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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從立夏姥姥家回來, 很快就到了臘八。因著今年分了家,宋家有史以來過了個最安靜的臘八節。

    往年因為各地習俗不一樣,尤其是鄭月娥和宋家人過臘八節的方式不一樣, 西北臘八要吃餃子蘸醋,康州府臘八要喝粥, 每年都要吵一架。

    今年各房準備各房的, 想吃什么吃什么,氣氛竟然意外地和諧, 大房三房都給宋驚蟄他們送了八寶粥來。

    鄭月娥覺得光吃人家的不回禮也不好, 多包了些餃子, 叫宋驚蟄和林立夏給大房三房也送了些去。

    宋驚蟄不管去大房還是三房, 兩房人都留他喝了點酒。

    大伯宋福堂更是看著桌上兩個弟弟送來的臘八吃食, 感慨不已:“驚蟄, 不怕你笑話, 大伯這么多年才算真正過上個臘八節。”

    冬天冷,往年吵完架桌上的菜肴哪還有熱氣,即使有,也沒了一開始過節的那個氣氛了。

    宋驚蟄笑著安慰他:“往后日子還會越來越好的。”

    這給自己過日子和給別人過日子,完全是不一樣的。

    就連以前宋福樹那么懶的人, 現在為了讓自家日子能夠好過點, 不被大房二房看輕,也開始學著如何下地。

    宋碩果更是先前做泥磚的時候做出了經驗,現在做的泥磚又結實又牢固,不忙的時候就蹲在他們先前搭的泥磚棚里,做泥磚來賣。

    生意算不上多好, 多少也有個進項。

    “是啊,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家里的變化, 宋福堂不可能沒看在眼里,正是看進去了,他心里更感嘆了。

    時常在私底下問自己,是不是他早點分家,家里現在的日子會更好過,二弟、三弟也不會變成閑漢、懶漢。

    后來轉念一想,他無法預知過去和將來,陷在這種無意義的爭論里沒用,過去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他這才看開。

    他也勸宋驚蟄:“驚蟄,分了家,你跟大伯三叔還是一家人,有個什么難事招呼一聲,不要自己扛!

    宋福堂常年不在家,宋驚蟄買地的事他是后面才知道的,他有問過秦翠蓮,有沒有去幫忙。

    驚蟄兩口子再能干也是小孩子,這么多田地要沒個人幫忙,還不得累死他倆。

    秦翠蓮回:“人家沒叫幫忙,我們也不能硬貼上去幫。”

    宋福堂心想也是,這分家了,大家都多了一些分寸,別人沒使喚的事,下到別人地里,太不懂事了。

    他只能來勸宋驚蟄不要那么獨,雖說以前大家鬧得很不愉快,但到底還是一家人,真要有個事,哪有不搭把手的。

    宋福堂的話,宋驚蟄聽懂了,他嘴上答應著:“我知道了,大伯!

    心里卻沒有一點要麻煩人的想法,以往無數的經歷告訴他,麻煩別人就會有數不盡的麻煩來找他,他習慣了什么事都自己做。

    以前沒分家的時候這樣,現在分家了更是這樣。

    過了臘八,年味就更濃了,宋福田和鄭月娥是個萬事不管的性子,過年的事,都是宋驚蟄和林立夏在操持。

    宋驚蟄又從錢匣子里拿了二兩銀子出來:“王大哥,遲都頭,楊兄,這些關系我們都要維護住,一家備份年禮!

    “行。”

    林立夏雖然心疼錢,但也知道他和宋驚蟄兩個農家人,要結識一兩個城里人不容易,要不維持住這層關系,以后再遇上姐夫施顯宗那事兒,連個門路都沒有。

    誰知他們還沒去送年禮,這三家就提前把年禮送了來。

    王有糧送的是五色糕點,分別用五谷做的,滋味軟糯香甜,很是可口。

    楊萬峰很樸實地送了擔豆腐來,是楊豆腐病愈后親自做的,禮輕情意重。

    遲都頭就很直接了,一個禮盒里裝了些自家做的各類吃食,中間放了些用銀子打造的精巧元寶。

    林立夏掂了掂,少說也有五兩,看來他賣地的錢沒少賺。

    這下輪到宋驚蟄和林立夏犯愁了,他們準備的年禮都是鎮上常見的禮盒,跟人家這精心準備的壓根就不一樣。

    好在,沒過兩天,宋福田趕了頭回來,叫宋驚蟄去喚個殺豬匠來殺豬。

    看到豬,宋驚蟄瞬間想到了他們這兒最好的年禮,送年盤——即用豬肉做成的菜肴佐以酒。

    正好過年了,宋驚蟄也想做些菜肴出來,留著過年的時候招待客人用。

    他向宋福田問過去:“爹,這豬殺了,我能取些肉用嗎!

    宋福田沒好氣地道:“難道我趕豬回來是給你看的啊!

    宋驚蟄舒眉展眼:“謝謝爹!

    “德性!彼胃L镄αR了他一句,轉頭看到擱屋檐下朝他們笑得樂不可支的林立夏,又道,“那四根蹄子別給我拿走了,得留著立夏和你姐回門的時候用!

    “知道了!”宋驚蟄揚起唇角,轉身去請殺豬匠了。

    豬蹄是他們這兒回門的最高的禮儀,從婆家帶豬蹄回娘家說明婆家看重,從娘家帶豬蹄回婆家說明娘家人對婆家滿意。

    他爹這是對立夏滿意呢。

    “……”

    他們這兒養豬的人不多,主要是豬吃得多,他們這兒糧食都不夠人吃的,哪有多余的糧喂它們,光喂草又不長肉,一年下來刨去喂豬的功夫,也吃不上幾斤肉。

    宋驚蟄走了兩個村子才請到位殺豬匠。

    殺豬那天,別說宋家其他人了,連村里人都來了不少,里里外外把宋家三房的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全都來看殺豬和恭維宋福田的。

    雖說不清楚宋福田上哪兒搞的錢買的豬,但就沖他能弄回這么大頭豬來給家里人過年吃,他就是好樣的,有本事的。

    聽了吹捧的宋福田也大方,灶房里做的一些先弄出來的豬血豬下水,一人給分了一塊,嘗了個味道。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殺完豬,宋福田給大房二房包括宋萬民老兩口,一人給了十斤肉。

    “二哥?”宋福樹不可思議地瞧著宋福田給他送過來的肉。

    自他娶親和宋福田結了仇后,這些年,兩兄弟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宋福田可是連話都沒跟宋福樹說過一句。

    宋福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分家了,他二哥殺了豬,竟然還有他的一份。

    他語無倫次地拒絕道:“二哥,我怎么能要你的肉,我不能收你的肉!

    宋福田板著臉道:“拿著吧,都是自家兄弟,我要是給了大哥不給你,旁人不知又要傳我什么閑話了!

    這些年他與其是恨宋福樹,其實更恨他爹娘,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源于他爹娘的偏心。

    只是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他不敢把這份怨恨放在父母身上,就只能怨恨宋福樹,恨他搶走了爹娘關愛。

    分家后,大哥找他說了許多話,話里話外都希望他能夠重新振作起來,老三的變化他也看在眼里,只有今生的兄弟,沒有來世的緣分,宋福田覺得繼續恨著也沒什么意思。

    但讓他給老三好臉色那是不可能的。

    “謝謝二哥。”宋福樹道完謝,抹了抹眼淚,他二哥在村里早沒名聲了,他還怕別人說他嗎,他二哥這是給個臺階讓他把豬肉收下呢。

    “娘們唧唧的。”宋福田看不慣宋福樹這樣,罵了他兩句又道,“以后在村里多幫我照顧點驚蟄,行了,我走了!

    “哎,好!彼胃湟豢趹拢退胃L锍隽碎T。

    宋萬民和吳桂花老兩口瞧著宋福樹送過來的豬肉也沉默不語。

    還沒進入臘月前,他們老兩口瞧著冷冷靜靜的屋子,還是恨家里幾個孩子鬧分家的事。

    可進入臘月后,各房為過年忙忙碌碌,不再吵架,每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會給他倆端上一份,雖然冷清了點,但這可比往年過得好多了。

    再有就是今天,他們荒廢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突然變精進了,殺了豬還記得給他們送肉來。

    這擱以前,老二連豬都不會帶回家,自己在外面吃了,再偷偷帶一些給他的媳婦兒女,放臭了都不會給他倆。

    “其實分了家也好!

    吳桂花想起分家后,她有好幾次見宋福樹過得不好,偷偷拿錢給他,大兒媳看見了也只當看不見,三兒媳也不三天兩頭給她不痛快了,勸宋萬民道:

    “我們這一輩子,不就圖個兒女好嗎,現在他們都過得不錯,就隨他們去吧!

    宋萬民什么也沒說,指著桌上的豬肉道:“把肉腌起來吧,咱今年過年也好好吃頓肉菜!

    “哎,好!眳枪鸹犃烁吲d,一輩子為了兒女沒好好吃過一次肉,現在她終于可以敞開吃一回了。

    宋福田干的這些事,宋驚蟄沒管,有了豬肉,他就去買了香料回來,學著鹵了豬臉,豬耳朵,豬五花,這些好下酒的菜,裝了三個碟,配著酒做了個年盤。

    林立夏見宋驚蟄先前腌的咸鴨蛋能吃了,拿筷子一戳還流油,也給裝了幾個。

    給各家送去的時候,各家都贊不絕口,說宋驚蟄手藝好,都能去開食肆了。

    宋驚蟄笑笑沒接茬,小聲跟林立夏咬耳朵:“回去我們就試著做金沙豆腐!

    林立夏握著他的手笑得開心:“好!

    “……”

    熱熱鬧鬧過完年,又是一年春。

    在別人都忙著開春耕地的時候,宋驚蟄和林立夏下了田,開始收稻子了。

    這批稻子沒種好,先前被蟲吃了不少,又因為不會選種,南方稻子結出來的穗粒又小又癟,倒是北方稻子長得還不錯。

    宋驚蟄猜測是他種稻子的緣故。

    他們這兒說是南方,可也沒有南到哪兒去,不如真正的南方四季如春,南方稻種習慣了南方溫暖的氣候,在他們這兒自然長不好。

    而北方稻種常年生長在寒冷的天氣下,很適應他們這兒冬天的氣候,自然就長得好。

    宋驚蟄去找王有糧打聽了先前買過他稻種的人,果然,買北方稻的人都說北方稻的收成比南方稻好。

    他們今夏還要種北方稻。

    宋驚蟄卻不這么想,他們這兒冬天不暖,可夏天它也不冷啊,夏天繼續種北方稻,不一定有南方稻長得好,

    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個猜測,準不準,還得再種一季北方稻和南方稻試試。

    不管如何,總之,宋驚蟄和林立夏開始割稻子,插秧的時候沒覺得多累,收割的時候,宋驚蟄和林立夏都快累斷氣了一天也割不了多少稻子,而他們可是整整有十畝地的稻子的。

    “這樣下去不行!绷至⑾南胫依镞有三畝的旱地等著耕種,他們不能將時間全都放在稻田上,跟宋驚蟄商量,“我回去請我爹娘他們來幫著干吧!

    這只是割稻,后面還有打、篩、曬一堆活兒,宋驚蟄再不想麻煩人,想到他和立夏兩個人無論如何也干不完,點頭同意了:“好。”

    馮金玉和林敬山聽宋驚蟄這兒忙不過來,二話不說就帶著鐮刀趕來了,他們不僅自己來了,還把林季冬和林孟春及兩個哥婿一塊叫了來。

    十個人下地割稻子確實快了,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打稻子太累人了。

    成熟的稻子不能像豆子那樣可以曬一曬才脫桿,而是立馬就要從稻稈上打落,不然就會發霉生蟲。

    打稻子的方式也累人,抓著稻稈在立起來的木板上,不停地摔打,這不僅需要力氣,還需要耐力。

    宋驚蟄和隨鶴生、施青山三個漢子,打一天稻子下來,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

    第二天,正當宋驚蟄望著那堆成山的稻禾發愁的時候,宋家興帶著宋家旺回來了,一邊接過宋驚蟄手中的稻稈幫他打,一邊罵他:“你是不是傻,這有現成的自家兄弟都不叫,自己憨累!

    宋驚蟄見到宋家興一臉意外:“大哥怎么回來了?”

    他們廂軍一月只能歇四天,這幾天還不到宋家興歇的時候。

    “我跟遲都頭調了歇!彼渭遗d隨口回了一句,又罵宋驚蟄,“我要是不回來,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累死!

    宋驚蟄笑笑:“我只是不想麻煩大哥二哥!

    “不想麻煩也麻煩很多回了!彼渭遗d打完一把稻稈丟在一邊,又換了把新的,無所謂地說,“不差這一回了!

    “巧了,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也不想回來幫你。”宋家旺嘴上還是那么不饒人,但他接替了隨鶴生的活兒,打起稻子來一點都不含糊。

    宋驚蟄看他用力那勁兒,懷疑他把幫他干活的怨氣都撒在了打稻子上,這哪里是打稻子,這分明就是打他。

    但令宋驚蟄意外的不止宋家興和宋家旺,過后宋福樹也帶著宋碩果來幫忙了,父子倆沒喊一聲苦地接力打水稻。

    宋碩果邊打還邊跟宋驚蟄笑:“驚蟄哥你別看我腿腳不行,我手勁兒大啊。”

    行吧,看他干得賣力的份上,宋驚蟄也不嘲他笑得憨了。

    宋萬民年紀大了,實在干不動打稻子的活兒,自己拿了把鐮刀找了塊地,悶不吭聲地在割稻。

    要不是宋驚蟄割稻子的時候跟他割到了一起,他還發現不了他。

    宋萬民看到宋驚蟄就沒好氣:“都叫你不要改田了吧,看吧,收成不好還連累一大幫子人!

    宋驚蟄沒有跟他計較,將他割的水稻全都抱在自己割的那一堆上。

    中午,大家趕時間沒空回去吃飯,吳桂花帶著三個兒媳給大家帶了飯來,分到每個人手里的菜和肉都是足足的。

    宋驚蟄捧著飯碗,跟林立夏坐在一起,看著地里亂七八糟坐著的一堆人,眼眶有些泛紅地跟林立夏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見,我的家人,心這么齊的一天!

    第52章

    兩家人加起來二十幾號人, 足足忙了四天才把十畝地的水稻收割完和打完,大家家里還有其他事要做,剩下的過篩和曬只能交給宋驚蟄他們自己做了。

    宋驚蟄和林立夏見大家都累得不輕, 忙完那天特意抽空去鎮上酒樓叫了桌席招待他們。

    席間宋萬民一直板著臉不開心,等大家吃好喝好各自散去, 他將宋驚蟄拉到陰暗處:“你們這也太鋪張浪費了, 還沒掙錢就先花錢了,吃飯哪兒不能吃, 非得去酒樓叫, 這一桌席下來, 你們這次種稻子掙的錢, 還能剩下幾個!

    宋萬民愁死了, 宋驚蟄他們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還欠著一屁股債就胡花亂花, 他們欠的饑荒何時才能還清。

    宋驚蟄倒也想自己做,可他的胳膊實在抬不起來了,他奶和他娘也忙幾天了,他們宴請她們,還要她們自己做飯, 像什么樣子, 索性花錢讓大家都輕松一點。

    但他也清楚,宋萬民不是故意掃興,他是儉省慣了,一花錢心里就不舒服,何況這也是關心他。

    宋驚蟄想了想道:“爺爺, 立夏他爹娘借了我不少錢,這次幫忙又這么盡心, 我要不表示表示,立夏的另外兩個哥夫心里該不舒服了。”

    宋萬民想到這次打稻子,林家那兩個哥婿沒少下苦力,這才不說話了。

    “你心里有成算就好,趕緊將稻子曬出來過秤,看看這改水田值得不值得,要是不值得,還是趕緊改回來吧!

    這次收稻子宋家搞出這么大個動靜,村里人全在議論,這稻子收成能有多好,值得這么多人這么累。

    可以說,現在桃源村的全部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稻田的收成上。

    宋萬民還是擔心孫兒忙活一場不僅賺不了錢,還惹大家笑話。

    “我知道了,爺爺。”宋驚蟄點點頭,將宋萬民送回了老屋。

    其實不止村民們好奇收成,宋驚蟄和林立夏也好奇。

    歇了一夜,第二天天不見亮,兩人就忍著身上的酸痛爬起來,將放在屋檐下的曬席抱出來,攤在院子里,把家里堆得都不能下腳的稻谷一一搬出來,倒在曬席里攤開晾曬。

    其中還有不少打稻谷的時候落在里面的稻稈稻葉,宋驚蟄和林立夏拿簸箕將它們篩出來,直到曬席里再沒有一絲稻葉為止。

    可曬稻谷也不是個輕松的活計,正值開春,萬物復蘇,不僅地里的蟲鉆出來找吃的,天上成群結隊的鳥兒也在找吃的。

    谷物是鳥類最喜歡的食物,特別是這攤在地里任由它們啄的谷物,幾乎是要不了一會兒就有一群鳥類落在曬席上吃谷子。

    宋驚蟄和林立夏拿著響桿趕了一天的鳥,施銀杏覺得好玩,饞著宋福田拿竹子也給她做了根響桿,每當棍子打在地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激飛一群鳥,她就嘎嘎樂得不行。

    就這樣重復忙了幾天,直到稻谷里的水氣全被曬沒了,林立夏和宋驚蟄這才裝袋,過秤。

    十畝地的水稻,五畝北方稻收了五石,五畝南方稻收了三石,加在一起都沒有千斤。

    這個消息一出,村里人全搖頭:“那么多人忙活一通,就這點收成,還不如就種高粱豆子呢,還不用那么累!

    “收這么麻煩就不說了,種的時候又是改田又是育苗的,還要趕蟲,哪有我們刨點土挖個坑下種方便。”

    “我還見驚蟄往稻田里撒了不少肥呢,我看他刨去這些雜七雜八的,不僅沒掙錢,還往里面貼了不少呢!

    村里人的議論,宋驚蟄和林立夏不是不知道,但他們這兒沒空管這些。

    想知道種稻子賺不賺錢,就得把稻子全賣了,可正經田地種的莊稼是要上稅的,上了稅,就估算不出價值了。

    宋驚蟄找到村長,想跟他商量,讓他把他這十畝地的稻子給算成秋花生,正好去年他們收的花生還沒有賣。

    村長也正為這事兒犯愁呢,村里就宋驚蟄一個種水稻的,收成還不好,在一堆高粱豆子的田稅中,他交那么點稻子上去,著實不好看。

    宋驚蟄一來找他,他當即就應下了:“成,不過你那十畝地是上等地,你知道的,上等地要交兩成的田稅!

    宋驚蟄應下:“好。”

    他們這兒的田稅是按田地的地色來上的,上等兩成,中等一成,下等半成。

    先前因為立夏跟榮夫郎打架那事兒,他們跟村長家生了嫌隙,村長沒有在這事兒上為難他,讓他們如實交稅,宋驚蟄已經很感激了。

    但村長也給宋驚蟄潑了盆冷水:

    “驚蟄啊,我去外頭打聽過了,縣令大人他們在大荒村搞的水田收成也不好,那些跟著種稻子的富戶今夏都不打算種稻子,想種點別的試試。”

    “你一個農家人,要錢沒錢,要本沒本,今年的地你還能靠去年的花生抵稅,今夏要再種水稻,你還能拿什么抵稅?”

    這確實是個問題,去年分家分的糧食,宋驚蟄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今夏分家那三畝地的收成得留著換糧食了。

    可宋驚蟄要是個聽勸的,他當初也就不會改田了,他嘴上應著:“我心里有數,叔!被仡^該怎么做,還怎么做。

    在村里所有人都不看好中,宋驚蟄一解決完稅收的事兒,就和林立夏把稻子運去鎮上賣了。

    這季的稻子被蟲啃過,長得也不好,還沒種子飽滿,宋驚蟄和林立夏也以為值不上什么價了,誰知他們都想左了。

    他們這地兒沒人種水稻,這粳米又是細糧,是富貴人家才能吃的東西,即使長得不好,但只要口感不變,一樣不影響賣價。

    王有糧南方稻給他們算的五文一斗,北方稻八文。宋驚蟄八石稻谷,總共賣了五兩五錢。

    他們這兒的豆子高粱最高價還是去年夏天遭災,又恰逢各大作坊沒有存糧了,王有糧給的三文多一斗。

    尋常豆子高粱的價格在一文半和兩文錢間來回浮動。

    十畝上等地的高粱豆子收成也不過二十五石,最高價全賣了,也才五兩銀子。

    他們算下來比種豆子還多出半兩。

    而且這還是在他們第一年種稻子,不會種,收成不好的情況下,要是他們種得好,收成好,宋驚蟄和林立夏都不敢想,這十畝稻田的收益該有多好!

    “……”

    賣完糧,林立夏回家數了數錢匣子里的銀子,雖說過年那段日子他們花了不少,可過年那天公爹給他包了個二兩銀子的紅封,說是感謝他為家里的付出。

    這些日子他又賣鴨蛋鵝蛋攢了不少錢,零零總總算下來,花出去的錢都賺回來了,還多出二兩來呢。

    林立夏高興地跟宋驚蟄道:“驚蟄哥,有二十八兩了,可以買牛了。”

    宋驚蟄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也跟著高興道:“好,咱明兒就去買牛。”

    因為買牛這事兒兩人惦記好久了,且這次買牛的錢是他們一點一滴辛苦攢下來的,不像買地一口氣掙了筆大的那么虛,兩人興奮得一夜沒睡好。

    翌日,在家里用過早飯,跟鄭月娥打了聲招呼,拿上錢就要上畜牧莊買牛。

    施銀杏一聽他們要回稻香村,拉著宋驚蟄的衣角,眼巴巴地央求道:“舅舅,我也想去!

    宋驚蟄哭笑不得:“我去你林舅舅家,你跟著湊什么熱鬧!

    施銀杏一臉認真道:“我去看榆哥兒呀,我上次跟他說好了,要送他一個毛球球的!

    去年林立夏那身皮毛做的衣裳,施銀杏很喜歡,等宋白露和施顯宗收山貨回來,就跟他們說了,她也要做一身那樣的衣裳。

    把女兒放在宋驚蟄這兒本就對女兒心存愧疚的宋白露哪有不答應的,正好她們收山貨收了不少白色的兔毛,當即就全拿出來給她做衣裳了。

    宋寒露見裁下來的兔毛邊子扔了可惜,給施銀杏扎了兩個毛球球墜在領口上。上次收稻子,林家人全來了,林榆就交給鄭月娥看著。

    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很容易就玩到一塊去了,割稻子那幾天,兩人都混成手帕交了。

    宋驚蟄沒法替林立夏做主,俯下身跟他道:“這舅舅可沒法答應,你得去問你林舅舅!

    施銀杏又把目光挪到林立夏身上,眼巴巴地:“林舅舅。”

    “好吧,好吧,帶你去。”林立夏本就心軟,再被她這么看著,又不是什么大事兒,哪有不答應的。

    得到應許,施銀杏一溜煙鉆回屋里,一口氣拿了好幾個毛球球出來,黏在林立夏腿邊,小嘴抹了蜜似的:“謝謝林舅舅,林舅舅真好。”

    “別夸了,走了。”宋驚蟄見林立夏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把她捉起來抱在懷里,帶著她往稻香村去。

    說起林立夏同意帶銀杏這事兒,宋驚蟄心里也是格外感慨。

    秋收不久后,宋白露和施顯宗就回來了,因為兩人借錢買的鹽引,這趟雖說只掙了三兩銀子,距離一百兩的欠債杯水車薪,但曬黑了不少的宋白露,給家里每個人都買了禮,并給他們說了不少收山貨時的趣事,還表示不出兩年,她一定能把欠債還清。

    林立夏見過宋白露當晚就跟宋驚蟄說:“驚蟄哥,我們帶銀杏吧!

    宋驚蟄一開始還以為他抹不開情面,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不想同意就不同意,畢竟施家還有施家父母在。

    林立夏卻說:“驚蟄哥你不覺得大姐這次回來,精神氣都不一樣了嗎?”

    宋驚蟄想了想,以前的大姐雖然也很精神,但身上還是有股女兒家的柔情,說白了,就是男人都喜歡的那種吃苦耐勞,賢妻良母。

    可她這次回來,人變得爽朗多了,跟誰都能聊上兩句,眉宇間也多了些意氣風發,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林立夏又說:“我喜歡現在的大姐,如果她覺得把銀杏放在我們身邊,她能夠放心,我愿意幫她帶。”

    宋驚蟄本以為林立夏會因為施銀杏的乖巧可愛而答應,怎么都沒想到他會因為大姐的改變而答應。

    到了稻香村,宋驚蟄把施銀杏送去林季冬家,找到林榆,讓兩個小孩在一塊玩。

    林榆沒想到施銀杏會主動來找他,一見到施銀杏,就上來拉住施銀杏的手,興奮得胡蹦亂跳的。

    宋驚蟄和林立夏見他倆玩得開心,讓林季冬幫忙看著點,他們這才去畜牧莊找包興盛買牛。

    “……”

    包興盛沒有忽悠宋驚蟄,見宋驚蟄他們真來買牛了,帶著他們在牛棚轉了一圈,給他們牽出一頭最青壯的牛。

    “這頭牛剛兩歲,眼睛,牙口都好,力氣也大,用來耕地運貨都好!

    宋驚蟄和林立夏圍著牛轉了一圈,挑不出毛病來,當下點頭道:“就這頭吧!

    包興盛去寫契約,寫完遞給宋驚蟄:“簽字畫押吧!

    宋驚蟄見上面寫著他的名字,跟包興盛商量:“包大叔,能不能重新寫一份,名字寫立夏的!

    包興盛看了眼林立夏,高興地又去寫了一張契約來。

    林立夏對著一張寫著他名字,但他一個字也不識得的契約,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可我不會自己的名字啊!

    他連字都不識得,更別說寫字了。

    宋驚蟄將筆遞給他:“不怕,你握著筆,我教你寫!

    林立夏這才放松了許多,學著他們寫字的樣子握好筆,等著宋驚蟄站在他身后,握上他的手。

    宋驚蟄很多年沒讀過書了,字跡也算不上多好,這會兒握著林立夏的手寫字,難度更上一層。

    但他一筆一畫寫得特得清晰,仿若林立夏三個字重若千金。

    寫好字畫完押,等上面的墨跡干透,宋驚蟄讓林立夏把契約收好,他這才牽著牛,回去找到跟林榆瘋玩了一天,都快睡著的施銀杏,帶著她一起回桃源村。

    路上林立夏時不時地就把那張契約拿出來翻看兩眼,連宋驚蟄跟他說話,他都敷衍了事。

    宋驚蟄不禁問道:“怎么了,是買的牛不喜歡,還是怪我不該寫你的名字!

    “都不是!绷至⑾膿u頭。

    他才沒有那么小心眼,他跟宋驚蟄是一體的,寫他的名字和寫宋驚蟄的名字都一樣。

    他收好契約撿了根樹枝,在地上一筆一畫地寫出自己的名字,問宋驚蟄:“驚蟄哥,我的名字是不是這樣寫的!

    宋驚蟄詫異,雖說林立夏除了“林立”兩個字寫得尚可,最后一個夏字寫得有些亂,但還是看得出來是他的名字,點頭道:“是的。”

    “太好了,驚蟄哥。”林立夏向宋驚蟄激動道,“我以后也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在鄉下這個地方,更夠認識自己的名字并寫出來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就好比這次買牛,要是林立夏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只能包興盛代筆,他畫押就行了。

    若是遇到那種黑心商人,寫別人的名字,就算畫了押,吿到衙門也無濟于事。

    宋驚蟄見林立夏對識得自己名字的事兒這么高興,跟他說:“立夏,要不我教你識字吧,這樣以后你也能跟我一起看書了。”

    “好啊!绷至⑾南胍膊幌氲卮饝耍軌蜃R字看懂書,不用當睜眼瞎了,誰會不愿意呢。

    宋驚蟄和林立夏回了趟稻香村,帶回一頭牛回來,起初大家都沒在意,以為他們這又是在哪兒借的牛,直到春耕都忙完了,這牛還好端端地在宋家,一點要還回去的念頭都沒有,大家逐漸琢磨出點不對勁來,紛紛猜測:

    這牛不會是宋驚蟄他們買的吧?

    第53章

    只是還不等村里人上門來問牛的事, 宋家又發生了一件令人津津樂道的事兒。

    這日,忙完了春耕的宋驚蟄和林立夏早上喂過鴨子鵝放它們出去玩耍后,正打算去山上砍些樹枝割點茅草回來給牛搭個棚子。

    牛比家里雞鴨鵝精貴多了, 沒道理家里雞鴨鵝都有自己的住所,他們的牛卻沒有, 太委屈了。

    還不等兩人踏出門, 馮金玉就帶著馮金花領了個哥兒上門,死活要把這哥兒說給宋碩果。

    “不行!”林立夏桌子拍得震天響, 說什么也不同意, “娘, 你沒事就多在家里種點莊稼, 操這閑心做什么?”

    這也就是林立夏看在他娘的面子上了, 要換個人他還能罵得更難聽。

    不過即便這樣, 也讓宋驚蟄驚得不輕, 一臉稀奇地瞧著林立夏。

    自認識立夏以來,宋驚蟄還從未見他發過火,這還是第一次。

    看來泥人也有三分脾性的。

    林立夏這會兒壓根就顧不上宋驚蟄,何況他上次在榮夫郎面前吵了一架就在宋驚蟄面前毫無形象了,這會兒他更是一臉無所畏懼地瞪著他娘。

    “立夏……”

    馮金玉一臉的難堪, 哪有哥兒當著外人面, 這么不給親娘面子的,她想到她跟馮金花承諾的事,又不得不跟林立夏說軟話:“佳音這孩子你也看到了,要相貌有相貌的,不如讓兩個人先見見, 成不成的,之后再說!

    “我管他相不相貌的!绷至⑾陌l起火來誰的面子都不給, 直言道,“只要他是金花姨找來的人,這事兒我就不會同意!”

    從小林立夏除了受他奶那邊的氣,就數舅家和他這個小姨的氣最多了。

    原因無他,只因他小姨馮金花生了三個兒子,每次回姥姥家碰到她,她看到他們三兄弟鼻子都長到眼睛上,好似她自個有多了不起似的,還老指使他們三兄弟:

    “這娘家沒個兄弟撐腰,以后嫁去了夫家還不知道要怎么受欺負,你們得對我這個姨好點,有點眼力見,該干的活兒干了,沒準我往后看在你們勤快孝順的份上,能讓你們大哥二哥三哥給你們送嫁撐腰呢。”

    林立夏看到她就來氣,現在還要跟她家的哥兒做妯娌,想都不要想。

    “你這孩子怎么還記仇呢。”馮金花見林立夏一點面子都不給,面上也掛不住,強顏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過去姨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姨給你賠個不是,但你佳音弟弟那可是姨親眼看著長大的,廚藝女紅樣樣都會,配給碩果不差。”

    好好好。

    馮金花要不說她親眼看著長大的還好,一說林立夏更不能答應了。

    他冷嘲熱諷道:“是不是跟你一樣啊,生不出兒子就要去伺候生得出兒子的人家,不然以后嫁出去沒娘家兄弟撐腰,要被人給欺負死的。”

    此話一出,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譚佳音疑惑地向馮金花看過去:“大伯母?”

    “沒有的事兒,你立夏哥對我心里有氣。”馮金花一臉尷尬地對譚佳音笑了笑,“故意這樣說的呢。”

    馮金花臉燒得跟開水燙過一樣,她確實是對林立夏說過這樣的話,可那不都是為了跟她姐馮金玉別苗頭故意那樣說的嗎,私心里其實并不這樣想,也沒對家里小輩這樣教育過。

    林立夏冷哼道:“我是不是故意說的這些話,金花姨心里清楚!

    譚佳音不是傻子,馮金花的尷尬,林立夏的咄咄逼人,都證明著兩人曾經的不對付。

    他嘆氣地對馮金花道:“大伯母,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好孩子,大伯母再跟你立夏哥說說,你再等等。”馮金花拍了拍譚佳音的手,想到這孩子多舛的命運,咬了咬牙,一轉身跪在了林立夏面前,“立夏,先前是姨做的不對,姨給你賠禮道歉,可你佳音弟弟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能不能看在他和你娘的面子上,讓他和碩果見見!

    林立夏慌得趕緊從她面前跳開,腿勾著板凳腿兒差點摔個狗吃屎,幸虧宋驚蟄及時接住,不然他今兒肯定要被摔得不輕。

    他在宋驚蟄懷里嚇得手腳發軟:“金花姨,你這是做什么!”

    他是習慣了跟長輩吵嘴,但他一點都不習慣長輩跟他這樣,比起賠禮道歉,他寧肯馮金花跟他吵輸了,罵罵咧咧地拉著譚佳音離開,之后再碰到,她再想法子找回場子就是。

    何至于為了一樁婚事這樣來折煞他。

    “我也是沒辦法啊,立夏!瘪T金花在馮金玉面前要強了一輩子,要不是為了譚佳音,她說什么也不會來跟馮金玉低頭,跟林立夏低頭。

    事兒還得從十五年前說起,那時候,馮金花的夫君譚大郎和譚二郎都在采石場幫著干鑿石頭的活兒,雖然辛苦,但是工錢高,家里妻兒也過得有滋有味的。

    有一天兄弟倆在采石頭的時候,山上的山石松動,連帶著整個山坡也跟著松了,事先沒人察覺,等到石頭和山土即將落下來的時候,大家都慌著逃命。

    可人怎么可能跑得過山石掉落,千鈞一發之際,譚二郎一個使勁,將譚大郎頂出了山石即將砸落的位置,雖然譚大郎也被山石掉落震得一身傷,但好歹撿回了一條命。

    譚二郎卻活生生被山石給砸死了,挖出來的時候,全身血肉模糊。

    偏偏譚二郎剛成親幾年的妻子,接受不了這個打擊,膝下又只有譚佳音這一個哥兒,沒幾年就在娘家人的勸說下改嫁了。

    自那以后馮金花就把譚佳音當自己的親生哥兒一直養著。

    本來一直都挺相安無事的,可他們村有個地主過壽,排場弄得很大,村里不少媳婦夫郎都去幫忙了,佳音為了幫他三個嫂嫂干活,也去幫著洗盤子。

    就那么不湊巧,被地主家的兒子看上,開價一百兩,要納個侍妾。

    侍妾是什么?

    那就是奴婢。

    譚家又不缺吃喝,何苦讓孩子去受這個罪。

    可是沒辦法啊,他們不答應,地主老爺就在村里說,他家的哥兒不干凈了,又克父克母的,指不定誰娶誰倒霉,弄得附近村子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佳音哥兒。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大不了不出門了,往后他們再尋個遠一些的親,把孩子嫁出去就好了。

    但佳音的名聲已經影響到了村里其他哥兒的嫁娶,前幾天村長更是找他們,讓他們快點將佳音嫁出去,不然他就把佳音沉塘來肅清村風。

    馮金花近來為了這事兒,沒少到處打聽,普通人家不愿意得罪地主老爺,有頭有臉的又看不上一個名聲盡毀的哥兒。

    最后踅摸到她娘家村子,這才從她爹娘嘴里聽說,立夏找了個好夫婿,不僅認識縣里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連縣太爺都跟他有幾分交情。

    馮金花一聽一拍大腿,這不就是她苦苦追尋的人家嗎,有點關系但又門第不高,地主老爺知道后,也不會去這樣的人家家里觸霉頭。

    仔細打問宋家還有沒有別的兄弟,她也清楚,譚佳音現在的名聲,是配不上這么好的人家的,她就想問問宋家有沒有不太好的兄弟,光棍、鰥夫,年紀大一些都沒事,只要人品不差就行。

    又得知有個暫時還說不上親的跛腳堂弟,馮金花真是感覺柳暗花明。

    跛腳又不是不能走路,何況人長得還不錯,只要不嫌棄她家佳音,她家不要聘金聘禮也愿嫁。

    馮金花可謂是給自己的姐姐低了又低頭,才讓馮金玉同意帶他們來宋家說親的。

    她不想看她養了這么些年的孩子活生生被沉塘,下跪算什么,只要能讓立夏同意,抽她兩鞭子她都愿意。

    “趕緊起來,不就是一樁婚事嗎,還能為難死你!笨吹阶约阂幌蛞獜姷拿妹媒o自家哥兒下跪,馮金玉的眼淚止不住地就滾了下來,一把將她拉起來按在凳子上坐好,不讓她再干這種折脊梁骨的事兒。

    “大伯母,你別這樣。”譚佳音見馮金花這樣,心里也不好受,一邊上前來給她拍膝蓋上的灰,一邊落淚。

    “……”

    林立夏本就心軟,見他們這樣,哪還說得下什么狠話,向身后的宋驚蟄問過去:“驚蟄哥,你看這事兒……”

    宋驚蟄也被馮金花那一跪嚇得不輕,從來都只有小輩跪長輩的,長輩跪小輩聞所未聞,幸好立夏躲得快,弄不好會折壽。

    他想了想道:“讓他們相吧!

    馮金花姿態都做得這么足了,若是不讓他們相看,倒現得是他和立夏無禮了。

    何況相看又不一定會成,攔著不讓見,過后叫三嬸知道了,還以為他們不想讓碩果好呢。

    不過他也把丑話說在了前面:“但你們得把情況和我三嬸說清楚,他們同意不同意是他們的事兒!

    “哎哎哎,好!币娝误@蟄他們同意了,馮金花這才擦了擦臉上的淚,跟林立夏笑道,“立夏,你放心,姨以后絕對不會再對你說以前那些話了。”

    林立夏翻白眼:“你現在對我說也沒用了啊,我早就不在乎了!

    說完,他也不管馮金花怎么看他,徑直去找孟雙秋,把這事兒說了說。

    孟雙秋正為這事發愁呢,分家前他家碩果就不好說親了,這分了家親事更是難上加難,見有送上門來相看的,哪有不答應的,謝過林立夏,就把馮金花她們引到三房去了。

    林立夏沒有跟著去,悶悶不樂地回了二房,坐在灶房繼續喝茶。

    宋驚蟄陪著他喝:“不開心?”

    “嗯。”林立夏點頭,他也不憋著,憤憤不平道,“我小姨這個人小時候對我和兩個哥哥可壞了,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我覺得我這個時候應該落井下石才對!

    可他竟然一點都下不去手。

    “說明你善良啊!彼误@蟄笑著捏了捏林立夏的臉,希望他開心點,“善良的人會有好報的!

    被宋驚蟄這么一逗,林立夏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他端著茶杯跟宋驚蟄碰杯,輕聲說道:“驚蟄哥,也就只有你了!

    只有你看清了我的真面目還覺得我善良,去稻香村打聽打聽,他林立夏的名聲其實也沒比譚佳音好上幾分,但他比譚佳音幸運,他還能左右自己的婚姻。

    宋驚蟄陪著林立夏說了會兒話,見他心情好了點,這才問他:“真不想跟譚佳音做妯娌啊!

    “不想!绷至⑾幕卮鸬酶纱。

    他姨這個人反復無常,這個時候為了譚佳音愿意跟他低聲下氣,誰知道事成之后會不會反水,妯娌之間矛盾多,萬一以后他跟譚佳音處不好,他姨再給他下跪,他還要不要活了。

    心里卻清楚,這事多半要成。

    譚佳音手腳健全模樣也長得好,還不要聘金聘禮,除了名聲不好以外,哪點配不上宋碩果了。

    一個有心想娶,一個有心想嫁,很容易就談攏了。

    宋驚蟄卻道:“我幫你讓他們相不成!

    “啊?”林立夏傻了傻眼,他不想幫人但也不想害人,“可是這樣一來,那譚佳音豈不是要被沉塘。”

    宋驚蟄又道:“那就讓他既相不成婚,也不用沉塘。”

    林立夏愣:“還可以這樣嗎?”

    宋驚蟄點頭:“可以的!

    “……”

    事情正如林立夏所言,兩家人一個有心想嫁,一個有心想娶,很快連婚事都談妥了。

    正當馮金花領著譚佳音喜不自勝地從三房出來,跟林立夏他們道了別,要回去的時候,宋驚蟄叫住了譚佳音,問他:“你不想讓那地主付出代價嗎?”

    宋驚蟄覺得,這事兒從頭到尾都不是譚佳音的錯,他只是去洗了個碗,他就名聲盡毀,不僅要忍受流言蜚語,還要遭受沉塘風波。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他,他要真這么急匆匆嫁了人,那才真是如了那地主老爺的意。

    “想啊!弊T佳音毫不猶豫地點頭,他做夢都想,但他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可他一個無權無勢地農家哥兒,拿什么讓一個有權有勢的人付出代價?

    宋驚蟄無視他的自暴自棄,問他:“你有錢嗎?”

    譚佳音愣了愣,脫口而出:“有十兩!

    “夠用了!彼误@蟄滿意了,放低聲音,跟他低語了幾句。

    譚佳音瞪大了雙眼,還、還可以這樣!

    “回去吧,以后對你立夏哥好點,這些都是他幫你想的。”宋驚蟄說完也沒有跟他久待,轉身將外頭幫他放風還時不時湊耳過來探聽的林立夏拉走了。

    譚佳音看了眼宋驚蟄的背影,后脊骨發涼,他知道,宋驚蟄說這些都是林立夏幫他想的,是騙他的,立夏哥要是有這個心機,也就不會大喇喇地跟他大伯母吵架了,一個陰招下來,他大伯母哪還有活命的機會。

    這一切都是宋驚蟄的計策。

    能夠想得出如此歹毒計策來的人,怎么可能是大姨母嘴里那個老實肯干的農家漢子?

    立夏哥,知道他嫁的是個怎樣的人嗎?

    總之,不管宋驚蟄跟譚佳音說了什么,這天回去之后,沒多久,宋碩果和譚佳音的婚事就吹了。

    這也成了村里人后來津津樂道的事兒,宋碩果一個跛腳居然拒了一樁送上門來還不要聘禮的婚事兒,他瘋了吧。

    由于這事兒太過于離譜,村民們都把宋驚蟄他們買牛的事拋之腦后了。

    宋驚蟄也沒有管村里這些閑言閑語,和立夏把牛棚搭好后,又重新買了稻種和立夏在他們的新田里育苗。

    這一次,他還是南方稻和北方稻各育了五畝,想看看北方稻在夏季的收成好不好。

    等村里人好不容易把宋碩果拒婚這事兒冷淡下來,發現宋驚蟄和林立夏都已經在耕稻田準備插秧了。

    他們看到宋驚蟄和林立夏牽在稻田里耕地的牛,這才不禁問道:“驚蟄,立夏,你們這是買牛了啊!

    宋驚蟄知道這事兒瞞不過村里人,大方應下:“是啊,買牛了!

    “買牛好啊,買牛省事……”

    這人起初聽到宋驚蟄這么大方地應下,跟著附和了兩句,隨即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來:“你們不是還拉著饑荒嗎,怎么買上牛了?”

    第54章

    “前頭種稻子賺了些錢, 就先買了牛!

    對于買牛的事兒,宋驚蟄和林立夏也有私下商量過,現在全村人都知道他們是借錢買的地, 要再說是借錢買的牛,就有些不合理了。

    不如大方一點, 就說是種稻子賺的, 反正縣令改了田,他們后面種稻子賺了錢, 村里人也會跟著種的。

    提早跟他們說清楚, 也能讓有心思的人早做準備。

    宋驚蟄也是一片好心, 誰知村里人聽了他們這話一點都不相信:“假的吧, 種稻子能賺這么多?”

    村里人可都知道, 宋驚蟄動用了那么多人, 就收了八石稻子, 八石稻子能賺幾個錢啊。

    林立夏看不慣他們這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從水田里直起插秧的腰,也不跟他們廢話,直言道:“是不是假的,你們去鎮上糧鋪問問稻子多少錢一斗, 不就知道了!

    這還真把村里人給問住了, 他們從未種過稻子,去到糧鋪買糧,買到需要的就走了,對于這稻子和粳米的價格,問都不曾問過。

    不過, 既然宋驚蟄和林立夏說他們是靠種稻子買的牛,說不得這種稻子真的很賺錢, 不然他倆也不會這樣費勁扒拉地種了。

    村里不少人都起了要去鎮上糧鋪問價的想法,一時間也沒人再捉著宋驚蟄和林立夏問東問西了。

    宋驚蟄樂得清閑,重新調試好了插秧繩,跟林立夏又插起了新一畦的秧苗。

    這是宋驚蟄最近新想到的一個插秧法子,先在地頭兩邊插上一根棍子,中間用繩子串起來,他和立夏兩人沿著繩子插秧。

    這樣插出來的秧苗又直又好看,還不會因這畦多那畦少而耽誤收成,也方便鴨子進來吃蟲。

    不過,宋驚蟄邊插秧邊看林立夏,總覺得立夏自上次他姨來了他們家之后,脾氣就有點不好了。

    冷不丁地就喜歡懟人。

    雖說懟得都是外人,但宋驚蟄怕立夏這是被他小姨氣得肝火旺盛,近來總是給他做清粥小菜吃。

    忙完插秧,兩人在大堰塘洗完腿腳上的泥,回到家,林立夏見宋驚蟄又取粟米出來要做粟米粥,想到最近天天喝粥,喝得他嘴里都快沒味道了,主動說道:“驚蟄哥,要不咱今兒切幾個咸鴨蛋來吃吧。”

    他不會做飯,一般也不干涉宋驚蟄做什么,只是從旁提一些自己的意見。去年冬天的咸鴨蛋腌得好,后面驚蟄哥又腌了幾壇子,時不時用這個解個饞,讓嘴里有個味兒也好。

    宋驚蟄一聽他這樣說,放下粟米,問他:“是不是覺得最近的飯食太淡了。”

    “是有點兒。”林立夏點頭,雖然吃飯罵廚子不太好,但他不想在宋驚蟄面前違心。

    “那咱今天吃豐盛點!眲e說林立夏了,宋驚蟄也感覺有些淡了,干活要吃濃油赤醬才有勁。

    他想了想,取粟米豆子高粱混合做了個三米飯,割了些過年腌的臘肉混著香椿芽炒了個肉菜,又取了些家里吃不完的鵝蛋混著芫荽炒個混菜,咸鴨蛋切瓣配了碟醬油。

    等宋驚蟄做好飯,宋寒露洗了手,見到桌上這幾個色香味俱全的菜,一臉驚喜地問宋驚蟄:“哥,咱今兒是過年了嗎?”

    宋驚蟄脧她:“吃你的。”

    “哦。”宋寒露很聽話地低頭吃飯了,越吃眼睛越亮,“原來這香椿芽炒臘肉這么好吃,怪不得村里總是有人去采,明兒我再去多采一些!

    自從分家后把紡織坊的活兒都交了出去,宋寒露大部分的時間都空閑下來,如今她也能經常跟村里的小姑娘出去采采野菜,到處玩兒了。

    “別到坎兒山那邊去。”林立夏提醒了一句,“前些天我在那邊砍柴,瞧見有蛇了。”

    “啊,那我還是不去了。”宋寒露最怕蛇了,一聽到有蛇渾身都起疙瘩,失落道,“原本還說趁著天不熱,去竹林里挖些竹筍回來炒肉吃,沒想到這兩天蛇就出來了。”

    康州府這邊潮濕悶熱,蛇蟲比別的地方都復蘇得早,既然草叢里有蛇了,竹林里的竹葉青也肯定有了,這蛇有毒又善于隱藏,要被咬上一口那可不得了。

    林立夏一聽見竹筍炒肉,眼睛亮亮的,對宋寒露說:“坎兒山那邊的竹林有些深了,蛇多,我知道有一處朝陽的竹林,沒蛇,過兩天我帶你去挖。”

    “好啊,好啊。”宋寒露一聽,高興地應下。

    朝陽的地方人就多,人一多,蛇就會藏起來,而且這種人多的地方才適合他們女孩子和小哥兒。

    宋驚蟄靜靜地聽著他們姑嫂談話,見林立夏今天破天荒地吃了三碗飯,臉上笑容多了,眼睛也發亮,暗自思忖。

    難道立夏是因為心情不好加上最近沒吃好,所以才火氣大的?

    “……”

    宋驚蟄百轉千回的心思林立夏不知,只知在經歷過清粥小菜后,他又過上了大魚大肉的日子。

    宋驚蟄做菜那豪放的姿態,總讓林立夏有種他不想過日子了的膽戰心驚感,最近家里的鴨蛋鵝蛋滿一籃子,他就想拿去鎮上換錢。

    不然他怕驚蟄哥做菜都能把好好的一個家做垮。

    這日,他剛要提著鴨蛋鵝蛋去賣,譚佳音牽了只羊上門了。

    “立夏哥!

    譚佳音比上次見到時活潑了點,一到宋家二房門外,見到林立夏提著個籃子站在院子里,立馬喚道。

    林立夏原本還挺開心的臉,看到他僵了僵,又把籃子提回了屋,打開院門迎了他進來,“你怎么來了!

    譚佳音大方道:“給你送羊來,上次的事兒多虧你和驚蟄哥了,我大伯母讓我把這羊給你們送來!

    他爹在采石場被砸死后,他大伯也不去采石頭了,在村里養羊,現下家里喂著五六只羊。

    “真的?”

    林立夏看著腳邊圍著他不停轉悠的大肥羊,一臉稀奇,這是羊啊,比豬貴很多的羊,他姨能這么舍得?

    譚佳音淺笑:“我都給你牽來了,還能不真嗎?”

    其實大伯母也舍不得,家里的羊都是喂來賣的,自家人一口都沒吃過,但想到這次宋驚蟄和林立夏他們幫他洗刷了名聲,大伯母一狠心就把這羊給牽了出來。

    為了避免反悔,也是為了避免跟林立夏吵架,這次馮金花直接沒來,讓譚佳音一個人來的。

    林立夏心想,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娘都沒在他小姨這兒吃上過一塊羊肉,他倒是先薅了他小姨一只羊。

    想到驚蟄哥說善良的人會有好報的話,也是為了讓他小姨心痛,林立夏一點都沒推辭地把羊收下了:“那行,這羊我就收了!

    把羊牽到后院暫時跟牛喂在一起,譚佳音教了他一些喂羊的法子,林立夏一一記下后,這才把人拉到菜地中間,小聲問他:“對了,你那事兒怎么解決的?”

    這事兒,他上次就好奇得不行,偏偏驚蟄哥又不肯告訴他,說過一段時間他就知道了。

    今兒譚佳音在這兒正好問個清楚。

    譚佳音左右看了看,見林立夏這地選得好,菜地中間,沒人能聽到他們談話,來個人也容易被他們看到,這才放低聲音道:“你夫君讓我回去找人說地主兒子有花柳病。”

    林立夏一臉認真:“花柳病是什么病,很厲害嗎?”

    譚佳音一臉復雜地看著林立夏,究竟誰是成了婚的哥兒啊,他解釋道:“就是臟地方去多了,都會染的一種病,跟瘟疫差不多,誰沾誰死!

    林立夏聽明白了,又問:“然后呢?”

    譚佳音回神:“然后我就在鄰村找了個人,在外頭傳地主兒子有花柳病!

    其實譚佳音一開始想在本村找人,后來馮金花想了想,本村太明顯了,就去找了鄰村人。

    結果這流言傳著傳著就變成了地主老爺一家都有花柳病,跟他們接觸過的人都會染上,所以他過壽才會請村子里的人去幫忙,就是怕自家人不干凈會傳染給客人。

    村里人聽到后全都膈應得不行,要知道,地主老爺過壽大半個村的人都去了,這事兒要是真的,整村人都要完。

    而且外村人聽說這事后,也不愿意跟他們村的人結親了,畢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偏偏這事兒村長也不能去找地主老爺求證,為了村譽,他不得不去鎮上請了大夫來給整村人把脈。

    把脈那天,馮金花也帶著譚佳音去了,當著所有人的面,診出他沒有事兒,當眾還了他清白。

    不然他要是有事兒,整村人跟他一樣跑不掉。

    村長也去那些愛嚼舌根的人家家里敲打,說再讓他聽見有人說他跟村長兒子有染等話,把他們也拉去沉塘。

    林立夏聽得過癮,贊嘆道:“我驚蟄哥真厲害,真聰明!

    譚佳音點頭,是很厲害聰明。

    因為這事兒,村里人現在已經沒人敢去賃地主老爺家的地了,也不敢跟地主老爺家的人有所接觸,挨著地主老爺家的村人,全都搬遷了。

    要命的是,這事兒地主老爺知道也沒辦法查,除非他能當眾證明他沒有得病,可他一個地主老爺,拉得下臉跟他們這些泥腿子證明嗎?

    就算證明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村里人也會說他買通了大夫,不然他一個地主問心無愧,跟他們這些賤民計較什么。

    聽說,地主老爺知道了這事兒,在家里大發了一通雷霆,最近琢磨著要從他們村子搬走了。

    真是大快人心!

    譚佳音說完向林立夏問過去:“立夏哥,你不覺得你的驚蟄哥有點可怕嗎?”

    因為他這個計策,一個弄不好,整村人都要被拉下馬,到時候不僅是他,他的家人,親戚全都名聲盡毀。

    “不覺得啊!笨赡苁欠窒砹嗣孛埽至⑾母H近了一點,“你別看他平時不愛搭理人,其實他是個好心腸的老實人,不然這次也不會幫你了。”

    好心腸的老實人。

    譚佳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好心可能是有一點,老實人一點都算不上吧。

    不過他看林立夏沉浸在對宋驚蟄的崇拜中,默默地把話吞了回去,算了,他們現在過得挺好的,他又何必去當個挑事的惡人。

    “……”

    忙完了地里的事兒,宋驚蟄去他二爺爺家看了看,看他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他二爺爺宋萬壽經過去年種麥子的那一打擊,一時間蒼老了很多,宋驚蟄原本打算,讓他今年冬天跟著他一起種稻子的。

    自他買了牛,村里人時不時就去鎮上問谷子和粳米的價,得知價格那么高后,有心思的人都琢磨開了,有些人還時不時到他面前打聽。

    宋驚蟄自是維持他老實人的形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有大家都起了種稻子的心思,往后他真靠種稻子掙到了錢,才不會有人對他心存嫉妒,給他使壞。

    可還沒等他把這話說出口,宋平安先開口了:“驚蟄哥,我打算出去學門手藝!

    宋驚蟄疑惑:“怎么突然想去學手藝了!

    宋平安撓頭:“我種地不行,遇上個天災,家里就一兩年都起不來,我就想去學門手藝,以后遇上個事,家里人也不用這么愁了!

    宋驚蟄沒有阻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他喜歡種地,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種地,又問他道:“你想去學什么手藝!

    “殺豬!彼纹桨惨矝]隱瞞,“過年那陣,我看福田伯請殺豬匠殺一次豬就給了八十八文并一些豬肉做謝禮,就起了心思!

    “這殺豬只有逢年過節才殺,不耽誤地里莊稼,還能有個營生,挺好的!

    宋驚蟄看了看臉有些圓還有些憨的宋平安,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人殺豬會是個什么形象,可他見宋平安都籌劃好了,也沒給他潑冷水,轉而問他:“你有認識的人嗎?”

    “有。”宋平安點頭,“就是過年那陣福田伯請的那個張屠夫,打算挑個日子就上門去拜師!

    “行!彼误@蟄點頭,那屠夫是宋驚蟄親自去請的,還算了解,“我那兒過年剩的臘肉還有不少,你得空了,來我這里拿一條,這拜師得有臘肉才好看!

    說完事,宋驚蟄從宋萬壽家里出來,有些猶豫要不要跟宋萬壽說種稻子的事兒了。

    宋平安這一去學藝,沒個一兩年學不出來,常年不在家,就會少一個勞力,他二爺爺年紀大了,也不能像他們年輕人這樣折騰。

    正想著,宋驚蟄就見著個人鬼鬼祟祟地在他家后院稻草堆里,他悄聲走過去,一把把人按進草垛子里,將人堵。骸案缮赌兀胪禆|西?”

    “驚蟄哥,是我!彼未T果聽到宋驚蟄的聲音,掙扎著從稻草堆里抬起頭來。

    宋驚蟄一看是宋碩果,放開了都快把人給扭斷的手,問他:“你好端端的,蹲我家草垛里干什么?”

    “我……”宋碩果臉紅了紅。

    “我家后院里有什么?”宋驚蟄一看他這樣,探頭向菜院子里看去。

    “你別探頭出去!彼未T果慌忙把宋驚蟄拉了下來,老實道,“立夏哥和他表弟在里頭說話。”

    宋驚蟄壓下隱怒的眉眼,不悅道:“所以你在這兒偷聽?”

    “不是,我沒有。”宋碩果尷尬地叼了根稻草在嘴里,煩躁地嚼著,“我在想,立夏哥他表弟后面為什么不同意和我的婚事了!

    先前那事兒,村里人都在傳是他拒絕了送上門來的親事,其實不是的,當時譚佳音他們來相看的時候,宋碩果都以為天上掉餡餅了,高興得不行。

    可是后面真要論親的時候,譚家那邊又說,先前的事情解決了,這親先暫時不說了,他娘生氣才說是他沒看上,給拒了。

    這下輪到宋驚蟄臉紅了,還能因為什么,因為他這個堂哥從中作梗啊。

    第55章

    宋碩果沒有看出宋驚蟄的尷尬, 還在那兒自顧自地說:“我知道,我一個跛腳配不上這么好的人家,可我就是不甘心。”

    他抱著腦袋, 回想起相看那日,他愣愣地被他娘拉回家, 昏暗的屋里, 佳音哥兒看見他跛著腳走路,眼睛里也沒有嫌棄, 反而朝他笑了笑。

    那一刻, 他感覺整個屋都亮亮的。

    后面聽到他們真的要議親時, 宋碩果更是心跳如擂, 手心里全是汗, 不停地在褲子上擦著, 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 就真的只是一個美夢。

    見宋碩果都快把一根稻草給嚼完了,宋驚蟄伸手將他嘴上的稻草給抽了出來,跟他一起坐在稻草上,問他:“你知道人家為什么要跟你相看嗎?”

    宋碩果點頭:“知道!

    不就是名聲被毀了,村長逼迫, 想盡快找個人嫁了, 他不介意,他這樣的,這輩子能夠找到佳音哥兒這樣的,算他上輩子燒高香了。

    宋驚蟄拿了根稻草在手里折著,又問:“知道人家后面為什么又說不議親了嗎?”

    宋碩果搖頭, 譚家那邊只說事解決了,卻沒說什么事解決了, 他也不好去問。

    宋驚蟄告訴他:“因為佳音哥兒的清白洗刷干凈了,他現在不是名聲盡毀,不嫁出去就要被沉糖的哥兒了!

    宋驚蟄每說一個字,宋碩果的臉就白上一分,顯然他也是知道,譚佳音要不是因為名聲不好,是輪不上他的。

    宋驚蟄問他:“你希望佳音哥兒一輩子背負著那樣的冤屈,委屈地嫁給你嗎?”

    宋碩果搖頭,雖然他私心里是有一點想,怎么不等他們的婚事定下來了,佳音哥兒才洗刷冤屈呢,但他清楚這個世上沒有這樣正正好的事。

    而且婚事都定好了,就算洗刷了冤屈,人家也會說,要真清白,這么著急忙慌地嫁人,還嫁個跛子,誰信啊。

    宋驚蟄將手中用稻草編的螞蚱送給宋碩果,哄著他道:“好了,別整天想那些沒用的,你看人家佳音哥兒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都沒自暴自棄,積極地想法子救自己!

    “你也得振作起來,想要說上親事,娶到自己心儀的人,你也得有讓人家看上你的本事,不能總想著占別人名聲不好的便宜不是。”

    宋碩果拿著宋驚蟄送他的螞蚱,頹廢地眼睛驟然一亮,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驚蟄哥,你說得對,我得振作起來。”

    宋驚蟄笑了,漢子就得這樣,把心都撲在掙錢上,別整天想這些情情愛愛的。

    只是宋驚蟄的笑還沒揚起來,宋碩果一捶拳,興奮道:“我得先有讓佳音哥兒看上我的本事,這樣才好重新去佳音哥兒家里提親。”

    宋驚蟄真想一頭悶死在稻草堆里,說來說去,就非譚佳音不可了是嗎,換個人不行嗎?

    宋驚蟄在宋碩果這兒碰了一鼻子灰,心情郁悶得不行,回到家,正準備去做飯,家里有客人,也不好怠慢。

    還沒踏進灶房,林立夏一臉喜色地過來將他拉到了后院牛棚,指著里頭的羊說道:“驚蟄哥,看我們的羊。”

    宋驚蟄詫異:“哪來的?”

    林立夏高興道:“我小姨給的!

    宋驚蟄樂了,最近這段日子,他沒少從立夏嘴中得知馮金花以前對他們有多壞,聽得宋驚蟄也不怎么喜歡她。

    能從討厭的人手里薅到一只羊,還是這么大一只羊,誰心里不舒坦呢。

    林立夏又小聲跟宋驚蟄說:“我看過了,這還是只母羊,等到了季節,我們去找個養羊的人家配個種,說不得到了明年,我們就有兩只或三只羊了!

    宋驚蟄笑著應下:“好!

    羊肉是他們這兒的貴肉,一斤八十文,沒有哪個普通人家吃得起,他和立夏要是真把羊給喂起來了,馮金花就不止給他們送了一只羊,而是給他們送了一條財路。

    以后走親戚再見到,想起今日送羊的事,也不知會不會慪死。

    宋驚蟄心思轉了一圈,有些忐忑地問林立夏:“那事兒譚佳音都跟你說了?”

    “說了!绷至⑾狞c頭,還不等宋驚繼續問,林立夏一雙眼睛亮亮地看著宋驚蟄,“驚蟄哥,這么精彩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

    這可是跟地主老爺斗法,他驚蟄哥還斗贏了,可見他驚蟄哥有多聰明。

    宋驚蟄愣了愣,他先前死咬著不跟林立夏說,就是怕林立夏覺得他心機深沉,用法歹毒,幻滅了他覺得自己是個老實人的形象,心里不適應。

    沒想到立夏居然接受得這么好。

    “驚蟄哥,下次遇到這種事,你一定要親口對我說!绷至⑾纳锨袄∷误@蟄的手,崇拜地跟他十指交握,“我只想從你的嘴里知曉,一點都不想從別人嘴里知道!

    這樣,他興奮過后就能捧著他驚蟄哥親兩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拉拉手。

    “好。”宋驚蟄被林立夏這么一握,郁悶的心情瞬間不翼而飛,望著牛棚里的牛和羊,想到他們現在越過越好的日子,感覺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

    “……”

    中午,宋驚蟄也沒插手做飯,立夏說他一個表哥夫給未婚表弟做飯不好,正好,他這些日子看宋驚蟄做飯也學了兩手,讓他也試試手藝。

    等到立夏做好飯,譚佳音坐上桌子,瞧著那有點糊又有點黑的菜,嘗試著夾了一筷子,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宋驚蟄也跟著嘗了嘗,味道雖說還是不盡如人意,但比起他之前的野菜粥來,已經好了不少,點頭認可道:“還不錯,有長進了!

    “是吧!绷至⑾囊灿X得自己長進了不少,做飯本就不是他擅長的事,他也不奢求他一口氣就能做一桌子好菜,慢慢來,總有一天他廚藝會好的。

    “咳——”譚佳音卻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樣的手藝,他五歲時做得都比這個好,宋驚蟄竟然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立夏哥有長進了。

    不愧是夫夫,這樣違心的話也說得出口。

    他拿飯壓了壓發癢的喉嚨,實在吃不下林立夏做的菜,飯桌上不停地跟兩人說著話來緩解尷尬。

    起初宋驚蟄還沒把他說的話放在眼里,后來聽到他說,現在村里人都不去賃地主家的地了,開口問了一句:“他們要是不賃地,今年夏收怎么辦?”

    農人靠地吃飯,不賃地種對他們來說就少了一筆進賬,要是豐年還能挺挺,要是遇上個災年或家里有個難事,那可真是為難死個人。

    譚佳音就是愁這個:“不知道!

    他來桃源村的時候,見村里好多沒地種的叔叔伯伯望著地主家的地唉聲嘆氣的,想去賃,又怕賃了得罪全村人。

    他心里愧疚,他也沒有辦法。

    宋驚蟄慢悠悠地吃著飯,慢條斯理地說:“我們縣令在旱地改水田的事,你知道吧?”

    譚佳音點頭,這事別說十里八村都知道,估計連府城那邊的人都知道了。

    宋驚蟄又道:“這種稻子可比種豆子高粱累人多了,收稻子需要的勞力不少,今年開春縣令的稻子收成不好,就是人手不足,好多稻子割下來都沒打完就發霉了,我估計到了夏收,縣令要開高價招短工!

    譚佳音的眼睛一亮,打短工可比賃地實在多了。賃地除了交稅以外,還要給地主交租子,零零散散下來,一年到頭賃地掙的糧食,只夠自家人吃喝。

    打短工則不一樣,掙多少都是自己的,不用給別人交稅交租,直接拿錢,還剩得他們背糧食去鎮上換了。

    沒地種了,村里人也不是沒想過要出去打短工,只是短工哪有那么好找的,一般人家家里地多的,請點家里的親戚幫著累累也就過去了。

    地主家又都有固定的租戶,很少有用得上短工的,就算用得上,人家請的也是附近的人,怎么可能去外頭找。

    鎮上更不用說了,只要一放出消息,有的是人蜂擁而去。

    如果新縣令真的要高價招短工,他提前得知消息,可以讓村里人去大荒村周圍蹲著,這樣一招就能招到他們村子的人。

    心里有了方向,譚佳音也不嫌林立夏做的飯菜難吃了,一個勁地對宋驚蟄和林立夏感謝:“謝謝驚蟄哥立夏哥,等這事了了,我再做些吃食來感謝你們!

    “你不用客氣!彼误@蟄笑了笑,他出這個主意也是為了他夏收找人方便。

    今年春天收稻子的時候,他就有想過請人的心思,但是一則他的稻子還沒種好就請人很惹村里人笑話,二則是春耕時節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實不好請。

    雖說夏收他還可以叫宋家興他們來幫自己,可人家愿意幫是情分,一次兩次的可能還沒什么,時間久了,再多的情分也會變成怨言。

    宋驚蟄不愿意好不容易有點團結的家又變成以前那樣吵吵鬧鬧的,這能不費工夫請到短工,再好不過了。

    而且有這群短工在,夏收過后,他也好去勸說他二爺爺跟他一起種稻子。

    “……”

    譚佳音來的時候畢竟帶了一只羊來,走的時候,林立夏也不好空手讓他回去,把他想賣的那籃子鴨蛋鵝蛋給了他。

    提著籃子從宋家出來,譚佳音還沒走上兩步路,就見到了在路邊站得筆直的宋碩果。

    想到先前他倆差一點就成了的婚事,他臉紅地對宋碩果點了點頭。

    這事說起來是他不對,用得上人家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地要嫁,用不上人家了就把人家踹一邊。

    可他不傻,宋驚蟄和林立夏愿意告訴他這個洗刷冤屈的法子,就是不想他嫁進宋家,跟立夏哥當妯娌。

    宋碩果見周圍附近沒人,快速地把一捧花放在譚佳音籃子里,低聲說:“祝賀你重獲新生,我,我心悅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就一年,一年后我要是有出息了,不讓別人笑話你嫁了個跛子,我就去你家提親,我要是沒出息,你就當今天沒見過我!

    譚佳音直接愣住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直白地跟他說這種話,可他不知道怎么回應。

    宋碩果也不需要譚佳音回應,說完話就面紅耳赤地跑了。

    譚佳音提著籃子回了譚家,路上想到宋碩果說的這些話,越想臉也越紅,先前名聲不好的時候,他沒對宋碩果有過什么不好的印象,只覺得他這樣的能嫁個年輕力壯的跛子都不錯了。

    現在更沒有,畢竟他從小沒爹沒娘的,大伯和大伯母雖說待他如親子可到底不是親爹娘,村里人一直把他當個孤兒看的,長到這個年紀,也沒什么人到他家說過親,更沒人對他表示過心意。

    宋碩果是頭一個。

    如果他能說服立夏哥,讓他同意跟他一起做妯娌,沒準他倆真能成。

    譚佳音藏不住事兒,回去就把這個想法給馮金花說了說,本以為以他大伯母前段時間那么急著要把他給嫁出去的態度,怎么也不會拒絕。

    誰知道馮金花反對得最厲害:“不行,你現在不像之前那樣急著嫁人了,何苦再去宋家受苦吃!

    在馮金花看來,宋驚蟄和林立夏的恩情,她已經用羊還完了,以后該怎樣還是怎樣,她是絕對不可能再把譚佳音囫圇找個人嫁了的。

    何況還是嫁給一個不如宋驚蟄的跛子。要知道她跟她姐別了一輩子苗頭,現在立夏嫁了個這么好的夫婿,他要是不給譚佳音找個更好的,她以后如何在她姐面前抬得起頭來。

    宋碩果和譚佳音的事,宋驚蟄和林立夏一點都不知道,忙完了水田里的事,他們就細心喂養起家里牛羊來。

    本以為這喂羊跟喂牛差不多,每天牽出去喂喂草,偶爾給他弄點菜葉子糠皮子之類吃頓好的就可以了。

    誰知道真養起來,不是那么一回事兒。

    他們養的是山羊,不是北方那種有很多毛的綿羊,山羊性大,脾氣倔,一天不牽出去放風,他就在牛棚里咩咩咩地叫,叫也就罷了,還撅蹄子踹棚子,用羊角到處頂。

    比人還要暴躁。

    不得已,宋驚蟄和林立夏每天早上出門都會把它牽出去放風吃草。

    放風吃草也不安分,吃著吃著就往人家地里走,要吃人家地里的莊稼,每次都要宋驚蟄和林立夏打幾下才老實,把它拴在樹上吃草也不行,它左吃吃右吃吃,還能把自己綁樹上,沒人看著,宋驚蟄估計它都能拿繩子上吊。

    喂個羊,宋驚蟄和林立夏感覺比他們種十畝地還要累,真不知道人家成百上千的羊都是怎么喂的。

    沒辦法,再難喂,看在它很值錢的份上,兩人也忍了。

    這天,宋驚蟄見羊天天跟牛打架,他怕家里牛哪天生氣把這暴躁羊給踩死了,實在沒忍住,又重新砍了樹枝,想給它再搭個棚子。

    林立夏抱怨:“真不知道這羊喂來是虧了還是賺了,就它這棚子一搭,我們后院的菜地又少一點!

    后院本就只有半畝地大,搭牛棚占了些位置,現在搭個羊圈又要占一些位置,剩下的地方還能種多少菜。

    其他地方倒也不是不能開荒,只是這菜地有個半畝就已經很寬裕了,要再開墾,村里人就該有閑話出來,要他們把菜地當良田上稅了。

    宋驚蟄看著越來越逼仄的家里,心想,他們是不是該攢錢蓋個新住處了。

    這個想法還沒有冒出來多久,原本在樹叢下幫著看羊的施銀杏拿著根小棍,向他們顛顛地跑了過來,眼睛瞪得老大:“舅舅,林舅舅,不好了,大黑他真的上吊了!”

    第56章

    “咩咩咩——”

    宋驚蟄和林立夏趕到的時候, 大黑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栓它的繩子纏在了兩棵樹上,可能吃著吃著草,繩子就掛它脖子上去了。

    恰好, 栓它的地方又有點坡,它一掙扎, 跌下了坡, 可不就整個被吊起來了嘛。

    也幸好這個坡不是很高,羊蹄子蹬蹬, 還蹬到一點土, 沒讓繩子完全勒脖子上, 不然宋驚蟄和林立夏這會兒就該吃上羊肉了。

    然而, 兩人看著救下來躺在地上止不住發抖的羊, 磨了磨牙, 現在就有一種瘋狂想吃羊肉的沖動。

    “叫叫叫, 再叫就把你給宰了!绷至⑾默F在聽到羊叫就煩,偏偏這羊抖得厲害,他還不能上手,只能一邊給它喂水,一邊氣狠地罵道。

    宋驚蟄看林立夏罵羊也沒有反應, 別說林立夏了, 他也想罵。

    “這羊要再不治治,每天光是看它,都得耽誤不少功夫。”

    想了想,宋驚蟄覺得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得想個法子讓羊安靜下來, 它就不信所有的羊都跟他家這頭一樣,整天鬧騰。

    林立夏安撫著羊默了默:“要不, 早些讓它懷羊崽子吧!

    沒準懷上羊崽子就不鬧騰了。

    “也行。”宋驚蟄應下,“我明天再村里問問,看看誰家有公羊!

    要不是被這羊給氣狠了,宋驚蟄原本打算下半年才讓羊懷孕的,這樣也能給它一個初到他們家的適應期,

    既然它這么不老實,怕它哪天真把自己給折騰死,讓他和立夏虧筆大的,宋驚蟄只能提前給他配種了。

    羊肉貴,小羊羔也貴,喂不好就要虧一二兩銀子,沒家底又不會喂羊的人壓根就不會去攬這活兒,因此村里喂羊的人沒幾戶。

    宋驚蟄在村里打聽了一圈,最后打聽到秦家灣周二鳳的家里有公羊。

    先前因為宋驚蟄要說親,大伯母秦翠蓮想把她家的傻哥兒秦云禾說給宋驚蟄,兩家鬧得很不愉快。

    不過后面他大伯母不知給周二鳳說了什么好話,兩人又重歸于好了。

    大伯母跟人家相處起來都不尷尬,宋驚蟄就更不會尷尬了,牽著羊,帶了二十個家里的鴨蛋上門說明緣由,周二鳳也敞亮,收了鴨蛋,很爽快地把她新招的哥婿叫了出來:“鴻運,把這羊牽去后院和另外一只公羊放一個圈里!

    “哎,這就來!

    這喂山羊的手藝就是周鴻運從山里帶出來,秦翠蓮一喚他,他就停了手里的活計,過來把羊牽去了后院。

    期間,蹲在院子里數螞蟻的秦云禾見他牽了一只羊要去后院,立馬丟了手里數螞蟻的小棍,過去拉周鴻運的手,問他,為什么要把別人家的羊和自家的羊放在一起。

    周鴻運拉著他,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明原因,直到秦云禾聽明白了,兩只拇指彎在一起碰了一下,周鴻運這才笑著夸他聰明。

    “麻煩嬸子了。”宋驚蟄道了謝,視線卻落在了周鴻運身上。

    這是周二鳳來他家鬧過后,越想越覺得給與其給哥兒十兩銀子的陪嫁讓別人惦記這筆錢,不如拿這筆錢去招個好的哥婿上門。

    今日一見,宋驚蟄不得不贊周二鳳眼光獨到。

    新哥婿雖然個字不是很高,跟秦云禾站在一起,兩人身高差不多,但為人端正,眼神清明,重要的是對秦云禾足夠耐心。

    秦云禾心智不高,但也沒有傻到什么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有耐心的在一旁教著,沒準心智還會增長。

    而且這婿這也招得好,周二鳳和秦滿倉的年紀都不大,把哥兒交給誰都不放心,由他們看著,還能看個幾十年,也不怕哥婿趁他們看不到,動歪心思了。

    “……”

    宋驚蟄這一待,在周二鳳家待到傍晚才歸。

    入夏晝長夜短,看似是傍晚,其實已經是夜深了,他回到宋家的時候,院子里靜悄悄的,大家都睡了。

    宋驚蟄把羊牽回羊圈栓好,洗了手,這才回了他自己的屋。

    屋里,林立夏正點著油燈,用宋驚蟄給他做的沙盤練字。

    自上次宋驚蟄跟他說了要教他識字后,每天早上出門前,宋驚蟄都會教他兩個字,讓他干活的時候多琢磨琢磨,晚上回來再在沙盤上試著寫寫,加深記憶。

    這么長時間下來,林立夏磕磕絆絆地也識得了不少字,至少全家人的名字都認識了,就是還不太會寫。

    他也不氣餒,別人寒窗苦讀十年才能出師,他能夠有機會認識,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宋驚蟄進了屋,見他一筆一劃寫得認真,都沒發覺自己回來了,也沒打攪,站在一邊默默地等他寫完,笑問道:“會寫多少了!

    “你回來了?”林立夏見到宋驚蟄眼睛亮了亮,放下手中用來寫字的棍子,站起來身來,“鍋里給你留著飯,我去給你端!

    “好。”

    宋驚蟄沒有拒絕,湊過去看他寫的字,只見沙盤上,“宋驚”兩個字已經寫得有模有樣了,“蟄”這個字比較難,還寫得不太規整,等林立夏端了飯進來夸他道:

    “寫得很好,比起剛學那會兒好很多了,等過段日子,我們去鎮上買些筆墨紙硯,你在紙上再練練!

    這再沙盤上寫字跟在紙上寫字,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宋驚蟄怕林立夏習慣了用沙盤寫字,以后就不會用筆寫字了,所以這在紙上練字也得提上日程。

    “先不著急!绷至⑾臎]同意,“你不是說今年夏收咱們要請人,還要買什么半桶,風車之類的嗎?”

    宋驚蟄吃著飯點頭,今年打稻子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稻子打在木板上,即使下面有油布墊著,也容易灑落在田里,多方打聽,得知其他地方打稻子,都是打在膝蓋高,一張床那么大的半桶里的。

    原本宋驚蟄想讓會點木匠活兒的宋福田給他做一個,宋福田沒同意,到了夏天他忙得很,抽不開身。

    宋驚蟄只能去買了。

    正好,他還想買個風車。

    去年他們種的水稻一粒米都沒吃上,就是因為桃源村沒有舂米的石臼,而沖下來的米,不用風車吹掉上面的糠皮,吃得還是粗糧。

    今年夏收,宋驚蟄是打算怎么都要留些稻子自家吃的,不能辛苦了兩季,自家人連個粳米是個什么味兒都不知道。

    林立夏把沙盤之類的東西收了起來,想到買了牛,他和驚蟄哥的錢匣子又空了,筆墨紙硯又很貴,不由道:“那把錢留下來買這些,等我們收了稻子再去買筆墨紙硯也是一樣的。”

    宋驚蟄笑:“不差這點錢!

    立夏跟著他整天忙上忙下的就沒歇過氣,不能這點小愛好都不能滿足他。

    況且,馬上就要夏收了,豆子高粱比稻子種得早,他們那三畝地又都是好地,收成不差,宋驚蟄估摸換了糧食還能剩些,夠買半桶和筆墨紙硯這些了。

    只是這樣一來,他們手上又留不下什么錢了,攢錢蓋屋子的想法,只能往后再挪挪了。

    好在大黑折騰是折騰了點,但身體好,只配了一次種就配上了。

    可能是因為懷孕了要顧及羊崽子的原因,不再成天地叫和到處亂轉,把自己往死里折騰。

    但口味叼了不少,放過夜的草不吃,曬蔫吧的草不吃,沾了雨水的草不吃,隔一天就要吃上一頓糠和菜葉子。

    經歷過它暴躁起來使人抓狂的時候,對于它這點刁難,宋驚蟄和林立夏都接受得良好。

    甚至為了讓它能夠順利地誕下羊崽,還時不時地給它喂一些豆粕,這可是人吃的糧食,叫村里人知曉,準以為兩人得了失心瘋。

    施銀杏卻不管這些,見大黑已經好些天沒折騰了,老老實實在羊圈里吃東西,好奇地問宋驚蟄:“舅舅,大黑這是有小黑了嗎?”

    四五歲的孩子正是愛說話看什么都稀奇的年紀,宋驚蟄見她愛給家畜取名的念頭又來了,這羊崽還沒下來,她連名字都給人家叫上了,笑了笑,耐心跟她講:“是啊,大黑肚子里有小黑了,以后你不能拿棍子打它肚子,也不能讓村里小孩拿石頭丟它,知道嗎?”

    施銀杏點頭:“知道了。”

    對于自家孩子,宋驚蟄還是很放心的,只要好好跟她說,她都會聽,宋驚蟄主要防的就是村里小孩。

    先前把羊牽回來,村里好多小孩沒見過羊,時常圍上來看稀奇,那會兒羊又暴躁,見著人多就想拿羊角去頂,有幾個小孩嚇得朝羊身上丟了幾塊石頭。

    后來看羊身上還栓著繩子,傷害不到他們,這才消停。

    不過宋驚蟄也不太敢單獨把羊栓在樹下了,每次牽它出去放風吃草,都得有個人陪著,防止出意外。

    “……”

    就這樣邊看羊邊忙完夏收,今年雨水雖說沒有去年多,但收成卻比去年好,三畝地,足足收了八石豆子。

    宋驚蟄趕了牛出來,正準備把豆子運去城里換糧食。

    秦翠蓮和宋福樹找了過來。

    兩人一臉的尷尬:“那個驚蟄啊,今年的糧食,你能不能幫我們也換些舊糧!

    宋驚蟄在王有糧哪兒換糧都是一石新糧換兩石舊糧的,八石豆子,他換十六石的糧食,怎么也夠家里五口人嚼用了。

    而大房三房沒這個人脈,想也知道,他們去換糧是換不到的。

    偏偏他們分家也沒到一塊好地,今年收成好但收到的糧食也不多,家里還有一大家子人呢,總不能就靠這幾石豆子過活吧。

    這會兒想起沒分家的時候,家里的糧食每年都是由宋驚蟄推去鎮上找王有糧換的舊糧,才夠一家人足吃足喝,不由得雙頰發燙。

    覺得他們先前認為二房什么都沒家里做的想法,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宋福樹道:“驚蟄,你放心,三叔也不白占你便宜,過后你收稻子的時候,三叔還來幫你!

    秦翠蓮點頭:“對對對,回頭我還把家興家旺找回來,讓艾君和曉芹也上灶房,叫你娘也能歇歇!

    “大伯母,三叔,你不用客氣!彼误@蟄話說得漂亮,“即使你們不來,我也會主動找你們換糧的。”

    當初他接受爺爺分他的三畝好地,為的就是這一刻,都是自己的親人,宋驚蟄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挨餓不成。

    還有就是上次打稻子,大伯母和三叔一家都盡了心,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幫這一把。

    “哎哎哎,好,那你先忙,等回頭你忙空了,再來搬我們的糧食去換。”

    秦翠蓮和宋福樹都沒想到,宋驚蟄的心腸竟然這么好,一臉的喜不自勝。心里不禁感慨,這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要換成外人分了家肯定就不會這樣幫忙了。

    宋驚蟄和林立夏推了好幾天的牛車,這才把三家人的糧食算換成舊糧運了回來。

    正當林立夏疑惑,為什么不讓大房三房的人自己來送糧運糧的時候,搬完了糧食,王有糧主動給宋驚蟄結了一兩銀子。

    林立夏詫異地瞪大了眼。

    宋驚蟄帶著他去書鋪買紙筆的時候,不禁問他:“怎么呆住了?”

    林立夏腦子一下沒反應過來:“為什么我們換糧還能從王大哥手里拿到銀子?”

    宋驚蟄笑著解釋:“因為一石新糧實際換的是兩石半的舊糧,多出來的糧,自然就折價給我錢了!

    林立夏愣了愣:“還能這樣?”

    宋驚蟄反問:“怎么不能?”

    要知道他們吃的可都是別人庫房里放了好些年的陳糧,這些陳糧有的放了好多年,有股子味道不說還容易發霉。

    積壓在王有糧鋪子里也不好賣,時間久了,他也會折價賣給家里養雞鴨鵝等牲畜的充當飼料。

    宋驚蟄能用新糧換他的陳糧,說起來還是王有糧占便宜了。

    至于吃回扣這事兒,不是宋驚蟄想要的,是以前換了糧,他爺奶死摳著錢不給家里置辦農具,他要是不想點辦法,一家人都喝西北風吧。

    林立夏反應過來后,亮起眼睛夸贊道宋驚蟄:“驚蟄哥,這你都能想到,太厲害了。”

    他們農家人能夠吃飽飯就已經是奢求了,對于糧食上面的那點味道,壓根就不在乎。

    宋驚蟄一個人能夠靠十畝地把全家都喂飽,還能自己撈點回扣,簡直都不能用厲害來形容了。

    只是他現在所學的詞還不多,還不知道這種情況怎么夸,等他以后認識的字多了,他就用書上的詞夸宋驚蟄。

    宋驚蟄就知道林立夏會這樣,開心地帶著他進了書鋪:“這下不用擔心買筆墨紙硯沒錢了吧?”

    林立夏點頭,在書鋪里轉了一圈,到底沒把筆墨紙硯買全,只買了筆紙。

    硯他覺得可以拿家里的碗代替,墨他看宋驚蟄以前還剩了一小節,足夠他用一段時間了。

    宋驚蟄見他這樣,也沒有強求,等他挑好東西,去柜臺付了錢。

    鎮上的書鋪,時不時會有鄉下識字的農人來買契紙,書鋪里的伙計見林立夏只買了這點東西,也沒有捧高踩低,收了錢,恭敬地把他們迎了出去。

    出了書鋪,兩人又去木匠鋪子,跟木匠師傅討價還價一番,花兩百文訂了一個半桶,花六百文訂了一架風車。

    約好了半個月后來取。

    半個月后就是七月半了,這個時候地里的稻子成熟得差不多了,正好是收稻子的季節。

    回去的路上,兩人正暢享著等收了水稻,好好歇一歇再去種秋季的稻子,只是剛到家,立夏他二哥林孟春給他傳了個消息。

    他把施青山的親娘趙來芳的頭給打破了,趙來芳要他賠錢,他不賠,他可能要去蹲幾天牢獄,叫他照顧好家里爹娘,不用掛念。

    第57章

    宋驚蟄和林立夏聽罷, 哪還坐得住,趕緊到施家村打聽。

    原來這趙來芳自去年麥子遭災后,一直纏著施青山要他報她的生恩, 林孟春忍她很久了。

    一直沒動手也是因為趙來芳只是嘴上說,沒做什么很過分的舉動。

    但壞就壞在, 施青山的養父年輕的時候打過一頭虎, 那虎皮人家沒舍得賣,留著時不時地拿出來緬懷。

    好巧不巧, 這天趙來芳上門的時候, 正好碰到林孟春在曬虎皮。

    趙來芳何時見過虎皮這種好東西, 挪不開眼地上去就搶:“你們既然不報我生恩, 那就用這虎皮抵了吧。”

    林孟春哪肯, 當下就把虎皮搶了回來, 要拿回屋去鎖起來, 趙來芳不松手,抱著又啃又撕的,硬是把一張好好的虎皮給撕壞個角來。

    這虎皮保存了這么多年都沒壞,林孟春還想留著以后傳給自家孩子,這會兒見趙來芳給他撕壞了, 怒不可遏地抓起趙來芳的頭發, 拖著她就把她往水缸里按。

    趙來芳溺水不停地掙扎,林孟春還覺不夠解氣抓著她的頭就往水缸邊緣上砸,直到把她的頭給砸破了,這才松手:“你扯壞我的虎皮,我砸了你的頭, 我們兩清了!

    趙來芳當時嚇得不輕,連連點頭, 回去就召集了自己的親戚,堵在施青山家里,要林孟春給個說法。

    說是要說法,無非就是要錢。

    林孟春沒找他們賠虎皮錢就不錯了,還想要他給趙來芳賠磕壞頭的錢,想都不要想。

    趙來芳的家人就威脅施青山,林孟春要是不賠錢,他們就報官讓林孟春去蹲大牢。

    誰知林孟春寧肯去坐牢都不賠錢,事情就僵在這兒了。

    聽完前因后果的宋驚蟄看了眼林立夏,真沒看出來,立夏他二哥性子這么剛烈。

    面對宋驚蟄疑惑的目光的,林立夏不好意思地道:“我二哥他是暴躁了一點,但他人不壞!

    不同于林立夏的嘴皮子厲害,林孟春是實打實地在村里打出名的,十歲的時候就用鋤頭柄把一個罵他小賤人的哥兒,牙給打掉了。

    十二歲單挑一群漢子,把他們撲倒在地,拿腳踩他們的臉。

    十八歲更是差點把一個調戲他的漢子打得鼻青臉腫,要不是村人拉得快,差一點他就要把人家那處給剁了。

    直到他遇到施青山,住在山上少有跟村人接觸,這些年脾氣才有所收斂,要換以前,趙來芳就不止頭上破點皮,在家休養幾個月這么簡單了。

    宋驚蟄點頭:“我知道!

    要不是趙來芳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林孟春也不至于氣極打人。

    別說林孟春這是事出有因,就算林孟春無緣無故打了人,只要他是立夏的家人,他也站林孟春這頭。

    現下,馮金玉已經找了一幫跟她交好的人在施家跟趙來芳那邊的人吵著架。

    但這事兒就這樣僵著肯定不行,還得想要個法子盡快解決才行。

    這次林立夏沒讓宋驚蟄插手:“驚蟄哥,你安心準備收稻子的事,這點事我去解決!

    宋驚蟄疑惑:“你怎么解決。”

    立夏不會吵架也不會打架,上次被人推水里的事,宋驚蟄還歷歷在目,他怕立夏又被人給欺負了。

    林立夏卻自信道:“山人自有妙計,驚蟄哥,你就瞧好吧!

    對林立夏來說,這種掐架罵人講道理的事簡直就是他的拿手好戲,也就是他二哥不會罵人,不然就趙來芳那樣的早被他給氣死了。

    何況,這是林立夏的家事,既然他自己有能力解決,他就不想太麻煩宋驚蟄太多,他是嫁給宋驚蟄又不是賣給他了,什么事都要他出面解決。

    宋驚蟄笑:“好,我瞧著!

    雖說不清楚立夏的自信源于哪里,但宋驚蟄看他這么有信心的模樣,也沒有不相信他。

    立夏性子尋常是軟了些,但他該有的頭腦都有,就算罵不過人,講道理總歸是行的。

    “……”

    林立夏去了施家村,宋驚蟄在家里籌備收稻子的事。

    因著先前跟譚佳音說了縣令有可能會高價招短工的事兒,譚家村好多沒賃地的人都去大荒村找活了。

    還真叫他們找到不少活兒。

    新縣令推行種稻子,但他又不像宋驚蟄知道鴨子可以吃水稻上的飛蟲,就算知道,他也沒這么多精力去喂這么多鴨子。

    好在新縣令有人脈,在南方拿到一種驅蟲粉,兌水,每日給稻苗撒上一些,飛蟲就不會來了。

    這比喂鴨子方便,同樣的也耗費人力,譚家村不少人一去就被縣令招去撒藥水了。

    真的能找到活干,譚家村沒地種的人家或一大家子或三五個好友組成短工隊伍,到處在大荒村附近找活。

    宋驚蟄一過去就找到一家二十幾口人的龐大隊伍,約好了七月底去桃源村幫他打稻子。

    又跟大伯母和三嬸說好,讓他們打稻子那幾天幫他做做飯,這才準備帶著施銀杏回施家村去瞧林立夏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林立夏這一去就去了三天。

    以前宋驚蟄一個人的時候也沒覺得一個人有什么,可跟立夏成婚這一年多以來,他越來越習慣身邊做什么都有一個人的存在。

    兩人一起干活,一起做飯,無聊的時候有人說話,失落的時候有人安慰,一起努力把小家經營好。

    宋驚蟄覺得立夏與他不止是夫夫,還是朋友、知己。

    他離開的這三天,他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正要出門,宋碩果找上門來了:“哥,你的牛能借我使使嗎?”

    宋驚蟄關好門問:“做什么?”

    宋碩果老實道:“外村有人買了我的泥磚,我承諾了要給人家送上門去,村長家的牛被人借去拉貨了,老栓叔家的牛不借我拉磚!

    宋驚蟄點頭:“行,你去牽吧,路上記得要給它喂水!

    “知道了,謝謝哥!彼未T果道了謝,一臉喜滋滋地去后院牽牛了。

    先前春耕,宋家人得知宋驚蟄買了牛,也向他借過牛耕地,這牛跟宋家人都熟,宋碩果一牽它,它就跟著宋碩果走了。

    宋驚蟄看著宋碩果那眉開眼笑的樣子,搖了搖頭。

    最近這段日子,宋碩果不知抽了什么風,每天干勁都很足,天不見亮就起來做泥磚,到了下午還會去各個村子問有沒有要修房子的,他可以賣泥磚給他們。

    這樣天天跑著,還真叫他拉到不少生意。

    眼見著這個不懂事的弟弟都懂事的知道賺錢了,去往施家村的路上,宋驚蟄想,等收了稻子后,他要不要也去找點活干,爭取明年或者后年攢夠起新屋子的錢。

    正想著,懷里的施銀杏瞧見在村里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林榆,扯了扯宋驚蟄的衣服:“舅舅,榆哥兒!

    在這里瞧見林榆,宋驚蟄也不意外,連林立夏都在他二哥這里,林季冬怎么可能會不在。

    他把施銀杏放下去,瞧著施銀杏噠噠地跑過去跟一群孩子在一起玩了,跟樹蔭下有個看孩子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打了聲招呼,這才去施青山家找林立夏。

    宋驚蟄去得不巧,林立夏剛把事情解決,頭上頂著一圈裹著白布捂傷口的趙來芳,正領著一幫憤憤不平的人從他身旁離開。

    宋驚蟄順著他們走的方向在山頂找到林立夏,拉著他左右看:“沒受欺負吧!

    “沒有。”見到宋驚蟄來的林立夏頗為意外,高興地在宋驚蟄面前轉了一圈,表示他沒事,揚起頭道,“我是誰啊,還能讓他們欺負我!

    宋驚蟄笑:“這么厲害啊!

    “那是。”林立夏得意了一聲,將宋驚蟄給拉進施青山家,“走,進屋去,我跟你細說!

    林立夏解決的法子算不上多么高明,但很有效。

    見趙來芳死要錢,他先去找了村長和里正,又拿錢去鎮上請了大夫和收皮子的人。

    讓他們當著眾人的面驗,究竟是趙來芳頭上的傷重,還是林孟春的虎皮值錢。

    趙來芳頭上的傷本就沒多重,只是起了個大包,破了點皮,流了些血,回家養養就好了。

    林孟春手里的虎皮卻是難得一見的好貨,連收皮子的人都可惜,要不是扯壞了一個角,至少價值兩百兩。

    趙來芳一聽到兩百兩人就慌了。

    林立夏乘勝追擊:“我們可以賠你百兩銀子的醫藥錢,但在給這錢之前,你們是不是得先把我們的虎皮錢賠了。”

    “不賠那就去見官吧,說破天也是你們沒禮在先。”

    趙來芳拿自己對施青山有生恩這件事說事。

    林立夏直接不認:“你說我哥夫是你兒子,你有什么證據,他身上是有你烙下的胎記還是有你留下的信物,你叫他兒子,你看他應不。”

    “別給我拿村里人都知道說事,只要沒有證據,我還可以說你是我女兒呢,你覺得有人會信嗎?”

    總之,林立夏好一頓說,差點都把趙來芳這邊的人給說哭了,最后扯了三天皮,趙來芳不得不接受施青山給的二十斤兔子肉作她頭上傷口的賠禮,她則簽下了要賠林孟春五十兩虎皮錢的欠條。

    林立夏知道這錢她肯定不會賠,但有這欠條在,以后她上一次門,他哥和哥夫就能央著她還一次錢。

    不還就到她家去拉東西,看誰玩得過誰。

    林立夏正興奮地跟宋驚蟄講自己的戰果時,什么好處都沒要到,還倒貼了五十兩銀子的趙來芳下了山,看什么都不順眼。

    在山腳見到一群正在玩耍的女孩兒和小哥兒的時候,更是遷怒道:“一群賠錢貨和小賤人,滾滾滾,別來擋老娘的路!

    這群孩子看到趙來芳臉色就變了,正要一哄而散的時候,施銀杏朝趙來芳面前吐了一口口水:“呸,你蝙蝠身上插雞毛。”

    林榆接下一句道:“還真把自己當根鳥了!

    “嘿,看我不打爛你們兩個小賤人的嘴!壁w來芳抬腳就要往兩個小孩身上踹。

    施銀杏拉著林榆跑,林榆邊跑邊朝趙來芳嘲諷道:“略略略!

    “哎呀,我的頭!壁w來芳年紀大了,哪有兩個小孩跑得快,加之她頭上的傷,這一動一氣的,一陣頭暈目眩的。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來,面前哪還有兩小孩的身影,只能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家去了。

    施銀杏和林榆跑遠后,沒見有人追上來,這才停下不跑了,和林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開心地哈哈大笑。

    他們打跑了壞人,他們好厲害。

    “……”

    林孟春的事解決了,施青山留宋驚蟄他們吃了飯。

    席間,施青山問宋驚蟄夏收還要人手打稻子不。

    宋驚蟄說他已經找好了人。

    施青山失望不已,他嘴笨人也笨,面對找上門來的趙來芳無計可施,還要夫郎和夫郎的弟弟來幫忙。

    好不容易還能靠著勞力還點人情,現在勞力也不頂事了。

    但宋驚蟄卻主動找上了他:“施二哥,你們打獵還需要人手不!

    宋驚蟄承認,他在聽到一張虎皮價值兩百兩的時候,他心動了。

    他想他力氣也不小,頭腦也不弱,或許可以吃上打獵這碗飯,要是能打到一張值錢的皮子,什么樣的屋子起不來。

    施青山愣了愣,實話實說道:“我們這些獵人只能在附近村子附近的山頭打獵,深山沒有詔令是不能進去的,倒是也能偷偷進,可是地方不熟,會發生什么意外誰也不清楚。”

    “三弟夫,你又不缺錢,家里又有爹娘和夫郎,何必去冒這個險。”

    宋驚蟄被施青山一勸,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連獵人都不敢往深山里去打大獵物,他一個二楞子,自然也不能去了。

    不過施青山又給他出了個主意:“你要是想掙錢的話,我這兒倒是有個適合你的活計!

    宋驚蟄抬手給施青山倒了杯茶:“施二哥請說!

    “種苧麻!笔┣嗌胶攘怂愕,“我們康州府,山多地少,百姓連飯都吃不飽,沒有人有閑地去種桑麻,各個村莊的紡織坊年年都要向我們獵戶采購山里的野苧麻,你若能大量種植,不比你種莊稼收成少!

    宋驚蟄沉思片刻,覺得施青山說得有道理,苧麻對土質的要求不高,撒在哪兒都能生長,一塊地多撒一些,一年能收三次,沒準收成真的很好。

    只是他的田地都拿去種稻子了,現在均不出田地來種苧麻,真要種的話,只能再攢錢買地。

    不過他還是向施青山道了謝:“謝謝施二哥,我回去再想想!

    回去的路上,施銀杏不要宋驚蟄抱,非要讓林立夏抱,路上還捧著林立夏的臉蛋親了好幾口,一個勁地說:“杏兒好喜歡林舅舅。”

    林立夏也不知道她這是怎么了,只能擦干凈臉上的口水,抱著她往回走,等她睡著了,這才把人交給宋驚蟄,問道:“驚蟄哥,你要種苧麻嗎?”

    “有這個想法,還在考慮中!彼误@蟄把自己要蓋屋子的念頭跟林立夏說了說。

    他這次蓋屋不打算蓋泥屋了,怎么都要蓋幾間寬敞的青磚瓦房,要用到的錢不少。

    林立夏沒想到在他們有地有牛羊,還有一點點閑錢后,他的驚蟄哥一點都不懈怠,又想蓋新屋子了。

    青磚屋子啊,村里人攢一輩子也攢不出一座這樣的屋子來,他驚蟄哥居然想用一兩年的時間就蓋出來。

    跟了這樣的男人,真是一天到晚身上都充滿了干勁,他去拉宋驚蟄單手抱著孩子空著的那只手,亮起眼眸道:“好啊,我陪你一起掙。”

    被林立夏滾燙的手牽著,宋驚蟄的心都是軟的,借著月光望著施銀杏剛親過林立夏的左臉,俯下身去親他的右臉,把林立夏的雙臉親的緋紅:“我也好喜歡林舅舅。”

    第58章

    七月的康州府就像個巨大的蒸籠, 下過幾場大雨也絲毫不減空氣中的潮濕悶熱。

    地里的稻谷已經熟得不能再熟,沉甸甸地掛在地里,看著惹眼得很。

    宋驚蟄和林立夏拿著響桿在田地里連著趕了好些天的麻雀, 一放晴,宋驚蟄察覺到之后半個月都不會下雨, 就和立夏去鎮上取了他們在木匠鋪子訂的半桶和風車。

    叫了譚家人上門來打稻子了。

    一大早, 星辰還沒散去,宋驚蟄翻出去年用麻布袋子做的短褐換上, 準備起床做飯了。

    熱了一晚上沒睡著, 好不容易等地面的熱氣散去, 才瞇了一會兒的林立夏見宋驚蟄醒了, 也一骨碌地從涼席上爬了起來。

    “天還早, 你再睡會兒。”看他沒睡好, 宋驚蟄拿了把蒲扇給他扇著風, 讓他涼快地睡會兒。

    林立夏朦朧地打了個哈欠:“不睡了,待會兒打稻子的人就要來了,我趁這會兒家里沒人再洗個澡!

    “去吧!

    宋驚蟄沒再勸了,給他取了衣服放好,轉身去灶房熬了一鍋綠豆粥, 又炒幾個小菜出來和粥一塊涼著。

    這個天太熱了, 正午干不了活,只能趁一早一晚的功夫收稻子,主家管飯,宋驚蟄沒摳搜地不舍得用料,粥里的粟米和菜里的油都放得足足的。

    收過一季稻子的他知道收稻子這活兒有多累, 只有吃飽喝足了,才能有力氣干活。

    果然, 等林立夏洗完澡出來,譚家村的人披著星月趕到宋驚蟄家,見到桌上那油汪汪的幾碟炒鴨蛋,都夸贊宋驚蟄和林立夏這對夫夫實誠。

    他們給縣令干活都沒吃這么好。

    宋驚蟄和林立夏笑笑,等他們吃好,消了一會兒食,宋驚蟄和譚家人抬著半桶去了稻田地里。

    為了打稻子和割稻子方便,宋驚蟄提前幾天就將稻田里的水放干了,這會兒只要割出個床架子大小的位置就能將半桶放下。

    譚家人沒話說的,到了地頭,三兩下就按宋驚蟄的吩咐將半桶安置好了。

    宋驚蟄找到帶頭的譚啟祥跟他說:“譚叔,你們先選好打稻子的人選,兩組人輪流打,別一口氣打一天,那樣太累了!

    “哎,好好好!弊T啟祥就一老實的莊稼漢子,宋驚蟄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宋驚蟄安排好了之后,站在地頭看了一會兒,也沒站在這兒當監工,回去幫著林立夏喂了鴨子和鵝。

    養了一年,他們的鴨子和鵝的數量也不停地在增長,從原來的十只鴨子五只鵝,到現在的三十只鴨子、十五只鵝,生的蛋多了,蛋的價格也下降了一些,由原來的三文錢一枚到現在的五文錢兩枚了。

    即便這樣也還是掙錢的,周邊村子喂的人也陸續增多,宋驚蟄估摸以后價格還會再跌。

    拿糠皮混著菜葉子喂完鴨子和鵝,林立夏徒手抓了只鴨青出來:“這不生蛋的鴨子,喂著也是浪費糧食,家里這么多人,抓一只出來中午添個肉菜也省得去鎮上買肉了。”

    “行!彼误@蟄沒有反對,天太熱了,肉放不住,要做肉菜只能一早去鎮上買,去晚了就沒有了。

    這殺了鴨子就不能再買肉了,不然他們家的伙食好過了頭,下次別的主家要是沒有他們這么大方,要惹人不快的。

    林立夏不會殺鴨子,宋驚蟄進屋調了個鹽水碗放在地上,抹了鴨脖子將血水全滴在鹽水碗里,這才把鴨子交給燒好水等著拔毛的林立夏。

    中午,秦翠蓮和孟雙秋過來幫著做飯,瞧見林立夏拿出來處理好的鴨子,一臉的心痛:“你這都拿了不少蛋出來了,還殺什么鴨子,你婆婆也真是的,成天一點事都不管,就由著你們兩個小年輕禍禍,有多少家底夠你倆這么禍禍的!

    林立夏尷尬道:“這不是沒個肉菜不好看嗎?”

    孟雙秋積酸菜的手藝不錯:“這么多人,你一只鴨子也不夠吃啊,這樣,你把鴨子剁了待會兒我回去找些酸蘿卜燉了晚上喝湯,中午就吃酸菜炒鴨雜,這個下飯!

    “好!绷至⑾脑诹旨业臅r候也沒經歷過這些事兒,孟雙秋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不得不說,孟雙秋是個會過日子的,中午,譚家人下了工瞧見桌子上有碟酸菜炒鴨雜,知道晚上有鴨肉吃,傍晚干起活來比早上更賣力。

    晚上,宋驚蟄做主,兩只鴨腿給了大房三房一房一只,剩下的人就吃鴨肉喝鴨湯。

    鴨肉沒多少,一人一小塊就沒了,但好在鴨湯孟雙秋熬得多,一人兩三碗都有,配著里面的酸蘿卜,在這樣熱得人沒胃口的夏日,別提有多下飯了。

    宋家的雜糧飯煮的都是干的,又管夠,每個譚家人都是吃得飽飽的才回的家,嘴里對宋家人贊不絕口。

    過后幾天,吃得好,又沒人監工的譚家人干得更賣力了,四五天就把地里的稻子給宋驚蟄收好了。

    “……”

    宋驚蟄請了這么多外人來村里收稻子,村里人又有異議了:“又請這么多人打稻子,這種稻子真能行?”

    “前頭不是有人去鎮上糧鋪問了,不是說跟種豆子差不多嗎?”

    “那只是第一季,興許是驚蟄不會種,沒種好的緣故,到底收成好不好,還得看這季。”

    “照我說差不了,這夏季的稻穗個個飽滿,又沒有被蟲吃,再怎樣也比開春的收成好!

    “再好,前前后后請了這么多人,刨去工錢,還能剩多少!

    開春宋驚蟄收稻子買了牛,確實讓村里不少人心動不已,但他們去鎮上問了價格回來一算,發現只是比種豆子高粱的收成稍微好上一點后,熱情又很快消退下去。

    宋驚蟄是怎么折騰稻田的,村里人都在看眼里,他們習慣了豆子高粱輕松的種法,對于種和收都這么麻煩,又賺不了什么錢的稻子,實在提不起興趣。

    但還是有那么一小撮人被勾起了心思,畢竟稻子價高,要是宋驚蟄真能種好,一畝地一年能多出一二兩的收益,不就是苦點累點,這有啥。

    只是還不等村里人等到宋驚蟄第二季稻子的收成,一個噩耗從縣里傳了下來。

    今天夏收的賦稅要加支移錢。

    所謂的支移錢就是今年他們的賦稅不交給朝廷,而是交到邊軍駐扎之地,途中所產生的花用錢。

    錢不是很多,每家每戶兩百文。

    可這也讓村里人犯愁不已,一旦開始交支移錢,過后三年,每季賦稅都得交。

    一年兩季就是兩百文。

    兩百文可以買一石豆子高粱夠一家人吃喝一月之久,可以買一匹布給家里小孩做幾身衣裳穿,可以買幾帖藥治好一兩次的風寒。

    農家人手里的閑錢本就不多,這一年兩百文的支移錢一交,得緊巴巴地過三年日子,誰心里舒坦。

    一時間,村里人全都沒空閑言碎語了,一有空蹲在田間地頭除草捉蟲,下過雨剛長出來的蘑菇竹筍看到就挖走,連路邊的野菜都采了回去曬干留著冬天好賣個好價錢,想以此來彌補交了支移錢的損失。

    宋驚蟄和林立夏沒去摻和采蘑菇和挖野菜的事兒,等譚家人一收完稻子給他們結了錢,他們繼續把收回來還沒曬干的稻子拿出來曬。

    開春他們八石的稻子曬了八張曬席,這季稻子長得好,又沒被蟲咬過,宋驚蟄怕家里的十張曬席不夠用,又跟大伯母和三嬸借了五張。

    誰知十五張曬席都沒攤開,地里打下來的稻谷還在不停地往家里挑,宋驚蟄不得已,又借了十五張曬席才鋪開。

    宋家門前鋪了三十張曬席,這陣仗不可謂不大,好些挖野菜路過的人瞧見一早起來就在曬席旁邊忙著篩稻葉、趕鳥兒的宋驚蟄,不禁問道:“驚蟄、立夏,今年收成好吧!

    宋驚蟄神色淡淡地:“還行!

    其實心里也緊張得不行,夏季的南方稻和北方稻都長得好,穗結得大,顆粒飽滿,他知道這季的收成不差,但也沒想到這么好。

    三十張曬席,就算去掉稻葉、水分,怎么都能收二十石的稻子吧。

    就算按最低價五文錢一斗,二十石也能賣十兩銀子了。

    何況今年的稻子長得好,怎么都不可能只賣五文。

    搞不好這三十張曬席的稻谷,能值二三十兩銀子。

    沒曬好稻谷前,夜里宋驚蟄和林立夏覺都睡不好,太熱了,兩人也不好貼在一起,他們手拉手,恨不得夜里也有太陽,早點把這批稻谷曬出來,他們好早知道,收成究竟有多少。

    顯然有他們這個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第二天宋驚蟄和林立夏曬稻子的時候,宋萬民和宋萬壽兩位早起的老人都來幫忙了。

    他們種了這么多年莊稼,還沒見過能鋪這么多曬席的收成,何況這稻子價高,這得值多少錢?

    有倆老人的幫忙,沒過幾天稻子就全都過篩,曬了出來。

    過秤這天,村里大半的人都來看熱鬧了,都想知道宋驚蟄這十畝地的稻子究竟能收多少石。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石……”

    村里人一石一石看著過秤,最后稱出二十六石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不說話了。

    “……”

    “我的天老爺。 

    “我種了這么多年莊稼,也沒人告訴我種稻子這么值錢啊!

    “哎呀,早知道我也跟著驚蟄改田種稻子好了,今年的支移錢就不用犯愁了。”

    沉默過后,村里人一反應過來,全都拍大腿吃驚、哀嚎、后悔。

    然后一個個圍著宋驚蟄和林立夏問各種改田種水稻的事,顯然全都起了要跟著一起種的想法。

    畢竟種什么不是種,種豆子高粱只能勉強夠個溫飽,種稻子累是累點,但一年兩季下來,能讓自家人過上富足的生活。

    這靠力氣就能掙錢的事,誰會不愿意呢。

    被這些表情各異的村人們圍住,宋驚蟄和林立夏也沒有不耐煩,耐心地跟他們講各種改田種水稻的事宜。

    聽著他們各種恭維:“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想法,敢想敢干,我們這些人都老了,想法跟不上你們了,先前多有誤會,你們別見怪啊!

    兩人嘴上應著:“沒事,不見怪,有什么事,你們盡管來問就是!

    等把他們送走,夫夫倆將房門一關,兩人都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

    林立夏拉著宋驚蟄的手,笑得眉眼彎彎:“驚蟄哥,我們苦盡甘來了!

    從買地改田種稻子以來,村里人各種不看好的流言蜚語,兩人都不知聽了多少,心里都憋著一股要把稻子種好,讓他們好好看看的想法。

    現在這個想法終于實現了,今天過后,再也不會有人笑話他倆胡搞亂搞了,反而會大贊他們有眼光,有膽識,有魄力。

    “是啊!彼误@蟄也翹著唇笑,晃了晃林立夏拉著他的手,“這都要多虧你。”

    要沒有林立夏一路陪著他,宋驚蟄一個人不可能干得這么好。

    林立夏臉紅:“這都是驚蟄哥你高瞻遠矚英明神武所致,怎么能說是多虧了我呢。”

    林立夏最近學了不少字,能勉強看一些書了,夸人的水平直線升高。

    聽他把自己描述得這么好,宋驚蟄笑了笑,又夸了回去:“那也離不開你的精明能干,秀外慧中!

    夫夫倆在房里一頓互夸,把對方都夸得不好意思了,這才停下。

    歇了一夜,第二日,兩人留了六石稻子以備夏稅,剩下的二十石稻谷全拉去為王有糧那兒賣了。

    按照他們開春的稻價,二十石稻子怎么也有十五六兩,甚至可能還要高一些。

    誰知道王友良直接給他們算了三十兩。

    看著柜臺上的銀子,宋驚蟄都沒好意思收:“王大哥,你實打實地給我們算就成,這算得太高了!

    王有糧笑道:“你們這谷子長得好,又適合我們這地生長,我要留著當稻種賣的,這稻種的價錢和普通種子的價錢怎么能一樣,你們放心收下吧,我還怕我給你們算少了呢。”

    原來今年不止宋驚蟄他們種的水稻豐收了,縣令在大荒村種的稻子也同樣豐收了。

    消息一出,不少去年種了稻子,入夏沒跟著種的富戶們各種后悔,再有因著縣令改田成功了,現在好多百姓也想跟著改田,不用說,今年秋天要多一大批種水稻的人。

    人多稻種少,這稻種肯定要漲價,王有糧是真怕給宋驚蟄的錢結少了。

    宋驚蟄和林立夏聽他這么一說,這才安心地把錢收下。

    出了糧鋪,林立夏抱著一包袱的銀子,又開心又緊張地問宋驚蟄:“驚蟄哥,我們現在去買地嗎?”

    他們賣了糧,村里人好多人都知道他們手上有銀子,不把這錢花出去,他怕起禍事。

    正好宋驚蟄想種苧麻,這個時候把錢拿去買了地,旁人知道他們手上沒錢了,也就不會覬覦了。

    宋驚蟄點頭:“買!

    林立夏立馬道:“我去打聽!

    宋驚蟄拉住他:“不用了,這次我們不買好地,我們買荒地吧。”

    苧麻不像水稻,要在水田里種,對土地的要求高,把它們的種子撒在山里都能長一片。

    宋驚蟄覺得拿好地種苧麻太浪費了,正好桃源村有不少沒人開墾的山地,宋驚蟄打算買這種山地來種。

    “也行!甭犃怂误@蟄的話,林立夏覺得他考慮得周到,他們剛用好地種出水稻,又拿好地種苧麻,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流言來。

    荒地好,不顯眼,價格還便宜,三十兩應該能買一大片了吧。

    買村里的荒地不用去縣城,鎮上的鎮亭就能辦,銀子在兩人手里還沒焐熱就花了出去。

    賣完地回到村里,果然有不少知道他們手里有錢的人,想跟他們借銀子交支移錢和用于改田。

    兩人對村里人實話實說。

    這會兒是沒人說他們胡搞亂搞了,但村里又傳了個新流言出來:

    “宋驚蟄買山了!”

    第59章

    宋驚蟄真是哭笑不得。

    尋常沒有開墾過的荒地二兩五錢銀子一畝, 而他這次買的更貧瘠的山地只需一兩銀子一畝。

    三十兩他買了三十畝,就在距離磨盤山不遠的小西坡,名字都帶個坡了, 還是一個不高連草都不怎么長的坡,就被村里人給傳成山了。

    林立夏氣憤得不行, 擼起袖子:“驚蟄哥, 要不要我去跟他們理論理論?”

    宋驚蟄見他個子不矮,但擼起袖子來的手腕依舊很細, 就他這樣的還想去跟人扳手腕, 更哭笑不得:“隨他們去吧, 人生在世, 誰能背后不說人, 誰又能背后不被人說, 總歸都是要被人說的, 攔得了一時,攔不住一世!

    “好吧!绷至⑾囊娝误@蟄不追究,又默默地把衣袖拉了下去,按他以前的脾性,誰要是說他, 管他三七二十一, 他先把人罵爽了再說。

    可現在有了宋驚蟄不行,他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一點驚蟄哥。

    夫夫之間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才能走得更遠。

    他未來還要跟宋驚蟄過七八十年,他不想年紀輕輕就跟驚蟄哥過成一對只有埋怨的怨侶。

    “我們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就成,不用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置氣。”

    宋驚蟄捏了捏林立夏還有些生氣的臉, 將他氣鼓鼓的臉頰捏下去,拇指又在他的酒窩里把玩了一下。

    舒服過后, 收回手:“好了,不是說想吃白米飯嗎,我去舂米!

    “好啊,那我現在去洗鍋,待會兒你舂好就能下鍋!币惶岬匠,林立夏的注意力立馬從吵架上挪移開了,一個轉身進了灶房。

    宋驚蟄被他的風風火火逗笑,挽起衣袖去粗存糧食的柜子里找到稻谷袋子舀了一斗稻谷出來。

    先前他留了六石稻子,交了五石兩斗的田稅,余了八斗自己吃。

    宋家加上施銀杏也才六口人,一斗稻子肯定是吃不完的,宋驚蟄舂這么多,主要是想到這次收稻子,他爺爺、二爺爺,大伯母、三嬸都有幫忙,干脆舂出來一家給一點,讓大家都嘗嘗這粳米的味道。

    在舂臼里舂好米,又用風車將米糠篩了出去,宋驚蟄給各房都送了一些過去。

    “哎,既然是你自己留著吃的,你還給我干嘛,快拿回去!

    令宋驚蟄好笑的是,沒分家前,大家占便宜都恨不得把人榨干,這分了家,全都客氣地開始推諉了。

    好說歹說一陣,才讓他們勉為其難地收下,孟雙秋收了米,更是拉著宋驚蟄好一陣問:“驚蟄,你真買山了,你看我們那山地改水田行不!

    “買的坡地,不是山!彼误@蟄照實了說,“山地存不住水,改水田怕是不易,三嬸你要是也想種水稻,趁著村里靠近渠堰的荒地現在價格還不是很高,趕緊買幾畝!

    “哎哎哎,三嬸知曉了。”

    孟雙秋一聽買地心上就是一揪,分家這么久她手上也沒攢下多少銀,但她還是笑著感謝了宋驚蟄,給他拿了點她新腌的蘿卜條:“拿回去,當個下飯菜也好!

    宋驚蟄沒有推辭,拿了蘿卜條就回家了,至于孟雙秋買不買地,他沒有多問,言盡于此,機會要不要把握,還得靠她們自己。

    白米飯沒有雜糧飯好做,雜糧飯將雜糧泡水,泡軟后倒入鍋中重新加水煮熟就成了。

    白米飯得先在鍋里煮軟了,再用瀝米篩將水過濾出,最后再把半熟的米飯倒回鍋中,用灶里的余溫悶熟。

    宋驚蟄炒了菜,拿了碗出來,給家里每個人都盛了滿滿一碗白米飯。

    “這飯好香啊!

    飯一上桌,桌上的肉菜都沒人關注了,全都看著碗里那晶瑩剔透,雪白如雪的米飯,明明沒什么味道,都叫他們說出了山珍海味的香味。

    宋寒露更是拿著筷子無從下手。

    “吃吧,這米煮出來就是讓人吃的,別有心理負擔,以后我們種多了,沒準能天天吃。”

    宋驚蟄忙完上桌,見桌上的人都沒動,不禁好笑。

    他種稻子的意義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過好么,要是掙錢了,家里還跟從前一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這日子過得多沒勁。

    宋寒露聽了她哥這么說,這才端起碗慢慢吃了起來。

    不同于宋寒露的拘謹,這米是林立夏親手種的,他吃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配合著孟雙秋給的酸蘿卜條,越吃越下飯,不禁跟宋驚蟄商量:“驚蟄哥,下季我們多留一些谷子吧!

    這白米飯軟糯,爺奶爹娘年紀大了,正是吃雜糧飯不好克化的時候,多久一些谷子,讓他們時常吃些精糧,對身體也好。

    “行!彼误@蟄沒有拒絕。

    今年種稻子的人多,宋驚蟄估摸明年的稻價不高,少賣一些,也省得拿錢去買糧了。

    一家人吃了一頓只有地主老爺家吃得起的白米飯,宋福田放下碗,咳嗽了一聲,問宋驚蟄:“我聽外頭的人說,你買了座山!

    “是啊。”面對宋福田,宋驚蟄就沒有在外人面前那么謙虛了,“用種稻子賺的錢買的。”

    他可是記得他當初買地的時候,他爹各種不看好他來著。

    “那什么……”宋福田面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問了宋驚蟄一聲,“你手上的錢還夠不夠使!

    宋驚蟄原本很想氣氣他爹,說他夠得很,但他視線落在一旁的林立夏身上,轉了轉音:“不太夠!

    “哼!彼胃L锼查g在宋驚蟄面前找回了顏面,說話的聲音都硬氣了,“我那兒還有些,待會兒我給你拿點!

    “謝謝爹!彼误@蟄很識時務,“爹,你還吃飯不,我再給你舀一碗!

    宋福田其實有點撐了,但看兒子這么殷勤,把碗支了過去:“再來一碗吧!

    然后他就收到了宋驚蟄給他盛的冒出尖尖的一大碗飯,氣得他邊吃邊想打兒子。

    最后他是一邊打著嗝一邊回屋給宋驚蟄拿的錢,給完錢就后悔了。

    鄭月娥安慰他:“你就當養了個孝順兒子,誰家兒子有咱驚蟄這樣,什么都不靠父母,還拿這么多白米飯孝敬你。”

    話是很中聽,可宋福田扶著撐得不行的肚子,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宋驚蟄在宋福田這兒拿了五兩銀子回房,林立夏喂完施銀杏吃飯進來,好奇道:“驚蟄哥,你缺錢使嗎?”

    家里除了種稻子的進項,他每月賣鴨蛋鵝蛋也能賣幾百文,還有帶銀杏大姐給的每月三百文。

    零零散散下來刨去買牛那會兒支出去的銀子,這會兒他們手上又有七八兩了。

    宋驚蟄要用錢的話,完全可以從他們的錢匣子里拿。

    宋驚蟄沒有隱瞞:“是有個花錢的地方!钡@錢要花在什么地方,他沒說。

    “……”

    小西坡不是很大,整個坡加起來可能也就三四十畝的樣子,刨去宋驚蟄買的地方就不剩什么了,所以村里人說宋驚蟄買了座山,也沒有說錯。

    不過這坡不是很茂盛,上面稀稀拉拉地長了些雜草和一些長不高的樹,一看就貧瘠得很,大家都好奇,宋驚蟄買這山來做什么。

    宋驚蟄也沒有隱瞞,大方道:“買來種苧麻!

    此話一出,村里人全都不吭聲了,紡織坊就在村口,誰不知道種苧麻賺錢,可他們哪有地去種。

    如今宋驚蟄種稻子搶先大家一步掙了錢,這又買了山地要種苧麻,家里還有牛羊,往后日子怕是真要過起來了。

    一時間,村里人全都心思各異,宋家以前的日子過得怎樣,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同樣都是人,怎么人家就把這日子越過越紅火了,他們卻不行。

    當然也有那心思活絡的,當即就找到宋驚蟄問詢:“驚蟄,你那山地開荒要人手吧,這次可別再請外村人了,咱本村人手也不少,一家出一戶也給你開出來了!

    這是因著要交支移錢,大家都想找點活兒補貼家用呢。

    宋驚蟄沒有拒絕:“好啊,大家盡管來,再多的人手我都要!

    三十畝地不少,小西坡又全都是山地石頭和石子,不把這地開出來,趕緊下種,宋驚蟄怕明年的芒種收不了頭茬苧麻。

    村里人嘴碎是嘴碎了一點,但人都不壞,偶爾有個難處,大家也愿意幫忙,這人都問上門來了,宋驚蟄自然也不會把人往外推。

    “哎呀,這可真是好!

    宋驚蟄要招供的消息傳遍了全村,眼紅宋驚蟄日子越過越好的人很快就沒功夫眼紅了,全都扛著鋤頭到了宋家的坡地幫著鋤草撿石子。

    大家干得賣力,宋驚蟄工價也給得實誠,一個壯勞力一天八文,就連撿石子的婦人夫郎也有六文。

    這價錢不低了,在鎮上做工也才十文錢一天呢,何況在村里,只做早上和傍晚,正午太熱了,宋驚蟄怕把人熱出毛病,都攔著不讓干。

    一家人勤快一點,辛苦一月下來,支移錢能賺出來不說,還能有點剩余。

    桃源村總共就五六十戶人家,差不多五六百口人,除去老弱病幼,還有些不便于出門的姑娘哥兒,以及忙著家里田里活兒的人,剩下的八十口勞力,全都在宋驚蟄的坡地上幫忙。

    這么多人,宋驚蟄每天光是工錢都要支出五百文。

    知道村里人不容易,他原本不想拖欠大家的工錢,但林立夏覺得這樣太惹眼了:“今年我們又是買牛又是買山的,再一次拿這么多錢出來,別人該多心了!

    宋驚蟄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欠著,等明年秋天收了稻子,再給大家結錢,這樣也省的賣了稻子別人覺得他有錢,又上門來借錢。

    村里人也都理解,鄉里鄉親的,宋驚蟄又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大家也不怕他一直拖著不給。

    只是宋驚蟄和林立夏都沒想到,他們姿態都做得這么足了,還是有人上門借錢。

    “……”

    宋碩果一臉為難地看著宋驚蟄:“哥,我知道你也為難,我實在是沒法子了,我娘把我所有的錢都拿去買地了,我這才來找你開的口!

    上次孟雙秋聽了宋驚蟄的話,不僅狠心把她所有的家底都拿出來了,還把宋碩果自己攢的娶媳婦的錢一塊拿去買了五畝荒地。

    現下正央著宋萬民跟他們一起開荒改水田種稻子呢。

    宋驚蟄不是不想借錢給宋碩果,實在是擔心他這事兒不靠譜:“你確定你能行!

    “肯定能行!彼未T果跟宋驚蟄保證,“我們都說好,管事的我也見過,只要銀錢一到,我立馬就能去上工了!

    村里買泥磚的人委實沒有多少,為了多掙銀錢,宋碩果賣泥磚都賣到了縣上去了。

    好巧不巧,縣里有個在官窯里做工的老鰥夫,底下沒有兒子,只有一個遠嫁的哥兒,哥兒嫁得好,不需要他幫襯。

    他年紀大了,不打算在窯里干活了,但他也不想平白地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

    那天宋碩果拉著泥磚從他身邊路過,他看宋碩果的泥磚做得好,問他:“小子,你手藝不錯,愿不愿意到窯里去干活!

    宋碩果當然愿意了,農家人一年到頭也沒幾戶人家蓋房子的,為了攬生意他都快把池水縣跑遍了,明年就沒這么好掙錢了。

    不掙錢拿什么養活一家人,談什么娶親。

    官窯好啊,給朝廷燒磚燒瓦的,永遠不缺活兒,還月月都能拿工錢,只是人家也不能白忙活一場,要二十兩才能把位置讓給宋碩果。

    原本宋碩果攢了些錢,他也知道他爹娘手里有錢,想著再跟他舅家借一點也就夠了。

    誰知村里興起改田,他爹娘把錢都拿去買地了不說,他舅的錢也拿去買地了。

    這下他徹底沒法子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地來找宋驚蟄了。

    說實話,宋驚蟄有點不想借,他手里也沒有這么多,但他看著宋碩果一雙充滿了懇求的眼睛,心知他肯定是鼓了不少勇氣才來找的他。

    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宋驚蟄除了借他,還能怎么辦:“我可以借錢給你,不過我手上只有八兩銀子!

    “夠了夠了!彼未T果眼睛放光,“大哥二哥也給我湊了不少!

    宋驚蟄給他拿了錢,宋碩果一個勁地感謝:“謝謝驚蟄哥,謝謝立夏哥,這事兒要真成了,我再來感謝你們。”

    “等成了再說了!彼误@蟄好笑地揮走他:“行了,回吧。”

    送走宋碩果,林立夏把他的錢匣子倒扣,使勁拍了拍,見里面一個銅板也掉不出來了,鼓了鼓腮幫子。

    好家伙,辛辛苦苦掙了一年錢,一分沒剩下不說,還倒欠了一村人的工錢。

    “別失落了,看這是什么?”宋驚蟄有被他可愛到,親了親他臉頰,將他先前籌備的東西取了出來。

    “你買書做什么?”林立夏好奇地看著宋驚蟄拿出來的書,又仔細辨認著上面的字,“增、廣、賢、文,幼、學、瓊、林,我讀得對吧!

    “對!彼误@蟄把書交給林立夏,“你不能光看我的書識字,也得有自己喜歡的,這幾本都是我找的剛學字的時候用的,里面帶有圖畫,你看看能不能看明白!

    宋驚蟄小時候的書都卷邊了,新買的書又都是一些農書,上面都是教種地的,宋驚蟄見他看著不是很感興趣,便想著給他買兩本他能看下去的書看看。

    “謝謝驚蟄哥。”林立夏亮起眼睛,捧著宋驚蟄的臉,驚喜地親了親。

    他正愁最近學的字越來越難,越來越看不懂了,有這兩本書在,他也不用天天纏著宋驚蟄問東問西了。

    他驚蟄哥可真好,總是能隨時注意到他的需要,從不用他為難開口。

    第60章

    小西坡前前后后忙了一個月, 工錢欠下了十五兩,總算是開墾了出來。

    這期間宋驚蟄和林立夏一點都沒閑著,家里的三畝旱地要耕種, 十畝地的水田要育秧苗,每天還要喂牛羊雞鴨鵝, 忙得就沒個歇氣的時候。

    宋驚蟄看著林立夏跟著他累, 好不容易養肥一點的下巴都又瘦了點,跟他商量:“等明年我們的苧麻下來了, 能賣個好價錢, 我們就不這么累了, 地里的活都請短工干吧!

    林立夏沒同意:“房子還沒起, 家里又欠了一堆工錢, 等還了債, 把房子起了, 再請短工吧!

    林立夏其實還挺喜歡這種充實的生活,每天忙得他都沒空管村里的閑言碎語,更沒空去村里吵架。

    睜眼就是干活、掙錢。

    看著家里一點一滴在他和驚蟄哥的手里變好,這種感覺比他吵十場架都舒爽。

    但林立夏也不是個只知道干活的傻子,等家里有錢了, 他當然要享受的。

    再怎么說也要穿一身好衣裳去村里轉轉, 聽聽村里人的吹捧。

    宋驚蟄被他的干勁逗笑,捏了捏他的下巴:“就這么喜歡掙錢啊。”

    “喜歡。”林立夏一點都不否認自己的欲/望,“想掙錢買銀簪、銀手鐲!

    他小時候最羨慕的就是村里過得好的人家,頭上和手腕間時不時露/出的一點首飾。

    雖說不是很精巧,但在他們這個溫飽都成問題的鄉下, 有點銀子不是花在買地起房子上,就是花在娶妻生子上, 能置辦得起首飾的,那都是家里不缺吃喝的殷實人家。

    立夏的這個想法使宋驚蟄愣了愣,他習慣了吃好穿好就是過得好的日子,倒是沒有注意到哥兒家也是愛俏,愛打扮的。

    宋驚蟄端詳林立夏的臉,因著常年下地,皮膚不是很白,但因為吃得好,身上又有干勁,長得很精神。

    是宋驚蟄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親的那種臉。

    他抿唇笑道:“好,買,不光要買銀的,還要買金的!

    立夏本長得就像太陽一樣和煦,宋驚蟄都不敢想,他要是戴上金銀,金燦燦的該有多好看。

    林立夏好笑:“金子也太招搖了,要是戴出去被搶了怎么辦?”

    宋驚蟄笑意更濃:“那就在家里戴。”只戴給他一個人看,更好了。

    林立夏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偷偷戴了取下來放好,以后家里有個難處還能賣了換錢,要是沒難處就留著傳給家里孩子。

    兩人想得很好,但他們現在錢匣子空空,別說是金子了,銀子也沒一個,還得更努力才行。

    因著去年冬天的南方稻長得不是很好,這次宋驚蟄和林立夏都沒育南方稻的稻種,而從王有糧鋪子里放出去的北方稻種中,又屬開元府的稻種在他們這兒長得好。

    這季十畝地的秋稻,宋驚蟄和林立夏育的都是開元府的稻種。

    可能是育了兩季的原因,兩人現在做起來駕輕就熟,插秧前揭開油布里的秧苗,怎么看都比前頭兩季的還要好。

    好到村里人跟著改田要種稻子的人家見到那綠油油地秧苗,都不禁上門來問:“驚蟄,立夏,要不你們直接賣我們些秧苗吧,也省得我們自己育了!

    宋驚蟄覺得這也是個法子:“行,等我們插完秧,還有剩的你們就來買吧!

    因為才種一年的稻子,宋驚蟄和林立夏總是把握不到分量,育少了怕不夠他們插十畝地的,每次兩人都會多育一些,也省的后面補秧麻煩了。

    但這樣一來,秧苗多了,為了不浪費種子,總是把地里插得很滿,其實是很不利于稻子生長的。

    現在有人愿意拿錢接手更好了。

    但宋驚蟄和林立夏沒想到,開了這個頭,前來買秧苗的人絡繹不絕,再多的秧苗也經不住他們這么買,沒多久他們地里的剩的秧苗全賣完了。

    還有沒買到的人跟宋驚蟄說:“今年就這樣先湊合著吧,明年你們種稻子的時候,我們還要買秧苗,你們可得多種一些!

    “哎、好!彼误@蟄一口應下。

    這段時間他算了算,這賣秧苗比賣種子價錢還要高,刨去肥料錢,他們還能掙上一些,總歸都是要育的,多育一些來賣,也能貼補一點家里。

    村里人也高興,宋驚蟄有經驗,育苗又舍得下肥料,買他的秧苗準沒錯。

    “……”

    立秋前后康州府又下了幾場雨,悶熱的夏天終于過去,宋驚蟄也換了下他穿了一個夏日的麻布袋子,穿上了他尋常的衣裳。

    林立夏習慣了宋驚蟄穿得簡單,冷不丁見到宋驚蟄穿得這么齊整,捧著宋驚蟄的臉又親了親:“驚蟄哥,你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濃眉大眼,唇紅齒白。

    除了膚色是農家人的那種銅色,要不然還真像個地主家氣宇軒昂的少爺。

    “你就夸吧!彼误@蟄被他親的滿臉笑,“小心哪天把你夫君夸天上去了。”

    林立夏開心仰頭:“那我也愿意!

    宋驚蟄笑了笑,把他手抬起來,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袖口和褲腳有沒有扎緊。

    今天他們要進山去找苧麻進行移栽,要是不扎緊袖口和褲腿,宋驚蟄怕有蟲子跑立夏衣服里,咬得他難受。

    “都扎緊了,你就放心吧。”林立夏干活常年把衣袖褲腿扎緊,他都習慣了,倒是他不放心宋驚蟄,又去檢查宋驚蟄的雙手雙腳。

    都放心后,兩人這才蒙上罩面系緊脖子上的繩子,跟著施青山進了山。

    兩人沒進過山,對山里不是很清楚,怕遇上個什么意外,還是叫上施青山比較放心。

    而且他年年都要割苧麻賣給紡織坊,知曉哪里的苧麻長得多,有他帶著也省得他們兩人費勁去找了。

    事實證明宋驚蟄的這個舉動有多明智,才出了村里人砍柴的范圍,要不是有施青山帶著,兩人望著那全是一片雜草的山林,真不知道往哪兒走。

    “這里有不少,你們先弄這里的,弄好放在路邊,等我們待會兒下山的時候,再帶回去,我上來的時候,見到這里有不少的野兔子,我先去找兔子!

    施青山把兩人帶到一處野苧麻地,就一刻也待不下去的要離開了。

    三弟和三弟夫都成婚一年多了,怎么還這么膩歪,早知道這樣,他也把孟春喊來一起,也省得他一個人尷尬了。

    “好!彼误@蟄和林立夏一聽施青山有正事要干,也沒有攔著他,等他一走,兩人喝了些水,緩了一口氣,就對著身后比人還高的野苧麻挖了起來。

    小西坡開好了,宋驚蟄趁著下雨前,去鎮上買了些種子回來撒播,撒播不同于尋常的播種,種子能估算數量。

    三十畝地又太大了,苧麻種子能榨油,種子鋪子都賣得貴,一畝地撒下去,宋驚蟄感覺像在撒錢。

    撒了二十畝,宋驚蟄把前段時間賣秧苗和這段時間林立夏賣鴨蛋鵝蛋的錢都撒完了,實在沒錢了,他想到了分蔸種植法。

    這是把苧麻的的根莖挖出來,掰成很多份,分開種植,能節約不少種子。

    正好宋驚蟄也想試試野生苧麻和播種苧麻的區別大不大,要是不大,第二年他們可以把苧麻種子收起來,繼續播種,也省得年年去買種子了。

    宋驚蟄和林立夏都不是懶惰的人,加之他們又挑得是下過雨之后的日子,山里的土再硬也好挖,沒多久他們就把這一片的苧麻根莖都挖了出來,砍去枝葉,放在路邊等著下山的時候帶回去。

    不久后,施青山也回來了,手里還抓了兩只兔子,將他們又帶去了下一處苧麻地。

    三人這么忙碌著,中午的飯食都是在山上啃干糧解決的。

    等下山,一人抗了一麻袋的根莖并五六只兔子。

    一回到宋家,施青山的眉頭皺得死死的,宋驚蟄快步回了家,又去半道上接了抗不動沒力氣了的林立夏回來,見到他這幅樣子,不禁道:“施二哥,打了兔子還不高興啊?”

    方才在山上,他們連個兔子的影子都沒見到,施青山一直說有兔子,果然就叫他打了這么多兔子回來。

    可見不是這行人,吃不了這行飯。

    聽見宋驚蟄的打趣,施青山也沒有不高興,松開眉頭,實話實說道:“今年的兔子太多了!

    宋驚蟄好笑:“兔子多不好嗎?”

    “不好!笔┣嗌綋u頭,實話實說,“這山上的獵物都是有定數的,這兔子多了,就證明它的天敵少了,這兔子又很容易繁殖,沒有天敵壓制,很快山上就能鬧兔災!

    “兔災?”宋驚蟄的面色也凝了凝。

    他沒見過兔災,倒是下地的時候聽村里老人嘮叨過,山里的兔子繁殖太多了,山里的草不夠它們啃了,就下山啃莊稼,啃得地里寸草不生,好些年都不能恢復生機。

    在這里活不下去的人,只有逃荒去別的地方過活。

    宋驚蟄努力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有田有地,眼瞅著他就快要有一座能掙錢的山了,自然是不愿意離開故土的。

    “嗯!笔┣嗌近c點頭,但又很快道,“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

    畢竟前幾些年干旱,這些年好不容易有水了,山里草木長得好,兔子繁殖得比往年好,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個話題一說出口,不管是宋驚蟄還是施青山都沒了打到兔子的喜悅,心情難免有點沉重。

    “要真鬧兔災我就去燒兔子洞,堵兔子,我天天吃兔子肉!边@時,回到家,歇過氣來的林立夏聽到他們的對話,開口道。

    總之,要他離開他辛辛苦苦建造的這個家,他說什么也不同意,要真鬧兔災,大不了就他以后不吃糧食了,吃兔肉,吃到死也成。

    宋驚蟄和施青山都被他給逗笑。

    笑過后,還真讓宋驚蟄尋出一個辦法來:“施二哥,立夏說得有道理,既然山里的兔子多了,你們獵戶打獵也不用忌諱著打多了,何不如多組織一些人一起去打兔子,兔肉不好賣,兔皮總歸還是值些錢,既能解決這兔災的事,又能補貼家用。”

    因著宋白露這一年來天天在山里跑山貨,回來經常跟宋驚蟄說山里的事,宋驚蟄也被迫知道了不少山貨的價格。

    一張兔皮價格是不貴,七八文,但只要遇到一張顏色漂亮的,就能賣上十五、二十文。

    宋白露他們不怎么賺山民們的皮子錢,但每次回來,她都要把顏色靚麗的皮子挑出來,留著冬天的時候,賣去大戶人家家里,多少也是個進賬。

    施青山點頭:“回去我找隨大哥商量商量!

    隨鶴生的家人都是山民,兩連襟經常在一起討論山里的事,彼此都熟悉也好說話。

    宋驚蟄不明白這里的事,聽施青山心里有了方向,也沒再亂出注意,留他吃了飯再走。

    過后幾天,三人又去山上挖了不少的根莖,湊夠十畝地的量就沒去了。

    回來,宋驚蟄把這些根莖挨著芽眼切好,趁著下雨地里濕潤,正是播種的好時候,把它們都種在了小西坡。

    十畝山地忙完,已經是晚秋了,這個季節,該忙的都忙完了,大家伙都歇著準備過年了。

    只是宋驚蟄和林立夏總感覺還有什么事沒做,但又想不起來具體是什么事,心里總有點不得勁。

    “……”

    “驚蟄哥,咱今年還種菘菜不。”

    這日,林立夏到后院喂牛羊,望著光禿禿的后院,一拍腦袋,終于想起來,他們有什么事沒做了。

    望著空蕩蕩的后院,宋驚蟄也是哭笑不得,忙著種這種那的,倒是把種菜這種事忘了。

    “種!毕氲郊依锟帐幨幍腻X匣子,還有要給立夏買金銀,起屋子的想法,宋驚蟄一點都不想歇息,“正好去年我們的菘菜沒有趕上過年賣,今年種得晚,說不得能趕上過年!

    林立夏也不想歇:“而且天越冷,這菜越賣得上價,種得越晚錢掙得越多。”

    兩人越說越興奮,喂完牛羊,一刻不得閑的又去后院鋤草松土,將去年留種的種子取出來種好。

    等出了苗,施完肥,天都進到入冬了,兩人也由夏天只是拉著手睡到現在每天晚上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慰藉,恩愛得不行。

    “這羊肚子怎么這么大!

    天冷了,地里的活兒也沒多少了,宋驚蟄和林立夏的目光又放在了家里牛羊身上。

    這一放,就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尋常懷孕的羊肚子墜是墜了點,但沒有這頭墜得這么厲害。

    宋驚蟄上前去摸了摸它肚子,高興道:“恐怕懷的不是一只,而是三只!

    “怪不得最近變得這么老實了。”林立夏不敢置信地摸了摸羊,看著它乖順的模樣,心里對它一開始的鬧騰,一點氣都沒有了。

    這么能生的羊,鬧點脾氣怎么了。

    宋驚蟄也開心,三只里面怎么得得有一只母羊吧,留著不賣,到了后年,它們的羊又多了。

    “天寒了,不能給它喂冷的了!

    怕羊有個意外,宋驚蟄打算找口鍋,給羊煮些羊食來喂。

    “也好!绷至⑾狞c頭同意,大黑懷得可是三只羊,這三只羊有一只出意外他都得心疼死,喂羊食,喂好的羊食,讓它們全都好好地生下來。

    宋驚蟄回頭就找了一口早些年用壞了的鍋,洗刷出來,見鍋底有不少的漏洞,和林立夏找個背篼裝好,準備去鎮上找個鐵匠補一下,過后不僅好用來煮羊食,也可以煮家里雞鴨鵝的食物。

    宋碩果一臉失落地找上了門:“哥,我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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