓄力量,人生目標相當明確,每個階段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因為有了鄭云州而偷懶,或者說墮落。
他有時在學校看見她,除了穿著上起了不小的變化,那大概也是鄭云州的要求,其余的都大差不差,還是那副靜默和順的姿態。
林西月彎了彎脖子,指甲撥著袖口的花紋:“你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其實他沒那么不講理,大部分時候還很有趣呢。我也沒你意料中的那么辛苦,不要總是對我的處境進行災難化想象。相反的,他給我提供了一切的便利,救治我弟弟,讓我容身的地方。”
付長涇不屑地嗤了聲:“這么聽上去,你還是在把他當債主,當恩人,并不是當男朋友,你做出的這些自我犧牲,全是在還債,是報恩,對不對?”
他的嫉妒和害怕,赤身裸體地暴露在日光下。
復雜的情緒在付長涇的胸口里發酵,他很怕,他怕他沒有得到,而被鄭云州俘獲的這一切,是因為他攻無不克的男性魅力。
所以拼命地引導眼前的女孩子,想要聽見她訴說,她過得有多心酸。
但林西月一眼看穿了他。
她扶著座椅扭過頭,笑說:“那是我的事情,不管我把他當成什么,我們都已經過去了。”
付長涇盯著她紅潤的唇瓣看。
他早該下決心吻上去的,總和她談什么尊重禮貌?
付長涇說:“那也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月月,你弟弟治病花了多少錢,你讓他一筆筆算清楚,我幫你還給他,以后你就不用再聽他的了,而我,也不要求你一定和我在一起,你看這樣好嗎?”
聽起來像要給她贖身呢。
林西月轉過頭,自嘲地笑了下:“早就算不清了。”
她和鄭云州之間,從一開始就是本糊涂的爛賬。
付長涇逼問她:“是算不清,還是你壓根不想算,究竟是他不肯放過你,還是你也想借著這個正當理由,在他身邊陪著他?”
她細細的指尖掐入掌心,一陣尖銳的刺痛蔓延到心口。
林西月把頭轉向窗外:“你實在想知道的話,就當我是吧。”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里卻轉過那個昏暗朦朧的黃昏。
鄭云州抱著她躺在沙發上,剛結束一場大汗淋漓的性/事,林西月被他吻著臉,剛剛平復了一些,想起來問:“你怎么有時間看詩集了?”
他輕喘著回:“我這么低的戀愛水準,還不得補習一下?”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可憐,很沒有來由的。
有沒有可能,這根本無關他的水準,是她在情感層面太抵觸。
就像比武一樣,身懷再高明的內功,碰上了根本不接招的對手,也無計可施。
胃里有東西蠕來蠕去,像幾千只蝴蝶正在不約而同地扇翅膀。
這份感受太怪了,怪得林西月不知道怎么好,情不自禁地去吻他。
吻上他的唇以后才好過了一點。
后來又被鄭云州抱到身t?上,一下就被他探到底,把她掟挵地哭都哭不出聲,五六下就到了。
話題至此結束。
付長涇只管盯著她的后腦勺,目光陰冷。
登上游艇時,他仍保持著紳士風度,在舷梯降下來探入水面時,自己先踩上兩格后,朝林西月伸出手。
但她搖了搖頭,沒有把手放上去,自己維持著平衡,慢慢地走了上去。
這里站著這么多人,哪一個都有可能告訴鄭云州。
保不齊,他本人就躲在哪一處看著她。
而林西月不想再重復去年的洗手鬧劇了。
事實上,她的預判都是對的。
此刻鄭云州站在游艇客房的露臺上,俯視這一切。
云頭裹上紅霞的辰光,海面上起了疾風,把林西月薄軟的裙擺吹鼓,鼓成一支待放的白蓮。
看著付長涇失望地縮回手,他勾起唇笑了下。
他們兩個在車上的談話,已經一字不落地報告到他這里,鄭云州聽得滿腹火氣。
這陣子太忙,都沒空敲打付長涇,還以為他老實了。
是啊,聽他家里人說,他一個女朋友也不肯談,連姑娘的面也不見了。
這小子想做什么?
還時刻準備著,要把林西月搶回去嗎?做他的白日夢吧!
林西月跟著服務生走,穿過十來米長的屏幕走廊,到了一處寬闊明亮的主客廳,層次感十足的交錯吊頂設計,圍繞式沙發布局,上面三兩成群的,坐了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說說笑笑。
圓形觀光電梯自上而下,服務生摁開后,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西月點了下頭,進去了。
等門一合攏,那些男人就開始議論:“這誰的妞,這么正?看她那小臉,那身段,真絕。”
有人說:“你不在京里不知道,之前付長涇為了她都病了,現在還跟家里不對付。”
問話的人不以為然:“哼,不對付,他拿什么和他老子不對付,斷他兩天卡就老實了,還鬧個屁!那現在呢,家里同意他們好,付長涇帶她上游艇了?”
“什么呀,沒等付家同意,女朋友就被他鄭叔叔搶走了,精彩吧?”
那人目瞪口呆,鼓了鼓掌:“精彩,像鄭云州會干的事兒。”
林西月出了電梯,抵達客房那一層,這一層只有兩個房間,分別配有起居室,是游艇上最大的兩間。
一間屬于游艇的主人賀開元,他也帶了女友過來。
另外一間住著鄭云州。
每套客房門口,都有一塊觸屏信息面板,上面顯示著今日氣溫,和目前所在位置的經緯度。
門沒關,服務生敲了下,就提著她的行李箱進去,放好后又退出來。
林西月說了謝謝。
起居室里不見人影,電視里放著國際財經新聞,主持人正在分析貨幣當局的態度和走向,茶幾上擱了本翻開一半的雜志,微風輕拂,窗邊的綠絲絨窗簾動了動。
她往臥室里走,一架復古四柱羅馬床,床單干凈整潔,露臺邊擺了一張長榻,再往外一看,快要暗下來的天色里,欄桿邊斜倚了個鄭云州。
他一直在看她。
看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來,靈活地轉著那雙眼珠子,像小動物參觀陌生的領地。
林西月很少流露出新奇的表情。
他覺得很有趣。
四目相對的一瞬,林西月的身體僵住了,一雙腳陷進厚實的地毯。
平時看多了他西裝革履,偶爾穿得這么松散休閑,仿佛時光倒退,人也年輕了好幾歲。
而更真實的感受是,她居然有點兒想他。
這個念頭悄無聲息的,像船艙內的冷調香氛一樣,一旦沾染在了人的肩膀上,就再也去不掉了。
胡思亂想間,鄭云州發了話:“還不過來?”
林西月邁開腿,幾乎是踩著心跳走過去的,胸口的撞擊一下重過一下。
她在他面前站定,仰起頭笑:“鄭云州,你這幾天過得好嗎?”
“你自己看看呢?”鄭云州一手扣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上她,讓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摸索。
林西月一碰上他的皮膚,身體就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燙。
她撤回手,點頭說:“看起來還挺好的,沒瘦。”
鄭云州笑了下,又把她往懷里帶了帶:“路上沒碰上麻煩吧?”
林西月想了會兒,還是決定先和他報備一下,免得有誤會。
她搖頭:“沒什么麻煩,都很順利,就是從機場出來碰到了付長涇,他說沒有車子接他,我讓他坐了后面,我自己坐在前面,這這你不生氣吧?”
“生氣。”鄭云州咬著牙說。
他怎么可能不生氣?
林西月抬起眼睛,疑惑又無助地看他。
但鄭云州又說:“但不是生你的氣,我生那個小王八犢子的氣,明知道你有男朋友,還死皮賴臉地湊上來,他真是缺管少教!”
林西月在心里啊了一聲。
那他自己不也是她和付長涇當時還沒分手,他不就已經喧賓奪主了嗎?
那樣就不是缺管少教了?
鄭總寬于待己,嚴以待人,搞雙重標準是嗎?
但她不敢說這些,笑了笑:“嗯,你不生我的氣就好。”
鄭云州滾燙的氣息壓下來。
他抵上她的額頭說:“你這么聽話,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氣?”
林西月感受到她腰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他的眸色又沉又暗,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她知道這代表什么。
林西月面紅耳赤地說:“能不能不要在外面?”
“為什么?”鄭云州已經將她打橫抱起來,他吻著她的耳垂,呵出一片潮濕的熱氣,“這里又沒人。”
林西月勾著他的脖子,細細密密地發抖:“聲音聲音會傳出去。”
鄭云州認真地問:“就不能不叫嗎?”
“不行。”林西月很可憐地搖頭,“我會忍不住。”
鄭云州的尺寸、力量和速度都太驚人,她承受不住。
他笑,抱起她往臥室里去,床頭的按鈕一摁,玻璃門自動關上。
時間很緊,馬上就要晚餐了,他不下去,會有很多人來請。
他可以不出現,但那樣難免被打擾。
“我我剛坐了飛機,還沒有洗澡。”林西月虛勾著他的脖子,輕聲說。
“我也沒洗,一起。”
鄭云州俯下頭吻她,舌面相互摩擦,在口腔里卷起一陣豐沛的汁水。
真正吻上她,嗅著她清甜的氣味,頭頂起了酥酥麻麻的,針孔似的癢,他才驚覺,他們已經八天沒見,他是這么想她。
臥室后面,是干濕分離的洗手間,潮濕封閉的環境內,暈開綿密溫熱的霧氣。
西月的頭發被淋濕了,她眼皮微闔,臉頰上濕出潮紅,像夜里被春雨壓彎的海棠。
小姑娘才二十歲,身體太敏感,輕輕捻一下就要出水,而鄭云州抱著她,把她壓在墻上吻,她的四肢都被折揉起來,他一口口吃著粉嫩的果核,吃得她手腳痙攣,在空中淋出一道弧線。鄭云州沾著她自己的氣味,去吮吻她的唇:“我們小西,怎么會那么大反應啊?”
林西月被他卷著舌頭,含糊地問:“你不是說先接吻嗎?”
鄭云州舔掉她眼尾溢出的淚,大力將她翻過來:“剛才也算接吻,你一直在吸我的舌頭,不知道嗎?把我吸得都箔豈了。”
“嗯。”林西月嗚咽了一聲,臉緊緊地貼在墻面上。
另一只手被鄭云州握著,他傾身過來,緊貼在她后背的肩胛骨上,鄭云州去咬她的耳垂:“好像今年養胖了一點,我走這幾天,有按時喝藥嗎?”
至少他這么挨上去的時候,不會被她那兩塊骨頭硌痛。
林西月說不出話,紅潤的嘴唇一直張著,不停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明明頭頂淋著水,可喉嚨里又干又啞,像條離水時間太久的金魚。
鄭云州在她的曼聲里越來越兇。
他吻著她的臉,把手指胡亂伸進她口中:“好乖,乖孩子,就這樣叫,我很喜歡。”
林西月吞吐著他的手,后來重重一口咬上去,淅瀝瀝地卸了。
鄭云州一直掐著時間,在門鈴聲響起來之前,又要了她一次。
在此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做/愛這么舒服。
每一次壓在她身上的時候,注視著她那雙烏黑清澈的眼睛,鄭云州總覺得像在照風月寶鑒的正面,此間杏雨梨云,煙嵐云岫,引得他往返流連,大動邪思妄念,在她身上死幾次都情愿。
有點像微醺,但世上又找不到任何一種酒,這樣使他陶醉。
“老鄭,都等你呢。”賀開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鄭云州是圍著浴巾去開的門。
他手上還擦著頭發:“沒事,你們先吃吧,都不是外人。”
賀開元心領神會,想t?朝里面望一眼,被鄭云州給擋了:“你那眼睛留點神。”
“對不起,一時沒收住。”賀開元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打攪打攪,先走了。”
他關了門,又回去浴室里。
林西月剛吹干頭發,吹風機轟轟地響,她沒注意門口的動靜。
鄭云州說:“去換件衣服,一會兒跟我下去吃飯。”
“很多人嗎?”林西月抬起頭問他。
鄭云州說:“人多沒事,你就當是陪我吃飯,其他的人一律不用給眼神。”
西月笑得彎了彎唇:“怎么能這樣?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我去換衣服了。”
她知道鄭云州是怕那幫人嘴壞,喜歡評頭論足。
西月挑了一條斜肩的杏色收腰紗裙,兩名SA按袁秘書的吩咐,送她們家的春夏系列來金浦街時,著重夸了這條裙子,說是當季高定,已經按照她的腰身改過。
她當時就記住了,現在穿上,應該不至于給鄭云州丟臉,沒法子,世人都太過注重衣冠。
換好后往鄭云州面前一站,他翻領口的動作頓了頓。
杏色很適合她,層疊的薄紗妥帖地包裹住腰肢,有種既溫婉又天真的氣質,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林西月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樣可以嗎?”
“可以,很漂亮。”鄭云州由衷地夸她。
她低了低頭:“謝謝。”
晚宴設在甲板上,一張長餐桌沒有坐滿,靠主位的兩把椅子空著。
鄭云州拉開來,先讓林西月坐了才入席。
服務生分別端了他們的菜式上來。
林西月剛要去拿刀叉,鄭云州俯低了一點身體:“有力氣切嗎?要不要我幫你?”
“有。”林西月小聲,又乖又慧黠地笑,“沒那么嬌弱。”
周覆坐在對面,看著他們兩個蜜里調油,輕聲跟付裕安抱怨:“早知道我跟程教授去敦煌吹北風吃沙子了,也好過在這里活受罪。”
付裕安笑:“人家出差怎么帶你啊?你求她也不肯。”
說話間,賀開元已經舉了杯:“來,初次見面,我們歡迎云州的小女朋友。”
林西月端莊地舉起酒,笑著朝四周都敬了下:“謝謝大家。”
剛要喝的時候,鄭云州從他手上奪過來,仰頭替她喝光了。
她抱歉地看了眼賀開元。
這真不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
鄭云州放下杯子,點了下賀開元:“就這一次,別再打鬼主意敬她了,她不能喝酒。”
哪知道賀開元非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你老鄭也護上了,我等你這一天等好久了!上回你是怎么起哄架秧子,敬我家那個的?”
鄭云州自己也認了這個報應。
跟他碰了碰杯,笑著喝了,算泯了恩仇。
吃完飯,眾人坐著聊了會兒天。
林西月靜靜聽著,手一直被鄭云州握在掌心,他和人說話也好,坐著受小輩們的敬也好,都一刻不離地牽住她,不肯稍松一松。
說上一會兒,他就要拿額頭來碰她的,問她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林西月都搖頭,說不用。
再掀起眼皮,幾度差點陷進他漆黑的眉眼里。
她端正坐在他身邊,目光隨幽藍的海浪起起伏伏,想的卻是那年媽媽送她去學校。
林施瑜也是這樣拉著她的手,生怕被人群沖散。
正出神,餐桌邊有人問了句:“鄭總這個女朋友,看著眼熟啊?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很怪,那人聲音也不大,但就是所有人都聽見了,包括鄭云州。
他把手機往骨瓷盤上一丟,發出一陣叮咣響動。
登時甲板上都靜了,說話聲相繼停下來,都往這邊看。
林西月倒不擔心她自己,這種話就算聽了,也是耳旁風一樣刮過去,沒什么的。
但她怕鄭云州會小事化大。
她緊張地去看他,剛要出聲,鄭云州鋒利的眼刀就往下面殺過去了,他不悅地挑了下眉:“是嗎?你在哪兒看過?”
說話的人,是和付長涇一起長大的哥們兒,叫袁津。
袁津原本是出于義氣,要替發小打抱不平的,但一下子被鄭云州就震懾住了,他遲疑了一陣:“我我只是說見過,不記得哪兒了,沒別的意思。”
鄭云州也裝糊涂,沉聲問道:“沒別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袁津心口猛然一窒,他知道今天完了,惹到這個閻王了,也不敢按照商量好的,和付長涇打話術配合,陰陽怪氣一番。
但又只能硬著頭皮說:“就是總之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
鄭云州往后靠,平靜地笑了下說:“我以為哪個意思了?”
袁津徹底答不出,只好把身邊那瓶白的都端起來:“今天我說錯話了,您多包涵。”
說完就自罰了一大杯,又訕訕坐下。
鄭云州這才面無表情地轉過目光,繼續同賀開元說話。
但林西月明顯感覺到,他攥著她的手勁大了幾分。
當眾使人難堪,是上位者的特權,是權力的表征之一。
也只有鄭云州,在明知對方已經嚇得腿軟的狀況下,還要直勾勾地繼續追問,他用這種故意為之的刁難,不動聲色地展示了一番權勢,也順便警告了在座的人,不要隨便議論林西月。
聊得差不多,冷了會兒場后,周覆掐了煙,說沒意思,不如去打牌。
他們又轉到了頂層,露天擺著一張橢圓的德撲桌,椅子也沒有收好,看起來下午才剛玩過,兩旁是半開放的吧臺,放著一碟碟自取的甜點,和五花八門的雞尾酒。
大約是玩牌不喜歡被打擾,又或許這樣的小局里,會聊一些更私隱的話題,這里不見一個服務生。
鄭云州挑了個位置坐下。
他親了下林西月的手:“自己去拿點東西吃。”
“你要嗎?”林西月湊近了問他。
鄭云州嗯了聲:“要。”
“要吃什么?”
“你拿什么我吃什么。”
今晚的鄭云州好溫柔,弄得她很不適應。
西月羞澀地低頭:“萬一拿的你不喜歡呢?”
“你只管去拿,你拿的我一定喜歡。”
“好吧。”
周覆也自來熟地抬了下手,笑著說:“西月,可以麻煩你,幫我拿一塊紅茶司康和白蘭地嗎?”
西月都已經走開幾步了,又轉過身說好。
鄭云州瞪他一眼,大聲喊道:“不用理他,那兩條胳膊用不上就剁了!”
她一口氣取不了那么多,就先緊著周覆,端了他要的往牌桌邊走。
放下東西時,他突然抬起下巴,倜儻地笑了:“謝謝,你真是人美心善。”
西月愣了,鄭云州的哥們兒這么會說話嗎?
怎么他耳濡目染的,還是沒長進呢?
且不說周覆這副出眾長相,就單論他溫和悅耳的嗓音,還有骨子里透出來的這股懶散勁兒,放在她們學校,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更何況他一開口,就是誰也拒絕不了的恭維。
西月干笑了下:“不客氣。”
她又走開,去取自己的那一份。
鄭云州皺了皺眉,夾著煙指了下周覆說:“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周覆敲桌:“別那么緊張,老鄭,放輕松,隨便聊兩句天而已,你急什么?”
“我急了嗎?”鄭云州往后一靠,“西月根本不吃你這一套,哪怕你說的天花亂墜,也勾不走她。”
旁邊賀開元公正地來了句:“雖然但你真的急了。”
周覆神氣活現地笑:“這你就錯了,沒有女孩子不吃我這一套。”
“滾一邊兒去。”
周覆低頭看了看手心,又故意氣他:“跟美女說兩句話都給我弄緊張了,去洗個手來。”
等人一走,他的手機就在桌上響。
鄭云州一看是他太太打來的,伸長手接了。
那邊很禮貌地問,周覆去哪兒了?
鄭云州吐了一口煙,揚聲叫了兩句老周,然后把手機貼回耳邊:“他被一群小姑娘圍著呢,玩兒得不亦樂乎,我叫不動他。”
周太太失落地哦了一聲后,掛了。
笑得賀開元都快打鳴了:“你就不能吃一點虧是吧?”
鄭云州掐了煙:“不能。”
第34章 褒獎 沒這回事。
034
才吃了晚飯, 林西月也沒多少胃口。
她端了杯西柚汁,安靜地坐在鄭云州身邊,看他跟注或check, 間或側過頭朝他笑笑。
德撲她不會打,看一會兒就覺得無聊,站到了欄桿邊吹風。
“月月,這里好玩嗎?”
付長涇不知道什么時候上來了, 腳步很輕。
出于基本的禮貌, 林西月沒有避瘟神一樣立即躲開, 雖然付長涇在她眼里就是。
她點了下頭:“蠻好的。”
付長涇又站近了一點,笑著問:“是,他這么護著你,感覺是挺不錯的, 你也樂在其中吧。”
林西月裝t?沒聽見,不作聲。
“小西。”鄭云州人在牌桌上, 目光卻時刻關注著她, 看見付長涇來了, 立刻大聲喚了她一句,“看看我嘴上沾到什么了?”
林西月哎了一聲, 說了句失陪。
她坐過去時, 付長涇也坐到了桌邊, 挨在他叔叔身旁。
他看著見林西月傾身上前, 用帕子給鄭云州擦了擦唇角后,笑說:“可能是酒漬, 現在干凈了。”
“哦。”鄭云州拉過她的手來看,“這塊手帕眼熟。”
桑蠶絲面料,深藍底, 星空紋路,看著像他的東西。
林西月抿了下唇,柔聲解釋說:“嗯,是那次我受傷了,你給我捂傷口用的,我洗干凈還給你,你不是說不要嗎?丟了怪可惜,我就留下了。”
鄭云州聽得仔細,頭慢慢朝他偏了過去,鼻梁蹭上她的面頰:“那么勤儉持家呢?”
他的語氣太親昵,一道濃郁的沉香罩住了林西月,讓她生出暈眩的錯覺,仿佛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真有他們的一個家。
她臉上燙起來,輕聲說:“這是在外面呀。”
但鄭云州仍旁若無人地吻了她一下:“好,不說了。”
他抬頭時,冷蔑地看了對面的付長涇一眼。
見這小子臉色發青發白,不覺勾了勾唇。
過了會兒,鄭云州喝了口酒,又嫌熱,手上拈著牌說:“小西,我手上不方便,幫我把袖口卷一下,好嗎?”
“嗯。”
林西月的手從旁邊繞過去,幾根手指上下折動,把他襯衫的袖子翻到小臂處。
她又退回來,說:“好了。”
剛說完,荷官就把底池里的籌碼推了過來:“鄭總好彩頭。”
林西月也笑:“贏了那么多啊?”
“你坐在我身邊,我能不贏嗎?”鄭云州看著她說。
她柔柔地攀上他的肩:“今天說話怎么這么好聽?”
鄭云州說:“我怕你當真喜歡周覆這樣的。”
西月搖了搖頭:“當朋友喜歡,當男朋友不太喜歡。”
“為什么?”鄭云州湊近了她問。
她看這里人多,當眾說周覆閑話不好,只得貼上他的耳廓,小小聲說:“油嘴滑舌,又喜歡招惹小姑娘,做他女朋友壓力好大。”
鄭云州笑,笑完拉過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摁。
林西月一碰到,臉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脖子:“你怎么”
“誰讓你靠我那么近說話?”鄭云州扣握住她的五根手指,一縷輕佻和風流從眉眼里流向她,“你看看,我成什么樣了?”
林西月低下頭:“那我離你遠點。”
“不要,就坐這兒。”
這一幕幕看得付長涇直咬后槽牙。
他別過頭,自言自語:“什么德行,真是快爽死他了。衣服也要林西月弄,還好他不說褲/襠開了。”
他親叔叔低聲喝道:“住口,沒大沒小的。事情都過去多久了,你還不服氣什么?”
付長涇說:“他有大有小,搶我的女朋友,還不讓我說兩句。”
“你說兩句,林西月就會跟你和好了?”付裕安沉穩地注視著他,“非但不會,真惹惱了鄭云州,我看你怎么開交。”
“知道了。”
打到后來,林西月一個勁兒地打瞌睡。
但她還不肯走,一直坐在鄭云州的身邊。
他松開了她:“乖,先回房間去睡覺,我一會兒就來。”
“嗯,那我去了。”
“去吧。”
林西月走下臺階時,碰上周覆上來,她微笑了一下。
周覆也點頭:“去休息啊?”
“嗯,有點困了。”
好像很久沒看見他,林西月好奇地問:“這么長時間,你都在下面打電話嗎?”
“對啊,攤上鄭云州這么個兄弟,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周覆苦笑,身上一股平靜的瘋感。
林西月呃了一下:“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
周覆上去后,拉開椅子往罪魁禍首身邊一坐。
鄭云州瞥了他一眼:“哄好了?”
周覆咬牙切齒的:“哄不好,我明天一早飛過去哄。甜言蜜語說了一籮筐,還是生氣,零零落落的,把大學里那點舊賬又翻了一遍,我大氣都不敢喘。你說說你,三十歲的人了還玩這種把戲,幼稚吧”
鄭云州連忙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撥了一半籌碼給他:“行了,這些全都歸你,別叭叭了,跟老鄭一樣,煩。”
牌局到半夜才散。
鄭云州靠在欄桿邊,不緊不慢地抽了根煙。
海風吹起他的襯衫,看上去落拓而松弛。
抽到一半,付長涇也朝這邊來了。
鄭云州故意地吐了口濃煙,嗆得他伸手揮了揮。
“叔叔不給我一根?”付長涇開口問他要煙。
鄭云州露出個嘲諷的笑:“要抽煙問你小叔叔去,不用跟我這兒沒話找話。”
“您認為我在沒話找話?”付長涇說。
鄭云州筆直站著,指間紅星明滅,瞳孔在明亮的燈光下一縮,森冷的目光落在付長涇臉上時,壓迫感像潮水一樣向他涌來。
他不覺往后退了一半步。
下一秒,就聽見鄭云州狠戾開口:“我認為你在找死。”
付長涇撐著欄桿,勉力道:“也許吧,但我還是想提醒一句,叔叔最好是不要太迷戀她了,免得將來比我還難受,告訴你吧,林西月不會愛上任何人的,她心里只有她自己。跟我分手時說的絕情話,早晚有一天,她也會對叔叔說一遍,您做好心理準備。”
他的嘴一開一合,像吐著紅信子的毒蛇,嘶嘶地響。
鄭云州的手腕抖了下,指間積留的煙灰被震落,拳頭無聲地攥緊了。
真想把這兔崽子丟到海里去!
他緩了緩,鎮定地朝付長涇邁了兩步,驀地抬高了音量:“你在車上賣力地說服她,現在又跑我這兒挑撥,你到底對我有什么誤會,覺得我脾氣很好是吧!?”
付長涇仰頭看他:“我是好意,叔叔不領情就算了,當我沒有說。”
他說完,快速從這片陰翳里逃走,下樓梯時差點摔一跤。
鄭云州胸口仍起伏著,他轉過身,撐在欄桿上做了兩個深呼吸。
回到客房時,林西月手上拈著一張紙,側躺在窗邊那張長榻上,朝著海面睡熟了,絲毯從她身上滑下,落到了地上。
鄭云州把那篇論文從她手里抽走。
他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大三的小朋友寫論文還不得章法,也沒有導師指點,論據不太充分,并不足以支撐她的論點。
鄭云州抬了抬唇角,把這張紙壓到了書桌上。
他彎下腰,手臂從她的膝蓋下方伸進去,輕輕地抱起她。
林西月在這個過程里醒了。
她嗚了一聲,輕柔地問:“鄭云州,你回來了?”
鄭云州還在為付長涇的詛咒不高興。
他的聲音有點冷,像質問:“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林西月抬起手,很嬌氣地吊住他的脖子:“我本來想等你,但是在太困了,你生氣了嗎?”
鄭云州撥開她鬢邊的長發,半真半假地問:“你現在還是很怕我生氣嗎?”
她點頭:“我想要你高興。”
鄭云州吞咽了一下,仍別扭地試探她:“人不可能時時刻刻高興,尤其是在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的時候,誰也不想睜著眼睛當瞎子。”
林西月嗯了聲,尾調疑惑地上揚:“你被誰欺騙了?”
他坐到了床邊,仍穩穩地環抱著她,低下頭,幾乎要吻上她的唇:“你,你現在就在騙我,你個小騙子。”
“我?”林西月笑著搖了搖頭,鼻尖在他臉上來回地蹭,“我真的在等你呀,怎么是騙你的?”
她的睫毛在顫,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久了,快要被他漆黑的瞳孔吸進去。
鄭云州溫熱的氣息灑在她唇角。
他問:“難道你就沒有別的事情騙我嗎?”
林西月不知道他又發什么神經。
他很久沒給過她謎語猜過了。
她很慢很慢地笑了,伸手撫上他微微皺起的眉心:“那你覺得,我在什么事上騙了你呢?”
鄭云州被她一下一下摸著,胸口也沒順暢多少。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好了,早點睡覺吧,你今天也累了。”
就這樣?
林西月錯愕在他的懷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現在定力這么好,到這一步都忍得住了?
鄭云州放下她,起身去了浴室洗澡。
但林西月睡不著了,她躺在床上,朝外翻了一個身。
她的思緒跌入幽暗的海面,心也像鋪展在了浪花上,隨著風起起伏伏。
為什么今天晚上鬧別扭的方式和之前都不太一樣?
生氣也平平靜靜的,臉繃得那么緊,一滴水都潑不進去,這要怎么哄他啊?
胡思亂t?想了一會兒,浴室里水聲停了。
沒過多久,鄭云州躺進了薄被里,帶著一身清新的水汽。
燈一滅,室內陷入一種死寂的闃黑中。
靜得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好長時間沒這么安生地躺在林西月身邊過了。
在京里的時候,他幾乎每個晚上都回金浦街,林西月很乖,什么姿勢都依他,他可以把她擺弄成任何他喜歡的樣子,看著她在自己身下尖叫湓氺,被掟到神志不清,意亂情迷地,嗚咽著來吻他。
想起當初說過的那句——“我也未必夜夜都來”,總覺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好在林西月溫柔敦厚,從來不說叫人下不來臺的話。
但這個晚上,身體里的欲望被另一種更大的擔憂取代。
對著付長涇,鄭云州尚且能硬撐,但身處黑暗中,只剩洞若觀火的自知。
愛一個人的時候,一百年也嫌太短。
何況林西月只應了他兩年。
情緒失調引發的焦慮內耗如此具象,鄭云州開始一點點地往回追溯,要是當初按部就班地追求她,在林西月最需要他的時候,不摻雜一點私欲地幫助她,是不是這一切就會不同?
沒有用了,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翻了個身,窗外的燈光明暗交錯,把影子釘在地面上,釘成形狀怪異的標本。
鄭云州閉上了眼。
沒多久,有嫩滑的手指壓著他的脈搏,慢慢插進他指縫里。
輕微蕩漾的海浪聲里,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林西月柔軟地靠了上來,手從他的腰際環到前面,薄軟的嘴唇貼在他后頸上,她撐起一點身子,把密密麻麻的吻灑向他的耳后。
她的手心好熱,把身上的氣味催得更甜更香,鄭云州深嗅了兩下,喉結滾了又滾。
林西月吻了他好一陣,上翹的睫毛梳子一樣刷在他臉上,窸窸窣窣地癢。
天地寂寂,萬物屏息。
鄭云州聽著她吮吸自己的聲音,頭皮發了好久的麻,身體也不受控制地起了興。
吻得久了,林西月一只手臂撐不住,半邊身子跌在了他肩上。
她哎唷了一聲,反手就被鄭云州側身抱住。
他拿鼻梁去蹭她的唇:“不是讓你睡覺嗎?怎么還不睡?”
“你一直在唉聲嘆氣。”林西月微闔著眼,小聲說。
鄭云州的呼吸逐漸粗重:“我有嗎?”
林西月嗯了下:“你有,嘆了三聲重的,兩聲輕的,我都聽著呢。”
他心里發酸,又覺得好笑:“大半夜的,你聽我干什么?”
林西月答不上來,只好說:“鄭云州,你別帶著氣去睡覺,身體要憋出毛病的,是我哪里又讓你不高興了嗎?你說出來好不好?”
鄭云州沒來由的眼眶一熱。
他箍在她后背上的一雙手緊了又緊:“沒這回事,你乖得不能再乖了。”
林西月被他揉得呼吸都亂了,滾燙的臉頰貼上來:“那是什么?”
“你說呢?”鄭云州終于忍不住,開始吻她。
他的身體是一團曬干的柴火,只要她擦亮這么點小火星,就能把他燒個干凈。
林西月被他吻著,嘴唇被包裹在一片濕潤里,手上熟稔地把自己撥開。
鄭云州掐住她的腰,將她緊緊地往自己懷里貼,身體微微向前方一傾,兩個人的呼吸都頓了幾秒。
林西月嗚了一聲,眼尾溢著淚,伸出濕紅的舌尖來舔他的唇。
她這副迷離的樣子,對鄭云州來說,是一劑猛烈的催情/藥。
林西月失了聲,只能打著哆嗦,可憐地攀上他的手臂。
她緊繃著腿,咬著他的下巴,怎么都覺得難捱。
鄭云州抬起她的臉來吻:“你愛我嗎?”
林西月點頭,溢出的眼淚從眼尾流下來:“愛,我愛你。”
“真的嗎?”
問出這個問題時,鄭云州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在最纏綿的紅帳里,做著一場最荒唐的夢,但愿長醉不復醒。
林西月來吻他:“嗯,真的。”
在聽到他最想要的回答時,鄭云州的力氣大得嚇人,幾乎下了死手,像再也沒有下一次那樣。
那幾分鐘里,林西月向上翻著眼皮,口腔里的空氣都被蒸干,暈眩到以為自己會死在他身上。
后來鄭云州抱著她,吻了她好久才讓她平息下來。
她一直在發抖,已經結束了很久,但魂魄好像還沒回來。
鄭云州一邊吻她,一邊摸著她的背:“好了好了”
林西月說不出話,只能搖頭。
鄭云州哭笑不得地敲她的額頭:“你看,我說了讓你去睡覺。”
快三點的時候,他抱著她進去浴室洗澡,順便打電話,讓服務生來換過一條床單。
換好以后,他抱著軟綿綿的女孩子出來,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睡前太累,忘了關窗簾,被海上驟然升起的紅日刺醒時,林西月在他懷里皺眉。
她怕吵醒鄭云州,自己爬起來,伸長了手去摁按鈕,再往回退,正對上他睜開的雙眼,深邃漆黑。
林西月輕聲自責說:“怎么還是把你吵醒了呀?”
“懷里空空的,所以我醒了。”鄭云州沙啞地說。
她笑著鉆進他胸口:“現在呢?能睡了吧?”
他也笑,攬緊了她瘦削的肩:“好乖。”
看吧,愛是夜里難眠,天亮后又淪陷。
誰碰到這么個小姑娘都沒辦法。
他們在游艇上住了兩夜,假期結束前回了京。
六月里,林西月收到了趙恩如的結婚請柬。
周五那天下課,老佟來接她,問是不是回金浦街。
林西月說:“送我到朝陽公園吧。”
“好的。”老佟開出校門時,玩笑了句:“你要去和鄭總約會啊?”
西月搖頭:“不是的,恩如姐找我有事。”
她到時,趙恩如已經坐在咖啡店里,撐了頭看向玻璃窗外,撥著瓷杯口在發呆。
西月坐下說:“你幫我點好了呀,謝謝。”
趙恩如回過神,她說:“不知道你要喝什么,給你叫了燕麥拿鐵。”
她喝了一口又放下:“嗯,好喝,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要結婚了,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趙恩如從包里拿出請柬,推過來。
林西月覺得很榮幸,她想,大概趙恩如是覺得,那次在停車場幫了他們,算為他們這樁婚事助了力,所以才邀請她。
可翻開請柬一看,新郎壓根就不姓鄭,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她默了默,抬起頭,疑惑地看向趙恩如。
可對面慘淡地笑了下:“不是鄭梁城,是我姑媽看中的人選,曾家的老三。”
林西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也不忍心去看恩如的臉,只瞧見她耳垂上搖晃的翡翠墜子,映出天邊最后一縷落下去的霞光。
她深吸了口氣,換了副輕松語調說:“你往好處想,趙董事長很有眼光的,她看人準,給你挑的丈夫,一定是出色的。”
趙恩如沒什么表情地說:“出不出色我也不在乎,反正我本來就是被收養的,也不敢違背我姑媽的意思,就這么著吧。”
“那你對他感覺怎么樣?”林西月問。
趙恩如搖頭:“沒感覺,吃了幾次飯,身邊全是大人,他倒是跟我講了幾句話,我沒聽清,滿腦子都在想別的。”
“想什么呢?”
“想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吃了趙家的飯,穿了趙家的衣服,連結個婚都這么勉強。想鄭梁城為什么不娶我,他怎么連爭取都不肯,就急三火四地和別人訂婚。”
林西月聽得難受,拉了下她的手:“因為你是個有主體性,有自由意志的人哪,被迫接受不喜歡的事物,當然會有落差和失望,這并不叫不懂事。不過鄭梁城確實不是好人。”
況且,懂事這個詞被創造出來,對女孩子來說,根本就不是什么褒獎,反而是吃人的規訓。人們夸一位女性懂事,就意味著她甘于忍讓、遷就,一再地犧牲自身權益。
林西月就是這樣被夸過來,深受其害。
從小到大,她都在小心地隱忍避讓,但也沒有辦法,這是生存下來的必要條件。
所以她才拼命地讀書,不舍晝夜地守著書桌邊高高的寂寞,就是為了早一天有能力保護自己,不用再往身上貼懂事、體貼這類的客體化標簽。
趙恩如難得看她義憤填膺地評價誰。
她聽笑了,跟著一道罵:“青如說了,他們鄭家狂的狂,孬的孬,沒一個好東西。”
“啊?”林西月微微張圓了嘴,“那也不能一桿子打死,你哥你哥還是挺好的。”
趙恩如覷著她泛紅的臉色:“我正要說呢,這一年來鄭總脾氣t?變好了,耐心也多了,都是被你馴順的吧?”
她低下頭:“沒有,我不敢。”
趙恩如提醒她:“婚禮在下周六,你記得來啊。”
“好,一定。”
恩如點頭:“那你快回去吧,我還要等一個朋友,不送你了。”
林西月拿上請柬,回了金浦街。
今天全姨不在,她要帶兒子去看病,下午請了半天假。
西月也不餓,洗完澡,重新換了一條裙子,就去書房學習。
她坐在電腦前,逐字逐句地修改自己的論文,這篇稿子投出去后,已經審過了,但編輯還是提了幾條意見,讓她再加以完善。
她盯著屏幕看得認真,連天黑了也沒有反應,頭頂的燈忽然亮起來時,西月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轉過脖子一看,鄭云州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手還撳在開關上。
他教訓孩子的口吻:“借月亮當燈籠,家里都苦成這樣了,要這么節儉哪?”
林西月笑了笑:“我正要去開燈的,這不是您來了嗎?”
鄭云州走過來,拍了下她的屁股,讓她坐過去點兒。
西月挪了挪,她問:“你今天這么早下班?”
他松了松領帶,往圈椅上一靠,嫌這么坐太擠,直接把她抱到了身上:“我也沒簽賣身契給趙木槿,至于每天拼死拼活的嗎?”
林西月保存好文檔,關了電腦。
她轉過身,彎下脖子在他領口聞了聞:“今天好像沒怎么抽煙呢。”
“我還沒吃飯,餓了。”鄭云州把她的臉捧起來,對她說。
西月被掐住了下巴,只得仰頭看他:“那就去吃呀。”
“等一下,沒那么好吃,先辦點正事。”鄭云州稍一低頭就吻住了她。
臉貼得這么近,唇舌交融時,林西月的睫毛撲閃在他臉上,引得他顫了一下。
鄭云州沒出息地想,他對林西月接近病態的渴望,讓他根本無法抵抗她的靠近,甚至都不用做任何前戲,只要挨上她新嫩的皮膚,就會變得很應。
他吻她的力道越來越重,林西月不斷地往后折腰,快從他腿上掉下去的瞬間,她嗚了一聲:“抱我抱我”
鄭云州笑,伸手箍緊了她的腰,狠狠往懷里一摁,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他邊啄著她的唇,邊說:“那么怕摔啊?”
林西月穿著長裙,裙擺被翻折在鄭云州手里,他掐著她的大腿,讓她直白無誤地貼上自己的欲望,然后一點點麼她,鼻尖全是甜軟的香氣。
她安靜回應著他的吻,呼吸由輕轉急,在面料濕成一塊薄紗,輕輕一扯就破時,忍不住細弱地出聲:“鄭云州”
林西月的聲音在這種時刻總是變得很嬌。
他嗯了聲,輕柔地吻著她的臉,不重不輕地挨上來:“怎么了?”
她連耳后都晃動著紅暈,忸怩地邀請:“你你不辦正事了?”
“正事是什么,我忘了。”鄭云州故意裝傻。
林西月蹭了蹭他胸口,黏在他耳邊說:“是是做”
明明都快受不了了,他還是低啞地問:“做什么?”
“愛呀。”林西月急得咬了他一下。
鄭云州放她站起來,將她翻了一個身,慢慢地貼上她的后背,嚴絲合縫地,然后俯身銜住她的耳垂:“這是愛嗎?”
林西月緊緊扶著桌子:“嗯是”
鬧了一陣,他們在濯春吃過飯,鄭云州又帶她上了翁山,車子開到門口時,都已經快九點了。
林西月記得上次來這個地方,是為她弟弟。
如今董灝恢復得差不多,她也快讀大四,在鄭云州身邊的辰光還來不及細想,就流水一樣溜走了。
第35章 莊子 鼓盆而歌
035
山上的夏夜總是潮濕而悶熱。
昨夜一場大雨, 將園中的草木洗得鮮綠發亮,空氣中漫著泥腥氣。
林西月走在鄭云州身邊,四處張望。
他握緊了她的手:“這么好看嗎?”
西月嗯了聲:“好看, 有種野生的蓬勃美,不像你家里那個,一看就是修整過的,太規矩了。”
“下午去見趙恩如了?她請你參加她婚禮?”鄭云州問。
她點頭:“是啊, 恩如姐一直對我很好, 就是挺可惜的。”
鄭云州走得很慢, 到長亭時,一壺熱茶剛泡好,他揭開杯蓋喝了一口,說:“可惜什么?沒嫁給梁城嗎?”
林西月想了想:“嗯, 自從她跟我說了身世之后,我覺得她和我又近了一層, 但是想不到, 她這么好的條件, 在人生大事上,還是沒有自主權。”
“她沒有, 不代表你就沒有, 犯不上借別人的靈堂來哭自己。”鄭云州笑睨著她說。
她指了指自己:“我嗎?我沒什么人生大事。”
鄭云州話里的探究意味更濃:“怎么, 難道你就不結婚?”
噗嗒一聲, 野鷺的灰影掠過湖邊的水杉樹梢,湖面起了陣漣漪, 浮出銀亮亮的鰷魚群。
林西月想了一會兒,笑著搖頭:“應該不結了吧。”
“為什么?”鄭云州夾著杯蓋的手背上,浮出幾道青筋來。
林西月抬頭, 月色下,他一雙眼睛黑如點漆。
她笑笑,不肯多說:“不結就是不結,這哪有什么為什么?你不也不想結婚嗎?”
鄭云州剛要張口:“我那是”
“老鄭!”后面那叢黑影里走出個人,“來得晚就算了,來了還在這里陪姑娘說話,走,都等你呢。”
林西月站起來,叫了一句唐先生。
唐納言說:“西月今天也來了,對不住,老鄭我就帶走了。”
“沒事,你們玩吧。”
鄭云州說:“我在東閣樓,你逛累了就去我那里,大晚上的別亂跑。”
林西月點頭:“知道了。”
“哎呀。”唐納言看不得他婆媽,笑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會走丟嗎?”
鄭云州被他扯走,走到一半他撂開了胳膊:“你說你出來的多不是時候!我剛說我想法變了,覺得結婚也沒那么恐怖,尤其是跟她。”
他都不敢想,娶這么個極合他眼緣的太太,會過得有多舒服。
從前談婚色變,不過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他甚至一退再退地想,林西月不愛他也沒關系,他愿意看她假戲真做。
一個從不知情為何物的人,一旦沾染上了愛這種東西,就會變得異常貪心。
他不知滿足,不肯節制,恣意地索取,反正她都會給。
林西月屬于他不夠,完全臣服于他不夠,說了愛他也不夠。
他竟然想到要霸占她一輩子。
唐納言說:“我出來的正是時候,哪有你這樣逼問人的,也沒這樣求婚的,這事兒講個天時地利,今晚一樣都不占,你先跟我走。”
“服了。”
等他們的腳步遠了,林西月自己繞了一個大圈,才回到湖東的閣樓。
她往門里一看,鄭云州在喝茶打牌,身邊圍著不少人,看起來意興正濃,就沒去打攪。
林西月進了旁邊的書齋,這里放著很多孤本絕篇,有些從宋代就傳下來,按理說,像這么珍貴的古籍名著,應該找個更干燥的地方,妥善地封存。
但鄭云州好像不在乎,仍照原樣兒堆在湖邊,只吩咐人每天擦灰。
他擁有的東西太多,要得到什么都不難,根本惜愛不過來。
更不要說對自己的所有物做出小心惶恐的姿態。
林西月從書架上拿了本《莊子》,隨手翻開一頁,剛讀開頭一句就看了進去,于是坐在銅燈下仔細地翻。
她看得入了神,沒注意進來了一位女士。
聶子珊往她對面一坐,說了句你好。
她的音量不大,是怕書齋里太安靜了,又是大晚上,會嚇到小姑娘。
林西月抬頭,看見一位二十四五,鵝蛋臉,模樣清秀文麗的姐姐。
她客氣地笑了下:“您好,請問您是”
對面朝她伸出一只手:“聶子珊,初次見面,幸會。”
只在傳聞里有過名姓的人物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林西月嚇了一跳。
再一想到,她曾經與鄭云州談婚論嫁,不免多了幾分不安和拘謹。
她握住聶子珊的掌尖:“聶小姐您好,我叫林西月。”
“好名字,配得上你的樣貌。”聶子珊笑著撥了下頭發,“你在看什么書?”
林西月訝異于她平順的態度。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真像流傳的那樣,聶子珊對鄭云州情根深種,恨不得立刻就嫁給他,按理不該是這么好脾氣的。
聶子珊看出她的疑慮,她喝了口茶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上來就應該潑婦罵街?”
“那倒不至于,您一看就是知書達理t?的大家閨秀,不會和我一般見識。”林西月說。
聶子珊咯咯地笑:“好會說話,難怪云州哥一天都離不得你。不過你也別怕,我是不會和你爭的,我不想嫁給他。”
林西月指了下隔壁:“那他們說說你喜歡”
聶子珊解釋說:“是我爸喜歡鄭云州,想要他做女婿,他就對外說我喜歡,自己拉不下臉,就讓外人去保媒,現在你知道了吧?”
聽完,林西月腦子里那根弦繃緊了。
她的指甲細細地摳著發黃的書頁:“麻煩問一下,你不喜歡鄭云州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嗎?”
聶子珊點頭:“知道啊,在我爸逼著我和他見面,把他煩得受不了的時候,他把我叫出來談話。我跟他講明白了,頻繁給他打電話不是我的意思,第二個月我就申請了外派,去意大利做節目,現在才回來。”
這一下林西月笑不出來了。
那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都不存在擋箭牌這件事。
她那會兒頭腦發昏,誤會了鄭云州,又因為弟弟生病,不肯花腦子去細想,他這樣一個人,怎么會需要對別人有交代,當然是因為喜歡,因為想要。
所以從一開始,鄭云州就是這么想的嗎?
難怪她在他身邊這么久,從來也沒有人為難她。
說是擋箭牌,其實什么也沒給他擋下。
到現在聽了這番話,林西月心中的疑問,才有了答案。
這樣就說得通了。
聶子珊想到當時的情形,又說:“本來我還想,要不然就和云州哥談吧,如果他愿意的話,也好堵住我爸媽的嘴,省得他們老操心我的個人問題。但和他交流了一次啊,我立刻打消了這個主意,不談也罷。”
林西月勉強扯了扯唇角:“為什么?”
聶子珊笑說:“他看起來好難講話,我情愿回家挨嘮叨,也不請閻王當門神。”
“嗯,你的直覺是對的。”林西月心煩意亂地點頭。
她只會隨聲附和,思緒撞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蒙蒙迷霧中。
交談對象心不在焉,聶子珊也沒作聲了,剛才打牌吵吵嚷嚷的,她嗓子都喊啞了,現在只管喝茶,聽著湖中心傳來的蛙聲,在燈下看美人。
眼前的女孩子有兩彎細細的眉毛,像天邊的冷月,薄而窄的雙眼皮,一雙世情不入的杏仁眼,看起來相當柔弱,可脊背又挺得很直,整個人潔凈高雅,像一曲格律優美的小令。
“子珊!你打完牌了吧,家里車子都來了,走不走啊?”
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她的同伴。
聶子珊起身說:“那我就先走了,沒別的,就想看看你長什么樣,大家傳得太神了。”
“那我讓你失望了嗎?”林西月笑。
她搖頭:“沒有,云州哥眼光獨到。”
林西月手里卷著書,把她送到了書齋外。
聶子珊走后,她仍癡癡愣愣的,站在木欄桿邊出神。
因為一個錯失的真相,她陷入了一種微妙到無法訴說的難過里。
晚風擠過密匝匝的樹葉,吹來林中青松針發酵后的清苦,細微地拂在她臉上。
很像鄭云州抱她的時候,她在他身上聞到的味道。
算了。
林西月想,反正明年這個時候,她就畢業了。
鄭云州愛她也好,不愛她也好,他們都不是一路人。
而她唯一需要做到的,并不是去猜他的心思,而是不叫自己愛上他。
“你在看《莊子》啊?”
耳邊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
林西月醒了醒神,點頭:“是啊,沈先生,我隨便翻來解悶的。”
沈宗良的目光落在已經有了折痕的書角上。
他說:“不會,你看了很久了。怎么,你認同得了這么壯闊的生死觀?”
她恭謹地笑了下,坦誠地說:“生來死往,就和季節輪換一樣自然,所以莊子的妻子死了,他反而能岔開雙腿,坐在地上敲盆歌唱。難道您不認為,所有的事物遠遠看去,最后都歸于虛無嗎?”
沈宗良端了杯茶,聽她這么說,手腕僵了一下。
他吃驚不小,云州的這個女朋友,在柔和溫順的外表下,有著與之完全背道而馳的內在性格——一種萬籟俱寂的通透。
她對世界的始末,對生命意義的本來面目看得明明白白,也許旁人留戀此刻榮華富貴,花團錦簇,但她卻先一步看見了背后的沉寂,早早做好抽身的準備。
這樣不好,小姑娘活得這么清醒,傷己,也傷人。
沈宗良提醒了一句:“你年紀小,這類的書還是少看,我家里也有個小朋友,但我從來不準她看這樣的書。”
他也會有喜歡的姑娘嗎?
林西月沒聽鄭云州說過,只是覺得沈宗良這個人看起來,一股獨善其身的冷漠,不好接近。
她笑著點頭:“謝謝您的勸告,您家里那一個有您這樣操心,一定很幸福。”
沈宗良剛要說什么,鄭云州已經從里面出來了。
他坐在圈椅上,透過碧紗窗,瞥見兩個人聊得高興,當時便眉頭一皺,把位子讓了出來,對周覆說:“你幫我打完。”
西月看見他,把手里的書揚了揚:“我把它放回去。”
沈宗良瞇了下眼,問他說:“你那么看我什么意思?”
“我以為你特意出來跟她說話。”鄭云州直言不諱。
沈宗良被氣笑:“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我可能嗎?”
鄭云州說:“沒什么不可能的。”
“好好好。”沈宗良抬了一下手,“你的心肝兒沒人敢碰,但是我要告訴你,云州,你的對手不是我,也不是老唐或老周,不是任何一個異性,是小姑娘自己。”
鄭云州反應了一下:“她跟你說什么了?”
沈宗良冷哼了聲:“就你這么興師問罪的,我真懶得搭理你。”
說完,他抬腿就往屋子里走。
“算我錯了,老沈。”鄭云州叫住他,“能說了吧?”
沈宗良回過頭,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胸口:“真心。你的權勢地位沒有用,就算有皇位也迷惑不了她,拿真心出來。”
鄭云州把唇邊的煙拿下來。
他怔在了濃重的夜色里。
進去后,沈宗良坐在了唐納言身邊,他說:“不得了,云州連我都懷疑上了。”
周覆早就吃過虧了,他說:“是啊,我沒跟你們說嗎?那是他的眼珠子,別人碰不得。”
沈宗良笑著搖頭:“沒關系,有人治得了他。”
“誰?”唐納言側過臉來問:“你說林西月?”
沈宗良嗯了聲:“一個愛看莊子,推崇鼓盆而歌的典故,對世界抱持悲觀主義的人,大不可能受云州擺布,現在相安無事,是因為矛盾還沒浮出水面,還有的好鬧了。”
站在外面等了會兒,都不見林西月出來,鄭云州進了書齋找她。
她正試圖把這本《莊子》放到柜子高處,好好兒地保存。
林西月身量不夠,不停地墊起腳,又不舍得跳起來亂扔一氣,那還不如和其他書塞一起呢。
鄭云州嗤了聲,走過去挨在她身后,從她的手上拿走書,輕松地放在了頂端。
“謝謝。”林西月轉過頭對他說。
她細微地喘著,粉紅的唇瓣微張,眼睛水潤潤的。
鄭云州往前兩步,把她抵在了厚重的柜子邊。
初見她時,在心底里生出的苔蘚,不知道怎么就長成了一片嚇人的綠,淋了幾場雨才會這樣?
林西月不明所以地笑,墊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沈總只是和我說兩句話,你又在小心眼地亂猜。”
“沒有,我是來叫你回家。”鄭云州牽起她說。
“嗯,走吧。”
從翁山下來,林西月坐在車上,一直撇頭看窗外。
柏樹虬枝擔著半輪明月,潔白的光亮暈開三丈遠,照亮了蘆葦叢中的草蟲。
溫熱的掌心覆上來,蓋在她的手背上,鄭云州不知道什么時候靠過來了,低聲問她在看什么?
西月抬了抬下巴:“那兒有幾只螢火蟲。”
“你還喜歡這玩意兒。”鄭云州說。
她搖頭,歪在他懷里說:“你打牌的時候,聶小姐來找我了。”
鄭云州用下巴蹭著她的發頂,嗯了聲:“我知道,她問我能不能去和你說兩句話,她沒胡說八道吧?”
“人家干什么要胡說八道?”林西月連忙說,“她蕙質蘭心,看起來教養很好,人也聰明和氣。”
鄭云州點頭,沒對聶子珊的品行做評價。
她是好是歹都不重要,他不關心這個。
回到金浦街,鄭云州洗了個澡,身上散著浴袍,夾著支雪茄進了書房,今晚有個視頻會議要開。
林西月曾驚訝于他這樣的裝束,說紐約那邊的主創團隊也如此散漫嗎?搞理工的不是更該嚴謹一點嗎?
但鄭云州捏著她的臉說:“我是老板,我愿意怎么穿t?就怎么穿,努力賺錢就是為了不再受束縛,而不是戴上更重的枷鎖,考核和激勵員工靠有效的制度,不靠以身作則,懂嗎小姑娘?”
為了不打擾到她,林西月把筆電抱到客廳里,坐在餐桌邊改論文。
改到快十一點,她重新發送給期刊責編,合上電腦。
林西月雙肘撐在桌上,做了一套眼保健操后,起身去喝水。
她站在島臺邊,往樓上書房看了一眼,鄭云州還沒出來。
林西月倒了杯溫水,又按她自己最近的口味,調了一杯梅子酒,一起放在了托盤里,端著往樓上去。
門沒關,一條三指寬的縫隙里,漏出冷白的光束。
但她還是騰出手敲了敲,再進去。
西月把紫檀托盤放在他手邊,小聲說了句:“我先去睡覺了。”
鄭云州點了點頭。
她走了,輕輕地給他帶上門。
鄭云州聽得累了,又從抽屜里摸了包煙拆開,倒出一根來點燃。
他斜靠在圈椅扶手上,緩慢地抽了一口后,才醒了幾分神。
他敲了敲煙灰,目光落在那個小巧的托盤上。
兩顆話梅泡在酒中,水晶玻璃杯里浮著晶瑩透明的冰塊,面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氣泡。
鄭云州另一只手端起來,嘗了一口。
這哪里還有酒味?像小孩子過家家才會喝的果酒。
他放下杯子,抬起頭,看見窗邊瓦綠色的花瓶,上面插了幾支晚香玉,在夜里散著潮濕濃郁的花香。
攤開的記事本上寫了幾行字,是林西月的筆跡,寫著她這周要做完的事項,一條條列得分明,怕被風翻亂,她用一片干劍蘭葉標本夾了。
這間書房她待得時間最長,處處都是小女孩可愛的生活痕跡。
他轉頭,看著天上寂靜高懸的明月,驀地嘆了聲氣-
趙恩如的婚禮在郊外莊園里的草坪上舉行。
按老一輩的規矩,鄭云州是表哥,一早就去了趙家送她出嫁。
西月在家待到十一點多才出發。
抵達莊園時,大部分賓客都已經到了。
平坦開闊的草坪上,湖邊立起了鮮花纏繞的赤松枝拱門,竹節椅整齊擺放成八排,上面交錯綁了奧斯汀玫瑰和鈴蘭,鵝黃色的軟墊上繡了新人名字的縮寫,Baccarat水晶杯壘成高高的香檳塔,琥珀色的酒液自上而下流瀉,在初夏的風里釀成微醺的開場曲。
林西月拿請帖給門僮看,進去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托銀盤的服務生走過來,遞了杯香檳給她。
她伸手接過,說了句謝謝。
西月坐在位置上,端著酒四處望了望,一眼在人群中認出了鄭云州。
他站在湖邊同人說話,挺拔端正地站著,深青色的西服衣擺被風吹起,高高的鼻骨挺在日光里,沉穩如青山的模樣。
像有心靈感應一般,鄭云州也回過頭看她。
和她視線相交時,瀟灑舉了舉手里的酒杯,溫柔而清晰地笑。
林西月看住了,脖子上無故變得熱熱的,她趕緊收回目光,拉了拉臉上的口罩,低頭等儀式開始。
身邊有人路過,在她眼前停留了片刻,是趙京安和趙青如。
趙京安慫恿她說:“你不是見了她就要罵兩句的嗎?去罵啊,參加婚禮還戴個口罩,以為自己是女明星嗎?”
趙青如氣得推了他一把:“你給我滾遠點,要找不痛快你自己去找,反正大哥就在那邊招呼客人,聽見聲兒就會過來,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惹他。”
新人還沒出場,林西月的肩就被人拍了下。
是宋伯,他彎腰說:“小林,你來一下,董事長找你。”
林西月沉默了下:“哦,好。”
從和鄭云州在一起,她就知道,有一天免不了要和趙木槿交鋒,這是她最不愿面對的。
她接受著趙木槿的資助,卻站到鄭云州這邊,一塊兒跟她公然打擂臺,哪怕不是出于本意。
林西月被帶到一間休息室內。
這里并不大,擺了一套黃花梨木沙發和一架屏風后,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趙木槿站在屏風后,對著窗外一叢夾竹桃出神。
“董事長。”林西月摘了口罩,走到她面前,隔了一段距離,開口叫她。
趙木槿回過頭:“小林來了,坐吧。”
她坐下倒茶,推了一杯給林西月。
“謝謝。”西月端起來喝了口,“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趙木槿哦了聲:“你別緊張,我不是要怪你,我知道你弟弟病了,你也不容易。怎么樣,他的身體康復了嗎?”
林西月忽然熱了眼眶。
她一路走過來,都抱著一種忐忑謝罪的心態,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承受趙木槿一切的謾罵和責怪。
但她沒有,反而關切地說出她的處境。
西月低下頭,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好多了,謝謝董事長。”
趙木槿近距離地看著她,小姑娘溫柔嬌怯,還沒發落,就已經一副知錯的樣子,哪怕有怒氣也發不到她頭上,誰能心責怪她呢?
默了會兒,她開口道:“云州呢,這陣子情緒不錯,身體看著也健旺,你把他照顧得很好。叫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如實說,不要騙我。”
“嗯,只要是我知道的。”西月說。
趙木槿把手架在沙發上:“他自己有沒有提過,說什么時候想結婚呢?”
林西月想了想,面色沉靜地說:“他去年倒是說過,看樣子煩透了結婚,最近很久沒談過了。不過您放心,我和他是一早講好的,畢業就離開,不會耽誤您娶兒媳婦。”
不等趙木槿問,她就亮明了自己的態度。
小女孩這么真實誠懇,反倒讓趙木槿有些無措了。
雖然在預料之中,但親耳聽見她冷淡的語氣,趙木槿還是詫異,甚至有些歪立場的,同情上了自家兒子。
鄭云州對她的寵愛和迷戀,已經是戲臺子上的鑼鼓,敲得震天響了。
但林西月仍然不為所動,在數著日子等自由與解放。
趙木槿點了下頭:“他三十了,也確實是不能再拖,就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窗外的風一陣陣飄來,卷入夾竹桃濃重的香氣,林西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手摁在椅子上,吐字不清地說:“鄭云州對我很好,這一年是我過得最舒”
趙木槿看她樣子不對,站起來上前查看:“小林,你怎么了?”
林西月面色潮紅,喉嚨里像卡了什么東西,后背彎伏著,捂著嘴咳得驚天動地。
“老宋。”趙木槿朝門口喊了一聲,“讓司機帶她去”
話音還沒落,門被人一腳踹開,鄭云州像陣風似的進來,一迭聲地問怎么回事。
趙木槿看他氣勢洶洶的,也不免緊張:“你少蠻橫,我就叫她進來說兩句話。”
“說兩句話能說成這樣?”鄭云州臉色難看地,邊拍著林西月的背邊問,“那我真想聽聽,您都說什”
林西月的咳嗽緩了緩,她反手握住了鄭云州,柔聲制止:“沒事,我對夾竹桃的花粉過敏,不要對董事長大喊大叫的,去醫院開點藥就好了。”
她站起來,仍維持著禮貌,虛弱地朝趙木槿微微鞠躬:“我就先走了,抱歉。”
還沒邁步子,鄭云州就把她抱了起來。
身體重心忽然變換,林西月又避免不了靠在他肩上,難受地咳了一陣。
等她咳完,鄭云州都走到外面了。
林西月說:“我自己去醫院,今天你妹妹結婚,你不好走的。”
“別再廢話了!”鄭云州穩穩地抱著她,快步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緊張地叮囑她:“你好好靠著我,不要說話。”
林西月的唇張了張,又無力地合攏。
她本來想說,只要快速脫離了過敏源,在通風的地方待著,很快就能平靜下來,不用嚇成這樣。
林西月在他胸口抬起頭,梧桐樹葉縫隙里漏下的光斑劃過他的臉,照出額角細密的汗珠。
她緊緊地咬著唇,沉默寡淡地看了他很久,像有個小人兒坐在她心上大哭,流出了一大缸咸濕的眼淚,把她的心也泡得又酸又脹。
第36章 糖霜 沒點別的了?
036
林西月是吸入花粉引發的過敏性哮喘。
在醫院檢查時, 鄭云州不解地問主治大夫:“她聞別的花也不見有事,是不是夾竹桃有毒?”
大夫誤會了他們的關系,點頭說:“夾竹桃本身是能引起過敏蛋白質的花, 這一點您太太自己應該知道,她不該摘口罩的。現在也是過敏多發的季節,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十例了。”
林西月咳得厲害,沒精力關注他的稱呼, 應和說:“是, 我知道, 但我想著和長輩說話,戴個口罩太不禮貌了。”
沒聽t?見她反駁,鄭云州揚了下嘴角,站姿都松弛了幾分。
太太。
鄭太太。
好聽。
比叫林西月好聽多了。
大夫開了藥, 交給護士:“按時吸藥,睡覺的時候枕頭別墊太高, 進食不要過激, 少出門, 休息幾天就好了。”
“好的,謝謝。”
鄭云州提著藥, 把她扶上了車。
西月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回去婚禮那邊嗎?我差不多好了。”
鄭云州擺手:“都出來了還回去干什么, 看他們兩個假惺惺地說誓詞, 然后親嘴嗎?”
“不要這樣說。”林西月看他的司機在笑, 輕輕地拍了他一下,“今天是恩如姐大喜的日子, 你祝福她好嗎?”
鄭云州握住她的手:“好好好,祝福。”
回了金浦街,林西月簡單吃了點東西, 休息一會兒后,按醫囑吃了幾種抗過敏、治咳嗽的藥。
剛坐到沙發上,又摁著胸口咳了十幾句,咳得面孔通紅。
聽得鄭云州嘖了一聲:“你這過敏的毛病什么時候得上的?”
“很小就有。”林西月端著杯水說,“所以我從來不靠近桃花,聞不了那個。”
鄭云州又問:“我媽特地把你叫過去,和你說什么了?”
林西月想了下,以偏概全地回答:“她問你身體好不好,最近怎么樣,有沒有累著,董事長很關心你。”
她不肯在鄭云州面前提任何有關婚戀的字眼。
一是怕他不愛聽,二則,這不是她該過問的事,他結婚,對象不會是她,不結婚,也損害不到她的利益。
趙木槿修養好,不像八點檔連續劇里演得那樣,拿出五百萬的支票來威逼利誘,但話里的意思也很明確了,她的兒子到了適婚年齡,身邊越清凈越好。
這一點,她心里早就有數。
不要說像他們這樣財權交錯的家庭,就是他們鎮上的富戶娶親,也講究個門當戶對。
而她在世上無依無靠,連個像樣的門戶還沒有呢,想什么一步登天的事。
但能把話說得這么漂亮,不叫自己難堪,已經是趙木槿嘴下留德,她常年吃齋禮佛,不會出口傷人。
因此,林西月也不愿他們母子失了和睦,盡量把話說得圓融。
但鄭云州不信,挑了眉問:“真的?”
“對啊。”林西月又陸續咳了兩下,她故意說:“我說你身體很好,昨晚折騰到四點多,早上七點還能起得來,一般人可做不到。”
聽得鄭云州偏過頭笑。
他把人抱起來,放到了自己腿上坐著,順她的話:“是嗎?那她沒好奇問問,我們是怎么折騰的?”
林西月搖頭:“沒說呀,跟你開玩笑的。”
鄭云州拿額頭貼上她的,和她鼻息交纏:“說嘛,告訴她你是怎么旗我身上來的,抖得有多厲害,昨天把我迦得那么緊,動都動不了,氺積在我肚子上。說我本來準備給你洗干凈,結果又在浴室里把你弄得更黏,把這些都告訴趙董事長。”
這一連串的下流話把西月說得面紅耳熱。
她緊抿著唇,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早晨就要說的,但筋疲力盡之后,她忘記了。
西月抱著他的脖子:“我正想跟你講,我覺得我們需要定一個安全詞,你那么嚇人的爆發力,總是突然那么大力氣,昨晚有兩次,我都以為自己要昏過去了,那樣不行的。”
“好。”鄭云州挨著她的唇,輕輕地輾轉吻上,沉醉地閉了眼,“你說定什么?”
林西月支吾了一下:“我以為你會先問我,什么是安全詞。”
鄭云州呵了聲,滾燙的呼吸灑在她鼻尖:“我還沒老到這份上吧?”
“沒有。”林西月思考了一陣,試探性地說:“叔叔怎么樣?我覺得快不行的時候,就叫你叔叔,提醒你像個長輩樣子。”
鄭云州吻她的動作停了,瞪著她說:“你是魔鬼嗎林西月?”
叫叔叔?
她怎么不干脆叫爸爸?
他都沒把握,自己聽見這兩個稱呼會瘋成什么樣子。
那就更別指望他能停下來了。
林西月撅著唇:“好吧,那我一會兒再想個別的。”
鄭云州笑,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又意猶未盡地去吻她,一只手按住了她柔軟的腰,一邊安慰說:“你也不用騙我,我知道我媽不會只說這些的,但不管誰跟你講什么,你都不用理,聽我的話就好了。”
她的嘴唇很軟,柔潤飽滿,吻多少次都不夠。
鄭云州把她往懷里揉,舌尖掃了掃她濕潤的唇壁,引誘她說:“啊把嘴張開張大一點”
林西月躲躲閃閃的:“不要,我剛喝了藥,苦。”
“那我也嘗嘗。”鄭云州騰出手來,帶著薄繭的指腹碾在粉嫩的肉蕊上,反復地揉挵著。
頭頂上傳來一陣酥麻,林西月閉上眼,戍拂地蹬了兩下,口中低吟了一句,就把他的舌頭放了進來,卷起陣陣充沛的津液,鄭云州吻得很兇,呼吸急促而混亂,扯襯衫扯得毫不手軟,手工縫制的紐扣全散了,集體掉在地毯上。
這種時候,林西月倒不咳了,喉嚨里的癢被別處取代,換成了另一種空虛的、熱切的渴望,忍不住自己湊上去。
鄭云州嗯了聲,被她弄得松了力氣,抱著她往前倒下。他額角上一層密密的汗,凸起的青筋里,溝壑縱橫著某種無法滿足的欲望。
林西月主動吻他,獻祭般的虔誠,從他的下頜上一路吻過去,又把舌尖滑進他口中。
鄭云州的嗓音啞得不像話:“小西,聽我說一句。”
林西月又貼上來一點,軟綿綿吞吐著他的舌頭,“別說,不要說。”
她連看他都不敢,尤其是在這種情/欲占上風的時刻。
鄭云州把她抱起來,放在了自己身上,他往后靠著沙發,輕一下重一下地鐤:“我說真的,我后悔了,我不想讓你走,兩年太短了。”
林西月一激靈,猛地戛謹了,在他懷里打了個抖,因為情動而格外燙的小臉貼上來。惹得鄭云州也跟著顫,閉上眼,嘴唇不受控制地一張一合,蹭在她的耳廓上:“怎么這么快?弄得我也”
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回答上,一時沒提防,松散了神志,猝不及防地被她絞了出來,明明那么慢,那么沉,血管卻像快要炸開一樣,流竄著一股暴戾的破壞欲。
她的吻又主動吸附上來:“嗯太樞副”
黃昏降臨時,林西月穿著睡裙躺在床上。
胡鬧了一個下午,她手腳還軟綿綿的,歪在枕頭上不想動。
鄭云州洗完澡,接了個電話匆匆走了,說去一趟集團,出了點麻煩,讓她好好休息。
這她不擔心,工作上的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是碟小菜。
只不過人累一點,一件件事情都要花精力去處置。
讓林西月怕的,是他的那句不想讓她走。
她也知道,人們在無法控制情感的時候,會說一些過頭話,像他麝阱時伏在她肩頭說的我愛你一樣,在多巴胺爆表的那一秒里,誰都難免夸大其詞。
把輕微的好感說成是愛,把偶然的一點不舍定性為眷戀,不負責地許下海誓山盟。
人是很容易敗給某一個瞬間的。
她不清楚,鄭云州是不是像她想的這樣,只能把自己喂過去,把他的嘴唇吻到濕紅,拉著他一起屈服于欲望。
鄭云州果然沒有再提,而勾引他的結果也難以承受,想到他在地毯上摁住自己,揉開粉色的唇瓣,然后將臉迎上去細細地舔,深深地吮,而她也嗚嗚咽咽的,情不自禁地張圓了嘴含住他時,林西月仍一陣顫栗。
皮肉相貼,朝彼此開放全部隱秘的快/慰感如同一場小小的海嘯,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淹沒在細膩的羊絨毯上。
天完全黑了下來,她昨天遺落在飄窗上的那一疊參考文獻,被悄悄爬上來的月光洇染。
鄭云州一連用了三個我,接連三句表意強烈的陳述,都像在祈求。
可她留在他身邊做什么?
一年又一年地被他養著,現在還只是不放她走,軟硬兼施地剝奪她的自由,再往后就是看著他娶妻生子。
這是一定的,鄭云州不可能放縱到四十歲。
然后呢?她真的就要每晚等在這套大房子里,把讀過的書通通忘干凈,當一個絕對稱職的花瓶擺件,在他對名門出身的太太感到不滿,抱怨她毫無情致可言的t?時候,黏在他懷里軟聲哄他。
再過幾年,也許鄭云州還會要求她生孩子,一個不夠就兩個。
金浦街越來越熱鬧,人也越來越多,卻沒有誰被鄭家承認,幾口人湊不出一個正當名分,他身邊的哥們兒再提起她,不好再說是女朋友,只講她是外面的那個。
林西月深吸了口氣。
她被不斷冒出來的念頭嚇得難以入睡。
于是迅速坐起來,去書房打開電腦,立刻下載了托福的復習資料,先做準備。
她不能只是盲目地依賴于鄭云州會踐諾守信。
如果有朝一日他翻臉,她就先把弟弟送回云城,再只身去國外。
他在四九城里呼風喚雨,換個地方總歸要收斂些。
林西月看了很多備考資料,在大致了解考試內容后,給自己定了套四個月的計劃。
她不敢寫在紙上,只好記在手機的備忘錄里,一是提醒自己每天精聽tpo,適應老美的用詞方式和表達形式,形成自己的聽力筆記。再來就是不限篇幅但控制時間地做閱讀題,下午給自己兩個小時,能做幾篇就做幾篇,用技巧來提升速度和準確率。
西月看到十點多,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響,趕緊關閉窗口,把電腦界面換成論文。
她心里發虛,所以鄭云州進來時,眼睛根本不敢看他,在紙上亂瞟一氣。
這些小動作都落在了鄭云州眼里。
但他不知道內情,以為林西月是怕挨他罵。
鄭云州沒多問,走到她身邊,把筆從她虎口里拔出來,牽起她說:“走,病了還在這兒學,去睡覺。”
“哦,好。”林西月聽話地起身,朝他笑了笑,“問題都解決了吧?”
她說著,低頭瞥見他襯衫上一團紅色的血污。
林西月慌忙松開他的手,緊張地扯起來看:“鄭云州,你受傷了?”
“不是我,幾個工人在鬧事,都已經安頓好了。”鄭云州握住她,臉色疲憊地說。
林西月松了口氣,遲鈍地點點頭:“那你快把它脫了吧,看著嚇人。”
鄭云州把住了她的臉,指腹刮上去:“你那么擔心我啊?”
“你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林西月和他對視,睫毛不安地眨了兩下。
鄭云州盯著她看了一陣,試圖從她溫柔的神色里,找到以假亂真的痕跡。
盡管他千百遍的嘴硬,說自己只要征服層面的順從。
可站在林西月面前,她柔軟清脆的聲音拂過耳邊,他揉著她細膩白皙的手腕,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得到她的愛,想要她可憐他,也要她心疼他。
下午在客廳里,她被他做到瞳孔渙散,意識模糊,像一塊融化了的奶油蛋糕一樣,黏膩而濃稠地纏著他的時候,鄭云州不停地在舔她的唇,像舔掉蛋糕表面那層甜美的糖霜。
他沒有說,他被這份緊致溫暖包裹得太久,也快要化了。
當身體在快感上極致契合,就不免想要走入對方的靈魂。
可他走不進去。
林西月的靈魂根本沒有入口。
鄭云州松開手:“好了,回去睡吧。”
世俗的道理告訴他,感情最不應當有目的性,更不能去強求一個結果,可如果他偏偏要呢?
明知道林西月會恨上他,家里會鬧得雞飛狗跳,頂著千夫所指也要呢?
他被這份強烈的、不可抗拒的情緒弄得渾身不舒服。
一連好幾天,鄭云州都不再往金浦街來,獨自睡在茶樓里。
他將白天的工作時間延長,大小會議排滿,把集團明年的發展戰略提前拿出來討論,能在辦公室從早上九點待到晚上九點,搞得總裁辦的職工一刻不敢懈怠。
有女秘書私下來問袁褚:“鄭總怎么了?不會把這樣的上班模式搞成常態吧?他不是最講究效率的嗎?什么都要簡短、快速、高效。”
袁褚也搖頭,揚了揚手里那沓文件:“我不知道,你看我有一刻閑嗎?”
說話間,鄭云州在辦公室里吼了一句——“人呢!”
袁褚嘆氣,對女秘書說:“瞧見了嗎?剛罵完信托那邊,說他們是一百斤面蒸一大壽桃,現在又要看這個醫療器械的項目,估計下午就會親自去研發中心,真是高精尖的腦子,鐵打的身體。”
女秘書不是北方人,忙問:“雖然但一百斤面蒸一大壽桃是什么?”
“廢物點心。”
“你快去忙吧,我也干活兒了。”
傍晚從研發中心出來,鄭云州坐在車上,第一件事就扯松領帶,猛灌了半瓶水。
會上只顧著說話,講得他口干舌燥。
袁褚在前面開車,他問:“今天還是回茶樓嗎?”
“嗯,否則我還能去哪兒。”
鄭云州從中控摸了包煙,翻過來,倒磕了一支在掌心里,用手夾上。
袁褚沒敢接話。
他心想,怎么又沒地方去了?金浦街不是嗎?
這一年來,下班也好,從國外出差回來也好,不都是第一時間去見林西月,遲一分鐘就要發脾氣嗎?
難道是最近鬧別扭了?
不太可能,林西月像初生的小羊犢一樣溫順,怎么會和他吵?
林西月本人也很奇怪。
明明無事發生,但鄭云州就是不再來了。
她給他打過電話,語氣、情緒都很平和,聽起來不像生了氣,就說他要出去住幾天。
而林西月反省了一遍,也沒反省出自己有什么錯,也只好隨他。
晚上她從學校回來,全姨還沒下班,迎面問她說:“鄭總今天還是不在啊?”
“不知道,由他去吧。”林西月面色如常地坐下,端起飯來吃。
全姨看她年紀小,傳授了幾句經驗說:“小林,男朋友這么不正常,你要多注意,說不定是被別人勾去了。”
林西月無奈地笑了下:“好,我會注意的,謝謝。”
都這么久了,阿姨還是沒有看出來,鄭云州和她之間在情感結構上的失衡,以及權力不對等。
她怎么敢去質問鄭云州這個?
被誰勾走了也輪不到她管。
在茶樓里住了大半個月,鄭云州覺得自己快得精神病了。
一開始還忍得過去,白天多操勞一點,多去下面跑跑,把會議戰線拉長,晚上洗個澡就能睡。
時間一長,這一套也不濟事了,更深人靜的時候,鄭云州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胡同里傳來的貓叫,一聲一聲像喊魂,聽得他心浮氣躁。
他隔一陣就去看一眼時間,五分鐘,十分鐘,走得好慢。
沒有小姑娘在身邊,鄭云州快要對付不了這漫漫長夜。
沖涼時幾度想到林西月,想到她在他身下臉紅,瑟縮在他懷里,被掟到雙腿發抖的模樣,他全身上下都在發燙,可手剛握上去,就頹唐地垂下來。
只是靠自己,鄭云州已無法解決高漲到快溢出來的欲念。
接連兩夜都失眠,這天一早,鄭云州戴著墨鏡,穿一身黑綢襯衫進了辦公室,那樣子看起來不是上班,倒像是上墳來的。
袁褚沒敢點評,仍然很職業地往他面前一站,一板一眼地匯報今日行程。
說完,抬起頭去看鄭云州。
他已經摘了墨鏡,眼下浮著一層蒼青,滿臉的疲態,一看就沒休息好。
那么,剛才說的那些事項,八成也沒有聽進去了。
袁褚收起文件夾,等著他發話。
過了幾分鐘,鄭云州用鋼筆點著桌面問:“林西月最近在干什么?”
袁褚早知他會問,對答如流:“和平時一樣,每天上學,下了課回金浦街,上周去看了她弟弟,昨天剛考完期末最后一門,晚上吃完飯,還是去了書房,十一點出來睡覺。”
鄭云州嗤了一聲:“沒點別的了?”
他不太明白:“比如什么?”
“這還要我說啊?”鄭云州嫌棄地嘖了下,“她有沒有跟阿姨抱怨,說難受,心情不好之類的。”
袁褚細想了想:“沒有,阿姨說她挺高興的。”
鄭云州痛苦又無力地扶額,揮了揮手:“去吧。”
連音量都比往常小了幾個度。
關上辦公室的門時,袁褚不禁又看了他老板一眼,自從他坐上這個位置,還沒見他如此松垮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倒了精神,半死不活的灰敗樣。
怪了,這段關系不是由他做主的嗎?
為什么他的直觀感受是,鄭云州反而更被動呢?
第37章 信念 我愛你,林西月
037
太陽落山后, 鄭云州仍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世界的影子漸漸被拉長。
“鄭總。”袁褚敲了敲門,手里拿了個妃色錦盒。
鄭云州回過頭, 沒什么情緒地說:“進來吧。”
袁褚把盒子交給他:“拍賣行送來的,現在人還在外面,說這條翡翠手串是您電話t?拍下的,得您當面驗收。”
鄭云州接過來, 把煙遞到嘴邊咬住, 打開盒子看了一眼。
他點頭, 隨手就丟在了長桌上:“是這個,讓人走吧。”
袁褚看得心頭一跳,這種八位數的東西,麻煩他輕點好嗎?
他轉身出去復命, 關上了門。
鄭云州掐了煙,盯著盒面上用貝母鑲嵌出的水仙看了很久。
上次在金浦街過夜, 他一本拍賣圖冊丟在了床頭, 等洗完澡進去時, 看見林西月拿在手里翻。
鄭云州湊過去:“怎么,看上哪一樣了?”
“沒有。”林西月搖頭, 指著這條翡翠珠串對他說, “這條手鏈很眼熟, 我媽媽有根款式差不多的, 后來為了我去縣城讀書,她賣掉了。”
鄭云州笑說:“保不齊就是你媽媽那條呢。”
林西月當即否認:“怎么會, 我媽媽的顏色沒這么綠,水頭也不如這個足。不過,那也是她很珍愛的東西, 燒飯的時候一定會取下來,好可惜。”
她說完,自顧自地躺下去睡了。
而鄭云州坐在床上,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他連看她蹙一下眉都不行了,恨不得立刻把這破玩意買下來。
從銘昌大樓出來,鄭云州先去了濯春吃飯。
他進去時,人都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周覆看著他走過來,喲了聲:“這么些日子沒見,您還活著哪?”
這是他們慣常的打招呼方式。
鄭云州笑著坐下:“托福,一口氣沒少喘。”
周覆說:“你都做什么去了?我以為你在哪個廟里剃了度,打算去代表哥兒幾個去看望呢,表達一下組織上對你的關心。”
鄭云州唉了一句:“這幾天一個人住著,想了點事兒。”
付裕安笑說:“怎么,咱爸媽又要復婚了?”
“不是。”
鄭云州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我完了,被一小姑娘徹底拿住了。我遠了她半個多月,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離八寶山也就一步半步的了。”
周覆嗤了聲,和唐納言對視一眼:“我以為什么呢,還期待老半天。”
這下換鄭云州高聲了:“不兒,這還不叫大事嗎?”
唐納言點頭:“是,但我們早就看出來了,一點都不新鮮。”
“行吧。”
鄭云州抬了抬手,讓服務員預備上菜。
周覆坐他旁邊,看他吃得賞心悅目的,笑說:“得相思病倒是不耽誤你進食。”
“懂個屁,我是想到馬上要去見她,打起精神吃幾口。”鄭云州說。
唐納言沒怎么動,忽然問大伙兒說:“哎,都瞧一眼,我這兩年看起來老了嗎?”
鄭云州一聽這死出兒,就知道他又自我懷疑上了。
“自打和他妹妹在一起以后,老唐是越來越沒信心了。”付裕安小聲在他耳邊說。
鄭云州抬頭,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真誠地說:“不老,比我二大爺看著還年輕幾歲。”
周覆笑得一直在抖:“您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哪止幾歲,起碼十歲!”
“你不也沒放過他嗎?”鄭云州說。
唐納言罵了句:“你們倆把嘴閉上,老付說。”
付裕安搖著頭笑:“我說真的,是你妹妹年紀太小了,不是你老。”
周覆想起一件事兒:“你說老,昨天我等程教授下課,在他們學校球場上打籃球,上來一小孩兒,張嘴就管我叫叔叔。”
“那可不是叔叔嗎?”鄭云州疑惑地看他,“管你叫兒子也不合適,你不答應。”
周覆揮開他說:“一邊兒去,我看他那動作挺連貫,真是練過的,比當年老鄭這個籃球隊長都不差什么。”
唐納言問:“然后呢?”
周覆說:“然后我帽了他十八個,徹底斷了他的籃球夢,誰讓他叫我叔叔。”
“神經病。”
唐納言又問:“老鄭,你在茶樓這些天住夠了吧?”
“住夠了,今天就回去。”鄭云州說。
不回去也挺不住了,想得難受。
周覆好奇地問:“那我請教一下,這場冷戰是你贏了還是她贏了?”
鄭云州哼的一聲,往后靠了靠:“贏?我拿什么贏她啊?人根本不和你吵,也不管你回不回來!我死了她都不知道。”
唐納言說:“那還是知道的,全國人民都看新聞,集團也會發訃告。”
“你缺德嗎?”鄭云州挑起眉毛來問。
周覆哦喲了下,學著他太太說了句江城話:“小姑娘老結棍額。”
“什么意思?”
“說她厲害。”
到金浦街時,房子里一個人影也不見。
鄭云州開了燈,站在地毯上打量著四周,墨綠絲絨沙發上堆著蘇繡靠墊,后面放了一架湘妃竹屏風,暖黃的光暈從藤編燈罩里泄出來,茶幾上一套甜白釉茶具,三兩冊老舊的線裝書斜擺在景泰藍香爐邊,爐灰里埋了半截沒燃盡的殘香。
早就沒有過去的影子了。
這里變得越來越像個藏嬌的金屋,連氣味都甜津津的,像爐子上咕嘟冒熱氣的雪梨湯。
鄭云州環視了一圈,他用手上的權勢高筑起一座足以關住她的金絲籠,但最終被鎖在里面掙脫不得的人,仿佛變成了他。
林西月是九點多到家的。
她一進門,看見一道熟悉的背影坐在沙發上。
鄭云州又自己來了?
還好她沒答應在弟弟那里住。
林西月換了鞋,走過去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語氣還是那么溫柔,輕微喘動的氣息里,一點恰到好處的雀躍。
好像這半個月他只是去了出差,現在回來了,她很高興,不回來,她也可以繼續過下去,過滿兩年走人。
鄭云州皺眉,怎么弄了這么個祖宗回來?
他嗯了聲,拿下巴點了點旁邊的沙發:“坐那兒,我跟你說件事。”
“什么事,這么鄭重。”林西月心里的預感不是很好,臉上的笑僵了兩秒。
鄭云州手心里掐著一支煙,被他不斷地搓來搓去,露出褐黃色的煙絲來。
他慢慢地張口:“林西月,你知道我這陣子干什么去了?”
林西月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身體習慣性地傾向他:“應該是很忙吧。”
“很忙是一方面。”鄭云州看著她臉上柔美的弧線,聲音很輕,“我在躲你,你沒有發現嗎?”
林西月低了低頭:“你躲躲我干什么呀,我又不會吃了你。”
鄭云州抬了抬唇,自嘲地笑道:“你是不會吃了我,但你比誰都要更有手段,你都把我弄成這樣了。”
她已經猜到他后面的話了。
林西月因此心跳加速,指尖在燈光下微微抖著,像瑟瑟在冷風中的枯葉。
她仰起臉笑:“我把你弄成哪樣了?”
再借著燈細細看他,確實添了幾分憔悴,下巴上一圈細小的胡茬,臉色比前一陣蒼白,嘴唇也沒那么紅潤了,像大病了一場。
鄭云州說:“看不見你就茶飯不思,連工作也沒心思,夜里不摟著你就睡不著,一想到你把我當上司看,氣得牙根癢癢,但又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狗一樣自己鉆回來,大概就是這樣。”
林西月聽見這么說,眼尾一酸。
“怎么那么形容自己?”她強忍著,擠出一個笑,“聽起來像喜歡上我了。”
“喜歡不太恰當,是愛。”鄭云州靠在沙發上,一雙腿閑散地交疊著,脊背卻挺到了最直,眼中雨打浮萍般的破碎飄搖,一字一句說的認真,“我愛你,林西月。”
她不知道她怎么了,眼淚自發地積聚到了眼眶里,熱熱的。
是因為覺得鄭云州的愛讓她難以承受嗎?
像眼睛里快要掉出來的熱淚一樣。
林西月無意識地撅了撅唇:“有多愛?”
樣子很天真,提問方式也像小女生。
鄭云州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不知道,但一定比你,比我,想象得都要多。”
“然后呢?”林西月問得太急了,她感受到胸腔的震蕩,“我就不能走了,對不對?”
鄭云州緊抿著唇,不說話,沉默地看著她。
林西月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從在園子里第一次吃飯起,鄭云州就看的很清楚。
一個女性內核強大,內心平寧,能量很高的話,她的外在表現一定是溫柔,因為沒有什么事值得她動怒。
鄭云州點頭:“對,恐怕是這樣。”
談話進行到這里,他剩下半截沒涼的心也涼透了。
還有什么好說的。
她在得知他愛她的狀況下,第一反應不是給他回應,是仍堅持要走。
林西月低眉不語,臺燈將她的側臉鑲刻在墨竹屏風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黑漆漆的睫毛垂下來,肉粉色的指甲蓋上,浮著暈開的暖色光t?圈。
鄭云州盯著她頸側淡青的血管看,輕聲說:“我記得你跟我說,想去瑞達上班是嗎?但他們只招碩士,所以你準備再讀個研。”
林西月抬起下巴,清凌凌地看著他:“你又要和我談新的條件了嗎?像上次一樣。”
“其實,哪一次都不算是談條件。”鄭云州說。
林西月先說出了他的臺本:“你是要告訴我,我可以直接去瑞達,連碩士也不必讀,比別人少走幾年彎路,但必須得留在您身邊,對嗎?”
她很聰明。
鄭云州苦笑了下:“對,就是這個意思。”
林西月默了好一陣,手指甲不停地摳著身下的羊絨墊,小聲地和他商量:“非這樣不可嗎?我其實也沒那么要進瑞達,人生的選擇還很多呢。”
他聽懂了,也完全明白她委婉傳遞出的意思。
不是沒那么想進瑞達,而是沒那么喜歡他。
她很高明,在拒絕的語境里做了個同義替換,為了不傷他的心。
但她這么小心維護,他好像更傷心了。
弟弟生病是火燒眉毛,一刻都等不得,急著要錢去治,但工作不一樣,她充分的自信,憑她出眾的學識和能力,會有很多好的offer,不缺這一份。
鄭云州掀起眼皮看她:“還是去吧,瑞達是個很好的平臺,如果陪著我不是那么辛苦的話。”
這個如果后面,本來不是這么一句的。
按鄭云州過去的脾氣,他一定高高在上地告訴她,你人生的選擇是很多,但我也可以讓你沒得選,不信你就去試試,學院公布的推免名單里有你的話,我把鄭字倒過來寫。
像他們在這里的第一次交談,嘴犟地夸她顧大局,識時務。
但現在他講不出口。
至少,這么尖銳刻薄的話,不該對著林西月說。
她離他夠遠的了,不能再把她推走。
但他話里的轉折,和轉折后被替換的內容,林西月全聽懂了。
只不過鄭云州有了長進,學會用更柔軟的口吻,更親和的話語來陳述核心主旨,但這背后濃濃的威脅還是沒變,他甚至連期限也不說了。
她只有慶幸,自己做好準備出國是對的。
林西月沒和他爭,不想撕下包裹這層自上而下的壓迫的糖衣。
別說她不擅長吵架,就算把屋子里的東西全砸了,以鄭云州獨斷專行的個性,也不可能就此心軟,反而會讓他提高警惕,就走不了了。
她笑了下,抬起清澈的眼眸對住他,艱澀地說:“我小時候吃過很多苦,這不叫辛苦。”
“不辛苦就好。”鄭云州也目光柔和地看她,“來,坐到我身邊來。”
他再一次朝她伸手。
鄭云州以為,他們在這場溫情脈脈,像春雨一樣細柔的氛圍里,達成了一次理解的萌芽。
但沒料到,這只不過是林西月在謹慎而巧妙地韜光。
她這些年努力地生活,不斷地自省,在貧瘠的土地上拼命地汲取雨露養分,不是為了被某個位高權重的男人看上,成為一條攀附在他身上的綠藤。
等到他膩了,就不耐煩地扯下來,隨她自生自滅。
林西月要永遠地擺脫這份關系,她想活成一株獨立生長的喬木,哪怕森林里全是這種樹木,很普通,很不起眼。
但那樣讓她覺得安全。
她人生的信念和使命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依靠自己,忠于自己。
林西月把手放到他掌心里,很快被收緊。
他把她拉到腿上坐著,低聲說:“不要怕,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好嗎?”
她只有點頭:“知道了。”
“好乖。”鄭云州撥了下她的頭發,“茶幾上有個盒子,你打開看看。”
林西月照做,看見畫冊上那條帝王綠手串出現在眼前,愣住了。
它比照片還要美,對著燈去看,每一顆珠子里像流動著一團活水,綠得快溢出來。
她轉頭看向鄭云州:“我說像的意思,不是要你買給我,你誤會了。”
“我當然知道,你怎么可能問我要東西。”鄭云州又把她拉過來,從她手上拿了那串珠子,推到了她的手腕上,“但它和你有緣分,留著做個念想吧,算你媽媽送你的。”
他把林施瑜搬出來,林西月一下子收不住情緒。
她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打在鄭云州的手背上。
看他皺了下眉,她又趕緊去擦:“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
“不用。”鄭云州反握住了她的手,“我喜歡,你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西月顫了顫,一副受之惶恐的模樣。
她在心里央求,希望他別這樣,不要再這樣。
鄭云州又抱起她問:“晚上去看你弟弟了?他還好吧?”
她嗯了一聲:“很好,照顧他的春妮非常盡責,你費心了。”
“哦,他們相處得還挺好的?”鄭云州問。
林西月擦了擦眼尾,笑了笑:“是啊,別看春妮年紀小,她做事很勤快,每次我去,院子里都洗得干干凈凈,那些花啊草的,也長得茂盛,燒飯也蠻有一套,我弟弟都胖了幾斤。”
她又輕又慢地講了這么多。
鄭云州都沒聽清,目光全在她那雙開開合合的唇瓣上,粉潤可愛,很想吻。
林西月停下來,壓低了視線看他:“你跑神了,沒在聽我說。”
鄭云州恍惚地承認:“是,你說話像唱歌一樣,我沒聽,在想別的。”
“想什么?”林西月問。
鄭云州箍緊了她的腰,額頭抵上去,溫熱的呼吸灑在她鼻尖上,啞聲說:“別問了,你聽了又要受不了。”
林西月脖子一紅:“我還以為是集團的事。”
“集團沒事,我有事。”鄭云州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往后壓了壓,一種自上而下的完全占有姿態,“林西月,和我接吻,不要停。”
林西月沒反應,她還在解讀這個不要停。
但鄭云州的唇已經落了下來。
在她怔忪著,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時候,他已經撬開了她的齒關,不斷地深入進去,林西月的嘴被迫張到最大,鄭云州沖向她的力道太重,讓她懷疑自己的舌頭會被纏斷。
那一晚他們吻了很久,各種角度。
鄭云州在每一個凸起的位置停留,她的膝蓋被他用腿大力地別住,渾身過電一樣的酥麻,也只能幅度很小地扭動,她閉著眼,小嘴無助地張著,不斷吐出濕紅的舌頭,在鄭云州的唇回到她臉上時,等不及地吮住他,緈奮到腦子發昏。
他在上面,看她濕著眼睛望向自己,讓他根本控制不住,整個過程大梃大動,錨著一個點狠命地梉,林西月連哭都沒聲音,身體軟爛成了罐頭里的果肉醬,咬著他的手背不停地抖。
夜露從窗臺邊的欄桿上滑下時,月亮已經走到了西邊。
林西月躺在床上,穿著鄭云州給她新換的睡裙,臉上的熱度像身體里的余韻一樣,很久都退不下去,整個人還處在失神的狀態。
鄭云州的力氣比往常重了好多。
像在發泄怨氣,過去她向他討好賣乖,撒嬌說吃不下,他都會配合地停一停,檢查她是不是真的腫了,但今晚他不理她,只管反復掐著她的腰灌進來。
“過來。”鄭云州在她旁邊躺下,伸手扯了下她,“別背對著我。”
林西月把臉轉過去,在他脖子里蹭了兩下,小貓兒一樣。她說:“不早了,快點睡吧,沒幾個小時好睡了。”
鄭云州的鼻端埋在她發絲里,沒說話。
剛才他太兇,林西月在接連不斷的吻里,變得意識模糊,嗚咽著來吻他,斷續地說愛他。
那是鄭云州唯一的,覺得她只屬于他的時刻。
他迷戀這樣的時刻,迷戀林西月在旖旎春光里,不經意露出的本來面目,她本人卻無緣得見。
這夜過后,林西月沒再去管保研的事。
大四一開學,她就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考證和復習托福,以及對比美國的法學院上。
為了不被鄭云州看出端倪,林西月哪怕沒課也要去學校待著,多看前輩們的職業發展路徑,從中對比出適合自己的。
那天中午她太累,伏在桌上睡了過去,醒來時,有人替她合上了電腦。
再一抬頭,舒影坐在她對面喝水。
她說:“別緊張,我看了又不會和別人說,還給你關上了呢。”
林西月擺手,笑說:“你也不是我防范的對象,沒事。”
舒影雙手交在一起,湊上來:“奇怪,我怎么聽說你又不讀研了呀?”
“計劃有變。”林西月胡亂理了下頭t?發,簡單地解釋,“我想畢業就工作,缺錢嘛。”
舒影哦了聲,看著屏幕開始寫個人陳述:“我得抓緊,馬上到申請期了,我要投哥大。”
林西月點頭:“小影,祝你被順利錄取。”
“謝謝。”
她沒問,你是不是又跟程和平在一起了?
上次西月走在她后面,看著程公子站在車邊抽煙,舒影一過去,他就把煙踏滅了,伸手抱她,兩個人靠在門邊細語呢喃,看起來感情不錯,像重歸于好了。
也許舒影是有苦衷的吧,林西月想。
她裝沒看見,從另一條路走了。
不能因為她幫了舒影一次,就自認為有權力干預別人的生活,尤其這種來回扯皮的男女糾葛,當事人都未必理得清。
但舒影自己坦白說:“西月,你是不是想問,我靠誰去出國留學?”
她笑著搖頭:“沒有,你可以借助一切力量,只要你認為是對的。”
“還是程和平,我現在和他在一起,就是為了他的錢。”舒影一副懷挾報復的口吻,自得地說:“我讀完書,就立馬和這個老男人分手,留在紐約不回來了。”
林西月嗯了聲:“你考慮好了就沒問題,不管他怎么樣,你別為難自己,也別做傷害自己的事,好嗎?”
她真的很像個心懷慈悲的神女。
舒影感動地點點頭:“好。”
第38章 繡眼 記住今晚的樣子
038
那年春天到的早, 很暖和,氣溫比往年都要高。
也正是這樣,林西月沒注意, 松了警惕,出門多減了一件衣服,反而凍感冒了。
三月底的一天晚上,她突然發起高燒。
很久沒生病, 一病起來自己還沒察覺, 只是感到畏寒、頭暈。
林西月看了一眼空空的水杯, 披著毯子從書房出來,下樓去給自己弄點熱水。
喝完了,在沙發上蜷縮了一陣,也沒好受多少。
她不放心, 去醫藥箱里摸了溫度計,一量, 三十八度九。
林西月放回去, 拖著虛乏的步子回衣帽間穿衣服, 準備上附近醫院看看。
她換了件羽絨服,往頭上纏了一條厚圍巾, 把腳伸進雪地靴里, 笨重地走到門口時, 門自動開了。
鄭云州從外面回來, 看了一眼她的裝扮:“怎么說,上哪兒逃難去?”
“發燒, 我去醫院。”林西月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也啞了。
鄭云州斂了笑,俯下身體, 用手背來探她的臉和額頭:“是燙了點兒。”
林西月點頭:“嗯,家里好像沒什么藥。”
鄭云州抱起她往沙發上去,一邊怪她:“病了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你不是陪你爸爸吃飯嗎?”林西月又覺得熱,既然不出門,索性把外套脫了,“我打算自己開車去醫院。”
她剛拿了駕照,一次都還沒開過。
鄭云州把她的圍巾丟到一邊,撥了個電話出去:“丁叔叔,您讓劉軍醫到我這兒來一趟。”
他爸的秘書問:“怎么了,你剛吃完酒就病了?”
“不是,是我媳婦兒,發燒了。”
丁秘書聽得害怕,緊張地看了眼上面坐著的鄭從儉,捂緊了聽筒:“少胡說,我馬上叫他過去。”
劉醫生來的很快,給林西月看過后,開了退燒藥,叮囑她多休息,飲食清淡。
鄭云州送他出去,說麻煩了。
他折回來,挽起袖子去倒了杯熱水。
看林西月躺著,他拍了拍她的腰:“起來,把這粒藥吃了。”
她扶著他的手坐起來,看了一眼就說:“這藥丸怎么這么大?你幫我掰成兩瓣吧,我怕咽不下去。”
鄭云州從中斷開,笑說:“這還大,你怎么把我給吞下去了呢?都撞到你喉嚨口了。”
“你就喜歡講這個。”林西月瞪了他一下。
吃完藥,林西月靠在沙發上休息,裹了毯子也還是發抖。
她難受地伸出手:“鄭云州,你下來躺會兒吧,別坐著了。”
“怎么了?”鄭云州加重了語氣問,“身上冷是不是?”
“嗯。”
鄭云州往她身邊一倒,林西月就自動抱了上來,手和腳緊緊地纏住他。
他的手插進了她頭發里,笑說:“你看看,也就病了才這樣。”
“我身體雖然不好,但自從來這兒上學就沒發過燒,還一下子燒這么高。”林西月把臉悶在他懷里說。
鄭云州等她講下文:“然后呢,你想說什么?”
林西月嘆氣:“這一年多也是被養嬌了。”
“說清楚,被誰養嬌的?”
“你。”林西月抬起下巴看他,好笑道,“除了你還有誰呀?”
鄭云州點了下頭,閉著眼,老神在在地說:“雖然你是個沒心肝的,但這句話還算中聽。”
林西月撅起一點唇。
她在心里質問,怎么就成沒心肝的了?
她在他懷里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時是半夜,身上膩著一層汗,人倒是輕快了。
林西月自己撐著沙發坐起來,下意識地找尋鄭云州的身影。
他仍穿著那件煙灰色的襯衫,站在島臺邊煮東西。
高大挺拔的身形被頭頂的吊燈裁成一道剪影,琺瑯鍋底下的爐焰青紫交替地輪換,空氣里淌滿紅棗雪梨的香氣。
夜風掀動亞麻色窗簾,燈光映在她因高熱而粉釅的臉上。
林西月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
那一剎那,她忽然想到小時候在《百年孤獨》里曾看到過的一句話——“如果你注定還要走,至少記住我們今晚的樣子。”
鄭云州手里捏著長柄木勺,回頭時被她嚇了一跳。
她頭發亂蓬蓬的,像一叢很久沒人打理過的雜草,臉色又如同搽了胭脂。
鄭云州勸她:“你要不還是躺著吧,大半夜怪滲人的,你叫我一聲,我都不敢答應。”
滲人?
林西月趕緊打開手機照了照。
屏幕里映出一個活脫脫的女鬼。
她掀開毯子,去浴室里整理了一下,梳好頭發,洗了一把臉,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換了條睡裙出來。
走到餐廳時,鄭云州正在攪著湯水。
林西月在他后面站了會兒,忽然很想抱上去。
她忍了又忍,才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聞起來很香,你還會煮這個啊?”
“不會,現學現做的。”鄭云州用勺子舀起一點,吹了吹,遞到她嘴邊,“嘗嘗,看我有沒有放多冰糖,小心燙啊。”
林西月喝下去,的確甜得發齁。
她仰起臉笑:“好像是有一點,不過沒關系,我喜歡吃甜的。”
鄭云州撇了下臉:“那去坐著吧,馬上就給林小姐端過去。”
但她沒有動,還是怔忪地站著。
鄭云州側過頭看她:“怎么不去?”
她搖頭,不知道為什么,腳像釘在了地板上。
鄭云州以為她累,盛好湯端在了手里以后,另一只手抱上她,走到了桌邊。
他抱她總是毫不費力,林西月像個孩子一樣坐在他的手臂上時,從來不害怕。
林西月被放到了椅子上,看鄭云州要走,拉住她問:“這么晚了,還去哪里呀?”
“怎么,你還小啊,怕一個人待著?”鄭云州笑著反問。
但林西月點頭:“嗯。”
鄭云州俯身,用雙手圍住她:“是怕我走,還是怕自己過夜?”
“有區別嗎?”林西月抬起臉,嘴唇碰在了他面頰上。
鄭云州說:“當然有,給你煮了梨湯呢,你想好了再說。”
林西月索性親了親他:“是怕你走,我舍不得你,這樣說可以嗎?”
“可以。”鄭云州直起身子,摸上煙盒往門口去。
林西月又叫他:“鄭云州,你不會真走吧?”
鄭云州揚了揚手里的煙:“不會,自己把湯喝掉,大人累了,去外面抽根煙。”
林西月在床上躺了幾天,雖然退了燒,但總是無精打采的。
周六下午天氣好,春光明媚,西月嫌在家待著悶,她拿上幾本書,去了后面的茶樓里坐。
那里院子寬敞,好曬太陽,在屋子悶了這么久,人都要發霉了。
她進去時,茶樓里的男孩子小安正在曬茶葉。
小安是宋伯的兒子,沒念多少書,中專畢業以后,就在鄭云州這里幫忙,人還算機靈,模樣生得清秀,又會說話。
中庭里擺了幾個竹子編織成的大曬席,用竹柄穿牢了,上面攤晾著翠綠的茶芽,西月站在臺階上聞了聞,清香撲鼻。
她走過去,拈了一片來看,又用指腹搓了搓:“再曬個兩次就可以了吧?”
“是啊,你還懂這個?”小安一邊鋪開茶葉,一邊說。
林西月笑:“小時候曬過。”
小安看了一眼天色:“本來早就要曬好的,可惜總碰不上好天兒,又不能在南風天曬,潮濕,只好看運氣。”
她在樹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方片紅紙看了看,問:“小安,你t?在寫茶葉的標簽啊?”
“對,就是寫得不好。”小安回頭沖她笑,“姐,要不你幫我寫幾個字?”
林西月點頭,正好她也很久沒寫過字了。
她拿起旁邊的羊毫筆蘸了墨:“你報吧,我來寫,寫完我和你一起貼上。”
小安曬完茶,站到了她的身邊,撐著桌子說:“太平猴魁、六安瓜片”
“慢點,寫不過來了呀。”林西月抬頭看著他,輕聲提醒了一句。
小安羞赧地笑:“好吧,我慢慢地報。”
林西月又低下頭,在紙上流利地寫著,寫到第六張,她對著墨跡吹了口氣,一抬眉,看見鄭云州就站在面前。
他捻起一張紅箋,陰陽怪氣地說:“我不在,你們小兩口關上門,過起日子來了?”
林西月趕緊放下筆:“你胡說什么呀,我幫他寫幾個字而已,小安曬茶那么辛苦。”
鄭云州隨手把紙一丟:“我上班還辛苦呢,怎么沒見你管我啊?”
她紅著臉看了一眼小安。
鄭云州這人真是不分場合就說這些。
而且自從他說了愛她以后,控制欲和占有欲也在一天天變強,簡直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
有時候想起那天晚上,林西月都不覺得那是場告白,完全是一個口頭通知。
鄭云州是在讓她做好心理準備,雖然他脾氣和態度變好了一些,但會越難越難哄。
林西月站起來,繞到桌子前,把他往樹后面拖了拖,小聲說:“我管,你說要怎么管,我就怎么管,好嗎?”
鄭云州笑,牽起她的手:“今天好多了吧,都能出門逛逛了。”
她說:“嗯,走了走,曬了會兒太陽,好多了。”
說話時,樹上掉下來一只幼鳥,正砸在鄭云州頭上。
他氣得望了望樹上:“什么鬼東西!”
“別動。”林西月墊起腳來扶他的脖子,“你別動,是一只繡眼,別摔著它。”
鄭云州由著她弄,嘴上還是罵:“真行啊,讓鳥別摔著,你怎么不問我疼不疼?”
林西月哦喲了一下:“它能有多重啊,連飛還不會呢,從樹上跌下來,哪就砸疼你了。”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疼?”鄭云州說。
她嘆氣,把鳥窩在了掌心里,一邊吹了吹他的臉:“好了,不疼了啊。”
潦草地哄完他,林西月轉身就進了屋子里,把小鳥放在軟綢堆上,小家伙干癟癟的,也發不出什么聲音,像脫水了。
她又找來沒了針頭的注射器,給它喂了一點進去。
鄭云州進來時,看見她伏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給鳥梳理羽毛。
他牽動了下唇角,林西月最令人感慨的,不是她所受的那些苦難,而是在經歷了苦難后,身上仍有高級的人性弧光。
她從小到大,明明沒得過這個世界的一點好臉色,但依然愛著世上的生靈。
林西月抬頭,看見鄭云州在笑,她也笑:“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什么忙?幫你把它烤著吃了?”鄭云州故意逗她。
她嚇得臉色一變,忙把那只綠繡眼保護了起來:“它還是個孩子。”
林西月用綢緞托了那只鳥:“你長得高,又接住了它,能不能再把它放回窩里去,剛才它掉下來的時候,我聽見它爸爸媽媽一直在叫,應該是擔心它。”
“我再高也沒它的老家高啊!”鄭云州不肯去。
她搖了搖他的手,撒嬌說:“拿梯子嘛,你就上兩步就好了,求你了。”
鄭云州垂眸看她,無可奈何地把手里的煙一丟:“我上輩子該了你的!”
“謝謝,你人真好。”
林西月看他出去了,跟在屁股后面夸。
鄭云州懶得去找工具,他一個起跳,從樹枝上把人家的老窩端了下來,那群鳥崽子也乖,只會嘰嘰喳喳地叫,齊刷刷地轉眼珠子,也不飛走。
吵得他捂耳朵,趕緊遞給林西月:“快點兒的,煩死了。”
林西月哎了一聲,把那塊綢布鋪在了它們窩里,把小鳥放了回去,又笑瞇瞇地放到他手里:“好了,麻煩你。”
鄭云州又跳著放了上去。
他嫌棄地拍下手:“真臟,全是灰。”
林西月貼心地牽過來:“我陪你去洗手。”
“干脆洗個澡,我剛去了趟工廠里,身上也臟。”
“嗯,也陪。”
鄭云州拉著她往后院去:“那么聽話。”
林西月由衷地夸他:“你彈跳力真好,一下蹦那么高。”
“這還叫高?十八九歲的時候更高。”
“我又沒見過,讀書的時候很多女孩子追你嗎?”
“有吧,但都沒來過第二次。”
“為什么?”
“我哪知道?她們連一句滾都不能聽。”
“”
那天林西月進了茶樓,就沒再出來過。
晚上待在鄭云州的臥室里,門窗緊閉,清脆響亮的拍打聲里,夾雜些低沉模糊的動靜,他很喜歡看林西月祺他,但她又沒多少力氣,很快就把自己的身體繃出難耐的曲線,然后嬌弱無力地俯身下來吻他。
這個時候,鄭云州總會撥一撥她散亂的頭發,膝蓋屈起來,抱著她,平穩有力地不停往熵掟,把她弄得眼眶又紅又濕,可憐地來親他的唇角,求他別嵖得那么紳。
鬧到半夜,她縮在鄭云州的懷里,震得指尖都還在顫。
窗外起了風,吹得槐樹枝葉在夜里簌簌地響。
鄭云州拈起她的指頭,一根根放到嘴里含吮,又惹得她渾身發抖。
林西月抽出來:“不要出汗了臟”
“明明很香。”鄭云州又吻她的側臉,“怎么出了汗,身上反而更香了?我再聞一下。”
林西月忙往旁邊躲:“別聞,你一聞又不安生。”
鄭云州說:“什么時候去實習啊?Della通知你了沒有?”
“通知了,下周一就去報到。”林西月說。
鄭云州揉了下她的臉,笑說:“不用緊張,好好兒跟著學就是了,學不會就多吃幾頓瑞達的下午茶,別虧待自己。”
林西月捶了下他胸口:“少來了。”
Della是林西月的帶教,今年三十七歲,她是瑞達的合伙人之一。
第一次見自己的老師,林西月只覺得她沉穩干練,穿衣風格也很符合她對港女的印象,簡潔大方。
在翻看她的簡歷時,Della看她有點拘束,給她遞了杯咖啡:“坐吧,放松一點,我和你男朋友很早就認識了。”
林西月問:“這樣啊,是在美國認識的嗎?”
Della說:“對,在紐約,他是個很出色,很聰明性感,也很有魅力的男性,和我見過的大多數東方男人不一樣,就是不那么”
林西月低頭攪著咖啡:“不那么迂回和虛偽,一句話帶好幾個彎。”
“對。”Della點頭,“今年我們只招了兩個實習生,另一個在別的組,你就在我身邊學,別擔心,我都會教你。”
林西月鄭重地應下:“我會很認真的,不會讓您失望。”
“先去領自己的電腦,熟悉一下工位,我這里暫時沒別的事。”
“好,我先出去了。”
實習了三個月后,林西月大致已經適應了瑞達的節奏。
她每天要做的工作很瑣碎,但又需要非常的耐心和仔細,校對、翻譯文件,對書面英語的要求比較高,尤其是在做國際仲裁這一塊,起草的文件必須要有強邏輯性,這是最基本的。
Della總是告訴她,文筆差一點,不那么信雅達都沒關系,那些她可以幫助她改,但如果連邏輯都沒有,這份文件就是草紙一張,沒有用。
還有就是,在帶教老師碰到問題的時候,檢索一些precedents供她參考,要找的準確又有針對性,還得效率高,這方面要多動腦筋。
林西月也悟出來了,比起專業知識的厚薄,也許律所更需要的,是在重復度相當高的工作任務當中,仍然不出差錯的耐力和細致。
她總是最早一個去,先把工位擦一遍,再整理一下昨天在審核合同中碰到的問題,團隊里老師們指出來她的不足,還有法條上比較含糊,沒有涉及到具體實務,通過專業咨詢才找到的答案,林西月都寫在本子上。
總不好問了一次又去問第二次。
相處了一段時間后,她也大概了解了Della的履歷,港大法本,在瑞達工作了兩年后,去了哈佛法學院進修llm項目,結束后,她又回到瑞達,在紐約辦公室工作了很長時間,去年剛調過來。
在這三個月里,她請假回學校答辯,參加畢業典禮時,也會和在紅圈所實習的同學交流,發現其實都一樣卷,做的事也差不多。
大家在操場上t?,頂著烈日閑聊的時候,有個男生說:“就昨天,有個律師姐姐滿臉抱歉地找我,問我有沒有空,能不能幫她把錄音轉成文字,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她漂亮無害”
旁邊人催他說:“別賣關子了,到底什么?”
“方言!她那份錄音全是方言!”
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連林西月也抖了抖肩膀。
實習期快結束時,一天下午,Della去找鄭云州續簽合同。
他們坐在辦公室里,鄭云州翻著文件問:“我們家小西怎么樣?沒給你添麻煩吧?”
袁褚在一邊笑,這怎么跟父親向老師詢問女兒在校情況似的。
“非常不錯。”Della難得用這種程度的語氣夸人,“西月她很好學,靜得下心,一點也不浮躁,也能挨得了罵。而且她身上有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
“接著說。”
“她不只是把手頭的工作做得很好,也不是機械地完成我發出的指令,而是每次做完一件事,都會自己花功夫結合項目背景去琢磨,我讓她做的這些細節,和整個項目之間的關聯是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不懂她都會問我,然后記在本子上。假以時日,她也是個獨當一面的角色。”
鄭云州聽得眉開眼笑:“開玩笑,我的人還會差?便宜你們律所了。”
正式上班后,西月回家的時間就沒那么固定了,偶爾會弄到晚上八九點。
那天下著雨,鄭云州在金浦街等久了,就親自開車來接她。
他也不催,就靠在座椅上聽音樂,他這輛車上只有一首《斯卡布羅集市》,西蒙和加芬克爾的版本。
林西月一拉開車門,就被這道古老的旋律卷了進去。
她看著鄭云州,他眉目舒展地睡熟了,胸膛微微起伏著。
外面風雨琳瑯,那一刻世界好靜,靜得她在流水般的樂曲里,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林西月湊到他耳邊說:“鄭云州,醒一下。”
“嗯?”鄭云州揉了揉眉心,“我怎么睡過去了?”
林西月解釋說:“對不起,今天碰到點麻煩,所以才弄完了一點,不過已經解決了。”
“什么麻煩要你一個剛上手的律師去解決?”鄭云州撳下啟動鍵問。
她說:“不是,但大家都在加班,我總不好先走,說我男朋友在等吧?”
“就這么說,Della敢不放你出來!”
林西月低著頭,小聲說:“可是,我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說了,有錢有顏是我男朋友最不值一提的長處,他這個人很幽默,很風趣,還很善解人意。”
“快打住吧你。”鄭云州笑著回頭,瞥了她一眼,“我就是迷魂湯灌多了,整天五迷三道的,心甘情愿給你當牛做馬。”
看這不是回去的路,林西月問:“不去金浦街嗎?”
鄭云州說:“不去,我們到云野住一晚,明天我過生日。”
“啊?你生日?”林西月驚得扭過脖子,“我什么準備都沒有。”
鄭云州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牽住她:“不用,你陪著我就好。”
去年這個時候,他去了舊金山出差,是在公司里過的,和幾個老同學一起。
而林西月在國內,他也就沒讓她知道這回事。
鄭云州是個隨興所至的人,不注重這些繁雜而冗長的節慶,也不覺得一個生日,明明還老了一歲,有什么慶祝的必要?
說到禮物,林西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
她前年送給他的紅繩,還醒目地戴在老地方,被他昂貴的手表襯得那么單薄,那么經不起細看。
第39章 燈火 去把門打開
039
林西月忙到這個點, 還沒吃晚飯。
到了云野后,鄭云州坐在桌邊,看她把頭發綁起來, 安靜地吃一碗雪菜黃魚面,前頭擺了幾碟小菜,都是筍絲菌菇一類。
林西月被他盯得不自在,捏著筷子說:“你吃了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嘗點兒。”
鄭云州擺了下手, 他吃過了。
他靠在椅背上, 漫聲問:“我說, 你們律所加班也不管吃的嗎?就這么餓著你們。”
林西月搖頭說:“有個律師出了紕漏,大家都忙著把文件重新校對、打印,再裝訂好,就算放在眼前也沒時間吃。”
“我還是那句話, 不要太累了。”鄭云州給她遞了張紙巾,“你這個階段是該努力奮斗, 我們年輕的時候做實驗、搞項目也拼命, 但身體還是第一位的。”
她接過來, 擦了擦嘴角說:“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
鄭云州點頭:“不用殫精竭慮, 覺得自己不如那些法碩, Della總跟我說你很好, 很聰明, 路子走對了。”
“你還會問她有關我的情況啊?”
林西月把紙團揉在手里,漸漸收緊了。
鄭云州笑:“閑聊兩句而已, 不是特意問的。”
“哦。”
林西月默默低頭,心想才不是呢,你哪會和人閑聊。
鄭云州忽然又坐直了, 看似不經意地問:“入職以后換了辦公室?”
“嗯。”
“幾個人啊?”
林西月懷疑他都了解過了,也沒撒謊:“兩個,我最近跟著駱律師學并購這方面的業務,坐一起更方便。”
鄭云州哦了聲:“叫什么駱程是吧?他媽媽是京大法學院的。”
“嗯,是吧,我沒問過。”林西月說。
鄭云州盯著她的臉看:“那你覺得他怎么樣?”
林西月說:“他很有經驗,畢竟做這行久了嘛,對我也挺耐心的,幫助了我很多。”
鄭云州話里一股戲謔的鄙夷:“是,提個修改意見都要往你身上貼,真夠耐心的。”
“沒有,今天下午他只是剛好進來,順便幫我看了眼合同而已。”
“那么巧。”
林西月往前伸長了手,握住他說:“工作上的關系而已,他怎么和你比啊,長相、身高都不是我喜歡的,性格還很寡淡,我不喜歡男的像溫水一樣,沒味道的。”
鄭云州勾了下唇:“是嗎?”
她用力點頭:“嗯,他今天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飯,我都說不要,我說我男朋友會讓阿姨給我送,我還要喝中藥呢。”
“你真是這么說的?特地跟他強調你有男朋友?”鄭云州斜了她一眼。
林西月索性站起來,坐到他身上去,柔柔地吊住他脖子:“我說了,同事一問我的個人情況,我就要把你夸一遍,不信你去問Della,她在茶水間里親耳聽到的,還笑了呢。”
鄭云州的手在她背上不老實地來回:“這么聽話?”
“我有什么時候不聽你的話嗎?”西月反問。
他抬了點下巴:“那倒沒有,我怕你面上聽話,私下有別的想法。把我當瞎子,以為我看不見你搗的鬼。”
林西月的心重重跳了下,面上仍笑著說:“不會,我都進瑞達了,除了做好工作,還能想什么?”
“好了,吃完就去休息吧。”
很久沒來云野住過,除下多栽了幾株圓柏外,湖邊的景致也沒怎么變。
西月洗完澡,穿著條吊帶睡裙靠在欄桿邊。
冷白的月光直照,湖中心起了一層青白的霧,蘆葦叢晃了兩下,忽喇喇驚起兩道白影,幾只野鷺飛起來,從平靜的水面上掠過去。
鄭云州從后面過來,一句話也不說的,手掌從她的腰上碾過去。
林西月被燙了下,都不知道他怎么伸進來的。
她的腰軟了,往后靠在了他肩頭:“明天會有很多人嗎?”
想也知道,鄭大公子在京過生日,那得多少人來巴結,平時沒事兒的時候,還動不動就有托關系求見的呢,更何況現成的表現機會。
“會,你怕嗎?”鄭云州在她耳后深嗅了一下。
林西月搖頭:“不怕,有你在呢,誰會為難我?”
鄭云州笑了下,在她后頸上呼出口熱氣:“你就那么相信我?”
“嗯。”林西月癢得難受,索性轉了個身抱住他,“我難道沒跟你說過,你很能給人安全感嗎?我在你身邊,從來就沒有怕過,你會護著我的。”
鄭云州把她放到了欄桿上坐著,低頭蹭著她的鼻尖說:“你再夸兩句,我站都站不住了,要飄到房頂上去。”
林西月笑了下:“別飄,會磕著頭,而且”
“而且什么?”
“我想和你接吻。”
她仰起下巴來含住他,柔軟的舌尖在他的嘴唇上亂描亂畫,像一個剛長出乳牙,還不怎么會吃水果的孩子,把他的唇含咬得濕漉漉的。
鄭云州閉了閉眼,受用地悶哼了一聲,在林西月扶著他下去,一口吃住他的時候。
他的后背繃得很緊,完全被包裹在了一個濕熱狹窄的環境里,潮水一樣洶t?涌而來的感覺讓他的心都在顫動,手也跟著發顫。
鄭云州把她抱起來,幾乎是用腳踹開了玻璃門,聲音響到林西月以為門摔壞了。
她被丟到了床上,鄭云州的吻重重地落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在他身下輕輕地掙扎。
鄭云州扯過床尾的領帶,在她一雙手腕上繞了圈,捆住了她。
林西月被他吻著,手被放到了頭頂上,她氣喘吁吁:“這叫什么,你和我之間權力關系的物理捆綁嗎?”
“你知道我想什么?嗯?”鄭云州的唇狠壓過她的耳廓。
林西月的睫毛顫個不停,她問:“什么?”
鄭云州含吮著她的耳垂說:“我想就這么把你捆在身邊,哪怕被你哄騙一輩子,知道嗎林西月?”
她扭了扭,完全被揉開了,粉紅的肉瓣抖得厲害,不斷地張合著:“不不知道。”
“你跟我說你要什么,好不好?”鄭云州摁著她吻,一面重重地奘了進去,“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你沒有心,我把我的心挖給你,你好好看看,它都變成什么樣了?”
這一晚鬧到后來,林西月渾身又軟又酸。
起來后,看鄭云州不在,林西月獨自吃了早飯,換了條白色抹胸裙。
問了李征,說他在后面的跑馬場里,和沈先生一起。
馬場上綠油油一片,但太陽很大,她又在外面加了件檸檬黃的防曬服,戴上寬檐帽去找他。
日光灑在馬場的鑄鐵圍欄上,還沒靠近,就聽見幾陣嘚嘚的馬蹄聲,濺起來的草屑和灰塵模糊了林西月的視線。
她遠遠站著,只看見馬鬃在疾馳里被太陽折出一道銀色的亮光,擦過鄭云州淺灰騎裝的肩線。
林西月的眼珠子自發地跟隨他,好一會兒沒回過神。
還是鄭云州到了終點,大笑了句:“我贏了,老沈,那塊中古表歸我了!”
那邊沈宗良點頭:“身體素質還是你好啊,云州。”
“得了吧,你是思想不集中。”
沈宗良苦笑了下:“最近確實精神不濟,騎了一會兒就頭發暈。”
她這才茫然地收了目光。
鄭云州騎在馬上,轉眼就看見了圍欄旁站著的女孩,像是憑空出現的。
她就那么看他,秀麗的五官舒展在日光下,風不斷試圖吹鼓她雪白的裙子,卻又很快癟下去,站成了一枝鮮嫩卻孤直的翠荷。
鄭云州朝她騎過去,手指靈活地在韁繩上挽了個花,又松了緹色皮手套,問她說:“就起來了?”
“你不是比我更早?”林西月繞過圍欄進去,仰著頭說。
鄭云州笑:“上來,我帶你騎兩圈。”
她立馬搖頭:“我穿裙子了,騎不了。”
“誰讓你騎了?你就是想騎我也不讓,別摔下來被馬踩幾腳,那真叫碰到鬼!”
鄭云州從馬上跳下來,不由分說地把她抱上了馬背,讓她側身坐了。
“天哪。”林西月叫了一聲,嚇得抱緊了馬脖子。
鄭云州又趕緊跨上去時,把她的上半身都牢牢圈住,氣得問她:“這樣不怕了吧,大小姐?”
看見沈宗良也過來了,林西月羞怯地低了低頭:“別總這么叫我,除了你,還有誰把我當大小姐,人家聽見要笑的。”
鄭云州瞟了她一眼:“我說你是,還有誰敢說不是?我請問。”
沈宗良聽見,也贊同了一句:“這倒是實話。”
“老沈,你就不騎了?”
“你連心肝兒都摟上了,我哪好在這兒打擾?去那邊坐坐。”
林西月靠在他懷里,從身上拿出紙巾來,給他擦了擦汗:“熱吧?”
鄭云州慢慢騎著,嗯了一聲,把脖子伸過去:“這里也擦。”
林西月看沈宗良下了馬,背影蕭索地往外走,擔心地問:“沈先生看起來不太好,怎么了?”
鄭云州說:“被小姑娘拋棄了,沒緩過神來。”
林西月嘆了一聲:“那我們不該這樣的,惹得人家觸景生情。”
“不是你要來找我的嗎?”鄭云州反問。
“我我”林西月結巴了一陣,“我又不知道是這樣的情況。”
鄭云州親了親她的臉:“沒事兒,老沈還不至于脆弱成這樣,他最近好多了,前一段連門都不肯出,病病殃殃的。”
林西月沒說話了,也不敢再和他對視,把目光轉向遠處拂動的柳枝。
但鄭云州攏緊了雙臂,半是玩笑半是試探地說:“你不要也打這個主意,我可不是老沈,由著你滿世界亂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去哪兒都給你逮回來。”
林西月扭了下肩膀,縮了縮:“別弄,好癢呀,我能有哪里去?”
晚宴設在云野最大的宴會廳里。
林西月一早就梳妝好了,陪鄭云州坐在休息室里,方才她嫌悶,走出來,在二樓的欄桿旁站了一會兒,樓下燈火璀璨,衣香鬢影。
袁褚進來說:“鄭總,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鄭云州問:“我媽來了沒有?”
袁褚看了一眼林西月:“沒有,宋伯送了禮來,說董事長不舒服,今晚不過來了。”
“打從我回了國,她的身體就沒有舒服過。”鄭云州說。
袁褚不敢回嘴。
他心道,除了林西月自己,誰不知道你是要在生日宴上公開你的女朋友,董事長不來拆臺,已經是她有涵養了。
林西月上前,抬手給他整理了一下領結。
她側頭看向落地鏡,深黑色的定制西服極貼他的身形,鏡中的男人眉目冷峻,薄唇微抿。
林西月笑說:“今天你過生日,不要生氣,早點下去吧。”
“走,你陪我一起下去。”鄭云州拉起她的手。
林西月的神色僵了僵:“還是不了吧,外面那么多你的叔伯長輩,我一個都不熟。”
鄭云州笑:“那怕什么,我介紹他們給你認識,下次再見面就熟悉了。”
旋轉樓梯上鋪著絳紅地毯,林西月被鄭云州牽著,一步步地往下走,交談聲漸次低了下去,無數目光從下面匯聚而來。
林西月掃了一圈,眼神的內容也很豐富,端詳、審視、好奇、艷羨
鄭云州帶她見了很多人,她端著杯香檳,笑容甜美地跟著他一路叫過去,但一個也沒記住。
她相信,那些人也不會記住她的。
因為他們看向她的時候,林西月只讀出了輕視和敷衍,大概都覺得她攀高攀得太狠,太不自量力了,但礙于鄭云州的面子,不肯宣之于口。
見完了客人,林西月說了聲好累,說想去休息一下。
鄭云州低頭親了下她的臉頰,松了手:“去樓上躺躺。”
她上了樓,去盥洗室洗臉的路上,站在樓道的東側,聽見供賓客休息的房間里,傳出幾道議論聲。
一個年輕些的女士說:“我說呢,鄭公子八百年都不在這樣的場合露面了,下帖子都請不動,今天居然給自己搞一場這么隆重的生日會,原來是為了他那個女朋友。”
旁邊有人插話:“行了,你人到了就可以了,人家跟父母明牌,用你這么激動!”
忽而她又嘖了聲:“你們男人都什么眼光,子珊還不好啊,就喜歡年紀小的是不是?”
“你要不先去問問聶子珊,她敢牽鄭云州這根線嗎?嚇去意大利了。”
“那鄭伯母就這么默許他胡來?這也不像他啊。”
“還鄭伯母,鄭伯伯也不同意啊!他鄭云州做生意為什么這么順?難道他就有財神爺附體?天底下的錢就會自動進他的口袋?還不是權勢兩個字在前頭為他開路!”
“看著吧,他想娶這么個小門小戶的姑娘,除非他凈身出戶,不然,就只有等著回家跟他老子認錯。”
一開頭說話的姑娘嘁了聲:“你沒剛性,難道云州哥也沒有?萬一他就那么愛呢。”
那個喝酒的子弟也笑:“你看鄭云州像個情種嗎?他能為了女人不要身家地位?我怎么那么不信?”
林西月聽后,潦倒地笑了一下,轉身往盥洗室去。
清水澆在臉上涼絲絲的,人也清醒多了。
她扯出紙巾擦了擦,又朝休息室走。
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啜泣聲。
“你還找我干什么?難道你不知道我結了婚?我記得姑媽發了請柬給你吧,鄭梁城,你是我見過最沒擔當的男人。”
隔著門聽不大清,有點像趙恩如的聲音。
鄭梁城說:“你和他相處的好嗎?”
“很好。”趙恩如斬釘截鐵地說,像賭氣。
“撒謊,我在外面見了他多少次,五大三粗的暴發戶,你t?能和他說得上三句話?”
“那也不用你來管。”
林西月的手緊張地撫上旗袍領口。
老天爺,她丈夫還在下面,她就這么在她哥的房間里跟舊情人碰頭,弄得哭哭啼啼的。
她的手放在金屬把手上,輕輕擰開了一道縫,本來是想提醒他們,但一抬眸,看見兩個人都已經抱在一起,吻到了沙發上。
林西月嚇得松了手。
躊躇間,趙恩如的老公曾邵華找了上來。
林西月聽見腳步聲,躲是來不及了,她飛快地進去,反鎖上門,對他們說:“你先生來了。”
趙恩如滿臉驚慌地說:“怎么辦?我怎么和他解釋?”
“來,小鄭主任,你跟我躲到這邊,恩如姐,去把門打開。”
林西月把鄭梁城拉到了屏風后,噓了一聲。
趙恩如理了理頭發,擦掉了淚痕,平靜地去開門。
“你怎么在這里?”曾邵華開口就是質問。
她哦了聲:“我和小林說幾句話,她有事情問我。”
曾邵華顯然不相信:“問什么?”
恩如隨口胡編:“她去瑞達工作以后,和銘昌在法務上有不少往來,說了你又不懂。”
“是嗎?”曾邵華掃了一圈室內,“那她人呢?”
林西月在屏風后出聲:“我在這里,我的衣服被茶澆濕了,在換呢。”
恩如說:“我手抖了,真是對不起你,那我們先下去了。”
像怕他沖出去似的,林西月牢牢攥著鄭梁城的袖口,冷靜地說:“沒事,你們去吧,也幫我跟你大哥說一聲,我換好了就下來。”
“好。”
趙恩如把她老公拽了出去。
她說:“人家小姑娘換衣服,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我哥知道了又要生氣。”
曾邵華狐疑地看著她:“少拿你大哥出來唬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在干什么,看不上我,覺得我是不學無術的大老粗,喜歡鄭家那個溫文爾雅的書生,是不是?”
“不是。”眼看走廊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趙恩如急著把他拉走,“我們回家說好不好?”
門被關上后,林西月長長地松了口氣,但怕被殺個回馬槍,又不敢出來。
鄭梁城小聲說:“你又幫了我們一次,謝謝。”
林西月搖頭:“我可不要這樣的謝。”
“你也看見了,你覺得恩如幸福嗎?”鄭梁城問。
林西月抬頭,可笑地看著他:“您現在還來講這種話,有什么意義嗎?”
言下之意,你鄭梁城早干嘛去了,既然這么關心她的話,為什么不和她結婚呢?
但鄭梁城說:“有,我遲早要給她交代的。”
林西月不再試圖說服這個軟弱又固執的男人。
他都被忠孝禮義的教化腌入味了,身上理想主義的色彩太濃重,又總不愿意接受愛人結婚的事實,舍不得鄭家的庇護,還想什么都抓在手里,根本就沒有說服的必要。
她淡淡地點頭:“我希望你的交代不是再給她制造麻煩,像今天這樣。”
林西月說完,她剛要從旁邊走出去。
忽然“嘭”的一聲響,有人踹開了面前的屏風。
她恐懼地抬頭,看見臉色鐵青的鄭云州時,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躥上她的后背。
林西月解釋說:“我和他說了兩句話,沒別的。”
鄭云州冷笑了聲:“有什么了不得的話,需要你們兩個躲在這兒說?”
鄭梁城比她先開口:“哥,你不要誤”
“閉嘴,輪不到你說話。”鄭云州大手一揮,一把將他掀翻在了地上,“給我滾出去。”
他力道太重,林西月擔心地看了一眼鄭梁城,真怕他摔壞了。
但鄭云州一把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他逼著她把目光轉到自己臉上:“你的眼睛在看誰?”
林西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溫柔地說:“我當然看你,你剛才使那么大勁兒,疼不疼?你真是的,我在幫你弟弟和恩如姐,問都不問,發這么大脾氣干什么呀?”
鄭云州腦子里轉過恩如倉皇的模樣。
他也猜到了,大概又在和梁城偷摸見面,差點被捉住。
“自從她結了婚,就沒一刻消停過!”鄭云州卸了力道,手從她臉上垂了下來,又轉身罵他弟弟,“你也爭點氣,要么去退婚,要么就管住自己,像個男人樣子!”
鄭梁城被教訓的不敢吭氣兒。
林西月從矮柜邊拿了紙巾:“你看,頭上都急出汗了,至于嗎?”
她一邊給他擦額角,一邊撣了撣手,讓鄭梁城快點出去。
他會意,從地毯上爬了起來。
看來不用他擔心,這個小姑娘對付他哥游刃有余。
瞧這副架勢,鄭云州才是敏感多疑又患得患失的那一個。
門一被關上,鄭云州就把林西月抱起來,放到了墻邊的矮柜上。
他眼底黑沉沉一片,想要接吻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外面還有好多”
但林西月還沒說完,就被他含住了嘴唇。
剛剛動了氣,鄭云州的呼吸急促而凌亂,一只手緊緊扣住她的臉,虎口卡在她的下巴上,把她的嘴掰開,舌頭來回地攪著,又兇又重,林西月壓抑不住地輕吟幾聲,難耐地抱緊了他。
過了很久,鄭云州吻夠了,胸口起起伏伏的,喘著粗氣,額頭抵著她的,仍在她唇上似有若無地碰著:“才站了多長時間,你就自個兒跑上來,那么不愿意陪著我?”
她搖頭:“沒有,是中午沒休息好,頭有點暈。誰想到上來洗把臉,就遇到這樣的事,我也怕啊。”
“你怕什么?這又不關你的事情。”鄭云州終于笑了下。
林西月撅起唇:“你怎么這樣說,一個是你表妹,一個是你堂弟,那關不關你的事?”
鄭云州勉為其難地說:“就算關吧,怎么了?”
“對呀,關你的事,就關我的事。”林西月說。
她睜著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看著他,剛被激烈地吻過,眼尾染上了一抹緋紅,粉潤得像被夜露打濕的芍藥。
林西月微微地喘息,渾身都是熟透了的情意,一掐就要流出甜蜜的汁水來,嘴里說著體貼動聽的話,織成一個個淺顯的,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時刻準備誘捕他。
這就是為什么,鄭云州明知道她是在玩連哄帶騙的把戲,還是忍不住要吻她。
天長日久,他已經不再執著于俘獲她的心。
他無奈而卑怯地告訴自己,得到人就好了。
第40章 元旦 我去問她
040
那年的夏天和秋天, 林西月格外忙碌。
一方面,在律所綜合評估了她的能力和專業后,把她編入了資本市場團隊。
很多業務要重新學, 像third party due diligence(三方盡調),也就是對公司的一系列相關主體,例如供應商、銀行和客戶等進行訪談,還有verification notes(驗證筆錄), 對招股書進行驗證, 并記錄對應的支持文件和責任人, 以便確認內容的真實性和準確度。
三方盡調還好,招股書看久了,那是真的頭暈。
雖然林西月沒打算在瑞達久待,但也兢兢業業地對待每一項工作, 也是為之后的職業發展積累經驗。
另一方面就是考試扎堆,她還面臨著申請去美國法學院讀llm的壓力。
十二月開頭那兩天, 她周六一早就去了律所, 一個人躲在辦公室里, 一口氣填了八所學校的網申表格。
林西月提早準備好了一切需要的材料,像個人陳述和推薦信, 成績單等, 也早在九月初通過DHL寄送給LSAC, 十月前出了認證結果, 整個過程還算是順利的。
但填寫時仍碰到不少麻煩,比如哥大, 它還要求描述自己的生活經歷,介紹曾經看過的某一本書,也不知道這是在考察什么, 只能悶著頭寫。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生活經歷。
林西月專心致志地把握節奏,填完還有一點空閑,順便把辭職去讀書的報告也寫好,先保存在了郵箱里。
從律所出來,把自己的筆電塞回包里時,她的心仍怦怦直跳,仿佛做了件不得了的錯事。
回了車上,她把包放在副駕駛位,發了條微信給鄭云州。
他幾天前去了香港,前晚打給他時吵吵鬧鬧的,那邊的哥們兒在輪流給他接風,說了兩句就聽不清了,林西月沒顧上問他哪天到家。
等了幾分鐘他也沒回,應該是在忙。
林西月丟下手機,開車去了西城的胡同里。
這半個月都沒去看董灝,不知道他怎么樣了,順便也讓t?他提前收拾好東西,過了年,就先送他回云城去,省得她不放心。
她把車停在了街口,拿上包往里走。
拐過一個彎后,身后慢慢走出一個穿黑衣服,戴著帽子的男人。
他看著林西月從自己面前走過。
她提著個公文包,化著服帖的淡妝,穿了身面料精良的職業套裝,一副精英女性的干練模樣。
兩年多過去,她已經畢了業,也找了份好工作,還有個權勢遮天的男友。
怎么這么厲害,這么好命啊葛盼弟。
看來這輩子,他的好姐姐是不可能嫁給他的了,那就去死吧。
今天只是來認個門,也沒準備好家伙,再留她多活兩天好了。
反正他在牢里被打落了病根,這輩子都沒了指望。
黃泉路上拉著她,到地底下再做一對鬼夫妻。
葛世杰死死盯著她的背影,那股強烈的恨意像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把目光都磨成了淬毒的鋼釘,無聲扎在她的后背上,恨不能扎出幾道血窟窿來。
直到她走到一座小院子前,提步邁進門檻,消失不見。
他壓低了帽檐,把一雙手插進衛衣兜里,又消失在黃昏的余暉中。
林西月進了院子,看見春妮在收衣服,臂上挽了一大堆,她也幫著拿了點。
她們一起往里面走,春妮說:“阿姐,昨天董灝跟我說,他身體已經好了,想回去上班。”
“沒事,我來勸他。”林西月拍了下她的肩。
鄭云州不在,林西月沒急著回去,和弟弟一起在四合院里吃晚飯。
她給他盛湯的時候,順嘴道:“怎么不高興,在家里待不住啊?”
“這又不是我的家,不能總住人家的房子。”董灝說。
林西月嗯了聲:“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董灝問:“回哪兒去,能不能回老家?”
“就是啊。”林西月摸了下他的頭,“回云城,姐姐手里有點本錢,給你開個小吃店,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嗎?”
董灝高興地直點頭:“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他站起來,巴不得立馬就去收拾行李,今晚就買票走。
春妮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那么性急,聽阿姐安排好勿啦?”
林西月笑了笑:“還是春妮懂事,我是想說過完年再送你去,如果實在住著不舒服的話,就元旦后吧,正好我有兩天假,我送你去。”
“元旦吧。”董灝急切地看著她的臉,“姐姐,就元旦,我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林西月嗯了聲:“那就元旦,坐下吃飯。”
吃完飯,春妮在洗碗的時候,林西月去了趟廚房。
她洗了一遍手,輕聲問:“春妮啊,我還沒有問你,小灝回去以后,你是打算繼續在京里做事呢,還是也回云城去?”
春妮把一個盤子放在水下沖,她說:“阿姐,我也不知道,你有文化有見識,你說呢?”
“我也不好做你的主呀。”林西月有些為難地說,“你考慮兩天吧,如果愿意留下,我拜托袁秘書給你找好下家,這個月工資雙倍結給你,要是想回云城,我幫你買機票,你看這樣可以嗎?”
春妮笑著拿過清潔擦:“阿姐這么關照我,還有什么好說的,我想好了告訴你。”
林西月點頭,又去房間里看董灝。
他正伏在桌上,興沖沖地在紙上寫東西。
林西月過去看了一眼,原來是在琢磨店里要主做哪些吃的,云吞面,油墩兒,貓耳朵,藕粉好長一串。
她噗嗤一聲笑了:“寫那么多啊,你能做的過來嗎?得長八只手才行。”
“嘿嘿。”董灝撓了撓后腦勺,傻笑說,“我可以請春妮當幫手,她手腳快,大不了多付她一點工錢。”
林西月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你有問過春妮自己嗎?她愿不愿回去幫你?”
董灝放下筆,像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樣:“對啊,你說的對,我去問她。”
“好,和氣點跟她說呀。”
林西月看著他出了房門,沒再去聽他們講了些什么。
還沒走出胡同,就接到鄭云州的電話,說他已經回來了,在濯春吃飯,喝了點酒。
隱隱約約聽著,像是走不開的樣子,要么就是一個不肯早散的局,否則也不打這個電話。
林西月立刻配合地說:“怎么又喝酒啊,我去接你吧,能和我回家嗎?”
“你來接當然得回去,媳婦兒的話我還敢不聽?”鄭云州在那邊高聲說。
她說:“好,我很快。”
鄭云州囑咐了句:“不用急,路上慢點開,就你那技術。”
“知道了。”
到濯春后,林西月把車停在了外面。
她熟門熟路地進去,走到里層正中的包間時,門剛好開了。
里面有男有女,不知道抽了多少煙,云霧繚繞的,茶幾上堆滿空酒瓶。
從林西月的角度看過去,一個打扮妖嬈的小姑娘正要敬鄭云州的酒。
鄭云州拿煙指了下她,充滿警告意味地說:“走遠點。”
旁邊不知誰在起哄:“你今天敬不上鄭總這杯酒的話,也別和我回去了,我也不要你了。”
“鄭總,喝嘛,你喝一口,你不喝我就要露宿街頭了。”那姑娘壯起膽子,仍不怕死地往他身邊湊,把陪客的周覆都撥開了。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響亮地吹了一口哨。
她快坐下時,鄭云州一掀眼皮,冷風似的從她臉上刮過,嚇得她不敢動,又乖乖地退了回去。
林西月趁機在門上扣了下:“鄭云州,回家嗎?”
有個年輕些的公子哥兒大叫道:“唷,這是誰啊哥哥,對您直呼其名的。”
鄭云州罵道:“別沒大沒小的,叫嫂子。”
他們又說:“嫂子好漂亮,讓嫂子進來坐坐。”
“和你們坐?別給她教壞了。”鄭云州起身,端起手里的酒,虛敬了一圈,“對不住了啊,今天剛從香港回來,實在太累了,先走一步。”
說完他就出來,關攏門的同時,牽住了林西月的手。
他交代這里的管事說:“你多看著點兒,要什么酒都給他們拿,別違法亂紀就行,壓不住打電話給我。”
“好的,我清楚了。”
鄭云州拉著她出來,林西月又往后回看一眼:“誰啊,鬧得這么兇。”
他說:“兩個無法無天的毛頭小子。”
林西月笑著問:“還有人敢不準你走啊?那蠻厲害。”
鄭云州哼了一聲:“他們老子剛擢升進京,不能一來就下人家的面子,總得顧全點體面。”
下臺階時,林西月看他忽然不動了,轉過頭問:“怎么了?”
鄭云州把手里掐軟了的煙丟在地上。
他酒勁上來,帶了點迷蒙而失望的疑惑問她:“你進門看見有姑娘往我身上湊,問都不問一句?”
林西月被問的一噎。
她紅唇微張,旋即笑出來,溫柔地稱贊他說:“你不是拒絕了嗎?拒絕得那么干脆,我再質問你,顯得我多小氣啊。”
鄭云州的氣順了一點,攥著她的手說:“你是最大方的人了,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個。”
“哪有。”林西月被他夸張語氣弄笑,“真能挖苦我。”
上了車,她正準備出發時,看鄭云州半天不動。
資本家又要坐前面,又沒有半點系安全帶的自覺。
她只好解了自己的,傾身過去給他扣上。
挨到他胸口時,被他用一只手臂緊緊箍住,鄭云州彎下一點脖子,沉重溫熱的呼吸攀上她的鼻尖,一下就把她染得臉頰通紅。
林西月掙了一下:“這是在大門口。”
“想我了嗎?”鄭云州蹭著她的臉問。
“想。”
“多想?”
“這怎么形容?”
“你想形容就能形容,高材生還形容不出來?”
他們的唇離得很近,說話時一直碰著、挨著,后來不知誰忍不住,終于吻在了一起,幾天都沒有親近她,鄭云州有些失控,差點要把她抱到身上。
林西月掙脫了,氣息不定地重新系了安全帶去開車。
鄭云州靠在座椅上看她,笑說:“第一次來這兒吃飯的時候,你還讀大三呢,現在長大了,車也會開了。”
“嗯。”林西月小心地開出胡同,“我也是頭一回知道,鄭總吃個飯那么多道復雜的程序,堪比我們律所的財務審批。”
鄭云州的手伸進口袋,摩挲著從香港取回來的戒指盒,偏頭望向車窗外的婆娑樹影。
晚上躺在床上,林西月歪在他懷里,軟綿無力地說:“我弟弟要回云城了。”
“怎么,四合院不好住?”
鄭云州嗓音沉啞,一副事后的懶散模樣,摸著她的手臂說。
她搖t?頭,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不是,他很多年沒回去過了,想回家做點小買賣,養活自己,他將來還要結婚呢,是不是?”
鄭云州揉了揉她的頭發:“你讓你弟弟搶在你前面結婚?”
“我只是這么一說。”
“好,我沒意見。”
“嗯,睡吧。”
元旦后第二天,林西月來胡同里接董灝去機場。
看見他和春妮都推著行李箱,她彎了彎唇。
看來董灝說通了她,愿意一起回去開店。
林西月幫他們拿了包,一齊從院子里出來。
走到拐角處時,一個男人手里握了把尖刀,從斜前方沖出來,厲聲喊了句:“葛盼弟,你這個賤女人,我要你今天就給我爸償命!”
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有道白色的身影撲過來,大力抱住她,擋在了她身前。
血
好多的血噴濺出來,濺到林西月的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視線。
胡同里的人亂作一團,尖叫著四散逃離,口里喊著“殺人啦”!
林西月被弟弟壓著,刀刺進他喉嚨里的聲音像扯斷棉花,粗嘎地響在她耳邊。
周圍幾個訓練有素的青壯年撲上來,一下就制伏了葛世杰。
春妮嚇得蹲在地上,捂著頭放聲大叫——“董灝!董灝!”
她的聲音好刺耳,好吵。
吵得林西月渾身都在發顫,她的手指閉合不攏,大幅度地抖著,想要去把頹然倒在她身上的董灝抱起來。
眼淚無休無止地涌出來,和睫毛上被噴到的血混在一起,從她的臉上滑落。
林西月躺在地上,側抱著他,徒勞地去堵他的傷口,又看不清在什么地方,她胡亂地摸著他,牙齒都在打抖:“別怕別怕小灝乖姐姐帶你去醫院”
董灝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太過微弱,已經聽不清了。
林西月跪在地上,慌慌張張地找手機,打120。
不停地有血滴在屏幕上,她的手腕哆嗦著,怎么擦都擦不干凈,半天也沒打開。
很快,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趕了過來。
他們動作迅速,對董灝采取了簡單的急救措施。
有兩個女警扶起滿臉是血的林西月,安慰說:“你先起來,犯罪嫌疑人已經被拷上了,你弟弟也會送去醫院的。”
林西月看著董灝被抬上救護車,她掙開他們的束縛,瘋了一樣跑向車邊:“我和他一起去,他是我弟弟。”
“快點!”護士把她牽了上去,火速關門。
林西月不敢妨礙他們搶救。
只能縮在一邊,死死咬著沾了血的指背,咬出半輪鮮紅的月牙齒印,不斷地虔誠禱告,一定要讓董灝活下來。
她在心里默念,求老天爺不要這么殘忍,他吃的苦已經夠多的了。
那么勇敢地做了肝移植手術,克服了術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好不容易搶下一條命來,能不能就讓他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