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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宋驚蟄把宋白露又請進了屋里, 給她倒了杯水,讓她緩了緩情緒。

    宋白露喝了水,擦了擦眼淚, 這才說出實情:“我原以為你姐夫就是在山里跑山貨,誰知道他還做著私鹽的買賣, 被抓了我都不知道, 還是昨兒個和他一起做事的那人他媳婦,跑到我家來說她男人和你姐夫都被抓進了衙門, 我這才知道的。”

    宋驚蟄聽完這個消息, 也是惱怒不已, 他就知道這個姐夫不靠譜,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 他這個姐夫竟然膽大包天地跑去販賣私鹽。

    見宋白露已經慌了心神, 宋驚蟄強行壓下心里的那股煩躁感, 對宋白露鎮定地問道:“你去過衙門了沒。”

    “去過了,衙門的人不讓我去見你姐夫,使銀子也不成。”宋白露是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的弟弟。

    “我再去試試。”

    宋驚蟄知道縣里的捕快最近抓私鹽販子抓得很冒火,對宋白露這些私鹽販子的家人自然沒個好臉色。

    好在他在衙門里還有楊萬峰這個人脈在, 找他試試沒準能成。

    “你把銀子拿著。”宋寒露趕緊將她從家里帶來的十兩銀子塞給宋驚蟄, 這是家里最后的家底了,她咬著牙說,“只要能把你姐夫救出來,花再多銀子家里都愿意。”

    大不了就把家里的地賣了。

    “我先去看看情況,等我回來再做決定。”宋驚蟄面色沉了沉, 私心里不愿意姐姐賣地。

    對農家人來說,土地就是他們生存的根本, 要是把家里地都賣了,他姐和施家父母往后怎么生活。

    按照宋驚蟄的意思,要是施顯宗死罪難免,死就死了吧,還救出來做什么,明知道販賣私鹽是重罪,還去做,這不就跟找死有什么區別。

    要是要蹲個十年八年的籬笆子,那也別使銀子去救了,就讓他蹲,沒準蹲完他就老實了,不再心心念念想著去做買賣。

    做又做不好,凈給家里惹麻煩。

    總之,宋驚蟄死活都不想救。

    宋驚蟄心里這樣想著,找到楊萬峰把這事兒一說,他還是問了問:“楊兄,我姐夫這種情況還能活著出來嗎?”

    “難說。”楊萬峰一臉為難,“我朝法律,販賣一兩以上的私鹽就要杖十五,你姐夫這都抓進去蹲著了,定然有十斤以上,死罪難免。”

    宋驚蟄面色慘白,腦袋空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強打精神問楊萬峰:“那我能進去見見我姐夫嗎。”

    “這個可以。”楊萬峰松了一口氣,他只是個小捕快,若是宋驚蟄求他把他姐夫救出來,他是真沒辦法,但宋驚蟄只是想去見見施顯宗,他還是能辦到的。

    “……”

    縣衙牢獄就設在縣衙內的地底,入口的通道狹窄得宋驚蟄不得不弓著腰才能進去,好不容易到了牢獄,里面氣味又難聞得作嘔。

    要換平時,這種地方宋驚蟄打死都不會來,這會兒為了施顯宗,他不得不屏蔽自己的嗅覺,當看不見那些骯臟。

    “犯人施顯宗,有人來看你了。”帶宋驚蟄進來的是楊萬峰熟識的一個牢役,他也不喜歡牢獄里這個味道,等把宋驚蟄帶到施顯宗的牢獄前,叫了人一聲,把地方留給宋驚蟄,自個就出去了。

    施顯宗正一臉生無可戀地靠在牢壁邊發呆,聽到有人喚他,一抬頭看到宋驚蟄,死氣沉沉的眼睛悠然一亮,忙跑過來抓著木頭圍欄,問道:“驚蟄,驚蟄,你是來救我的嗎?”

    他這一呼聲不要緊,跟他住同一間牢獄的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全都充滿希望地望著宋驚蟄:“有法子救人,什么法子啊,要錢嗎,要多少錢,我們有。”

    他們這一鬧,不止這間牢獄的犯人,別間牢獄的犯人也都擁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向宋驚蟄打問。

    宋驚蟄被他們吵得頭疼,只覺得怪不得官府的官鹽賣不動,有這么多的私鹽販子在,誰還會去買官鹽。

    牢役出去了,宋驚蟄沒辦法制止這么多人。他把氣全撒在了施顯宗身上:“救什么救,我就一平頭老百姓,你知道我為了進來看你使了多少銀子嗎,現下家里的地都快賣光了,我拿什么救你。”

    宋驚蟄這話一出,剛還一臉希冀的犯人面色瞬間黯淡了下去,又全都死氣沉沉地退回了墻角。

    施顯宗更是面色慘白地抓著欄桿,不住地哆嗦:“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沒有辦法了。”宋驚蟄看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你明知道做這事犯法的,你為什么還要去做。”

    “你做之前有沒有想過你父母,有沒有想過我姐和銀杏。”

    要不是有圍欄隔著,宋驚蟄真想把施顯宗拖出來暴打一頓,他姐還這么年輕就要當寡婦,銀杏還那么小就要沒爹,施家父母更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真是打死他都不夠解氣的。

    宋驚蟄不提宋白露和施銀杏還好,一提她們,他悲痛欲絕地痛哭了起來:“我也知道我對不起她們,可我也是想出人頭地多掙些錢,為她們爭一口氣。”

    “現在好了,你出人頭地到了牢獄里,多風光啊。”宋驚蟄冷眼看著他,眼眸里的怒火別提有多諷刺了。

    “我知道錯了,驚蟄。”施顯宗哭得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你叫你姐她們別使銀子救我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我這輩子對不起她們,來生——”

    “還來生,來生你別來禍禍我姐了。”宋驚蟄看到他那蹲地痛哭的窩囊模樣,拳頭都捏緊了,隨即聽到他后面還算有點良心的話,松開拳頭,問他,“我現在問你,你都是怎么販鹽的,又販了多少鹽,你不得隱瞞,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

    施顯宗這會兒哪還敢隱瞞,宋驚蟄讓他說什么,他就說什么。

    他販鹽是一個叫史有大的私鹽販子帶的,他去鹽場拿鹽,回來再少量地賣給施顯宗他們。

    官府的鹽九十文一斤,而史有大賣給他們只需四十文,他們賣多賣少,全憑他們自個能耐。

    剛開始接觸這一行的時候,施顯宗說什么也不敢。

    可他見史有大賣了幾回鹽什么事都沒有,還大把大把的帶銀子回家,沒忍住心動了。

    他就拿了些鹽,也不在村子里賣。他去山里賣給獵戶山民這些不受朝廷管制的人,就算將來事發了,官府也查不到他頭上來。

    誰知道官府一抓就把史有大給抓了,史有大把他底下的全部人都招供了出來,這下好了,全都沒跑掉。

    宋驚蟄聽完,真是不知道該說施顯宗什么好,說他膽小他敢販私鹽,說他膽大,他寧肯吃苦走山路去販鹽也不在村子里販。

    “你的鹽好賣嗎?”宋驚蟄壓下心頭的怒火,冷靜下來問他。

    “好賣。”說起做生意,施顯宗眼神都活了一點,“山里這些人不能進縣城,買不到鹽,跟村子里的百姓換,價錢又太高了,只要我們的價錢不是太離譜,他們幾乎是搶著要。”

    宋驚蟄又問:“他們拿錢跟你買的?”

    “不是。”施顯宗搖搖頭,“拿獵物和皮子換的,我除了販鹽,偶爾捎帶著幫他們帶些針頭線腦之類的,也好賣。”

    宋驚蟄的怒火徹底平息了下去,要不是販賣的貨物里有鹽,他姐夫這個行為就是個跑山貨的。

    他的目光在牢獄里轉了一圈,向施顯宗問了一句:“這牢里的人都是私鹽販子。”

    “都是。”施顯宗點頭,“關不下了,還有些關到別的地方去了。”

    宋驚蟄粗粗算了一下,這牢里關了不下兩三百人,加上其他地方的,他們這個縣的私鹽販子至少不少于五百人。

    一個縣才多少人,販鹽的人數就有這么多,可見私鹽有多泛濫,也可見朝廷和官府有多不作為。

    他伸手將施顯宗從柵欄里抓了過來,貼著柵欄跟他說:“你聽著,我沒有本事將你救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施顯宗明白,他的家人都是鄉下種地的農戶,上哪兒去結實能夠給他洗脫罪名的人,他哭著跟宋驚蟄道,“我走了之后,你幫我照顧好銀杏和白露,如果可以,能不能常去看看我父母。”

    “我不去,你死了,我立馬叫我姐帶著銀杏改嫁。”宋驚蟄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抓著他的衣服道,“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看你豁不豁得出去了。”

    “不許變換表情。”宋驚蟄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讓施顯宗保持現在的神情,將計劃給他說了說,然后道,“好了,我沒有跟你說假,你一死,我都不會讓我姐給你披麻戴孝,說改嫁就改嫁。”

    “嗚嗚嗚嗚嗚,你真是好狠的心。”施顯宗一聽宋驚蟄這么說,想到他的媳婦要變成別人的媳婦了,他的女兒以后要喊別人爹,不禁悲從心來,放聲痛哭。

    旁人見了也沒有任何反應,進了這里的人,哪一個不是跟他一樣的悲慘呢。

    “……”

    出了縣衙,宋驚蟄跟宋白露交代了一些事情,帶著行李回了桃源村。

    怕女兒受影響,宋白露幾乎是一得知出事了,就把施銀杏送回了宋家。

    這些天不知道宋福田在忙什么,把鄭月娥也叫走了,家里就剩林立夏和宋寒露兩人帶著施銀杏。

    宋驚蟄剛到家的時候,施銀杏正坐在門檻上剝著一個煮雞蛋,邊剝邊跟林立夏商量:“林舅舅,銀杏可不可以不吃煮雞蛋了。”

    夏天的時候,林立夏從大堰塘撈了不少的水草曬干儲存著,這會兒正從廚房墻角的麻袋里抓干水草混著糠皮子加水喂鴨子。

    聽了施銀杏的話不解:“怎么了,不好吃嗎?”

    “不是不好吃。”施銀杏搖頭,“是頓頓都吃,好噎。”

    “噎到了?”林立夏的聲音從鴨舍傳出,“噎到了桌上有糖水,涼好了,自個端著喝。”

    然后宋驚蟄就見施銀杏小小的人兒對著手中的煮雞蛋嘆了口氣,又問林立夏:“那林舅舅我們晚飯吃什么。”

    “煮雞蛋配粥。”

    幾乎是林立夏出口的一瞬間,宋驚蟄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姐廚藝雖說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熬個野菜粥都是一嘴苦澀。

    立夏這是怕銀杏吃不慣他做的飯,頓頓都給她煮雞蛋配粥吃。

    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膩的,看施銀杏對著雞蛋遲遲不張口的樣子,這都已經不是快吃膩了,而是快要深惡痛絕了。

    “驚蟄哥,你回來了?”聽到宋驚蟄的聲音,林立夏立馬從鴨舍里探出個頭來。

    宋驚蟄先將行李提進屋放下,出來看到鴨舍里的鴨子全都褪了絨毛,變成大鴨子了,驚奇道:“這鴨子都長這么大了。”

    “可不是,再有幾天就該下蛋了。”林立夏一臉笑。

    這批鴨子他要喂來掙錢的,喂得細,幾乎是天天三頓地喂著,時不時地還放它們去大堰塘吃些水草,竟然一只都沒死。有幾只母鴨子,林立夏摸了摸它們的肚子,發覺里面有卵了,想來快要下蛋了。

    說完,他對著腳邊見到宋驚蟄回來,也上前圍著宋驚蟄不停轉悠著叫舅舅的施銀杏道:“等鴨子下了蛋,林舅舅就給咱銀杏煮鴨蛋吃。”

    施銀杏臉上的笑意頓住,抿了抿嘴有要哭的跡象,宋驚蟄把她勸走:“好了好了,晚上舅舅做飯,銀杏吃不下雞蛋就不吃了,拿去給你寶祿哥哥吃吧。”

    “對哦。”施銀杏一聽到宋寶祿的名字眼睛一亮,立馬抱著剝了一半殼的雞蛋,蹬蹬地跑到老屋那邊找宋寶祿去了。

    她一走,林立夏臉上的笑容落了下去,向宋驚蟄問道:“姐夫那事兒解決了嗎。”

    宋驚蟄簡單跟林立夏說了說情況,抱著林立夏深深地緩解了一下疲憊:“我也不知道,聽天由命吧。”

    饒是宋驚蟄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官府手中救下一個死刑犯,好在新縣令他雖沒見過,但透過他的行事作風,宋驚蟄也摸出他是個大公無私,胸懷抱負的人。

    宋驚蟄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施顯宗去賭新縣令的心慈手軟,賭對了,說不準有條活路,賭錯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不過是死得慘烈一點。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林立夏聽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拍了拍宋驚蟄的后背安撫道,“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安心等消息吧。”

    農家人就是這樣,天塌下來還要繼續過日子。就算施顯宗明兒死了,也不過是大家痛哭一場,吊唁完,該怎么生活還是怎么生活,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下腳步。

    “嗯。”宋驚蟄點點頭,放開了林立夏,“我讓大姐住在縣里等消息,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娘走的時候做了壇子肉悶在豬油里。”林立夏想了想道,“這兩天的絲瓜長得好,要不我去摘點絲瓜回來炒肉吃吧。”

    這絲瓜還是分家的時候鄭月娥種來留著結瓤洗碗用的,可能是今年雨水好,就撒了幾顆種子,爬了滿墻,結的絲瓜吃不完。

    “好。”宋驚蟄也看到了墻角掛著的絲瓜,點了點頭。

    可他嘴上答應得好,晚上做出來的卻是蒜蓉蒸絲瓜,外頭的皮和里面的瓤都叫他給去了。

    切成一個一個的,中間放上蛋液和蒜蓉,擺在盤子里又好看又好吃。

    吃得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想吃雞蛋的施銀杏,停不下來。

    林立夏和宋寒露也沒客氣,兩人一人拌著飯吃了兩碗。

    宋驚蟄見他們吃得開心,被施顯宗擾亂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接下來幾天,宋驚蟄幫著林立夏又把后院的土給松了松,把先前林立夏撬不動的大石塊給撬走了,又去山上挖了不少土回來填厚,一邊種著菘菜,一邊等施顯宗的消息。

    誰知施顯宗的消息沒等到,卻等來了縣里都在傳縣令要旱地改水田的消息,一時間徭役所挖的渠堰周圍的田地都被縣里的富戶在瘋搶。

    第42章

    渠堰附近的田地只有那么多, 動作快的富戶很快就將這些田地一掃而空,買不到地的富戶只能將目光挪移到宋驚蟄這些普通百姓身上。

    好在宋驚蟄身上有衙門和廂軍這層關系,富戶們不看僧面看佛面, 差人上門打問的時候,都好言好語的。

    宋驚蟄跟他們討價還價了一番, 最后他和林立夏手上二兩五錢買的四十畝荒地, 都以五兩一畝的價格賣了出去。

    一百兩銀子的本倒手一轉,就賺了一番。

    林立夏這輩子也沒有賺錢這么快過, 拿到銀子的時候, 人都傻了:“這些錢真的是我們的?”

    “真的。”宋驚蟄歡喜地敲了敲他腦袋, 告訴他, 他沒有做夢, 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太好了, 驚蟄哥, 我們終于有錢了。”林立夏將沉甸甸地銀子放下,轉過身,抱住宋驚蟄的脖子,就想跟他轉圈圈,“這下我們有錢買地了吧。”

    “對。”宋驚蟄同樣摟住他, 含笑著跟他點頭, 一百兩銀子怎么都夠他買十畝地了。

    林立夏還是第一見宋驚蟄笑得這么開心,不禁問道:“驚蟄哥,咱們要買哪兒的地?”

    “村里,靠近大堰塘附近的田地,最好是連成一片的。”宋驚蟄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說, “新縣令不是要旱地改水田嗎,不管這事兒成不成, 以后我們這兒都要有水田了,我也想跟著縣令學學。”

    原本宋驚蟄還怕,他把大堰塘周圍的田地挖了放水種水稻太特立獨行,會引起村人的不滿。這會兒有縣令在頭上頂著,他再這么做,別人也只會說他捧縣令的臭腳,而不會對他這個行為感到奇怪。

    “好啊。”林立夏提前知道他們這兒要有水田了,這會兒對宋驚蟄想要提前種水田的想法也沒什么異議。

    所謂先吃螃蟹的先賺錢,縣令都要這么搞了,他們跟著搞又有什么不對。

    反正地是他們的,要是沒有成事,大不了把水放了,再變回旱地也不是什么難事兒。

    “只是大堰塘周圍的土地取水方便,地勢又好,恐怕沒什么人愿意出手。”說完了高興的事,宋驚蟄又不禁擔憂道。

    他之所以要買大堰塘的地,就是看中這里離著水和他家都近,地勢又平坦,若是十畝地連成一片,將他來種的時候,也好施展。

    怕就怕這里一畝,哪里一畝的,忙完這里,又要忙哪里,麻煩。

    林立夏寬慰他道:“我們都有銀子了,還怕買不來地嗎,明兒我上村里打聽一下,看看大堰塘周圍有沒有想要買地的。”

    “好。”宋驚蟄一想也是,只要有了錢,剩下的事兒就不是什么難事了,多等等總會等到賣地的。

    他把林立夏放在床上的銀子拿出來,開始分錢:“有了錢,還是先把爹娘大哥他們的錢還了好。”

    “對對對,大姐現在也正是缺錢的時候,有了這筆錢,怎么也能多周轉了一會兒了。”想到他倆還借了八十兩銀子,林立夏忙把這筆錢拿了出來。

    看著剩下屬于他倆的一百二十兩,林立夏想了想又把那二十兩拿了出來,放在宋白露那堆錢上:“這些錢雖然不多,但給大姐應個急也好。”

    宋驚蟄看著那二十兩銀子,想起施顯宗來沒好氣地又將這銀子拿了出來,給馮金玉和林季冬,林孟春的銀子上各放了五兩:“娘和大哥二哥這次幫了我們不少,不能掙錢了,就把他們拋在腦后。”

    人情世故宋驚蟄還是懂的,林家這么沒錢,因他一句話就把家底給掏了出來,可見對他這個哥婿有多真心,現在賺錢了,宋驚蟄自然不會忘記他們。

    林立夏見宋驚蟄一出手就給他們家拿這么多,心里甜滋滋的同時,又忙撥回來了十兩:“要不了那么多,給多了,我娘還以為我們掙錢很容易,下次要是給少了,她就該不高興了。”

    不是林立夏不想孝敬自己的爹娘,實在是馮金玉嘴巴大又愛炫耀,這次給了十五兩,她就敢吹一百五十兩,要是叫賊人知道他家有這么多錢,天天來偷,那還了得。

    “也行。”宋驚蟄想到自家岳母的性子,笑了笑,跟林立夏商量,“那我以后多買點東西回去孝敬他們。”

    “好。”這個林立夏沒有拒絕。

    宋驚蟄想了想,又在宋福田的銀子上放了五兩:“再給咱爹一點。”

    省得他老覺得他會折他的本。

    “好。”林立夏笑瞇瞇地應下。

    剩下十兩,宋驚蟄這才把它放在要還宋白露的二十兩上面:“有這些也差不多夠了。”

    要是施顯宗回得來,這十兩銀子就給他補補身上的傷,要是回不來,這些錢就給他辦喪事。

    “……”

    宋驚蟄和林立夏在家分錢的時候,縣里,抓了一個月的私鹽販子實在抓不到人的衙門,終于大開中門,要提審這些犯人了。

    其他犯人一被帶到公堂上,面對兩旁的堂威,和沉著一張臉猶如殺神般的縣令大人,早嚇破了膽,

    面對縣令大人問他們在牢獄里招供的供詞,全都點頭如搗蒜,供認不諱。

    唯獨施顯宗被帶至堂上,不僅不肯跪下,反而對著堂上的縣令破口大罵道:“呸,狗官,我施顯宗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會跪你這裝模作樣的狗官!”

    跪在堂上的其他私鹽販子和外頭看熱鬧的百姓被他這一出,直接給驚呆了。

    這哪兒來的二愣子,還嫌棄死得不夠快不是,找死也不是這樣找的。

    “大膽!”

    果然,施顯宗的話音一出,兩旁拿著堂威的吏官們,個個怒視著他,將手中的堂威一掃,打他的脊梁骨和膝蓋,要迫使他下跪。

    施顯宗挨了幾板子,痛得他面容扭曲,但他緊記著宋驚蟄教他的話,一定要特別有骨氣,要堅信自己沒有錯,全身扭曲也不下跪,趴在地上忍受著身上的板子。

    忍著心里的膽小和害怕,一邊挨打,一邊大笑:“打吧,打吧,打死我,你也是個狗官,你以為殺幾個私鹽販子,你就是大公無私,清正廉明的好官了,還不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的庸官。”

    “堂上不敬,打死勿論。”施顯宗越說得厲害,落在他身上的板子打得越狠,常年在公堂充當堂威的皂吏可不管施顯宗有什么冤情,就沖他對父母大人不敬這一條,死了也活該。

    董學明起初在上面冷眼瞧著,以為這個私鹽販子要跟他耍什么滑頭,但看這個私鹽販子渾身被打得皮開肉綻都不下跪認錯,一個勁地罵他,來了興趣,揮開兩旁皂吏,向他問道:“犯人施顯宗,你為何如此污蔑本官?”

    “污蔑?我哪有污蔑你?”施顯宗這會兒已經被打得口鼻流血,不用說,定然傷及了肺腑,他咳著血,字字句句泣血道,“你一個高坐明堂,享著榮華富貴的縣令,哪能明白我們做老百姓的苦。”

    施顯宗說著眼淚混著鮮血而下:“你只看到縣里私鹽販子猖獗,你只想著把我們這些販賣私鹽的人打殺了立功,你可曾看到縣里有多少人吃不起鹽,你又可曾看到我們這些私鹽販子曾經也是遵紀守法的百姓。”

    “朝廷賣高價鹽不給老百姓活路,你們這些當官的看不到,還要打死我們這些給老百姓活路的鹽販子來彰顯你的清廉。”施顯宗想著他這些話說出口也難逃一死了,索性什么都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等我們這些鹽販子一死,吃不起鹽的百姓也得死,你說你不是狗官,你是什么?!”

    董學明聽得心神俱震,他承認他知道縣里有五百多人的私鹽販子時,內心惱怒不已,甚至大罵前任縣令不作為,才使得池水縣這么渾濁不堪。

    他整日為有這么多的私鹽販子犯愁不已,倒是沒想過這其中的緣由。

    “是啊,大人,朝廷的鹽太貴了。”董學明正沉思的時候,外頭聽了施顯宗的話不禁潸然淚下的百姓,跟著附和道,“我們種地一年也掙不了二兩銀,光吃鹽就去了大頭,不買私鹽吃,一家老小都沒個活路了。”

    私鹽販子這么猖獗的原因就是因為百姓愿意買,百姓為什么愿意買,還不是沒錢。

    加之官府馬上就要強制配買官鹽了,宋驚蟄不相信人人都買得起這每戶十二斤的官鹽,他讓宋白露在縣里找些不愿意買官鹽的人,等到提審這天來聽堂。

    他就不信這些百姓聽了施顯宗的話,不會沒有觸動。

    這不,就全都齊齊給董學明下跪,求著董學明道:“大人,官鹽九十文一斤,而私鹽只需六十文一斤,這中間的三十文,就能讓家里多活一個娃娃,不是我們不想買官鹽,實在是我們買不起。”

    眾百姓只字不提強制配買官鹽的事,但董學明卻是聽懂了,他們連九十文一斤的官鹽都買不起,更何況是一兩八十文的鹽。

    如果他強制推行配給鹽,那么池水縣就不是私鹽販子猖獗,而是賣兒鬻女的人間煉獄了。

    董學明這么一想,后背都嚇出了一身冷汗來,這才明白前任縣令為何不管這私鹽販子,實在是這沒法子管。

    “大家都起來吧。”董學明明白過來,也鎮定了下來,下了堂將外頭的百姓都給攙扶了起來,“你們的訴求本官知道了,鹽價一事本官會與上峰稟明,請求上峰為我們降價。”

    “多謝大人。”

    “大人青天。”

    一時間衙門門口跪了一地的人,等董學明再返回公堂,看到公堂上攤著渾身是血的施顯宗也沒了再審問其他私鹽販子的心情,對兩旁的皂吏道,“將他帶下去好好治傷。”

    敢于堂前直言,也算是一條漢子,何況他今日仗言,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就這么讓他死了,實在可惜。

    董學明沒有看到,施顯宗在聽到他讓人給他治傷的時候,那口氣頓時就松了,安心地暈了過去。

    總算是不用死了。

    “……”

    董學明的動作還算快,沒過多久,縣里就有消息傳下來。

    池水縣官鹽由九十文一斤,降至四十五文一斤,也不拘著大家強制配買了,有需要的去買就行。

    但只有庫房里這一批,下一批的鹽價還要待定。

    即使是這樣,百姓也大贊董學明青天大老爺,是個好官。

    而施顯宗他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每個人打了一百板子,罰了雙倍的販賣私鹽銀,只要他們的家人交了錢,人就可以從牢里出去了。

    宋白露一直待在縣里,一聽到這個消息,湊了銀子就把施顯宗接回家去養傷了。

    見他活著回來了,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氣,雖說吃了些皮肉苦,掙的錢也全都掏了個干凈,但命還在,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了。

    在這個關口,宋福田和鄭月娥終于回來了,他們也沒出去玩,而是去掙錢了。

    宋驚蟄一口氣把宋福田的老底都掏干凈了,這讓宋福田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不把這個錢掙回來,他心里不舒服。

    正好這兩天的蛐蛐出來了,康州府內有不少大戶人家愛斗蛐蛐,他和鄭月娥就去抓蛐蛐蹲在府城外賣。個頭大,力氣好的,一只能賣二兩銀子。

    但這樣的蛐蛐不好找。

    宋福田和鄭月娥兩人抓了一個多月,也才掙十兩銀子。

    雖說他還是沒把他掏出去的銀子掙回來,但一個月能掙出這么多錢來,他也很自得了。

    誰能有他掙錢快?

    然后他一回家,他的好大兒就將他原來的四十兩銀子還給他,還多給了他五兩:“爹,我可是連本帶利都還給你了。”

    宋福田看著這一堆銀子不說話。

    “官府真要旱地改水田?地都賣出去了?”倒是鄭月娥問了一句。

    “真的,都賣出去了。”宋驚蟄風輕云淡地說,“還翻了一倍呢。”

    宋福田雖說不清楚宋驚蟄手上有多少銀子,但他到處借錢的事,他卻是知道的,粗粗一算就知道宋驚蟄這一倒手,定然掙了不下于八十兩銀子。

    心里那個氣啊,什么時候輪到兒子騎到老子頭上作威作福了,給宋驚蟄潑冷水道:“得意個什么勁,掙到錢不算什么,要能在咱村買到地才算你的能耐。”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這里是施顯宗他小舅子,宋驚蟄家嗎?”

    宋驚蟄走了出去:“我就是宋驚蟄,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聽你姐夫說你想買地,我是特意來賣地的。”這人也是桃源村人,只不過住在村尾,與宋驚蟄他們交集不多。

    這次私鹽販子這事,他家里兄弟也有摻和,多虧縣令大人饒命,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只是贖他的銀子家里卻沒有,只好將家中積攢多年的田地賣上一些。

    地好賣,但是一時間去哪兒找能夠拿得出百兩銀子來的人來?這人到處打問,才在施顯宗哪兒問到宋驚蟄要買地。

    宋驚蟄是本村人,在村里人品不錯,而且聽說他與縣令大人有交情,施顯宗能夠回來,都是因為他跟縣令大人說了話的緣故。

    他馬不停蹄地就跑來宋家找人了。

    宋驚蟄不明白村里人怎么又把他跟縣令大人扯一起了,但這上門來賣地的,他也不好把人拒之門外。

    將人請進門,問了問他家里的田地,得知他要賣的地正好就是宋驚蟄想買的靠近大堰塘周圍的田地,不過要價比較高,宋驚蟄與他討價還價一番,將地價壓到九兩五錢一畝。

    拿了錢與人家,回身向宋福田得意地看過去:“爹?”

    “爹什么爹,我回鵝梨坳了,你好生看好家里。”宋福田手一背,看著天,沒一會兒就溜走了。

    第43章

    買好地, 宋驚蟄賣地掙的銀子就剩五兩了,加上他從衙門領的工錢,也才十五兩銀子。

    林立夏還想把這銀子和地契一起藏好, 宋驚蟄直接拉著他去鎮上裁縫鋪子:“忙了這么久,我們也該犒勞一下自己了。”

    他讓林立夏給自己選兩身衣裳。

    “村里不是有紡織坊嗎, 跑來鎮上買什么衣服。”林立夏站在裁縫鋪子門前, 不想進去,“這里的布太貴了, 我們還是回村去買吧。”

    有過一次捉襟見肘, 林立夏明白馮金玉平時為什么那么省了, 就是怕家里萬一遇上個什么事, 拿不出錢來, 向別人低頭難堪。

    這會兒自然是能省就省。

    “不買布, 買成衣。”宋驚蟄拉著林立夏直接進了鋪子, 叫他挑幾件中意的衣裳。

    林立夏望著鋪子里花花綠綠,針腳密集的成衣,一張臉爆紅。

    他的針線活實在不堪入目,上次驚蟄哥拿回來的麻布袋子,讓他改成兩件下地穿的短褐。

    他裁壞了好幾個袋子, 改了好幾天都改不出來, 最后還是宋寒露看不過眼,接過去幾下幫他做好了。

    驚蟄哥定然是瞧見了。

    “驚蟄哥……”林立夏靠近了點宋驚蟄,緊挨著他的肩膀,想跟他解釋幾句。

    畢竟在驚蟄哥眼里,他可是個溫柔賢惠, 什么家務事都會做的哥兒,結果現在飯不會做, 衣裳也不會做,會不會太幻滅了?

    “這家鋪子的衣裳不好看嗎?”宋驚蟄裝看不出林立夏的不好意思,低聲問他。

    林立夏不會做衣裳,宋驚蟄也是最近發現的,這跟他想象中的立夏確實有些差距。

    可宋驚蟄看著他悄悄摸摸地做衣裳,一見到他就急急忙忙地藏起來,然后再微紅著臉跟他扯七扯八的。

    他心里的那根弦就跳動不已,想捏著他說話的酒窩,狠狠地蹂.躪。

    跟他說話時的樣子比起來,宋驚蟄覺得立夏不會做衣裳好像也沒有什么。

    所以這會兒,他使壞的沒有戳破,想看立夏還會對他做些什么。

    “沒有,很好看。”林立夏被宋驚蟄這么一問,剛升起來的那點勇氣又滅了下去,他仔細瞧了瞧宋驚蟄的面容,沒在他臉上看到什么異樣,這才選了兩件普通樣式的衣裳,“就這件深藍色和褐色的吧。”

    驚蟄哥沒說他不會做衣裳的事,應當是還不知道……吧?

    林立夏回憶了下他做衣裳時,都是背著宋驚蟄做的,何況宋寒露跟他改衣裳的時候,也說了:“立夏哥,你放心,你不會做衣裳這事兒,我不會告訴我哥的。”

    自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的林立夏,舒了口氣,打算回去再好好跟針線磨一磨,也不求多好,能完整地做出來一件衣裳就很好了。

    “這兩件顏色太深了,換個淺一點的。”宋驚蟄瞧著他悄悄舒氣的模樣,眼底都是笑意,否決了他選的那兩件衣裳,重新給他選了兩件,“這件扎染的水藍色好看。”

    宋驚蟄現在還清晰地記著,林立夏嫁給他那天,穿著那件藍色的衣裳,笑盈盈的模樣。

    他喜歡他穿得艷麗一點。

    “有點貴。”林立夏看了眼沒有湊過來的掌柜,小聲跟宋驚蟄說。

    “沒事,不下地的時候穿。”宋驚蟄知道他顧忌價錢,又道,“我也買一件,走親戚的時候,我倆穿一樣的。”

    “好。”林立夏立馬同意了。

    村里的夫夫都太含蓄了,出門在外連個手都不敢牽。

    林立夏不一樣,他喜歡跟宋驚蟄黏在一起,正兒八經成親拜過堂的,就該穿一樣的衣服,牽著手,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對。

    林立夏答應得爽快,等宋驚蟄付了錢出了鋪子,他還是心痛不已:“太貴了,一套就要了一百五十文,不如買布匹自己做。”

    一匹布能做兩件衣裳呢,有些厲害的婦人,做完兩件衣裳還能剩些布料裁剪些別的。

    他們這一件衣裳就去了一匹布的價錢,怪不得開鋪子的能掙到錢,這能不掙錢嗎。

    宋驚蟄聽著林立夏的絮叨,唇角淺笑不已,只是一件扎染的衣裳,他都嫌貴,要是知道他真正想買的是那件水藍色繡花的衣裳,會不會驚得跳腳?

    不過那身衣裳著實太貴了,只是繡了些亮眼的圖案,就要三百五十文,倒也不是買不起,只是他們剛買了地,就穿得這么扎眼,旁人還覺得他家發了大財呢。

    只能先委屈立夏了。

    “驚蟄哥,我們回去開地吧。”林立夏抱怨了句,就住了口,花了錢總想掙回來的他,閑不住地又想回去干活了。

    家里剛買了地,不把地開出來種點東西,他心里不踏實。

    “好。”宋驚蟄又在鎮上轉了轉,又買了些家里缺少的東西,這才跟林立夏回了家。

    路上,林立夏可能是覺得自己不會做衣裳這件事欺瞞了宋驚蟄,心里愧疚,一直拉著宋驚蟄說說笑笑,逗得宋驚蟄眼底的笑就沒停過。

    “……”

    宋驚蟄買的地是桃源村村尾毛金喜家的地,由于他們今年要賣這塊地,夏收過后,就沒好好打理了,里面長滿了草。

    宋驚蟄想把草都拔了,把這十畝地的田埂全都挖了,全都連成一片,用牛把地里的土耕深一點,再從大堰塘放水淹上幾天,就開始下種,試試這水稻冬天能不能種。

    畢竟這旱地改成了水田也變不成旱地了,要是一年只能種一季水稻,收成不好,還不如旱地種兩季的收成呢。

    地里的草好辦,林立夏養的鴨子和鵝都長大了,每天早上把它們趕到地里吃草,一天下來,能吃不少。

    至于地里的草根,反正都是要翻地的,宋驚蟄就沒費那個功夫去清理了,打算等鴨子和鵝把草吃完了,就去借牛來翻地。

    可事情就出在這借牛上。

    村里有牛車的只有兩戶人家,村長家和胡栓子家,胡栓子家里的牛有些老了,現在就在村里做些搬運貨物等事兒,不下地了。

    宋驚蟄要借只能借村長家的牛。

    可最近宋驚蟄又是去縣里當監工,又是憑借縣令的關系把他姐夫撈了出來,還買了地,在村里可謂風頭無兩,村長家里就有些不樂意了。

    宋驚蟄一個老實漢子,年紀輕輕就有這么大的能耐,他這是想干啥?

    想頂掉他村長的位置嗎?

    村長雖說算不上官,可官府每年都會給他們六石糧補貼,外加村里人的一些孝敬,別看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村長,可也能讓家里人在村里過得富足安逸了。

    村長還想把這位置傳給他兒子,一想到他家沒了村長這個名頭,以后全家人都要淪為村里的普通人,他心里那個難受啊。

    村長夫郎更是在宋驚蟄上門借牛的時候嘲諷道:“喲,家里都這么有錢了,還差我這頭牛錢啊,我這牛也不年輕了,你那十畝地可不少,耕完還不得把它給累壞了,這么有能耐,你自個買一頭去唄。”

    宋驚蟄這還是第一次上門被這樣冷嘲熱諷,只能尷尬地說了兩句,他買地的錢都是借的,空著手回了家。

    林立夏草料都給牛準備好了,沒見宋驚蟄帶牛回家,問了一句:“沒借到?”

    “嗯。”宋驚蟄失落地點頭。

    他以前去借牛,榮夫郎對他都好言好語的,還跟他說,要是家里爺奶欺負他欺負得太狠了,可以讓他男人出面幫他說說他爺奶。

    現在他不過是日子變得好過了一點,榮夫郎就變了副嘴臉,心里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沒事,等別人借完,我們再去借吧。”林立夏還以為牛先被別人借了,宋驚蟄難受,好言安慰他。

    宋驚蟄默了默:“我們重新找人借吧。”

    榮夫郎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料想以后他們去借牛也借不到了。

    而買一頭牛,最低也要二十兩,他和立夏手里的錢不夠。

    林立夏一聽宋驚蟄這話就明白了,這是村長家見他家日子好過了,不想借牛車給他們了。

    這種恨人有笑人無的人,他在稻香村見多了。

    “也好。”林立夏安撫宋驚蟄道,“村長家里的牛也不年輕了,我還怕他們家的牛來耕我們地出事了,賴上我們呢。”

    明明是一件很傷感的事,宋驚蟄不知道為什么,被林立夏這么一說,沒忍住笑了。

    林立夏見宋驚蟄笑了,又道:“要不我們去跟爹娘借些銀子,去買頭年輕力大的壯牛,以后都不跟別人借了,還能讓村里人羨慕死。”

    “算了。”宋驚蟄冷靜地搖搖頭,“最近我們已經夠惹眼了,再買牛,就算沒有賊人上門來偷,也該有人看不順眼,給我們使壞了。”

    這種事宋驚蟄又不是沒見過,以前村里有人買了地,遭人嫉妒,地里的秧苗一夜之間被人踩壞了不少。

    “也對。”林立夏贊同地點點頭,轉話道,“那我們就去借年輕力壯的牛。”

    宋驚蟄心情好了不少,笑著問他:“問題是去哪兒借。”

    總不能回稻香村借吧?

    每個村的牛都不多,每個村的人都很寶貴,且不說林立夏借不借得過來,這么遠人家也不會放心吧。

    “這個你不用擔心。”林立夏跟宋驚蟄拍胸脯道,“我自有辦法。”

    林立夏趁機提議道:“不過驚蟄哥,我要是借到牛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宋驚蟄看著他:“什么要求。”

    林立夏湊到宋驚蟄耳邊說了說,宋驚蟄的臉紅了紅,但也沒有拒絕:“好。”

    “那我這就去借。”林立夏頓時喜笑顏開地跑去借牛了。

    宋驚蟄看著林立夏那蹦蹦跳跳跑遠的歡快身影又沒忍住笑了笑,隨即想起林立夏的要求來,臉又熱了熱。

    最近立夏養胖了不少,看著沒有那么瘦弱了,應該可以了……吧。

    “……”

    趁著林立夏去借牛的功夫,宋驚蟄幫著他看著地里的鴨子和鵝,防止它們去吃別人地里的莊稼,順便盯著它們在外頭下蛋。

    宋驚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養的方法不對,他們養的這批鴨子和鵝很喜歡在外面下蛋。這些蛋,立夏都是要留著賣的,一個也舍不得丟。

    每天早上放出圈的時候,林立夏都要摸一摸母鴨子和母鵝的肚子,看看里面有沒有卵,有卵的就先不放它們出圈,等它們下了蛋才放出來。

    最近要吃地里的草,才將它們全都放出來的。

    宋驚蟄看著一只鴨子進了個草堆,過了很久才出來,走過去一看,果然撿了一枚顏色有些泛青的鴨蛋。

    剛直起身來,他就見宋福樹帶著宋碩果,一人扛了把鋤頭過來:“驚蟄,你這地光讓鴨子和鵝吃草頂什么事,我帶碩果來幫你鋤鋤。”

    宋驚蟄抬頭看了看天,沒發覺太陽從西邊出來,又低頭看著宋福樹和宋碩果,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向兩人道:“不用了三叔,立夏去借牛了,等牛借回來,讓牛翻翻就好了。”

    宋福樹不管他,直接下了地:“光讓牛翻地,把根留在地里也不成,莊稼一種上去,又全都長出來了,還是得把根去了。”

    “沒事,我這地是要改成水田的。”宋驚蟄見勸不動,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等牛把地翻了,一罐水,這些草就全淹死了。”

    “啥,你要學縣令旱地改水田。”宋福樹聽宋驚蟄這么一說,聲音嚷得老大,“這可不成啊,這都是縣令大人不懂種地,瞎折騰出來的做法,咱小門小戶可折騰不起。”

    隨著渠堰周圍的田地被富戶瘋搶后,新縣令要旱地改水田的消息也在村里傳開了。

    對于新縣令這種要改變老百姓種植方法的事兒,村里人萬分不愿意。

    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種地種過來的,這新縣令說改就改,要是種不出來糧食或是種出來的糧食不夠吃,董縣令會給他們發糧食嗎?

    幸好,董縣令只是在大荒村和渠堰周邊的荒地上亂搞,沒到他們這些正經村子亂搞,不然村里的老人可不會依他。

    皇帝尊老愛幼,上了七十的老人,不僅可以見官不跪,連皇帝都會下龍攆來攙扶。

    縣令沒做什么事還好,他要是敢動老百姓的根基,他們這些老人大不了一頭撞死在縣衙門上,跟他來個魚死網破。

    宋福樹一嗓子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喊了過來,大家都用一副瘋了吧的目光看著宋驚蟄。

    這好好地不種,跑去改什么水田,要是種不出糧食來,白花那么多買地的錢了。

    宋驚蟄就知道會是這樣,好在有董縣令這個幌子在,他可以扯虎皮拉大旗:“我這不是要跟新縣令搞好關系嘛,要是我這地不改水田,我怎么在新縣令面前說上話。”

    宋福田一聽宋驚蟄這么一說,立馬頓悟了,當下也不鋤草了,看了看身旁沒人,對著宋驚蟄小聲道:“那行,你好好改地,改好了,以后在縣令面前說得上話了,別忘了你碩果弟弟。”

    宋碩果一聽宋福樹說他了,特別有眼色地抬頭對著宋驚蟄笑了一下:“驚蟄哥。”

    他娘說了,驚蟄哥現在有出息了,他們要討好他,下次有像大哥那種機會,他驚蟄哥才會記得他。

    宋驚蟄被他那憨得不行的笑逗得想笑,但他忍住了,敷衍地朝他點了點頭。

    他就說他三叔今兒怎么太陽打西邊出來,舍得帶著碩果來幫他下地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

    不管什么原因,這份情宋驚蟄還是承下了。通過借牛這事兒宋驚蟄明白了,打虎還得親兄弟,不管家里鬧成什么樣,過后他們該怎樣怎樣,不會因為以前的事情心生怨恨。

    而外人表面和善,誰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么。他還要在桃源村生活一輩子,要是連自家兄弟都不站在他身后,這過得還有什么意思。

    傍晚,宋驚蟄趕著鴨子和鵝回家了,借了牛回來的林立夏,在村口和榮夫郎吵了起來。

    第44章

    在稻香村外五里的地方有個畜牧莊, 里面圈養著不少的牛羊馬,輕易不向外租借。

    林立夏沒嫁給宋驚蟄之前,給畜牧莊送了十多年的青草, 跟里面的人早混熟了,別人借不到, 不代表他借不到。

    他一去說明了情況, 看管畜牧莊的大叔包大叔,沒說二話就給他找了頭年輕力大的壯牛。

    林立夏牽著牛回桃源村, 一路上想到驚蟄哥見到牛時的吃驚模樣, 心里正美著呢, 剛一進村, 就聽到村長夫郎榮春意擱村口的大樹底下, 說他驚蟄哥的不是。

    “那宋驚蟄就是個種地的, 能有什么本事, 下午他來我家借牛,被我三言兩語就給頂了回去,軟腳蝦一只,能巴結上縣令,指不定是使了什么不干凈的手段。”

    林立夏快要氣瘋了, 他就說驚蟄哥怎么去借個牛回來, 難過成那樣,原來如此。

    他的性格一點都忍不了,當即上去跟榮春意撕開了:“長得一副癩蛤蟆樣,還好意思說別人不干凈,你硬氣, 你見到縣令不尿褲子不抖腿,你就硬氣。”

    “你怎么說話的。”

    榮春意好歹也是村長夫郎, 尋常在村里都是備受吹捧的那個,就算有看他不順眼的,也不會當著他的面說什么。

    林立夏一上來就說這么難聽,著實把他給氣得不輕,也不坐著了,站起身來不悅地看著林立夏。

    林立夏仰著脖子不甘示弱地冷嘲熱諷回去:“我就這么說話怎么了,就許你個癩蛤蟆上腳面,不咬人惡心人,不許我膈應你啊。”

    林立夏左一句癩蛤蟆右一句癩蛤蟆,氣得榮春意頭腦發昏:“說誰癩蛤蟆呢。”

    “說你啊。”林立夏一點都不怕事地挑釁看著他,“舌頭伸這么長,不是癩蛤蟆是什么?”

    “噗——”

    周圍有沒忍住笑出聲來的人,這驚蟄夫郎罵人可真有意思,死活要把人往癩蛤蟆上按。

    榮春意本就在氣頭上不知如何反駁,再一聽到這笑聲,只覺別人這是在嘲笑他,心里那股氣直沖天靈蓋。

    對著林立夏也沒了往日的村長夫郎的派頭,張口就罵:“好個沒家教的哥兒,你爹娘在家就是這樣教育你出來罵長輩的。”

    榮春意怎么說也比林立夏年長二十多歲,按理說林立夏見到他該叫他一聲叔么才對,他拿長輩派頭壓他,無可厚非。

    “我爹娘確實沒教過我在外面怎么當癩蛤蟆。”林立夏才不會順著他的話上當,“榮夫郎的爹娘教得好,學癩蛤蟆學得惟妙惟肖,我隔著老遠聽到你的□□叫了。”

    “你才是□□,你全家都是□□。”榮春意簡直要被林立夏氣瘋了,直接上手去撕林立夏,“你爹娘沒把你這張嘴給教好,我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訓教訓你。”

    “說不過就動手,你果然是只惡心人的癩蛤蟆。”林立夏才不會傻站著等著榮夫郎打他,早在榮夫郎要撲過來前,丟了手里牽著牛的繩子,撒丫子就往外跑,邊跑邊喊,“癩蛤蟆咬人了,癩蛤蟆咬人了。”

    “哈哈哈哈哈。”

    大家看著榮春意追著林立夏跑的滑稽畫面,再一聽林立夏喊的話,實在太好笑了,全都憋不住地笑出了聲。

    榮春意心里那個氣啊,一邊追著林立夏的背影,一邊罵道:“你有本事罵人,你有本事別跑啊。”

    “不跑就被你個癩蛤蟆給黏上了。”林立夏年輕力壯,跑得也快,榮夫郎壓根就追不上,時不時地還能停下來回嘴,“你有本事背后說人,你沒本事不怕被人說。”

    林立夏覺得榮春意沒品極了,明明就是他背后說人不對,他反駁回去,他就不樂意了。

    果然村長夫郎當久了,習慣了屁股上描眉畫眼,就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個什么東西了。

    林立夏吵贏了,給驚蟄哥出了口氣,也不欲與榮春意逗留,跑遠后,打算繞個圈回來牽牛回家了。

    但榮春意今兒受了這么大個氣,哪肯善罷甘休,他猜到了林立夏還會折返回來,在林立夏必定會經過的渠堰路口等著他。

    “……”

    宋驚蟄把鴨子和鵝趕回家,喂了些水就沒管了,在外頭吃一天了,再喂怕把它們給撐死。

    凈完手進到灶房準備做晚飯了。

    林立夏不善廚藝,宋驚蟄琢磨著以后家里的灶上活兒還得他來,不能指望他娘天天給他們做飯,這些天,一有時間他就窩在廚房做菜。

    正想著晚飯吃什么,宋萬民找上門來了:“驚蟄,驚蟄。”

    “怎么了,爺爺?”宋驚蟄出了灶房,見到宋萬民問道。

    宋萬民滿面愁容地:“我聽你三叔說,你要把新買的好地全都改成水田?”

    “是啊。”宋驚蟄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人,大方應下。

    “你糊涂啊。”宋萬民一臉焦急,“你就算要巴結新縣令,你搞個一兩畝地就成了,你搞這么多,要是種不出糧食,你拿什么還買地的錢?”

    宋驚蟄買地的錢沒說是他們自己掙的,只說跟宋白露和馮金玉他們借的,現在桃源村和宋萬民都以為他為了買地,欠了一屁股饑荒。

    “地在我手里,要是今年種不出糧食,來年把水放了再改回旱地,一樣的。”宋驚蟄知道宋萬民他們對這事兒固執得很,也不欲與他在這上面過多的糾纏,順著他道。

    “我們農家人一年到頭就靠地里的收成過活,你這么一耽誤就是耽誤一年,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還清饑荒。”

    宋萬民本想著宋驚蟄會種地,借錢買地就借錢買地吧,可他這好好地不種要拿去折騰,他心里愁死了。

    “照我說,你就搞個一兩畝在縣令大人面前露個臉就成了。”宋萬民繼續勸說宋驚蟄,“剩下的地,你該種什么種什么,你買的那塊地那么好,要改成水田了,誰知道以后改回來,還有沒有地力。”

    雖說現在分家了,宋萬民不該再對宋驚蟄指手畫腳的,可宋驚蟄現在要動的可是十畝好地啊。

    這十畝好地,要是好好地打理,一年兩季糧食下來,孫兒也不至于為買地拉了饑荒這事兒,那么捉襟見肘。

    何況,這旱地改水田的事亙古未有,要是這地改不出來,宋萬民用后腳跟想,也能想到村里人會怎樣笑話宋驚蟄。

    所謂一榮則榮,一損則損,宋驚蟄要是在村里丟了個大臉,他這個爺爺的面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們家本就因為分家這事兒,在村里落了個沒臉,要因為這事兒再被人看不起,宋萬民都不知道自己后半輩子還能不能在村里抬起頭來。

    “爺爺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宋萬民的擔憂,宋驚蟄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改一兩畝地失敗受到的笑話跟改十畝地失敗受到的笑話,有什么區別。

    如果他因為別人的眼光而畏畏縮縮地不敢去做事,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宋驚蟄心里可不是只有這十畝地,十畝地只是他的起點,他以后他還會有百畝,千畝。

    種地的農民,有哪個不想當地主的,宋驚蟄也想。

    可他現在要是連十畝地都不敢下手去干,何談將來。

    宋萬民不知宋驚蟄心里所想,見沒說動,張了張口,還想再勸說些什么的時候,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聲音。

    “驚蟄,不好了,你夫郎和榮夫郎在村口打起來了!”

    宋驚蟄心里一緊,顧不上其他的,趕緊推開門,往村口的方向跑。

    林立夏連罵人都不會,這跟人打架肯定也不會。

    去往村口的路上,宋驚蟄滿腦子都是林立夏被人按在地上打得一臉鼻涕一臉淚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可當他跑到村口,又聽到人再喊:“不好了,榮夫郎和立夏都掉渠堰里去了。”

    心臟一抽,立夏這不會是被打得受不了,想不開,跳河了吧。

    身體比腦子反應快,一個猛子扎到渠堰里,在水里快速游了幾下,找到林立夏又找到榮夫郎,一手拎一個,將他們拎上了岸。

    “……”

    “天殺的榮春意,下手怎么這么狠,不過是跟他吵了幾句嘴,他就要人的命,要不是咱立夏沒事,我非得到衙門吿他一個殺人罪不可。”

    鄭月娥一邊在灶房給林立夏熬藥,一邊對著村長家的方向罵罵咧咧。

    天知道她回來在村里聽到榮春意跟他家立夏打架,把她家立夏推進渠堰的時候,她身體軟得有多厲害。

    別看渠堰是新修的,可董縣令為了這條渠堰能夠灌溉全縣,修得又寬又深,他們這兒又沒個河流之類的,會水的人少之又少。

    這會兒通了水,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拘著家里孩子,不準他們到渠堰邊玩,就怕他們一不小心有個什么不慎。

    要不是驚蟄反應快,將兩人及時救了起來,等他們順著水流被沖走了,哪還有命在。

    沒罵死他都算是輕的。

    “就是,我立夏哥招誰惹誰了,就許村長夫郎罵人,不許我立夏哥回嘴,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宋寒露也在一旁附和。

    她們紡織坊就在村口,他哥把立夏救起來的時候,她看到立夏哥被水嗆白了的臉,差點沒站住腳,幸好立夏哥沒事,不然她家往后可咋辦啊。

    屋里,被水嗆啞了嗓子的林立夏用被子捂著自己,手里捧著鄭月娥給他熬的藥,被宋驚蟄盯著,一聲也不敢吭。

    實在是那榮夫郎太過分了,吵輸了就吵輸了唄,非要在路口等著,要跟他打一架。

    打架就打架唄,他打不過,就用頭把林立夏往渠堰里頂,林立夏身體一個不穩落了下去。落下去前,林立夏想著自己死都要拉個墊背的,扯著榮夫郎的衣服,把他也拽了下去。

    由于不會鳧水,他在水里不停地被水嗆嗓子,然后就被嗆啞了。

    大夫說,要好好休養一陣才能恢復了。

    林立夏覺得這就是報應,要不是他當時把榮夫郎罵太狠了,榮夫郎也不會想跟他打架了。

    現在叫驚蟄哥看清了他的真實面目,還不知道驚蟄哥會怎么看他。

    “好點了沒?”跟林立夏的忐忑不同,宋驚蟄整個后怕不已。

    要不是他當時及時趕到,又正好會鳧水,他都不知道他現在會面對什么。

    至于林立夏吵架和打架這事兒,他沒親眼看到,只是聽村里人說,榮夫郎說他壞話的時候,正好被立夏聽到了,立夏說了幾句榮夫郎像癩蛤蟆,榮夫郎就追著立夏打,還把立夏給推水里去了,誰知道立夏扯著他衣服,也跟著落水了。

    “哈多拉——”林立夏原本想說好多了,一張口就是一副大粗嗓,又不得不把嘴給閉上了。

    “下次遇到這種事的時候,你就當沒聽到,不要再跟人吵了,被人說幾句又掉不了我們一塊肉。”

    宋驚蟄等他吃完了藥,給他喂了一塊糖,見他身體還有些抖,上前抱住他,心有余悸地說。

    “嗯嗯。”林立夏使勁點頭,這次的事也讓他長教訓了,不能把人罵狠了逼急了,不然倒霉的是他自己。

    他抬頭瞧著宋驚蟄,沒在宋驚蟄臉上看到生氣震怒等面色,心里好奇,他性格如此不堪,驚蟄哥都不生氣的嗎?

    宋驚蟄被他俏生生地看著,心都快要被他看化了,立夏這次落水,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他,要不是因為太在乎他,他也不至于沖上去罵人。

    “怎么了?”他溫聲問。

    “沒。”林立夏見宋驚蟄真的沒有不高興,瞬間開心起來,他這樣的性格驚蟄哥都能接受,驚蟄哥真好。

    宋驚蟄都不知道他為什么看兩眼自己就笑得這么開心,但看他眼睛發亮,笑得酒窩深深的模樣,沒忍住也跟著笑了一下,又喂了他一塊糖:“再吃一點糖,壓壓藥的苦味兒。”

    林立夏開心地吃了糖,想起自己的牛還沒有牽回來,忍著嗓子的不舒服,向宋驚蟄問道:“牛呢。”

    “牽回來了。”

    他把林立夏抱回來的時候,有個熱心腸的嬸子跟在他身后幫著他把牛帶了回來,這會兒正在院子里拴牛的欄桿上吃草呢。

    說到牛,宋驚蟄想到先前林立夏跟他提要求時湊到他耳邊說的:“驚蟄哥,我們是不是該圓房了。”面頰就是一熱。

    “嗯。”林立夏聽到牛牽了回來,松了一口氣,牽回來就好,他還怕大家忙這忙那的,把牛給丟了,之后沒法跟包大叔交代。

    宋驚蟄抱了會兒林立夏,又捏了捏他養胖了更深更好玩兒的酒窩,原本覺得他還病著,這個時候圓房不好,但立夏都提醒了,宋驚蟄也不好不兌現承諾。

    晚上洗澡的時候,他刻意多洗了一會兒,還在鍋里溫了鍋水。這才進屋吹了燈,攬過林立夏喚他:“立夏。”

    “嗯?”林立夏見宋驚蟄吹燈上床睡覺了,湊到宋驚蟄身旁也準備窩在他懷里睡了,聽見宋驚蟄的聲音,抬頭看他。

    宋驚蟄低下頭去親林立夏的酒窩,又去親他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淺嘗輒止,而是帶了些鍥而不舍的粗重。

    林立夏一邊任由宋驚蟄親著,一邊心臟怦怦怦地跳得厲害,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他試探著伸手解了解宋驚蟄的衣裳,兩人間衣服逐漸減少,也沒有遭到阻攔,林立夏一顆心落了地,是他想的那樣。

    他抱著宋驚蟄,內心不禁生出一股感慨來,不容易啊,他們終于要圓房了。

    宋驚蟄的心臟也跳動得厲害,他本以為林立夏會矜持,會抹不開面子,沒想到他這么主動,看來這事兒他想很久了。

    是他不對,是他太溫吞了,還要夫郎來提醒,也不再壓抑自己,加深了兩人間的吻。

    隨著加深的吻,林立夏的心收縮得厲害,他常在村里吵架,沒少聽村里的夫郎們說葷話。

    想到他們說葷話時意味深長的模樣,林立夏滿心期待地想,這種事兒應該是很舒服的吧。

    下一刻,他就什么都不想了,滿腦子都是: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好痛。

    第45章

    翌日, 宋驚蟄醒的時候,林立夏還在睡,這還是宋驚蟄第一次醒在林立夏前面。

    先前立夏習慣了早起, 無論宋驚蟄起多早,他都能先他一步。

    借著窗外微弱的光, 宋驚蟄看著林立夏恬靜的睡顏, 想到昨晚的事,愉悅地笑了笑。

    之前他對圓房這事兒確實沒什么感覺, 總覺得圓房不久后, 就要生孩子了。

    宋家興和宋家旺成親不久后就當爹了。

    立夏那么瘦, 不適合生育不說, 宋驚蟄目前也還沒做好要當爹的準備, 家徒四壁, 兩手空空, 他不知道拿什么去養育一個孩子。

    他小時候就是因為家窮,又沒有靠得住的親戚,老夫子去世后,就沒書讀了。

    說不遺憾,那是假的。

    因為經歷過, 宋驚蟄不想把這種遺憾帶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他想盡可能地多攢些錢,讓自己的孩子有更多選擇的時候再生。

    可昨夜過后,宋驚蟄突然覺得現在生也行,生一個跟立夏一樣乖巧可愛的,他愿意拼盡全力來供養他們。

    見林立夏睡得香, 宋驚蟄也沒叫醒他,意猶未盡地在他臉上親了親, 幫他蓋好被子,這才出了屋,洗漱完,去灶房做飯。

    早上,宋寒露醒來,沒見到林立夏,還十分好奇地問宋驚蟄:“哥,立夏哥呢。”

    “昨天受了驚嚇沒起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吧。”宋驚蟄把飯擺上桌,示意她先吃。

    “對對對,讓立夏哥多休息。”

    宋寒露想到林立夏昨天剛遭逢生死大難,也不再問了,端起飯碗,準備吃了飯就去上工了。

    這時,榮春意提了籃雞蛋上門了,見到在吃飯的宋家人,尷尬地打了聲招呼:“正吃著呢。”

    鄭月娥見到他就沒個好臉色:“大早上的你不在自個家里吃飯,又想跑我家來打架啊。”

    提起打架,榮春意掃了眼飯桌,沒在桌上見到林立夏,松了一口氣。

    昨兒林立夏罵他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今兒是來賠禮道歉的,他怕他一見到林立夏沒控制不住脾性,又想跟他打架。

    “瞧鄭姐說的,我昨天那不是意氣用事嗎。”榮春意賠著笑將雞蛋籃子放在桌上,“今天回味過來,我一個長輩跟小輩計較什么,這不特意來看看立夏,立夏沒事吧?”

    想起昨天的事,榮春意也后怕不已,他也不知道他當時怎么了,一心就想把林立夏干翻,才不過腦地將他推進水里。

    要不是宋驚蟄下水及時,這會兒家里就該操辦他的喪事了。

    就算不操辦喪事,林立夏落水出了事,殺人償命,他也跑不掉。

    想到昨夜他男人跟他說的,得虧沒出事,要是出事了,不僅他這個村長沒得做了,家里兒子孫子都要頂著個,有個殺人犯阿爹阿爺的名頭,他就一點脾性都沒有了。

    這事兒鄭月娥不好插手,低頭吃飯,不說話了。

    “要是立夏沒事,現在就該跟我們一起吃飯了。”宋驚蟄冷淡道。

    雖說立夏不是因為嗆水才起不來的,但昨兒那事宋驚蟄還是很生氣。

    村里人吵架多臟多難聽的話都罵得出口,立夏不過就是氣狠了罵了他句癩蛤蟆,他就把立夏往渠堰里推,可見心有多狠。

    榮春意一聽林立夏還沒有醒,心肝一顫,姿態做得足足的:“驚蟄,昨兒我也是氣狠了,不得已而為之,不過你放心,我榮春意不是不認賬的人,這立夏看大夫花了多少錢,養身體又花了多少錢,你盡管找我拿。”

    “不用了,我的夫郎我自己會疼。”宋驚蟄拒絕了,“還請林叔么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事了,我家立夏溫順,再次經不起你第二次這樣了。”

    宋驚蟄對他有氣語氣不好,榮春意能理解,但他聽到宋驚蟄說林立夏什么?

    溫順?

    就昨天林立夏罵人嘴皮子那個利落勁,他要是溫順,天底下就沒個溫順的人了。

    榮春意的面容扭曲了好一會兒,在心里反復地想他今兒是來解決事情的不是來挑事的,這才壓下跟宋驚蟄理論林立夏究竟有多潑辣的想法。

    又跟宋驚蟄和鄭月娥說了好一會兒,他們家不會不認賬之類的話,這才面色怪異地離開了宋家。

    他沒帶走的雞蛋,宋驚蟄也沒有要還回去的想法,吃完飯,趁宋寒露收拾桌子的時候,撿了兩個蛋交給她:“打個雞蛋羹悶在我給你立夏哥熱的飯里。”

    “好。”

    宋寒露接了雞蛋去廚房忙碌,宋驚蟄這才精神抖擻地拿著犁牽著牛,去翻新買的地。

    “……”

    林立夏醒來時,已日上三竿,他坐在床上望著外頭灑得半間屋亮堂堂的太陽,一臉懵。

    他竟然睡到了這個時候?

    驚蟄哥不會覺得他懶豬一個吧?

    林立夏揉了揉發暈的腦袋,急急忙忙要從床上起來。誰知往天利落無比的身體,今天像被碾子碾過一樣,全身酸痛不已。

    林立夏眼前閃過昨晚宋驚蟄下巴處不斷滴落的汗來,臉頰爆紅。

    低聲罵起以前村子里那些說渾話的夫郎來:“呸,什么跟吃了仙丹一樣,舒爽得很,明明就很折騰人。”

    驚蟄哥累,他也累。

    想到他們家還有十畝地要耕,林立夏活動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身體,覺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非要圓房。現在好了,就他這個樣子,別說耕地了,下地都吃力。

    太耽誤事了。

    不爽的林立夏打開他和宋驚蟄屋子的門窗,散了散屋里的味道,去灶房吃了宋驚蟄給他留的飯,將床單被褥全剮下來,丟到水盆里,端著水盆去渠堰邊清洗了。

    沒圓房前,林立夏一點都不清楚,兩人只是這樣那樣一下,竟然會打濕半張床。

    宋驚蟄那么愛干凈的一個人,不洗澡從不往床上躺,林立夏都不敢想,昨夜他是怎么睡的。

    蹲在渠堰邊清洗被褥上的痕跡時,林立夏想他要是會針線活就好了,這樣就能做個厚點的墊子,下次再圓房的時候,墊一下,驚蟄哥睡覺就沒那么難受了。

    “立夏,洗衣服呢。”正想著,有同樣端著衣服過來洗的媳婦夫郎們,跟他打了聲招呼。

    自渠堰通了水,村里的媳婦夫郎們就不愛去打水洗衣裳了,全都端著盆子到渠堰這兒洗。

    地盤寬,不會打濕家里的院子,最重要的是,遇到個人,還能跟人閑聊一會兒,聽聽家長里短。

    “啊。”林立夏不好意思地應了聲,加快了手上清洗的速度。

    村里人一般不怎么清洗被褥,布會越洗越薄的,而做一床被褥,兩邊一折,怎么都要一匹布。

    洗壞了被褥就是洗壞一匹布,都是村戶人家沒人舍得。

    因此這被褥都是汗得不行或是做了什么事的時候才洗。

    像宋驚蟄和林立夏這種剛成婚的新夫夫,被褥都是新的,洗被褥的唯一方式,只有做那種事兒了。

    林立夏的臉皮再厚也沒法跟全村人說,他和驚蟄哥昨夜圓房了。

    不過他的擔心完全多余,昨天他和榮春意鬧出那么大事來,大家都以為他在洗昨天打濕的衣裳被褥,蹲下跟他一起洗衣裳的時候,問起他身體來:“立夏,你身子爽利了?”

    “嗯啊。”林立夏悶頭一陣洗,臉頰燙得嚇人,怎么這種事還帶問出來的。

    “怎么不多休息一會兒,我們可是都知道你今早沒早起的。”

    林立夏可是新婚頭天就能早起挑水、砍柴、做飯、打掃屋子的能干哥兒。

    這事兒鄭月娥都在村里吹起繭子了,加之,那天早上確實有不少見到林立夏上山砍柴的人。

    何況林立夏自嫁進了桃源村,就沒有一天不早起的,好多人都是聽著他早起去村口的水井里挑水的聲音,跟著起床的。

    今兒一早林立夏破天荒地沒有早起,可見昨天被榮春意推到水里,嗆得不輕。

    “我睡不著了。”林立夏悶悶地回了一聲,又立馬驚恐地轉過頭看著他們,“你們全都知道我今天沒起來的事了?”

    “是啊。”眾人不太明白他怎么一副恐慌的樣子,但還是老實跟他解釋道,“今早榮春意到你家賠禮道歉,你驚蟄哥親手說的你還沒起來,現在全村人都知道了。”

    全村人都知道了?!

    林立夏紅著臉不知道怎么把衣裳洗完的,端著盆回村的時候,路過榮春意家的田埂,想到都是因為他,他也不至于被全村人看笑話,惱怒地踹了兩腳他家田坎。

    這榮春意生來就是克他的,昨天害他落水,今天害他丟臉,以后見到他,一定要繞著走。

    不過,林立夏想到剛洗衣裳時,有個小媳婦打趣跟他一樣洗被褥的小夫郎:“你怎么又洗被褥,你男人天天做這檔事不累啊。”

    那小夫郎回:“不累啊,他每次都能做上兩回呢。”

    其他人一臉羨慕的神情:“你男人可真行。”

    林立夏想起昨夜宋驚蟄可是足足做了五回,先頭兩回有點快,不到半個時辰就完事,后面越做越久。

    他還喜歡捏著他的酒窩做,弄得他都閉不上嘴,口水順著他的手臂直淌……

    林立夏趕緊把畫面甩出去,想起新婚夜他覺得宋驚蟄不行的話來,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沒經歷過事兒。

    這哪里是不行,這簡直太行了。

    怪不得驚蟄哥要他吃胖點,就他這個折騰法,沒點體力還真跟不上。

    “……”

    宋驚蟄昨夜春風一度,今天有了牛,身上跟有使不完的力氣似的,一天就耕了兩畝地。

    等林立夏休息好來幫忙扶犁時,兩人更是只用了幾天的功夫,就將地全都翻了出來。

    由于宋驚蟄耕地時把這十畝地中間的田埂全拆了,連成了一片。林立夏用腳量了量,意外發現,竟然多出半畝地來。

    這應該是毛金喜他們當初跟官府買地的時候,官府沒把田埂算在土地中所致。

    “正好,種水稻要先育秧苗,這半畝地就不挖了,留著育苗用。”宋驚蟄想到他在農桑書上看過的種水稻的法子,跟林立夏商量后,在這塊地的最邊上留了大概半畝的小角。

    “好。”林立夏對種地懂得不多,宋驚蟄怎么說,他就怎么做。他抹了把額上扶犁累出來的汗,又問宋驚蟄,“水稻種子買到了嗎?”

    “托王大哥幫我留意了,等我們忙完地里的事,就去鎮上問問。”

    他們這兒沒有人種水稻,鋪子里也沒人賣水稻種子,只有托人去更遠一些的地方打聽,或是去種水稻的地方購買。

    宋驚蟄認識的人里,只有王有糧能幫他打聽到,他從要買地種水稻那天起,就讓王有糧幫他留意了。

    “行。”林立夏點頭,“正好我過兩天要去鎮上買棉花,一塊吧。”

    “嗯。”宋驚蟄笑了笑。

    林立夏之所以要去買棉花,是因為前幾天榮春意又來宋家走了一趟,除了又提了籃雞蛋來,還在籃子里塞了兩吊錢。

    立夏想著他是村長夫郎,他們以后肯定還有麻煩他的地方,又覺得這事兒他自己也有錯,接了錢就當過去了。

    宋驚蟄看他這次受了這么大委屈,想讓他對自己好點,跟他說:“這意外之財不能留,得花出去,不然霉運一直在家里。”

    立夏聽進去了,這些天一直在尋思怎么花錢。家里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沒了,他娘就會添置。

    肉類糕點之類的吃食,宋福田隔三岔五地也會往家帶。宋驚蟄和林立夏跟他們住在一起,日常壓根就沒有花錢的地方。

    立夏想了好久才想到,現在天氣不熱了,等秋收完,就要降溫了,他要趁著現在天氣還暖和,棉花不是很貴,給家里每個人添置一件厚厚的棉衣,連他娘家也有。

    耕完地,把地里多余的土用來加固田埂后,因著地離著大堰塘近,宋驚蟄直接從大堰塘挖了條灌水的水溝,將大堰塘的水灌進了自己地里。

    要灌滿十畝地用到的水可不少,要不是董縣令新修了渠堰,村里不缺水了,宋驚蟄都不知道村里人會不會同意他改田用大堰塘的水。

    村里沒人在意大堰塘的水,倒是每天下地的人,看到宋驚蟄真把十畝好地給改成水田了,都覺得他是真瘋了。

    只是因為林立夏上次跟榮夫郎吵了一架,把榮夫郎氣得都要殺人了,在村里一戰成名。

    村里人這才相信宋桂瓊說林立夏嘴皮子很厲害的話,不敢來觸宋驚蟄的霉頭,怕林立夏也找上門將他們罵得想殺人,只在私下議論宋驚蟄捧新縣令臭腳捧得腦子不清醒了。

    宋驚蟄不清楚,他在村里的風評已經由老實人轉變為大傻子了,弄好了溝渠,他讓林立夏趕著鴨子和鵝吃自家地里被水淹起來的草,他則去拔花生地里的草。

    這兩天花生苗要開花了,地里的草也跟著長,要是不把草拔了,過兩天給花生澆糞的時候,糞水全讓草給吃了。

    “我也去吧。”林立夏嫌站在田埂上看水太枯燥,想跟宋驚蟄一起去拔草。

    宋驚蟄笑:“你不看著你的鴨子在外頭下蛋了?”

    上次有個鴨子錯眼,沒看到它在哪兒下了蛋。林立夏生氣,一個人沿著大堰塘走了一圈,又去渠堰岸邊的草堆里翻了一路,直到把那枚鴨蛋找到才罷休。

    “那、那好吧。”林立夏想起上次的事來,不情愿地點點頭。

    有了渠堰好喂鴨子了,每天早上把它們放出去,它們自己知道去渠堰,到了傍晚也知道回去。

    可同樣也變得不聽話了,以前林立夏把它們關圈里幾天,它們都不叫喚,現在一天不放,就嘎嘎嘎地叫著煩人。

    林立夏每天有一堆活要做,哪有時間天天看著它們在外頭下蛋。這個時候,他覺得他和驚蟄哥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

    這種活兒交給孩子,孩子可愛干了。

    可他一想到他和驚蟄哥圓完房渾身的酸痛感,就趕緊把這個想法趕了出去,圓個房那么耽誤事,還是算了吧。

    孩子什么的,晚點生也不要緊。

    林立夏的心思宋驚蟄不知,他拔完了地里的草,封了渠堰水,帶著林立夏去鎮上找王有糧要糧種去了。

    王有糧得了宋驚蟄的囑咐,早把宋驚蟄要的稻種給準備好了。當宋驚蟄帶著林立夏到了他鋪子,看到他準備的稻種時,兩人都是一驚。

    第46章

    “這么多!”

    宋驚蟄和林立夏看著王有糧拿出來的一堆稻種, 眼前一花,這么多,還長得一模一樣, 這該怎么選?

    “我也不知道我們這兒適合什么樣的稻種,去找糧食大賈, 人家問我, 是要南方稻種,還是要北方稻種, 我說不出個所以然, 就讓他一樣都給我帶了些, 然后他就給了我這么多。”

    王有糧把情況說了說:“你們把這些稻種帶回去, 都試著種種, 看看哪種合適?”

    宋驚蟄一臉為難, 他只有半畝地育秧苗的地方, 這么多種子,哪里種得過來。

    林立夏提議:“不如就南方種子北方種子各取一樣,各育五畝的秧苗,先種著試試看。”

    宋驚蟄也沒有更好的意見,點頭道:“只能先這樣了。”

    剩下的種子, 他也沒要, 跟王有糧道:“現如今新縣令要旱地改水田,肯定有不少買了渠堰周圍田地的富戶也在犯愁稻種的事兒,王大哥不如放出消息去,沒準就有生意上門了。”

    王有糧一聽喜不自勝:“驚蟄兄弟,你這是又給了老哥我一條財路啊。”

    他可是聽說了, 渠堰附近的田地被人一搶而空,相對應的, 他的這些稻種也會被人搶著要的。

    重要的是,現在鎮上就他一家賣稻種的,他還可以待價而沽。

    沒想到幫宋驚蟄又幫了自己一把的王有糧,很大方地又給了宋驚蟄他們許多糠皮子。

    并表示:“以后我店里的糠皮子都不賣了,都留著給驚蟄兄弟你們。”

    宋驚蟄和林立夏推辭不已:“這么多我們哪里用得完,王哥還是留著賣吧。”

    “你們別看我店里的糠皮子多,喂家畜喂不了多久的。”王有糧跟他們細細說道,“現在渠堰環繞著各村,村里不缺水了,我看這鴨子和鵝要不了多久大家都要喂起來,不趁早打算,往后想買都買不到了。”

    這天漸冷,鴨子和鵝又開始下蛋了,近來鋪子里買糠皮子的人逐漸增多。

    王有糧也是擔心林立夏喂的鴨子多,過后買不到糠皮子了。

    他這話還真說到了點上,最近的鴨蛋林立夏一直沒賣,放在抱窩的母雞窩里,讓母雞一直敷著。

    等到冬天他就有三十多只鴨子了,這么多鴨子,要沒點糧食還真喂不活。

    宋驚蟄沒再拒絕了,向王有糧道了謝,這才帶著他給的糠皮子出了鋪子門。

    “驚蟄哥,你真厲害。”

    林立夏去租了牛車來,兩人合力將王有糧送的糠皮子搬上車,期間林立夏一個勁地夸贊宋驚蟄。

    宋驚蟄不明所以:“哪兒厲害了?”

    林立夏繼續夸:“要不是你跟王哥說可以把稻種的消息放出去,王哥也不會給我們送這么多糠皮子。”

    別看只是些糠,放在災荒年間,可是能救人命的糧食,人家說送就送了,還送這么多,能不厲害嗎?

    “這個啊。”宋驚蟄直視著林立夏的眼睛,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他讓王有糧把消息放出去,不是為了幫王有糧做生意,而是想著這么多稻種放出去,大家一起幫著種,明年他就知道,哪種種子適合他們這兒的土質了。

    他其實沒有像林立夏想的那樣,是個有點聰明的老實人,心里其實也有很多自己的小九九。

    “嗯嗯。”林立夏等了會兒,沒見宋驚蟄說話,以為他害羞不好意思了,又忙使勁點頭。

    總之,在他心里,驚蟄哥最好了,又老實又聰明,勤快又對夫郎好,是他見過的男人中,最翹楚的,也是他最喜歡的。

    看立夏對自己這么崇拜,宋驚蟄也不好打破他的幻想,反正這么多年來,他老實人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只要他自己不說,就沒有人會知道他真實的性格。

    況且,他其實還是很享受林立夏對他的這種嘆服和愛慕的,每天被他的目光沐浴著,心情都是晴朗的。

    買好了棉花,回去的路上,路過賣槽子糕的鋪子,宋驚蟄想到家里還沒還的牛,對林立夏說道:“再買點槽子糕,等還牛的時候,給包大叔他們帶上一點。”

    宋驚蟄沒去過畜牧莊,但從林立夏借回來的牛可以看出,這個莊子的牛養得很好。他和立夏兩個人要沒有耕牛的幫忙,十畝地能累死他倆。

    牛以后肯定是要買的。

    宋驚蟄想著現在跟畜牧莊搞好關系,以后買牛直接去畜牧莊買,也比在鎮上買牛販子不知道從哪兒運來的牛強。

    “好。”林立夏一點都沒看出宋驚蟄的心思,以為宋驚蟄只是單純地還人情,想也沒想地進到鋪子里,買了一堆槽子糕。

    棉花六十文一斤,他買了二十斤,榮春意給的兩吊錢,還剩八百文,他正愁不知道買什么好,這槽子糕可是個好東西。

    用雞蛋和面粉做的,軟糯香甜,進嘴就化,老少皆宜。

    除了送人情外,自家吃也不錯。

    宋驚蟄看他一點東西都沒給自己買,問:“你就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要什么啊?”林立夏看著車上吃的用的,一臉滿足,能吃飽穿暖是件再幸福不過的事兒了。

    宋驚蟄盯著林立夏滿足的笑容,跟著笑了笑:“買一些不是吃的用的,但你喜歡的,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多見識見識嗎,要是連自己喜歡的東西都不敢買,還見識什么。”

    林立夏覺得有道理,而且這會兒買東西又不花自己的錢,不買白不買。

    他琢磨了好一會兒,不是吃的用的,但又是自己喜歡的,不好意思地帶著宋驚蟄去了鎮上賣陶人的地方,花一百文,買了一對燒制得很精致的瓷陶人。

    宋驚蟄問他:“你喜歡這個?”

    “也不是很喜歡。”林立夏老實道,“只是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在鎮上看到這東西,驚奇得不行,哭著喊著要我娘給我買,我娘一問價錢,就把我拉走了。”

    “那時候我就想,等我掙錢了,我一定要買好多好多,氣死我娘。”

    但實際卻是,長大了,他也跟他娘一樣,不舍得買這些不實用的東西。

    宋驚蟄明白,他這是補償心理,想要彌補過去的自己,寵著他道:“好,等給爹娘他們送棉花的時候,把這對陶人也帶回去,讓他們掌掌眼。”

    “行。”林立夏同意,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他不氣他娘,他就不姓林。

    “……”

    取了稻種回家,宋驚蟄和林立夏一點都沒閑著,當天回去就提了井水泡稻種,趁它催芽的時候,又去先前留出來育秧的秧地里,將秧床給規整好,澆上用水稀釋過的糞水,撒上發芽兒的稻種,拿油布蓋好,防止最近氣溫低不生長。

    忙完這一切,宋驚蟄這才帶著林立夏給馮金玉他們準備的棉花和槽子糕,牽著牛回了稻香村。

    他們先回了林家,把棉花給馮金玉他們留下,這才帶著槽子糕去畜牧莊還牛。

    說是畜牧莊,其實就是一個養牛羊馬的山谷,山谷口蓋了些屋子和放牛羊馬的廄子,便于看管,也便于居住。

    可能因為通風好,宋驚蟄湊近也沒聞到畜養牛羊馬的氣味,不禁點了點頭。

    這地還真是個養牲口的好地方。

    “包大叔,這是我夫君。”林立夏一找到包興盛,就拉著宋驚蟄給他介紹。

    包興盛有只眼睛瞎了,眼球是白的,他轉過身用另外一只眼睛上下打量著宋驚蟄,宋驚蟄朝他點了點頭:“包大叔。”

    包興盛沒在宋驚蟄臉上看到鄙夷不屑等神色,對宋驚蟄態度好了很多,也朝他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早聽林立夏說他找了個家境不錯對他也好的夫君,包興盛原本還擔心這樣的人看不起他,今兒一見,人果然不錯。

    “包大叔,這是我買的槽子糕,你拿回去給小包子吃。”還了牛,林立夏趕緊把槽子糕往包興盛懷里一塞。

    包興盛冷不丁地收到一包袱糕點,原本還想推辭兩下,聽林立夏說這是給他孫兒小包子的,也沒再拒絕:“成,下次你還想借牛,盡管到我這兒來借。”

    “謝謝包大叔。”林立夏笑瞇瞇地朝包興盛道謝,拉著他又說了些話。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宋驚蟄很有眼色地幫著包興盛把喂牛羊馬和鏟糞等活兒干了。

    來的路上,林立夏就跟他說了,這莊子不是包興盛的,是縣里一富戶的,包興盛只是幫著主家養馬的一個馬夫。

    因為牛羊馬養得好,被主家放在這兒看管莊子,他跟林立夏多說一會兒話就多耽誤一會兒干活的功夫,宋驚蟄幫他干了,等會兒他們走了,包興盛也不至于忙三忙四的。

    包興盛一邊跟林立夏說話,一邊注意著宋驚蟄,見他把這喂養牛羊馬的活兒干得這么好,不禁暗暗點頭。

    立夏這夫君找得好,長得周正,人也老實肯干,以后日子差不了。

    等林立夏說完話,拉著宋驚蟄要走的時候,包興盛想了想,攔住宋驚蟄問道:“我聽立夏說,你買了十畝地種水稻,家里糞水可夠?”

    宋驚蟄正愁這個呢,分了家,他們又沒養豬這等產糞大戶,就靠家里雞鴨鵝的糞便和一點人糞,澆他家三畝的花生地都夠嗆,更別說他那十畝地的水稻了。

    包興盛一提,宋驚蟄立馬回過味來:“包大叔是說這莊子里的糞便能賣?”

    包興盛點頭:“莊子離著縣里太遠了,主家又嫌這些腌臜物臟,不肯拉走,我看堆在莊子里也不是個事兒,你要是需要,得空就拿牛車來拉,一車一百文,我也好給莊子里的人一個交代。”

    “謝謝包大叔。”宋驚蟄趕緊道謝。

    一頭壯牛,怎么也能拉千斤的貨物,而糞水又是農家人最需要的東西,縣里有些有莊子的大戶,時不時地還會下鄉來收糞,一百文一車,很低廉的價錢了。

    “謝啥,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包興盛搖頭,送他們出了莊子。

    宋驚蟄和林立夏走遠后,林立夏拉著宋驚蟄興奮道:“驚蟄哥,這下好了,我們不用再為糞水發愁了。”

    “嗯。”宋驚蟄看著他唇邊的酒窩,很愉悅地捏了捏,“這都多虧了你。”

    要不是看在林立夏的面子上,包興盛也不會主動把糞水賣給他。

    “才不是。”林立夏立馬反駁,“我以前天天來賣青草,包大叔也沒說要賣糞給我,他肯定是覺得驚蟄哥你人好,才愿意賣給你的。”

    宋驚蟄沒忍住又捏了一下林立夏:“也就是你了。”

    “……”

    兩人高高興興地回了林家,馮金玉沒被林立夏帶回來的兩個中看不中用的陶人氣著,而是拿著他送回來的棉花到處吹噓:“看看,我家立夏多好,這都嫁出去了,還惦記著娘家,天還沒冷就眼巴巴地給我送棉花來了,不僅我和他爹有,連他大哥二哥也都有呢。”

    “哎喲,立夏可真孝順啊。”

    周圍人看著馮金玉手里的棉花,一邊羨慕一邊想,棉花可不便宜,給爹娘買了,還給兩個哥哥買,立夏的孝心先不論,他能拿出這么些錢來,定然是宋家的日子好過。

    因此宋驚蟄和林立夏一回來,有那心思的人就向宋驚蟄問開了:“驚蟄,你家還有兄弟沒啊。”

    宋驚蟄突然被這么一問,下意識地就回:“沒有了,我爹娘就生了我一個兒子,上頭有個姐姐,下頭有個妹妹。”

    問話的人失望不已,倒是林立夏反應快,回道:“不過家里還有兩個堂兄弟沒娶親,怎么,嬸兒有適合的牽線啊。”

    那蔫掉的嬸子頓時提起興趣,一拍腿興奮道:“可不是。”

    拉著林立夏說了好些話。

    宋驚蟄不擅長這些,等林立夏說完話回來,問他:“跟她們說這些做什么?”

    “三嬸為了碩果的婚事,頭發都快愁白了。”林立夏回道,“她最近不是老讓三叔和碩果來幫我們忙嗎,我想著也不好不回人情,多幫她留意點也好。”

    宋驚蟄點頭,不過他覺得來問林立夏的多半都是看中他家日子好過的,他三叔雖說有爺奶幫襯,分家后,三嬸的幾位哥哥也幫他們蓋了兩間屋,家里寬敞了,但分家沒分到什么好地,碩果又跛腳,這些人怕是看不上。

    林立夏才不會想那么多,他幫三嬸留意了,就盡到一份他的心了,至于能不能成,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了。

    從林家出來,馮金玉給了宋驚蟄一只兔子,一只狍子:“兔子是你大哥家養的,狍子是你二哥夫抓的,我看都還活著,就給你留著,正打算挑個空閑時間給你送去呢,你來了,就都帶回去吧。”

    自從林立夏回來跟馮金玉說過宋驚蟄愛吃新鮮的,馮金玉就再沒給宋驚蟄帶過臘肉等物了,都拿活物給他。

    “謝謝娘。”宋驚蟄沒有推辭地接下,一家人推來推去的太生分。

    “等忙完了地里活,你們挑個時間回來,我得帶你去給立夏姥姥瞧瞧。”馮金玉將東西放在林立夏背簍里,又轉身跟宋驚蟄說話。

    因為林立夏老拿東西回來,加之先前借給宋驚蟄的錢,宋驚蟄連本帶利地還了回來,還買了十畝地,她回娘家的時候,沒忍住吹噓了一番,惹得立夏他姥姥很想見宋驚蟄,馮金玉有什么辦法,只能把宋驚蟄帶過去給她看唄。

    “娘!”林立夏生氣地瞪馮金玉,“你又不是不知道,舅舅他們又不喜歡我們,我們去上門,不知道又要說什么。”

    馮金玉面皮有點掛不住:“娘這不是都應下了,再說,你成婚了,也該讓驚蟄去見見你姥姥吧。”

    林立夏這才不說話了。

    回去的路上,宋驚蟄問林立夏:“你跟你姥姥家關系不好嗎?”

    “倒也不是。”林立夏搖頭,“姥姥姥爺看我娘沒生兒子,還被人給趕出來了,時常接濟我們,可我幾個舅舅不太樂意,老對我們說酸話,表哥們也不喜歡我們,驚蟄哥,你去了定然要受氣。”

    林立夏自己受氣倒是沒什么,他不想讓宋驚蟄也跟著受氣,這跟驚蟄哥有什么關系。

    “沒事兒。”宋驚蟄揉了揉他腦袋,笑道,“我們就去看看姥姥姥爺,吃頓飯就回來了,能受什么氣。”

    說完又道:“我沒姥姥姥爺,從小到大都沒去過舅家,跟著你,也能走趟親戚了。”

    “那行,我姥爺那里有水,他們那兒興種藕,”林立夏瞬間高興了,“冬天正是挖藕的季節,我們過去,能吃上新鮮的藕。”

    宋驚蟄見他高興Y妍了,心里也舒服了,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地回了桃源村。

    回到家,宋驚蟄見著宋白露帶著養好傷上門來感謝的施顯宗,也沒有甩臉子,把馮金玉拿的兔子和狍子拿出來做了菜招待他們。

    席間宋驚蟄問起施顯宗:“姐夫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本以為施顯宗經過這次的教訓,一定老實了,不敢再提做生意之類的話。

    誰知施顯宗唯唯諾諾地看了他一眼,還是特別執拗地說:“驚蟄,我跟你姐商量好了,我還去做生意。”

    第47章

    “啪——”

    宋驚蟄將手中的筷子一折, 飯都不吃了,怒視著施顯宗:“你說什么?”

    施顯宗腦袋一縮,怕宋驚蟄怕得不行, 可還是梗著脖子說道:“我說我還要做生意。”

    “你知道這次為了把你撈出來費了多大勁嗎。”宋驚蟄將手中斷掉的筷子拍在桌上,站起來一臉怒容, “再有下次, 我還撈得出你來嗎。”

    這次是施顯宗運氣好,正好碰上縣令要強制配買鹽激起民怨, 他這才從中給施顯宗找到一條死里逃生的路。

    誰能保證他下次還能有這個運氣?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可我就是喜歡做生意, 我有什么辦法。”

    施顯宗害怕地捏著衣角, 他清楚, 在牢里的時候, 宋驚蟄說讓白露改嫁,讓銀杏換個人叫爹的事,沒有說假。

    他回家之后,也想過老老實實種地,可他每天蹲在地里, 不是拔草就是澆水, 唯一的樂趣就是聽其他地里的人說東家長西家短,然后就什么也沒有了。

    同樣都是累,可他走幾十里山路卻能見識到不一樣的人和事,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只要肯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

    種地他又沒宋驚蟄會侍弄的本事, 他覺得,他在家種莊稼, 會把腦子種傻的。

    宋驚蟄罵他:“你喜歡,你要是真有本事也行,可你喜歡,你又沒這上面的能耐,高不成低不就,還盡給家里添麻煩,你喜歡有什么用,天底下多得是不喜歡種地的,他們就能不種了嗎。”

    施顯宗抱著頭,都快要叫宋驚蟄給罵哭了,宋白露開口道:“驚蟄,你姐夫這次做生意,是我同意的。”

    宋驚蟄不悅道:“姐,你不能再縱容姐夫了,一次兩次的教訓,你還沒吃夠嗎。”

    宋驚蟄為什么這么不喜歡施顯宗做生意,第一是施顯宗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每次做生意都不靠譜,第二就是心疼自家姐姐,施顯宗出門一次,家里的田地都是姐姐一個人在操持。

    他施顯宗在外頭逍遙快活,他姐姐在家給他生兒育女,侍奉父母,操持田地,天底下的便宜都叫他一個人給占完了。

    “這次我也去。”宋白露咬牙跟宋驚蟄說,“我看著他,我就不信這次還能出事,要是這次再不成,我們以后就再不提生意兩個字了。”

    “你去了家里田地怎么辦。”宋驚蟄更不贊同了,“還有銀杏還這么小,不能總跟著你們到處跑吧。”

    “你姐夫不在家,我一個女人種莊稼也累。”這些宋白露都考慮好了,“我打算把田地都賃出去,只留一兩畝讓家里老人操持,其他地每年都收租子。”

    “至于銀杏。”宋白露眼巴巴地看著弟弟,“你和立夏能不能幫我帶帶,我們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有個事兒精趙來芳,現在銀杏都知曉自己是賠錢貨了,我不想她再待在施家村了。”

    桃源村吳桂花雖說也不怎么樣,可她從沒罵過她們這些孫女是賠錢貨,家里兄弟姐妹心思各異,經常起爭執,但也沒長歪,沒有壞到要把人往死里整的。

    宋白露怕銀杏繼續待在施家村,天天被那趙來芳罵得不開心不說,要是跟趙來芳學上了,那才真是壞事了。

    “你們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們的。”宋白露也沒有白讓弟弟養孩子,“每月三百文,她吃的糧食穿的衣裳,我每月月初送一次來,平時由爹娘帶著,你們偶爾幫我看著點就行。”

    “姐,這事我做不了主。”

    宋白露是自己的親姐姐,銀杏又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娘親舅大,宋驚蟄自是愿意幫宋白露帶孩子的,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不能只考慮自己,還得為林立夏著想。

    宋白露點頭:“我知道,我待會兒就去跟立夏說,他要是不答應,我也不會埋怨他的。”

    剛宋驚蟄一掰筷子要生氣了,林立夏很有眼色地將施銀杏給抱了出去,可見是個真心對孩子好的人。

    要是立夏不答應,左右施顯宗家里還有親戚,把銀杏放他們家親戚那兒也成,只是宋白露跟那些人接觸得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待銀杏好。

    “成。”宋驚蟄沒再拒絕了,又問,“你和姐夫這次打算做什么生意?”

    “還是跑山貨。”宋白露老實道,“這條路你姐夫都跑熟了,就這么放棄了,實在可惜。”

    宋驚蟄卻看得很明白:“先前姐夫在這條路上的生意做得好,是因為他手上有鹽,人家看在鹽的面子上才將貨物拿給姐夫去售賣的,一旦姐夫手上沒鹽了,人家隨便找個人也能賣。”

    “我知曉。”宋白露也是考慮過這點的,“我打聽過了,衙門自上次的事后,對鹽的事兒也沒那么死心眼了,他們不久就要放出一批鹽引,一百兩銀子一條,憑鹽引能在衙門低價拿鹽,我打算向爹娘借些錢,把這鹽引給拿下,有衙門在背后撐腰,上次的事兒就不會再發生了。”

    這事兒宋驚蟄倒是不清楚,他問宋宋白露:“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姐夫的。”

    “我的。”宋白露自上次利用配給鹽這個消息將施顯宗給救下后,就留了個心眼,覺得做什么事,都要消息靈通,把施顯宗接回家后,她時不時地就帶一些菜去縣里,找些熟人打聽消息。

    這不就叫她打聽到了鹽引的事兒。

    宋驚蟄眼前一亮,他姐夫就是個沒腦子的,干苦力行,做生意卻不行,可他姐卻是個有腦子的,知道權衡利弊、審時度勢,這有腦子的帶個認死理的,沒準這生意真能做起來。

    “……”

    宋驚蟄在屋里跟宋白露他們說話的時候,林立夏捧著施銀杏的碗在給她喂飯。

    “杏兒好棒,再吃口青菜。”

    林立夏在家時幫著他大哥帶過榆哥兒,對這帶孩子的事兒還是有些心得的,何況,上次施顯宗出事,林立夏帶過幾天施銀杏,這會兒舅甥倆相處得十分愉快。

    “嗷嗚。”施銀杏張嘴把林立夏喂過來的飯吃了,只要林立夏不給她吃水煮蛋,她吃什么都很香,邊嚼邊跟林立夏說話,“林舅舅,杏兒是個賠錢貨!”

    林立夏喂飯的手一抖,眼睛生氣地瞇了瞇:“誰說的?”

    “大壞蛋說的。”施銀杏嚼飯道。

    林立夏喂完飯,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沾著飯粒的臉:“那下次大壞蛋再這樣說你,你就向他吐口水,罵他蝙蝠上插雞毛,一定要罵完就跑,知道嗎?”

    “哦。”施銀杏點頭,又問:“林舅舅,蝙蝠上插雞毛什么意思啊。”

    林立夏咳嗽了一聲:“就是說這個人是壞蛋,大壞蛋。”

    施銀杏又點頭:“杏兒知道了。”

    舅甥倆天南地北地說了一通,不管施銀杏說什么,林立夏都能跟她接上話茬,宋白露在一旁看了會兒,挑了個空當將林立夏拉到陰暗處,給他說了說,要他幫忙帶帶銀杏的事兒。

    說實話,林立夏不想答應,給別人帶孩子哪有那么好帶,做得再盡心,也有磕了碰了,冷了熱了的時候。

    一個沒帶好,就是一身埋怨。

    可他也清楚宋白露的難處,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宋白露也不會把銀杏交到他手上。

    他想了想道:“姐,你跟姐夫的生意還沒做起來,將來如何還不清楚,而且銀杏能不能離你們這么久,也不知道,我先試著幫你們帶一段日子,看看情況,要是能行,我們再談其他。”

    “好好好。”宋白露一臉高興,林立夏這樣才是認真負責的態度。

    她把施銀杏叫過來,跟她交代道:“杏兒,娘和爹要出門做生意,你先在舅舅和林舅舅家待一段日子好不好。”

    “不好。”施銀杏否決了。

    “為什么。”宋白露詫異。

    以前每次讓施銀杏回姥姥家,施銀杏都是蹦蹦跳跳的,上次施顯宗被抓,把她放林立夏這兒她也沒有抵觸,本以為她是最容易答應的,沒想到她開口就拒絕了。

    施銀杏蹙眉道:“爹爹,痛痛。”

    宋白露聽明白了,上次施顯宗被打得皮開肉綻回去,嚇到銀杏了,小孩子可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爹出門是去做生意的。

    所以現在在她眼里出門做生意,等同于她爹要挨打。

    “有娘看著,這次爹爹不會被打了。”宋白露很有信心地跟施銀杏說,“娘也想試試看娘能不能做生意,杏兒可不可以支持一下娘。”

    “好吧。”施銀杏一聽宋白露這樣說,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

    宋白露跟她拉鉤:“那杏兒在舅舅家一定要聽你舅舅和林舅舅的話,等娘來接杏兒的時候,如果林舅舅說杏兒很乖,娘就給你買兩朵最漂亮的頭花。”

    “好!”施銀杏高興地拉了鉤,立馬顛顛地跑林立夏面前表示:“林舅舅,杏兒一定乖乖的。”

    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

    宋白露說通施銀杏后,又去找鄭月娥和宋福田說了說話,最后帶著個包袱拉著施顯宗離開了。

    宋驚蟄把施銀杏哄睡,放在了宋寒露屋里,讓她晚上看著點。先前施銀杏在宋家的時候,都是宋寒露帶著她睡的,這活兒她熟。

    宋驚蟄洗漱回了屋,這才問林立夏:“怎么答應大姐了。”

    林立夏心虛:“杏兒挺乖的,大姐又都那樣說了,幫著帶帶也沒什么。”

    其實他心里想的是,他跟驚蟄哥現在也生不出個能幫他看鴨子的娃來,幫大姐帶帶銀杏,沒準銀杏能幫他看一下鴨子。

    “謝謝。”不管如何,宋驚蟄還是向林立夏道了謝,看孩子沒那么容易,要擔的風險不小,林立夏能夠答應,可是幫他姐大忙了。

    林立夏臉紅:“不用謝。”

    “……”

    家里多了個人,日子該怎樣過還怎樣過,沒過兩天,宋驚蟄和林立夏借了牛車,去畜牧莊拉了三車牛羊糞回來。

    新鮮的糞要腐熟后才能使用,因此去拉糞前,宋驚蟄就在后院挖了個堆肥的糞坑,糞一腐熟好,率先就給后院的菘菜用上了。

    他先前在縣里書鋪看農書,書上說,花和菜類,用牛羊糞才生長得好。

    他之前還正愁去哪兒找這類糞便,現在好了,全解決了。

    只是這糞的事兒解決了,秧苗那邊卻出了問題。

    他們康州府潮濕悶熱,最近雖說馬上要入秋了,氣候沒有先前那般悶熱了,但宋驚蟄給秧苗蓋了油布,迫使秧田里的溫度升高。

    他的地又不是常年蓄水的水田,留不住水,秧田里的氣溫這么高,沒多久秧苗就旱了。

    可把油布揭開灌水,周圍的氣候又不利于秧苗生長。

    宋驚蟄只能在油布邊上開個小口子,一點點地往里面灌水,這可比直接澆水累多了,幾乎天不見亮就蹲在地里,期間他還得平整秧田,為之后的插秧做準備。

    好不容易等到秧苗長出來,宋驚蟄和林立夏馬不停蹄地將秧苗移栽到田里,還沒等他們看上兩天,被他們栽得歪七扭八但綠油油的秧苗,苗葉上不知什么時候爬上了好幾種飛蟲。

    它們吸食苗葉上的汁水,在上面產卵,將好好的水稻葉子啃得就剩根桿了。

    宋驚蟄想了很多辦法,先是用草木灰灑在水稻苗上驅蟲,剛開始還有點成效,飛蟲死了不少,但過了幾天,這些飛蟲適應了草木灰,就不管用了。

    他又去藥鋪買了些五倍子回來熬成水,每天往稻田里噴灑,可只能殺死蚜蟲類,對其他蟲類不見奇效。

    這兩天,宋驚蟄正琢磨著要不要去山上割些艾草回來試著熏熏田,將這些飛蟲都給熏走。

    但轉念一想,除非他能每天都熏,否則還是治標不治本。

    每日都熏想也不可能,不說所需要的艾草用量,就說熏十畝地嗆人的煙味自家人受不受得了,村里人也肯定會有意見。

    可除了這些法子,宋驚蟄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宋驚蟄在犯難的時候,林立夏也很為難,他本以為先前有過跟施銀杏的相處,帶起她來應該不難。

    然而,光是早上施銀杏央著他,給她梳各式各樣的發式他就很崩潰了。

    他從來都不知道,女孩兒家的頭發樣式能有那么多,他連宋寒露教他的幾種簡單的樣式還沒學會,施銀杏又想要新的樣式了。

    原本想讓她幫自己看一下鴨子,她拿根小棍天天跟鵝打架,別說看鴨子了,上次被鴨子和鵝攆到田里,還摔了一臉泥。

    幸好他跟驚蟄哥在田里插秧看著她,及時將她救了出來,不然就這個天在泥地里待一會兒,一準得風寒。

    可要說施銀杏不聽話,也沒有,不哭不鬧的,摔泥里抱起來還齜個大牙哈哈笑,嗆一嘴的泥,林立夏給她漱了好幾次口,才把嘴里的泥給漱干凈。

    完事了還跟林立夏道:“林舅舅,摔田里真好玩兒,下次我還摔!”

    把林立夏逗得樂得不行。

    總之試帶的這段時間,有煩躁的時候,也有高興的時候,眼見宋白露和施顯宗出去跑山貨也要回來了,他和驚蟄哥也要忙著收地里的花生了,林立夏遲遲沒有下好決定,要不要繼續幫著帶施銀杏。

    這日,宋驚蟄和林立夏正心思各異地在收拾自家院子,入了秋,就要準備冬柴了,把院子收拾出來,過兩天砍了柴回來,也能有晾曬柴禾的地方。

    這時,外頭有個路過的嬸子,對著他倆道:“驚蟄,立夏,我剛看你家銀杏趕著鴨子和鵝往稻田里去了,估計這會兒都在地里吃開了,也不知道要糟蹋多少秧苗,你們快去看看吧。”

    第48章

    “大花, 二丫,石頭,快快快, 那片葉子上的蟲多,吃那片葉子上的!”

    宋驚蟄和林立夏趕到的時候, 施銀杏正好不歡樂地拿著根棍子, 指使鴨子和鵝去吃稻田里的飛蟲。

    自從她跟林立夏養的鴨子和鵝玩熟了后,她就突發奇想地給它們都取了名字, 每天都呼朋喚友似的招呼它們玩兒。

    對于小孩子的這點兒興趣愛好, 宋驚蟄和林立夏都沒管, 由著她玩兒。

    農家孩子能玩的也就這幾年了, 等她再大一點, 她就要跟他們小時候一樣, 要學著洗衣做飯, 縫補漿洗,甚至是幫著下地干活。

    只有她自己有了自理能力,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兒都能活得很好,沒有人會傻到養廢自家孩子,什么也不讓她做。

    所以施銀杏來了宋家很是開朗, 當然人也皮實了很多, 膽子大的啥事都敢做。

    掉稻田里的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宋驚蟄和林立夏不怕她把稻苗禍禍了,反正也被蟲給啃得差不多了,歉收已成必然,他們怕她又掉田里去了, 這天掉田里,肯定是要遭罪的。

    過來見到她人還好端端地站在田坎上,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隨即宋驚蟄驚喜地發現,他困擾了好久的問題,施銀杏隨手就給他解決了。

    下到稻田里的鴨子和鵝,壓根就沒禍禍秧苗,而是游在秧苗的間隙里,一路走,一路歡快地將秧苗上怎么也趕不走的飛蟲,吃得七零八落。

    聽著鴨子那嘎嘎嘎叫得格外歡快的聲音,林立夏也是驚奇不已,他知道,驚蟄哥近來為秧苗上長蟲這事兒困擾不已,時常一個人坐在屋里看書,祈求能從書上找到法子,他不識字,下地也只會干苦力,想幫忙也幫不上,沒想到解決的法子如此簡單。

    “舅舅,林舅舅,你們快看,二丫好傻,不知道怎么走了,哈哈哈哈哈。”

    施銀杏見到宋驚蟄和林立夏也不害怕,拉著他們的衣服,讓他們去瞧頭上有一抹黑,吃完了一畦苗,陷在兩邊都是水稻的田里,不知道該怎么辦的鴨子。

    宋驚蟄和林立夏對視了一眼,兩人眼神里都帶了些尷尬,由于是第一次插秧,沒有經驗,他們插得有些亂,有些地方稀,有些地方疏,二丫陷在的地方就是他們插得疏的地方。

    好在二丫晃悠了一會兒,原路返回,找了個空隙鉆進去,換了一畦,繼續吃蟲。

    宋驚蟄收回尷尬,俯身去問施銀杏:“杏兒,你是怎么知道鴨子可以吃這些飛蟲的。”

    “鴨子就是吃蟲的呀。”施銀杏瞪大眼好奇地看著宋驚蟄,那眼神仿佛在說,舅舅不知道嗎。

    宋驚蟄也不尷尬,認真地跟她說:“舅舅知道鴨子吃蟲,但不知道鴨子可以吃稻苗上的蟲。”

    施銀杏不解:“都是蟲,有什么區別嗎?”

    “沒區別,是舅舅狹隘了。”宋驚蟄心神一震,是啊,都是蟲,有什么區別,是他把問題想復雜了。

    他看著施銀杏那圓圓的腦袋想,果然這新腦子,就是比舊腦子好使。

    “……”

    發現鴨子吃可以稻田里的飛蟲后,林立夏每天都把鴨子趕到稻田里去吃蟲,鴨子在稻田里下蛋也不怕,總歸是在自家田里,找找總能找到。

    但很快林立夏察覺,鴨子進到稻田里,不僅把蟲和雜草都吃了,產的糞還能肥沃水稻后,鴨子下蛋也下得勤了。

    以前母鴨子,很少有天天下蛋的,要不連著下一段日子,就要歇一歇,要不隔天下一個,總之很不固定。

    但近來的母鴨子,幾乎是天天都在下蛋,他用來攢蛋的籃子,都堆滿了。

    在地里收花生的時候,林立夏一邊摘花生,一邊跟宋驚蟄商量:“驚蟄哥,我們收完花生就去賣鴨蛋吧。”

    “好啊。”宋驚蟄停了停鋤頭,沒有反對,家里的鴨蛋多了,自家人吃不完,他也怕放壞了可惜。

    林立夏摘完一堆花生,拿著他的小板凳換了個地方,來到新一堆的花生面前坐下,繼續摘:“我想回趟娘家看看何楊的夫君收不收。”

    要不是先前何楊跟他講鴨蛋和鵝蛋掙錢,他也不會想到養鴨子和鵝,這份情他要承人家的。

    況且,他回娘家比去縣城近多了,每攢滿一籃子鴨蛋就要提到縣城去賣,路途遠很容易把蛋磕壞不說,一來一回就要耽誤一天的工夫,太費事了。

    要是能隔一段日子就往稻香村送一趟,不僅省事,他回娘家也方便。

    “行。”宋驚蟄也沒有反對,鴨子是林立夏養的,鴨蛋他想怎么賣都成。

    他俯下身將剛剛挖好的幾棵花生抖了抖土,就近摞在一起,方便林立夏待會兒過來摘。

    他們康州府就是這點不好,因為潮濕,土質瓷實,種的花生需要費很大的力才能從土地挖出來,挖出來后,黏在花生上的土也不容易脫落,挖花生的時候,需要有個人在一旁幫著把花生從根莖上摘下來。

    不然挖出來的花生,被太陽一曬,黏在上面的土水汽被曬沒了,就徹底跟花生融在了一起,更不好摘了。

    鄭月娥也在地里幫忙摘花生,邊摘邊抱怨:“康州府這邊哪兒都好,就是種地太麻煩了,就拿這花生來說,要是在我們西北,都不用挖,直接逮著花生秧子一扯就出來了,再抖抖土,花生上一點泥都不會帶,就這樣帶著秧子扯回去,放在院子里曬干,什么時候空閑了,什么時候再來摘。”

    林立夏聽得羨慕不已:“娘,你們那兒可真好。”不用挖花生,能省下不少力氣呢。

    “好啥好啊,全是沙子,一不下雨,地里莊稼全玩完。”鄭月娥抱怨歸抱怨,人也實誠,“別說莊稼了,人都沒水喝,繼續待著,只能渴死。”

    要不是這樣,她家也不會逃荒。

    想到她們一家好不容易逃出來,她為了家人能夠活命,膝蓋都跪爛了,跪來了一袋糧食。

    但一家人吃飽后,首先拋棄的就是她,鄭月娥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西北地涼,人也涼。

    “娘,你喝點水。”宋驚蟄挖完一畦花生,給鄭月娥遞了壺水過去,安慰她,“以后你再也不會缺水喝了。”

    “那是。”鄭月娥得意地接過水壺,她現在有丈夫有兒女,再苦再難,她的丈夫和兒女都不會拋棄她。

    “立夏你也喝。”安慰好了鄭月娥,宋驚蟄把自己喝了幾口的碗遞給林立夏,讓他也喝點水歇歇。

    “謝謝驚蟄哥。”林立夏接過水碗喝了幾口,明明是連茶葉都沒放的白水,可他竟然喝出幾分甜來,解了渴,他又把碗還給宋驚蟄,“驚蟄哥,你再喝點,你挖地出的汗多,要多喝水。”

    “好。”宋驚蟄笑著接過碗,將碗底的水一飲而盡。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施銀杏在地里找花生玩,看到他們都在喝水,樂癲癲地跑過來,將她手里撿到的幾顆遺漏的花生攤開給幾人看,證明她有出力后,眼巴巴地盯著宋驚蟄手里的碗:“舅舅,杏兒也要喝水。”

    宋驚蟄拿著個空碗一臉尷尬。

    “哈哈哈哈哈,你舅舅手里的碗是跟林舅舅喝的。”鄭月娥樂不可支地把施銀杏拉過來,將手中的水壺遞給她,“杏兒跟姥姥喝水壺里的水吧。”

    “好。”施銀杏把手里的花生丟進林立夏的背簍里,捧著水壺小口小口地抿著水喝。

    她喝水的時候,宋驚蟄和林立夏都沒說話,怕嗆著她,等她喝完了,林立夏笑著問道:“杏兒,水好喝嗎?”

    施銀杏咂咂嘴,使勁點頭:“好喝!”

    把宋驚蟄和林立夏逗得不行。

    “帶孩子好玩吧。”鄭月娥見他們高興的模樣,笑呵呵地道,“你們也趕緊生一個,生下來和杏兒一塊玩。”

    宋驚蟄和林立夏的臉霎時紅了,最近忙這忙那的,每天晚上回去倒頭就睡,哪有時間干這等子事。

    “娘,我們繼續摘花生吧。”林立夏咳嗽了一聲,趕緊把鄭月娥的注意力轉移,可不敢叫她知曉,因為他覺得圓房太耽誤事了,最近睡覺一直特別老實,不敢撩撥驚蟄哥。

    宋驚蟄垂眼瞧著林立夏,見他耳根和臉頰紅透的模樣,想到近來他忙著地里的事兒,又疏忽了立夏,著實是太不稱職了。

    回去當晚,又燒了水,和立夏磨了兩個時辰,直到立夏累得睡著了,這才停歇。

    “……”

    收完地里的花生,洗干凈,曬好,拿麻袋密封好,宋驚蟄又去后院地里看了看他種的菘菜。

    有了牛羊糞的施肥,這批菘菜著實長得不錯,個頭大,水靈,味道也好,炒出來甜滋滋的。

    宋驚蟄正打算挑個時間,帶一些去縣城賣賣看,林立夏氣鼓鼓地從稻香村回來了。

    “怎么了。”宋驚蟄問他。

    “何夫郎不收我的鴨蛋。”林立夏沒有隱瞞。

    如果何夫郎所有人的鴨蛋都不收,他也不至于生氣。

    他回稻香村,特意向他娘打聽過,何夫郎夫君蔣茂盛還收不收鴨蛋鵝蛋,他娘說,還收,前些日子,還挨家挨戶地上門問家里有沒有鴨蛋鵝蛋的。

    他這喜不自勝地提著一籃子鴨蛋鵝蛋上門,何夫郎卻說,最近不收了。

    他在村長家里見到不少褪了絨毛的鴨子和鵝,知道何夫郎這是自己要養鴨子和鵝來下蛋了,沒多說地提著籃子回來了。

    路上又遇到何柳,他見他提著滿滿一籃子的鴨蛋,突然就對他冷嘲熱諷道:“喲,賣鴨蛋沒賣出去啊。”

    林立夏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沒有跟他吵地繼續往前走。

    誰知何柳又開口了:“想知道你為什么賣不出去嗎?那是因為是我跟我哥說的呀,你上次都把我罵成那樣了,我怎么可能還讓我哥收你的鴨蛋。”

    林立夏沒克制住自己,當場罵了他兩句:“你可真是猴兒爬石崖,顯出你能耐來了,你有本事讓你哥不收我鴨蛋,你有本事也讓你哥夫別收鴨蛋唄,這坐在家里賺錢的事兒都不干,要你哥鴨子沒喂出來,我看你怎么跟你哥夫交代。”

    雖說林立夏最后罵贏了,但他心里還是氣,少了條能便捷賣鴨蛋的路,他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了。

    可是農家人賣個東西不容易,太少人家不愿意收,太多他們也找不到門路。

    “別生氣。”宋驚蟄還以為什么事兒呢,好玩地捏了捏他氣鼓鼓的臉蛋,跟他說,“我有法子幫你。”

    “怎么幫啊?”林立夏問。

    他當然知道,他們可以把鴨蛋拿去鎮上或者縣城擺攤,這樣零零散散地也能賣出去,可他們以后是要經常賣蛋的,天天這么跑,地里的活兒就不用干了。

    宋驚蟄也沒有賣關子,直言道:“我們沒花錢用著王大哥的糠,是不是該回報一下王大哥。”

    林立夏聽了眼睛一亮,對呀,他可以把鴨蛋放在王大哥店里寄賣,他店里來來往往都是些買賣糧食的,其中自然不乏有想買蛋的。

    況且王大哥還認識鎮上不少食鋪酒樓的人,沒準他還能把蛋拉去這些食鋪酒樓去賣。

    當然,王大哥能賣多少是他的本事,他只收他應得的錢就成。

    “謝謝驚蟄哥,驚蟄哥你真厲害。”林立夏有了主意,好話一籮筐地往宋驚蟄身上倒。

    桃源村離著鎮上近,去鎮上還有官府修的可以容納牛馬的寬敞道路,雨天也不用擔心走路打滑摔碎鴨蛋,這可比他提著籃子回稻香村便捷多了。

    而且王大哥肯定不會跟何楊一樣,為了弟弟,連送上門來的生意都不做。

    宋驚蟄聽著林立夏的夸贊,心里也高興,他先前就想跟林立夏說,他們可以把鴨蛋放在王大哥鋪子里寄賣,后來聽立夏說他要還人情,他也就沒再多說了。

    這會兒他不僅幫了立夏,還收獲了立夏的崇拜,一舉兩得。但宋驚蟄聽來聽去,只見林立夏夸,沒見林立夏有所行動,有點兒不滿地說:“只有嘴上的夸贊嗎。”

    林立夏的聲音頓住,面頰有些發燙,他當然知曉宋驚蟄是個什么意思,但他現在只要一想到圓房兩個字,手腳都是軟的。

    驚蟄哥兩次好幾個時辰的弄,真的把他弄得有些怕了,他們白天還要干活,晚上這么不節制,很容易把身體搞垮的。

    但他也不能不盡到自己做夫郎的義務,上前摟住宋驚蟄結結實實全是力氣的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跟他商量道:“明天我們還要去賣菜賣蛋,今晚就做一次好不好。”

    一次應該很快就能完事,他輕松,驚蟄哥也能沒那么累。

    “好。”宋驚蟄滾了滾喉結,沒有拒絕。最近他發現了一個圓房的樂趣,那就是聽林立夏輕輕軟軟地跟他說:“驚蟄哥,不要了。”

    那時候他說的話,比任何時候都要動聽,勾著他心里那根弦繞啊繞的,偏不讓林立夏如愿的真性情一上來,竟然是那般地令人舒爽。

    見宋驚蟄答應了,晚上,洗漱過后,林立夏喜滋滋地把他做的墊子拿出來鋪好,這還是他跟宋寒露學了好久,才勉強學會的縫補活兒。

    上次驚蟄哥見了,一點都沒嫌棄他的手藝,還夸他縫得好。

    想著驚蟄哥這么好,等宋驚蟄上了床,林立夏主動湊過去,親完宋驚蟄的臉,又去親宋驚蟄的唇。

    就一次,他也不能讓驚蟄哥掃興,怎么都得把驚蟄哥服侍舒服了。

    半夜,林立夏睡過去前,憤憤不平地想,怎么只做一次,也能做上一個時辰,還讓不讓人活了!

    第49章

    奚臺鎮沒有水, 喂鴨子和鵝的人特別少,鴨蛋和鵝魚嚴.蛋供不應求,宋驚蟄和林立夏愿意把鴨蛋鵝蛋拿給王有糧賣, 王有糧喜出望外。

    他高興道:“你們也別寄賣了,這樣, 我收你們的鴨蛋鵝蛋, 鴨蛋三文錢一枚,鵝蛋五文錢, 有多少收多少。”

    林立夏和宋驚蟄對視, 來之前他們就想到了鴨蛋鵝蛋的價錢可能不低, 但也沒想到價錢竟然這么高。

    林立夏猶豫道:“王哥, 你會不會給得太高了。”

    生雞蛋一文錢兩枚, 一枚鴨蛋抵得上六枚雞蛋了, 他這得賣什么價, 才能賣得出去。

    “不貴。”王有糧跟林立夏實誠道,“我們這兒有道名菜,叫金沙豆腐,就是用咸蛋黃炒的豆腐,蛋黃裹著豆腐, 入口即化, 哎呀,那滋味。”

    王有糧說跑偏了,趕緊把話扯回來:“你當那些酒樓為什么到處收鴨蛋,為的就是做這金沙豆腐,我有路子賣到酒樓去, 你們不用擔心我折本。”

    再有一樣,他們這兒有個說法, 得了風寒不能吃雞蛋,要吃鴨蛋鵝蛋炒的芫荽,才能好。

    他們這地兒悶熱潮濕,小孩經常得風寒,老人又有風濕,都是不能吃雞蛋的,因此他收鴨蛋鵝蛋不愁賣。

    田英梅也在一旁幫腔道:“宋兄弟,立夏哥兒,你們可千萬別覺得我們價給高了,我們還怕你們覺得價錢給低了呢。”

    宋驚蟄和林立夏笑笑,人家都把話說這份上了,兩人也不好再推辭,林立夏更是笑著感謝道:“那就多謝王大哥和田嫂子了。”

    王有糧和田梅英擺手:“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啥。”

    從王有糧的鋪子出來,宋驚蟄意外地瞧著沒有如同往常一樣興高采烈的林立夏,輕聲問他:“怎么掙錢了,還沒有掙錢之前開心。”

    今天林立夏可是帶了七十枚鴨蛋,三十枚鵝蛋,總共掙了三百六十文,他們來之前,覺得這一百個蛋能賣兩百文左右就很好了,現在超出了這么多,按以往林立夏掙個幾十文眼睛都亮晶晶的性格,這會兒早樂得找不著北,對他夸了又夸了。

    林立夏也沒有隱瞞:“我在想那金沙豆腐的事兒。”

    聽王有糧的描述,這金沙豆腐做法和食材都不難,但他卻別說見了,聽都沒有聽過。

    “你想吃?”宋驚蟄聽他提起這個,將林立夏的手拉起,帶著他要往酒樓去,“我們一起去嘗嘗。”

    他喜歡先前那個做什么都很滿足的林立夏,不過是一碟金沙豆腐而已,他不想他為了這么點小事不開心。

    “不用不用。”林立夏趕緊拒絕,“我們今天不是還要去賣菘菜嗎,這會兒去了酒樓,就賣不成菘菜了。”

    林立夏就是感慨一下,還沒有要為了口腹之欲耽誤正事的想法。何況,他們這才掙幾個錢,就想著上酒樓吃飯了,他怕他們一出酒樓,兜里剛掙的錢還沒捂熱就沒了。

    宋驚蟄又道:“那我們賣完菘菜再去?”

    “不要。”林立夏哭笑不得,“王大哥不是說現在鴨蛋供不應求嗎,這金沙豆腐肯定貴得嚇人,我們等養鴨子的人多了,鴨蛋的價錢下來了,再去吃,肯定便宜。”

    重要的是,那會兒他和驚蟄哥可能已經買牛了,這有田有地還有牛,又有雞鴨鵝下蛋掙錢,手里有閑錢,什么樣的金沙豆腐吃不到。到時候他天天帶著驚蟄哥上酒樓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宋驚蟄見林立夏說什么也不去,也沒再強迫了。

    隨即,兩人逛了逛鎮上的集市,問了問各類菜價,雖說這個天農家人后院還留著不少菜,菜價不是很貴,但像菘菜、兒菜這類爽口又能腌咸菜的菜,賣得還挺好的。

    宋驚蟄見鎮上的菘菜種得沒他好,都能賣上兩文錢一斤,借了牛車,和林立夏推了百來斤的菘菜到縣城,直接翻了一倍,五文錢一斤。

    這個價著實太貴了,好多看到他菜長得水靈過來詢價的人,都搖頭走了,零星幾個留下來的,都是想跟宋驚蟄討價還價的。

    宋驚蟄也不氣餒,單獨取出一顆菘菜,剝下葉子給他們品嘗:“你們嘗嘗,我這菜沒有蟲眼還比別的菜甜,用來腌菜都不用放多少糖,這個價很實誠的。”

    嘗過的人,不少都眼睛一亮,能把菜種得這么水靈還這么甜的,下了多少功夫不說,這肥肯定沒少施,肥價貴,這攤主沒有說假,五文錢著實是個實誠價了。

    有那心動的夫郎道:“給我稱上兩顆吧。”不是不想多買,這個價換別的菜都能買五六斤,兩顆已經是照顧攤主的生意了,

    “成。”宋驚蟄麻利地給客人稱好,不經意地又說了句,“這菘菜很費肥,今年我們也沒種多少,今天賣完,得等好久才會來擺攤。”

    那客人聽宋驚蟄這么說,咬咬牙道:“那再給我稱兩顆吧。”

    像這個攤主這么甜的菘菜他還沒遇到過,其他人的菘菜生吃都有一股苦味,炒過后就更苦了,家里小孩正是挑食的時候,苦菜不吃,有了這甜滋滋的菘菜,也能讓他多吃幾口飯了。

    “給我也稱點。”

    “還有我,我也要。”

    有了客人下場,再被宋驚蟄的話一激,原本在攤子前嫌貴的客人,都多少稱了一點。

    將這批客人送走,騰出空來的宋驚蟄把手里的秤遞給林立夏:“剩下的你來賣,我有點事要去辦。”

    “好。”林立夏剛一直幫著取菜收錢,也會宋驚蟄賣東西的法子,接了秤好奇道,“辦什么事啊。”

    宋驚蟄神秘地賣了個關子:“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林立夏沒再問了,轉身招待新一批客人去了,宋驚蟄在一旁看了會兒,見林立夏應付得游刃有余,這才放心離開。

    “……”

    宋驚蟄再回來的時候,林立夏都快把他們推來的菜賣光了。

    宋驚蟄詫異:“這么快?”

    林立夏小聲道:“我跟他們說我家離著縣里特別遠,回去要走好久的路,待會兒不管能不能賣完,都要走了。”

    宋驚蟄夸贊道:“真聰明。”

    人就是這么奇怪,對自己隨手能買到的東西,不慌不忙,一聽要買不到了,立馬就買了。

    他將手上的食盒放上攤子,取了雙筷子遞給林立夏。

    林立夏接過筷子瞧著食盒:“你剛說要辦的事兒,就是去買飯啊。”

    聽出他語氣里的失落,宋驚蟄好笑道:“怎么,做生意做到連飯都不想吃了?”

    他們早上一早起來,本就沒吃多少東西,再推著板車走了這么遠的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倒也不是。”宋驚蟄當時說得那么神秘,林立夏怎么想也得是件很大的事,沒承想就買頓飯,不過他還真是餓了,期待地看著食盒。

    一碟炒絲瓜還算正常。

    他望著另外一碟金色的塊狀物問:“這個是什么?”

    宋驚蟄給他夾了一塊:“金沙豆腐,你嘗嘗。”

    林立夏愣了愣,將那塊裹著咸蛋黃的豆腐夾起來仔細看了看:“這個就是金沙豆腐啊。”

    看上去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

    咬了一口,咸蛋黃裹著鮮嫩的豆腐,淡淡的咸味兒混著豆腐的清香,入口即化,有股說不出的軟糯咸香,叫人吃了還想吃。

    林立夏亮了亮眼睛,立馬對著宋驚蟄道:“驚蟄哥,好吃!”

    終于又在林立夏臉上看到那種歡呼雀躍的神情,宋驚蟄心里舒服了,跟著嘗了嘗,頷首道:“確實不錯。”

    又對林立夏笑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別委屈自己,掙錢是讓自己享受的,不是攢起來等著做這做那的。”

    “好。”林立夏被宋驚蟄一番話說得甜滋滋的,從來沒有人這么在乎過他,要不是還在外面,有損顏面,他真想親驚蟄哥一口。

    兩人溫情了一會兒,林立夏這才問道:“驚蟄哥,這金沙豆腐多少錢啊。”要是不貴,也能給爹娘他們帶一份回去。

    “八十八文……”

    “咳咳咳咳……”

    宋驚蟄的話還沒說完,林立夏就被嗆到了,他想過會很貴,但沒想到貴得這么離譜。

    宋驚蟄幫他順了順氣,咳嗽道:“名菜嘛。”

    見林立夏這樣,宋驚蟄都不好意思跟他說,價錢是一方面,他走了好幾家酒樓才買到這道菜,八十八文買的可能也不是很正宗,因為大酒樓不上包間,是點不上這道菜的。

    林立夏知道價格后,不再像先前那般大快朵頤了,小口小口地猶如吃金子般慢慢品味。

    宋驚蟄看他這樣實在可憐,笑道:“你放心吃,吃完了回去,我們也腌點咸鴨蛋,看看能不能將這菜給做出來。”

    林立夏雙眼放光:“驚蟄哥,你會做嗎?”

    “現在還不會。”宋驚蟄搖頭,“不過用料就豆腐和咸蛋黃,這兩樣都不貴,我們試著做幾回,沒準能做出來。”

    林立夏想到自己養鴨子,腌咸蛋黃還不容易,吃完飯,催著宋驚蟄道:“你趕緊去將食盒還了再買些鹽,待會兒我們回去就腌鴨蛋。”

    “行。”宋驚蟄被他的風風火火逗笑,按著他的要求還了食盒又買了鹽和腌鴨蛋的香料。

    “……”

    腌咸鴨蛋不是很難,燒鍋水,放些鹽和花椒八角香葉煮開放涼,鴨蛋洗干凈,放進腌咸鴨蛋的壇子里,鹽水沒過鴨蛋,再放一些酒密封好。

    放上二十多天就能吃了。

    因為是第一次做,宋驚蟄只做了一壇子看成效,要是做得好吃,他再多做幾壇,留著日常下飯。

    由于牛車不是每日都能借到,宋驚蟄還想把菘菜留到冷一些再賣,他也沒騙縣里的人,真的不常去。

    但為了給顧客留個映像,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還是會拉上一車菘菜去縣里混個臉熟。

    老客人知道他們不常來,每當宋驚蟄和林立夏一出現,都會搶著買上一些存著慢慢吃。

    新客人好多都是被老客人這搶菜的勁頭吸引過來的,剛開始還有后悔覺得菜價貴的,后來發現他們攤子上的菘菜比別人攤子上的好吃后,也跟著蜂蛹上來搶。

    賣到后面,一車菘菜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搶光,天越來越冷,這個情況愈演愈烈,即使宋驚蟄把菘菜的價格提高到十文,都沒有減退大家的熱情。

    不過再好賣的東西,也有賣完的一天,臘月初,賣完最后一車菘菜,宋驚蟄跟老顧客們說:“地里沒菜了,以后我們都不來了,大家往后都別等了。”

    聞言,好些還想正月買些菘菜做年菜的人,失望不已。

    對此宋驚蟄和林立夏也沒辦法,這菜在地里留久了就會老,他們這兒又不像北方能挖地窖儲藏,潮濕的氣候使得從根莖上砍下來的菜,放不了多久就會腐壞。

    大家愿意買他們的菜,就是因為他們的菜又新鮮又水靈,否則這么高的價錢,人家也不是冤大頭。

    為了明年他們的菜還能像今年這么被搶著賣,兩人一合計,決定不去掙過年那筆紅火錢了,早點賣完早點回家過個輕松年。

    賣完菜,回了家,宋驚蟄和林立夏這才有空數他們這段日子掙的錢。

    后院只有半畝地,宋驚蟄的肥施得再好,也不過才收八百斤的菘菜。

    按理說,前三百斤,五文錢一斤賣的,有一兩五錢銀子;后五百斤,十文錢一斤賣的,有五兩銀子,他們一共能賺六兩五錢銀才對。

    但這賣菜有講價的,還有嫌菘菜外面不新鮮不干凈剝了好幾層才過秤的,再有他們是趕著牛車進城做生意的,進城門和擺攤都要交二十文的進城錢和攤位錢,再刨去種子錢,借牛錢,肥料錢,留在兩人手里的只剩四兩了。

    這中間再除去在縣里吃飯等花銷,最后這賣菘菜,他們掙了三兩五錢銀。

    即使這樣,林立夏都很開心了:“半畝就能掙三兩半,一畝豈不是能掙六兩。”

    宋驚蟄笑道:“你忘了,就這半畝的草和蟲是怎么折騰我們的,再來半畝,這菘菜不一定能長這么好。”

    肥施得好,莊稼長得好,草也長得好,還有隨之而來的青蟲。

    為了不讓菘菜被蟲吃得坑坑洼洼影響賣價,兩人幾乎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在菜地里鋤一遍草,捉一遍蟲。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天的時間也只有那么長,做了這樣,做不了那樣,要再來半畝地,他和立夏都不用干別的了。

    “也對。”林立夏想到他為了扯草捉蟲,差點累斷氣的腰,把腦子里還想多種菘菜的想法踢出去,將錢放進他和宋驚蟄攢錢的錢匣子里,數了數。

    開心道:“有二十兩了,差不多能買一頭牛了,過幾天我們去鎮上和縣里看看有沒有賣牛的,買上一頭,也省得每次都去借了。”

    這次他們賣菜的花銷大頭就是借牛,一借就是一天,又是借去做生意的,一日怎么都要給人家五十文。

    有時候他們從縣城回來太晚,來不及去還牛,等到第二天,又要多添五十文。

    林立夏覺得這些都是冤枉錢,他們要是有牛,這些錢就能省下來了。

    宋驚蟄想了想道:“再攢攢,我們去買包大叔手里的牛。”

    上次他去畜牧莊拉糞,有問過包興盛賣不賣牛,人家開畜牧莊的,自是要賣的,不過他們的牛賣得比外面貴,一頭壯牛,最低也要二十五兩。

    包興盛說宋驚蟄若是要的話,他可以給他挑一頭最好的。

    宋驚蟄很是意動,他不懂看牛,去牛販子手里買可能會被坑,有個常年養牛的熟人幫著挑,肯定比外頭買的牛好。

    “好吧。”林立夏聽了宋驚蟄的想法也沒有反駁,盤算起兩人的買賣來,“等我們收了水稻,再把花生賣了,還有我賣鴨蛋鵝蛋的錢,應該能買牛了。”

    宋驚蟄聽著他的盤算,見他一點都沒往自己身上想,從錢匣子里取了半吊錢,問他:“你是不是忘了個事兒?”

    “什么事啊。”林立夏一臉懵,他們還有什么事兒沒做嗎?

    宋驚蟄笑著捏了捏他臉頰:“你忘了,我們該去你姥姥家走親戚了。”

    第50章

    宋驚蟄拿半貫錢在村口的紡織坊買了兩匹布, 由于聽林立夏說他的舅舅們待他不是很好,他很小心眼的買的都是帶壽字的布料。

    他們這兒不上六十是不能穿帶壽字的衣裳的。這樣,這些布匹只有林立夏的姥姥姥爺能穿, 旁人一點都沾不上。

    又打包了些紅棗糕點之類的,做足了禮數, 宋驚蟄去問宋寒露:“衣裳做好了嗎?”

    “好了好了。”宋寒露正在做最后的收尾, 幾下打好結,咬斷線, 將衣裳抖給宋驚蟄:“哥, 你看好看嗎?”

    “好看。”宋驚蟄滿意地點點頭, 將衣裳拿給林立夏:“去換上看看。”

    林立夏一臉詫異:“給我做的?”

    宋驚蟄笑:“用的你給的棉花和皮毛, 不是給你做的給誰做的。”

    先前林立夏買了棉花回來, 就給家里每個人都分了兩斤做衣裳, 他還開了嫁妝箱子, 從里面拿了不少皮毛給宋寒露,讓她拿去做圍脖、鞋襯。

    入了秋,他娘就穿上了帶兔毛的鞋子,這些天都沒聽她念叨過膝蓋疼了。

    宋驚蟄尊重林立夏,自他進了宋家, 從沒有動過他的東西, 見他有這么多的皮毛,卻一點沒用在自己身上,問他要了一些拿給宋寒露,讓宋寒露也給他做件保暖的衣裳。

    銀灰色的鼠皮在衣領和袖口處各圍了一圈,配上那相得益彰的天藍色布料, 明明沒有繡花,都感覺出一股昂貴來。

    林立夏見著眼巴巴盯著他手里衣裳很喜歡的施銀杏, 不好意思地說:“小孩子才這樣穿,我穿不好吧。”

    鄭月娥一臉不認同:“你才多大,就說自己不是孩子了。”

    宋白露宋驚蟄哪一個不比他大,她現在看宋白露她們都還覺得她們是孩子呢。

    林立夏過意不去:“就我一個人穿得這么好,好像也不太合適。”

    要大家都穿這樣的,他也跟著穿可以,但大家都穿得普普通通,就他一個人穿得這么顯眼,他覺得別扭。

    宋寒露就知道林立夏會這樣,笑道:“立夏哥,你給我拿的皮毛不少,大家都有呢。”

    說著她把給宋驚蟄做的氅衣拿出來,跟林立夏衣服上差不多顏色的鼠皮鑲在衣領和袖口,一看就知是一對。

    林立夏眼睛一亮:“這個好看。”

    “是吧。”宋寒露得意,“立夏哥,這下你總能穿了吧。”

    去走親戚,還是去走看不起自己的親戚,不穿好一點,怎么揚眉吐氣。

    林立夏不接話了,問宋寒露:“你的呢,給我看看。”

    這會兒輪到宋寒露不好意思了:“還沒有做出來。”

    年底大家都要買布匹做新衣裳,紡織坊近來為了賺錢,很是忙碌,她還沒空出手來給自己做。

    林立夏轉頭去瞧宋驚蟄,沒有底氣地問他:“妹妹這么忙,怎么不把布料拿給我做。”

    宋驚蟄裝看不出他的心虛,臉不紅心不跳的:“最近我們也忙,寒露也該練練女紅了,多做一點對她沒壞處。”

    林立夏想到自他和驚蟄哥買了地,他們就沒歇過氣,放下心來,輕松地換了衣裳跟宋驚蟄回稻香村。

    宋寒露做的衣裳很合身,宋驚蟄看著換了衣裳精神都不一樣了的林立夏,心里高興,他把夫郎養得這么好,誰不高看他一眼。

    到了稻香村跟馮金玉接上頭,馮金玉看著兩人一身嶄新一看就很值錢的衣裳,止不住地點頭:“哎呀,我的哥兒哥婿怎么長這么俊,我要不說,說你倆是城里大戶人家的孩子也有人信。”

    宋驚蟄被夸得臉紅,感覺在他丈母娘眼里,他沒有一點不好的地方。

    他也可算是知道立夏為什么那么愛夸人了,都是跟他丈母娘學的,別說,天天被他們吹捧著,這感覺還不賴。

    林立夏也被夸得不好意思,去拉馮金玉的衣裳:“娘,你夸驚蟄哥就夸驚蟄哥,夸我做什么。”

    馮金玉一視同仁:“你們都是夫夫了,我夸誰都一樣。”

    林立夏無奈去瞧宋驚蟄那張被氅衣給襯得高大挺拔,相貌堂堂的臉,心想,不一樣。

    驚蟄哥比他好看多了,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力氣有力氣……

    想著想著林立夏就想歪了,他趕緊回神,唾罵自己不要臉,趕路都想七想八的,罵完又去瞧宋驚蟄。

    宋驚蟄走在路上,見立夏時不時地偷看自己,偶爾還露出臉紅、不好意思等神情,不禁翹起了唇。他是不是忘了,他是他夫君,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

    林立夏的姥姥家不在池水縣,在挨著池水縣的白沙縣,從稻香村翻山過去,也不是很遠。

    他們這里有條河,不缺水,由于地質不好,地里的莊稼收成不多,大家把土地弄成水田,養魚種藕,收成比種莊稼好。

    宋驚蟄他們一出池水縣進到藕林鎮,就見到不少種著藕的池塘,來到林立夏姥姥家荷葉村更盛,村頭到村尾全是種藕的藕田。

    宋驚蟄都不敢想,要是夏天來此,荷葉接天蓮花朵朵的樣子得有多好看。

    林立夏卻沒空管這些,剛一進村,就小聲對宋驚蟄說:“驚蟄哥,待會兒我舅舅他們要是為難你,你就當看不見,我們只逢年過節來看望我姥姥姥爺,跟舅舅們走動不多,你不用看他們臉色。”

    宋驚蟄見他這么緊張自己,對他笑了笑,輕松道:“放心吧。”

    不過就是幾個喜歡刁難人的親戚,他家沒分家的時候,他的爺奶叔伯,哪個好對付了。

    林立夏一點都不放心,他兩個哥夫第一次來他舅舅家,差點都被刁難哭了,不是指使去做這就是做那的,還陰陽怪氣地說他娘,哥兒嫁不出去了,找這兩個玩意兒,可見他們有多過分。

    馮家人一早就在等著馮金玉他們了,等馮金玉他們一出現在馮家門前,林立夏的兩位舅娘,縱使心里再不情愿,也笑著上來迎接道:“來了。”

    宋驚蟄跟著林立夏叫人:“大舅娘,二舅娘。”

    “哎。”兩人見宋驚蟄生得這么好,還落落大方的,愣了愣神,齊齊應聲。

    宋驚蟄又跟著林立夏去屋里跟坐著沒動的兩人打招呼:“大舅,二舅。”

    兩人都只是點點頭沒說話,一副很不待見他們的模樣,宋驚蟄也不在意,提著禮到了姥姥姥爺跟前:“姥姥,姥爺,我是驚蟄,頭回上門看你們,一點心意,望你們安康長壽。”

    “哎,好。”林立夏的姥姥汪慧紅盼宋驚蟄盼得脖子都要扯疼了,這會兒見宋驚蟄果真跟馮金玉說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拉著宋驚蟄的手一個勁地道,“好孩子,你能看上我們立夏,我們立夏真是積大德了。”

    宋驚蟄笑握著老人的手:“姥姥,你說反了,我能娶到立夏,才是積大德了。”

    汪慧紅因為年輕的時候,常在地里挖藕,現在老了腿腳不靈便了,但精神氣還很好,聽宋驚蟄這么一說,笑得開懷,“你能這樣想,就更好了。”

    林立夏的姥爺馮德仁對宋驚蟄的印象也好,等雙方寒暄完,招呼大兒子小兒子:“去把我屋里那壇酒取出來,今兒我們好好招待驚蟄。”

    大舅馮金榮不樂意道:“爹,你那老寒腿,不能喝酒。”

    馮德仁擺手:“今兒高興,喝一點沒事的。”

    宋驚蟄勸道:“姥爺,咱可不能高興就不顧身體,我還等著姥爺抱我和立夏的孩子呢,姥爺可得健健康康的。”

    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最喜歡聽的就是長命百歲,兒孫滿堂,宋驚蟄一句話算是說到馮德仁心坎上了。

    馮德仁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那就聽驚蟄的,不喝了。”

    二舅馮金誠的兒子馮高揚對大舅的兒子馮高毅道:“看不出,立夏這夫君還挺能說會道的。”

    馮高揚的妹妹馮曉燕在一旁插嘴:“長得也跟大姑說的一樣,俊朗,這要是叫小姑知道,還不得氣死。”

    馮金玉有個妹妹,馮金花,從小就愛跟馮金玉掐尖要強,馮金玉生了三個哥兒,她生了三個兒子,每回馮金玉回來說她的哥婿多么好,馮金花就說她的兒媳婦們多么好。

    反正是各種別苗頭誰也不服誰。

    馮金玉先頭兩個哥兒沒有正經出嫁,都快叫馮金花給笑話死了,現在林立夏找了個這么好的,馮金花又不能讓三兒子休妻另娶,指不定要氣成啥樣。

    馮家的這些彎彎繞繞宋驚蟄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表現得好,就是給立夏和馮金玉爭面兒。

    席間一直恭維著汪慧紅和馮德仁,把他們哄得興高采烈的。

    吃了飯,兩位老人家又說了會兒話,精神不濟先去休息了。

    二舅馮金誠發難了:“那個驚蟄啊,我聽你說,你在家也是常年下地的,會挖藕不,反正這會兒閑著也是閑著,去幫我挖會兒藕唄。”

    馮金玉和林立夏面色一沉,哪有頭回上門就讓人去下地干活的,知道的說是幫忙,不知道的還以為家里窮得連個勞力都沒有了。

    還有,這是林立夏舅家,不是宋驚蟄舅家,外甥哥婿頭回上門就這樣被刁難,存心不想讓他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是不是。

    “二哥!”馮金玉剛要對馮金誠不滿,宋驚蟄開口了,“好啊,二舅,正好我還沒挖過藕,你教教我唄。”

    宋驚蟄在進村前看到那一片藕田時,也想等以后有錢了在桃源村挖個池塘,弄點蓮藕養魚。

    正愁不會種藕挖藕,這有現成的人教,再好不過。

    馮金誠卻被宋驚蟄的話堵得慌,他原想等著宋驚蟄說不會,笑話兩句的,沒想真下地。

    要是宋驚蟄夸大說會挖就更好了,指使他下地去挖藕,讓他出個丑。

    誰叫爹娘這么疼大妹,有啥好東西都往大妹那兒送,他的兒子女兒什么都沒撈到,他為難為難她哥婿不過分吧。

    “走。”馮金誠還沒有答應,馮金榮卻率先拿起家伙什出門了。

    他早見宋驚蟄穿一身新不順眼了,這是知道他家窮,來他這兒顯擺的,他穿的這么好,馮金榮一萬個不相信宋驚蟄真能下地干活。

    “謝謝大舅。”宋驚蟄起身跟著馮金榮往馮家地里走。

    林立夏見宋驚蟄真要下地,拉了拉他衣袖,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宋驚蟄對他笑了笑,無聲地說,沒事兒。

    “……”

    到了地里,馮金榮挽起褲腿,一點猶豫都沒有就下了滿是淤泥的藕地,轉身向岸上的宋驚蟄看過去。

    宋驚蟄脫了外頭的棉衣,交給林立夏,也挽起褲腿跟著下了地,走到就近的一株枯萎的藕桿前,問馮金榮:“大舅,這藕怎么挖?”

    馮金榮見宋驚蟄真下了地,面色發堵,這哥婿怎么不像先頭兩個哥婿那般好欺負了。

    他悶悶道:“這挖藕有什么好學的,手伸下去,摸到藕挖出來就行。”

    宋驚蟄挽高衣袖,學著他說的方法,將手伸到淤泥里去摸藕,沒多久就摸到一根長長的藕節。

    馮金榮沒教宋驚蟄怎么把陷在淤泥里的藕挖出來,宋驚蟄自己半摸半索地找到藕節源頭,將整條藕抽出來,在田水里洗了洗,拿給馮金榮看:“大舅,是這樣嗎?”

    馮金榮望著那節脆生生的藕,心里堵得厲害,能下地證明能吃苦,知曉將藕節抽出來而不是提起來,說明聰明也有力氣,天生的農家漢子。

    他還有什么法子為難人家。

    這時,跑來看熱鬧的馮金誠道:“光會摸藕有什么用,你得順著這一壟挖,不能東挖一根,西挖一根的,不然一塊地挖完了,都不知道挖沒挖干凈。”

    宋驚蟄點點頭,順著馮金榮他們種藕的壟理,一根又一根,不停地將地里的藕挖出來,不到一會兒功夫,就挖完了這壟。

    宋驚蟄一點氣都不帶喘地問馮金誠:“二舅,是這樣嗎?”

    馮二舅不想搭理他了。

    “呀,這是誰家的漢子,這么能干。”這個時節,不少人都在地里挖藕,馮家地頭上圍了這么多人,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走過來一看,見到宋驚蟄這個陌生面孔,挖起藕來這么厲害,全都來夸贊。

    種藕最苦最累的就數這挖藕了,冬天水里冷,下到地里跟有刀子似的,鉆心刺骨的疼,再有掏藕也是個力氣活兒,一畝地下來,人都要累昏。

    宋驚蟄干得這么輕松,比他們村最能干的年輕漢子都要能干,不夸他夸誰。

    “我家的。”馮金玉顯擺的勁兒又上來了,“這是我家立夏的夫君驚蟄,頭回上門給立夏他姥姥姥爺掌眼呢。”

    “可真好。”大家夸了又夸,隨即又問,“這怎么頭回上門就讓人家下地。”

    馮金玉向自家兩個哥哥看過去,眾人就去說馮金榮和馮金誠的不是:“金榮,金誠,這就是你們做得不對了,人驚蟄頭回上門,你們就讓人家下地,這要是傳出去,以后誰敢娶我們村的姑娘哥兒。”

    馮金榮和馮金誠兩兄弟臉黑得猶如鍋底,在心里把馮金玉這個愛顯擺又愛挑事的妹妹,罵得狗屁不是。

    最后還是宋驚蟄打圓場跟眾人說:“各位嬸子叔伯,是我想知道這藕怎么挖的,我大舅二舅才帶我下地,不是他們拉我來的,你們別誤會。”

    這才把馮金榮和馮金誠解救出來。

    “驚蟄哥,你可真厲害。”回去的路上,宋驚蟄和林立夏一人背著一背簍的藕,林立夏邊走邊夸宋驚蟄。

    下午,姥姥姥爺醒過來,得知兩位舅舅刁難驚蟄哥都刁難到藕田里去了,把兩位舅舅罵了個狗血淋頭。

    偏偏驚蟄哥又給兩位舅舅解了圍,使得兩位舅舅不好再繼續刁難驚蟄哥,走的時候,讓他們把下午挖的藕帶回去。

    這還是林立夏第一次來舅舅家收到回禮,雖然只是一些藕,但讓舅舅們吃了虧還要承驚蟄哥的情,林立夏光是想想都很開心。

    宋驚蟄今天吃了這藕一下就喜歡上了,現在他不僅得了藕,還向兩位舅舅請教了許多種藕的法子,心里也高興,向林立夏笑道:“以后還會更厲害的。”

    “我信你。”林立夏想到他們出村的時候,不少人都羨慕他找了個好夫君,挺直后背,一臉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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