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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修道院 “你的臉好像更燙一些。”……

    方幼宜在洛杉磯待了三天。

    國內已經過完新年, 再等一周時間差不多實驗室那邊就要恢復考勤打卡了。

    紀臨舟這幾天都在家,兩個人除了中間去看過一部當地上映的電影,逛了一次超市, 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公寓里。

    方幼宜覺得這跟自己的本意好像有一點區別,可又確實喜歡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覺。

    集團那邊的消息前幾天就已經傳回了國內,期間寧絮讓顧嫂打過來一次電話,沒有直接問公司的事情, 反而提到了方幼宜。

    紀臨舟把手機給她, 方幼宜拿過跟寧絮說了幾句話, 寧絮在電話那邊問她蝴蝶蘭的土壤根莖問題,說之前不小心把紙條給弄丟了, 方幼宜又重新給她口述了一遍。

    寧絮那邊掛電話之前忽然問她跟紀臨舟準備什么時候回來。

    雖然她從頭到尾都沒提公司的事情,但這樣問了肯定是已經知道。

    “我們打算過段時間再回來, 想在這邊旅行幾天。”方幼宜把她跟紀臨舟昨晚才商量好的事情告訴寧絮。

    寧絮在那邊愣了下,但并沒有說什么只讓他們注意安全就掛斷了電話。

    方幼宜去樓上臥室看紀臨舟收拾行李。

    昨晚他們一起在客廳看電影的時候, 方幼宜忽然說想再去一次托斯卡納。

    紀臨舟沒問她原因, 當即就在手機上訂了飛過去的機票。

    飛機落地托斯卡納是個艷陽天,即使已經是冬季但完全沒有寒冬季節的感覺。

    紀臨舟提前跟酒店那邊打好了招呼, 到機場的時候酒店的司機過來接他們。

    開的是一輛年份很古老的古董汽車, 一路從機場到入住的酒店,車窗外的風景略過,一月份的托斯卡納跟記憶中的夏天還是不太一樣,橄欖林的綠褪了不少,游客也比平常少很多。

    到達酒店后前臺的工作人員帶著他們上樓放好行李箱。

    方幼宜精神很足, 換完衣服就跟紀臨舟一起開著車出門了。

    車子是酒店那輛古董老汽車,車子雖然改造過,但開在碎石路上還是有點顛簸。

    紀臨舟打開車載電臺, 隨機播放了一首八十年代的意大利民謠。

    方幼宜坐在副駕駛上翻著剛剛從酒店前臺那邊要的地圖,打算在上面找找紀臨舟說過的那個可以釀酒的山莊。

    車窗打開著,風很舒服的從外面吹過來。

    紀臨舟身上的休閑襯衫被風吹的有些鼓起來,他戴著墨鏡,左手扶著方向盤轉過前面的路,側臉深挺英俊。

    方幼宜一邊看手上的地圖,一邊抽空時不時看看他,有些后悔沒帶相機出來。

    在轉過一個彎的時候,搭在車中間的手背忽然被另一只手覆蓋住。

    方幼宜愣了下,抬頭看手的主人。

    紀臨舟神色挺認真的開著車,視線平視著前面的路況,并沒有轉頭,仿佛只是隨手一搭,不小心碰到而已。

    方幼宜看著兩人搭在一起的手,目光注意到他手背上微微凸起來的青筋。

    紀臨舟的手臂很有力量感,肌肉看起來卻并不夸張,每次都能單手就穩穩的托起她。

    風從邊上吹過,方幼宜散開的頭發被吹起擦過他的手臂。

    車窗外有當地的意大利青年騎著摩托車從邊上開過去,揚起點灰塵到沒關的車窗里。

    紀臨舟忽然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把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插進她的指縫里。

    方幼宜看著兩個人交握著的手,故意假裝不懂的問他,

    “干嘛?”

    紀臨舟偏過臉看她,墨鏡下的眉毛很輕地揚了揚,把牽在一起的手抬起來,語氣平淡地說,

    “牽一下。”

    方幼宜沒忍住笑了笑,也回握住他的手,往他那邊的位置靠近了點,把手上的地圖拿到兩個人中間,

    “你說

    的那個可以釀酒的山莊在哪里?怎么我都沒看見?”

    紀臨舟開著車,前面是空曠的路段,他用手指點了一下地圖上一個很難注意到的角落,

    “這里。”

    方幼宜低頭去看,翻出包里的筆,在上面畫了個記號,

    “我們什么時候去?”

    “隨時。”

    紀臨舟隔著墨鏡看她,“現在就可以。”

    方幼宜搖搖頭,把地圖收起來,感覺到被握住的手又緊了些,

    “過兩天吧,先在附近逛逛,我想去喝之前的橘子汽水。”

    紀臨舟點頭,對她提出的任何意見都無條件說好。

    車穿過集市停在噴泉廣場邊,方幼宜想去前面的水果集市看看意大利這個時節還有什么水果在售賣。

    夏天時候擁擠的水果集市此刻人很少,售賣的攤販上水果種類也不多。

    兩個人牽著手穿過人流,走到前面的錫耶納貝殼廣場。

    上次過來的時候他們好像也來過這里,還看見了前面鐘樓上的鴿子。

    不過那時候是夏天。

    一月份應該算是托斯卡納的淡季,連錫耶納廣場的游客都很少,攤位也不多,只有一些店鋪仍舊開著。

    方幼宜看見他們之前買橘子汽水的那家商店,居然還開著。

    她等在門口,紀臨舟過去買橘子汽水。

    方幼宜看著旁邊的坐在噴泉池邊的當地人正在閑散地一邊聊天一邊曬太陽。

    紀臨舟過了會兒才從店里走出來,手上拿著兩瓶透明的白色檸檬蘇打水,

    “這個季節沒有橘子汽水。”

    他把其中一瓶遞給她。

    方幼宜接過,仰頭看他拿出鑰匙扣,跟那時候一樣,用鑰匙扣開了瓶蓋,然后把打開的那瓶遞給她。

    她忽然笑了下,其實有些莫名。

    紀臨舟卻沒覺得奇怪,只拿過她手上那瓶沒開的汽水,問她,

    “笑什么?”

    方幼宜搖搖頭,依舊在笑,烏黑披落下來的頭發被風吹的輕輕揚起來,身上的白色羊絨裙在她身上像流淌的珍珠瀑布,陽光下甚至能夠清晰地看見她脖頸間淡青色的血管。

    旁邊又有騎著摩托車的意大利青年經過,對著他們說聽不懂的話。

    紀臨舟伸手把她往自己跟前拽了拽,皺了皺眉,把他掛在襯衫前的墨鏡取了下來,給方幼宜戴上。

    “嗯?”方幼宜仰著頭,墨鏡遮擋住大半張臉,過分的大,“我不戴,”

    她伸手要去摘下來。

    紀臨舟摁住她的手腕,

    “別摘。”

    “為什么?”方幼宜不解,她又不怕曬太陽。

    “你出門是不是沒擦防曬,”紀臨舟握著她的手拿下來,面不改色地說,“回去小心曬出色差來。”

    “啊,”方幼宜后知后覺覺得有道理,又覺得有些不對,“那戴上不是更加有色差?”

    “嗯,”紀臨舟笑著把她墨鏡往上推了推,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換個地方,去室內。”

    紀臨舟拉著她往前面的教堂走。

    不少電影都在這邊取景過,前面的教堂有一部很有名的愛情電影就曾經在那邊取景拍攝過。

    但可能因為是淡季,這里的人比想象中要少。

    教堂是中世紀建的,雖然這些年不斷翻修過,但仍然有些破舊。大理石石柱帶著很深的年代感,壁畫也有些剝落,露出里面潮濕的墻壁。

    不過頭頂的彩色玻璃窗在陽光下投落時還是很漂亮。

    方幼宜又一次后悔出門沒有帶相機,跟紀臨舟在教堂逛了一圈就離開了。

    古董汽車停靠在廣場那邊,走過去還有一段路。

    剛剛走出教堂一段,忽然有雨滴往下大顆大顆的砸落。

    方幼宜一開始還不知道是下雨了,抬手摸了下鼻梁上的水珠,才有些反應過來。

    紀臨舟已經先一步脫掉了襯衫外套罩在兩個人頭頂。

    前面是修道院的廊檐,兩個人一起往那邊跑過去。

    潮濕的雨水和木頭的氣息一起撲過來,雨下的又大又急,即使罩著襯衫兩個人也都已經濕透。

    身上的羊絨裙緊緊的貼著皮膚,有些冷。

    方幼宜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紀臨舟轉身推開有些潮濕霉味的木門直接牽著她進去。

    廊檐這里跟教堂那邊比起來好像已經荒廢很久,平常幾乎沒什么人來,推門的時候上面的鐵環已經生銹,顯然游客也不會來這邊。

    中世紀的建筑,石頭慊的墻,屋子中間有一張很大的木頭桌子。

    紀臨舟用打火機點了火,走過去,把上面的蠟燭點燃。

    “好像電影一樣。”

    方幼宜在一旁忽然開口說,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紀臨舟轉頭看她,也跟著笑了聲,

    “嗯,”

    他朝著她伸出手,把桌上的蠟燭舉起,

    “女主角過來取暖。”

    方幼宜剛剛脫口而出的那點害羞被他說的散開了點,朝著他走過去。

    紀臨舟的手掌很暖和,不過蠟燭的溫度有限,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屋外廊檐下的雨聲好像越來越大,

    方幼宜靠著長桌,忽然發現窗外有一只貍花貓的身影一下躥過去,

    “有貓!”

    她大聲叫了下,跟前蠟燭的火焰都跟著晃動了下。

    “啊對不起。”她又立刻對蠟燭道歉,壓低聲音很小聲的對紀臨舟說,“外面有貓。”

    紀臨舟手上舉著燭臺,低眸看她,

    “是嗎?”

    他頭發幾乎完全被雨水打濕,露出額頭,冷峻漆黑的眉眼在此刻的光線下顯得立體而深刻,讓方幼宜心口很輕地晃了下。

    他視線沒挪開,注視著她的臉,問她,

    “在哪里?”

    方幼宜往窗外指了指,

    “就在門口。”

    紀臨舟點了下頭,但仍舊沒看窗外,只凝視著她的臉,慢慢抽出握著她的手,轉過身面對著她,伸手蹭過她臉頰上被雨水打濕黏著的發絲。

    方幼宜愣了愣,仰頭在不太明亮的廢棄修道院室內看他。

    “頭發。”

    紀臨舟低眸看著她,漫不經心地提醒她。

    “哦。”方幼宜自己動手去整理。

    紀臨舟把蠟燭從她側面舉過來,往前走了兩步,靠近了點,拿過她的手,幫她整理臉上和脖頸上黏在一起的發絲。

    空氣濕熱而黏膩,燭影將兩個人的身影照到石壁上。

    紀臨舟的手指溫熱,指腹擦過臉頰和脖頸的柔軟,帶著點微微的薄繭。

    窗外的暴雨還在繼續,往碎了一半的彩色玻璃窗戶上噼里啪啦地砸。

    耳朵和臉頰慢慢變得有些燙,方幼宜懷疑是蠟燭靠的太近,忍不住側了側頭,小聲說,

    “有點燙。”

    紀臨舟慢慢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她,低聲問,

    “什么燙?”

    “蠟燭。”方幼宜臉紅了點,覺得他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很奇怪。

    紀臨舟垂眸看著她,忽然很淡地挑了挑眉,把蠟燭又往前拿近了點,完全地照亮她的臉。

    方幼宜抬手擋了下,皺眉看他,

    “你別照我。”

    紀臨舟用蠟燭看了她一會兒,沒說話,吹滅蠟燭,把它放回桌臺上。

    視線變得暗了些,方幼宜不解地看著他。

    紀臨舟單手把她抱起,拉過一邊的濕襯衫墊在她身下,用另一只手背貼了貼她的臉頰,仰頭很輕地吮她的嘴唇,低聲說,

    “你的臉好像更燙一些。”

    第52章 夏娃的蘋果 “你心跳的也很快呢。”……

    雨水順著碎裂一半的彩色玻璃窗往下滴落, 方幼宜的手指抓著紀臨舟后背濕透的白色短背心,指腹也跟著一起被打濕。

    蠟燭已經熄滅,身下墊著濕襯衫的木頭桌子有些晃動, 方幼宜感覺打濕的羊絨裙下擺有些重。

    紀臨舟掌心墊在她后頸,月系蓋抵住分開她的,低頭輕柔的含吮著她的唇瓣,跟窗外暴雨完全不同的, 細密而溫柔的吻。

    他手掌捧著她的臉頰, 一邊幫她擦掉臉上的雨水一邊輕吮著她的唇瓣, 像溫和引誘的撫慰。

    方幼宜坐在長桌上,仰頭抱著他的肩膀跟他接吻, 視線里是墻壁上有些剝落的壁畫。

    圣經中伊甸園的那一幕,蛇引誘著夏娃吃掉蘋果。

    她忽然發現這里好像是修道院廢棄的告解室。

    紀臨舟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走神, 忽然加重了捏著她下頷的力度,舌頭搗了進去, 深得很進, 用力的吮著她的舌根。

    唇舌刺痛,方幼宜回過神, 發現他正睜開眼睛很近距離地盯著她在看, 纖長的睫毛因為過于靠近的距離而撥弄著她的眼皮,原本扣著她月要得手也慢慢往上挪動著到她心臟的位置皮膚。

    身后墻上壁畫里夏娃伸手接過蘋果。

    左邊胸口的溫度隔著皮膚傳遞過來。

    方幼宜仰起臉在窗外雜亂的雨聲中,也回應的吮了下他的唇。

    吻狂熱而纏綿的撲下來,像暴雨一樣將彼此澆透。

    金屬扣解開的聲音劃過,方幼宜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手掌撐著紀臨舟的胸口。

    白色的羊絨裙下擺濕墜的黏著皮膚,又被撩起。

    年份過久的木桌隔著襯衫傳遞過來。

    紀臨舟將她往上托起幾分,低頭咬開她裙子的紐扣, 動作過分兇猛而急躁。

    像冷水中浸燃的鐵塊。

    方幼宜赤著腳踩在潮濕的木頭上,一只腳被撈起往前緊緊貼著紀臨舟的月要月復,隨著他一起。

    玻璃窗外的雨聲吞沒掉所有的聲音。

    木頭門被外面的風吹開了個分析,叩門的鐵環發出緩慢而生銹的聲響,好像是有人在敲門。

    方幼宜呼吸急促地低聲喘息著,眼淚往下掉跟雨水和纏黏的口口混合在一起。

    牙齒咬進紀臨舟的肩膀里,大半張臉也一起抵在他脖頸間。

    紀臨舟扣著她的后月要,幾乎已經完全地將她從身后的木桌上抬起。

    月夸骨不留任何縫隙地貼在一起,方幼宜聽見很清晰地裝幾的聲音,還有自己的不受控制發出的嗚咽聲。

    持續地沒有任何間斷,紀臨舟的眼睛黑得近乎發亮,始終沉默地來回,每一次的幅度都好像是要把他自己釘入她的身體一樣。

    鼻息間空氣里潮濕的木頭味傳過來,還有彼此熟悉的口口味道。

    窗口那只竄過去的貓好像又跑了回來,還夾帶著類似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方幼宜身體很明顯地緊繃了下,

    “紀臨舟……有……”

    她有些慌亂地開口,去推他,

    “有人……”

    紀臨舟一言不發,只愈發深而重的搗釘著,仰頭捏著她的臉頰把她完全的從桌上抱起來深吻她。

    聲音全部被吞掉,頭皮暈眩到有些發麻。

    方幼宜往后仰著頭,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每一根脈絡的摩擦和抽開,而后是長久的空白。

    好像是有雨水落進室內,淅淅瀝瀝的。

    方幼宜聽見自己在哭,又去看告解室的木門。

    始終緊閉著,根本沒有任何人過來。

    頭頂有雨絲從外面飄進來,落在彩繪墻紙上夏娃手中的蘋果。

    “寶寶,不哭了,不哭了,”

    紀臨舟拍著她的后背,抱著她在哄她,

    “沒有人,這里不會有人過來的。”

    方幼宜還是在哭,又很兇地張嘴咬他的臉和下巴,

    “我要嚇死了……”

    她眼淚都往他身上蹭。

    紀臨舟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心跳和溫度隔著濕透的白色背心傳遞到她身上,

    “不哭了,對不起。”

    他仰頭吮掉她臉上的濕巾的眼淚,捧著她的下頷溫柔地吻她。

    方幼宜也慢慢平息下來,垂下眸抱著他的臉頰含含糊糊地回吻他,口口和眼淚一起往他臉上蹭。

    紀臨舟抱著她放到身后的木桌上,低頭幫忙她整理好裙擺和衣服,把襯衫取下來,系在她月要上。

    方幼宜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任由著他動作。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紀臨舟整理好她的衣服和頭發,用手帕擦干凈她的臉,重新抱她下來。

    腳下的地面一灘水痕,方幼宜低頭臉有些熱。

    “回酒店我安排人過來清理。”紀臨舟開口說。

    方幼宜很輕很心虛的嗯了聲。

    紀臨舟垂眸看了她一會兒,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忽然說,

    “你剛才心跳的特別快。”

    方幼宜愣了下,仰頭看他,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我,”

    紀臨舟沒說話,伸手擦掉她唇邊暈開的口紅,突然從口袋里摸出個錫盒,

    他打開錫盒,拿出一粒什么東西塞進她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漫開。

    方幼宜仰頭看著他,“這是什么?”

    紀臨舟合上蓋子,

    “買蘇打水的時候老板送的檸檬蜜餞。”

    “好吃嗎?”

    方幼宜點了點頭。

    他笑了下,牽著她的手,推開前面的木門帶著她離開。

    古董汽車停留在廣場那邊,紀臨舟上車后取出后座的干毛巾包住她。

    方幼宜咬著蜜餞,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從毛巾里抬頭看他。

    干燥的毛巾擦過濕透的頭發,有些癢癢的,方幼宜忍不住笑起來。

    紀臨舟動作停了下來,隔著毛巾看她,

    “笑什么?”

    毛巾視線擋著臉頰,看不清跟前人的臉,方幼宜抬手掀開毛巾,

    “癢。”

    車窗外玻璃窗上還有殘留的雨水。

    方幼宜神色有點可憐,但明顯是帶著點撒嬌意味的親呢。

    紀臨舟沒有說話,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額頭的濕發絲毫不影響英俊而深挺五官,只是低頭看了看她的眼睛,忽然把毛巾往下扯過擋住她的上半張臉,低頭去吻她。

    方幼宜視線里黑漆漆的,但也回應著他的吻。

    眼睛看不見,聽覺被放大,有聲音咚咚咚的像震顫一樣。

    含吮的唇瓣慢慢離開,紀臨舟把毛巾掀開,低頭問她,

    “為什么親我?”

    方幼宜愣了下,指出來,

    “是你先親我的。”

    紀臨舟點頭,神色不變,

    “嗯,所以你為什么親我?”

    毛巾擦著臉頰,方幼宜表情有點茫然,似乎認真的思考了下,

    “因為我發現了一件事。”她故作神秘。

    紀臨舟手指蹭過她的臉頰,“什么?”

    方幼宜往前湊近了點,隔著駕駛座伸手環抱住他的腰,

    “我發現,”

    她笑起來,表情有很少見的狡黠和得意。

    紀臨舟喉結滾了下,聲音低了點,

    “發現什么?”

    方幼宜不說話了,只是把臉湊近他的胸口,用耳朵貼著他左邊心臟的位置。

    車廂里一片安靜,古董老汽車的墨綠色的漆面上有一粒水珠滾落下來。

    紀臨舟始終保持著動作紋絲不變。

    方幼宜仰起臉,毛巾從她頭上掉下來,

    “紀臨舟,”

    她看著他,輕聲說,

    “你心跳的也很快呢。”

    紀臨舟沒有說話,只視線凝著她的臉,把她從懷里撈起來,唇邊扯出一個很淡的笑,而后低下頭有些兇狠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嗯,恭喜你發現了一個秘密。”

    —

    回到酒店還是下午,天仍舊是亮的。

    淋過雨,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濕透。

    紀臨舟進門去浴室打開熱水,單手掀掉身上的濕背心,走出門,把正在低頭解裙子的人抱進來。

    方幼宜還沒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剝掉丟進溫熱的浴缸里,皮膚差回溫的速度很快,她臉頰和頭發也都被熱水打濕掉。

    剛剛在車里擦過干毛巾,頭發已經有些干了,只是羊毛襯衫裙吸水后還是黏在皮膚上,很難脫掉,所以才花了點時間。

    紀臨舟站在浴缸旁邊看她,上半身赤裸著。

    他肩膀和脖頸上都還掛著剛才在修道院荒廢的告解室里留下的痕跡。

    “你不出去?”

    方幼宜抬手擋了下自己跟前,臉有些紅。”

    我需要出去?“紀臨舟低頭看她。

    方幼宜點頭,“需要。”

    他挑了下眉,沒說話,只抽了一條干毛巾遞給她,轉身離開浴室。

    方幼宜坐在浴缸里,浴室的霧氣慢慢升起來,她忽然意識到剛剛在木桌那邊兩個人并沒有做措施,雖然沒有留在她身上,但還是可能會有風險。

    方幼宜雖然并不排斥,但也覺得這個時候如果有孩子好像還是有點太快了些。

    浴室外傳來點聲音,好像是紀臨舟叫酒店送了什么東西上來。

    方幼宜泡在熱水里,意識有些亂,打算晚點去買藥吃一下。

    浴室的門忽然從外面扣了扣,

    “我進來了。”

    紀臨舟在外面說。

    方幼宜愣了下,立刻道,

    “我還沒洗完。”

    話還沒說完,紀臨舟已經推開門進來。

    他手上拿著兩瓶玻璃汽水和一盒橡膠用品,頭發還沒干,濕透的黑發襯得眉眼更加冷雋深挺,

    “一起洗。”

    他將兩瓶汽水放到浴缸邊緣,直接跨進浴缸,帶起一陣水。

    方幼宜微微有些怔住,看見他動手已經在拆那盒東西,立刻拿水潑他,

    “不行,我要休息,你出去。”

    紀臨舟沒躲,只靠著浴缸另一端,隔著薄熱的水霧一邊戴上一邊看她,

    “出去哪兒?”

    方幼宜瞪他,繼續想用水潑他,但被抓住腳踝拽到他那一側的浴缸。

    溫熱的水漫過鎖骨時,她上半身幾乎浮出水面,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用手臂擋住自己。

    紀臨舟仰頭看她,手掌捏著她的月要過來,聲音壓著喘息又問了一遍,

    “出去哪兒?”

    他動作兇狠,帶出一陣晃動。

    方幼宜一瞬間有些發不出聲音來,紅著眼睛掐他的手臂,罵他,

    “你,混蛋啊——”

    “嗯,我是。”

    紀臨舟承認,拉開她的手臂,吻也跟著追過來。

    之前留下的吻痕還沒消,他撥開她的頭發,又覆蓋在同樣的位置上重重吮了吮,

    “我是混蛋。”

    疼痛混著奇怪的感覺竄上大腦,方幼宜推不開他,于是也張嘴低頭咬他的肩膀。

    —

    凌晨三點,酒店的烘干機嗡嗡作響。

    方幼宜人已經陷在被子里完全睡了過去。

    紀臨舟站在陽臺邊抽煙,穿著件寬松的白T恤,指尖的煙蒂一點一點的往下掉在木地板上。

    屋內暖氣從半開的落地窗溢出來,空氣里有一股浴室里的苦橙香。

    放在陽臺桌面上的手機響了響,有電話在這個時候進來。

    他往屋內看了眼,拿起手機,接通電話放在耳邊。

    “紀總,”

    徐易的聲音從那邊響起。

    紀臨舟把陽臺的門關上,冷淡的應了聲,

    “什么事?”

    國內時間是上午,徐易在他從洛杉磯離開后就回國了。

    那邊聲音壓低了點,

    “紀總,有一件事可能需要跟您匯報一下。”

    紀臨舟背靠著陽臺圍欄抽煙,視線隔著玻璃門看床上的人,

    “你說。”

    他把煙拿到唇邊。

    聊勝于無的緩解,他清楚的知道腹腔里早已經被更深的癮占據。

    但他沒有辦法吞食。

    徐易的聲音在電話那邊斷斷續續的響起,說完情況。

    紀臨舟始終沒有說話,只在最后淡聲道,

    “我回國之前你先處理。”

    徐易在那邊沉默了下,

    “好的紀總。”

    紀臨舟掛斷電話,涼意喉管刺得有些痙攣。

    他面無表情,站在陽臺抽完一整根煙,等煙味散開才拉開玻璃門進去。

    第53章 橄欖銀戒【雙更合一】 “原來你已經這……

    一月份的暴雨之后帶來的是當地天氣的回溫。

    方幼宜蹲在酒店的橡木衣櫥前翻找他們帶過來的行李箱里的衣服, 昨天淋過雨后她還有點擔心會感冒,但可能是因為后面在浴缸里泡的時間太久,并沒有。

    紀臨舟說今天去酒莊帶她釀酒。

    不過這個季節的酒莊并不適合釀酒, 沒有成熟的葡萄,只能去當地酒莊里參觀。

    他們開了酒店的車到去訂好的酒莊那邊,一路上經過村莊,方幼宜從車上看見不少農莊的石頭房子, 還有開著拖拉機在工作的當地村民。

    酒莊的主人知道他們要過來提前準備好了房間。

    方幼宜對釀酒的興趣不算特別高, 但看見酒莊的葡萄架還石屋農舍后的露天泳池仍舊覺得很新鮮。

    紀臨舟站在一旁看她蹲在地上擺弄著葡萄架下面已經有些干枯的草。

    酒莊的主人是一對夫妻, 女主人有一頭紅色的卷發,很熱情的過來給他們送去年新釀的葡萄酒。

    紀臨舟只倒了一小杯給方幼宜, 當地人自釀的酒大部分酒精度數都有點高,方幼宜的酒量顯然并不合適。

    不過水果味道也很濃郁, 方幼宜喝完一小杯后又自己倒了一杯。

    紀臨舟由著她沒阻攔。

    兩個人在酒莊待了兩天,白天的時候跟著酒莊的主人一起去葡萄園和后面的橄欖林, 晚上會參加當地的村民活動。

    方幼宜用手機拍了不少當地一月份還在生長的植物照片, 順便還參加了隔壁農莊女兒的婚禮。

    非常具有當地特色的婚禮,方幼宜雖然聽不懂他們的當地帶著口音的意大利語, 但也被那種氛圍感染。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時候是從一旁的鐵匠手中拿過來的一對銀戒, 戒指的樣子是橄欖葉狀的。

    方幼宜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婚戒儀式,帶著他們過來的酒莊女主人瑪希告訴她說這是他們村莊的習俗,會讓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銀匠來打造戒指,這樣神明可以保證新郎新娘一生一世。

    婚禮結束已經天黑,方幼宜也成功把自己喝到醉。

    紀臨舟背著她回酒莊的農舍, 回去踩在石子路上兩邊都是一片漆黑,也沒有路燈,只有頭頂的星星和月亮, 特別亮。

    方幼宜趴在紀臨舟的背上,有些暈乎乎的。

    婚禮還沒完全的結束,身后不斷傳來當地村民唱歌的聲音,含糊不清的意大利語民謠。

    方幼宜也跟著唱,雖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回到農舍的石頭房,方幼宜酒還沒醒,坐在地毯上數瑪希送給她的貝殼。

    紀臨舟去一樓問瑪希要了他們當地的解酒水,端上來喂給她。

    “我也想要戒指。”

    方幼宜坐在地毯上抱著貝殼,忽然開口說。

    紀臨舟把她唇角邊的水液擦掉,垂眼看她,

    “鐵匠打的戒指?”

    方幼宜點頭,伸手抱著他的脖頸,眼睛很亮,

    “瑪希說,這是他們村莊的傳統,老鐵匠打的戒指,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紀臨舟沉默了下,低頭看著她,

    “你想永遠跟我在一起?”

    方幼宜很誠實的點頭,又皺眉問他,

    “你不想嗎?”

    紀臨舟沒有回答,把手上的碗放在地毯邊上,彎下腰單手把她抱起來往浴室走,仰頭吮吸了下她的嘴唇,

    “明天就去找老鐵匠給我們打戒指。”

    —

    方幼宜喝了酒第二天早上很晚才醒,樓下傳來拖拉機的聲音,好像是瑪希在后面的橄欖園里翻土。

    方幼宜下床打算去把陽臺的玻璃門拉上。

    外面傳來點腳步聲,是紀臨舟從樓下端上來早餐,正準備推開房間的門進來。

    方幼宜在他推門之前又躺回去繼續裝睡。

    “醒了就起床吃早餐。”

    紀臨舟看見床邊的拖鞋移動了位置,把早餐放在桌上,走過去拉開窗簾。

    陽光從百葉窗縫隙里落進來,方幼宜抱著被子在床上不太舍

    得起來,空氣里有一股羊角包和榛子醬的味道,是桌上的早餐。

    紀臨舟看她沒動,去行李箱里翻出來她今天要穿的衣服,問她,

    “穿哪件?”

    他走過去,掀開被子把人從床上拉起來。

    “這個,”方幼宜指了指他左手邊的襯衫和褲子,很自然地抱著他,顯然早已經忘記昨天晚上說的戒指的事情了,

    “這么早出門干嘛,今天瑪希有什么活動嗎?”

    紀臨舟單手從床上抱起她,另一只手拿著衣服把人抱到浴室放到洗手臺上,

    “今天要去鎮上找鐵匠打戒指。”

    他一邊剝掉她身上的睡裙一邊給她穿衣服。

    方幼宜臉有些熱,想自己穿,

    “打什么戒指?”

    她仰頭看他的下巴,伸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戒指,

    “我沒弄丟呀。”

    紀臨舟往后退了一步,看她自己套上襯衫,

    “讓老銀匠重新給我們打一對婚戒。”

    他拿過洗手臺上的水杯和牙刷,給她擠好牙膏,

    “設計圖紙我昨晚已經讓宋雨設計好發過來了,給你十分鐘洗漱。”

    “啊,”方幼宜愣了下,才想起來昨天晚上參加婚禮的時候瑪希說過的當地的婚戒習俗,

    “我想起來了,可是我們后天就要回去了,時間來得及嗎?”

    紀臨舟擠好牙膏和水,把牙刷塞到她手上,

    “不知道,”

    他把她從洗手臺上抱下來,低頭理了理她睡的亂糟糟的長發,

    “所以只給你十分鐘時間。”

    —

    方幼宜匆匆忙忙的洗漱完,把羊角包沾滿榛子醬拿在手上跟著紀臨舟一起下樓。

    從酒店那邊開過來的古董汽車停在石頭農莊外面。

    紀臨舟拉開車門,載著她往鎮上的鐵匠鋪那邊過去。

    透明的玻璃車窗外陽光照進來,一路上車開過經過一片橄欖林,橄欖樹的枝葉在陽光下一片銀光閃閃的。

    方幼宜一邊往嘴巴里塞羊角包一邊低頭在手機上看紀臨舟發給自己的戒指設計圖,

    “你什么時候讓宋雨設計的?宋雨不是婚紗設計師嗎?還會設計戒指?現在過去找他們給我們做來得及嗎?”

    她一邊問一邊用手機放大看戒指細節,羊角包上的榛子醬都蹭到下巴上。

    紀臨舟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抽了紙巾捏著她的下巴過來給她擦掉嘴上的榛子醬。

    “車后排的箱子打開看看。”

    他丟掉紙巾,手掌覆蓋在她手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

    方幼宜愣了下,轉過身去看車后排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上去的箱子。

    紀臨舟把車開的慢了點,石子路上揚起灰塵,路兩邊的橄欖林在后視鏡里消失。

    方幼宜把箱子拿過來,保險箱,要密碼鎖解開。

    她側頭看他。

    “061123.”

    紀臨舟說。

    方幼宜愣了愣,撥開鎖,箱子一下子打開。

    里面躺著的是做戒指的原材料和一枚很漂亮的粉鉆。

    —

    意大利的銀匠可以算得上是最早期的珠寶設計師,托斯卡納不少銀匠都是家族傳承的銀匠鋪子。

    兩個人到銀匠鋪的時候昨天那位在婚禮上見過的老銀匠還沒起床,是他的孫子負責接待。

    紀臨舟跟對方溝通了一番他才轉身進室去叫祖父出來。

    方幼宜看著銀獎鋪里的各種銀飾,墻上還掛著老人曾經參加過比賽得的獎項。

    過了會兒老銀匠才出來,胡子花白也沒修理,開口說話時是很純正的當地意大利語。

    方幼宜聽不懂,只在邊上看紀臨舟負責跟他們溝通。

    老人看了看他們的設計稿,好像并沒有拒絕,而是跟紀臨舟又溝通了幾句,之后讓孫子帶著他們到一旁。

    “他說什么?”

    方幼宜只能聽清很少一部分意大利語,還是跟瑪希溝通的時候學會的。

    紀臨舟低頭看她,“他答應了。”

    老人的孫子給他們倒了兩杯葡萄酒,轉身去上面的架子上拿下來兩個拓手印的印泥給他們。

    方幼宜沒懂。

    紀臨舟先伸手把左手無名指的指紋印上去,又握著她的手,

    “戒指的外側會用指紋拓印上去。”

    方幼宜愣了愣,也伸出手把自己手指的掌紋拓上去。

    老人的孫子把印泥拿走。

    紀臨舟低頭用手帕擦掉她手指上的泥,

    “走吧,現在去摘橄欖葉。”

    瑪希說過按照當地的習俗,鐵匠打造的婚戒里要混進去橄欖園的新鮮橄欖葉進去才會得到神的祝福,保佑新郎新娘永生永世幸福在一起。

    紀臨舟開車往旁邊的橄欖林過去,車開得很快,一路上塵土飛揚。

    兩個人從車上下來,紀臨舟牽著她一起爬上前面的山坡往橄欖林里走。

    葉子在陽光下銀光閃閃的,一整片園子都是橄欖樹,園子的主人正在邊上開著拖拉機推著田地。

    紀臨舟過去跟對方交涉,主人很是熱情的朝著他們揮手,示意隨便摘。

    “拿著。”

    紀臨舟跑回來,摘下手上的腕表和外套遞給她,走到最前面的橄欖樹邊,翻上去。

    “ 你小心點。”方幼宜在下面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當地人的習俗如此,橄欖葉嵌入戒指才會得到祝福,打造戒指之前要新郎親自爬上樹摘下最高處的橄欖枝。

    紀臨舟很快折下最高處的橄欖枝,從樹上跳下來。

    “走吧。”

    他拿過外套,牽著方幼宜下山。

    “等一下。”

    方幼宜仰頭看著他額頭上的汗水,褲子一角還被樹枝刮破了,她墊腳幫忙他擦掉額頭的汗,

    “怎么感覺我們有點傻,村莊的神明會保佑我們嗎?”

    紀臨舟握住她的手,笑了下,

    “心誠則靈,走吧。”

    回到鐵匠鋪,原材料已經被融掉,正在切割那顆粉鉆。

    老銀匠并沒有跟他們說話,只低頭戴著老花鏡認真的操作。

    紀臨舟把橄欖枝遞給老銀匠的孫子。

    對方朝著他們笑笑,用意大利語說了祝福,讓他們兩天后再過來取。

    回國的機票就訂在兩天后。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瑪希邀請他們一起在農莊用餐,還送了一瓶跟方幼宜出生年月日一樣的酒。

    方幼宜有些舍不得他們,晚上收拾行李的時候都有點心不在焉的,

    “我們還會過來嗎?”

    紀臨舟側頭看她,指骨蹭了蹭她有些紅的眼睛,

    “嗯,什么時候想來隨時可以。”

    開車去機場之前他們一起去鎮上的老銀匠那邊取了戒指。

    到達機場時酒店的工作人員已經幫忙把他們的行李箱全部都送了過來。

    飛機起飛時是托斯卡納的下午,從機艙的窗戶里能夠看見底下的橄欖林。

    方幼宜低頭看手上的戒指,又去握紀臨舟的戴著戒指的手。

    兩枚戒指的戒圈外側是彼此的指紋印記,粉鉆切割后嵌進戒指邊緣側面。

    “橄欖葉呢?”

    方幼宜忽然問,她認真的檢查了一遍戒指,并沒有看見橄欖葉的形狀和印記。

    “在鑄造時融進戒指里了。”紀臨舟低頭取下來戒指,給她看戒指內側,有很淡的橄欖汁混在融掉的金屬內部。

    方幼宜靠坐著椅背,借著艙外的光線看戒指,忽然攥了攥紀臨舟的手,仰頭看他,

    “我們是不是會永遠被祝福,一直在一起?”

    紀臨舟沒說話,只是把戴著戒指的那只手覆蓋在她掌心,反握住她的手,過了會兒才點頭,

    “嗯。”

    —

    京北的一月份仍舊寒冷。

    方幼宜落地后回到家立刻就生了一場病,斷斷續續的低燒,像是最近的流感。

    紀臨舟不用去公司在家負責照顧她,整整一周時間兩個人都沒怎么出過門。

    等到流感好轉后,京北的溫度也終于回升,難得的出了太陽。

    方幼宜抱著小貓從樓上下來,感覺自己這一場流感后體重好像不但沒有減輕,反而還變的更重了點。

    周姨這兩天已經開始過來給他們做飯,島臺上堆放著新采購的水果和零食。

    小貓在懷里拱了拱,方幼宜把它放下來,走到島臺邊去打開袋子,打算把水果放進冰箱里。

    小貓忽然在身后叫了一聲。

    方幼宜轉過頭,發現是紀臨舟從樓梯上下來。

    小貓似乎有些害怕他,立刻往島臺這邊跑過來,縮到桌子底下。

    “你沒出門?”

    方幼宜把手上的水果放到桌面上,蹲下身去抱桌子底下的小貓。

    紀臨舟走過來,

    “嗯,在書房處理點事情。”

    “哦。”

    方幼宜沒問他什么事情。

    小貓鎖在角落不出來,方幼宜彎腰叫它,

    “咪咪,”

    紀臨舟站在旁邊低頭看了看桌底下的社恐小貓,

    “怕我?”

    方幼宜伸出一只手往小貓那邊遞過去,仰頭看著他,點了點頭,

    “好像是有點怕你,誰叫你總是冷著臉那么兇。”

    紀臨舟挑了挑眉,并沒有否認,只把水果收拾好放到冰箱。

    方幼宜趴在地上終于把小貓哄出來,小貓緊緊抓著她的袖子,剪過指甲的肉墊軟乎乎的。

    “是不是還沒給它取名字?”

    紀臨舟洗好水果,又倒了杯溫水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方幼宜最近一直都管小貓叫咪咪,也把取名字這事給忘到一邊去了,

    “好像是,叫什么好呢?”

    她抱著小貓在沙發上坐下,低頭握了握小貓的手,跟它說話,

    “叫你什么?”

    紀臨舟站在島臺邊泡咖啡,聽見方幼宜 不斷的用水果和食物在叫小貓,似乎是在看小貓的反應。

    “小芒。”

    她終于定好名字,轉頭看紀臨舟,

    “以后叫它小芒就好了。”

    紀臨舟放下咖啡杯走過去,低頭看縮在她懷里的貓,

    “為什么叫小芒,因為它長得像芒果嗎?”

    方幼宜點頭,好像是很高興自己取名的用意被理解,

    “你不覺得特別合適嗎?”

    紀臨舟垂眼看她懷里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小橘貓,點了下頭,

    “是挺合適的。”

    方幼宜握著小貓的手,又叫了它幾聲新名字,

    “小芒,小芒。”

    —

    實驗室開學的前一天,方幼宜的流感徹底痊愈。

    老周每年在開學前都會讓他們每個人帶一盆新的植物到實驗室。

    方幼宜以往都是一個人去花鳥市場挑選,但這一次是跟紀臨舟一起去的。

    她往年挑選的植物一直都是蘭草,不過每年都是不同的品類,陽臺的那盆青山玉泉是她養的時間最久的一株。

    年后的花鳥市場人比平常要多不少,兩個人逛了一圈,方幼宜照常挑選蘭草。

    紀臨舟結完賬,捧著新買的蘭草跟她一起往前逛。

    花鳥市場胡同街這塊跟隔壁的古玩市場在一塊,兩個人逛了一圈又到了旁邊的古玩街。

    古玩街的人要比花鳥市場多不少,攤販位置和小店門口人都很多。

    紀臨舟捧著那束蘭草,單手牽著方幼宜往前走。

    這兩年手串玄學很火,很多攤位上都放著各種手串。

    方幼宜看了會兒停在一個攤位跟前。

    攤主是個老太太,跟其他推銷的攤位不太一樣,一直戴著眼鏡低著頭翻著手上的書,壓根沒怎么搭理路過的人。

    方幼宜蹲下身,看中上面的一串小葉紫檀,

    “奶奶,這個怎么賣?”

    老太太抬頭看了她一眼,報了個數字。

    紀臨舟沒多問,拿出手機,準備付款。

    “我自己來。”

    方幼宜擋住他的鏡頭,自己掃碼付款過去。

    “奶奶,不用包起來了。”

    她拿起手串,站起身,抬頭看紀臨舟,

    “我給你買的,當然是我自己付錢。”

    “給我買的?”紀臨舟低頭看她。

    “對啊,”方幼宜看著他的手,忽然有點卡住了,“小葉紫檀戴哪只手?”

    “左手。”

    攤主老太太在旁邊開口。

    方幼宜笑了下,

    “謝謝奶奶。”

    她伸手拽過紀臨舟的左手,

    “你的表,”

    她差點忘了紀臨舟的左手一直戴著那塊價值八位數的腕表,

    “能一起戴嗎?”

    紀臨舟沒說話,只把手上的蘭草給她,摘下左手的腕表。

    方幼宜愣了愣,一邊給他戴上手串一邊抬頭看他,

    “四位數的手串換你的表,好像不太值。”

    紀臨舟垂眼看著她,也點了點頭,

    “嗯,好像是有點。”

    方幼宜皺眉,要摘下來,

    “那算了,你還是……”

    紀臨舟摁住她的手,讓她繼續戴上去,不緊不慢道,

    “值不值也得看誰送的。”

    方幼宜彎了下唇角,認真給他戴上手串,又拿起他的手看了看,

    “好看,以后都不準摘。”

    紀臨舟低眸看了眼,

    “不摘。”

    前面好像有什么活動,街道上的人流都往這邊擠過來,紀臨舟伸手攬過她往一旁走。

    “幼宜,”

    身后忽然有人開口叫她。

    方幼宜愣了下,轉頭看過去。

    是許久沒見的方淮晝跟程檸。

    兩個人似乎也是過來逛集市的,也是剛剛從花鳥市場那邊繞過來,因為方淮晝手上也同樣捧著一盆蘭草。

    “這么巧。”

    方淮晝臉上的傷口好了不少,視線落在兩人身上,顯然也看見紀臨舟手上捧著的那盆蘭草。

    “哥,”

    方幼宜開口叫人,又看了看邊上的程檸,朝著她點了下頭。

    程檸神色有些冷淡,目光看了眼她旁邊的紀臨舟,眼神有點閃躲。

    方幼宜覺得有些奇怪,抬頭去看紀臨舟。

    紀臨舟神色平靜,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緒。

    “來買蘭草的?”

    方淮晝淡淡開口。

    方幼宜注意到他手上捧著的那盆蘭草,是跟家里陽臺上一樣的青山玉泉。

    她愣了下,下意識抬頭去看紀臨舟的反應。

    紀臨舟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也垂眸看她,略微抬了抬眉骨。

    方幼宜沒說話,只主動握住他的手,才回答方淮晝的話,

    “嗯,實驗室新學期的植物觀察。”

    方淮晝扯唇笑了下,

    “這么巧碰到,一起吃個飯?”

    他跟紀臨舟從始至終都沒開口講過話,顯然之前登山那次打架彼此還沒和解。

    方幼宜抿了下唇,

    “我們還有點其他事情,下次吧。”

    方淮晝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么,只點了下頭,口吻平淡道,

    “有空回來看看奶奶,念叨著你。”

    “好,那哥我們先走了。”

    方幼宜說完,拉著紀臨舟離開。

    車停在胡同口外面的一段路,紀臨舟先抱著蘭草過去開車,方幼宜等在原地有些不安。

    紀臨舟過了會兒才把車開過來,降下副駕駛的車窗,偏頭看她示意她上車。

    方幼宜繞到副駕駛車門那邊。

    紀臨舟彎過身,從車里把車門打開。

    車門關上,方幼宜往后排看了眼,猶豫了下開口問,

    “蘭草呢?”

    紀臨舟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在后備箱。”

    方幼宜松了口氣,抿了抿唇看他,

    “你,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紀臨舟神情平靜,

    “問什么?”

    “蘭草?”

    方幼宜點頭,

    “嗯,我哥手上的那盆蘭草跟家里陽臺一樣。”

    紀臨舟沒表現出太多情緒,只淡道,

    “是嗎?”

    方幼宜愣了愣,

    “你不生氣嗎?”

    紀臨舟注視了她兩秒,沒什么表情的挑了下眉,

    “你覺得我應該生氣?”

    方幼宜很慢地點了點頭,

    “嗯,你之前不是因為這個……”

    她沒說完,想了想還是解釋道,

    “但是蘭草這個跟我哥沒什么關系,我大一的時候第一次植物觀察表是從家里搬的蘭草,所以后來我的課業主要研究就是蘭草種類了,一直都沒換  ,真的跟他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就……”

    紀臨舟看著她說完,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動了動,腕骨上那串小葉紫檀露出來,

    “嗯,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方幼宜搖搖頭,脖頸往下埋了埋。

    紀臨舟伸手把她的臉抬起來,捏著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

    “我沒有生氣。”

    他神情和語氣都很平靜。

    方幼宜看著他的臉,松了口氣,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誤會……”

    紀臨舟看著她沒說話,只視線盯了她片刻,忽然很淡地笑了聲,

    “不過方幼宜,原來你已經這么緊張我。”

    第54章 水煮魚 “反正我喜歡。”

    實驗室每個學期的植物觀察表填寫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方幼宜把那盆新買的蘭草帶回家, 先擺在陽臺跟那盆青山玉泉放在一起。

    晚上周姨有事沒有過來做飯,她跟紀臨舟一起出門去對面的商超買菜回來自己做飯。

    年后還沒正式開工,超市的人比平常都要多。

    方幼宜低頭在手機備忘錄上看需要采購的東西, 紀臨舟推著購物車在她身后,有時候她伸手想要去拿貨架上的東西夠不著,他就在身后幫忙她拿下來,兩個人像超市里很多普通的夫妻那樣。

    有跟著家長一起的小朋友在超市里跑來跑去的打鬧。

    紀臨舟伸手拉過她, 擋在她身前, 小孩都挺害怕他的, 很快就繞到另一邊貨架過去了。

    方幼宜看見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又忽然想到之前那次兩個人沒有做措施。

    她本來還想著要吃藥, 但后來又完全把這事給忘記了。

    但應該不會那么巧。

    從超市回到家晚餐是紀臨舟負責做的,方幼宜一開始還在廚房里幫忙打下手, 但后來發現自己在反而是幫倒忙,索性直接去外面等他。

    紀臨舟的廚藝在她流感的那一周里突飛猛進, 很快就做好了飯菜。

    方幼宜帶著小芒在陽臺那邊擺弄她的蘭草, 實驗室群里大家也都在發自己的新學期植物觀察表。

    老周神神秘秘的說明天等去了實驗室要宣布一個消息,讓大家都做好準備。

    吊足了胃口但偏偏又故意不講出來。

    鐘靜私聊方幼宜罵老周故意賣關子, 實際上上周院里面就已經有師兄知道了, 是新學期的調研駐扎,院里有個項目要組織他們系里一部分人去藏區幾個月,做交換調研。

    “反正我是不打算報名,最起碼三個月起步,我是受不了。”鐘靜在微信里跟她吐槽。

    方幼宜安慰她,

    “沒事,之前這些項目老周都是找師兄他們去的。”

    鐘靜發了個嘆氣的表情包,

    “不好說, 這次有點特殊,可能會找幾個女生一塊過去,反正我不去,你可別也跟著湊熱鬧,條件艱苦就算了,高原反應可不是鬧著玩的。”

    方幼宜看著她發過來的消息沒再回去。

    如果是以前的話她可能會跟著一塊過去,但現在想到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她也有點舍不得離開那么久。

    第二天一到實驗室老周就宣布了調研項目的事情,確實如鐘靜所說,他這回沒有像以前一樣直接點名,而是把男女名額公布之后讓大家自主報名。

    藏區那邊的環境擺在那兒,加上高原反應,一天下來就沒幾個人報名。

    方幼宜也沒主動報名,晚上紀臨舟來學校接她去吃飯。

    地方在喬敏的酒吧,江徹和紀明哲他們都在,還有江亭稚。

    一看見方幼宜江亭稚就湊過來,跟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喬敏看了在一旁樂了,忍不住故意吃醋打趣道,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我的嗎?”

    江亭稚拉著方幼宜的衣擺不搭理她。

    喬敏哼了幾聲,湊過來上手捏了幾把他的臉,

    “好啊,你等著,下回看到你媽我就要說你壞話,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學著見一個愛一個當渣男。”

    小孩似乎被這話給惹到了,氣鼓鼓地瞪著喬敏,也松開了拽著方幼宜的手,主動走到喬敏跟前去,任由他搓扁揉捏。

    方幼宜在旁邊看的驚訝,江亭稚的性格上回她就見過了,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拿捏,忍不住問邊上的宋雨,

    “他媽媽,是誰呀?好像都沒見過。”

    跟紀臨舟出來也好幾次了,好像都沒見過江徹的太太,而且也沒看見他戴婚戒。

    宋雨看了眼人,又往紀臨舟他們那邊看了眼。

    他們幾個人在邊上聊天,好像是跟之前在舊金山的事情相關。

    “上個月上映的那部電影看過沒,”宋雨拿出手機給方幼宜看了個電影海報,是過年那會兒很火的一部系列懸疑大片,“女主角就是小鬼他親媽。”

    “啊,”方幼宜很明顯的有點愣住。

    她雖然不怎么追星也不了解這些,但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她多少還是知道點的,這幾年很火的女明星,對外一直都是單身未婚,而且年紀也就比她大不了多少,居然已經結過婚還有個這么大的小孩。

    “難怪沒見過她。”方幼宜忍不住多看了眼正在被喬敏捏臉的江亭稚,忽然發現他的眉眼好像確實跟海報上那位女明星很像。

    “嗯,江徹大學那會兒有的,孩子生下來才知道。”

    宋雨云淡風輕地講。

    方幼宜卻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宋雨忍不住笑,也捏了捏她的臉,

    “能是什么意思,江徹他爹是誰你知道吧,看看人現在的咖位和拍的電影,”宋雨搖頭,語氣聽不出嘲諷的意味,反倒全是欣賞和佩服,“沒點手段確實也到不了這位置上,連江徹都跟狗似的被她玩的團團轉。”

    方幼宜有些講不出話來,很難想象宋雨說的畫面。

    包廂的飯菜上的很快,不過方幼宜并沒有什么胃口,廚師放的油有點太多,她吃到一半起身去衛生間吐了一遍。

    紀臨舟不方便跟著去女衛生間,讓宋雨陪著她一塊去的。

    “怎么回事?”

    宋雨靠著洗手臺從鏡子里看她,

    “可別剛剛才聊完,你也有了?”

    方幼宜吐完眼尾有點紅,似乎被她的話嚇到,

    “不會吧?”

    宋雨被她這反問給弄的懵了下,

    “什么意思?你們不做措施的啊?”

    方幼宜被她直接的話弄的又臉紅了下,低頭打開水龍頭洗臉,

    “有一次沒做……”

    宋雨低罵了一句,

    “紀臨舟丫的不當人啊。”

    她神色嚴肅了點,

    “多久了,你要是不想讓他知道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檢查一下。”

    方幼宜搖搖頭,

    “應該不會,才不到半個月,沒這么快吧?”

    宋雨沒說話,看她臉上的表情,

    “你倆打算這么早要孩子嗎?”

    方幼宜臉頰上還有點水,她其實并不排斥,反而還有點期待,只不過確實沒有想過這么早就要寶寶。

    宋雨抽了紙巾給她,

    “你們的事情我不好多說,但這事我建議你還是跟他說一下比較好。”

    方幼宜接過紙巾擦了擦臉,

    “嗯,謝謝你。”

    宋雨拍拍她的肩膀,拉開洗手間的門先出去。

    方幼宜出來的時候紀臨舟在洗手間外面的走廊等她。

    酒吧里煙酒味道有些重,方幼宜才一出來就又覺得胃有些不舒服。

    “先出去。”

    紀臨舟手上拿著她的大衣外套,牽著她先從酒吧這邊離開。

    到了室外新鮮的冷空氣撲面而來,方幼宜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休息。

    紀臨舟把她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他開了車過來,在里面沒喝酒,

    “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開車,馬上去醫院看看。”

    “不用。”

    方幼宜仰頭看他,拽了拽他的手,

    “就是剛剛的水煮魚有點油膩。”

    紀臨舟低頭看她,顯然不太相信,把她的手按回去,

    “等著。”

    他轉過身往停車場那邊走。

    方幼宜坐在長椅上看著他的背影,有微微的發愣,又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紀臨舟很快把車開過來停在路邊。

    方幼宜起身走過去到副駕駛車門那邊。

    紀臨舟從車上下

    來,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手撐著車頂把人塞進去。

    車門關上,方幼宜靠著椅背,忽然感覺口袋里有什么東西壓了一下,她拿出來。

    是個樂高小人。

    不知道什么時候塞到她衣服口袋里的,看上去像是江亭稚送的。

    紀臨舟上了車,調轉車頭往醫院那邊開。

    方幼宜低頭看手上的樂高小人,拿出來給紀臨舟看,

    “這個怎么在我口袋里?”

    紀臨舟開著車,側頭看了眼,似乎皺了下眉,

    “嗯,應該是江亭稚塞的。”

    估計是趁著大人們都沒注意,偷偷塞進去的。

    方幼宜握在手上認真看了看,

    “這個好像是我?”

    樂高模型樣子跟她在車庫抱著江亭稚躲開車那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樣,連發型都很像。

    紀臨舟認真開著車,聞言側頭又看了眼,沒說話。

    方幼宜轉過臉看他,

    “你看,真的很像我。”

    紀臨舟伸手拿過,放在自己手上看了看,還給她,

    “衣服像,人不像。”

    他口吻淡漠,顯然是江停稚有意見,因為對之前舊金山那回的事情還沒消氣。

    方幼宜看出來,忍不住道,

    “人家只是小朋友,你干嘛跟他計較呀,他又不是故意的。”

    紀臨舟側臉平靜,搭在一旁的手覆蓋在她手背上,淡淡反問,

    “我有說什么?這么護著他?”

    方幼宜哼了聲,把東西收好放進包里,

    “反正我喜歡。”

    手碰到肚子,她又忽然想到宋雨說的話,

    “你好像不喜歡小朋友?”

    紀臨舟視線看著前面的路況,頭也沒轉,

    “嗯,不怎么喜歡。”

    方幼宜心里微微往下沉了沉,輕聲問,

    “為什么呀?”

    之前在超市看見小朋友的時候紀臨舟的表情好像只是沒太大的反應,她以為他只是習慣性的。

    “為什么?”

    他似乎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奇怪,側頭看了她一眼,

    “你喜歡?”

    方幼宜點頭,

    “嗯,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愛嗎,亭亭也很可愛。”

    紀臨舟神色平淡,不置可否,車轉過前面的紅綠燈路口,停下來。

    他轉過臉看她,眼睛里只有她,漫不經心道,

    “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生一個。”

    方幼宜坐在副駕上,愣了愣,剛剛想說話,忽然胃里又一陣翻涌。

    “怎么了?”

    紀臨舟皺眉,立刻撈過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她膝蓋上,

    “你剛才是吐了?”

    方幼宜搖頭,

    “沒,”

    她伸手指了指車窗。

    紀臨舟把車窗落下來,又從后排拿過來水擰開遞給她。

    方幼宜接過水喝了一口,

    “晚上的水煮魚太油膩了。”

    紀臨舟看著她沒說話,只忽然問,

    “上次在修道院我們是不是沒有做措施?”

    方幼宜抿了下唇,握著手上的水瓶,

    “嗯,”

    她看著他,神情有些緊張,

    “應該不會是懷孕……我記得你沒有在里面。”

    她聲音越來越低。

    紀臨舟沉默了下,反握住她的手,聲音很平靜,

    “別怕,先去醫院檢查再說。”

    私立醫院這個時間人并不多。

    方幼宜跟著紀臨舟一起上樓進電梯,醫生和護士都已經提前接到過電話。

    護士帶著她先進去,紀臨舟等在外面的休息室里。

    方幼宜心里有點不安,她其實也不確定是怎么回事,但總覺得如果是孕吐反應的話也不會這么快。

    醫生帶著她進去檢查完,讓她在椅子上坐下,給她倒了溫水,

    “沒什么問題,開了藥回去吃就好。”

    紀臨舟站在一旁,很直接開口問,

    “有可能是懷孕嗎?”

    方幼宜愣了下,抬頭看他。

    紀臨舟臉色很平靜,也沒什么避諱,

    “半個月前有一次沒有做措施,但沒有留在體內。”

    醫生低頭在報告單上劃了劃,對此仿佛也早已經習以為常,

    “半個月前事后有做什么措施嗎?有概率,但可能性不會很大。”

    方幼宜搖頭,

    “本來打算吃藥的,不過后來忘記了,也超過時間就沒有。”

    醫生看了眼兩人,

    “那檢查一下吧。”

    她低頭開了單子。

    護士帶著方幼宜又重新做了一遍檢查。

    第55章 樹袋熊 “要你抱我,還要親。”……

    檢查結果出來的很快, 沒有妊娠反應。

    方幼宜松了一口氣,但低頭看了看肚子又莫名有種說不出的低落感。

    可能是在等待結果的半個小時時間里,她已經在腦海里預設過肚子里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的可能性。

    紀臨舟陪著她一起等完檢查結果, 看見檢查單時他臉上表情沒太大的變化,跟著護士一起拿完藥后牽著她下樓。

    方幼宜坐進副駕駛里,看著他側過身給自己系好安全帶,她目光落在他鼻梁和眉骨的線條上, 有話卡在喉嚨想問又沒問出口。

    “怎么?”紀臨舟察覺到她的目光, 側頭看她, 打開車載音樂,隨機放了一首歌。

    方幼宜搖搖頭, 靠著車座椅背,看玻璃車窗上他的倒影。

    紀臨舟好像從始至終都沒太大的反應波動。

    如果剛才檢查出來的結果是她有了寶寶, 他可能也只是這樣。

    方幼宜心里忽然浮起一股有點茫然的感覺。

    就像剛才在車上她說到寶寶,他也只是隨口說她想要就生下來。

    但除此之外好像并沒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反應。

    如果剛剛檢查出來的結果是她肚子里真的已經有了寶寶, 紀臨舟也會只是這樣的反應嗎?

    過了晚高峰時間, 一路通暢。

    紀臨舟單手握著方向盤,看她臉色似乎不太好, 中途停了車, 拉開車門去了邊上的便利店,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支冰淇淋,站在車窗外敲開車門遞給她。

    方幼宜愣了愣,從車窗里看他。

    “天氣冷,只準吃半支。”

    紀臨舟低眸看她, 神色平靜,用之前的方法哄她。

    方幼宜抿了下唇,搖頭,

    “我不想吃。”

    紀臨舟沒說話,只挑了下眉,轉身準備去丟進垃圾桶里。

    方幼宜叫住他,

    “別丟,”

    她仰頭看他,有點賭氣地說,“你幫我吃掉。”

    紀臨舟看了眼手上半化掉的冰淇淋,低頭吃了一大口,

    “為什么不開心?”

    他站在車窗外,垂眼看她。

    夜里的冷風從車窗外吹進來,被紀臨舟在車旁的身影擋住些。

    方幼宜愣了下,原本想說沒有,

    “你是不是不喜歡小朋友?”她想了想還是說。

    紀臨舟蹙了下眉,似乎并不理解她今晚為什么要問好幾遍這個問題,但還是耐著性子回答,

    “不怎么喜歡。”

    方幼宜已經問過一遍,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那要是剛剛查出來有寶寶了呢?”

    紀臨舟垂眼看著她,神色平靜,咽下冰淇淋,沒怎么猶豫地說,

    “你想要那就生下來,不想要就打掉。”

    方幼宜愣了下,

    “就這樣?”

    紀臨舟已經吃完手上的冰淇淋,他好像完全不怕冷,低頭看她,

    “嗯,就這樣。”

    他眼神和語氣都很坦然,仿佛并不覺得肚子里的生命算什么。

    方幼宜仰頭看著他,發現他好像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表情也平靜地跟往常沒有任何異樣。

    不是賭氣,也不是發脾氣。

    而是最真實的想法。

    她忽然意識到,他好像對除了她之外的人和事情都有些過分的漠然。

    紀臨舟沒意識到她的情緒,轉身丟掉手上的冰淇淋紙,又折返回來,把副駕駛車門拉開,蹲在她跟前,

    “但這次是我的問題,沒有考慮到懷孕的可能性,過段時間我打算預約結扎手術。”

    他捏著她的手,漫不經心地說,

    “如果之后你想要一個我們的寶寶,可以再做復通。”

    方幼宜張了張嘴,

    “你不用這樣做,上次是意外而已,而且也沒有……”

    紀臨舟手掌覆蓋在她手背上,打斷她的話,

    “不管生不生,對你的身體影響都不好,”

    他語調平靜,

    “你比這些都重要。”

    方幼宜低眸看著他的臉,路燈落下來,他臉龐冷雋薄拓,講話的口吻仍舊十足平靜,搭配著

    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眼睛。

    方幼宜忽然問他,

    “紀臨舟,你很愛我吧?”

    她問的有些莫名其妙,手也攥了攥他,像是有些不確定。

    紀臨舟眼神看了她一會兒,扣緊她的手,沒正面回答,只仰頭注視著她淡淡道,

    “現在問這個是不是有點晚了?”

    方幼宜沒說話,低頭看了看他,彎腰抱住他,把臉埋進他脖頸里,輕聲說,

    “我可能有一點傻。”

    紀臨舟笑了下,伸手回抱住她,

    “沒事,我就喜歡傻的。”

    —

    周末藏區的調研活動報名人數名額還沒夠。

    方幼宜跟鐘靜下午一起在實驗室的恒溫棚里幫老周做土壤濕度處理。

    臨走之前老周忽然叫她去辦公室,

    “藏區那個調研項目你看過沒?”

    老周開門見山地問。

    方幼宜點頭,她手還沒來得及洗,都是土,也很直接地回答,

    “我去不了。”

    老周坐在辦公桌前,看了看她,

    “你之前不是遞過一個國外實驗室的申請表嗎,這次項目做完進履歷里,對你國外的申請有幫助。”

    方幼宜愣了下,她都已經快要忘記這事了,老周也沒提,她還以為是被拒絕了。

    老周看她的表情,也沒再說什么,

    “反正通知到了,你自己考慮考慮。”

    “嗯,謝謝教授。”

    方幼宜沒再說什么,轉身從辦公室離開。

    紀臨舟最近幾天又開始忙了起來,方幼宜沒有具體去問什么情況,但也知道是港城那邊的事情有了點變化。

    從實驗室出去,紀臨舟的車在門口等著她。

    方幼宜走過去,看見他靠在車門在低頭看手機,簡單的休閑裝,白衣黑褲,天色已經有些黑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邊來往的是學校的學生,有人視線往他那邊看。

    他都恍若未覺,只在她出來后才收了手機,抬頭往她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你今天不是應該很忙嗎?”方幼宜把包給他,她剛剛洗完手,手上濕漉漉的還帶著水。

    紀臨舟伸手接過她的包,拉開副駕駛車門,

    “剛好路過,順便接你吃飯。”

    “哦。”

    方幼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故意讓幾滴濺到他身上。

    紀臨舟站在車旁,抬眼看她,伸出一只手遞過去。

    方幼宜假裝不懂地看他,“干什么?”

    “手給我。”

    紀臨舟靠著車身,拉過她的手,從車里抽了紙巾給她擦手。

    方幼宜站在路邊的臺階上低頭看他,路燈打在他臉上,冷峻好看的五官,好像總是沒太多的情緒波動,卻很有耐心地給她擦干凈手上的水珠。

    他抬起頭看她,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

    “看什么?”

    方幼宜立刻搖了搖頭,往其他地方看。

    紀臨舟挑了挑眉,淡淡看她一眼,把紙巾捏成團,拉開車門讓她先上車,轉身丟了紙巾繞到另一側上車,

    “我明天要回一趟港城。”

    方幼宜坐在副駕駛上,側頭看他,

    “又要回去?”

    紀臨舟點頭,嗯了聲,轉過臉看她,

    “這次很快。”

    他俯身靠過去,幫忙她把安全帶系好,

    “之后就不會再來回跑了。”

    方幼宜抬眼看著他,心里雖然舍不得,但也不好說什么,只悶悶地哦了一聲。

    —

    晚上周姨做的晚飯,紀臨舟一回到家就又接了個電話,然后就去了書房沒出來。

    方幼宜抱著小芒玩了會兒,自己上樓洗完澡打算早點休息。

    老周給她郵箱里發了藏區項目的內容,她覺得老周可能是想讓她去。

    方幼宜想到她之前遞過去的國外申請表,又翻出來看了眼。

    門口傳來點聲音,紀臨舟推門進來。

    方幼宜把筆記本關上,起身去浴室刷牙。

    她本來已經刷過牙,但剛剛陪著小芒玩的時候又吃了點零食。

    紀臨舟跟著推門進來,直接在她身后脫衣服。

    方幼宜愣了下,沒從鏡子里看他,低頭很快的刷完牙準備出去。

    浴室里的燈是暖黃色的,有些刺眼的亮。

    她剛剛刷完牙打算出去,紀臨舟直接從身后一把把她抱了起來,打開花灑。

    方幼宜還穿著睡衣,伸手去推他。

    紀臨舟摁著她的手,把她抱起來抵在墻上,很快將濕掉的衣服剝掉。

    “你,”

    方幼宜很深地喘了一口氣,咬著他的肩膀罵他,

    “你怎么老這樣……”

    紀臨舟手撐著她身后的墻,任由熱水落下來,仰頭吻她,埋進她的脖頸里,

    “改不了,怎么辦。”

    他捏著她的臉重重的吻她,吮吸著她的唇瓣,把人抱下來。

    方幼宜手掌被他牽著,掌心在頭頂的熱水下有些分不清疼痛的摩擦感。

    紀臨舟扣著她的月要,把她轉過去,讓她面朝著墻面。

    她覺得手掌好像不太像是自己的,繞過去的動作也很別扭。

    紀臨舟扣著她的月要把人往懷里摁,掌心往前探過去,不重不輕地撥開她。

    方幼宜覺得有點羞恥。

    兩個人的手掌都在對方的身上,但她根本不會,只完全任由著紀臨舟捏著她的手腕弄。

    “不要,”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推了推他,

    “我要出去。”

    紀臨舟扣著她不讓走,捏著她的臉頰在水流下吻她,忽輕忽重的吻,像是故意的。

    方幼宜面朝著浴室的墻壁,整個人幾乎完全的被箍著掌控在他跟前。

    她發出點聲音,轉過頭去抓他的胳膊,不知道是要推開還是拉近。

    紀臨舟故意不給她,從身后拽著她的手腕,吻她的肩膀和耳后,輕聲問她,

    “要不要抱?”

    方幼宜被熱水泡的發脹,腦袋也昏昏的,想到又有好幾天見不到他,又被他磨的很酸,有點想哭,點了點頭,

    “要,”

    她轉過臉主動去摟住他的脖頸,

    “要你抱我,還要親。”

    紀臨舟從水流里看著她,呼吸沉了一下,攬過她的月要,手掌從身后摁著她,低頭含吻住她的唇瓣,把人提起來掛在自己身上,邊吻邊往外走。

    最終又洗了兩遍澡,方幼宜靠著洗手臺,看他清理,往用完的幾只套子里灌水檢查,自從那次懷孕烏龍之后他們每次都很小心。

    剛剛用完的幾支都檢查沒問題,紀臨舟洗干凈手。

    方幼宜側頭看著他,伸出手,等他抱自己出去。

    紀臨舟抽了毛巾擦手,抵著洗手臺吮了吮她的唇瓣,抱著她往外走。

    “你明天什么時候走?”

    方幼宜像樹袋熊一樣四肢都掛在他身上,舍不得他。

    “明天早上的航班。”

    紀臨舟把燈關了,抱著她躺下,

    “你睡醒我就走了。”

    方幼宜趴在他身上,低頭在他脖頸和下巴上嗅了嗅,又親了親。

    從下巴到鼻尖,到臉頰,到額頭。

    她親吻的動作像小芒一樣,舔著,一點一點的。

    紀臨舟被她親的呼吸重了點,扣著她后頸仰頭回吮過去,有些兇地親她,

    “是不是不打算睡了?”

    “我舍不得你。”

    方幼宜低頭看他,表情有點可憐,“你就

    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嗎。”

    紀臨舟把她往上拉了拉,吻她的額頭,

    “嗯,我抽空反思一下。”

    方幼宜覺得他說的很敷衍,拽過他的手,咬了咬他的手指。

    紀臨舟把手指塞進去,磨她的牙齒。

    “你,你這個人怎么……”

    方幼宜拉開他的手,臉有些熱。

    紀臨舟仰起身看著她,眼神直白又平靜,

    “我怎么了?”

    他靠著床頭,扣著她的后頸把人推到月要月復上坐下,慢慢跟她接吻,逼著她說,

    “我這個人怎么?”

    —

    方幼宜第二天還是堅持跟著一起去機場送紀臨舟。

    徐易過來開的車。

    昨晚幾乎沒怎么睡,方幼宜很困,進了機場大廳人也是暈的。

    紀臨舟拿過行李箱,低頭給她整理了下睡的有些皺的衣領,又不知道怎么忽然托著她的臉又深又重的吻她,舌頭搗進來,吮吸得舌根和上顎都震顫。

    方幼宜被親的呼吸有點緩不過來,人也醒了。

    擔心被人看到,費了半天力才推開他。

    唇瓣吮得發麻,她抬頭看他,眼睛有些紅,

    “機場!”

    她咬牙道。

    雖然他們這塊并沒有什么人,但還是不太好。

    紀臨舟卻毫不在意,只攏著她的臉,低聲道,

    “別亂跑,你們實驗室那個項目不準去。”

    “多給我發消息。”

    方幼宜想問他怎么知道他們實驗室的項目,但已經聽見頭頂的機場廣播了,只點了下頭,

    “嗯,不去。”

    機場廣播又響起。

    徐易在旁邊候著,司機也已經過來在等著送方幼宜回去。

    紀臨舟松開她,似乎還有話想說,但只沉默了會兒,轉身往前面登機口走。

    方幼宜看著他身影消失在登機口,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跟司機說,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在外面等我。”

    司機點了點頭,先轉身去機場外面。

    早上的機場航班不多,洗手間里也沒多少人。

    方幼宜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沖了一把臉,感覺意識好像稍微清醒了點。

    抽了紙巾擦手,身后的門從里面打開,走出來個人。

    方幼宜低頭沒注意,剛剛把紙巾捏成團丟進垃圾桶里,忽然從鏡子里看見對方的臉。

    “程檸?”

    程檸低頭正在洗手,她包裹的很嚴實,帽子圍巾和口罩都沒摘。

    但方幼宜還是一眼認出來她來。

    因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打扮。

    程檸似乎愣了愣,從鏡子里看她,慢慢關了水龍頭,眼神有點警惕,跟之前不太一樣,

    “你一個人來的?”

    她開口先問,聲音很啞。

    方幼宜搖頭,

    “我過來送人。”

    程檸在聽見她說完后好像稍微松了口氣,但并沒有回答她的話,只立刻提起邊上的行李箱快步離開。

    方幼宜在原地愣了會兒,感覺好像哪里有點不對勁,低頭打開手機,有些想聯系方淮晝,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撥過去。

    方淮晝的事情已經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了。

    —

    第56章 獵物 “誰對你好一點,你就要去愛誰?……

    從機場回來, 方幼宜回家補了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小芒學會了開門,居然溜進她跟紀臨舟的臥室跳上床跟她一塊睡了一下午。

    方幼宜醒來后才看見, 抱著小芒把它抱下樓,又重新換了新的被單,清理掉臥室的毛發。

    周末不用去實驗室,宋雨前段時間開了家新的設計工作室, 就在附近的街道胡同里。

    方幼宜訂了一束花, 打算去她的店里看看。

    工作室就開在四合院里, 位置有點難找,方幼宜打車過去到門口才發現有些熟悉, 正事上次他們幾個人一起吃火鍋的地方。

    到的時候喬敏早已經到了,正讓人往里搬著酒。

    方幼宜過去幫忙, 三個人忙活了一通終于才收拾好。

    晚上宋雨下廚在院子里吃燒烤,方幼宜跟著在邊上打下手幫忙洗水果和蔬菜。

    坐下開始吃的時候已經晚上八九點了。

    宋雨負責烤串, 方幼宜跟著喬敏進屋去開酒。

    拿了酒出來又沒看見開瓶器, 方幼宜去屋里找開瓶器。

    出來的時候喬敏拿著手機在看,忽然低低爆了句粗口。

    方幼宜把開瓶器給她, 過去幫忙宋雨拿烤好的肉串。

    “還吃什么燒烤, 快看這個。”

    喬敏走過來,把手機給他們看。

    “方幼宜,”

    喬敏叫她,神色有點擔心,

    “你哥的事。”

    方幼宜愣了愣, 有點沒太反應過來,“什么?”

    喬敏一邊把手機給她一邊開口,

    “程檸卷款跑了, 方淮晝報了警,剛剛爆出來。”

    方幼宜怔了幾秒鐘,看著遞過來的手機,已經上了熱搜。

    方淮晝兩個小時前報的警,程檸之前在網上有點熱度,加上兩人先前鬧出來的,復合之后也一直高調著,不少網友都等著看熱鬧,沒想到又鬧出這一出。

    “什么情況?”

    喬敏之前還不太清楚他們的事,泡完溫泉后才從宋雨那邊知道之前的事,心里還納悶著他們怎么還能湊到一起去。

    方幼宜看著消息,沒說話。

    院子里的冷空氣夾雜著燒烤的煙熏。

    她想到上午在機場洗手間碰到程檸的事情,忽然意識到她當時反應里的戒備和警惕。

    “沒事吧?”喬敏發現她臉色似乎有些蒼白,“要聯系一下你哥那邊嗎?”

    方幼宜搖了下頭,把手機還給她,

    “我哥他是成年人了,自己能處理好。”

    喬敏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么,一旁宋雨開口打斷,

    “烤串要糊掉了,快吃。”

    —

    方幼宜隔天還是忍不住回了一趟方家。

    方世益并不在,似乎還不知道方淮晝跟程檸的事情。

    老太太看見她回來很開心,拉著她留下來一塊吃晚飯。

    方幼宜沒問方淮晝的事情,打算等方淮晝回來之后再說。

    一直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方淮晝也沒回,方幼宜哄著老太太上樓睡覺,打算直接離開。

    到了院子里,方淮晝的車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早已經停在那邊。

    方幼宜從客廳走出來,駕駛座的車窗也從那邊落下來,方淮晝坐在車里玩手機,抬起眼看她,笑了笑,

    “上車,我送你。”

    方幼宜沒說話,只走到他車窗邊,

    “你跟程檸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從一開始他們又在一起后方幼宜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方淮晝的性格雖然風流多情,但是一直以來交往過的每一任女朋友從來都是好聚好散。

    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方幼宜從沒見過他哪一任女朋友在分手后說過他任何不好。

    當初程檸忽然誣陷他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之后方淮晝又跟她攪合在一起就更不對勁。

    只不過方幼宜當時沒有心思再去管他的事情。

    “看見網上的熱搜了?卷了我兩個億。”

    方淮晝很坦然的笑了笑,靠著椅背看她,

    “是不是覺得我活該?”

    他語氣很平靜,視線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想從上面看出來點什么。

    方幼宜看著他,

    “我昨天在機場碰見過她。”

    “哦。”

    方淮晝低頭在手機上點了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她的航班信息查到了,等過兩天警察那邊把人帶回來,有空一起去看看她。”

    他朝著她笑了笑,

    “趁著紀臨舟剛好不在。”

    方幼宜皺眉看他,

    “你什么意思?”

    院子圍墻邊的薔薇花叢有野貓竄過去,發出點聲音。

    方淮晝抬眼看著她,

    “沒什么意思,你了解紀臨舟是什么樣的人嗎?”

    方幼宜愣了下,意識到點什么,轉身就要走。

    車門從身后拉開,方淮晝從車上下來,

    “跑什么?連這種程度的話都接受不了?”

    方幼宜腳步停下來,攥緊了手上的包,無名指上的戒指硌著皮膚的軟肉,有微微的刺痛。

    “你知道我跟程檸怎么認識的嗎?”

    方淮晝停在她身后,聲音慢慢地傳過來,

    “紀臨舟公司到京北的招標會上。”

    他語氣很平靜,笑了下,

    “是

    不是很巧?”

    方幼宜沒有說話,只是想到最開始的時候,紀臨舟說可以幫忙,所有人都找不到程檸,只有他把人帶出來。

    “那又怎樣?”

    方幼宜轉過身,抬眼視線看著他,

    “是他逼著你跟程檸在一起的嗎?是他讓你們之間發生那些事情的嗎?”

    “你愛上他了。”

    方淮晝忽然冷冷地說,

    “你愛上紀臨舟。”

    他看著她,眼睛里沒有一絲情緒,只是很篤定地開口。

    方幼宜微微愣住,腦海里閃過短暫的茫然,很快又平靜下來,

    “我愛他不是很正常嗎?”

    夜晚漆黑,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居然有些悶。

    方淮晝目光靜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忽然低笑了聲,眼神里有淡淡的嘲諷,

    “妹妹,你總是這么天真嗎?”

    他用很多年沒有叫過她的稱呼叫她,語氣輕描淡寫,表情卻有難以掩飾的冷淡和譏諷,

    “誰對你好一點,你就要去愛誰?”

    有一瞬間的沉默和寂靜。

    方幼宜看著跟前的這張臉,想到很多事情。

    想到她第一次來方家的時候他對自己的冷淡和不屑,想到后來他背著發燒的自己去看醫生,想到他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告訴她他才不想當她的哥哥……

    想到自己那些年近乎執拗的追逐和喜歡,想到從意大利回來的那個暑假,方菁砸在自己臉上的日記本。

    她的喜歡和愛好像從來都是很廉價和不對的事情。

    方淮晝從來不在乎,方菁覺得那是恥辱。

    車禍的前一秒,他們甚至還在爭吵,方菁要送她去國外念書,要她不準再跟著方淮晝打轉,舊手機撥給方淮晝的最后一通電話里,她當著方菁的面想要表白,卻聽見那邊的方淮晝用完全不在意的口吻告訴她,想去任何地方想喜歡誰都是她的自由,而他是她永遠的哥哥。

    車窗的玻璃碎片、方菁的血、最后撲過來擋住自己的身體。

    方幼宜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想起的過往,忽然在這一刻血淋淋的撕碎在跟前。

    “對不起,幼宜。”

    方淮晝沉默了下,開口道歉,往前邁進一步,“我只是……”

    方幼宜一把甩開他伸過來的手,轉過身頭也沒回的離開。

    —

    晚上紀臨舟打過來視頻電話。

    方幼宜沒有接,她怕她忍不住會問程檸的事情。

    盡管清楚方淮晝的話帶有故意的性質,但她還是忍不住多想。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如果從最開始就是紀臨舟故意設計讓程檸接近方淮晝,故意讓方家陷入困境,故意不見方世益,故意出現在她求人的飯局上,故意帶著她回家,給她拋出結婚條件……

    方幼宜覺得有點可怕。

    因為她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紀臨舟在最開始的時候應該并不愛她。

    最開始她也不愛他,也不屑于去了解他們之間存在過的那么多巧合。

    但此刻再回頭看之前的那些事情,方幼宜有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像獵物。

    —

    程檸的航班信息早就暴露,第二天上午方幼宜收到方淮晝的消息,告訴她程檸已經被帶回看守所,讓她自己來見一面。

    方幼宜刪掉了短信。

    鐘靜約她去植物園幫忙找一個植物標本,要用來做調研觀察。

    方幼宜跟著她一起在植物園從上午待到了閉館時間。

    一整天她都沒有看手機,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面對一些事情。

    但到了這種時候,如果真的要知道點什么,她也不想是從別人口中知道。

    她要紀臨舟親自告訴她。

    植物園在郊區外,白天兩個人是直接坐公交過來的。

    鐘靜抱著從植物園里借出來的盆栽,也不好再擠公交,方幼宜低頭拿出手機準備打車。

    一開機,不少消息跳出來。

    基本都是實驗室群里的消息,老周在統計藏區的調研名額。

    方幼宜打好了車,幫忙鐘靜拿著她的包,兩個人一起站在路邊等車過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鐘靜忽然開口問。

    “什么?”

    方幼宜愣了下,低頭看著鐘靜,“很明顯嗎?”

    鐘靜懷里抱著倒水蓮,點了點頭,

    “你的心事都是直接寫在臉上的。”

    方幼宜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悶悶的說,

    “這么明顯的嗎?”

    “跟你家里那位有關?”鐘靜試探著問。

    方幼宜點了下頭,又搖頭。

    鐘靜看出來,輕輕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覺得他應該是很喜歡你的,之前在江城的那回,實驗室里都知道呢。”

    方幼宜抿了抿唇,低頭看她懷里那盆倒水蓮的細長葉子,輕聲說,

    “嗯,我知道。”

    車很快過來,到市區不堵車,開了一個小時就到了實驗室。

    方幼宜陪著鐘靜一塊去把恒溫棚那邊把倒水蓮處理好,出來收拾關門的時候,鐘靜忽然接了個家里的電話先走了。

    方幼宜最后一個慢吞吞的從實驗室里出來。

    實驗室樓道外面的路燈壞掉了一個,只有一盞燈昏昏黃黃的落下來。

    方幼宜發現外面好像下起了雨,細細的雨絲,聽不見聲音,被路燈一照才顯得清晰。

    她轉過身準備回去實驗室里拿備用的傘,忽然看見路對面停靠著一輛有些眼熟的車。

    還沒來得及看清車牌號,方幼宜看見有人從車上下來。

    她愣了愣,看清人影后沒動。

    穿著黑色大衣的身影朝著自己移動過來,方幼宜看見雨絲落在他的肩膀和頭發上。

    紀臨舟走到她跟前,低頭先看她,

    “怎么不接電話?”

    雨絲很細,他頭發和眉毛都被雨水打濕,燈光下像很多晶瑩的小水珠匯集在上面。

    方幼宜伸手拉了他一下,不想讓他繼續站在雨里,

    “沒看手機。”

    她把他拉到臺階上面上,拿出紙巾給他擦大衣上面的雨水,

    “你不是后天才回嗎?”

    紀臨舟低頭視線注視著她的臉,任由她給自己擦著身上的雨滴,

    “嗯,提前回來了。”

    方幼宜動作頓了下,

    “為什么提前回來?”

    紀臨舟看了她一會兒,拿過她手上的濕掉的紙巾,

    “想見你,”

    他垂眼看著她,用冰涼的手背碰了下她的臉頰,

    “所以提前回來。”

    他的手非常的冰,像一塊硬邦邦的冰塊。

    方幼宜側過臉躲了一下,

    “你的手好冰。”

    “嗯,”紀臨舟點了下頭,極其自然的反握她的手,

    “有點冷。”

    方幼宜仰頭看他,陰雨天氣的樓道光線里,他臉上神色很平靜,眼睛只看著她,帶著點很淡地笑意。

    心里忽然有點亂。

    “我進去拿傘。”

    她把手抽出來,轉身往實驗室里走。

    第57章 潮濕雨水 狩獵的快感

    回到家, 周姨已經離開,廚房里有熱的雞湯面。

    方幼宜沒有什么胃口,從實驗室里拿了傘兩個人就上車讓司機送回家了。

    路上沒怎么講話, 她表現的很累的樣子,只靠著紀臨舟的肩膀假裝睡覺。

    實際上根本不困,她只是不知道要跟他講什么。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小芒又溜進房間, 蹲在浴室外面的地上看著她。

    方幼宜擦

    了擦頭發, 找了一條干毛巾包著小芒把它從房間抱出來到樓下。

    紀臨舟在陽臺那邊跟人打電話。

    方幼宜走到島臺那邊去倒熱水喝, 聽見他聲音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在說什么。

    “臉怎么這么紅?”

    紀臨舟從外面進來, 視線落在她臉上。

    有些不正常的紅。

    方幼宜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臉,

    “剛剛洗完澡,浴室有點熱。”

    她在浴室待得時間有點過久, 熏的臉頰發燙。

    紀臨舟把掛斷的電話放到島臺上, 轉過身去取出來醫藥箱,拿了溫度計出來, 遞給她,

    “測一下。”

    方幼宜捧著熱水,搖了搖頭,

    “應該沒有發燒。”

    紀臨舟沒有理會,看了眼地上的小芒,走過去把它抱起來, 低頭對著小芒漫不經心道,

    “媽媽是不是不聽話?”

    “……”方幼宜頓了頓,拿出溫度計, 拆開盒子。

    她很少發燒,今天出門也沒覺得著涼什么的,晚上也沒淋到雨。

    臉頰熱純粹是因為剛才在浴室待得時間有些過久了。

    不過上次流感也才剛剛過去不久。

    溫度計含進嘴巴里。

    小芒縮在紀臨舟懷里,眼睛瞪得很大的看著她。

    方幼宜聽見聲音滴一聲,把溫度計拿出來,

    “37度2。”

    她給紀臨舟看上面顯示的度數,

    “我說了沒發燒吧。”

    紀臨舟拿過溫度計看了眼,趁著他單手抱的空隙,小芒一下子從他懷里跳了下來,撞翻了島臺上的水杯。

    方幼宜被嚇一跳,小芒已經竄回樓上,跑回它自己的房間。

    紀臨舟沒管島臺上的水,把溫度計放下來,

    “過來。”

    他開口說。

    方幼宜愣了下,看了看他,慢吞吞往他跟前走過去,

    “干什么?”

    她剛剛開口,紀臨舟伸手覆蓋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身體微微僵硬了下,他低下頭,額頭跟她抵在一起。

    方幼宜抬眼看見他的鼻尖頂著自己的,有些不自在,

    “你,”

    紀臨舟扣著她后頸的手,把溫度計又拿過來,

    “張嘴。”

    方幼宜看著他,有點沒明白,

    “我剛剛不是已經,”

    紀臨舟伸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張開嘴,把溫度計推進去,

    “使用方法錯了。”

    他站在她跟前,用手拿著溫度計,跟她一起等時間過去。

    方幼宜抬眼看著他,頭頂的燈光很亮,有碎發從邊上掉下來,有點癢癢的。

    她抬手去碰。

    紀臨舟摁住她的手,

    “別亂動。”

    溫度計含在口腔里,沒辦法開口說話,方幼宜晃了晃腦袋。

    紀臨舟假裝不知道,沒什么情緒地輕輕挑眉,

    “怎么?”

    方幼宜察覺到他是故意的,踩了下他的腳。

    紀臨舟沒再繼續捉弄她,抬手捧著她的臉,把鬢角的頭發都慢慢撥開,又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

    方幼宜視線看著他,心口微微動了動了,但又想到方淮晝告訴她的那些話。

    溫度計到時間,發出點聲音,紀臨舟低頭看了眼,抬著她的下巴,拿出溫度計,抽了紙巾遞給她。

    “肯定沒發燒。”

    方幼宜墊腳要去看上面的溫度計度數。

    紀臨舟看完溫度計,垂眼看她,

    “低燒。”

    他把溫度計轉過來,給她看上面的度數。

    三十七度八。

    方幼宜愣了愣,抬手自己摸了摸額頭,

    “怎么會,”

    紀臨舟收了溫度計,去拿了退燒藥,剝開拿出來一片給她。

    方幼宜搖頭,捂著嘴巴,

    “能不能不吃,”

    紀臨舟手掌抵著她的下巴,把她的嘴巴打開,親了她一下,

    “不行。”

    “……”

    “看我也沒用。”紀臨舟倒了熱水,遞給她,看著她皺著臉吞下藥片。

    “好了。”

    方幼宜不情愿地咽下去藥片,把水杯給他。

    紀臨舟接過水杯,把島臺上被小芒打翻的水擦干。

    客廳里很安靜,陽臺的窗戶沒關,傳來點動靜聲音。

    方幼宜看了他一會兒,從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后背上。

    紀臨舟動作停頓了下,

    “怎么了?”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多少情緒來。

    方幼宜搖頭,

    “想抱你。”

    紀臨舟任由她抱了一會兒,轉過身,捧著她的臉,低頭吮了吮她的唇瓣,把她抱起來上樓。

    —

    吃完藥方幼宜睡的很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

    從樓上下來,紀臨舟不在客廳。

    周姨正在廚房燉湯,看見她下來立刻道,

    “醒了正好,喝碗湯。”

    方幼宜在餐桌邊坐下,往樓上看了眼,

    “紀臨舟呢?”

    周姨把湯盛出來,

    “一大早就出門了,還帶著小芒去打了疫苗。”

    方幼宜微愣,才想起來小芒這周要去打疫苗。

    喝完湯,方幼宜上樓去小芒房間看了眼,小芒打完疫苗正趴在貓窩里睡覺。

    實驗室那邊今天還要過去,方幼宜給小芒開了一盒罐頭就離開了。

    在實驗室一直待到晚上,有一組數據一直來回沒處理好,鐘靜走之前往她桌上放了一份三明治,方幼宜一邊盯著電腦跑數據一邊拆開三明治吃,等察覺到時間不對時外面天已經黑了。

    關了燈從實驗室離開,手機忽然響了。

    方幼宜低頭打開,是方淮晝的電話。

    樓道的聲控燈暗了暗。

    方幼宜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猶豫了片刻,點了接通。

    —

    方淮晝的車到的很快。

    年后京北夜晚的溫度降的很快,方幼宜站在路邊不過二十多分鐘,手腳早已經凍的冰冷。

    方淮晝停下車,把副駕駛車門拉開,示意她上來。

    方幼宜從另一側繞過去,拉開后排車門坐下。

    “我只有一個小時時間。”

    她聲音有點冷淡。

    方淮晝沒說話,只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直接踩了油門。

    律師已經提前安排好。

    程檸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原本就消瘦的臉此刻看上去更加顯得蒼白。

    看見方幼宜她似乎愣了下,隨機有些諷刺的笑起來,看向她身后的方淮晝。

    方淮晝拉開椅子,

    “你們聊,我出去抽根煙。”

    他說完,轉身離開。

    方幼宜坐下,看著對面的程檸,有些不知道要說什么。

    程檸卻并不意外,神色很坦然,

    “想知道什么盡管問。”

    她唇邊勾起點嘲諷的笑意,

    “方淮晝兜了一圈心思,為的不就是想讓我來告訴你。”

    方幼宜沉默了下,看著對面的人,慢慢開口,

    “你什么時候認識的紀臨舟?”

    程檸頓了下,有些深陷的眼窩盯了她一會兒,緩緩露出來個笑,

    “比認識你哥,要稍微早那么一點點。”

    —

    煙霧在室外的冷空氣里慢慢飄散開。

    方淮晝站在看守所門口的臺階上,腳下是一地的煙蒂。

    身后傳來點動靜聲,腳步很輕很緩。

    他沒有轉身,但也大概猜到是誰,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幾乎已經習慣這樣小心翼翼的靠近,每回他都假裝不知道,習慣性的裝傻,習慣性的忽略,又同時享受著她那樣眼神和期待。

    仗著哥哥的身份可以隨意的對她好,也仗著哥哥的身份隨時抽離。

    聲音一點一點靠近,從他身邊擦過。

    方淮晝看著完全無視他已經走下臺階的人,開口叫住她,

    “打算回哪里?”

    方幼宜沒有說話,只腳步停頓了下,站在他車旁,背影看上去像在發呆。

    方淮晝走過去,尼古丁的氣息漫開,裹挾著冷空氣一起鉆進鼻尖,他一句話沒說,只站在她跟前,低頭看了她一會兒,一把攥著她的手往車邊走。

    手腕被攥住,有些疼,方幼宜想甩開,手背擦過他手上未滅的煙蒂,被燙傷。

    她卻沒有感覺到疼,只是忽然想到紀臨舟,他也總是抽煙,很喜歡抽煙。

    但很少會當著她的面抽煙,也從

    來沒有燙傷過她。

    方淮晝喉結滾了下,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煙,掐滅。

    他松開她,繞過副駕駛位置,一把拉開車門,

    “上車。”

    方幼宜沒動。

    “荒山野嶺你打算自己走回去?”

    方淮晝聲音有些冷,

    “或者你現在打電話讓紀臨舟來接你。”

    名字好像觸碰到某個開關。

    方幼宜走過去,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安全帶。”

    方淮晝從另一側上車,甩上車門,提醒她。

    方幼宜低頭系好安全帶,掉下來的長發擋住她大半張臉,看不清上面的表情。

    “回哪兒?”

    方淮晝問,他聲音溫和了些,

    “晚上是不是還沒吃東西,先帶你去吃飯?”

    方幼宜靠著車窗,沒有看他,也沒回答他的話。

    方淮晝側頭盯著她,忽然笑了,

    “怎么,預料之內的事情,讓你這么難以接受?”

    方幼宜仍舊沒有回答他的話,好像眼睛里根本不存在第二個人。

    方淮晝握緊了手上的方向盤,準備發動車輛。

    安靜逼仄的車廂里,忽然響起聲音。

    方幼宜的手機有電話進來。

    她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也沒打算接的意思,只任由著它響動。

    方淮晝也沒管,握著方向盤,準備踩油門。

    對面的車道忽然傳來鳴笛聲,刺眼的車燈從一側打過來,直直的朝著車前的玻璃照射過來。

    方淮晝皺眉,抬起眼看過去。

    正前方一輛黑色賓利停靠在車道前,幾乎是完全就的擋住他們開過去的路。

    過于刺眼的燈光,方幼宜也同樣察覺到,她好像終于才從某種失神的情緒里回過神來,往對面的車里看過去。

    黑色的賓利車,熟悉的車牌號,里面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手機再次響起。

    方幼宜拿起手機,仍舊沒有接。

    那邊似乎并不在意,繼續打。

    方淮晝視線盯著對面的車里看了會兒,一只手攥緊方向盤,伸手拿過她的手機。

    “你干什么?”

    方幼宜立刻去搶。

    方淮晝神色平靜,直接接通電話,

    “不想接,我幫你接。”

    電話被接通,方幼宜也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手機,放到耳邊,

    “方幼宜。”

    聽筒里是紀臨舟熟悉冷淡的聲音,

    “下車。”

    他口吻平靜,帶著點命令的語氣。

    方幼宜沒有說話,只緊緊攥著手上的手機。

    電流聲摩擦著耳膜,紀臨舟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多余的情緒。

    沉默像安靜的對峙。

    那邊安靜了很久,好像很輕地笑了聲,但聲音聽不出多少笑意,

    “也好,我下車過來找你。”

    “不要,”方幼宜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帶著沙啞,“我想回去看看奶奶。”

    “嗯,”紀臨舟坐在對面的車廂里,視線似乎隔著寂冷的夜色看過來,“下車,我送你去。”

    他又重復了一遍。

    聲音仍舊平靜,但顯然完全沒有拒絕的余地。

    方幼宜沒有說話,冰涼的機身貼著臉頰,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紀臨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潛藏在他那些看似溫柔的表象下的,一直以來都是強硬到近乎冷酷的內里。

    他是從一開始就會逼著她接吻的人,一點一點的讓她接納他,身體先為他打開,然后是心臟也跟著一起。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自厭的情緒。

    為什么她這么容易就心動,這么容易就愛上別人。

    她的愛真的是什么很廉價的東西嗎?

    紀臨舟呢,紀臨舟也是這樣覺得嗎?

    他看著她一點一點的愛上他,像個傻子一樣說愛他的時候,他在想什么?

    是狩獵的快感,還是獵物到手后的逐漸無趣?

    胃部翻涌著,方幼宜忽然很想嘔吐。

    “方幼宜。”

    手機里響起紀臨舟的聲音,輕聲的、溫和的,像他很少時刻會哄她的語氣,

    他說,

    “下車,別讓我再說第三遍。”

    車窗外又飄起了雨絲,細細密密的,從縫隙里吹進車廂。

    方幼宜覺得有點冷。

    方淮晝側頭看她,

    “想下車我不攔你,要走哥一定帶你回家。”

    方幼宜轉過臉看了他一眼,握著手機慢慢開口,

    “紀臨舟,”

    她感覺每一個字都很難吐出來,胃部痙攣著,喉嚨里涌起一股酸澀到脹痛的疼痛感,

    “我今天不想回去,”

    她盡量控制著語氣,顯得輕松,聽起來甚至像是在撒嬌一樣,

    “我想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最后三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

    電話那邊沉默著。

    手機被掛斷。

    紀臨舟沒有回答。

    車燈仍舊打開著,雨絲在刺眼的車燈下越飄越密集,像昨晚實驗室樓下那樣。

    黑色賓利車門被打開,紀臨舟從車上下來,徑直朝著她這邊過來。

    他臉上沒有表情,伸手敲她這一側的車窗。

    方幼宜隔著車窗看他,雨絲落在他臉上,從鬢角,到眉毛,神情始終平靜,只盯著車窗里。

    跟昨晚不同的,雨越下越大,車窗被敲擊著,分不清是雨滴還是他扣開車門的聲音。

    方幼宜緊緊攥著手機,看著他頃刻間被大雨澆透的臉。

    黑色玻璃車窗擋住車外的視線,但紀臨舟卻好像能夠看見她似的,目光始終盯著她。

    方淮晝在駕駛座上看著,忽然拉開車門下車,大步繞過去,朝著紀臨舟揮過去拳頭。

    方幼宜愣住,隔著車窗看見在雨里的人。

    紀臨舟只挨了一拳,很快抬手朝著方淮晝臉上狠狠砸過去,將人打翻在地上。

    方幼宜想拉開車門,紀臨舟已經先一步跨上駕駛座,關上車門。

    夾帶著潮濕雨水的冷氣鉆進車廂。

    方幼宜側頭看他,他面無表情,直接用力鎖上車門,握著方向盤,發動車輛。

    第58章 某種幻覺 “那誰來放過我?”……

    方幼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帶回家的, 一路上車沒停過。

    她的手腕被攥得很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丟到臥室的床上。

    室外濕冷的空氣已經變得稀薄,紀臨舟渾身濕透, 但神色仍舊平靜,從衣柜里取出來干凈衣服和毛毯丟給她,

    “去洗澡。”

    方幼宜看著他沒說話,她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的發抖。

    原本想要冷靜之后再說的話在這一刻終于不受控制的沖出大腦,

    “為什么?”

    紀臨舟背對著她, 他身上的襯衫和西褲已經全部被雨水澆透, 卻并不顯得狼狽。

    方幼宜目光死死的盯著他的背影,

    “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 故意讓程檸跟我哥……”

    她有些講不出話來,喉嚨變得哽咽, 只匯聚成一句聽起來顯得蒼白而可笑的問題,

    “紀臨舟, 你為什么要這樣?”

    空氣寂靜, 緩慢。

    紀臨舟站在衣帽間門口,身上濕掉的襯衫已經被他脫掉, 他隨手抽了一件干凈的襯衫披上, 慢慢轉過身看她。

    “你哥跟程檸的事情?是我逼著他們在一起逼著他們發生關系的嗎?”

    他神情和語氣都很平靜,好像只是困惑,看不出一絲的情緒波動,冷峻硬挺的面龐上還有未散開的雨水,劃過他的眉骨和鼻梁。

    方幼宜愣住, 拿過床邊的枕頭,朝著他狠狠砸過去。

    紀臨舟面無表情,擋也沒擋, 只是走過來看著她,

    “所以你是為了你哥跟我鳴不平?”

    他說完,甚至還笑了下。

    “我可以跟他們道歉。”

    他語氣坦然,半蹲在方幼宜跟前,去握她的手,

    “你想讓我怎么道歉都行。”

    方幼宜看著他的臉,手掌控制不住的在微微發抖。

    “很冷?”

    紀臨舟低頭看她顫抖的手,掌心握住她。

    方幼宜用力抽出來自己的手,別過臉,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一開始讓程檸故意接近我哥,等著我來求你的時候,你就已經在愛我了嗎?”

    她聲音很輕,問出心里真正最在意的問題。

    他的蓄意接近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狩獵。

    紀臨舟沒有說話。

    方幼宜側頭盯著他,瞬間明白,

    “為什么?”

    “重要嗎?”

    紀臨舟站起身,臉上神色很冷靜,似乎全然不在意。

    “怎么不重要?”

    方幼宜聲音大了點,她感覺到自己額角的青筋在跳,頭皮痛的她

    發麻,打濕的后背從看守所出來時就已經浸滿冷汗,她強撐著看著跟前的人,又重復了一遍,聲音變得很慢很低,

    “怎么不重要?”

    如果不是他先愛她,她根本就不敢去愛上他這樣的人。

    紀臨舟沒有說話,視線落在她臉上,

    “好,”

    他盯了她一會兒,慢慢點頭,

    “那就重要。”

    “你哥和程檸都跟你說了什么?”

    他往后退開幾步,忍住想抽煙的沖動。

    從在舊金山的時候他就在讓徐易處理這事,但程檸偏偏自作聰明,居然想到卷款跑路,方淮晝也是故意放任程檸,找準了時機直接報警,寧愿鬧成現在的局面,也要把他拽出來。

    他的話基本等同于默認。

    方幼宜眼圈頃刻間全部紅了,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三年前嗎?”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根細密的線纏繞著,那根線正在一點一點收緊,滲血,撕裂。

    而最開始的時候,是她自己獻出心臟的。

    情緒上涌,她索性直接不管不顧全部問了,

    “你給我發短信的時候是不是根本沒有愛上我?”

    “你在江城跟我說,你也想知道的時候是不是也根本沒有愛我?”

    “還有在……”

    “夠了。”

    紀臨舟忽然覺得焦躁,那股失控的恐慌感再度席卷他,他直接開口打斷她,

    “我現在愛你不就行了?”

    一瞬間的寂靜,方幼宜忽然笑了,

    “現在?”

    她看著他,心如死灰,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只是把我當成什么獵物一樣,想要得到我,或者說,得到我廉價可悲的愛!”

    “方幼宜,”

    紀臨舟神色冷了一點,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的愛跟廉價和可悲這兩個詞有任何關系。”

    方幼宜已經完全不在乎了,也根本聽不進他說的話,

    “不廉價嗎?我才認識你多久,就愛上你了,這還不廉價?!”

    紀臨舟盯著她,額角的青筋很明顯地繃緊。

    他轉過身,

    “你先冷靜一下,洗個熱水澡。”

    方幼宜看著他的表情,心里升起一股快意,近乎破罐破摔一般,

    “怎么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一點也沒意思,不過如此,那么輕松就得到了,幾個月,三個月?四個月?你就這樣……”

    紀臨舟轉過身,看著她蒼白的臉,把人從床上撈起來,直接抱進浴室,打開浴缸的熱水,伸手剝掉她身上的濕衣服。

    “滾開,別碰我!”

    方幼宜伸手打他,手背的巴掌不偏不倚的剛好揮到他臉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她力度足夠的大,紀臨舟的半張臉瞬間紅了。

    紀臨舟沒有動,只站在浴缸外,起身也跨進浴缸,直接握著她的手,

    “一巴掌夠嗎?”

    他掌著她的手腕,往自己臉上招呼,

    “繼續。”

    方幼宜不說話也不動手,只用通紅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

    紀臨舟盯了她一會兒,伸手剝開她的衣服,把熱水開到最大。

    濕冷的雨意消散,身體慢慢回溫。

    方幼宜的手和肩膀還在微微發抖,她眼睛看著跟前的人,曾經的那些愛意和喜歡在此刻都變成一把把鋒利的帶血的刀子將她的心臟攪得稀巴爛。

    他卻若無其事。

    “想聽我說點什么嗎?”

    紀臨舟看著她,起身站在浴缸里,抬手關掉頭頂的花灑。

    方幼宜看著他不說話。

    “比三年前更早。”

    他身上剛剛換掉的襯衫已經被水打濕,

    “你第一次去牛津看方淮晝,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之前,我就已經在想你是誰,想知道你的名字。”

    浴缸的水漫開沿著壁面落到地板上。

    方幼宜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她抬眼看著跟前的人。

    紀臨舟垂眼看著她,慢條斯理地解襯衫扣子,

    “你在路邊的長椅等人,我從酒吧出來去便利店買煙,一眼就看見你在哭。

    隔天在教堂,你跟神父祈禱,對著禱告室表白,你還記得嗎?”

    方幼宜心臟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Until the very starts burn out and the cosmos collapses into oblivion.Until language exhausts itself and all metaphors wither away.”

    他輕輕念出來,語調沒有絲毫的溫情和繾綣,只是平靜地重復五年前教堂的某個午后。

    方幼宜看著他,感覺到不受控制地顫抖。

    浴缸的水溫熱,并不會感覺到寒冷,她分不清這股冷意是從何而來的。

    “牛津有三百五十八間酒吧,從那間酒吧出來附近有五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但我偏偏進了那間酒吧,進了那間便利店;

    教堂的禱告我沒打算去,所以進了禱告室抽煙,偏偏你又要在那個時候闖進來。”

    “我跟你哥的關系算不上好,但那天我偏偏就去了你哥的生日會;

    我們本來沒遇到,但我偏偏又撿到了你的相機,你又偏偏跑回來要找你的相機。”

    他語氣很平靜,但每一個字都說得足夠清晰。

    “方幼宜,”

    他停了下來,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臉,慢慢擦掉她臉上的水滴,聲音冷靜,告訴她,

    “不是我不放過你,是你不放過我。”

    伊甸園里的蛇和夏娃,從始至終都是她的愛先引誘了他。

    地板的水流聲慢慢變低,平息,寂靜。

    那些方幼宜從未曾知曉的另一面,只屬于紀臨舟一個人的過往空白的時間。

    她第一次聽他說起來,卻是在這種時刻。

    她沒覺得感動,而是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慌感。

    她從來都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有一個人,用獵物一樣的眼神在暗中觀察著,狩獵著。

    眉骨旁的青筋突突直跳,方幼宜仰頭看著跟前人的臉,感覺到一種近乎暈眩般的失重。

    她一把揮開他的手,

    “別為你的惡心找這樣的借口!你大可以從一開始就告訴我,而不是費盡心機的逼著我主動找上你,逼著我接納你,用你的糖衣炮彈引誘我愛你!而你只是高高在上的,冷靜的看著我愛上你!”

    方幼宜幾近崩潰地開口。

    浴缸的水面波動著,紛亂著。

    紀臨舟的手臂被重重的甩到浴缸壁面上,他動作有片刻的停頓,隨即側過臉看她,他抬起手,重新捏著她的下巴,用拇指刮過她的眼角的淚水,很淡地笑了,

    “隨便吧。”

    他說完,一把將她從浴缸里抱起來,用干毛巾包住她的身體,扛起人出門丟到床上。

    “滾開你,別碰我!”

    方幼宜大腦灼燒,潛意識地抗拒,不停的掙扎,直接張嘴咬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氣的將牙齒嵌進他的血肉里。

    鐵銹味在唇舌間漫開,混著她干澀的眼淚。

    紀臨舟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用手掌扣著她的后頸,將她壓在床上,等她慢慢平靜下來。

    “不碰你。”

    他開口,聲音很平靜,手指攏過她的頭發,

    “睡一覺,等明天你想好再跟我說。”

    唇齒間幾乎都是血,方幼宜感覺到溫熱的鐵銹味道,眼淚忽然滾下來,她忍不住崩潰的哭了起來,又開始道歉,

    “對不起,我沒有故意想要傷害你,”

    “我只是,我只是……”

    太難受了,她無法形容心

    里那股近乎自厭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可笑的小丑一樣,沒有人在意她,沒有人在意她的愛。

    “沒關系,沒關系。”

    紀臨舟抬起她的臉,用指腹擦掉她唇邊的血,

    “我不疼。”

    方幼宜看著他的臉,仍舊是熟悉的面龐和五官,她眼眶酸脹,卻不想再哭,胃部劇烈的痙攣抽搐著,她偏過臉,抽回自己的手,側身躺回床上,將自己蜷縮起來。

    紀臨舟看著空蕩蕩的掌心,盯了她片刻,拉過被子,倒了熱水放到床頭柜上,轉過身,關上燈離開。

    —

    一整晚都是斷斷續續的噩夢。

    一會兒是車禍之前的跟方菁的爭吵,一會兒是方淮晝假裝無視的背影,但大部分時刻都是她跟紀臨舟兩個人。

    他在一個人到山上來找她,背著她下山;他在江灘邊說他從來沒有看過人跳芭蕾;他用鑰匙扣打開橘子汽水遞給她……

    但她忽然想起來,他從來沒有真正的說過愛她。

    頭腦昏沉,嗓子和眼睛都很干。

    方幼宜不記得昨天晚上掉了多少眼淚,也不記得是怎么睡過去的。

    但在浴室里紀臨舟跟她說的那些話卻很清晰。

    原來早就開始了,從五年前就是,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獵物嗎,還是有了感情的獵物。

    她走到衣帽間里,翻出來行李箱,只收拾了自己最開始帶過來的衣服,全部扔進去。

    打開門。

    小芒正蹲在他們的臥室門口看著她,有些可憐的叫了一聲,伸著懶腰扒拉她的褲腳。

    方幼宜動作停頓了片刻,推著行李箱,越過小芒,往樓下走。

    客廳里,周姨并不在。

    紀臨舟在陽臺上抽煙,他身上穿著的還是昨晚著浴室打濕的襯衫,背影在還未完全天亮的晨光里看上去顯得冷淡而模糊。

    行李箱的滾輪聲發出動靜,他掐了煙,轉身走進來。

    “醒這么早,想吃什么。”

    他好像完全沒有看見她手上的行李箱,只伸手碰了下她燒紅的臉,淡淡開口問。

    方幼宜看見他眼睛里的紅色血絲,還有身上很濃的煙味,眼底有淡淡的烏青。

    “不用,”她側過臉,攥緊行李箱,冷淡地說,

    “協議還有半年到期,我要提前搬走。”

    紀臨舟沒說話,只盯著她看了會兒,好像是聽見什么很好笑的笑話似的,慢慢笑了下,

    “搬走?搬去哪兒?”

    方幼宜不看他的臉,

    “去哪里都行,還有半年,算我毀約。”

    “毀約?”

    紀臨舟注視著她,神色很平靜,只看了看她手上的行李箱,淡聲說,

    “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

    方幼宜微微愣住,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直白的告訴她。

    紀臨舟也完全不在意,只走到一旁的島臺邊,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溫水,拿出來上次的退燒藥片,

    “你臉色很差,應該是發燒了。”

    “吃完藥帶你去醫院。”

    方幼宜不動,只背對著他,她似乎有些無力,肩膀微微往下沉了沉,

    “紀臨舟,你放過我吧。”

    “我現在腦子里很亂,我不知道留下要怎么面對你,我……”

    她有些說不下去。

    小芒從樓上下來,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叼出來紀臨舟的領結,正鬧著發出點動靜聲。

    但客廳里的兩個人都好像沒有察覺一般。

    紀臨舟神色看不出什么變化,只垂眼看著手上的水杯,仰頭自己喝掉杯子里的水,

    “放過你?”

    他換回熟悉的口吻,帶著點冷淡的語氣,把空水杯放到島臺邊緣,慢慢走到她跟前,伸手捏著她的下巴抬起來,沉默了會兒,他扯了扯唇角,

    “那誰來放過我?”

    領結在地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音,紀臨舟忽然轉過臉,拿起島臺邊緣的玻璃杯,直接朝著地面砸過去。

    碎片濺開,小芒被嚇得立刻竄開。

    碎片裂開的聲音平息,將一切都恢復沉寂。

    紀臨舟低頭盯著她的眼睛,停頓了會兒,像是又恢復了冷靜,用一種十足理智又有點困惑的語氣問她,

    “方幼宜,你不是已經愛上我了嗎?”

    心口仿佛被一把尖銳生銹的利刃刺穿,方幼宜忍著眼眶的酸痛,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從一開始就在……”

    “重要嗎?”

    紀臨舟打斷她的話,他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平靜道,

    “得到不就行了?”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仔細的觀察著她臉上的每一寸表情變化,得到了答案,

    用一種極度篤定又平靜地語氣又重復了一遍,

    “方幼宜,你已經愛上我了。”

    大腦暈眩,昏沉。

    仿佛有巖漿在灼燒,胃部再度翻涌起來,那股痙攣反胃的感覺襲來。

    方幼宜忽然用力一把甩開人,轉身往洗手間過去。

    喉嚨酸痛腫脹,胃部不停的抽動痙攣著。

    方幼宜抱著馬桶,幾乎恨不得將身體胸腔里所有刻有紀臨舟三個字的器官全部都一起吐出來。

    鋪天蓋地近乎暈眩一般的干嘔后,馬桶沖刷下去,發出聲音。

    一杯溫開水被放到跟前。

    紀臨舟站在她身后。

    但沒有說話。

    好像也沒什么好說的,在她在聽見他說出那句她已經愛上他后,她給出的反應是嘔吐。

    這就是他處心積慮得到的,她給出的。

    “協議時間是一年。”

    冰冷的沒有一絲機質感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紀臨舟平靜地開口,仿佛并不在意她給出來的反應,

    “結束之前,你都必須跟我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即使我讓你這么惡心,你也必須忍受。”

    他一字一句說完,轉身離開浴室。

    片刻后,陽臺那邊忽然傳來砰地一聲響,像是有什么大型盆栽物品掉在地上碎掉的聲音。

    紀臨舟在陽臺打電話,叫醫生上門過來。

    方幼宜從暈眩麻木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嘔吐讓她沒有一絲力氣,手臂滑下來跪在地上。

    小芒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跑了出來,正蹲在她旁邊看著她,眼神茫然而純澈。

    胃部的酸水還在泛濫,方幼宜額頭昏沉暈眩,連呼吸都是抽痛的。

    視線不斷的收窄,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無名指上的戒指硌著軟肉,她低頭看著。

    所有甜蜜的、美好的記憶好像瞬間像泡泡一樣碎掉。

    從未出現過,不過是她的某種幻覺而已。

    第59章 墓園 跟今晚很像的雨

    方幼宜醒來的時候床邊正在吊水。

    嘴唇很干, 她動了動,不小心牽扯到腕間的針頭,一瞬間立刻感覺到冰涼的滴水回流到身體里。

    “哎, 小心針頭,吊著水呢。”

    房間門從外面推開,周姨端著湯快步進來。

    門縫忘了關,一直在外面的小芒也立刻探頭探腦的跟進來。

    方幼宜嗓子干啞, 想要喝水,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 也不記得自己在衛生間嘔吐完發生了什么。

    周姨走過來,把 湯放在一旁, 心疼的看著她,

    “高燒到三十九度多, 今早才退燒,也太不知道愛惜身體了。”

    小芒跳上床, 在她腿上蹲著看她。

    方幼宜沒有說話, 覺得眼眶同樣有種脫水的干澀,

    “周姨, 我想喝水。”

    她終于開口, 聽見自己的聲音有種幾近撕裂的沙啞。

    “好好好,馬上去給你倒水。”

    周姨立刻放下手上的湯,轉過身去倒水。

    方幼宜仰頭看了眼頭頂的吊水瓶,想拔掉針頭下床。

    周姨端著水看她又要動,立刻攔住她,

    “不能亂動,這燒才剛剛退了點,晚上醫生還會過來。”

    她把水遞給方幼宜, 神色難掩擔憂,又不好說什么,

    “再怎么吵架,自己的身體也是最重要的啊。”

    方幼宜臉色蒼白,用沒打吊水的那只手接過水喝完。

    “湯是先生走之前特地交代我熬的。”

    周姨端起來要喂給她。

    方幼宜別過臉沒喝,只抬頭看了眼吊水,

    “他人呢?”

    周姨頓了頓,

    “昨晚一直在床邊陪著,直到今早退燒才走的,早上走的時候說這兩天在公司住,暫時不回來。”

    方幼宜眼睫微微動了動,沒有說話,讓周姨喂她喝完一碗湯。

    一整個白天,方幼宜都在臥室沒下樓。

    吊水打完,周姨上來給她切了水果,又找來幾本書給她看,小芒在邊上陪著她玩。

    方幼宜的手機和筆記本全部都被收了起來,沒有任何跟外界聯系的方式。

    她剛拔完針頭的時候開口問周姨要了一次,對方也含糊其辭,讓她好好休息,說等病養好之后再說。

    晚上醫生上門來給她檢查了下身體,重新量了體溫,還有點低燒,但用不著再繼續吊水了,只開

    了藥,讓好好休息。

    等人離開,方幼宜也從樓上下來。

    客廳很安靜,周姨在廚房里忙活。

    島臺邊昨晚打碎的水杯玻璃碎片早已經收拾好,看不出任何爭吵過的痕跡。

    她走到陽臺。

    之前一直放在上面的那盆蘭草已經不見了。

    “怎么下來了?”

    周姨隱約聽見點外面的動靜從廚房出來,看見她嚇了一跳,立刻過去要攙扶著人。

    方幼宜看著陽臺上空掉的位置,

    “周姨,我的蘭草呢?”

    周姨愣了愣,空著的手捏了捏身上的圍裙,

    “蘭草昨天不知道怎么掉了下來,已經收拾了。”

    方幼宜看著空掉的位置沒有說話。

    昨晚在浴室的時候聽見陽臺的聲音她就已經猜到了,但此刻心里居然沒任何感覺,可能是一整晚的高燒之后讓她實在抽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緒來處理這件事,

    “盆栽碎掉了,那蘭草呢?”

    她聲音很輕,還帶著點喑啞。

    周姨神色有些為難,還是開口說了,

    “這……先生清理的,讓我直接扔了……”

    小芒跟著從樓上下來,也跑到陽臺,在邊上跳了跳,扒拉著方幼宜的裙角。

    方幼宜彎下腰,抱起小芒,沒什么血色的臉上看不出情緒起伏,只又回到客廳里。

    周姨走進來,有點擔心,

    “您要是喜歡,改天讓先生他肯定……”

    “我上樓休息了。”

    方幼宜打斷她,抱著小芒上樓離開。

    周姨愣了愣,看著她生了一場病后明顯纖瘦不少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有些揪心。

    今天一大早她過來就發現家里客廳和陽臺那邊的打碎的杯子和盆栽,又看見醫生在,心里大概就知道出了事,但也不敢多問。

    直到紀臨舟從樓上下來,疲乏的神色明顯是一整晚都沒睡的樣子,但也只是交代她這段時間住在家里,看好太太,別讓她接觸外界,有什么情況及時跟他匯報,之后就離開了。

    —

    方幼宜回到臥室,她意識很清醒。

    身體雖然累,但可能昨晚睡了太久,此刻反而沒什么倦意。

    衣帽間的燈不知道是不是忘記關掉了,她起身走過去,把燈關了。

    地板上有衣服掉下來,應該是昨晚爭吵的時候紀臨舟帶下來忘記放回去的。

    她撿起來,是他的襯衫。

    方幼宜想到剛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故意讓她幫他解領結,但她不會,最后弄的一團亂。

    她把襯衫疊好,放了回去,但沒有再回到床上,而是出門下了樓去了紀臨舟的書房。

    紀臨舟的書房門沒有關,也沒上鎖。

    方幼宜走過去,打開他的電腦。

    書桌旁邊有打印機,她打開文檔,手指在鍵盤上敲了敲。

    屏幕上出現幾個字,離婚協議書。

    打印機發出聲音,薄薄的兩張紙。

    方幼宜彎下腰取過來,伸手去拿書桌上的筆,準備低頭簽上自己的名字。

    深色的書桌桌面很干凈,除了辦公的電腦屏幕,旁邊只放著幾份文件,連一本書都沒有。

    但一抬眼,桌面上放著一只相框。

    相框的位置放的很奇怪,既不是擺正的位置,也不是跟整齊簡單的書桌和諧的位置。

    但好像辦公的時候只要稍稍抬起臉就能夠一眼看見相框里的照片。

    方幼宜視線停留在相框上,沒有挪開。

    銀白色邊緣的相框,照片不是很清晰,是在不太明亮的光線下拍的。

    照片上的她她穿著過分寬大的藍色沖鋒衣,臉頰上有一塊臟兮兮的,手上拿著瓶水,看著鏡頭的表情有些呆滯又帶著點戒備,身后是空曠的草地和夜晚的山林。

    如果不是照片上夜晚的山林和登山服,方幼宜估計已經想不起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了。

    她明明記得當時讓紀臨舟刪掉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留下來還打印出來放在書桌上的。

    那個時候她還傻乎乎的,心里對他很防備又有點說不清楚的討厭,所以在他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神情來。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可能就是照片那天,他沒有等搜救隊就一個人跑到山上找她,又背著她下山。

    在那個高速公路邊帶著院子的小房子里,他睡在地上,她偷偷看他,開始對他感到好奇、想要跟他說話、藏起的打火機被發現,然后就慢慢變得不一樣了。

    方幼宜拿起相框,盯著照片后面的山林看了很久,把照片翻倒在桌面上,起身離開書房。

    —

    紀臨舟從公司離開已經是凌晨。

    他沒讓徐易開車,自己開了車回家。

    客廳里靜悄悄的,他在玄關換了鞋,感應燈亮了,又被他摁滅。

    他坐在客廳中間的沙發上抽了幾根煙,起身走到陽臺。

    之前擺在那里的那盆蘭草被他昨晚動手砸了。

    今早他讓周姨把蘭草連帶著打碎的土和碎片一起處理掉,但從家里離開去公司的路上,最終又讓司機把車折返回去,翻出了那株蘭草送到花店讓人重新養了起來。

    濕涼的風從玻璃縫隙里刮進來,夾雜著細密的雨絲。

    京北最近一連好幾天都在下雨,時而又出太陽。

    天氣怪得很。

    紀臨舟低頭撥弄著打火機,他今晚原本沒打算回來,但又不太放心。

    周姨電話里說方幼宜一整天都在房間,中間下來過兩次,一次問她蘭草,一次去了他的書房。

    紀臨舟在辦公室里調出來書房的監控,看見她推開門進來,打開了他的電腦。

    不久前的流感加上這次的發燒,她的身影在監控畫面里都顯的消瘦許多。

    紀臨舟看見了電腦屏幕上打出來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字。

    經過昨晚的一通爭吵,他并沒有感到多少意外。

    打印機里兩張薄薄的紙出來,她卻忽然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桌面看。

    紀臨舟調了調鏡頭,也同樣看見了桌面上的那只相框。

    具體是什么時候放上去的他已經不大記得了,總之是那次回來后沒多久,在去江城找她以前就已經放在書桌前有一段時間了。

    辦公室的書桌上有一只同樣的相框,他已經習慣,以至于在剛才都沒發現她是在看那只相框。

    紀臨舟也看自己桌上的照片,拍的不算好,抓拍的照片。

    拍照之前他還故意用手指在她臉上蹭臟了一塊,之后說刪掉又沒有刪掉,還鬼使神差的打印了出來。

    他很喜歡這張照片。

    看起來有些呆,不怎么聰明的樣子,很好欺負。

    明明生氣他對著陽臺上的蘭草抽煙,但又不敢對他發脾氣,以為他不知道一樣偷偷藏起他的打火機。

    紀臨舟想到三年前她忽然從托斯卡納離開那次。

    他被不打一聲招呼就放鴿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悅,但卻還是主動問方淮晝要了她的電話給她發過去短信。

    從一開始去找她,他就是想著要追求她,想要跟她談一場戀愛。

    只是戀愛而已,結婚什么的當時根本沒有想。

    結果人中途跑了,短信也石沉大海。

    說不清是怎樣的心理,他當

    天半夜就買了機票回國,去了京北,打算當面找她說清楚。

    至于說清楚到底是說什么他也不知道。

    于是打算就只問她要不要跟自己談戀愛。

    不管對方是會把自己當成神經病還是怎么也好,他都打算試試。

    即使還沒完全清楚當時的心意,但腦海里想的卻是,中學時期那些談戀愛的人不也都是這樣的嗎?

    尚且分不清什么是愛什么是喜歡,抑或是荷爾蒙作祟,但只想要跟那一個人談戀愛,不就是世俗意義上的愛情。

    他在這方面可能只是晚了些明白。

    飛機落地京北,他立刻就去了方家打算找她,但到的時候卻是參加她母親的葬禮。

    整個葬禮他全程都在,方世益還當他是因為跟方淮晝的關系才來。

    這實在不是一個問人要不要跟他談戀愛的好時機,于是葬禮結束后,紀臨舟一個人開車打算離開。

    車子經過墓園外,他從車窗里看見方幼宜一個人坐在路邊。

    當時也在下雨,跟今晚很像的雨,細密的雨絲。

    她神情看上去很空白,臉上有淡淡的痕跡,像是眼淚,又有點像是雨絲吹上去的。

    跟第一次在牛津看見她的時候有點像。

    他坐在車里看著她,發現她一動不動,好像是把自己當成了什么長在路邊的植物一樣,只是發呆。

    他從車里下來,考慮要不要在這種時刻趁虛而入,上去給她送一把傘,或者只是坐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發呆。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只是靠著車身,一邊抽煙一邊跟著她一起淋雨。

    從小到大紀臨舟很少有什么強烈的情緒起伏,他大部分時候對外界的感知都是趨于一種近乎漠然的冷淡,旁觀而已。

    那天也是旁觀,雨絲落在他身上,跟煙霧一起吸入肺腑里,他看著像長在路邊植物一樣的方幼宜,也只是在旁觀。

    雨滴砸落在車窗上,緩慢的,低沉的。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煙,絲毫沒有意識到,有時候就是這樣,往往不經意的很多個瞬間,有些事情就已經發生了變化。

    比如他忽然不再想要只是跟她談一場戀愛而已。

    他想要更多,但具體更多是什么,他沒有去想。

    當時有更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紀懷風給他出的難題,他爸養在國外的私生子,寧絮的病情,他剛跟人合作的公司即將上市。

    他掐了煙,給方淮晝打過去電話。

    等方淮晝的車開過來,把人接走。

    他在雨里抽完最后一根煙,一個人驅車離開了京北,再沒有出現在她跟前。

    第60章 離婚 除非我去死。

    紀臨舟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了一晚, 一大早周姨從房間出來看見他嚇一跳才把人叫醒,問他怎么睡這兒了。

    紀臨舟沒說話,只摁了摁眉心, 聞到自己身上很重的煙酒味道,起身往樓上看了眼。

    “太太還沒醒呢。”

    周姨知道他在關心什么,立刻開口說,

    “昨晚送飯上去的時候在看書, 看著身體恢復了不少, 再養養應該就好了。”

    “嗯, 這幾天麻煩您了。”

    紀臨舟開口說話,聲音沙啞的厲害。

    過度的尼古丁和酒精的浸染, 加上最近一連好幾天基本沒怎么閉過眼,頭痛得厲害。

    周姨看了看他, 嘆了口氣,想著自己一個外人本不該多說還是忍不住說了,

    “您這幾天先等等, 冷靜點消了氣再好好道個歉,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說的呢, 兩個人要一塊走那么多年, 有些事情該低頭還是得低頭。”

    周姨原先就在紀家,負責照顧紀臨舟的起居,小時候見得多,大了以后其實也很少接觸。

    直到紀臨舟忽然結了婚,才把她從港城調過來, 讓照顧方幼宜。

    紀臨舟低頭看著沙發茶幾上的空酒杯,昨晚喝到后面他就直接睡了,原本是打算回酒店休息的, 但也沒走。

    周姨說完,他沒作聲,只撐著額頭,過了會兒才站起身拿起沙發上的外套,

    “我先去公司了,有什么事情麻煩您看著點。”

    周姨看他起身還晃了下,明顯是酒還沒完全醒,臉色也差,

    “你這臉色差的,先上樓沖個澡我給你煮碗醒酒湯,喝完再叫老王送你去公司。”

    宿醉后確實頭暈,紀臨舟想了想,點了頭,

    “行,你給王叔打個電話。”

    他把手上的衣服放下,轉身去樓上客房的浴室沖澡。

    周姨看著他上樓離開,輕輕嘆了口氣轉身給司機老王打了個電話讓過來接人,然后才去廚房煮醒酒湯。

    —

    方幼宜醒了從樓上下來,聽見一樓客廳里有點動靜,她走到島臺邊去喝水。

    周姨以為是紀臨舟洗完澡下了樓,從廚房里出來,

    “我順手煮個面,吃完再回公司?太太這會兒應該……”

    她話還沒說完,看到島臺邊站著的人是方幼宜,愣了愣,

    “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方幼宜聽見她說的話,加上客廳茶幾那邊還沒來得及收掉的酒和外套,心里已經多少猜到了。

    “嗯。”

    她點頭,往沙發那邊看了眼,沒有說話。

    周姨往樓梯上看了看,有些擔心,怕兩人還沒冷靜下來這會兒碰到又要再吵起來,

    “要不……”

    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紀臨舟沖完澡從樓上下來,顯然也一眼看見了島臺邊站著的人。

    方幼宜聽見聲音,但沒轉頭,只對周姨講,

    “廚房里火好像沒關。”

    周姨愣了愣,也才想到鍋里還有煎蛋,立刻往廚房里去。

    紀臨舟在樓梯上站了會兒,低頭系好袖口,走到沙發邊,拿起上面的黑西裝外套和手機,打算直接回公司。

    “吃完飯再走吧。”

    方幼宜開口,語氣很平靜,看著他的背影,

    “周姨煮了你的份。”

    紀臨舟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看她,點頭,

    “好。”

    他把外套又扔回到沙發上,但視線仍舊落在她臉上。

    這樣看她比昨晚監控里看起來還要瘦一些,臉色恢復了點,唇上有血色了,但很明顯還沒完全恢復。

    方幼宜沒避開他的目光,把水杯放下,問他,

    “我的手機你打算什么時候還給我?”

    紀臨舟垂眼看著她,她神色很平靜,也愿意主動開口說話了,比起那晚的情緒失控很明顯要冷靜了不少。

    但奇怪的是,紀臨舟覺得她這樣的冷靜反而顯得刺眼。

    比她在聽見他說她愛上自己時沖進衛生間里抱著馬桶嘔吐還要刺眼。

    他看了她一會兒,終于走過去,停在她跟前,

    “沒拿過你的手機。”

    他淡淡地開口,也伸手去拿水杯倒水喝。

    中間隔著島臺的距離,手指觸碰到水杯的時候方幼宜很明顯地有一個避開的動作,似乎是不想跟他接觸。

    紀臨舟當作沒看見,倒了水就在她對面站著,一邊視線看著她一邊喝水,也不開口講話。

    小芒跳上島臺桌面,走到兩個人中間,歪了歪身子,用腦袋去蹭方幼宜的手背。

    方幼宜收回手,把小芒從島臺上抱下來,對他的注視絲毫不在意,轉身去了樓上。

    早餐跟醒酒湯一塊做好端上桌。

    方幼宜也從樓上下來了,手里拿著張薄薄的紙。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走到餐桌邊,把簽好字的紙放到紀臨舟手邊。

    紀臨舟看也沒看,吃完早餐,抽了張紙巾擦手,問她,

    “這是什么?”

    “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字了,你簽完后我們抽個時間去辦離婚。”方幼宜說。

    紀臨舟擦完手,扔掉紙巾,拿起那張紙看了眼,盯著她看。

    方幼宜也回看他,表情平靜,但顯然是一副已經下定決心的打算。

    紀臨舟很短促地笑了下,眼里卻并沒有多少笑意,他低下頭拿起那張紙撕成兩半拿在手上,

    “我不同意。”

    他語氣平靜,站起身,繞過餐桌,走到她跟前,把撕成兩半的紙當著她的面揉皺扔進邊上的垃圾桶里,側過頭看著她,淡聲說,

    “你現在生病了,先好好休息。

    等你病好了,什么時候冷靜了,我們再好好談。”

    他說完,擦過身直接離開。

    周姨端著熱好的

    牛奶沖廚房出來,看見兩個人好像又吵了架。

    紀臨舟提著外套走到玄關處又停下來,

    “周姨,”

    他轉過身朝著方幼宜的方向,神色平靜沒有表情,

    “這幾天看好太太,病好之前別讓她出門。”

    他說完,門砰地一聲從外面關上。

    方幼宜站在原地,視線看著垃圾桶里被撕掉的離婚協議書,神色看不出什么變化,只回到餐桌邊,開始吃早餐。

    周姨走過去,把熱好的牛奶放在邊上,看起來有些想說什么但最終又沒開口。

    —

    紀臨舟從電梯里出來,走到車庫。

    司機拉開后排的車門,他上了車,車門關上。

    他扯掉領結,臉上冷淡平靜的表情終于掛不住了,一股腐蝕般的抽痛感從胸腔位置爆發開,像有人往他心臟上潑了一瓶高濃度的硫酸。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他,有些不放心,

    “紀總,還要去公司嗎?”

    紀臨舟點頭,讓他開車。

    一路到公司,還沒上辦公樓,在一樓大廳里就被人攔住。

    是方淮晝。

    “你把人弄到什么地方了?”

    方淮晝上來直接問。

    那天從看守所離開后,他就再也聯系不到方幼宜人,手機信息和電話統統石沉大海,連實驗室里也沒過去。

    他幾乎是瞬間就猜到是紀臨舟搞的鬼,來公司幾次都被他的助理找借口搪塞,索性直接攔在大廳等人。

    紀臨舟并不想跟他多說,直接讓邊上的司機擋住人叫進來保安。

    方淮晝在身后開口,

    “你比我了解她的性格,你覺得就這樣把她關起來是能讓她更愛你還是更恨你?”

    紀臨舟腳步沒停,進了電梯。

    除了公司內部幾個會議,港城那邊的集團也有個視頻會議,一直忙到傍晚才結束。

    徐易把幾個需要簽名的文件送進來,站在辦公桌邊一邊等著簽字一邊開口道,

    “老爺子那邊讓您最近回去港城一趟。”

    紀臨舟沒說話,低頭在文件上簽了字,把文件推過去,

    “跟他說我沒空。”

    徐易愣了愣,點頭說好,轉身出去把門帶上。

    辦公室門剛剛關上,桌上手機響了,是寧絮的電話。

    方幼宜的手機。

    紀臨舟看了眼,沒接,只任由屏幕上跳動著,起身走到落地窗邊的酒柜,開了一瓶酒。

    桌上手機震動不停,那邊還在繼續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打這一通電話不可。

    紀臨舟神色冷了冷,仰頭干掉杯子里的酒精,起身過去接起電話。

    “有事?”

    他主動開口。

    寧絮在那邊似乎愣了下,

    “怎么是你?”

    “嗯,”紀臨舟冷淡道,“她身體不太舒服不方便接。”

    寧絮在那邊語氣淡了淡,

    “想問問她之前的蝴蝶蘭怎么養,好像又快養死了。”

    紀臨舟沉默了下,想到之前那盆被自己砸掉的蘭草,語氣緩和了點,

    “等她身體好點,我讓她給你回過去電話。”

    寧絮在那邊嗯了聲,準備掛斷電話。

    “我爸當初出軌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紀臨舟看著落地窗外,忽然開口問。

    寧絮似乎愣了下,沒有回答,但也沒掛斷電話。

    這么多年來,紀臨舟從來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

    當初空難發生后,紀承文養在外面那對母子被接回紀家老宅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寧絮是那個時候才知道丈夫的背叛。

    只有紀臨舟心里清楚,他們看似恩愛和諧的夫妻關系實在早已潰爛不堪,寧絮早就知道紀承文在外面的事情,但也只是睜只眼閉只眼完全當作不知道,仍舊當著她的好太太。

    “怎么忽然問這個?”寧絮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冷淡。

    紀臨舟沒回答,只是繼續問道,

    “你愛他嗎?”

    寧絮在那邊似乎笑了下,

    “不愛他我為什么要這樣?”

    “那他愛你嗎?”

    “他當然也愛過我。”寧絮很篤定,

    “如果我們沒有相愛過,根本不會有你。”

    紀臨舟沒說話,低頭看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和冰塊晃動著,他沉默了會兒,神情浮現出一絲困惑,

    “我從來沒覺得你們之間那是愛。”

    寧絮沒再說話,只是問他,

    “你跟幼宜吵架了?”

    “嗯。”紀臨舟沒瞞著她,“她要跟我離婚。”

    寧絮有些意外,“這么嚴重?上次不是還好好的嗎?”

    紀臨舟笑了下,語氣聽不出什么笑意,自嘲道,“可能因為你兒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寧絮在那邊安靜了會兒,“那你答應離了嗎?”

    “當然是不答應。”紀臨舟淡淡道,“除非我去死。”

    “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寧絮沒有給出任何意見,但在掛斷電話之前還是開口,“不過幼宜應該是很喜歡你的。”

    紀臨舟沒說話,看著掛斷后黑掉的屏幕,上面映出來自己的五官和神情。

    他在窗前站了會兒,拿起手機和車鑰匙拉開門。

    徐易在門口剛剛準備準備敲門,

    “紀總?”

    紀臨舟把車鑰匙丟給他,

    “開車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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