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謠言滿天飛
季知逸坐在桌邊看著江瀾音核算著一冊又一冊的賬本, 端著茶盞一口水也沒抿得下去。
江瀾音的左手邊堆著成山的個人小金庫清單,右手邊放著五六冊早已核完而被冷落的將軍府賬簿,玉指翻飛, 算盤珠子撥弄得噼啪作響,
季知逸瞥了眼桌上燃半的蠟燭, 終于放下早已涼了的茶盞, 起身行到江瀾音的身側,抬手擋住了算盤珠面。
“怎么了?”
江瀾音用筆桿輕輕抵開季知逸的手腕, 季知逸掃了眼她記得密密麻麻的紙張, 反手抽走毛筆道:“不早了,休息吧。賬上的匱乏我會盡快解決。”
季知逸也沒等江瀾音回話,隨手旋了筆桿, 掃滅了書桌上微弱的燭火。
筆桿清脆落桌, 江瀾音歪了歪腦袋, 看著桌上至少還要幾個時辰才能清算完的賬務, 將賬簿一收,起身跟了出去。
反正這些都是她自己的東西,一時半會也算不完, 確實不用急著這一時半刻。
“將軍,府中的開支, 你其實不必憂心。”
季知逸面有疑惑, 江瀾音抿了唇角淺笑道:“將軍先前給了重聘,那些本就是將軍府中的財物,
我剛才已經重新清點, 可以用作府中日常”
“不行。”季知逸一口否決道,“既是給你的聘禮,那些便是你的, 旁人不可用。”
季知逸堅決的態度,倒是讓江瀾音一愣。
這幾日接觸下來,她對季知逸已經有了大概的認知。
有一張很吸睛的俊美臉蛋,但是又因為常常冷著,所以讓欣賞他的人望而卻步。
有一張言語功能不太多的嘴,話少,但是言簡意賅。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有時讓人忍不住拍手叫好,有時候噎得人喉頭一哽。
總之,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之前,她也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現在她對他有了新的認知。
話少是本性,冷臉也只是表象,實際上人比青竹還直,不同的是,竹子是空心,而他是實打實地填了熱心。
不然,也不會假成婚也要這么守規矩,送了大半身家做面子,事后還不回收。
江瀾音不禁抿唇晃了晃腦袋,這是真的實在人。
不過季知逸堅持得也有道理。她與他如今還是夫妻,倘若季知逸動用她手上的嫁妝來貼補家用,若是旁人知道了,定然是要嘲諷上許久的。
出于名聲考慮,江瀾音也不再堅持,反正也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等以后和離時再多還他些便是!
“好,那便依將軍的。”江瀾音頓了片刻又問道,“既然將軍把府中事務交由我打理,那府上包括莊園里的人與物,我是否可以自由調整調動?”
“自然可以。”季知逸回得很快,隨后又躊躇道,“但是那些人”
“她們都是軍中遺眷,理應多多照顧,這點我明白。”江瀾音思考道,“但是只是這么放在莊園中閑養著,終究是不合理。一來府上開支吃不消,二來若是讓有心人知曉多言,也非善事。”
季知逸半垂了眼眸輕笑道:“隨他們吧,若想說,我做什么,他們都有他講。”
聞言,江瀾音抬眸看向正直無畏的季知逸,手指不禁緊了幾分。
前世的季知逸也是無懼他人的看法,想什么便做什么,但凡事過剛易折,最終他與季云姝還是吃了諸多的虧。
想起前世他持劍攔了花轎,將季云姝牢牢護在身后時的兇厲憤怒,江瀾音半垂了眼眸,心中一陣窒悶。
“時辰不早了,今日來回奔波你一定也累了,早點歇息吧。”
季知逸吹滅了桌旁的幾盞燈火,轉身面向內室時,步伐驟然一停。
江瀾音撩開珠簾入了內,等看到尚且鋪著喜褥的火紅床榻時,身形也倏然一僵。
糟糕,忘記同房睡覺的問題了!
季知逸最先反應過來,他瞥了眼背影僵直的江瀾音,低頭輕咳,準備轉身去書房休息。
“你睡這里,我”
“如此,便委屈將軍了!”
江瀾音驚喜轉身,隨后拉開柜門抱了兩床被褥塞進了季知逸的懷中。
季知逸怔愣地看向懷中的被褥,江瀾音見他沒有動作,瞳眸輕移了兩下,瞇彎了杏眸,重新接回被褥小跑到一旁的軟榻邊道:“我替將軍鋪好!初春尚寒,等下我再給將軍多墊兩床被褥!”
江瀾音十分殷勤地將被褥的邊角都掩得平整,又跑回床鋪邊撈了兩床,鋪好后自己坐在上面試了兩下,這才奔回季知逸面前,腮邊顯著兩個小小的梨渦,咧著唇抬手邀請道:“將軍您試試軟硬,還要不要再加兩床?”
季知逸怔怔地望著笑彎了眉眼的江瀾音,好半晌后才回過神,慢慢點了點頭道:“可以,不用了。”
“好的!”江瀾音背著手轉到珠簾旁,她轉身撩開珠簾,面向著季知逸慢慢后退道,“天色已晚,將軍早些安歇,好夢!”
珠簾清脆擊響,怔立在原地的季知逸,透過搖晃的珠簾望向了燈火昏暗的內室,松了口氣的江瀾音隨手將外衫丟于屏風之上。珠釵拆卸,柔順的烏發順勢散落,襯得纖細修長的脖頸雪白柔嫩。
回神的季知逸猛然背身,睫羽低垂輕顫,等瞥到桌上的花生米時,又順手拈了幾顆,對著室內僅剩的幾盞燈火襲了去,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哎?”
剛剛爬上床的江瀾音短促輕呼了一聲。
季知逸穩了穩氣息低聲道:“怎么?”
想著可能是季知逸習慣了熄燈而眠,江瀾音把自己裹進被窩中搖頭道:“沒什么,就是突然一黑,沒反應過來。”
季知逸頓了一下緩聲道:“晚上若是需要起身,只管喚我。”
江瀾音借著月光,看向珠簾外挺立的身影輕應道:“嗯。將軍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只管喚我。”
“好。”
室內傳來輕微的呼吸聲,季知逸輕輕轉身,坐至了江瀾音為他鋪了幾層的軟榻上。
微有粗糲的指尖搭于榻上,絲滑綢面觸感細膩,不知怎么的,季知逸就倏然想起了方才如絲綢般抖落的烏亮軟發。
呼吸微凝,季知逸雙眸一合,翻身仰躺于榻上,強迫自己靜心入睡,直到許久之后才慢慢平緩了氣息。
第二天一早,精神飽滿的江瀾音從內室走出,昨夜季知逸休息的軟榻已經收拾整齊,屋里也不見他的身影。
想著他可能又是去了院中練劍,江瀾音便準備去庭院尋他。
“夫人安好。”
江瀾音拉開房門,杜管家和銀翹已經等候在了門口。
見江瀾音出來,杜管家含笑上前問道:“夫人,早膳已經備好,不知您是否現在前去?”
江瀾音搖了搖頭道:“我等將軍一起吧。”
杜管家愣了一下,抬眸疑惑道:“可將軍一早便用過早膳入宮了。”
聞言,江瀾音抿了抿下唇,隨后又提起笑容道:“如此,那便去前廳吧。”
吃完早膳,江瀾音本想等季知逸回來,一同去城中幾個商鋪轉一轉,可季知逸入宮商討寒漠事宜,一直到正午也未回來。
“杜管家,我和銀翹出門轉轉,很快就回來,若是將軍回來了,你代我與他說一聲。”
“是。”
杜管家安排好侍衛與馬車,江瀾音便帶著銀翹出了門。
上次出門是夜晚,街上來往的人雖多,但與白日終是不能相比。
江瀾音撩著窗簾看向車外,吆喝叫賣不絕于耳。
上京的商鋪五花八門,各種稀奇玩意兒也很多,江瀾音細細觀察著各個商鋪的情況,心里盤算著該如何去經營自己手中那些鋪子。
維持營收容易,但想要賺個滿盆缽便很難。若是沒些足夠吸引人的新鮮東西,根本無法在這商戶如云的上京城中脫穎而出。
“所以說,這功勛利祿有何用?它再多也換不來美人心啊!”
街角處傳來熟悉的洪亮嗓音,江瀾音探頭一望,正是那日給她推薦了“七日醉”的那個老頭。
他依舊如那晚一樣,穿著灰撲撲的粗布衣,捧了個缺把兒的茶壺坐在長凳上,翹著二郎腿說得眉飛色舞,周圍環了一圈聽眾,一旁賣炒貨的小伙子,正忙活著給大家兜售瓜子。
倚著柱子的大娘已經磕了一地碎屑,江瀾音突然想起了那晚滿嘴的焦香味兒,舌根處濕潤吞咽,她掀簾叫停了車:“銀翹,前面圍了不少人,我們也過去聽聽。”
江瀾音帶著銀翹從小販手上買了包新炒的瓜子,尋了個偏僻拐角處擠進了人群,站在臺階邊聽起了老者今天的奇聞軼事。
“老頭兒,依你的意思,那美人是和情郎賭氣,這才嫁給了那位大人,她這叫哪門子賭氣!一輩子都賠進去了啊!這嫁了人又悔不得,她和她那小情郎可不成了隔塘的鴛鴦了嘛!”
老者放下茶壺輕輕呵了一口氣,瞇著眼搖了搖手指道:“非也!嫁人了還能和離,她那情郎也不是小人物,若他想奪,也不是不可能!這最重要的還是美人心,人心在此,那大臣得了人也不過是個空殼,有何作用呢?”
“說得在理!但是這大臣也太可憐了,活脫脫的冤大頭啊!”
“呸!”倚柱的大娘吐出最后一片瓜子皮,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那姑娘也忒不厚道了,她矯情,和小情郎打情罵俏,非得去禍害人家作甚!”
江瀾音好奇地聽著周圍人
討論,捧了瓜子遞于大娘客套道:“大娘,這是在說什么啊?什么姑娘,什么情郎?”
大娘也不客氣,道了謝抓了把瓜子繼續嗑道:“說某個功勛大臣呢,娶了個美嬌娘,但這美嬌娘心里根本就沒他!人家是因為心里的小情郎一直不肯回應她,賭著氣想激一把,這才故意嫁了他,就等情郎著急訴情,然后與他和離,再與情郎雙宿雙飛呢!”
江瀾音皺了皺眉不贊成道:“既是倆人之間的事,又怎能牽扯無辜的第三人,況且她那情郎一直不肯言明,想來也是不夠誠心,她又何苦如此?”
“可不是!”大娘憤憤拍手道,“癡郎君傻女郎喲!”
小販兜著瓜子又賣了一圈,不一會就全部售了空。
他笑瞇瞇地數了銅錢,將擔子收拾好,瞥了眼還在與人閑談的老者,挑了挑眉頭往后退去。
老者看了看他賣空的擔子,捧了茶壺起身道:“罷了罷了,世間癡兒怨女多,咱們平頭老百姓,也操不了那些高門大戶里人的心兒,散了,都散了吧!”
“哎別走啊!你還沒說這功勛大臣是誰啊!這話說一半急死個人!”
周圍的人圍著老者不給走,江瀾音也抱臂圍觀著,她也好奇這是哪家倒霉鬼,攤上這么個鬼心眼的媳婦!
老者揮著手走不開,被大家拉扯著支支吾吾道:“這說不得,說不得!你們自個兒猜,老朽可不敢直言!”
好半晌后有人分析道:“這有什么難猜的,老頭兒每次說得都是近兩月的事兒,功勛大臣,美嬌娘,想也知道是哪家了!最近除了那位北境戰神,哪里還有人什么功勛大臣娶親!”
眾人恍然:“原來如此!哎呦,這遇著狐媚兒,英雄也只能變狗熊啊!”
江瀾音嗑瓜子的動作一頓,突然感覺有一絲不對勁。
一旁背著包袱的青年人扯了扯身旁大叔的衣袖問道:“你們說得是誰啊,我剛剛到上京,什么也不知道。”
那大叔倒是不怕得罪人,咧了唇直言道:“誰?能稱得上北境戰神的,可不就延北軍那一位么!”
青年倏爾震驚道:“這說得是延北軍的季將軍啊!”
江瀾音手上的一個用力,瓜子落了一地,她也顧不得這些,瞪圓了眼反駁道:“一派胡言!”
“你放屁!”
“哎喲!”
見事不妙,正要溜出人群的老者被人扯住了后衣領拽了回來,緊跟著腦門就挨了一甘蔗!
他捂著腦袋求饒,揪著他衣領的少女收回甘蔗指著他罵道:“哪來的臭老頭,你胡說八道什么呢!今天姑奶奶非敲碎你這一嘴爛牙!”
“哎哎哎!有話好說,別動手啊!”
挑著擔子的小伙子趕緊放下東西進來阻攔,江瀾音詫異地看向揪著老人不停捶打的高挑少女,沒想到今世竟會在這里遇見她。
季云姝橫了柳眉,扯著老人的衣領不放道:“你今天必須給姑奶奶說清楚,你嘴里那個冤大頭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