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逃不掉
夜風寂寂, 月光在水波中揉碎,偶有幾只野貓發(fā)出聲音,也被宮廷中的護衛(wèi)尋到將其趕走, 莫讓他們攪了貴人們的清夢。
寢殿燈火熄滅, 守夜的宮人們以為太子和太子妃應當早早歇下,忽然聽見里頭傳來重物墜地的碎裂聲,刺耳聲響讓人忍不住皺緊眉宇。
宮人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有人大著膽子手落在緊閉的殿門,正要開口問詢,蕭灼刻意壓低的聲音適時傳來, “不必入內(nèi)。”
聲音里似乎壓抑著什么, 與往日的清寒冷冽不一般, 無端讓人心頭一滯,只能訕訕退下。
他們不知,寢宮內(nèi)一地狼藉,白瓷細瓶碎裂滿地。
就在方才蕭灼靠近的剎那, 謝枝意毫不猶豫將手邊距離她最近的花瓶扔向?qū)Ψ? 蕭灼避了開,瓷瓶碎裂,飛濺的瓷片在他臉頰劃下一道清淺血痕。
“別碰我。”不加掩飾的憎惡讓她攏緊禾眉, 清冷月光下, 她的容色冷若冰雪,仿若高高在上的神女,不容玷污。
擦破的傷口很快滲出血跡,隱約刺痛感并未被蕭灼放在心上,他想過種種被她知曉真相后的情況,這點小事并不會觸怒到他。
畢竟, 那一巴掌在前,他更是連苛責她都不忍。
沒有燭光的映照,唯有泠泠皓月,不必再顧忌其它,貪婪視線不斷在她臉上描摹,更為肆意放縱,“此事是我瞞著阿意,阿意怨我也是應當?shù)摹V皇悄阄以缇托男南嘤。嵌家裾J掉那些過往?”
他越往下說,謝枝意的心愈發(fā)寒涼,“你所謂的心心相印,就是用那種藥來控制我?”
“并非控制。”他不假思索接上她的話,唇角漫開的笑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只有等這桃花印記徹底烙下,那才叫控制。”
話說到此,所有的惡喧囂而出,他朝后退去,竟是趁著夜色將香爐點燃,往里投入熟悉的蘅蕪香。
不,應該叫鐘情香才對。
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攫住,那股徹夜伴著她入眠的香終究化作了夢魘,她抬手就要將香爐熄滅,腰肢卻被人緊緊扣住。
蕭灼掌控著她,不讓她再前進半分,口吻玩味戲謔,“算了算這香的時間,也快到了。”
大掌游移,落在她的皓腕,緩緩流連摩挲著那處桃花印記,笑得溫柔又殘忍,“阿意,你逃不掉的。”
這種鐘情香霸道猖狂,他當初尋遍那么多的古籍孤本,包括各種蠱毒,最后想了想,還是用了這種法子。
雖說這種方子已經(jīng)失傳許久,但他頗有耐心,有時候人心最不可控,想要牢牢掌控著某樣事物或者人,那就要提前籌謀。
他更希望,一切都能控制在他的手中,所以不惜尋遍香方,搜羅藥材,屢屢割破手掌用鮮血澆灌著香料,在見到這枚桃花印記時,他就知道鐘情香生了效,不枉費他耗費心思日夜點燃。
裊裊煙霧升騰,香意彌漫,日夜沉醉的香此時落在謝枝意眼底只有無盡的驚懼和逃離,她想掐滅卻被扣著,想要逃離,依舊無法撼動他的鐵腕。
“瘋了,你真是瘋了……”
在嗅到那股香意的時候,她手腕上的灼熱更為刺痛,不單單是那處印記,還有不斷焚燒的心臟都在劇烈跳動著,想要蠱惑著她臣服,莫要推開身后之人。
可那人,正是制作此香的罪魁禍首。
伴著清輝月華,細細密密的吻沿著后頸落了下來,青絲被他修長的指尖撥弄到旁邊,指腹反復流連。
日日纏綿猶覺不足,如此黑暗的夜晚唯獨剩下月色如練,更能好好欣賞一番她的容色。
黑暗不會讓人驚懼,只會放大他的快意,沒有燭光的掩映,將他所有的惡喧囂而出。
嬌柔的身子被打橫抱起,顧忌著地面碎裂的瓷片,他將她抱到了花窗前到那方桌子,花窗外是一片葳蕤繁盛的花叢,皓月當空,而她整個人沐浴在如瀑月光下,身子皎皎如玉,臉龐出塵如雪。
緊扣在她腰間的手未曾放開,甚至,大掌將她兩只手摁在頭頂,居高臨下欣賞著躺在桌案上的她。
“阿意,你好美……”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極美的,有無數(shù)人都在偷偷覬覦著,可那又如何,終究她只會是他的。
滾燙的熱吻鋪天蓋地落下,撬開唇齒剎那卷著那片唇舌,柔軟嬌嫩,反復探尋,漬漬水聲響徹在這片闃靜的寢殿,任誰聽了都會面紅耳赤。
衣襟凌亂散開,露出一片雪色肌膚,“啪”一聲響,俯首之人停了動作,另外半邊臉落下了清晰的巴掌指痕,同先前那一掌對稱。
謝枝意貝齒咬著下唇,眼底淚意盈盈,將衣襟攏到胸口,不等整理好就迫不及待往地下跳去。
這一巴掌始料未及,蕭灼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謝枝意已經(jīng)踉踉蹌蹌光著足跑到殿門。
蠱惑的鐘情香,滿口謊言的偽君子,所謂的東宮就是一處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即便青絲凌亂,衣裳不整,她也不會繼續(xù)在這里待著。
對,她要離開這里,不管哪里都比這里好。
蔥段如玉的柔荑落在殿門,才剛打開一扇就瞧見守在殿外的宮人一臉錯愕的臉龐。
此時謝枝意滿臉淚痕,衣襟散亂,更是未著鞋履,端得楚楚可憐。
宮人方喚了聲“太子妃”,遽然就見她的身后,來自黑黢黢的殿中遽然伸出大掌,重新扣著她的腰肢,往回扯去。
宮人不由瞪大眼睛,直到撞進那雙晦暗森冷的眼神渾身一僵,驚駭?shù)筋澙豕虻亍?br />
殿門重重合攏,殿內(nèi)依舊沒有點燈,不過須臾,就聽見布帛撕裂和女子破碎聲。
在場之人無不瑟縮如篩糠,分明太子和太子妃才大婚不久,白日還是濃情蜜意,怎么現(xiàn)在鬧成這般?
宮人不得費解,只能噤聲不語,往外走出幾步,隱約聽見殿內(nèi)的啜泣聲漸漸低弱,再多,就聽不到了。
殿內(nèi)。
遙遙可見的一縷光明被那扇沉重殿門阻隔,她再次被拽回深不見底的黑暗。
身后男人緊扣著她,這一次未再憐惜,啃噬她的雪頸,微熱呼吸落下,譏誚出聲,“跑?你想跑去哪?”
大掌箍住她的下頜迫她回頭和自己對視,無盡濃稠的墨色將她吞噬,惡意蔓延,笑得肆意涼薄,“你是孤的太子妃,你以為你能逃去哪里?更何況,你以為離了孤,你還能活?”
既然她不愿,他也不介意撕破臉,將所有真相血淋淋擺在她眼前。
脖頸處的疼意都比不上他的這一句話,冷得渾身都在顫抖,覺察到她的驚懼哆嗦,他這才收起譏諷之意,眼底重新染滿柔情蜜意,唇舌溫柔舔舐方才那道齒痕,安撫著她,“阿意若是還能像往日那般乖巧,孤又怎舍得這般對你?”
時而像魔鬼般冷嗤,時而又偽裝成溫柔如水的樣子,謝枝意都快分辨不出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可她清楚一點,蕭灼從來不是什么好人,鐘情香的作用恐怕不僅僅只有大夫所言的那些。
“蕭灼,你真是個畜生。”她終究還是口不擇言罵出聲,淚水盈滿眼睫。
他的吻翩然而至,吻過她濡濕睫羽,嘗到了酸澀的淚水。
“對,我是畜生。”
縱使被她罵了,他還能低低笑出聲來,有恃無恐,甚至更為恣意,壓低的嗓音碾過耳骨,勢必要在她心底鑿出更深的痕跡。
“你知道……畜生是如何尋歡的?”
意味深長的語調(diào),她聽見垂絳松開的聲音,白玉磚鋪滿地毯隔絕了一重冷意,可她的心卻更為冷寒。
她曾在大雪皚皚的隆冬時分出過門,彼時銀裝素裹,日光燦燦,卻無半分暖意,就連吸入口鼻的空氣都是冰涼刺骨。
就如同此時,她的背緊貼著地毯,羅裙散落一地,一顆心像是飄搖在嚴寒冬日的那株霜花,冰晶瑩澈,被風吹著尋找不到可以駐足的方向。
翩躚的月光,她眼睜睜看著地面落霜,又瞧著自己的雙腳折起。
倒影交織,她折下腰,影子徹底混入絨毯,不知何時,神思恍恍惚惚,絨毯也洇濕了一片-
沈姑姑是后半夜才得知此事,具體的事情不太清楚,只是從宮人口中聽說似乎主子間發(fā)生了什么。
“殿內(nèi)始終熄著燈,隱約聽見太子妃的哭聲,已經(jīng)許久了,太子今夜瞧著似乎臉色不虞,仿佛、仿佛……”
宮人說到此處寒毛戰(zhàn)戰(zhàn),沈姑姑擰緊眉宇追問,“仿佛什么?”
宮人這才鼓足勇氣繼續(xù)往下說,“仿佛回到多年前先皇后離開時的模樣,那時的太子也是這般陰鷙森寒。沈姑姑,您說太子妃會不會出什么事?”
太子妃待人和善,相比于陰晴不定的太子,宮人們都極為喜歡她。
更何況,只要有太子妃在,縱然太子發(fā)怒生氣也能及時安撫,叫他們的日子好過許多,因而眾人才難免心生擔憂。
沈姑姑不由在心底深深嘆息,索性不再歇息重新穿戴好往太子寢殿而去,殿門依舊緊閉,遲遲沒有聽見里頭的動靜。
思索片刻,對于謝枝意的擔憂大于其它,她還是輕輕叩了叩殿門,聲音壓低,“殿下?”
許久,里屋才傳來一聲壓低的沙啞聲,“備水。”
顯然,蕭灼還未歇息,沈姑姑連忙命人將熱水準備好,自己也躡手躡腳跟進去幫忙。
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朝著內(nèi)殿瞥去,隔著一重影影綽綽的珠簾,她瞧見地面散落一地凌亂衣裙,而太子身著衾衣竟將太子妃從地上打橫抱起,顯然方才他們并未在榻上歇息。
而地上……她眼尖發(fā)現(xiàn)了點點血痕,以及空氣中溢散的血腥味。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掌控
“太子妃受傷了?”
擔憂大于思慮, 她沒來得及多想就脫口而出,口中對謝枝意的關(guān)切不加遮掩。
“不是她。”蕭灼聲音淡淡,“將地上瓷片收拾干凈后, 都退下。”
他抱著昏昏沉沉的謝枝意進了耳房, 沐浴時他從未讓旁人伺候,因而此時耳房僅有他們二人。
先將謝枝意放入熱水中,隨后他也抬腳跨了進來,慢條斯理幫著她清理身上的痕跡。
她的肌膚嬌嫩,不過在地上躺一小會兒就被絨毯磨擦出了些許痕跡,雪頸和胸口紅梅點點, 最為明顯的是膝蓋處的青紫痕跡, 因著膚色雪白, 看著更為可怖。
但凡多看一眼,眸底的暗色愈發(fā)加重幾分,顧念著她身子嬌柔他本想在這里再行上一回,在瞧見皓腕處的桃花印記后, 還是壓下蠢蠢欲動的心思。
要真是折騰狠了, 今后可憐的還不是他自己。
慢慢用,才能用得長久。
唇角肆意牽著笑,將她從頭發(fā)絲都整理妥當, 隨后幫著她換上新的衣裙才朝著床榻走去。
宮人們將碎瓷收拾妥當, 絨毯也撤下重新?lián)Q了新的,至于撕碎的羅裙早就化成布條不能再穿,也就被宮人們一并收拾走。
殿內(nèi)蘅蕪香蔓延,桃花印記愈發(fā)清晰,蕭灼溫柔在那處印記落下一吻,之后竟是從床榻底下的屜中取出一樣東西。
冰冰涼涼的環(huán)狀物, 銀鈴在夜風中晃動著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身影朝著床榻上的人兒落下,未多時,那雙玉足就多了樣東西。
由他親手,系上的銀鈴-
這一睡,謝枝意就睡了整整一日,不單單是身體上的疲倦,更多的是心底深處得知真相后的驚愕和惶然。
起身時,天階日暮西斜,黃昏躍動著最后一層暖橘色的光,任由夜幕吞噬。
歇息大半日,她的神色依舊疲倦懨懨,臉色蒼白如紙。
沈姑姑早就讓人等候在一旁,只要一得到太子妃醒來的消息就讓人奉上一應洗漱之物,還讓人備好膳食。
“太子妃可算是醒了,一日未用膳想必腹中饑餓,先用些墊一墊肚子。”
沈姑姑知道他們二人之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否則蕭灼不至于今日還要在東宮安排更多的護衛(wèi)和暗衛(wèi),更是下令要將太子妃看緊,莫要離開東宮半步。
瞧著謝枝意的面色她沒敢提蕭灼,只是說著旁的事情。
怎知,謝枝意也不愿去想蕭灼,可偏偏聽到腳腕處傳來泠泠聲響后,臉色沉凝一片。
“這是怎么回事?”
她想也不想要去解開腳腕上的鈴鐺,可那鈴鐺系得很緊,似乎還有鑰匙鎖著,至于銀鈴里圈一層還用柔軟的綢緞包裹著,不至于叫她刮傷肌膚。
又能想到如此周到,卻還能做出這般下作之事,不必多想都能猜到這是誰做的。
瞬間,她緊緊攥著衣袍,不甘地看了一眼銀鈴,不得不放棄。
“真是個瘋子。”
她著實氣壞了,憤懣不已,當著沈姑姑的面也照樣罵著那個人。
沈姑姑眼觀鼻鼻觀心,幫她穿好羅裙只當作未曾聽見那番罵句,直到伺候好謝枝意用完晚膳,她才說起蕭灼交代之事,“今晨謝大人和謝夫人已經(jīng)離開了盛京,至于謝小公子也去了書院,這些事情殿下已經(jīng)安排好,太子妃不必擔心。”
這幾日因著鐘情香的事情,謝枝意都快忘了謝蘅和盧氏要離開盛京的事情,可她分明記得他們啟程時日應當在三日后,怎么會……
“為何改了行程?”
她追問,沈姑姑卻遮遮掩掩,“殿下這般做自是有他的道理。”
說來說去,只要蕭灼一聲令下,要他們凌晨離開都別無他法,更何況現(xiàn)在陛下大病一場,更是不理朝政,諸多事情都由蕭灼一人定奪,本就是鐵板釘釘?shù)膬窈缶嚯x接任帝王的位置也不會多久了。
謝枝意的心底卻并未暢快太多,她知道現(xiàn)在或許還有蕭禹能夠壓制著蕭灼,一旦蕭禹退位,屆時蕭灼成了帝王,那才是逃無可逃。
可她早就被他堵住所有逃離的退路,不管是謝家,還是其它,她當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么?
只要越往下想,她就愈發(fā)悔恨當初自己居然從未看清蕭灼此人,甚至可笑的是,她妄想過他當真轉(zhuǎn)了性子,到頭來,遭了徹頭徹尾算計的也是她。
肉眼可見的,她的臉色很是難看,她想要將綠禾喚來述說一二,可得知綠禾今日一早就離宮去了謝家,再次打翻瓷碗。
好,真好啊……
他這是要將她身邊之人徹底斬斷,就像從前一樣,這樣才能徹徹底底掌控她。
一樁樁,一件件,沈姑姑也知這一次蕭灼著實做得太過了些,可讓她勸說,又不知該從何處勸著。
半晌,她只得干巴巴說著:“太子妃,其實殿下還是很關(guān)心你的。今日離開東宮時依舊對您戀戀不舍,還囑咐了好幾遍宮人們關(guān)于您的事情,只能說,殿下太在乎你了,所以有些時候手段偏激了些。”
他那手段何止是偏激,分明要將她徹底掌控在股掌之間。
她是個人,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可以隨意讓人掌控的玩意兒。
謝枝意心頭寒涼徹骨,她知道沈姑姑即便再心疼自己,她還是替蕭灼辦事,而今連綠禾都被他遣離宮廷,說不定,眼下自己就連東宮都出不去。
“我要去藏書閣。”
她果斷起身,顧不得身子酸疼,才剛走到門口就被林昭適時攔下。
林昭拱手抱拳,“太子妃,殿下有令,今日您需待在東宮歇息。”
僅一句,就叫她驟然色變,“堂堂太子妃,竟是連東宮都出不得了?”
怒極反笑,眼底冷意更甚,浸染嗤嘲。
林昭心臟一緊,想著蕭灼的吩咐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太子妃息怒,殿下也是顧念著您的身體才會這般吩咐。您若是想要去藏書閣,不如等殿下回來再說,如何?”
顯然,她如今連出個門都要得到蕭灼的首肯才行,當真荒謬至極。
“如若我一定要去呢?”
她作勢往前邁出一步,護衛(wèi)們立即宛若銅墻鐵壁,紛紛阻攔在前,擋住所有去路。
“太子妃,請您回殿內(nèi),莫讓屬下們?yōu)殡y。”
護衛(wèi)們盡數(shù)阻攔著去路,紛紛跪地不起,儼然她若是執(zhí)意離開也毫無辦法。
謝枝意越想越氣,面前是烏泱泱的人墻,身后又是叫人窒息的宮殿,既然離開不得索性作罷,轉(zhuǎn)身回到殿內(nèi),她讓人將那方香爐砸了。
只要一想到那里頭曾經(jīng)放過那樣腌臟下作的東西,直叫人作嘔。
宮人們只要守著她不讓她離開東宮就好,好在殿里頭的東西她只命人將香爐砸了,隨后遣散眾人,兀自留在寢殿。
從凌霄殿歸來時,蕭灼就已從暗衛(wèi)口中得知今日東宮的情況,在聽到謝枝意不過是讓人將香爐砸碎,唇角不由漾開清淺笑意,“她既然不喜歡,那就砸了罷!”
“殿下,寢殿內(nèi)可還要換上新的?”暗衛(wèi)詢問。
蕭灼莞爾,笑意高深莫測,“不必了,左右都有了印記,也不需要那樣東西。”
暗衛(wèi)聽得迷惑,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不過主子說什么他照辦就是。
蕭灼踏入寢殿,謝枝意披著件輕薄外裳歇在貴妃榻上,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也不回頭,目光眺望著窗外屋檐,眼睜睜瞧著天階飛過幾只雀鳥。
“近日你去藏書閣的次數(shù)很多,想必那時候就對蘅蕪香有所懷疑了。”她并未回頭,蕭灼也不惱,徑自望著她的背影往下說著,“殺死蕭忱的幕后之人還未查出來,那人極有可能是宮里的人,阿意,我在擔心你的安危。”
她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但是蕭灼知道她是聽進去了,再次上前一步,她才從貴妃榻上坐起,眼底疏離抵觸盡顯,冷聲道:“別過來。”
因著這句話,蕭灼當真止住腳步,甚至因為她的回應感到興喜。
即便……這是生怒的前兆。
“阿意,昨夜是我不好,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今后我會好好補償你。”
他又恢復了往日溫柔儒雅的虛偽姿態(tài),仿佛知曉她最喜這幅樣子,還能繼續(xù)偽裝下去。
謝枝意確實最喜歡他這樣,可在得知了所有真相后,她連看他一眼都不愿。
垂下眼簾,避開他的視線,聲音清冷疏離,“太子殿下不是一直都算計得很好么?想要揪出那個幕后之人何其容易,只要把我當作誘餌不就成了?”
“左右我在殿下心底也只是一個玩意兒,不過是做誘餌罷了,這種小事殿下應該會應下吧?”
她口口聲聲譏諷,恭聲恭敬稱呼著他一聲“殿下”,在蕭灼聽來極為刺耳。
而今,連“阿兄”都不愿叫了,二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不,準確來說,比她剛回到盛京時候還要糟糕。
輕聲喟嘆,他貪念凝著她,“阿意,我對你的心意你也知曉,即便幕后兇手抓不住,我也不會將你置于險境。”
“置于險境?你對我下鐘情香,這不是險境又是什么?”
說來說去還是鐘情香之事,以及他徹頭徹尾的誆騙,這才叫她極為心寒,頭一遭看清枕榻之人是多么卑劣惡心。
“放過我吧,我曾經(jīng)應下你的婚事也只是鐘情香作祟,難道你只想要藥物控制出來虛偽的愛嗎?”謝枝意軟了語調(diào),她太清楚自己的處境了,她可以駁斥、怒罵,唯獨不能離開。
而要想掙脫這片樊籠,只有他的首肯,否則就像今日這樣連東宮大門都無法離開。
長久的沉默,空氣滯澀凝重,她仍在希冀什么。
下一瞬,蕭灼打破她所有幻想,“阿意,你太天真了。”
眼底詭譎的鋒芒從未消失,甚至更為可怖,“自從你入了宮,我從未想過放你走。”
“生同衾死同穴,唯有死別,沒有生離。”
縱然她死了,也只能葬到他的身邊。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股掌之間
說出此話的時候, 他的眼底沒有半分溫度,仿佛那是早會擁有的既定結(jié)局。
隨著最后一抹日光熄滅墜入大地,寒風掠過, 她哆嗦著, 心頭輕嘆。
真冷啊……
不止是身子,還有那顆心,直直墜入深淵谷底,窺探不得半分光亮。
所有渴盼的光在眼底緩緩破碎,流離失所,她未曾落淚, 聲音已然哽咽在喉, “當年我就不該入宮, 倘若不曾入宮也不會……”
“阿意——”大掌落在她的肩上制止她未盡之語,這番話是他最不喜歡聽到的,他不允許謝枝意說出口。
“宮廷中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你要什么我就給什么, 即便你砸了那香爐, 私庫里頭還有更多的東西任你砸。你和我既已成婚,世人眼中夫妻一體,縱使你想抽身離去也絕無可能。”
有了鐘情香還不夠, 還用一紙婚書將她捆綁在身側(cè), 她的軟肋太多,縱然一身傲骨又何妨,但凡他稍微挑出一樣來,都能輕易將她拿捏。
“岳父岳母年事已高,眼下還在路上,萬一感染風寒染了病癥, 路途遙遠,也不知能否尋到大夫診治。”提及謝蘅和盧氏,他眼底輕蔑笑著,仿佛當真是關(guān)心他們的好女婿,聲音和緩輕柔,暗藏鋒芒,“好在我及時讓暗衛(wèi)護送他們,他們平安無虞,阿意也能放心些。”
字字句句,溫柔入骨,就像是蜜糖裹挾著刀鋒,謝枝意的心已經(jīng)凝結(jié)成冰,從頭到腳冷到打顫,抬眸時眼底落滿錯愕和驚懼,就好像能夠說出這樣溫柔又殘忍字句的,并非枕邊之人。
而這些,還不算完。
蕭灼唇畔勾起,細細數(shù)著,“讓我再好好想想,謝潯安也去了書院吧?盛京里頭除了他,謝家還剩下那么多的人,還有綠禾,沈姑姑……你平日不是最喜歡她們貼身伺候?”
她已經(jīng)不想聽下去,臉色蒼白如霜雪,已經(jīng)驚惶到說不出話來。
他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就這么坐在她身邊,認認真真凝著她,觀察著她面上每一個表情,就像是近距離欣賞著一副美人圖。
他將她的所有軟肋盡數(shù)攤開,一樣樣剖析過去,挑出她心底最柔軟的那處,毫不猶豫撕扯得粉碎。
她生了逃離的心思那怎能行?
他費了那么大的心思,花了那么長的時日,可不是讓他們二人今后相看兩厭的,他們要做長長久久的夫妻,恩愛不渝,此生白首。
因此,察覺出她有這樣的念頭,他不假思索果斷選擇折斷她的羽翼,將她囚困在身畔,偌大天地間,他要她,除了他身邊,哪里都去不得。
“阿意,這樣明明白白說出來著實沒有意思,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
依舊眉目含情,溫柔款款,好似偽裝久了,他當真就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她不曾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沒再繼續(xù)忍耐,指腹纏住她的一縷青絲放在掌中把玩,薄唇已經(jīng)貼上她的額,順著眉心、眼皮蜿蜒而下,直到和柔軟唇瓣相貼。
那番警告徹徹底底粉碎了她的傲骨,迫她折腰屈服,她沒再躲著,任憑他的吻落了一遍又一遍。
噴薄而出的情潮灼燒著,還是沒能消火。
見她顫抖著緊緊閉著眼,他深深吸了口氣,大掌扣在她下頜,聲音微啞,命令道:“眼睛睜開。”
她不得不睜眼,而后洶涌澎湃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他的呼吸和自己交錯,鴉羽輕輕掃過她的臉頰,顫栗著,她往后縮。
“退什么?”他的舌從她口中退出,離開前還不忘放縱掃蕩了遍,旖旎水光浸染著他的薄唇,看上去淫/靡惑人,倏然,他貼著她的唇輕聲笑道,“吻了這么多次,怎么還學不會回應。”
放任自己陷入欲念中的蕭灼清雋面龐染滿濃烈情意,溫情似水,不斷撩撥著她的心弦。
謝枝意沒有回答他的話,克制著心底的恐懼沒敢后退,指尖狠狠掐進掌心,“你別動他們。”
蕭灼若是真瘋起來,連她都沒有辦法。
耳邊落下一聲喟嘆,他抬手抽出她鬢間的發(fā)簪隨意擲在地上,青絲蜿蜒落下,鴉羽三千,落在掌中宛若上好的綢緞,愛不釋手。
“阿意,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不到萬不得已,我自是不會動他們。”
她仰躺在貴妃榻上唇色發(fā)白,青絲落地,腰間系帶也被另一雙手溫柔抽離。他就這么居高臨下深深凝著,系帶翩然落地,散開的裙裾像錦簇繁花,馥郁花叢之下,蒼勁有力的大掌緊緊扣住系著銀鈴的腳踝。
腳踝處銀鈴晃動,發(fā)出悅耳聲響,忽而,他俯身薄唇掠過鈴鐺,又吻上那處雪膚。
冰肌玉骨,馨香襲人,縱是日夜索求猶覺不夠,不夠填滿心底深處荒蕪的溝壑深淵。
他的手落下的每一處,都像是蟲蟻攀爬而過,席卷而來附骨之疽般的可怖森寒。
一滴盈盈淚水搖搖欲墜,她知道,他說的是“萬不得已”。
什么樣才是萬不得已呢?
是她生出了離開的心思,還是她從他身邊逃離……
只要她的第一選擇不是他,都會是他口中的“萬不得已”吧?
他的愛,像那無垠冰原曠野上的凜冽寒風,刀刀入骨,強勢而霸道。
她不愿,他也要強求迫她留下。
他周密計劃這么多年,就算她想逃離又能去哪里?所有的絕望如潮水奔涌,洗濯著昏沉的自己,她知道自己逃不開了,絕望過后,就是赤果果的現(xiàn)實。
“我不會逃……”她終究選擇妥協(xié),因為她知道自己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能被他繼續(xù)牢牢掌控在手中。
果不其然,此話一落,蕭灼的面色也頃刻間和緩下來。
她知道要如何說出讓他舒心的話,過去是她不愿,其實只要她想,她也可以昧著良心說出更多的謊言。
至于蕭灼,他會不知道這是謊言么?
他當然知道,可那又如何,只要是她說出口的,他都可以當真。
她的屈服順從令他心生歡喜,天階涼如水,夜幕低沉,寢殿緊閉。
潮水的濕痕沾染著穹夜中的花露,遙遙星子墜在星河,她的面色潮紅一片。
她像是來到了海岸邊,空氣里氤氳開咸澀的海水,而他將她摟在懷里細細密密親吻著,從強勢到溫柔,最后又恢復到慣有的強勢姿態(tài)。
啞著聲,他讓她乖乖坐下,掌心緊攥成拳,青筋迭起,眸底晦暗的墨色不斷翻涌,喉結(jié)不斷上下滾動。
謝枝意咬著唇,失神的雙眼混沌迷離,只能眺望窗外一眼望不到邊的無盡黑暗。
而她自己,早就被迫行走在濃稠黑暗深淵。
汗水黏膩,青絲粘連雪頸,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他抱著去了耳房,直到重新?lián)Q上衣袍,她的芙蓉面才緩緩褪去緋紅,身體也找回了氣力。
此時的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蕭灼饜足后溫柔幫她布膳,回味著先前之事,意味深長道:“身子還是弱了些。”
她聽出來他的意思。
他要她在上面,可后來她漸漸失了力氣只能像條擱淺的魚繼續(xù)攀附著他,到了后來更是渾渾噩噩,任由著他。
太深了。
她想。
是滌蕩靈魂的快意化成水不斷澆灌而下,累到最后連根手指都難以動彈。
好在休息了好一會兒她才恢復了些氣力,吃過飯菜,不至于像先前那般疲倦。
蕭灼也知累壞了她,心疼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溫聲道:“阿意受累了。”
這次受累是因為什么原因,她心知肚明,并不想看見他在此虛情假意。
既然已經(jīng)沒有辦法逃離,理智逐漸占據(jù)上風,見他心情愉悅,她也終于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去藏書閣,你不能攔我。”
他的手指微微頓住,瞳眸深邃,并未立即作出回答。
顯然,他還在猶豫。
謝枝意心底暗覺好笑,怒罵了聲無恥,情緒難免有些激動,“你都用了鐘情香將我困住,還有那一紙婚書在手,不過是藏書閣罷了,又不是出宮,你在怕什么?”
蕭灼知道自己她還在抵觸鐘情香的事,只是他既然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被她知曉全部到真面目,斷然不會心慈手軟,只能暫且退了一步,“好,明日我讓沈姑姑和林昭陪你。”
如若無人相陪,她連東宮都出不去,也是因著現(xiàn)在她乖覺,蕭灼才會暫時放下戒心。
得了他這句話謝枝意總算稍稍松了口氣,她沒有提出出宮的事情是因為她認為蕭灼不會答應,而宮中都是他的人,不過是去一趟藏書閣罷了,不會影響什么。
也正如她所說,她不會逃離,更無法逃離,所有軟肋都捏在他的手里,她還能去哪里?
事已至此,再去計較其它毫無意義,只能竭力爭取自己的利益。
至少,不能夠再被困在此處。
夫妻二人看似情深意切,實則各藏心思,入夜時分,蕭灼淺嘗了番適時停下,到了最后也只是將她緊緊摟住,指腹緩緩摩挲著她手腕處的桃花印記,聲音微啞,“阿意,我是真的愛你。”
他款款深情表白,似極了這世間最好的夫君。
如果——他不曾做出那些卑劣惡心之事,她或許還會相信。
“睡吧。”她不想陪他演戲,徑自閉上眼睛,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蕭灼輕聲嘆息,好在溫香軟玉在壞,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慢慢來便是。
然而,剛要闔眸閉眼,倏然殿外傳來林昭匆忙的聲音,“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多叫幾聲
碧霞籠月, 瓦冷霜華,溶溶月華落在青石磚仿若鋪上一層寒霜。
宮闕亮如白晝,平日無人問津的沐嬪寢宮此時燈火通明。
太醫(yī)院院首攜著其他醫(yī)者匆忙趕來, 四皇子蕭然唇色一片青紫, 氣息虛弱,儼然奄奄一息。
沐嬪在一旁擦拭淚水,傷心欲絕,“不知怎么回事,我兒只是服用熬煮的補藥,緣何成了這幅樣子?”
太醫(yī)把過脈后臉色沉凝, “四殿下這是中毒了。”
“中毒?”
另一位太醫(yī)讓宮人將剩余的湯藥取來, 銀針試過, 古怪的是,銀針沒有發(fā)黑,看來瓷碗中并無任何毒素。
“院首,您看這是怎么回事?”
湯藥中沒有毒素, 那這四皇子又是怎么中毒的?
一時之間,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殿外宮人跪地請安時,殿中人這才意識到蕭灼和謝枝意來了。
原本蕭灼是不打算帶謝枝意過來,可謝枝意這幾日心中有事睡得并不好, 一聽是蕭然出了事, 索性也想過來看看情況。
殿內(nèi)眾人跪了一地,沐嬪的心思都放在病榻上的兒子身上,根本顧不得來的人是誰,即便來的是蕭禹,恐怕她的心思也不會分給旁人半分。
“起來吧。”
事出有因,沐嬪關(guān)心著蕭然的安危, 蕭灼也不會去計較這些事。
太醫(yī)起身后將方才查出來的結(jié)果一一回稟,蕭灼淡聲道,“瓷碗邊沿可有查過?”
“這……”
太醫(yī)瞬間了然沒再耽擱,立即命人去查,果不其然,這一次查出了下毒之處。
原來,放入湯藥中容易被人察覺,因此有人將毒藥抹在瓷碗邊沿,只要蕭然服用便會沾到。
一旁的謝枝意聽后忽而想到一事,“四殿下平日服用藥湯不用湯匙的么?”
跟在蕭然身邊伺候多年的宮人不明白她怎么問這個,不過還是恭敬回稟:“四殿下不喜歡藥汁的苦澀,所以每次都是一飲而盡。”
話音方落,謝枝意和蕭灼對視一眼,立即想到什么。
如若用了湯匙,那么毒藥涂抹在瓷碗邊緣不一定會被蕭然服用,可要是了解之人清楚他的習慣,這下毒手法也就不足為奇。
恐怕,下毒之人和蕭然身邊人有關(guān),是一個極為了解他的人。
“咳咳——”
蕭然一連咳嗽了幾聲,甚至還咳出血來,沐嬪早就哭得潸然淚下,見他如此更是焦急不已,“太醫(yī),你快來看看然兒……”
蕭然臉色蒼白如紙,血痕染上他的薄唇呈現(xiàn)詭異的暗紅,眼下他瀕臨死亡虛弱無力,望著沐嬪哭紅的雙眼心頭更是難受不已,“母妃,你別哭。”
他想要抬手幫沐嬪擦去眼淚,身子卻使不出力氣,蕭灼乜了眼太醫(yī),聲音清寒,“此毒可解?”
太醫(yī)拱手道:“好在中毒不深,就是四殿下要遭些罪了。”
太醫(yī)讓宮人先將沐嬪請離,她在這里情緒波動太大,容易影響到接下來的救治。
蕭灼沒有走,也讓謝枝意先在外面等著,直到殿中剩下他、太醫(yī)和蕭然。
太醫(yī)取過金針朝著蕭然身上的穴位落下,隨后取來匕首割破他的手指。
一滴滴鮮血落在白凈瓷碗中,血液黑色,裹挾著毒素,與此同時,太醫(yī)讓人熬好解毒湯藥讓蕭然服用。
指尖不斷滴落的鮮血直到最后呈現(xiàn)出正常的鮮紅色,太醫(yī)這才覆上止血散裹上紗布。
蕭然身體本就虛弱,這一通折騰下來氣血散了大半,更是打不起任何精神。
太醫(yī)先行離開,蕭然硬撐著即將耷拉下來的眼皮同蕭灼道謝:“今日多謝太子。”
原本沐嬪給了底下宮人牌子去請?zhí)t(yī)來,但太醫(yī)院里醫(yī)術(shù)最好的只有院首,這位院首是蕭灼命林昭從宮外請來。
他的道謝蕭灼并未放在心上,眼皮慵懶掀著,漫不經(jīng)心問道:“你可猜到是誰對你下的手?”
燭燈下,蕭然面色如雪,羸弱不堪,搖了搖頭,聲音輕輕,“我猜不到。幕后之人對我下手有什么好處,我分明從未得罪過什么人……”
一直以來,他始終謹小慎微,畢竟生母無權(quán)勢地位、自己又體弱多病,在宮中幾乎是不起眼的存在,怎么會有人要害他呢?
奉上湯藥的宮人和沐嬪宮中的人蕭灼已經(jīng)命人暫時收押徹查,先是蕭忱之死,又是蕭然中毒,那么下一個又會是誰?
是他?還是……蕭凜?
蕭灼隱約覺察恐怕此次幕后之人同先前蕭忱之死有關(guān),可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為何始終針對皇子?
掩下深思,他沒有繼續(xù)在此停留,左右太醫(yī)已經(jīng)將蕭然身體里的毒素排出,接下來只要靜養(yǎng)就好。
臨行前,他在沐嬪這里多加了些禁衛(wèi)軍看守,隨后才帶著謝枝意回了東宮-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還是一件接著一件,謝枝意回到東宮的時候沒有絲毫睡意。
“殺害蕭忱的兇手還沒有查出來么?”她迫不及待追問起來,今日她也瞧見了蕭然的情況很是糟糕,若非他飲用的藥湯較少,太醫(yī)來得及時,恐怕今夜他就會毒發(fā)身亡。
“幕后之人藏得很深,能夠詢問出來的信息很少,而且相關(guān)之人已經(jīng)死了大半,極難查到是誰動的手。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眼底劃過一道嗜血的冷寒,“經(jīng)過今夜之事,我可以確定一點,那個幕后之人就在宮中。”
聞言,謝枝意心頭一驚,“宮中?那會是誰?”
她先是想到太后,又覺得太過荒謬,不管太后此人如何,蕭忱和蕭然都是蕭禹的子嗣,就算要動手也應該恨蕭灼才對,不可能是他。
至于蕭凜,那就更不可能了,她隱約覺得容貴妃不會做這樣的事,可容貴妃是容貴妃,那她身后的容家呢?
倏然,心頭一顫,她不假思索說道:“蕭忱已死,蕭然身子虛弱,倘若下一個輪到你,那這太子之位會不會落到蕭凜的身上?”
“容貴妃或許沒有那樣的心思,但也有可能是她偽裝出來的,再或者她身后的容家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契機。”
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太子,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容家當真會就此錯過么?
蕭灼并沒有立即回答這個猜測,反倒幽幽問道:“你懷疑容貴妃,懷疑容家,為何不懷疑蕭凜?”
蕭凜不是沒有可能這么做,因為現(xiàn)在有最大嫌疑的就是他,他是既得利益者。
因為蕭灼已經(jīng)是太子了,根本沒有必要對其他人下手,但蕭凜就不一樣了,只要一個個除掉這些競爭者們,只要保證剩余的皇子只有他,那他就能坐上那個位置。
一提到蕭凜,那日他離宮時落寞的神色不斷在腦海中閃現(xiàn),對他已經(jīng)沒有以前那樣的排斥,二人井水不犯河水。
“不會是他。”她憑心說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蕭凜或許性格惡劣,桀驁不馴,但要說他對蕭忱和蕭然下手只為針對蕭灼,她不會相信這點。
聽了她的話,蕭灼眼眸微瞇,已經(jīng)染著重重不悅,“他那么對你,你倒是信他。”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沒有原諒他,只是當成陌生人罷了,更何況你和他也認識了這么多年,應該更清楚他的為人才是。”
蕭灼當然清楚蕭凜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但不代表他愿意從謝枝意口中聽見關(guān)于蕭凜的“好話”,每一個覬覦過她的人,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憎惡至極。
謝枝意瞧出來他對蕭凜的排斥,也不明白蕭凜人都離開盛京這么久,怎么還記掛著那些事?
“我只是在和你分析這件事而已,此事涉及到他,我也只是就事論事。”
她理智尚還清晰,也想幫著蕭灼盡快找到幕后之人,畢竟幕后之人是誰,想要做什么一無所知,又是宮中之人,敵暗我明,此事不可再拖下去。
“阿意,不要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不論是誰都不可以……”
只要一想到蕭凜對謝枝意的覬覦他就無法忍受,好在他的阿意并未察覺,從不知曉那份心思。
她那樣美好,合該屬于他的,其他人怎配擁有?
更何況,她已經(jīng)是他的妻了,自古以來,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一體,從未有過和離的道理。
他們也一樣。
將謝枝意緊緊摟進懷中,幾乎要用盡所有氣力將她嵌入身體,突如其來的禁錮令她無所適從。
謝枝意一臉茫然被他摟著,即便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加大了力道,她還是不知所安。
“蕭灼,你該放開我了。”
她才剛說一句,蕭灼不滿加重手中力道,聲線幽幽,“我曾說過,你該叫我‘夫君’。”
一瞬默然,感受到腰肢隱約的疼,她終是如他所愿,喚了聲“夫君”。
可這還不算完,這一聲“夫君”和床榻上的那聲相差太多,蕭灼并不滿意。
“像之前那樣說。”
他發(fā)了話,謝枝意卻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床第之間,你不是叫過無數(shù)次,這么快就忘了?”
他的指腹落在她的唇上,緩緩摩挲著,眼眸晦暗如深海,壓低嗓音輕哄,“多叫幾聲,今晚不動你。”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枕邊人
才怪。
這一晚, 謝枝意算是徹底明白為何有人說男人嘴巴里說的都是鬼話。
她的嗓子還是沙啞的,愣生生喚著“夫君”二字無數(shù)遍,直到后來著實撐不住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嗓音仍是啞著的, 后來還是沈姑姑讓膳房熬煮了梨湯。
“殿下真是的,也不懂得疼惜人。”
沈姑姑瞧著她憔悴的神色,以為是昨夜從沐嬪那兒回來繼續(xù)折騰了幾回,一想到二人新婚燕爾,床第之事幾乎日日都要好幾回,就算蕭灼的身體是鐵打的受得住, 可謝枝意這般柔柔弱弱, 只會遭罪。
謝枝意沒有解釋, 靜靜飲著梨湯,心中暗想可不是么。
自從他被自己戳破了真面目,幾乎日日都要瘋上一回,雖說自己后來也得了些許意趣, 可還是有些受不得。
倏然, 她身子一滯,想到了一樁事上。
她記得回謝家的那日,盧氏塞給了她好幾本避火圖, 說過的那番話當時沒有被她放在心上, 現(xiàn)在想了想,或許能夠派上用場。
只是現(xiàn)下她還有旁的事情要做,只能暫且將此事擱置。
昨日得到蕭灼準許,她終于能夠離開東宮,今日艷陽燦燦,日光暖融, 她有心要去藏書閣一方面是還想找一找關(guān)于鐘情香的線索,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能否碰上陸乘舟,也不知他調(diào)查得如何。
這般思忖著,她已經(jīng)到了藏書閣之中,先前已經(jīng)找過一次沒有找到,心中失望的同時也認為此次找到的可能性并不高。
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留在蕭灼身邊,一旦離開,他曾經(jīng)的仇敵恐怕都會從她這里下手。
即便再不想承認,她也不得不接受這點。
可這不代表,她要一輩子受到鐘情香的操控。
意料之中,藏書閣里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即便早就有所猜測,心底還是失落更多。
而且今日并未碰見陸乘舟,可能他還有別的事情。
沒在藏書閣繼續(xù)停留,她拎起裙裾緩步下樓,剛走到樓梯拐角處,竟意外撞見一個眼生之人。
那人年歲尚輕,眉眼風流,若非身著一襲寬袖道袍,恐怕還以為是盛京中哪位官眷家的小公子。
謝枝意沒打算和他認識,視線淡淡從他身上移開,正要下樓,那人眉梢微抬,借著樓內(nèi)光線看清她的模樣后詫異挑了挑眉稍,語帶興味,“原來是你。”
這話說的,似乎和她相識。
可是謝枝意的記性不錯,她記得自己從未和此人見過面。
“你認識我?”他有意攀談,她也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誰,為何會出現(xiàn)在宮廷。
那人唇角上揚,“第一次見到你本人,之前僅僅見過你的畫像,不得不說他的畫工不錯,不過顯然,你要比畫像上美太多。”
他?
謝枝意遲疑,隨后恍然間想到了什么,“你認識太子?”
蕭灼先前去過道觀清修三年,眼前之人也是身著道袍,因而,說不定這二人相識。
果不其然,她話音方落,面前之人也點頭承認,“嗯,我叫道衍,他應該沒跟你提過我。”
心頭微動,她不解問道:“他召你入宮的?”
道衍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是陛下要見我,不過現(xiàn)在陛下還有要事在身,我就先來此地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這里能不能發(fā)現(xiàn)一些有趣的東西。”
他沒說的是,有趣的東西沒有發(fā)現(xiàn),反倒發(fā)現(xiàn)了有趣的人。
望著謝枝意,他沒有尊卑之分,甚至也沒有行禮,就這么將視線放在她身上,純粹的好奇和打量。
被他瞧得頭皮發(fā)麻,畢竟和蕭灼相識之人不見得會正常到哪去,正打算離開,倏然摸到了腕骨處的桃花印記,瞬間,她停下了腳步。
藏書閣闃靜安逸,今日時辰還早,沈姑姑和侍衛(wèi)們都在樓下等著,因此這里只有他們兩人。
思忖片刻,她開口問了些問題,就好像在問些家常事:“你們平日在道觀都做些什么?”
對于蕭灼那副畫像上的美人,道衍不是不好奇的,他也很想知道謝枝意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為何會令蕭灼心心念念這么多年。
“上早課,抄道經(jīng),煉丹,無聊。”
道衍在腦海里想了想,最后歸結(jié)成這三件事。
謝枝意若有似無循循善誘,“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喜歡做的事情嗎?比如丹青,比如弈棋,或者是……制香?”
說起制香,道衍終于想到一件事,“道觀里頭,只有他喜歡制香。”
謝枝意眼睛微微瞇起,不動聲色,“那個他……你說的可是太子?”
“對。”
道衍年紀小,唯有在煉丹之事上頗有天賦,因而才會被蕭禹召進宮廷。
他記得當時剛來到道觀的蕭灼日日都在研究制香,也不懂一個男子好端端的為何要研究這些。
“他制的是何香,你知不知道?”
“當然。他手中有一本制香的孤本,被他保存極好,我曾經(jīng)無意間瞟過一眼看見了那上面的內(nèi)容,雖然很快被他收起,不過我過目不忘。”道衍回想著,唇畔笑意似笑非笑,“那個鐘情香是用在你身上吧?”
謝枝意沒想到今日來到藏書閣里還有這樣的收獲,既然能夠從道衍口中聽出鐘情香這三個字,顯然他也知情,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不錯。”她沒有否認,反而坦然將手腕伸出,將衣袖往上拉開,露出那枚桃花印記,“你可知如何解開這種香?”
說到這里,道衍心頭驀然有些暢快,沒想到蕭灼那樣冷心冷情的人居然還真對謝枝意情根深種,為了將她留在身邊無所不用其極,不過顯然……這位太子妃對他的情意并非那么深。
他似是看了一場好戲,也想看看蕭灼的笑話,索性提點她道:“我不知道這香的解法,不過那本古書上有,只要你能找到他藏起來的那本古書,或許會有答案。”
謝枝意何嘗不是這么想,可不管是藏書閣還是東宮里頭的書房她都找了無數(shù)次,還是沒有半分蹤影。
苦笑了聲,她道:“我也想到那本古籍,可是并不知道被他放在何處。”
謝枝意能夠坦言相告,無非是因為眼前之人能說出鐘情香之事,就算此人和蕭灼認識將二人的談話告知于他,她也并不擔心。
她沒有任何關(guān)于鐘情香的線索,解又解不開,落在蕭灼耳中只會以為她當真沒了辦法,只得認命。
“這么重要的東西肯定被他藏得極深,左右你是他的枕邊人,有些事情得看你自己。”
說到這里道衍自認已經(jīng)給了她很大的提醒,離開前不忘告訴她一樁事,“有一種名叫梨花白的酒釀,蕭灼多飲就會微醺,不妨等他醉了你問問他就好。”
在謝枝意看來蕭灼平日千杯不醉,難不成這梨花白當真會讓他卸下防備?
這倒也是一樣法子,還得去膳房那里看看是否有名叫“梨花白”的酒,屆時或許能趁機將他灌醉,從他口中得出古籍的下落。
謝枝意做出決定后立即返回寢宮,這件事不著急,還要仔細想一想。
幾日后,正好到了蕭灼的生辰,原本蕭禹想要給他大辦,但被他拒絕了。
“近日宮中事情繁多,還是不必了,而且我的生辰,也不想讓太多人打攪。”
蕭禹哪能不知道這一天他只想和謝枝意過,想著前幾日底下的人稟報關(guān)于東宮的動靜,幽然開口:“你動的手腳,她發(fā)現(xiàn)了?”
蕭灼沒想到蕭禹竟然也猜測到了,眸光微閃。
蕭禹搖了搖頭,輕嘆,“她要是沒察覺出來也不至于被你禁足東宮,還調(diào)去那么多人嚴加看守。”
“她不會離開,而且她已經(jīng)放下心結(jié),這幾日都去了藏書閣。”
蕭禹聽完蕭灼的話后只作發(fā)笑,“你以為你母后當初不是這樣做的么?先是用酒將朕灌醉,然后偷了離宮的令牌,想要借此出宮。當初我何嘗不是用她在乎之人牽絆著她,可到頭來呢,她還不是自焚而亡。”
一提起先皇后,蕭禹眼瞳黯然神傷,是他強求不得,也是他造下的孽債。
這段時日他夜夜夢到先皇后,可惜啊,沒有一個夢是溫暖愜意。
他知道他強撐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不容易,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恐怕再過不久就要離開了。
“等朕死后,你記得將朕和你母后葬在一處,至于蕭忱和蕭然的那些事,你看著處理吧……”
他是沒有任何精力繼續(xù)管這些事情了,好在蕭灼已然掌權(quán),成了婚,他也沒什么好留遺憾的。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蕭灼緊緊攥了攥掌心,墨瞳多了些許惻隱,“父皇,你的身子還康健,還未抱皇孫……”
蕭禹笑道:“朕早就不在乎這些了,回去吧,好好和你的太子妃過生辰。”
他闔了眸不愿多說,溶溶月光映照在他的烏發(fā),早在多年前就多了許多的白發(fā),好似染著霜華。
蕭灼心頭一滯,眼眶隱隱泛紅,半晌,才克制著收回所有情緒。
東宮今日燈火通明,膳房里的人早早準備起來,因著今日是太子的生辰,也是太子成婚后和太子妃過的第一個生辰日,意義非凡。
在眾人看來,雖然先前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因著生辰之日太子妃也極為上心,甚至還親手做了劍穗當作生辰禮,想必二人已經(jīng)消除隔閡。
沈姑姑奉上尚衣局新制的新衣,新的羅裙穿在謝枝意身上如臨水照花,嫵媚動人,一顰一笑間眼波流轉(zhuǎn),是過去不一樣的風情萬種。
沈姑姑笑道:“太子妃今日這身真美。”
謝枝意紅了臉頰,轉(zhuǎn)移了話題,“太子可回來了?”
沈姑姑以為二人情意綿綿,自是讓人早早去了東宮殿外等著,等到宮人來稟,這才說道:“已經(jīng)快到東宮門口了。”
“好,那就讓膳房中的人將菜肴呈上來。”謝枝意吩咐著,停頓片刻,幽幽補充了句,“還有那壺梨花白,也不要忘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真心
美味珍饈擺滿桌案, 燭光明亮,照得殿中人熠熠生輝,宛若天上皎月, 盈盈明珠。
蕭灼一踏入殿中這樣一幅畫面躍然眼底, 眼波微動,他走入這片溫暖。
“夫君,生辰快樂。”謝枝意起身,溶溶燭光落在她如玉臉龐,將那雙瀲滟水眸映照得愈發(fā)動人。
她的眼中沒有任何抵觸、排斥,先前的一切都似過往云煙, 就這么站在面前, 笑著遙遙祝他。
桌上的佳肴他掃過一眼便知是她安排膳房的人做的, 一方木盒遞了過來,粲然一笑,“夫君,打開看看。”
他指尖微動, 眸底沉郁的光緩緩流動著, 無數(shù)暖流漫上心頭,只覺前所未有的溫馨。
“好。”
他聲音微啞,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搭在那方木盒, 里面靜靜躺著編織好的劍穗。
他有一柄貼身配劍, 劍穗紋路分明毫無瑕疵,色澤正好和佩劍的刀鞘相襯,顯然她用了心思。
蕭灼沒想到今日還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指腹緩緩摩挲過劍穗,鄭重說道:“多謝阿意,我會好好收著。”
她送的東西自是要立刻用上, 等換好劍穗后,他心滿意足坐在她身側(cè),大掌撫上她的肩頭,附耳致歉:“先前是我不是,你能這般待我我真的很高興,今后我們還能日日像今夜這般,是么?”
他的情意自是真的,濃烈的愛意像細細密密的風將她裹挾,能夠透口氣的同時也不忘將她牢牢束縛其中。
謝枝意何嘗不知他的愛如此張狂霸道,他眼底的深情那般明晰深邃,反襯得她心思不定。
她想真心為他賀生辰,卻也真心懷了別的目的。
不敢再同他對視,她索性移開視線,“先用膳吧,菜若是涼了,味道也會差很多。”
蕭灼沒再多說,分明是他的生辰日,反倒她說什么做什么。
她布的菜,她舀的湯,都被他盡數(shù)吃下。
他想,就算此刻她喂給他毒藥,恐怕他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甘之如飴。
太子與太子妃其樂融融,氛圍融洽,待到膳食用了大半,沈姑姑這才將梨花白呈了上來。
謝枝意指尖輕顫,從她手中接過酒壺,親手給他倒了一杯,“夫君,今日是你生辰,我敬你一杯。”
她不單單給他斟了酒,也給自己倒了杯,說起來她不大會喝酒,但她若是不喝只讓蕭灼飲,難免惹他生疑。
酒香溢散開來,蕭灼僅是輕嗅就能輕易分辨出來,“這是梨花白?”
謝枝意沒想到他那么敏銳,心臟豁然一滯,指尖緊緊攥著杯盞,隱約在顫抖。
“梨花白容易醉,阿意,你不適合飲此酒。”
他溫溫柔柔從她手中將酒杯取走,徑自連著自己的飲了兩杯。
“你的心意我知曉,連著你的那杯我一起喝了。”今夜的蕭灼飲過酒釀,聲音像被酒液浸染,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沾染無盡情絲,灼灼凝著她,眼底含笑,溫柔清淺。
她心頭一顫,根本不敢和這樣的眼神對視,慌忙間又添了一杯。
見狀,蕭灼不由啞然失笑,“阿意,你這是要將我灌醉么?”
心事被說穿,她臉色頃刻間驟變,然而他依舊執(zhí)起杯盞喝了下去,只聽他繼續(xù)幽幽說道:“我若是醉了,阿意也陪我一起醉吧!”
話音方落他已傾身,滾燙的吻落了下來,他的氣息溫熱熾燙,唇舌間殘留著梨花白的清淺味道,僅是與他接吻,就能攪得她神思混沌。
柔軟舌尖輕輕勾著,溫柔流連,伴著這片清輝皓月,他將她打橫抱起入了寢殿。
“夫君,那壺酒你還未喝完……”
謝枝意生怕他方才喝過的幾杯并不能灌醉,剛開口又被以吻封緘。
“阿意自是比那壺酒還要香甜,自該先嘗一嘗夫人才是。”
不過須臾她的身體就跌落在柔軟似云的床榻上,不知何時殿門已經(jīng)合攏。
微暗燭光在他幽深瞳仁中跳動,他凝著謝枝意卻并未立刻傾身而下,反倒展臂,聲音喑啞,“夫人,幫我寬衣。”
他不喜旁人觸碰,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穿戴衣物,上朝時謝枝意醒的晚不忍將她叫醒,也只有這個時候能讓她幫一幫這個忙。
遲疑片刻,她紅著臉抬起纖纖玉手落在他的腰帶。
梨花白的酒味濃烈,分明她未飲卻像是醉了一般,他的身體和酒意相融,外袍好似也染上了這樣惑人的香味。
蹀躞玉帶墜地,單薄里衣隱約可窺見他身體上的線條,緊繃流暢,勁瘦有力,他能持長弓、御烈馬,也能妙筆丹青、落筆成文。
蓬勃之物隱約抬頭,在內(nèi)襯勾勒出弧度,她沒敢繼續(xù)動手,紅著臉移開視線。
“夫君,可以了么?”
再讓她動手,她真怕自己羞愧得昏厥過去。
蕭灼低低笑出聲來,容色愉悅,“阿意不是見過,怎的還這么害羞?”
她見是見過……但從來都是匆匆一瞥,哪里敢正眼去瞧。
生怕他繼續(xù)戲弄,她沒敢再看,索性先閉上眼睛,“夫君,將燈熄了吧!”
她著實不喜歡這些燭燈,尤其是夜晚時分,他洞察力敏銳,燭燈只會將她所有表情情緒暴露無遺。
她今晚的柔順體貼令人熨帖,蕭灼沒有多想,轉(zhuǎn)身將燭燈吹滅。
霎那,屋內(nèi)一片黑暗,唯有冷涔涔的月華流暉。
黑暗中的記憶實在不算美妙,她還懷著其它的心思,只能這般做才能不叫自己暴露。
身上汗?jié)n落了一重皆一重,到了后來,她已經(jīng)辨別不出那些汗究竟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深深吸了口氣,腳趾蜷縮,臉頰艷如盛放的海棠花,嫵媚妍麗,手指緊緊攥著被褥,心臟不斷跳躍,是陷入的狂歡,更是膽顫的心驚。
他的吻流連在她唇角,而后吻上雪頸,她不得不抻長脖頸,酥酥麻麻的癢意令她嚶嚀出聲。
“阿意今晚好香。”黑暗中,他的面孔看不清晰,喘息聲不斷徘徊在耳畔,游移著,“染了什么香?”
雙腿打著顫,她跪在床榻,背對著他,聲音破碎險些說不出話,“沒……沒有染香。”
她不喜歡在身上涂抹東西,也不知道蕭灼是怎么嗅出來的。
身后之人低低笑了,“應當是阿意自己的香,我嘗嘗。”
他游刃有余品嘗,她的臉燙極了,只能將臉埋進衾被中,根本不敢抬頭。
空氣中的燥熱不斷浮動,直到花窗被殿外的冷風吹開,她才從這場旖旎中蘇醒。
她的身子被蕭灼摟在懷中,此時他半闔著眸,梨花白遲來的醉意席卷而上。
謝枝意累得不行,可想到自己的目的,瞧著他人畜無害的溫潤臉龐,心底蠢蠢欲動的心思漸漸占據(jù)上風。
“夫君,你可是醉了?”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像是疏朗月夜下的晚風,比酒釀還要醉人。
蕭灼“嗯”了聲,有些困倦,緊跟著,一雙柔軟的手落在他的眼瞼。
“夫君若是困了不妨好好歇息。”
她從他懷中離開,玲瓏身段印著點點紅痕,將衾衣重新穿上后,她起身關(guān)上花窗。
屋內(nèi)闃靜安逸,她輕移蓮步來到床前,蕭灼還未睡著,她的手指落在他額邊穴上輕柔摁壓。
“夫君……”她在他耳旁輕聲喚著。
蕭灼像是陷落進一場夢里,周遭梨花白的香味浮動著,幽幽聽見一道聲音傳來,“夫君是何時制的鐘情香?”
聲音蠱惑著,醉意太深,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皺了皺眉,“太久了,記不得……”
“比去道觀時還要早么?”
“嗯……”
他的呼吸聲漸漸平靜,又聽那聲音飄來,“夫君那本制香的古籍放在了何處?”
未曾回答,她又追問著,“書房?”
蕭灼未曾回應,想了想,還有一種可能。
“寢殿么?”
蕭灼又應了聲。
謝枝意眼前一亮,還欲再問,蕭灼卻再也沒了聲音,顯然已經(jīng)在梨花白的影響下深深睡去。
謝枝意緩緩吐出一口氣,從木匣中取出夜明珠開始在寢宮中翻找。
寢殿很大,她先從衣柜找尋,又找了各種角落,甚至連花瓶里頭都翻了個底朝天,結(jié)果卻仍舊一無所獲。
失望的同時并不氣餒,畢竟這東西可是蕭灼親手藏的,定然那處地方極為隱秘。
能夠讓蕭灼自信十足的地方會是何處?
她順著蕭灼的思路開始設想,視線最終落在日夜枕眠的床榻上。
還有什么地方比日夜歇息的那張床更為安全?
想必換作旁人,也不會懷疑。
謝枝意沒再遲疑,果斷從床榻的邊沿開始尋找,直到觸碰到床榻角落的花雕木圖案,將夜明珠湊近照亮,她隱約有種預感,或許她要的東西就在這里。
尋著那處圖案,她沉下心來,片刻后,她感到手掌松動,離開那塊花雕圖案,里面正是一本古籍。
就著夜明珠她將這本制香古籍翻開,第一頁就是所謂的“鐘情香”。
鐘情香,使用之人的鮮血要和香料混合,隨后再加入鐘情之人的血,夜夜在鐘情之人身邊點燃,直到形成桃花印記,此香便可成。
一字一句,和那位大夫說的別無二致,也更叫她心驚不已。
既然有制香的香方,那一定還有解香的辦法。
迫不及待又翻了幾頁,然而,后面一頁竟是讓人撕了,再無其它。
剎那間,她的心像是從高空云顛直直墜入深谷,所有希冀頃刻間破滅。
顯然,她找到這本古籍也無用,這是孤本,世間僅此一本而已,蕭灼將那頁撕了,她再也解不開鐘情香了。
偌大失落像黑暗中涌動的潮水將她吞沒,而她坐在冷冰冰的地面,只覺那顆心比此刻的身子還要冰冷。
倏然,像是被什么盯上,后背泛起細細密密的戰(zhàn)栗,等她回首,卻見本該熟睡之人已經(jīng)坐在榻上,一手支頤,似笑非笑凝著她,一眼不錯。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根本沒有醉酒!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夫君,幫幫我
“你、你怎么……”
聲音像是被徹底掐斷, 喉嚨滯澀,惶恐驚懼占據(jù)全身,讓她連一句話都幾乎說不出口, 聲音更是飄著打顫, 渾身泛寒。
濃稠夜色,夜明珠微弱的光芒隱約照出他的輪廓,那張清雋俊秀的面龐隱匿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像極了遠山林莽間蟄伏許久蓄勢待發(fā)的猛獸,只要時機一到,便能頃刻間飛撲而上, 用尖銳鋒利的牙齒惡狠狠要穿獵物的喉嚨, 任由其血流成河而亡。
而此時, 她就是他的那個獵物。
她根本不敢動彈,手腳冰冷僵直,甚至不知他究竟看到了哪些?還是說——他將她這么長時間的找尋盡收眼底,欣賞著籠中獵物瀕臨死亡時無盡的掙扎。
“阿意, 我是真的很想相信你。”
黑暗中, 他輕聲嘆息了聲,似帶著扼腕和遺憾。
既然已經(jīng)被他發(fā)現(xiàn),甚至極有可能這是另一場局, 謝枝意索性破罐子破摔, “梨花白根本不會讓你喝醉,可對?”
她的聲音依然顫抖著,無力又堅持著同他對峙。
夜明珠籠著的那團虛影終于在黑暗中動身,一步步,不容遲緩,來到她面前, 蹲下身,認真凝著她,眼神浩瀚如深海:“那番話不過是我在道觀里頭誆騙道衍的,都和你說過不要輕信旁人的話,怎么就不聽呢?”
“我向來千杯不醉,阿意認識我這么多年,到頭來卻相信一面之緣那個人的話,當真令我心傷。”
話音方落,他已經(jīng)伸出手將她手中緊攥的古籍取下,即便在這種時候,他還能偽裝出溫潤謙雅的模樣柔聲問她,“阿意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嗎?”
他的手和自己肌膚相貼,戰(zhàn)栗陣陣,半晌,她才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顫抖著開口:“你撕了那頁。”
蕭灼眼眸微瞇,笑得愈發(fā)溫柔,“只有這樣阿意才不會離開我,不是嗎?”
果然,那一頁就是被他撕掉的,他怎么能……手段狠絕到這個地步!
“我早就無法離開你了,為何你還用鐘情香來控制我?蕭灼,我們像過去那樣不好嗎?即便沒有鐘情香,我也會留下的……”
溫柔入骨的蕭灼比起其它時候更為可怖,尤其現(xiàn)在她都做出這樣的行徑他還未生怒,儼然他想要的只會更多。
步步逼近,而她早就退無可退,蕭灼也不會給她生機。
指腹落在她臉龐,一筆一畫勾勒著,夜明珠早已支撐不住墜落在地,落在絨毯發(fā)出沉悶聲響。
視線再次陷入黑逡逡的沉沉黑暗,直到柔軟的吻落在她的唇角,溫情脈脈,口中說出的話卻冰冷嗜骨,“今夜的阿意讓我很高興,甚至原本想過要幫阿意解開的,真可惜啊,這一次是你自己選擇的,唯一的機會就這么浪費了。”
他最懂如何叫她驚顫,絕望,再也不要生出旁的心思來,只要窺見半分,都能被他硬生生掐斷。
下頜被他扣著,溫情的眉眼染滿陰鷙,指腹不斷在她唇瓣婆娑,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她沒敢動,只能任由他細細描摹打量,直到他的唇吻上耳骨,沾著濕熱的潮意,在她耳畔低低的笑著,惡劣又放縱。
“阿意想不想知道鐘情香發(fā)作起來是什么模樣?”他面上含笑,眼底卻冰冷一片,仿佛在期待著什么,那是亟待喧囂而出的欲。
“試試吧,或許你會喜歡上的。”
剩了半壺的梨花白被他一口一口渡了過來,辛辣的酒釀刺激著喉嚨,謝枝意一連咳嗽了好幾聲,蒼白的臉再次染上血色。
布帛撕裂,剩余的酒水被他直接潑到冰肌瑩澈的雪膚,頃刻間,梨花白的香味氤氳在空氣里,惑人清香,身體里像有什么東西在不斷攀爬啃噬,燙的她渾身熾熱。
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像是扔進了酒池之中,無盡的酒釀不僅沾染著她的渾身,就連思緒都被用影響變得昏昏沉沉。
手腕處桃花印記比過往都要炙熱,喉嚨干澀,似乎有什么想要從心底掙脫而出,不斷渴求著。
黑暗不斷放大著恐懼,他像只猛獸居高臨下俯視著無力掙扎的她,眼睜睜看著她滿臉緋紅,劇烈喘息著,烈火在身體深處焚燒,她難受得厲害。
“……蕭、蕭灼……”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分明他只是將酒釀渡到她口中,又淋了梨花白,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只覺身體在失控,這些難受一定和這些酒有關(guān)。
口中溢出破碎聲,她緊緊攥著掌心,烈火焚燒的痛苦幾乎讓她昏厥,卻又始終保持著最后一絲警醒,“你……做了什么?”
眼前之人在黑暗中輕笑,“阿意,既然鐘情香已經(jīng)讓你留下桃花印記,那么在此刻發(fā)作再正常不過。”
停頓片刻,嗓音沙啞幽幽,“那本古籍里頭都寫了鐘情香需要靠酒液發(fā)作,阿意沒有認真看嗎?”
“不過無妨,原本不打算讓你遭這次罪,只可惜今夜令我太過失望,阿意受些罰也是應當?shù)摹?br />
謝枝意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只覺氣血翻涌,直接用盡力氣將身旁的酒壺朝他砸了過去。
蕭灼一時不察,酒壺直接撞破他的頭,血流如注,瓷瓶碎裂一地,更濃的酒香揉進空氣里。
“無恥。”
她怒聲罵著,幾乎要被他氣哭出聲,愣是緊咬著下唇忍受著身體的灼熱踉踉蹌蹌朝著殿門而去。
才走出幾步,雙腿癱軟,根本使不出更多的力氣,可她也不想看見蕭灼恣意猖狂的模樣,就這么跪在地上往外爬著。
前所未有的不堪,一滴滴淚落了下來,洇濕地毯。
每動一步,腳踝處鈴鐺作響,淫/靡又屈辱。
直到,腳腕被一雙溫熱大掌扣住,她再也前進不得。
“不是說了么,阿意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留在我的身邊。”大掌的主人聲音陰測測落在耳畔,溫柔又殘忍。
她本就耗費了大半力氣,肌膚相貼,她的神思愈發(fā)混沌,直到躺在絨毯上被翻過身子,她才渾渾噩噩撞進那雙深沉幽暗的眼底,侵掠如火。
如芒在背,寒顫不止,她絕望閉上眼,任由他的手落在臉龐,從眉到眼,再到鼻,唇,耳珠,都被他把玩著。
他似乎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就這么和她相貼著,動作間逗弄輕佻。
烈火焚燒如熔巖噴薄,顫抖睫羽因太過難受沾染濕意,無盡空虛不斷叫囂,她想要什么。
她的臉頰紅如芙蕖額,艷如海棠,檀口微張,像是皎皎月夜下海岸邊上的游魚,渴望著水,想要回到大海里。
她實在太難受了……
眼前之人似乎玩弄夠了,凝著她的同時慢悠悠收回指腹不再有旁的動作,身體的難受愈來愈重,她顫抖著,哆嗦著手朝他伸了過去。
“我、我要……”
他笑了,眉眼愉悅恣意,幽深視線一錯不錯緊緊鎖在她身上,壓低嗓音蠱惑著問,“夫人,你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就是想要……
觸碰上他的大掌,她將臉頰貼了過去,熾燙的溫度和他溫熱掌心相貼,像是找到了想要的那片海浪。
然而下一刻,那雙大掌戲弄著,將手抽離,她再次難受到哭出聲。
蕭灼眸色更深幾許,唇角勾起,“夫人不說,為夫怎會知曉你要什么?”
甚至,他施施然起身,饒有興致望著她此刻狼狽的模樣。
他是唯一的解藥,已經(jīng)動了春情之人又怎能忍受的了?他偏要,換她主動一回。
主動折腰,主動求歡,主動將他——
納了。
冰冷的褲管被纖柔無骨的手顫顫握住,盈盈淚水沁在眼睫,終于,她認識到眼前之人的卑劣下作,選擇順從低了頭,“夫君……”
這聲輕喚終于喚回了什么,蕭灼蹲下身來,大掌錮在她的下頜,二人四目相對。
她的水眸中盈滿融融春情,而他眼底是深不可測的幽暗深邃。
“阿意離不開我,是么?”他笑著問,面上笑意溫柔,就連聲音也是如沐春風的和悅。
謝枝意只覺渾身燥熱難耐,又有剎那刺骨的冷冽。
“我不會……”
淚水簌簌落下,她早就看清了自己的處境不是么,如今哪里還有別的選擇?
“夫君,幫幫我……”
她再也忍受不得,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薄唇顫抖著貼了上去,渴求著那一滴能夠救活她的水。
她不會接吻,薄唇相貼已經(jīng)用了所有的力氣,那一刻只覺身體的滾燙好轉(zhuǎn)許多。
大掌落在她腦后,他避開她的唇,兩額相貼,呼吸粗重,“夫人想要什么就要自己拿,明白么?”
一字一句蠱惑著,再次拉開二人距離,“只有這些,還不夠。”
他的眼神幾近拉絲,幾乎將她渾身的心思盡收眼底,謝枝意快要撐不住了,聲音哽塞,“我不明白……”
喉結(jié)上下滾動,凝著她的臉,指腹輕點著她微張的唇,“我從前如何做的,你也該怎么做。”
他要的可不是單單兩唇相貼,那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吻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合該禮尚往來才是。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一命抵一命
不知何時起, 天色漸漸轉(zhuǎn)涼,廊殿空寂落葉飄零,沈姑姑指揮著宮人們將殿前灑掃干凈, 瞧了一眼始終緊閉的殿門, 收回視線。
另一宮人行了一禮,“沈姑姑,膳房那兒問何時準備飯菜?”
這段時日謝枝意沒再離開東宮,甚至就連寢殿都不曾踏出一步,與之相對的,是蕭灼幾乎將所有的折子都搬到寢殿處理, 顯然要盯緊了太子妃, 寸步不離。
好端端的, 這兩人怎么又開始鬧別扭,沈姑姑著實想不明白。
尤記得那天太子的生辰日,二人相處如常,可后來太子妃再次被太子禁足, 一連幾日, 她幫著太子妃沐浴時都能瞥見她身上的痕跡,不論哪里,都是那位留下的。
更不必說不論白日還是夜里都要叫水, 想著削瘦嬌柔的太子妃, 沈姑姑著實心疼不已。
“先不著急,等主子們醒了再去準備。”
昨夜的燈很晚才熄滅,守夜的宮人抬了幾次水進去,無人膽敢抬頭,只能隱約聽見女子的嚶嚀和破碎聲,之后, 男子低聲哄了好幾句,再多的,就不知曉。
正如沈姑姑猜測的那般,謝枝意無力癱倒在床榻上,青絲粘連在臉頰,汗水滴落。
她整個人像是失了神,瞳孔渙散,腳踝處的鈴鐺泠泠作響,這一夜桃花印記再次熱了起來。
生辰日后,蕭灼就像是找到了新的趣味,也想給她一點苦頭嘗嘗,二人流連在寢殿里,不論是耳房的浴池還是桌案、銅鏡前,他都能翻找出新的花樣來。
一邊吻著她的唇,一邊溫柔體恤地開口,“阿意喜歡浴池還是這里?”
白日天光大亮,銅鏡里清晰地照徹二人身影,她的裙裳堆疊在腰間,雙頰生粉,雙腳離了地,只能依靠著他。
她不愿再看,他偏要她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二人是如何契合,慢條斯理,游刃有余搓磨著。
至于今晨,他渡了一口新的酒液,指腹摁在那處桃花印記,薄唇貼了上去,感受著脈搏在唇下流動。
“這是新釀的西鳳酒,比梨花白度數(shù)低很多,阿意覺得味道如何?”
洶涌而來的潮熱幾乎將她吞噬,她實在太累了,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彈,也不知道這些天他哪來那么多的氣力,除了將她弄睡后,還能精力充沛處理朝政上的事,見她醒了,又開始翻來覆去折騰。
她著實后悔,又怕極了,怯弱低聲懇求著,“夫君,是我錯了,你輕些……”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過往心底始終憋著那股氣,分明知道他想要聽的是什么話,卻還是要對著來。
現(xiàn)在一連幾日都要經(jīng)受這樣的事情已將她嚇壞了,他吃軟,不吃硬。
果然,見她如此,蕭灼神色和緩許多,指腹反復在她臉頰流連,“阿意當真悔過了?”
謝枝意咬著唇,唇色發(fā)白,淚眼婆娑,“當真。”
楚楚可憐,叫人又愛又憐,蕭灼輕嘆了聲溫柔吻著她,放慢放輕了動作,“早該如此哪會遭這么多的罪?阿意,鐘情香是我制的,唯一能夠解除的法子也在我身上,這輩子你都離不開我。”
她焉能不知?
在那夜尋到孤本時的欣喜,再到后來得知那頁毀去時的絕望,蕭灼分明早就知道這些,偏要看她大喜大悲,徹底陷入一回無望才能甘心。
“不會的……”她已經(jīng)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不會再生出旁的心思,再來一回,她的腰都會斷了。
顫抖著將手攀在他的肩上,有時候抗拒只會讓他生怒,適時順從才能叫自己好受些。
“夫人好乖……”他吻著她的額,眉眼溫柔多情,浸染著她的倒影。
殿外風聲婆娑,落葉隨風起舞,不知不覺她又累到睡著,就連他抱著她去了耳房沐浴都萬事不知。
再次醒來身上干干凈凈,身下的被褥和身上的衾衣都換成新的,肚子餓得直打鼓,她從床榻下來的時候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慢些。”大掌及時扣住她的腰攬在懷里,蕭灼關(guān)切問道,“要不要我抱你過去?”
謝枝意暗暗在心底罵道自己如今這樣還不是因為他么!
可是到底,顧念著眼下的境地,她只能將怒火壓在心底,“不必了,我慢點走就好。”
蕭灼沒有勉強她,大掌落在她腰間護著,沈姑姑讓人將膳食統(tǒng)統(tǒng)擺上,等用過膳后,謝枝意累的不行,又回到榻上補眠。
這段時日日夜顛倒,就連夜里他都要鬧上一整晚,虛弱的身體根本受不住,只能趁著這個時候多多休息。
也是這時,林昭來了,似乎是先前的事情有了一些結(jié)果。
“殿下,下毒之人已經(jīng)查到了。”
林昭才剛開口,蕭灼望了一眼寢殿內(nèi)熟睡的發(fā)妻,讓他聲音小點,免得將謝枝意吵醒。
“是誰?”
此事調(diào)查多日,而今終于查出來,他也能從中揪出幕后之人。
踟躕片刻,林昭這才說出一個人名:“是宋婕妤。”
宋婕妤?
蕭禹的后宮有這樣一個人么?
蕭灼顯然想不起來此人是誰,最后還是林昭解惑,“宋婕妤當年誕下二皇子,后來二皇子早夭,此后她就瘋了,一直待在自己的寢宮里。這次之所以能夠查出來,是因為她身邊的婢女露了馬腳,最后才能成功查到宋婕妤的身上。”
蕭灼冷嗤,“她為何要對大皇子和四皇子動手?”
“她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也想讓端妃和沐嬪嘗一嘗這滋味。至于三皇子,原本她也想要下手,可惜三皇子不在盛京,而東宮守衛(wèi)森嚴,她才沒能得逞。”
“就算她是裝瘋,也不會那么簡單和楊雪蕓聯(lián)手,還能給蕭然下毒。”聽完林昭的稟告,蕭灼理智分析著,“除了她,一定還有另一個人。”
林昭聽后深以為然,“那……還要問宋婕妤?”
“她口中應該問不到什么,去問問父皇該怎么處理,這件事交給他了。”
死的是蕭禹的兒子,謀害之人是他的妃子,就算查出來結(jié)果,那也是交給他去處理。
林昭利落領(lǐng)命去了,不多時就得到蕭禹的旨意。
賜了鴆酒,一命抵一命。
宋婕妤迎風落淚,將鴆酒一飲而盡,她在深宮中待了這么多年,唯有這一次才感覺最暢快。
毒藥還未發(fā)作,鋒利的匕首深深刺入她的心臟,知曉真相的端妃含恨而來,手中染滿鮮血,她要為蕭忱報仇。
而今,她殺了宋婕妤,殺了楊雪蕓,下一個該輪到誰呢?
匕首朝著脖頸一劃,她的瞳孔徹底失去所有色彩,世界化作黑白,她自戕而亡-
“任誰也沒想到端妃會這么做,不過也是,大皇子是她今后唯一的指望,她就靠著大皇子活下去,現(xiàn)在什么都失去了,她自然沒了活下去的盼頭。陛下同情她,讓人將她厚葬,宮中一連去了兩位宮妃,眼下,后宮里頭就剩下容貴妃和沐嬪二人了。”
沈姑姑回想著近日發(fā)生的事情頗為感嘆,雖說端妃的為人叫人喜歡不起來,但落到這樣的結(jié)果也很唏噓。
宮廷里頭本就冷清,一連少了兩位宮妃,更是沒剩多少主子。
謝枝意喝完湯將其擱在一旁,神色懨懨,“他還沒說我何時才能離開東宮?”
“這……”一想到蕭灼的吩咐,沈姑姑心頭膽寒,“此事還要太子首肯才行,其實只要太子妃您哄著些太子,太子也不會這般做……”
謝枝意日日只能待在寢宮里,每次他回來又都是床第間的那些事,著實叫她頗為抵觸。
但凡想到這些她的腿就不自覺酸軟,看見床都有些怕。
“罷了……”
今日再出不去,她就只能等蕭灼回來時問一問他。
這么久時間,他的氣應當消了大半,總不至于繼續(xù)扣著她吧?
心頭忐忑,七上八下,也拿不定主意,直到太后破天荒遣了人過來。
“太后有樁要事需請?zhí)渝叭帀蹖m商談。”
沈姑姑一眼就認出來傳話之人確實是寧壽宮的,不過——
“太子妃身子不適,還要多靜養(yǎng)幾日,如若太后有要事,奴婢恐怕要先稟報一聲太子殿下。”
太后此人本就對東宮憎惡,沈姑姑更不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讓謝枝意露面,更不必說蕭灼本就不打算讓太子妃出門。
怎知,那宮人似乎早就知曉沈姑姑會是這么回答,反倒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了過去,“太子妃想要靜養(yǎng)也無妨,這封信是太后交代的,總能瞧一瞧吧?”
仿佛,他篤定了只要謝枝意看過這封信不去也得去。
當著謝枝意的面,沈姑姑自是不好將這封信拆開,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遞呈到太子妃手中。
謝枝意撕開信紙,里面只有一片布料,其余什么都沒有。
但只要看一眼,她就能認出來,這是謝潯安穿過的衣物,因為是她親自挑選的。
莫非,太后對謝潯安下手了?
一想到這里,謝枝意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沖去寧壽宮對峙,還是沈姑姑及時將她攔下,“太子妃,您還不能出去。”
眼下沒有蕭灼的命令,無人膽敢放太子妃離開東宮。
緊緊攥著那片布料,她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要見太子。”
雖然還不知道謝潯安到底是什么情況,但蕭灼承諾過不會對他動手,還會讓人護著。
但若是萬一呢,萬一真的出了事……
她不敢再深想。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最大的仁慈(入V一更)……
沈姑姑讓暗衛(wèi)去了一趟凌霄殿, 一盞茶后,蕭灼已趕回東宮。
寧壽宮傳話之人還未離開,原先還有恃無恐, 等一瞧見蕭灼陰鷙森寒的眉眼, 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讓他滾。”
蕭灼一眼都不想看見寧壽宮殿人留在這里,冷冰冰拋下這句,大步踏入殿中。
休息好后的謝枝意臉色好轉(zhuǎn)不少,見到他時隱隱有著抵觸心態(tài),可又想到他折騰人的手段,只能咬著唇眼神游移, 遲遲不愿停留在他身上。
蕭灼在心頭輕嘆了聲, 隨后掃了一眼沈姑姑幾人, 沈姑姑立即心領(lǐng)神會,攜著宮人從殿里退了出去。
“太后始終對我懷有敵意,阿意,她的話你不要相信。”
蕭灼并不知那封信上寫了什么內(nèi)容, 但想一想也能猜得出來, 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看這封信。”她明白這個時候只能尋求蕭灼的幫助,單單不說離開東宮,倘若還要尋人的話, 也需要他手里的兵符。
這個時候不能再計較其它, 她斟酌片刻,還是只能將希冀寄托在他身上。
蕭灼掃了一眼信上的內(nèi)容,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的身邊有護衛(wèi)守著,不過要是太后動用了殺手,謝潯安的境況會很危險。”
他派出的那些護衛(wèi), 身手自然比不上東宮里頭的,但也是百里挑一,要是真沒護好謝潯安,只能說明太后擁有的勢力比他以為的還要可怖。
“昔年,父皇掌握大權(quán)就漸漸削弱了太后手中的權(quán)勢,此后太后多年在外入住行宮,吃齋念佛,依我看來,她應當不會有這樣的能力。”
蕭灼認真分析著,細想著這么多年太后的動作,“我會讓暗衛(wèi)調(diào)查一番,你要是擔心,我現(xiàn)在陪你去一趟寧壽宮。”
要是真讓謝枝意一人去,蕭灼自然不可能放心,只有他陪著,才能將她看得更為周全。
顯然,謝枝意也是這么想的,否則不會叫他回來-
此時的寧壽宮,太后轉(zhuǎn)動著手中的佛珠,心神不寧。
她來回在殿中往返踱步,試圖緩解心頭的不安,直到派去東宮的宮人被人從外推了進來,踉踉蹌蹌跪倒在地,隨后蕭灼和謝枝意二人一并到來。
太后臉色變了變,尤其對上蕭灼冷厲的眉眼,后背更是泛起一層冷寒。
她只想讓謝枝意過來,聽說這幾日他們二人在鬧矛盾,可是怎么就……
壓下心頭的思索,她皺了皺眉,“本宮只讓太子妃過來,太子就算再寵著太子妃也不必步步緊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宮會苛待了她。”
她著實不喜蕭灼,若非必要,也不會愿意見謝枝意。
蕭灼何嘗不是這么想,清冷的眸落在太后身上沒有半分溫度,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死在寧壽宮里的人不知凡幾,這樣吃人的地方,孤又怎敢讓太子妃只身前來?”
隨即,不管不顧太后頃刻間難看的臉色,話鋒一轉(zhuǎn),“太后,對于信封里衣料的碎片,你可以解釋了。”
太后繃緊手中佛珠,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如你二人所見,那片布料確實是謝潯安的,今日本宮只要知道一樁事,云青現(xiàn)在何處?”
“云青?”
從她口中驀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謝枝意不解,“我不認識她,太后為何要問我?”
見她矢口否認,太后瞬間動怒,“云青乃是跟在本宮多年的宮中嬤嬤,幾日前就離了宮,至今下落不明,本宮查到她最后見到之人是陸乘舟,而現(xiàn)在陸乘舟也不知去向。”
提及陸乘舟,謝枝意呼吸猛然一滯,而身邊之人也隨即望向自己,眼神犀利如電。
原本太后怒意未消,而今一看到蕭灼變了臉色,又想到謝枝意曾經(jīng)和陸乘舟的關(guān)系,不禁豁然笑出聲來,“說來,那位陸大人在宮中所見之人除了陛下,最后見的就是太子妃,隨后就和云青一并消失無蹤。這般看來,似乎太子也不知道太子妃見過陸乘舟的事。”
端得一副幸災樂禍,看一場好戲的作派,太后還不忘繼續(xù)朝蕭灼心口捅刀,“雖說太子妃嫁給了你,可到底那位陸大人也是她曾經(jīng)的未婚夫,成了婚還私底下見面不讓你知曉,太子,你不覺得此事有些古怪么?”
她恨不得看著他們二人自相殘殺,最好蕭灼能把謝枝意掐死,最后抱憾終身。
可是,她還是失望了。
蕭灼確實因此事生了怒,甚至想要質(zhì)問謝枝意她何時見過的陸乘舟,可這樣的事情要二人私底下處理,而不是當著太后的面鬧翻。
唇角扯出涼薄森寒的笑,“孤早就知曉此事,太后莫非就因為他們二人見過一面,就將莫須有的罪名推到孤的太子妃身上?未免太過可笑。”
“你懂什么,如若不是她和陸乘舟聯(lián)手,陸乘舟為何要帶走云青!”
顯然,太后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現(xiàn)在身邊只剩下陪伴她多年的云青了,一想到云青有可能遭遇的結(jié)果,她冷凝著臉,寒聲道:“你讓陸乘舟把云青安然無恙還給本宮,本宮自然也會將謝潯安完好無損還給你。”
蕭灼并未出聲看向謝枝意,等著她開口,謝枝意沒敢同他對視,徑自說道:“我并不知云青和陸乘舟的下落,這幾日我都在東宮之中,從不曾踏出半步。”
“可是怎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反正你必須要把云青找到,否則……否則你就等著看見謝潯安的尸體吧!”
太后懶得再說,就算蕭灼再瘋,也不可能對她動手,畢竟她可是蕭禹的生母。
她確實猜的不錯,蕭灼想要做些什么,可礙于生父,還是什么都沒有做。
眼看從太后口中不可能得到謝潯安的下落,二人甫一離開,蕭灼就命林昭速速調(diào)動暗衛(wèi)搜尋。
交代完此事,他才望向身邊的發(fā)妻,目光深邃如墨,晦暗難明,“阿意,方才太后所言之事,你是否該和為夫解釋一番?”
他面上溫和無害,可眼中并無半分溫度,顯然他自認為在她身邊部署周全緊密,可怎么都沒有想到,縱然這般,她都能和陸乘舟秘密會面,而她身邊的宮人、暗衛(wèi)無一人知曉!
一想到這里他的心情愈發(fā)冷冽,恨不得將陸乘舟碎尸萬段才能消解心頭恨意。
謝枝意臉色化作霜雪,她可不認為蕭灼此時表情溫和會是什么好事,他一向笑得愈溫柔,做的愈狠。
心尖顫了顫,她不得不和他解釋:“我并非刻意和他相遇,是那日我去藏書閣尋找書的時候才無意間碰上他。我想要報答他曾經(jīng)救過我的恩情,也知道一些關(guān)于陸家當年慘遭滅門之禍的事情,就想要幫他……”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也知道自己將這件事情瞞著他不大合適,打著寒噤補充著:“我當時確實沒打算告訴你,因為我覺得這不過是件小事,而且……我也擔心你會生氣。”
他的醋勁那么大,只是和陸乘舟說過幾句話而已就能分分鐘打翻醋罐子,所以這也是她當初不愿說的其中一個理由。
可她這么說,蕭灼當真就信了么?
遽然,他扣著她的下頜,朝她迫近,“關(guān)于你所有的事情對我而言都不是小事,你分明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卻還是不愿實話實說。”
他的動作并不溫柔,甚至加重了幾分力道,謝枝意昨夜連帶著今晨就被他折騰累的不行,眼眶漲紅,沁出幾滴淚,“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是你能保證你知道這件事情不會對陸乘舟動手嗎?”
她聲音哽咽,淚水滴落在他微涼的手背,凄楚道:“我從前就說過我對他并無任何情意,但是他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仇人,我只不過想要報恩而已。那個云青的長相和當年陸家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長相相似,我也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才告訴了他,之后……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當然知道你對他沒有情意。”蕭灼貼著她的唇嗓音喑啞,瞳孔劃過冷寂的寒芒,“倘若你當真對他動了心,他可不會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好端端活在世上。”
指腹緩慢游移,落在她的青絲,溫柔撫摸,低吟喟嘆,“阿意,他還能活著,已經(jīng)是我最大的仁慈。”
否則,當初得知他們二人有婚約的時候,就想活剮了陸乘舟。
謝枝意聽得渾身顫栗,慌亂間握住他的手腕,“以后我不會了……”
“不會什么?”
“不會再瞞著你。”
她著實怕得不輕,也怕他再生氣下去,好在及時想到沈姑姑教過的話,對于男人要嬌聲軟語哄著。
見她做下保證,蕭灼慢慢松開大掌,正想摟著她的腰肢她竟自覺貼了上來,須臾,輕飄飄的吻落在他臉頰,仿若風吹浮云,將他的心搖曳得晃晃悠悠。
她向來羞澀矜持,從不主動親吻,就連上次的吻都是她強求來的,而今大庭廣眾之下她能這么做,已經(jīng)耗費了十足的勇氣。
謝枝意羞赧低下頭,臉頰紅若彤云,她也沒想到今日自己能做出這么出格的事情來。
這么多年來,蕭灼求的無非也就是這些,要她的心甘情愿,當這個吻主動落下后,他才知那是渴求多年的枯井重新落入雨絲,澆灌著荒蕪的心臟。
怒意瞬息消弭,隨之而來的是躁動不止的貪欲。
他貪圖了這么久,猶覺不夠,她既然破天荒主動,他又何須遲疑?
含住那片日思夜想的唇瓣愈吻愈深,他真想永遠都陷落進這場溫香軟玉里,就算這刻死了都甘愿。
第80章 第八十章 伺機而動(入V二更)……
輕而易舉攻破齒關(guān), 唇舌交纏著,纏連著深處的芳香,深深吮吻著。
他強勢又霸道地占有, 力道極大, 一個沒留神,唇瓣就被他咬破,疼得她倒抽口氣。
“疼……”
抬手推拒著,眼眶噙著淚水將落未落,最后快要墜落那刻被她溫柔拂去,唇邊的吻也變得輕柔如風, “阿意, 我們回去。”
他的聲音像是含著沙礫, 沙啞低沉,眸色翻涌著一重濃墨,將她抱上坐攆仍未放開,而是緊緊摟在懷中, 彎下頭顱繼續(xù)溫柔吻著。
她已經(jīng)臊紅一張臉, 這一路回去還要花去不少時辰,宮道上宮人來來往往,他就這么大張旗鼓姿態(tài)曖昧, 縱是成了婚的夫妻, 也不該這般恣意,更遑論還是張揚的吻著。
“夫君,這里太多人了,我們回去再……好不好?”
避開他細細密密的吻,她急出一身汗,想要將他推開又怕惹他生氣, 畢竟剛才好不容易將他哄好,順好了毛,眼下謝潯安下落不明,陸乘舟也不知去了何處,她還需要他來幫忙。
聽了這話,蕭灼輕哂笑出聲,語帶戲謔,“方才可是阿意主動的,如今怎的這般害羞?”
撫弄著她如花似玉的臉龐,他的心情極為舒暢,好在他及時停下了親昵舉動,畢竟他也不愿這般美的阿意被旁人瞧了去。
好不容易捱到回了東宮,他橫抱著她大步流星朝著寢殿而去,須臾,殿門緊閉,任誰都能猜到青天白日,夫妻二人又要做些什么事。
沈姑姑輕聲一嘆,對身邊宮人吩咐下去:“晚膳遲些再備。”
宮人也是見慣了這樣畫面的,立即應聲照辦。
寢殿內(nèi),被衾凌亂無序,謝枝意發(fā)上金簪流蘇都被他一一取下,青絲如綢緞散落,沒了旁人,積蓄的欲傾巢而出,恨不得統(tǒng)統(tǒng)用在她身上。
昨日徹夜不得眠,今晨又被他半哄半迫來了兩回,她這嬌滴滴的身子當真快受不住。
茫然間,她忽而想起盧氏給過自己的避火圖,顫著聲制止了他落在自己腰間的手,“夫君,可不可以用旁的法子?”
再來一回,她會死在榻上。
望著她那張艷若芙蕖的臉龐,眼角淚水尚未干涸,聞言,蕭灼生了幾分興致。
“什么法子?”
見他似乎當真在思慮,她暗暗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而后從箱子底下翻出盧氏給她的幾本避火圖。
“這些……都是我娘給的,她說用旁的法子也可以,不一定、不一定進來……”她說得面紅耳赤,吞吞吐吐,實在不愿說得太明白,只希望他能夠聽懂。
她到底低估了男人,畢竟床榻上的這些事情,男人可要清楚得太多。
這還是她主動邀請自己看避火圖,蕭灼也很好奇盧氏給的書里頭都有什么。
二人湊到一起翻開第一頁,卻見畫面之中男子橫刀立馬而坐,女子跪在地上侍奉,一旁還配著各種小字。
什么檀口微張,什么舔、弄,一股羞赧直沖天靈蓋,謝枝意一看到這里整張臉漲得通紅,更是驚得發(fā)抖。
這太可怕了,那樣東西長得那么丑陋,怎么能……
她的身子微微顫著,后背多了一雙大掌輕輕安撫著她,“這種東西看看就好,我可舍不得讓阿意受這些罪。”
這種方式舒服的自然只有男子,他放在心尖上捧著的人兒,自是不會讓她做這種屈辱的事。
他對她貪念多,欲求也多,雖然次數(shù)多了些,但回回都要先將她伺候舒坦了,才讓她逐步適應自己,每次結(jié)束還要親自幫她洗凈全身,換過干凈的衣裙。
又翻過一頁,女子捧著盈盈酥山,無盡風流,端看其中,更是氣血翻涌。
謝枝意再也不敢往下翻看,甚至想要將這本書都燒了,她哪會知道這書不過是盧氏隨手給的,畢竟避火圖她也沒看全,只是聽人說這些書上的法子不錯,也是書肆暗地里賣最好的,這才給了她。
又用口又用酥山,她怎么可能會接受?
好在蕭灼似乎也沒這種打算,隨手將剩余幾本并著那本直接扔到角落里,拉著她上了榻。
“好了,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睡吧!”
他現(xiàn)在倒是好說話了,謝枝意覺得奇怪,心臟跳動得厲害,“可是你……怎么辦?”
她被他緊緊摟在懷中,二人距離很近,那樣東西還杵著,她不是感受不到。
“那些不適合你,阿意要是真想幫我,那就借我樣東西可好?”
或許是此刻他太過溫柔,渾渾噩噩間,她竟是點了點頭,隨后她的手被他拉了下來,摁上。
“多謝阿意,這樣就好。”他吻了吻她,蜻蜓點水,“睡吧。”
他再次催促著。
可她怎能睡得著呢?
掌心是那么燙,那樣東西蓬勃待發(fā),總是一刻都不能消停。
分明什么都看不見,也看不清他的動作,可手中的觸感那般分明,仿佛還能嗅到淡淡的檀腥味。
“好了么?”她實在太過疲倦,眼皮都快耷拉下來,聲音細若蚊訥,若非二人靠得近,恐怕都不能聽清。
蕭灼嗓音沙啞,眼底墨色深深,動作未停,低聲哄著她,“不會累到阿意的,你先睡吧,好不好?”
“你為何執(zhí)意要我去睡?”謝枝意不解。
蕭灼不禁苦笑,意味深長,“你若還睜著眼睛看我,這樣緩解的方式可就微不足道了。”
只要對上她,向來自傲的忍耐力潰不成軍,無盡貪念總會在心底不斷叫囂,還想要得到更多。
聞言,謝枝意怕了,立即閉上眼,不敢再看他。
本身就乏力,又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事,沒一會兒她就沉沉睡去,也在她熟睡的那刻,掌心一片潮濕,有什么液體落了下來。
夢中的她不由皺了皺眉,并不知蕭灼起身取來皂角和帕子,幫她清理了一遍掌心-
謝潯安確實失蹤了。
據(jù)蕭灼派去的護衛(wèi)稟報,有一群蒙面人身手矯健,又用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最后成功將謝潯安劫走。事實上,謝潯安失蹤的第一時間護衛(wèi)們就各種搜尋他的下落,只可惜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不過——
“暗探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似乎還有一些人也在找尋謝公子的行蹤。”
聞言,謝枝意禾眉緊蹙,“還有一群人?是誰?”
林昭道:“那群人和寧壽宮有聯(lián)系。”
一聽這話,蕭灼立即了然,“看來謝潯安并不在太后手中。”
謝枝意驚訝,“可是她那里有謝潯安的衣袍碎布。”
“應當是謝潯安失蹤之前弄到的,想要弄到衣袍碎布這種事情很簡單,既然她也派人找尋,顯然她也不知道謝潯安去了何處,只是用這種方式威脅我們罷了。”
蕭灼說的很有道理,若非他手底下的暗探多加留意,恐怕也注意不到這件事情。
但此時,她更在乎一件事——
“潯安既然不在太后手中,那他在哪里?”
如若脫險的話,應當會和他們聯(lián)系才對,不可能這樣沒了任何消息。
對于這點蕭灼暫時還想不出所以然來,見謝枝意憂心忡忡,抬手撫了撫她的青絲,柔聲安慰道:“你別擔心,我會多派人手找一找,一旦有了消息會告訴你的。”
“可是到底是誰帶走了潯安?如若不是太后,那會是容家么?”
不怪謝枝意這么想,畢竟蕭灼樹敵無數(shù),帶走謝潯安唯一的可能就是用來威脅謝枝意,從而再威脅他。
思來想去,她覺得恐怕還要往絳云殿走上一趟,不管容貴妃知不知情,都要探個究竟。
“我并不覺得容貴妃那里會有線索。”蕭灼并不希望謝枝意去見容家人,“倘若幕后之人真要威脅我,一定會浮出水面,過多將自己暴露出來,只會讓對方掌控先機。”
他向來喜歡蟄伏,伺機而動,所以眼下并不適合。
因他這番話,謝枝意只能暫且打消這個打算,因為他說得確實有道理。
“那現(xiàn)在呢,難道我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阿意,有時候等待不代表無能為力,這是目前最適合我們的選擇。”
蕭灼不想看到謝枝意因為旁人這般憂慮,即便那個人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給我三天時間,如果三天之內(nèi)還沒有任何消息,我會親自找上容家。”
到底,他還是退了一步,暫且用這樣的話打消她的憂慮。
然而到了夜間,謝枝意恍恍惚惚做了一場夢,竟是夢到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一步步靠近謝潯安,謝潯安雙手被縛身后,而那人手中的匕首漸漸貼近他的脖頸。
但凡用點力,就能將他的咽喉割破-
夜晚的江面一片平靜,冷浸浸的月華比霜雪還要冷冽清寒。
謝潯安被人捆住手腳,而他的身邊,是昏厥過去的陸乘舟。
這樁事發(fā)生的太過突然,離開書院的時候有人將他擄走,即便有護衛(wèi)保護,還是沒能攔下這群賊人,本以為事情到了此間就無轉(zhuǎn)圜的地步,然而陸乘舟的突然出現(xiàn)將他救了下來。
可隨后,又一群不知身份的人將他和陸乘舟一并綁走困在這艘烏篷船上,江面浩瀚無垠,蘆葦在清風的吹拂下折下腰肢,無人可知他們二人都被困在此處。
“陸大人,你快醒醒……”
趁著那群賊人還未回來,謝潯安壓低聲音不斷叫著他,他一邊叫著一邊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斷看向緊閉的房門,好在幾聲后陸乘舟幽幽轉(zhuǎn)醒,他撐著額支起身體,頭腦尚且昏沉。
“這是哪里?”
他看向身邊的謝潯安尋求一個答案,謝潯安自是不清楚。
“陸大人,我也不知這是何處,你快想想辦法,我們要怎么從這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