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蝶娘第三次用這種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她的時候,沈如妤終于忍不住的問出了聲。
“如妤你可有身體不適?昨晚有吃什么特別的嗎?你身上的氣息........有點變了。”蝶娘好像就是在等著沈如妤詢問,此時眼神已經變成光明正大的上下查看了。
聽到昨晚這個敏感的關鍵詞,沈如妤心里猛的一跳,她馬上就想到了昨晚自己在翻開《大象無形》時體會到那絲明悟,難道那本書除了在當時給了她一瞬那種仿佛能聆聽萬物窺見天地的感悟外,還在她身體上留了什么其他不成,不然何以今日蝶娘是這個態度。
“身體不適?我并沒有身體不適呀,蝶娘你說的氣息變了,指的是什么?”此時的沈如妤只能擺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裝傻,關于聲望系統的事她自然是不會和任何人分享的,但是同時她也很想知道,蝶娘說的氣息改變到底指的是什么。
“如妤你可否伸出手來讓我把一下脈?”蝶娘如此問道。
“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過蝶娘你竟然還會醫術!”沈如妤也不扭捏,直接就朝她伸出了手。
蝶娘把手放在沈如妤的腕間,斂目細細感受她脈搏的跳動,可脈象顯示這就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普通人,并無任何的異常之處也沒有絲毫內力流轉的跡象。
可蝶娘也不覺得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錯,這小姑娘昨日見到時,無論是行動舉止還是整個人的氣息都是一個完全不通武功的普通人。
但今日的沈如妤整個人的氣息卻都收斂起來了,若不是她還有明顯的呼吸聲,蝶娘甚至覺得自己若閉上眼睛就會感知不到這人的存在。
這樣高明的斂息術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也不一定能做到。
“蝶娘?”沈如妤眼喊詢問的叫了一聲沉思的蝶娘。
“沒什么,既然你沒有身體不適,那想來是我感覺出錯了。原本我是感到你的氣息有些輕,怕你不小心著了道,如今看來并無不妥。”蝶娘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
“這小丫頭藏了什么秘密。”她在心里暗暗一笑,有看著眼前人面上并無一絲異常的樣子,又不由感嘆:“不愧是大家族養出來的,若自己年輕時候哪怕有她一半這不動聲色的養氣功夫,也不至于那般.......”
撇開多年不曾再想起的那絲回憶,蝶娘也不在提什么氣息之事,畢竟她此次過來的目的只是保護這位的安全。
只要確保她身上的氣息變化不是哪個暗中動了手腳,傷了她氣脈才導致的氣息微弱就行,至于秘密什么的,倒也不用太過追根究底,畢竟誰也不是透明的。
“剛才我來時如妤你正要往外,是打算去外邊書房?”蝶娘很自然的轉開了話題。
“今日我卻是想要去廚房一趟,前些天吩咐下去要調整幾道新菜,他們如今說是弄好了,蝶娘可要一起去嘗嘗口味?”
沈如妤聽到蝶娘說是氣息收斂了的問題,立馬就判斷果然是因為《大象無形》的關系,也就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聊,自然也順著扯開了話頭。而且她剛才的計劃,的確也是往廚房去試吃新菜。
眼看著天氣越發涼起來,沈家的酒樓也到了上一些適合冬季滋補菜色的時候了,今年她調整了三味滋補湯品,想著若口味達到預期就可以一起上了。
“哦,那卻是我有口福了,是什么菜色?”只在沈家住了兩天,蝶娘就對這大宅里提供的膳食極為滿意,此時一聽沈如妤邀她去嘗嘗新菜,自然無有不應的。
“是三味燉湯,當歸紅棗豬腳湯可補血養肝,當歸黃精燉雞湯可補氣補精,當歸生姜羊肉湯可健脾養腎。
說來都不是什么稀罕食譜,不過我遣人請了春華堂的陳大夫和家里請的告老御廚一起研究,又略調了湯底的配方,既增強了滋補的效用,同時也盡量減輕了藥味,提升湯品的滋味。想調整成功后把它們推做酒樓今冬的招牌菜.......”
聽蝶娘問起這個,沈如妤不由的侃侃而談。
她花重金請臨州極有名陳大夫來調整湯底方子,又打出告老御廚調的名頭,到時候把消息一放出去,那三味湯必然會在即將到來的冬天,成為沈家酒樓最受歡迎的菜品之一。
想到自己特意為這三味湯做的前置工作,和它們即將帶來的收益,沈如妤心里就有滿滿的成就感。
等湯品推出后,或許還可以試著釀一款烈口些的酒,畢竟如今多了那么些江湖中人,他們好像都更喜愛烈酒。
“現在釀下去,快的話明年夏天就能取出第一批了,不過若要口感達到最好,許還是窖藏滿一年為好。”
盤算著釀造新酒的沈如妤,卻根本沒有等到這批酒出窖。因為翻過年的暮春時節,就是她嫁往孤鶩教的婚期了。
“啪啪啪啪啪.......”坐在花轎里聽著外邊灌滿耳朵的喧鬧聲鞭炮聲,沈如妤甚至都還沒有自己要嫁人了的實感。
“如妤,我在轎外陪著你呢!”外邊傳來一道女聲,夾雜著鞭炮聲聲音有些失真,又因為是時隔了幾個月,沈如妤反應了一會兒才認出這是蝶娘的聲音。
她還記得蝶娘當初只短暫的在沈府住了半個多月,待到孤鶩教請的媒人上了沈家的門,定下了她和教主羅舒的婚事之后,蝶娘便結束保護她的任務離開了。
隔壁那座小宅院也從他們教主暫居的宅子變成了孤鶩教的一個據點。
此后她偶爾能聽到男方來納彩了,來問名了,來納吉了,六禮一步步的走著,她還聽說在請期的時候,家里還因為婚期的事情和孤鶩教略略有了點小小的意見不和。
原本孤鶩教那邊是想要她在去年年前就嫁過去的,但她娘親硬頂著沒有答應。
若真的年前就嫁那不但婚期極趕,而且出嫁時候正時值寒冬,臨州的冬季可不是個什么適合嫁娶的好季節。
況且若按照迎親的速度,從沈家到孤鶩山至少也有半個月的路程。最后到底還是孤鶩山那邊妥協了,把婚期定在了翻年的春末。
即使偶爾能聽見這樣那樣的消息,可大體來說,無論是孤鶩教的人還是那些江湖人,都好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沈如妤又回復了此前十五年的那種大家小姐的生活,就是姐姐們都嫁了,她多少有些寂寞。
可明明感覺婚期還遠的,怎么猛的一個晃神,此時她就已經坐上了去往孤鶩山的花轎。
就像一個一直在恍惚中的人被搖醒了,隨著外頭一聲嘹亮的:“起轎~”在珍珠的碰撞聲中,紅紗蓋頭下的沈如妤忽然淚如泉涌。
“我離開家了。”這個念頭強烈的沖擊著她。
“我沒有家了。”這樣的不安也同時涌上心頭。
時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像她的大姐姐和二姐姐,嫁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家過,娘家已經不是她們真正的家了。
可夫家呢?夫家難道就是家嗎?
這時候的沈如妤,忽然又想起了那許多的,關于孤鶩教的,關于羅舒的恐怖傳言。此前她覺得那些是假的,而此時,她卻在擔心,萬一是真的呢?
“啪嗒,啪嗒,啪嗒。”合著頭上珍珠冠的珠鏈碰撞聲,她的淚也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落轎~”不知道哭了多久,隨著外頭一聲落轎聲,一陣輕微的晃動沈如妤感覺自己坐著的花轎被放了下來。
哦,對了,沈如妤想起娘親之前說過的流程,他們會在孤鶩教在城南的據點落轎換乘馬車再繼續趕路。期間會由羅舒先掀開蓋頭,這也是讓她能在這一路上方便一些。
想到此處,沈如妤抓著繡帕的手一下子收緊了,這不就表示羅舒很快就會來掀開她的蓋頭了!
就在這時,透過紅紗遮蓋后殘余的幾分視覺,沈如妤看見一只有力的大手撩開轎簾伸了進來。
骨節分明的手在她身前不遠處攤開停住,掌心帶著一層薄薄的繭痕:“娘子,我接你下轎。”
沈如妤認出這就是那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羅舒的聲音,當然,此時能說出這話的,不是羅舒又會是哪個!
在他出聲后,周圍的喧囂都靜了下來,好像外頭整個世界都在安靜等待。
用力的反復的捏了幾下自己的右手,如玉的纖指在火紅寬大的嫁衣衣袖中探出了一點......又一點。
然后小心的,往那只在自己面前攤開的掌心上放了上去。
古銅色的有力大掌在下一刻就快速的收攏,好像慢一點手心里的那團就會跑掉。但明明是看上去很有力的手,握住時力道卻很輕。
羅舒感覺自己生平第一次無法把控力道,掌心的那團那樣滑膩柔軟,握著就像是握住了一捧雪或是握住了一團糯米年糕,雖然他的手能精準的控制一掌下去是讓人斷骨,還是讓人經脈盡斷,但是卻不知道握住妻子手時該用幾分力,所以他只能盡量輕輕的。
輕輕的把人引出花轎......
花轎之外的世界,盛大的喧囂再一次的熱烈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