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兇神惡煞的幾十人頓時僵住,為首之人怔愣一瞬,走到崖邊探出頭往下望。
深不見底,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有種魔力,要把人往下吸一般幽靜而死寂。
哪里還看得見黎霜的身影?
他忙縮了回去,退到人群前方,轉身笑道:“這懸崖足足萬丈,那小子必死無疑。回去交差!
還沒緩過神的眾人聞言,喜笑顏開,勾肩搭背往樹林去,所至之處充滿歡聲笑語。
卻說黎霜,她感受著耳邊呼嘯的寒風和混亂的氣流,在空中轉正自己的身體,嘗試尋找崖壁上可以供她抓住的東西。
沒有,除了幾塊突出的石頭外,什么也沒有。
黎霜咬了牙,心道天要亡我。
她的身子幾次碰到崖壁又彈了回去,將她的一側衣裳都磕破了。
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黎霜的心臟跳得很快,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只覺得眼前的景色都在往上飛速移動,灌進口鼻的空氣都是那樣迅疾和稀薄。
她想好了,要是這樣死去,總比死于那群土匪刀下,再被安個意外橫死的名頭好得多。
于是黎霜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身體的墜落,默數著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就在她坦然等死的時候,黎霜橫著的身體重重掉在了一根粗壯樹枝上,抵消了極大部分墜崖的作用力,將黎霜彈回了地面。
她疼得呲牙咧嘴,背部的巨大痛楚讓她幾欲暈厥。
黎霜趴在地上,面色蒼白,扯出一抹笑來,“看來,天不亡我……”
這樣萬分之一的可能都降落到了黎霜身上,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大難不死,她覺得慶幸萬分。
眼前不遠處便是一處山洞,正是躲避的好去處。
既然上天給了黎霜活下來的機會,她就不會再輕言放棄。
所以她伸出手,用五指死死扣住地面,一點一點向前挪動。每動一寸,她身上的痛苦便加重一分。
夕陽西下,最后的殘照也被山頭遮蔽,只留下漆黑冰冷的夜幕降臨于崖底。
黎霜覺得自己像自己曾見過的小毛蟲,在地上挪得很慢,卻也沒有停下過。
她終于到了山洞里,離洞口有十來尺左右的距離,不近不遠,已是最好的去處了。
可是黎霜已經沒有力氣了,發生的一切讓她心力交瘁,連保持眼睛睜開這樣的動作都顯得艱難無比。
她的手臟污不堪,稀泥混合著鮮血,惡心又粘膩。她知道自己身上也必然是傷痕遍布,鮮血直流,可是她顧不上了。
她想閉上眼睛休息,然后好好睡上一覺……
“還跑?”
裴晏將刀架在面前人的脖子上,一腳踩在那人的膝蓋處,語氣危險,“說,賀銘怎么了?你們又是做什么的?”
已經被裴晏制服的幾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我們……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那些話也是別人讓我們說的,我們不知道賀銘其人……”
“不知道?”
裴晏顯然不信,踢了那人一腳。
“大人放過我們吧,我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
見幾人都開始求饒,裴晏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奉命行事。
他的眼睛轉得很快,腦中閃過千萬種可能。
突然,他睜大了雙眼……
“靠!”
他被耍了!他被這些人引走,好對黎霜下手!
裴晏又咒罵了幾句、狠狠踩了面前人一腳、展臂飛上枝頭,很快消失在這片樹林里。
不出半刻鐘,裴晏便發現了地上動作十分怪異的白馬。
他一躍落地,見那白馬后腿處被長槍扎中,傷口處的血順著后腿蜿蜒而下,在地上形成了一道血跡。
裴晏上前取出長槍,用刀割下一塊衣料簡單包扎了下白馬的后腿。
他順著地上的血跡看去,長長一條,蜿蜒至樹林盡頭。
直覺告訴裴晏,他應該跟隨著這個特殊的指引前進。
越往前走,裴晏心里的不安便越來越強。
“系統,她在哪里?”
無人回答。
裴晏咬牙,由疾走變成快跑,直到——
干涸的血跡在懸崖邊和另一邊的血印連成一整條,顯然是那匹白馬跑到這里便掉了頭跑走了。
這里沒有打斗的痕跡,只有數不清的腳印。
裴晏心跳如鼓,某種猜測似乎要應驗。
懸崖邊,兩道明顯的足印格外刺目。
于是裴晏終于知道了黎霜的下落。
他有一瞬的迷茫,大腦幾乎一片空白,眼前是萬丈深淵,似乎想讓他也跳下去。
那……
裴晏只懵了剎那,回神后的眼睛里除了不知所措,還帶了某種決心。
“系統,宿主死了還能復活嗎?”
他的最后一絲希望隨著意料之中的寂靜而消失殆盡。
裴晏垂眼,凝視著身下深藪,眸子里似有化不開的霧氣。
而后,他抬腳,展臂躍下。
大小姐,你不會也是這么跳的吧?
空中唯一能支撐的石塊被裴晏完美利用,他將雙刀抵在崖壁上,減慢了下落的速度,好歹掌握了些墜崖的關竅。
他很快到了崖底。
雖然身上又多了些口子,但是無傷大雅。
他點了隨身帶著的火折子,看著身旁的高大老樹和樹下明顯不正常的痕跡,微瞇了眼。
血跡,還是血跡。
如同那匹受傷的白馬一樣,所到之處都會留下混著泥土的斑駁血印。
裴晏附身,照亮了身下土地,極明顯的抓痕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走了一段,蹙眉起身,看到了面前黑漆漆的洞穴。
“大小姐?”
裴晏識別出了靠在石壁上的人,湊近后用火折子照亮了她的臉。
他花了這樣大的力氣,終于找到了黎霜,似笑非笑,“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
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裴晏的注意。他將火折子往地上一照,照出了幾條正在他們身邊游走的蛇。
而黎霜的手臂正垂在身側,借著火光,裴晏看到了她手臂上被蛇咬過后留下的痕跡。
裴晏咒罵一句,用另一只手抽出已經殘缺不堪的刀,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那些蛇。
這些蛇頸細而尾短,顏色斑紋鮮艷得嚇人。
“靠,怎么還是有毒的!
火折子的光已然不夠,裴晏飛奔出去尋了勉強能用的干草,鋪在黎霜身側。用火折子點燃了干草堆,大片地界變得明亮溫暖起來。
裴晏抓過黎霜被蛇咬過的手,見傷口處已變得紅腫不堪,瘆人又危險。
他下意識要去吸出毒血,遂又愣住。
“系統。”
裴晏心里冒起一股無名火,本就冷冽的語氣含了威脅,“又裝死是吧。攻略對象都要死了,你這都不管?”
“【物資兌換提示】:檢測到宿主請求,現有抗毒血清及針管注射器一份,是否需要?”
果然只有黎霜出事的時候它才能活過來。
裴晏咬牙,“給我,費什么話。”
“【物資兌換提示】:該時空中,宿主只有一次物資兌換機會。機會一旦使用,即使今后宿主有生命危險,也不會再提供任何物資。請宿主確認,是否需要?】”
裴晏蹙眉,“啰里八嗦,把東西給我!
黎霜的夢里,她被一條齊天巨蛇追逐,大蛇張著血盆大口,獠牙緩緩朝她壓來,世界頓時變得昏暗。
就在她覺得自己馬上要被巨蛇吞吃入腹的時候,肩膀上突然似壓了個什么東西。
黎霜正要側頭看去,她的雙眼適時睜開,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邊打著瞌睡的裴晏。
他的頭無意識地向自己這邊點著,時不時碰到自己的肩膀。
手臂和腰背上的疼痛鋪天蓋地地隨著她的蘇醒而重新淹沒她的身體。
黎霜的手臂被白布裹住,她舉起細看,看到了手背上被蛇咬過的痕跡,以及白布縫隙的肘窩處一個極小的孔。
臂上傷處被包扎得嚴嚴實實,雖然包扎之人手法顯得稚嫩,好歹止住了血。
黎霜的額頭因為方才的噩夢冒了些冷汗。
她看到洞穴外正飄著小雪,冷氣流在洞口盤旋了一會兒,幸好沒有再往里沖。
黎霜身旁有一處地方,黑黢黢的,還有些似是沒有燒盡才留下的干草。不遠處還躺著幾條毒蛇的尸體。
她很快明白過來這一切,腦中思緒如百馬奔騰,不久后居然還隱隱作痛。
身旁的裴晏還沒有醒,黎霜看著他,眸色里翻涌著不同情緒。
“宿主別急,先讓黎霜信任你。”
“但是你猜猜,我們為什么會知道你的行蹤呢?”
黎霜緩和了自己的情緒,看向裴晏的眼神換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連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去看待裴晏了。
裴晏,我該信你嗎?
黎霜想苦笑,手臂的傷口卻突然開始泛疼,讓她下意識輕呼一聲。
身旁人睜開眼睛,混沌的眸子變得清明。他見黎霜正望著她,揚起唇角,“醒了?”
黎霜沒有什么表情,“你救了我,是嗎?”
“不能說是救,”裴晏伸了個懶腰,“作為暗衛,這都是我該做的。”
裴晏神色輕松,舉起的手臂因為衣袖滑落露了出來。
傷痕累累,還有幾處血痂。血印遍布,顯然是沒有被妥善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