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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切碎的時間

    白厄容納紛爭的火種失敗,這也就意味著,需要換一個人來容納火種,以及,半神的誕生又要朝后推遲。

    如果白厄在容納火種的資格試煉中失敗了,那么也就只剩下萬敵是比較合適的容納者。

    但是萬敵仍然需要養傷,這也就意味著整一個流程都又被往后推遲了幾天。

    關于神悟樹庭,還有這個神秘的黑袍面具人的行蹤……這些全都是不小的問題。

    遐蝶說:“兩位閣下,我們把這個地點標記下來,然后先回去吧!

    也就只有這個解決辦法了。

    瑞秋不太死心地低頭,朝著懸崖下面看去。

    她什么也沒看到,懸崖仍然還是原先那個懸崖,繼續動用記憶命途的力量,她也只能看到最后的一點像是畫片一樣的剪影:

    黑袍面具人像是出現時那樣在空間中拉開一道縫隙,隨后閃身跳入其中。

    對方沒有因為她繼續窺探自己的行跡而出現。

    *

    奧赫瑪城內一切都還是欣欣向榮的樣子。

    云石集市中的人們仍然還是來來去去得十分歡快,那些約著打算去泡澡的人也都在歡聲笑語中說著“走嗎”“走起”。

    街頭的店鋪生意不錯,餐廳、還有售賣各種小零碎的店鋪門口都有不少人,瑞秋甚至還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只奇美拉,被人抱在懷里,其中一只還在被投喂著香軟可口的無花果干。

    相比起另一邊一位黃金裔在試煉中失敗的消息所帶來的凝重氣氛,光明之下的奧赫瑪顯得有些過于沒心沒肺了。

    末日將至的壓力感全然不存在,倒也是挺能夠安慰一些收到了不少壞消息的心。

    或許這就是將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拉長到了超過一千年的影響吧,對于普通人來說,沒有那么漫長的壽命,那么哪怕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自己頭上,但一百年前它沒有落下,十年前它也沒有落下,今年沒有落下,那么之后的十年大概也不會落下。

    白厄、阿格萊雅還有緹寶,甚至還包括萬敵、星和丹恒,此時都在創世渦心之中并未離開。

    瑞秋一直不想去這里,她有種人站在了這個位置,就算是和翁法羅斯的命運從命理學層面上給深度綁定了似的感覺,哪怕她并不怎么樂意就這樣給深度綁定了,也并不覺得阿格萊雅就一定要讓她與這個世界深度綁定。

    但是眼看著她已經因為各種各樣的支線或者主線,與這個世界算是深度綁定起來了,那么……其實也就沒什么可說了。

    來都來了。

    六枚火種已經如星座般點燃,仍有六枚晦澀暗淡,白厄站在阿格萊雅面前,低著頭,他身上的盔甲并沒有半點損傷,同樣,他看起來除了精神不好之外也全然沒什么問題——甚至都顯不出有幾分狼狽。

    在眼角余光看到有旁人靠近的時候,白厄轉過頭,他將先前已經說過的話再一次說了一遍:“抱歉!

    他很是失魂落魄的,看起來相當自責,同時看起來藏了很多的心事——并且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也半點不愿意透露給旁人。

    不過,除了他之外的人看起來都沒有半點氣餒,緹寶甚至飛起來、對著白厄握拳:“小白小白!你別難過,或許這是專門為你編織的命運呢——你看,你的眼睛里面有負世之座刻法勒的印記,興許你命中注定只能點燃刻法勒的火種!

    “而且小敵其實很適合的,嗯,先前的火種點燃也失敗過很多次呢,最后還不是好端端地走完了一半的逐火之旅啦?”

    白厄不言,只是垂著頭抿著嘴唇,一直到足足又過去半分鐘多,才點了點頭。

    “我仍然會……盡我所能地完成這段逐火之旅!

    *

    而相比起白厄這邊容納火種沒有成功的消息來,那個黑袍面具人的蹤跡就顯得更為重要了。

    遐蝶在對阿格萊雅講明前情后果的時候,瑞秋嘗試著將手伸進了那一盆漣漪當中。

    她感覺到了來自法吉娜的聲音,狂醉到了甚至有些瘋癲的程度,那些水波就像是一雙雙沒有骨頭的手,湊上來將她的手指包裹。

    瑞秋覺得這對她來說似乎有一點點超過了。

    于是她將手又抽了出來,甩了甩指尖。

    阿格萊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相當平靜。

    雖然明面上看起來,她好像只是比較平靜地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瑞秋看來,阿格萊雅的金線遍布四處,她和星期日都能撞見的消息,阿格萊雅沒道理完全不知道——況且,她其實也是那場戰爭的親歷者,與那些記錄著這名黑袍面具人的人們同一時代。

    瑞秋不完全覺得自己是唯一一個從所有已知消息中得出了答案的人,世界上聰明人那么多,而在翁法羅斯這個地方,雖然很多普通人一天天過的非常實在又擺爛,但是也是有一群信奉瑟希斯的人也和她一樣寫論文。

    千年的時間呢,哪怕只有其中一百年的時間是比和平的、是學生們需要認真根據各種考究,寫出一篇查重比例在百分之二十以下、援引起碼二十篇參考的論文,在不同的標題中窮舉,也足夠將這個黑袍面具人給窮舉出來了。

    頂多是,如今恰逢“天外來客”降臨此界,做為一個特殊的變量,開始推動命運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連環地往前撲倒。

    于是,她這會兒并沒怎么認真聽這些黃金裔怎樣安排之后的事情,卻在阿格萊雅讓大家去準備的時候留了下來。

    阿格萊雅是等人走出不多遠后直接轉頭過來看向瑞秋的,她們之間已經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甚至不需要開頭裝模作樣地來點兒開場白。

    瑞秋:“阿格萊雅小姐,你先前告訴星說,你需要有兩個擁有歐洛尼斯回溯時間能力的人,對吧!

    而且還不能是緹寶這種范圍性的回溯,得是她或者星這種能夠帶著人、直接去往過去的時間點的回溯。

    阿格萊雅點頭,微笑著說“是”。

    她輕聲感慨:“果然,一切沒有說出口的安排也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瑞秋小姐。”

    “其實,在你給出判斷之前,我已經知道有這樣一個黑袍面具人很久了。不過,我并不是如你一樣先行推測出這樣一個人的存在,隨后循著跡象追溯上去的,在那場黃金裔的戰爭中,我直面了他的存在。”

    *

    戰爭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戰爭開啟之前,緹寶已經點燃了雅努斯的火種,但是阿格萊雅尚未成為第二位半神。

    “那時候的我,并未加入戰爭之中,而是繼續再尋訪著墨涅塔的火種!

    “我的逐火之旅,相比起旁人來還算是順利,墨涅塔是一位溫柔的神明,我通過了她的試煉,獲得了火種,正準備將其點燃!

    “我就是在這時候遇到那個披著黑袍、戴著面具的人的。”

    “在戰斗方便,我并不是他的對手,那時候我已經有了衣匠的幫助,但是尚且沒有如今這樣鋒利的金線。我能夠感覺到,對方是沖著殺死我的目的而來。”

    “吾師為我開了一扇百界門,將我傳送到了奧赫瑪,那時候我并不知道對方擁有怎樣的能力——我未曾見過他穿越時空的樣子,因此也就以為他是戰爭中對黃金裔頗為反感的那一方!

    “瑞秋小姐,你也見過凱妮斯元老,你應當知道凡人并非不能企及黃金裔的高度!

    那位刺殺過黃金裔的女子,直到如今仍然能夠非常硬氣地對著阿格萊雅挺直了腰桿子說話,比起元老院中的其他人,她的含金量有目共睹。

    “后來我完成了火種的點燃,也再沒有遇到過這個人。我始終對他的存在有些警覺,因為我并不認為這樣的人會悄無聲息地死于戰爭之中,但是多年來我從未聽到與他相關的消息,逐漸也就不再記憶起此人的存在,一直到最近,聽到了城外有人傳說起的恐怖故事才重新想起——不過,我并非故意要將這則消息就此隱瞞,而是,你們的出現,以及星小姐在歐洛尼斯處獲得的伙伴所具備的能力,都讓我對于此人的力量有了些許揣測!

    的確,能夠穿越時間的話,各種計劃最好都不要直白地提起對方。

    但是瑞秋先前用風去吹他偽裝的行為,在意味著一些東西的同時,也能算是個很不錯的保證:

    有她在的場合,只要對方還沒有放下最后的鼓勵,應當都不會再出現于眾人面前。

    這也算是一種安全保證了。

    也正因為如此,阿格萊雅才會在此時、更為放心地對瑞秋坦白自己的計劃:

    之所以需要兩個能夠回溯時間的人,并不是因為瑟希斯的火種被分開遺落在了兩個時空,而是因為,她想要嘗試著,試試看能否追上那個黑袍面具人。

    瑞秋:“我追不上,我嘗試過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她是一定會追上去的,誠然對方的大招很恐怖,但是給她時間她就一定想得出一首足夠合適的曲子來保證自己的安全。

    更何況這個人看起來知道得應該也很不少。

    阿格萊雅:“下一次就可以了,瑞秋小姐,連我都想到的做法,我相信你不會想不到的!

    *

    點燃火種的試煉仍然還要繼續。

    白厄對阿格萊雅他們說明,自己之所以沒能通過試煉,純粹是因為心性無法獲得尼卡多利的認可。

    在試煉中,戰斗確實會有,但是需要多少身體素質呢……其實倒不至于。

    于是,萬敵便直接在稍做準備后前去此次試煉了。他素來擅長忍耐痛苦,不死中錘煉出來的精神,也確實足夠堅韌強大,并不存在那種人夫感極強的一地破碎玻璃渣的味道。

    怎么說呢……如果白厄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是有點懸,純粹是因為他是完美無瑕的容器,甚至是有幾分命定的救世主,對應尼卡多利這種容易失控的火種興許是更好的結果這樣的想法。

    現在換回來……只能說是命運終究還是你命運大爺。

    而在試煉進行的同時,奧赫瑪街頭的熙熙攘攘繁華景象延續的同時,神悟樹庭有了新的消息。

    瑞秋曾經在大街上聽說過名字的一位學者,同時也是當代的黃金裔之一,算是很有希望獲取瑟希斯火種的存在——那刻夏——從如今神悟樹庭殘存的古跡中發來了求援的信息。

    僅僅在瑞秋他們返回奧赫瑪、萬敵開啟試煉的第二天,神悟樹庭中出現了一名穿著黑色長袍,戴著面具、手中握著一把扭曲大劍的人。

    對方在神悟樹庭的外部放了一把火,熊熊的火光在大半夜的時候迅速地蔓延了出來:曾經的神悟樹庭,是整個翁法羅斯綠化最好的一座城市,在世界暗下來的這些年間,那些曾經被人修剪得很好的樹木瘋長、因為缺乏陽光而枯萎、有些在黑暗中仍然在茁壯地將根系扎向更深的土層……

    總之,這兒不缺燃料,更不缺助燃的氧氣,很快在黑夜中火光就熊熊地燒紅了半邊天,甚至比遠處的背負著黎明神機的刻法勒更明亮。

    那刻夏組織他手下的學者們去滅火,而自己則在思考過對方在外圍放火是出于怎樣的考量之后,快速沖去了神悟樹庭中央的那棵巨樹。

    有一種說法是,這棵樹是已經移植到了奧赫瑪去的、下方就是翁法羅斯種子庫的那棵老樹的祖宗;又有一種說法,是講,這棵樹下的座位,曾經是瑟希斯的專座,祂就在這里對學者們傳授知識,而身邊飛舞的鳥雀、蝶蟲,還有那些從樹上落英繽紛地墜在祂身上的花卉,則意味著墨涅塔的愛撫。

    理性泰坦瑟希斯,如今已然以身合樹而存在,他曾經受過的傷痛太過強烈,以至于已然無法與其他泰坦一樣單獨存在。

    那刻夏想到的可能就是,對方興許是沖著火種來的。

    在大樹之前,曾經容納過三千人聽講辯經的庭院之中,他見到了那個穿著黑色斗篷的面具人。

    在站出來,與對方對峙之前,他先用傳信石板給阿格萊雅發了條消息。

    這才朝著那個黑色的身影沖了出去。

    要不怎么說是理性的學者呢。

    *

    在阿格萊雅的判斷之中,那刻夏的戰斗力絕對不是當時幾乎把她吊著打的黑袍面具人的對手。

    這么點兒時間根本來不及等到大地獸過去救援,緹寶又一次張開萬界門,最近這段時間她雖然有心要降低萬界門的使用頻率,卻奈何形式并不怎么給她降低使用頻率的機會。

    穿越萬界門之后的瞬間,熱浪外加上滾滾的火色就撲面而來,遠處的學者們正在救火,他們在已經廢棄大半的神悟樹庭中生活了好歹也有小半輩子,對于這兒還算是熟稔。

    從水邊到火焰燃燒的位置,雙耳罐中的水在許多雙手之中傳遞著,逐漸壓制下了原本高挺到沖天的火苗。

    緹寶飛過去,這場面上能有一個她,基本上也就算是控制住了。

    重點在于另一邊的廣場上。

    白厄提著大劍就向前沖去,遐蝶此次并未出行,混戰當中,她的力量對于幾方來說影響確實有點太大。

    阿格萊雅的金絲已經開始纏繞——在這個有點兒過于寬敞了的廣場上,這些金絲的效果有些受限了,她的絲線纏繞在黑袍面具人的身上,另一端并不是很好掛住。

    對手比起尼卡多利的分身來要難對付得多,曾經能夠困住尼卡多利分身一瞬的金絲,此時輕而易舉地被對方掙斷。

    其中還有一些金絲,那些受到了阿格萊雅的控制,正在朝著此人的面具探去的絲線,被那把扭曲的大劍輕易地一卷,朝著邊上一揮,那些金絲就寸寸地斷開。

    他仍然在護著這副面具,不讓任何人看到面具之后自己的真容。

    丹恒從旁邊飛擲過擊云,擊云從不離身但脫手的神話仍然在延續,他短暫地創造了黑袍面具人身體后仰、以躲避這一攻擊的瞬間。

    星和他的合作搭配經過了三個世界的考驗,來到如今,已然堪稱臻入化境。

    她像是扔出那頂鐘表匠給予的帽子一樣,向前扔出了迷迷,一瞬間進入時停狀態,除了瑞秋靠著記憶命途的力量不受影響之外,其他的友軍也一并被包括其中——

    她這就要上前去掀開對方的面具。

    然而只下一秒,瑞秋拽著她的手腕向后。

    黑袍面具人的身形只僵硬了不到一瞬。

    已經無從判斷他到底是徹底免疫了時停,還是這種力量落在他身上,屬于是可以被力大飛磚地崩斷的束縛。

    他扔出了手中的大劍,對準的卻不是瑞秋或者星,而是在另一邊的那棵大樹。

    據說其中融合著瑟希斯的大樹。

    巨劍并不是尋常的巨劍,正如它的鋒刃能夠劃破翁法羅斯本地的時間,它也能夠像是熱刀切開黃油那樣輕易地將這棵巨樹給切開。

    巨樹從中被劈開,流出綠色的血液,這些血液蔓延開來,隨即緩慢升空的,是一顆微微發光的東西。

    很小很小,放在小拇指上都行,是一顆火種。

    屬于瑟希斯的火種。

    不過,嚴格來說,它應該只是半顆。

    因為比起尼卡多利當初的火種來,這一顆顯得有些太小了。

    黑袍面具人一伸手,大劍和火種就都落到了他的手中來,他再一次舉起大劍,這一次要劃開的,是星原本用來禁錮他的那個時停的范圍邊界。

    星又一次使用了時停,大劍劃開的、震蕩而破碎的空間保持著平靜。

    誠然,黑袍面具男是不擔心時間對于自己家的影響的,他已經足夠強大到了這些東西對他沒什么用處的地步,但是,時間本身卻沒有強大到能夠擺脫迷迷的程度。

    換言之,如果他想要從這個時間點上跳入時間中,去往另一個時間段,除非他制造出來一個完全能夠讓他通行的缺口,否則,他就只能先把時停給破壞了,再將重新變得柔軟而不是僵硬一片猶如鐵板的時間輕飄飄地“錯開”。

    他又是一劍砍來,這一次徹底將時停的范圍粉碎,迷迷差一點被那帶著瘋狂的劍芒,星將它抱在懷里,也就因此略遲了一拍。

    黑袍面具人順利地張開了那道時間裂隙,她從裂隙中跳了下去,而幾乎就是在這一瞬間,星又一次按了時停。

    時停的效果對于黑袍面具人無效,但是對于那道原本應該快速自愈的時間裂隙有效。

    這可是從一開始就已經商量好了的事情。

    ——她回頭看向瑞秋,瑞秋毫不猶豫地就拽上了一旁的星期日,想了想,大聲招呼星把丹恒也給拽上,隨即先后從這條被撐開、到現在尚且沒能有機會合攏的裂隙中跳了進去。

    *

    翁法羅斯的時間與瑞秋設想的還是有一點點區別的。

    就比如說,當運用時停的人也跳進了時間里頭去之后,時停的效果就消失了。

    星雖然已經是最后一個跳下來的,但是被劃破的時間裂隙已經開始愈合。

    所以……結果其實就很簡單。

    追丟了。

    并且還追丟得十分零零散散。

    至少瑞秋落地的時候,當她在滾滾的煙塵里頭揮舞著手臂,將四周的灰塵扇開,隨后環顧四周。

    好消息:她現在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四周寂寥得像是墳場一樣,沒有人目睹她的出現,相對來說,她可以更為輕松地融入這個世界——畢竟她和星不一樣,身上用不著別車票,入鄉隨俗,她早就已經換上了一套很翁法羅斯的衣服。

    壞消息是,她分明把星期日的手腕握得很緊,但是卻還是沒能一起落地:他想要回到現實的時間點可不容易啊。

    星和丹恒問題不大,畢竟迷迷并不會被時間影響,她可以找到星,再找到丹恒,回到“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對他們來說沒什么難度。

    但是星期日和迷迷不熟。

    所以她得把人找到了然后帶回去——當然,不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走了。

    首先,她需要確定現在是在那一個時間點上。

    這對她來說并不難,因為她已經快要把整個翁法羅斯的歷史給背出來了,瑞秋最近逐漸覺得自己的記憶力有變好的傾向,就是那種,已經快要變成不僅僅是過目不忘,甚至只是隨便掃一下都能記得清楚的水準了。

    只需要有一個時間上的參考坐標,剩下的就都很簡單了。

    其次,她最好是能夠找到點火種。

    那個黑袍面具人……這家伙在時空方面的技術力不僅僅要勝過星身邊跟著的迷迷,甚至還要超過瑞秋這個根本不需要用過往的記憶就能夠去到歷史上的人。

    從他的行動上來看,瑞秋暫時判斷出他一定與那些黃金裔相識,不想讓他們認出自己,同時他的目標也是火種。

    他在阻撓黃金裔,他覺得黃金裔的逐火之旅是有問題的?黃金裔的逐火之旅,應該是嚴格按照預言來的——那預言吧,公開宣稱不相信的人曾經有很多,不過最后的結果都不怎么好。

    當然,瑞秋自己也是不太相信那所謂預言的。

    別的都無所謂,就一條:

    在舊的世界將要被黑潮毀滅,新的世界要被創造的那接替的時刻,需要這十二名半神站出來,承擔泰坦曾經承擔的責任,背負住這個世界。

    曾經的泰坦都無法抵御住黑潮,如今只是有了泰坦力量的人能夠擋?

    她還很難不聯想到黃金替罪羊——說到底這東西是有點兒詭異在里面的,過去的自己,可以與現在的自己碰撞后全都死掉,倒也可以在現在的自己還活著的時候掉在荊棘上而不死,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現在的自己走到目標位置,點燃圣火。

    一種以反對的姿態、輔助現在的自己達成目標的過去版自己?這一點不太好說。

    總之可以去試試看了解一下當前的火種情況如何。

    或許守株待兔還能有機會遇到那個黑袍面具人呢。

    這個世界有諸多的暗示,其中對對錯錯也不是身處局中之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弄清楚的,為此那張星期日手繪的思維導圖,在一開始還會有些確定的排除,但是在后來就變成了將每一種,哪怕是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可能性留著。

    不過,反正在一切事情之外,先要把星期日給找到了。

    倒是也不擔心他會過不好,能讓星期日過不好的頂多就是他自己過盛了的良心時刻對于周遭、對于自己的指指點點。

    瑞秋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

    但她已經比較習慣結伴了,獨行的時候總覺得不太舒服也不太安心。

    所以,這是當務之急。

    第62章 哀麗秘榭

    此地其實還有一些殘存的陽光。

    艾格勒的閉眼并不是在同一時間的,祂的百眼是分別閉上的,在最初閉上了很多之后,有一些眼睛是逐漸才不再注視人間的。

    此時,既然地上仍然還有光,那就證明距離“現在”這個時間點其實還挺遠。

    借著這些并不昏暗的陽光,瑞秋盯著一個方向找到了一條河流。

    翁法羅斯的科技水平在各方面都有些參差不齊,就像是在拍照、網絡溝通這些方面,就和天外的區別也不大,但是在奇觀方面,以及戰爭方面,就顯得有些奇怪。

    誠然尼卡多利是能夠開出一個高達軍團,但是戰術卻都還很古典。

    而且翁法羅斯人親近水源,不管是奧赫瑪還是其他的城市,邊上都有比較大的河流,或者干脆就是在海邊,偏偏還尊重傳統,多年來都不曾改變了城池的位置——所以,沿著河流一定能夠找到人,再不濟也能夠找到村莊。

    能找到人,就能對當前的時間完成定點。

    不過,瑞秋找到的確實要比她預期中的多一些,她沿著水流方向向前,找到了一處連綿的帳篷。

    帳篷扎得并不非常精細,但是覆蓋的面積相當大,邊上也沒有幾只大地獸,一看就是在打仗而不是在搬遷受災群眾——更何況此地的太陽尚且沒有落下呢。

    戰爭……

    要么是和懸鋒城對戰,要么就是黃金裔戰爭——只要翁法羅斯的歷史中沒有被特地地消磨掉一場戰爭的記憶,那么瑞秋可以非常確定地說,就只可能有這兩場戰爭。

    這是其中哪一場?

    其實想要得到答案也很簡單。

    瑞秋朝著那邊的帳篷走去,走到附近的時候看到一隊穿著白色的、典型翁法羅斯衣服,肩膀、膝蓋、腰腹還有手腕小腿等位置穿著簡單金屬護甲、一手拿著圓盾,另一手握著長矛的士卒從一處敞篷里頭走出來。

    他們,很顯然,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旁邊的人很是警惕,其中有幾個離開了隊伍,槍尖向前著就過來了。

    槍尖倒也沒有全然指著瑞秋,畢竟從外表上來看,一個雙手空空的女子,很難是什么威脅。

    為首的士兵帶著警覺:“你來這里做什么?不知道這附近在打仗嗎?要是被你遇上那群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命的黃金裔,他們可不會和我們一樣還上來問你兩句!

    哦,看起來,是那場黃金裔戰爭,導致了逐火之旅中斷,又過了很長時間才被阿格萊雅重新開啟的逐火之旅。

    黃金戰爭啊,黃金戰爭最白熱化的那段時間就有那個黑袍面具人的出沒,瑞秋的心于是向上提起來了一點。

    她有點緊張,也有點興奮。

    更多的是緊張:倘若她在遇到黑袍面具人之前沒有找到星期日,光靠著她一個人,她很有可能只能靠著奧特曼的狀態撐上沒多久。

    不過面前的這群士兵還是好對付的,瑞秋坦然:“我要找征兵處,你們這里有征兵處嗎?”

    很顯然:雖然參軍有各種各樣的壞處,甚至還會被人管著,但是弄出點兒成就來之后,往上爬到了某個位置,就可以用更多的人來完成自己想要的調查。

    假公濟私確實是個很不錯的選項呢。

    那幾個士兵互相對視一眼,態度變得好了些,但是卻也沒有放松警惕:“這兒是前線!

    其中一個收了槍,來到瑞秋身邊,瑞秋能夠感覺到對方是打算就這樣隱約制住自己。

    都來到這么近的位置了,確實是要防止她跑掉:要么成為伙伴,要么直接被關起來或者殺死,戰爭當中的非黑即白性在此時表現得可謂是相當徹底。

    不過瑞秋全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很順從地跟著對方走進了軍營。

    在軍營門口,她聽到了一些聲音,那些身上穿著更多盔甲的人,正在爭論著什么。

    “那些黃金裔已經將太多太多的時間花在了尋找火種上頭,那預言就一定是真的嗎?我們就一定要殺死現在庇護我們的泰坦嗎?”

    “不要相信緹里西庇俄絲!那女人盜取了火種,背棄了雅努斯的眷顧,這才是黑潮四處蔓延的根本原因!現在她又來提什么求和……簡直是荒謬!”

    “但是你也不能否認,我們在末日中互相廝殺,這樣只會將我們更深地推入深淵。我一開始的目的就很明確,我們并不能完全消除世界上所有的黃金裔,這個世界早晚是會毀滅的,我們要找到的是出路,而不是在末日到來之前先死掉!”

    ……

    這樣的對話到處都是,瑞秋面不改色,倒是她身邊的那個士兵有些汗顏起來:誠然這里的很多人爭論都只是為了他們和世界的未來,但是這種“內訌”的情形,他還是不太想要讓外人、還是一個大概率對他們這邊很有好感的人看到。

    *

    瑞秋加入了黃金裔戰爭中普通人的這一方。

    一方面,是她遇到的就是這一陣營,純屬是碰巧,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黃金裔,最主要的是外表上沒有半點和旁人不一樣,或者可以證明不一樣的地方。

    而且她確實有點能打。

    瑞秋對外的宣稱,是自己曾經是歐洛尼斯的祭司之一。

    她相信歐洛尼斯不會拆穿她——如果歐洛尼斯拆穿的話,那她就去覲見她的地方闖一次,給她帶去一點驚喜且勁爆的歌曲。

    相信歐洛尼斯一定會很喜歡的。

    這個世界并非只有黃金裔才能擁有奇特的力量,瑞秋表現出了小范圍情況下對時間的操控,很快就被半是歡迎半是戒備地奉為了上賓。

    在兩天閑到快要發霉的日子過后,要不是還有人機社交以及獲得些這一時間一手信息的事情可干,同時手機里還下載著折紙大學的教材以及教授們之間流傳多年都沒有過多少改動的ppt,只怕已經躺在床上用睡眠來消磨時間的瑞秋總算等來了普通人陣營中的指揮官對她的安排。

    雖然說普通人當中也并不是沒有能夠和黃金裔相對抗的,但是這樣的人的比例還是太少。

    少數幾個表現得還不錯的,就會被大量地用到戰場上去。

    就像是那位后來成為了元老的凱妮斯。

    事實上,如果當時反對黃金裔的陣營當中全都是凱妮斯這種水平的人的話,外加上當初那個黑袍面具人的出現,黃金裔戰爭就不會以雙方和解的結局落定。

    瑞秋在軍營中還看到了那位凱妮斯元老。

    此時還在年輕狀態下的對方仍然扎著一條單邊的粗大麻花辮,辮子放在肩膀的一側,背后背著一把弓還有一壺箭,打扮得干脆又利落,那雙眼睛里頭的情緒并不多。

    做為一個弓箭手,她的目力和聽力都相當出眾,于是在瑞秋還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只是隔著一道墻壁轉角的時候,就已經朝著她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凱妮斯沒想到自己這一次的合作對象會是個從來沒見過的、傳聞中的歐洛尼斯的祭司;瑞秋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征”要配合的隊友就是個熟人。

    但她對著瑞秋露出了個明艷而鋒利的笑容:“走吧,這次任務可能會有點辛苦,不過我會帶著你的,我可是很有經驗呢!

    *

    凱妮斯的任務,是在戰場的高地進行對于黃金裔的狙擊。

    像是這種擅長遠射的人,大多數都被派到了這樣的位置上來,占著最為有力的地形,觀察戰局,處理掉那些最能夠帶起對方攻勢的英雄單位,瓦解對方的氣勢。

    不過,受限于“埋伏”這兩個字的限定,他們一定不能有太多人,并且一旦被發現就危險了。

    這也是為什么要瑞秋去跟著她的原因:要是到了很危急的時刻,那就把時間倒流一下,或者用時間制造一些阻礙,然后從容撤離。

    當然,也可以向歐洛尼斯祈禱一下,看看在不久的未來有沒有哪一位會表現得格外出類拔萃,這樣的人提早射殺了為好。

    這也是在普通人這一陣營當中,歐洛尼斯的祭司們被最經常所用在的方面。

    在早就已經于戰場地形圖上繪制好的、已經提前踩過點的點位上頭,瑞秋從凱妮斯手中接過一只望遠鏡,看向遠方的谷底。

    谷底已經有了黃金裔那一邊的人,她的望遠鏡在人群中掃過,沒有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

    星,丹恒,這兩個有可能會被認作黃金裔的都沒有,星期日也沒有。

    ……該不會是落在其他的時間點上了吧?

    瑞秋有些心焦,沒那么嚴重,卻也像是始終有一架小鼓一般在心臟下頭放著,輕輕地敲來敲去。

    凱妮斯關注到了她的小動作:“你在看誰?”

    瑞秋:“看人——我和我朋友失散了,他天生有點……和普通人不太一樣,耳朵下面有一雙小翅膀,我有點擔心他被當成黃金裔,強行拽著去參軍。”

    凱妮斯略一思索:“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就是黃金裔?”

    瑞秋:“他的血又不是黃金色的,我見過!

    凱妮斯:“這樣啊。”

    她有些同情地對瑞秋說:“但是現在是在戰場上,你就算認出了你的朋友,也很難和他再見了,更何況你說他的外表或許會讓別人把他當成黃金裔,你們都不會有靜下心來面對面的機會!

    瑞秋擺手:“不一定呢——”

    她指向戰場的某個位置:“那個人,歐洛尼斯回應了我的祈禱,祂說他將會在十分鐘后一連殺死我方兩個將領。”

    其實根本沒有,這個倒霉的家伙會在十分鐘之后被一頭披掛上了戰甲的大地獸踩在腳下,不管怎樣都是死,很顯然凱妮斯的弓箭還要可比大地獸的腳掌好上太多了。

    凱妮斯的一箭就朝著那個方向射了出去,霹靂一閃,不到下一秒,瑞秋已經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那個穿得金光閃閃、甚是燒包的男人咽喉中箭倒了下去。

    她又指了個方向。

    *

    星牢牢記得瑞秋給自己的警告:她讓自己一定要緊緊地握住丹恒的手不松開。

    而她剛好有一把子能夠輕松揮舞炎槍的力氣,以及——一個把丹恒打算嘗試著用古法染色的布料強行吃下去的恒心。

    所以,哪怕在時間穿梭的過程中有多么大的力量在將丹恒從她手邊拽走,星也不曾放松半點。

    她像是個英雄一樣,一只手抱緊著迷迷,另一只手斷了都不肯松開丹恒,隨即就用這樣的姿態降落在了一片橙色與紫色交織的天空之下。

    一片平坦的草原,微風吹來,草葉尖尖稍稍彎曲,在一片溫柔的黃昏色的中央,是一座看起來同樣很平和的村落,有炊煙裊裊逐漸升起。

    回過頭去,能夠看到的是一片叢林,不算特別高。

    星低下頭,看到一只螢火蟲從草地里頭飛起來,繞過她的膝蓋,在她的手指邊上短暫地停留了片刻。

    丹恒望向光芒的源頭:“這里是……”

    他看到了刻法勒的背影。

    黎明神機的背后,就像是奧赫瑪的反義詞一樣,永恒的白晝,其對面是一片從來都不會落下的黃昏。

    根據刻法勒的背影尺寸可以判斷出,這里距離奧赫瑪其實并不算遠。

    丹恒沉吟。

    距離奧赫瑪那么近的一座城邦,但是在阿格萊雅的地圖上卻沒有看到有這么個地方。

    他對星說:“看樣子,我們應該是和瑞秋他們失散了,先去前面的村子問問情況吧!

    他對另外一隊頗有信心,此時最大的目的只在于怎樣帶好星。

    星沒有意見,她向來很愿意聽丹恒老師的話。

    不過,沒走出多久,他們就看到了一大一小正在草地間小路上的“本地人”。

    其中一個頂著粉色的頭發,手中拿著一把牌,像是黑天鵝一樣但卻又沒有黑天鵝那樣初見時候的隔著一層霧氣、一層紗似的朦朧的神秘。

    小的那一個頂著一頭并不怎么柔順,甚至看起來有些飛揚跋扈的白發,正在說自己要去林子里面和小妖精們一起玩。

    丹恒上前問路。

    粉色頭發的女子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白發的孩童已經相當熱心地說了:“這里是哀麗秘榭,你們是從外面來的人嗎?”

    他的表情中不乏對于外來者的好奇。

    “哀麗秘榭……”

    丹恒和星隱晦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星想到時:原來這里就是白厄一直以來宣稱自己所來自的地方。

    而丹恒想的是:這一雙藍色的,其中隱約可以看到刻法勒負世之座圖案的眼睛,不是白厄,又能是何人?

    粉色頭發的少女笑了笑:“那我就先不打擾你們啦,明天見哦,小救世主。”

    這下,就連星都意識到了面前這個男孩與白厄之間的關系了。

    小白厄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哎呀,我還想去和小妖精們一起玩呢,我們約好的,但是……你們是不是迷路到哀麗秘榭來的?如果沒有吃的話……你們還是先跟我回去一趟吧,村里的大家都很熱心,你們可以吃奶酪沙拉和燉肉!

    丹恒對年幼的白厄表示了感謝。

    他看著此時的白厄,對方給他的感覺和他認識的那個白厄完全不一樣。

    哀麗秘榭……發生在這里的事情,必然很大地改變了白厄這個人。

    他生出了探究的心思。

    “誒,”跟著白厄朝著村莊的方向走出去了一段路之后,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迷迷哪里去了?”

    她不是一直把小東西很用力地抱在懷里的嗎?

    她環顧四周,但是完全沒有看見那個粉紅色的、長耳朵的小身影。

    但是,哪怕這四周除了那片叢林之外就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地,本應該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只小精靈,然而不管是她還是丹恒,都沒能看到那小東西的身影。

    *

    “有人在朝著我們靠近!

    瑞秋甚至連未來都懶得看了,她直接給出了這個結論。

    “我們埋伏的地點已經被發現了!

    她將望遠鏡收起來:“走吧,我們換個地方。”

    凱妮斯:“我們理應先撤離,然后根據指揮官的命令再找一個地方——”

    瑞秋:“另一個合適的高處距離這兒不遠,而且,如果我們現在從這兒撤離了,一會兒再想上來就會變得困難得多。”

    她拉了凱妮斯一把:“對面發現我們這邊的速度還挺快的,我感覺你射的箭都很小心隱蔽。”

    凱妮斯:“我一直如此——以前我很不容易被盯上,這次大概是運氣不好!

    但她也對瑞秋的判斷非常好奇:“你怎么知道哪里是適合我們繼續埋伏的地方呢?”

    瑞秋:“當然是學的,其實很簡單,你想學的話,我也可以教你。”

    上輩子在大學里學的那些通識課程啊、在各種戰術游戲中學會的小知識啊、還有在網上鍵政的時候學到的技能,這些可都是在其他地方學不到的東西。

    轉移到了第二個埋伏點后,瑞秋一邊給凱妮斯指點方向,一邊和她說了說一些比較簡單實用的技巧。

    她們干掉了那一伙前來拔掉此地埋伏點釘子的黃金裔,然而這個點位又一次暴露。

    凱妮斯有些驚訝:她倒是沒有懷疑瑞秋可能有問題,畢竟瑞秋已經給了她比平常多出一倍的人選讓她射,而被她點到的每一個也確實都死在了她的箭下。

    但是為什么會那么快暴露呢?

    凱妮斯咬牙切齒:“對面一定來了個厲害的家伙,上次就是這樣,那個黃金裔能夠小范圍控制天氣,在寒冷的天氣下雨,然后帶著那群身體素質更好的黃金裔偷襲我們的營地!

    她只是隨口一說,但瑞秋確實愣了一下。

    好像確實有這種可能。

    普通人這邊的指揮官水平其實不算很強,有一種硬拉上來的美感,瑞秋懷疑這是因為沒有懸鋒城那群熟練戰術的人的原因;

    而如果能夠和普通人這邊打個旗鼓相當,可見對面的指揮官與他們這邊的應該是一對菜到妙極的對手。

    而她現在觀察戰局,確實能夠發現對面的攻勢看起來比較兇猛,如果說是新來了個能人……瑞秋覺得不無可能。

    她舉起望遠鏡,看向她先前大致定位出來的指揮所。

    如果你確實在那里的話……瑞秋心想,好歹也給點暗示吧。

    *

    星期日是真的被當成黃金裔了。

    他的耳羽他的天環,看起來都很黃金裔,還有他身邊的舊夢的回聲——這些看起來就很金燦燦的,說不是黃金裔都沒人信。

    而且他還降落在了黃金裔的營地附近,如果換作是別人興許也就落地成盒了。

    但是星期日很順利地混進了那群黃金裔當中去——英雄們的宴飲他拒絕加入,但是沒有人敢輕視他,因為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力量。

    當一個黃金裔英雄對他出言不遜,并且逐漸發展到了要動手動腳的時候,星期日用三重面相的靈魂給他套了個大腦里面好像有別的聲音在吵鬧的debuff。

    也就是他曾經想要給砂金的那一個。

    這種能力雖然看起來像是需要向希佩祈禱之后才能獲得的,但實際上,至少他自己其實并沒有那么依賴于希佩。

    隨時都可以解除,不過至少在一兩個小時內不會——星期日就這樣震懾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

    又過了兩天,他就很輕易地在這群沒有接受過星際相關戰爭教育的黃金裔英雄中獲得了一定的話語權。

    現在,他是這群黃金裔的指揮官之一。

    或者其實可以說是參謀,畢竟新人,很難獲得那么多人的信任。

    他也就給點建議,給的不算很多,但是那些游離在戰場邊緣,埋伏在高處,間歇性地將戰場上的節奏打崩那么一兩個點的弓箭手——基本上都是他在指出對方的點位。

    這就和學習來的經驗沒什么關系了,瑞秋先前拉他打過一段時間游戲——在他謊稱自己把自己關在臥室里頭熬夜打了一晚上游戲之后。

    星期日原本沒覺得有什么,但是后來發現瑞秋拉他是雙排,甚至還會有和星三排的現象。

    他不得不抽出一些游離的時間來給自己補一點游戲技術,避免自己被星看出來,他根本就沒怎么玩過游戲。

    星期日想到和自己失散了的瑞秋,一時間覺得很不習慣。

    應該說是差不多從他想要創造一個太一之夢干涉的世界失敗開始,他和瑞秋就始終保持著組隊狀態。

    現在這種情況……

    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分離最久的一次了。

    他有很多次都差一點就要將她的名字脫口而出,最后都要在自己的舌尖上頭咬一小下才能止住沖動。

    她和自己在同一個時空嗎?

    現在在哪里?他應該怎樣找到她?

    如果是在同一時間的話,確實留在軍隊里會更合適,星期日懷抱著和瑞秋完全一樣的心理:

    在軍隊里往上爬一點,等手下有人了,信息網絡變得更大了,就會更方便找到她。

    “對面的弓箭手是怎么回事?”黃金裔這邊真正的指揮官指著方才星期日點出的那幾個位置,“那邊一直有箭往下射!

    他回頭看向星期日。

    畢竟這一邊是星期日提醒他一定要早點派人去拔掉釘子的,現在看起來……那邊的情況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有一點出入。

    派出去的人太差了?不對,這些人都是黃金裔,戰斗力是有保證的。

    星期日:“他們在更換點位,我懷疑先前派出去的那一小隊可能已經陣亡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平靜。

    黃金裔指揮官沒怎么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這種趕鴨子上架的角色,能在軍隊中有比較大的號召力就已經是不錯了——一開始也是以這樣的方式選拔的,換言之,人緣最好。

    他仍然看著星期日,星期日面上不動聲色,將一只舊夢的回聲調出來,送出了這個指揮陣地。

    黃金裔指揮官:“朋友,這是……?”

    星期日:“它不會那么輕易受傷的,也可以當作是我的眼線吧!

    他其實有了點猜測。

    如果這個黃金裔指揮官應付這種畫面全然沒有經驗的話,那么也就證明對面沒用過這些技術。

    換言之,一個有技術的新人。

    會是瑞秋嗎?

    只能讓舊夢的回聲去看看了。

    每一只舊夢的回聲都很知道他心中所想,如果有需要的話,它們的所見、所得,也全都可以回到他這邊來。

    況且,如果真的是瑞秋的話,她只要看到舊夢的回聲,就能在第一時間得到關于他的基本信息。雖然他也并非不能去找瑞秋,但是——星期日知道,瑞秋一定會很主動地來找他。

    這個認知讓他實在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在多年的表情管理訓練培養之后,還是輕輕向上翹了一點點。

    第63章 我像是沒救了

    瑞秋的望遠鏡里頭出現了一片左右騰挪,動作飛快的金色。

    她追隨著這只逐漸變大的金色小生靈,在看到兩片圓滾滾的、活像是在建模的時候沒有將該建模出的翅膀羽毛給修出來,只留下了最粗糙的兩個圓片片。

    這一看就是她家的崽呀!

    瑞秋頓時眉開眼笑。

    一旁的凱妮斯:“你在笑什么?”

    她也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對著瑞秋正在看的方向望過去:“……”

    凱妮斯:“額,這是什么?”

    瑞秋收斂了神色,沒有方才那么高興的樣子:“不知道,大概是個偵查,我只是覺得這小東西的長相有點意思!

    凱妮斯橫了瑞秋一眼,她覺得這人有些奇怪,但是在他們這邊,奇怪的人多了去了,她也沒有多介意。

    她只是舉起了手中的弓箭,瞄準了在空中翻飛著,一路快速掠過一處又一處高地的舊夢的回聲。

    但是瞄準并不容易,因為她實在很難預測這個小家伙的飛行軌道——星期日在小東西出發之前也叮囑過它的,讓它四處飛得小心一點,上下翻滾的幅度盡量大一點,哪怕創傷對于它們來說是無效的,也最好不要被射中。

    凱妮斯的箭矢左右對準了好一會兒,最后只能遺憾收場:這小東西不是飛鳥,也不是尼卡多利的眷屬,并沒有那么好解決。

    瑞秋按下她的弓箭:“你對著下面再射一次,剩下的……我猜我們又需要轉移了,這次轉移得遠一點。這個小東西讓我來!

    對于凱妮斯來說,她對瑞秋的認知局限在了普通歐洛尼斯祭司的形象上,而普通歐洛尼斯的祭司們都沒有什么……額,物理意義上的自保的手段。

    射箭于她已經是一種本能,她并不需要太多的精力專注就能完成射殺,她分出了一點注意力,看到從瑞秋的手指尖上,有一點像是寒冰似的光芒流了出來,飛翔的速度倒也不快,但是偏就很容易地落在了那只已經距離她們不遠的金色小天使身上。

    凱妮斯銳利的眼睛看得遠且真切,那只金色的不明物在空中僵硬了很短暫的瞬間,隨后徑直消散,只留下一些零星的金光朝著地面落去。

    她問瑞秋這是什么。

    瑞秋露出玄之又玄的微笑:“送它回到過去。”

    凱妮斯皺著眉:“你看著不像是普通的祭司!

    瑞秋握住她的手腕:“祭司不祭司的,先轉移了再說。”

    *

    舊夢的回聲當然不會輕易地破碎。

    更何況那根本就不是一道攻擊而是一道記憶。

    只不過,在這段用作信息來傳遞的記憶的最后部分,是瑞秋特地給出的信息:差不多得了,把孩子收回去。

    否則還真的要讓它挨上兩箭嗎?

    雖然隨時都可以變成難以被命中的能量體,也沒有常人擁有的所謂“血條”這東西,但是被命中……算了,誰舍得看著萌物被洞穿的樣子。

    舊夢的回聲與星期日之間的關聯是很緊密的,千絲萬縷,給予了舊夢的回聲的記憶,就算是給到了星期日的手上。

    他在獲得這段記憶之后自然會將舊夢的回聲收回去,那么,至少肉眼看起來,就是她將這只小東西送到了過去的時間里頭了。

    從找邏輯差錯的方面來看,這里一點漏洞都沒有,混似當初那個“星期日已經跟著星核獵手去當銀河通緝犯”了的謊言。

    而她帶著凱妮斯換一個距離遠些的地方繼續朝著下面放冷箭就行。

    瑞秋對于自己說的這個謊非常滿意。

    不過……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困難的。

    就比如說,雖然現在她知道了星期日在對面黃金裔的陣營里頭,也知道他現在應該就在敵方的指揮處待著,卻還是沒想出來自己要找個怎樣的借口……不,找借口已經不合適了,應該用怎樣的方法瞞天過海著去見他。

    畢竟,她雖然會歐洛尼斯這一系的法術,卻不會緹寶的萬界門,而她也不是黑天鵝那種已經變成了模因身的純粹憶者,做不到這邊留下一個自己的影像,另一邊再出現一個真正的自己。

    這個年頭最不方便的,就是翁法羅斯沒有網。

    星際網絡是沒有的,阿格萊雅用金織絲線牽起來的網也一樣是沒有的。

    手機也沒用。

    瑞秋有些發愁。

    黃金裔的戰爭曠日持久,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場和約好差不多的戰爭,死上不少人。

    而在戰爭與戰爭之間,勝利的那一方就載歌載舞地慶祝,失敗的那一方就去請求泰坦的援助,總結起來之后,甚至可以說這一模式就像是一段寫好的、相當死板的代碼。

    在這一段時間中,瑞秋曾經研究過的那些文獻和詩歌當中就曾經記錄過一些兩邊隱晦的往來。

    比如說一些因為觀念不同而站在兩邊,但是私交很好的朋友、比如說因為機緣巧合分別之后只有這么偷偷摸摸短暫的時間可以相逢的朋友。

    再比如說,一只也不知道是怎樣繞過層層的巡邏,躲躲藏藏地跑到了瑞秋的住所來,用相當委屈的聲音,哪怕沒有語言也非常清楚地表達了自己這一路上是如何艱辛的舊夢的回聲。

    四只舊夢的回聲,一只一只輪流著來,這一次也總算輪到了先前起名的時候放到最后的利弗——只不過這一次輪到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既不是簡單的外出放風,更不是單獨吃一整個布丁蛋撻。

    瑞秋憐愛地抱著它、撫摸它腦后的光環,一時間莫名有一種假離婚了然后分孩子的錯覺。

    就……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挺像的。

    先前用記憶做為載體,以舊夢的回聲做為中轉站的信息傳輸方式讓星期日意識到了此法大有可為,現在偷渡到了瑞秋身邊來的這一個,就算是一個臨時的通信網絡了。

    瑞秋點著金色小天使頭頂的光環,嘆了口氣:“我沒覺得這個辦法不好……”

    她又愛憐地在利弗的翅膀上摩挲了兩遍。

    “但其實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她已經在找機會了,只要離開了這座軍營就很好辦——記憶的力量可以讓她刪除掉一些人的記憶,只要別太多,讓她這個尚未在此道上練習到多么精通的人出現手忙腳亂的情況,又或者是漏了某個人的記憶忘記消除就行。

    離開軍營之后就很好辦了,她雖然已經把小魔仙變身的歌曲給用掉了,但是在翁法羅斯這個相對正常的世界里,也不會有人變成那么光鮮亮麗的小魔仙到處走來走去的。

    旁人會懷疑她是不是腦子出了什么問題,而不是懷疑她是個黃金裔。

    瑞秋寧愿別人懷疑自己是黃金裔,也不愿意被質疑自己的智商。

    她給自己留下的曲子是《花仙子》的片頭曲。

    也就是開頭就開始唱一連串“lulululu”的那一首。

    這玩意在她看來屬于是她上輩子的時候,上一輩人們的童年回憶了,小時后如果不是她媽媽的推薦,她應該絕對不會點開這部動畫片。

    不過片子還是好看的,好看到一想起“花仙子”這幾個字眼,她就想到了這首歌是怎么唱的,也想到了無窮無盡的換裝。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

    她輕輕點了點小東西的頭頂,將它藏在自己的被褥里頭,轉身去外面的宴會上拿了一些水果和簡單烘烤的甜點。

    *

    白厄的過去,這是個很值得探索的問題。

    瑞秋就提醒過丹恒:白厄的試煉失敗一定意味著他心里藏著一些很重要的東西,而阿格萊雅和緹寶未必知道這是什么,如果她們提前知道,她們應當就不會讓白厄去嘗試尼卡多利的火種。

    丹恒自己也有所察覺。

    萬敵的一些話語或許看起來像是無心,但實際上里頭隱藏著的信息并不少,包括“救世主”,也包括“玻璃娃娃”。

    追隨著小時后的白厄,看看他過去都遇到了些什么,也算是比較重要的一件事了。

    況且——白厄從來都說自己來自哀麗秘榭,卻沒有人去追溯過他的這段過去,丹恒先前問瑞秋,瑞秋說阿格萊雅給予的資料中也沒有關于哀麗秘榭的部分。

    換言之,要么是這個地方存在貓膩,阿格萊雅覺得不適合給他們這些外來者透露;

    要么就是,阿格萊雅也沒有調查過哀麗秘榭。

    然而阿格萊雅又確實是一個很戒備的領導者,她在剛剛遇到星穹列車的時候,言談間防備著來自他們的每一個問題。

    說她不去調查一下白厄的過去,這并不可能。

    說得通的一點是什么?

    是哀麗秘榭已經和其他那些埋葬在黑暗以及尼卡多利的軍團手下的城邦一樣毀滅了,無從調查起了。

    丹恒頗為支持這種可能。

    所以,他的決定是留下來。

    白厄的長相具備太多的特點,但是哀麗秘榭,這一處并非城邦,只是一個氛圍很好的村莊當中的其他人卻并非如此。

    他們看著和村莊之外的其他人沒有區別,衣著習慣、吃飯的喜好、建筑的風格……都和外面的世界沒有區別。

    他們也知道一些外面的城市,知曉十二泰坦,但卻不知道這個世界即將毀滅的末日預言,將天空黑暗下來當做是歐洛尼斯與艾格勒的又一次爭斗,對于生活在永恒的黃昏之中這件事沒有哪怕半點的意見。

    丹恒比起星來更擅長旁敲側擊地問出情況。

    如果此地沒有關于末日的預言,他也并不想要將這種哀傷的消息帶到哀麗秘榭來。

    于是,在探知道了這座村莊就像是仙舟古老傳說中的“桃花源”之后,丹恒就演起了個完美的誤入者。

    他甚至靠著先前星期日分享在群里的、整理出來的那一套時間對照表,把自己和星在外頭的經歷給編撰了一段出來,大概就是說他們因為尼卡多利的軍團而失去了曾經的家園,流離失所到了哀麗秘榭來,如果這兒可以接納他們的話,那他們倆也就不想走了之類的話。

    哀麗秘榭的人們都是很好的人,他們聽丹恒說完之后,就告訴丹恒,他們可以幫他一起在村子邊上造一棟房子出來。

    哀麗秘榭不會拒絕任何想要留下來居住的人。

    丹恒表達了自己的感激。

    他朝著星看了一眼。

    哀麗秘榭的這些村名給他們提供的晚餐其實很好,肉燒得非常入味,也不怎么柴,汁水很多,搭配的蔬菜也很新鮮。

    星飛快地吃完了她的份額,從丹恒這邊切走了一塊肉,并且將這塊肉也吃完了之后,她低下頭去和先前就已經說了自己更想做的是去林子里頭和小妖精們一起玩,而不是回來吃晚飯的白厄聊天。

    星的心理年齡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至少她和現在這個年齡的白厄聊得也還算不錯,兩個人嘀嘀咕咕地在一旁說了好一會兒。

    丹恒沒聽清他們都說了些什么,但他對星還算是放心。

    她……不會出太大的差錯的。

    他開始編撰自己和星的過去。

    終于,等丹恒和村民說完了之后他們要如何定居在這里的問題,以及未來的丹恒和星可以靠著怎樣的工作來養活自己之類的話時,星握著白厄的手站起來,對丹恒、還有那些長久以來照顧白厄的人說:“我們吃飽了,能去叢林里玩嗎?”

    哀麗秘榭的村民們笑著擺手讓白厄不要過多纏著這個外來的大姐姐,畢竟在丹恒的故事里他們一路奔波,確實疲倦。

    丹恒點點頭,只對星說:“早點回來!

    和白厄的單獨接觸,這也是個機會,小孩子的防備心通常沒有那么厲害,與此時的白厄接觸,興許能夠知道很多從未來的白厄那邊沒可能知道的信息。

    星高呼一聲“耶”之后就跑了出去,拽著白厄往外跑的,速度比白厄還快,就仿佛那片林子是她和男孩白厄的故鄉,兩個人一個賽一個的歸心似箭。

    “我也要去找小妖精,我也要和他們玩!”

    一時間,留在這兒的成年人們都用帶著些微憐憫的目光看向了丹恒:

    小伙子看著長得挺俊,一表人才,說話也怪好聽的,沒想到家破人亡,身邊僅剩的一個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的居然還那里……有點問題,比小孩子還要小孩子。

    哎呀,看來這未來的日子要不好過啊。

    丹恒:“……”

    丹恒唯余嘆息。

    被哀麗秘榭的成年人們普遍認為那里有點問題的星正拉著白厄一起奔向叢林。

    她好奇地問白厄:“小妖精長什么樣子?”

    尚且還在孩提時代的白厄沒有未來的他那么擅長說話,還擅長用“我不善言辭”之類的借口來蓋過一些敷衍的答復,但他也沒有那么多的詞匯量,沒有見過那么多的東西,于是男孩白厄思考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就……長小妖精那樣啊。哎呀,別問了,我帶你去看看就好了!

    小妖精們就在叢林里頭,藏得并不深,因為哀麗秘榭沒有壞人。

    “你看,它們很有意思,對吧?很善良,很友好,所以啊,我不想當救世主,我只想一直留在哀麗秘榭,找小妖精玩!

    白厄雙手握拳,被哀麗秘榭這兒相當不錯的伙食養得肉嘟嘟的手背與同樣肉嘟嘟的臉頰互相擠壓。

    他專注地看著面前的叢林。

    那些飛舞的小妖精們,飛舞得相當優雅的螢火蟲,熒光閃閃的、屬于仲夏的黃昏。

    星也專注地看著這些小妖精們。

    隨后,在它們發出的熒熒光芒中,她看向白厄。

    “救世主”……

    他從現在就知道了自己要成為救世主嗎?

    明明哀麗秘榭中并不存在這樣的末日預言,如果不存在世界的毀滅,那么救世主又是從何而來?

    白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肩負著這樣的使命呢?

    *

    瑞秋端著裝滿甜品的盤子往回走。

    雖然感覺舊夢的回聲所吃過的甜品的味道應該不會出現在星期日的舌尖,而且這些小家伙們也確實不需要進食來保證存活,瑞秋仍然沒想著要虧帶它們。

    甜品嘛,這是應該給利弗的報酬——畢竟也是過五關闖六將了呢,孩子辛苦啦。

    不過這一盤倒也不全是給金色小天使的,好歹她在房間里的時候也會饞,脫離了星際的環境,沒有一個隨時可以調酒的閉嘴,也沒有了匹諾康尼那兒熱氣騰騰的各種星際美食,瑞秋也就只能用多吃一點來撫慰一下自己了。

    她端著盤子來到屬于自己的帳篷門口,想要掀開厚重的氈布走進去,有人從她背后叫住了她。

    這個聲音,是瑞秋這幾天來最熟悉的一個聲音:出生名門,但是因為能吃苦而且戰斗力夠高,于是在軍隊中也頗有名望的凱妮斯。

    “晚上好。”

    她的聲線是略冷淡那一掛的,其實很好聽,在褪去了所有的警戒防備之后,會帶上一點特殊的慵懶沙啞風情。

    在上次的戰役過后,凱妮斯對瑞秋的態度就變得和善了很多,她看得起一切有本領的人,毫無疑問瑞秋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此。

    瑞秋回過頭:“晚上好!

    她在一瞬間露出了微笑:“凱妮斯。”

    凱妮斯注視著她手中的托盤:“你很喜歡甜食?”

    瑞秋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

    凱妮斯:“那你應該去參加軍情討論會,有些很好吃的小東西只會在軍情討論會上有,比如說……浸泡在蜂蜜酒里的無花果干。”

    瑞秋歪了歪腦袋:“我對這些沒什么興趣……凱妮斯,不過看在好吃的東西的份上,下次我會去的——今天講了些什么?”

    她往嘴里扔了一顆葡萄。

    其實挺甜的,但是甜味之外還有比較厚重的果皮澀味,瑞秋皺了皺眉。

    凱妮斯:“阿格萊雅——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吧?今天我們聊到了她,那個出身和我相似,從小就眼睛看不見的黃金裔,沒有參加這場戰爭的黃金裔!

    瑞秋的眉頭往上挑起了一點。

    凱妮斯注意到了這一點:“你知道阿格萊雅——你知道阿格萊雅但是你不認識我,我很傷心,親愛的。”

    瑞秋:“但現在我是你的隊友——告訴我,凱妮斯,阿格萊雅怎么了?”

    凱妮斯:“有人發現她正在尋找墨涅塔的火種,其實我也沒怎么認真聽,但她好像已經找到了,并且正在嘗試著通過墨涅塔的考驗!

    瑞秋:“所以……?”

    “你可別忘了,這場黃金裔戰爭中,半神并未下場,緹里西庇俄絲沒有參戰,否則我們的日子一定不會有今天這么好過。如果黃金裔那邊有了兩個半神,而她們打算加入黃金裔的聯軍的話,我們這兒除了求和之外,恐怕就只剩下慘敗了!

    瑞秋點頭:“聽起來是個壞消息,還有嗎?”

    凱妮斯:“有,還有一個說不上是好還是壞的消息,今天我們這兒來了個很奇怪的人。”

    瑞秋:“嗯?怎么奇怪?”

    凱妮斯:“全身穿著黑袍,戴著面具,全身上下一點皮膚都沒有露出來,而且是突然出現的,先前不管是守衛還是路過的旁人,都沒看到過他。”

    黑袍,還有面具。

    這兩個特點在瑞秋這兒已經徹底對標上了一個準確的形象。

    凱妮斯:“他直接去找了指揮官,說會在我們這兒待上三天,幫我們干掉對面最棘手的十個黃金裔,三天后他就會離開!

    瑞秋給出了中肯的評價:“的確奇怪!

    嗯,確定了,果然就是那家伙。

    凱妮斯:“對吧,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要我說,這家伙看起來其實比較像是黃金裔,但是他又要去獵殺黃金裔,我搞不懂!

    她搖搖頭:“反正,因為這么個人的出現,我們之后三天都要和黃金裔打仗,做好準備吧,你可以再去多拿點甜食,除了可以讓你的心情變得更好一點之外,還可以給你多補充點體力!

    她對著瑞秋揮揮手:“好好休息吧,明天見,搭檔。”

    瑞秋回到自己的帳篷里,熟門熟路地抱起了舊夢的回聲,一邊輕輕柔柔地rua著,一邊把整體烘烤得還算可以的派掰碎了喂給它吃。

    瑞秋能夠感覺出來,懷里的小天使對于這款甜食并沒有那么感冒,大概是一種比起雞肋來要好一點,但是也不能說沒那么雞肋的評價。

    她將盤子放在床頭柜上,將方才因為把派掰碎而沾上了奶油和果醬、還有派皮碎屑的手指送入口中,舔掉這些殘留在手指上的食物,隨后托著利弗的翅膀把它舉起來,將自己的額頭與它的額頭對碰:

    “我知道它的口味一般般,委屈我們寶寶啦,等以后回去了,買十打布丁蛋撻放在冰箱里,隨便怎么吃,好不好?”

    利弗沒有回應。

    瑞秋想了想:這種情況其實不太多見。

    畢竟這些舊夢的回聲們基本上都隨了星期日,但是不管是心思還是城府都遠遠沒有星期日那么深,所以每次觸碰到“布丁蛋撻”這個關鍵詞都會發出歡欣鼓舞的聲音。

    瑞秋可太喜歡歡欣鼓舞著的這些小東西了。

    所以現在,沒有回應的原因是……

    瑞秋沒想明白,她猜測或許是因為孩子白天潛伏進來的時候太累了。

    于是她十分憐愛地貼著小天使大約在額頭的位置上親了一下,將最近這段時間的記憶打包起來塞給它,提醒它上傳給星期日看,然后把它往床上一按:“寶貝辛苦啦,休息吧。”

    說完這些,瑞秋把燈關了,自己也往被子里一鉆,翻了個身,把利弗當成抱枕往懷里一攏,很快呼吸變得悠長平靜。

    *

    旁邊的黃金裔又一次朝著星期日這邊看了一眼。

    這位新加入的伙伴從大約十分鐘前就有些神色不對勁起來,看著就像是坐在了一張用刺猬的皮毛制作而成的椅墊上。

    而現在就更過了,他的耳朵剛才發紅得很厲害,要不是確定星期日沒有喝酒,他都要懷疑對方是否已經喝醉了。

    在這幾天短暫的相處中,他已經知道了星期日并不喜歡肢體接觸,于是這名黃金裔就只是打了個響指:“嗨,朋友,你怎么了?”

    星期日遲鈍過了幾秒后才回神的:“沒事,想到一些……曾經。”

    他旁邊的黃金裔其實是很好奇的,他們這些人嘛,從出生開始習慣了被人當成英雄看待,或者最起碼的,也得是當成很特別的人看待,所以每個人都有點兒有意思的故事。

    不過星期日看起來并不打算開口,他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星期日抬起手來,輕輕觸碰了下自己的右眼。

    大約在十分鐘之前,他感覺此時已經徹底變成了宴飲的會議很沒意思,于是將一大部分的心神挪移去了利弗那邊。

    這些舊夢的回聲正在逐漸獨立,但卻并不表示星期日無法對其宣誓主權,它們仍然可以被視作是他的延續,仍然可以作為他的眼耳鼻舌——這也是同諧命途所帶來的結果之一。

    既然現場只剩下了無聊的東西,他或許可以更直接地看看瑞秋那邊情況如何。

    換句話說……現在是他在“上號代打”。

    因此,星期日聽到了一些發生在帳篷外的對話,他意識到那個黑袍面具人即將再次出現,心中提起警戒。

    而當瑞秋端著裝著水果和甜點的托盤走進來的時候,星期日意識到這份百分百都是甜食的托盤是給利弗的,他其實很糾結地想過自己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畢竟今天的辛苦有多一半是利弗的,只有很少數的部分,那些比較艱難的關卡,是他上號代打——說起來,若非遇到了一些實在困難的情況,以至于星期日不得不動用這一能力,或許今晚他也想不到要用這樣的方式……

    星期日深吸一口氣,他在內心中做著檢討:

    就真的很難直面自己嗎?分明內心深處促使他這么做的最大的動力源于已經好幾天沒能“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在記憶中見到瑞秋。

    ……這些字的含義從大腦中轉過的瞬間他險些坐不住站起來。

    星期日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他也沒有將意識主導的權利讓給利弗。

    之后……就來不及也不想這么做了。

    分明舊夢的回聲沒有五官,但他卻能感覺到一切感官最清晰的細節。

    瑞秋的手指在冷水中清洗干凈了沒很久,所以現在指腹還有點帶涼,小塊的派送到他的口中來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并不怎么優秀的派本身的味道,但這些似乎都隔著一層薄薄的冰,被封鎖起來,更多的是微涼的指腹怎樣觸碰他的嘴唇,壓著他的舌尖。

    舊夢的回聲和他本體的對應讓星期日不得不握緊十指以避免自己的身體出現戰栗的情況。

    他又過了一會兒才想到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出一些對于甜食本身的反應,但那時候瑞秋已經覺得大概是這些吃的不能讓舊夢的回聲滿意了。

    星期日還無法操控著舊夢的回聲說話——畢竟它們還沒有進化出嘴和喉嚨這些器官——他只能看著在自己來不及阻止的時候,瑞秋將食指和拇指在口中短暫地含過。

    ……什么潔癖不潔癖的毛病此時都已經隨著掉落的羽毛被列車長清理了個干干凈凈,此時的星期日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間接接吻”這幾個字,又或者是與之相關的一些概念。

    他沒有在這一刻從利弗的身體中逃離并非是他不想,而是因為的確一切思緒都被那個概念占用了,以至于全然無法作其他思考。

    除去最基本的、自己無法意識到的對于身體的調節管控之外,大腦其余的部分已然全部停擺。

    再往后的額頭相觸、甚至于那個親吻……

    他的身體更像是留存著對于這一段的感知,等待著他幾乎宕機的狀態結束之后再進行反應。

    而現在,當他終于因為瑞秋的就寢以及身旁黃金裔的“打擾”而勉強從這種狀態中抽離——至少,也算是意識到了自己再不能于利弗的身體當中占據主導地位、將那因為聽到了“布丁蛋撻”這幾個字而快要變成一鍋沸騰的火鍋底料的小家伙按得動彈不能。

    星期日靠坐在椅子上,他機械而幾乎無意識地拿起了金色的酒杯,里頭是別人象征性地給他倒的一點,翁法羅斯經典的茴香葡萄酒。

    他沒有反應過來這是酒精,端起來喝了一口,冰鎮過后的酒精沒有那么強烈的刺激感,于是他又喝了一口。

    冰的,對于他的現狀多少有些“鎮壓”的作用。

    但是。

    他的心臟在呻·吟,他的血液在動亂。

    我像是沒救了。

    星期日想。

    第64章 露臉

    此地艾格勒的規則仍然延續,仍然有晝夜更替的光明晦暗流轉,而此時夜色已經變深,帳篷中并無燈光。

    對面的陣營已經遞上了明日繼續開戰的戰書,黃金裔這邊的指揮官一邊嘴里嘟囔著為什么才打了一場,這么快又要打,這和對面一貫以來的習慣可是沒有半點相似,一邊又表示他們這邊會應戰。

    星期日也被他詢問了:“你覺得他們為什么要提早宣戰?”

    星期日對于答案心知肚明:是那個黑袍面具人的出現所導致的結果。

    但是他表面上只說興許是對方有了什么大的倚仗,明日一定要小心之類的話。

    也不算有錯,但從他的視角多少帶著點敷衍。

    怎么能不敷衍呢?星期日心想,他頂多還有三日就要離開這里了,畢竟最主要的目的是跟著那個黑袍面具人,從對方手中奪回火種,或者獲得更多的、能夠說服他們的信息。

    此時算得上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了,他勸說這幾天和自己關系還不錯的那幾個黃金裔早一些休息,畢竟明天還有一場大戰。

    他自己也休息得很早,靠在軟枕上,手臂壓著毛氈毯子,室內點燃的香有些太濃郁了,星期日心想,甚至到了會讓人感覺到些許頭暈的地步。

    嗯……他心臟的呻·吟并未停息,所以或許頭暈的緣故并不是因為那些香料,但是當真目眩神迷。

    我也并非沒有與她近距離接觸過。

    近距離的面對面已經很多次了,雖然還是頭一次距離得那么……那么近。

    但是為何仍然心跳得像是第一次靠近如此時那么猛烈?

    上一次握手的感覺仍然可以在回想那時的時候重新從骨骼中浮到體表,但是那時候一轉頭看到的側臉,下頜線分明的側臉,現在已經被替換成了抵碰著額頭的時候,眼睛被格外放大的那個視角。

    其實哪怕只是在剛剛認識瑞秋的時候,星期日也覺得對方的眼睛長得很好看,并不是因為顏色有多么絢麗,而是在濃郁的綠色的最當中,有一點偏藍的、很冷靜也很明亮的加重。

    瑞秋曾經這么說:“我的綠眼睛里有一抹藍——在我上輩子的一部電影里頭,這兩種顏色應該是反過來的,藍眼睛里面有一點綠。說這句話的人用一種很扭曲的態度訴說著兩個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他面對面的那個人是藍眼睛的,而藍眼睛有個一輩子很重要的朋友,是綠眼睛!盵1]

    那部電影星期日沒有看。

    提起來的時候瑞秋滿口說著什么“青春喂了狗”之類的吐槽之詞,他估計電影的片尾大概是令她不怎么滿意的。

    或許最開始的部分還很吸引人,否則瑞秋應該不會把自己的青春花在這東西上。

    但是這句臺詞確實妙極了,星期日心想,從感情的角度來說,當他在某一天想到自己的瞳孔是藍色的,而這點藍色落入瑞秋的綠眼睛的時候,就會表現出她瞳孔的色澤的時候,他耳羽上頭的每一根羽管都在膨脹發熱。

    如果有誰對著瑞秋說這句話,而他在旁邊聽到,興許他會在片刻間生出少許飄然而靈魂無法徑直回歸到身體中的感覺。

    額頭碰著額頭……

    星期日抬起手,他用手背蓋在額頭上,他面部的皮膚已經變得很熱了。

    他不確定頂替了舊夢的回聲的感受與如果自己去碰……感覺會不會有什么不一樣。

    但他確實已經羨慕起了那些從自己身體中分出去的,承載著自己一部分舊日的記憶,就像是小時后的他自己似的小天使。

    倒也不僅僅是羨慕,更多的在于:他本應該更早地意識到這些舊夢的回聲和他之間的關聯,然后……

    他或許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避諱一點,又或者,他應該早一點從那些舊夢的回聲對于瑞秋的喜歡當中感覺到他對瑞秋的初始好感已經那么高了。

    當然……還有那個親吻。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什么情感都沒有摻雜的親吻,就像是小姑娘在打算入睡之前,給自己的抱枕玩具熊,或者是玩具娃娃的額頭上的那個親吻一樣,純潔純粹。

    但是再怎么干凈純粹的親吻也是親吻啊。

    有時候又不是親吻本身有什么問題,而在于感受到親吻的那一方會有怎樣的感覺。

    至少,他可以確定,自己并不是毛絨熊或者玩具娃娃之類那樣干凈而不會生出任何欲望的東西。

    這個親吻落在他的眼睛上,明明只是頂著舊夢的回聲的殼子,星期日卻覺得自己的睫毛像是被柔軟的嘴唇壓了一下似的。

    這個感覺是到了此時此刻才出現的。

    先前被壓縮在了他的大腦中,沒有給出多少反應的親吻……星期日的耳羽像是他往日被要求閉眼的時候那樣蓋在眼前。

    羽毛的觸感是非常輕盈柔軟的,哪怕星期日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這些耳羽,已經感覺不到這些羽毛的頂端是怎樣柔軟的存在,他此時仍然在忍不住比較著:

    和他的羽毛相比起來,瑞秋的嘴唇似乎要更為柔軟。

    星期日發出輕聲的喟嘆。

    一些或許可以被歸類為“歡愉”的情緒,或者說是感知,在他的顱骨中變得逐漸充盈,像是海浪拍打在沙岸上殘留的泡沫被收集起來,他整個人都浸沒在這樣充滿陽光的、帶著些許海風氣息的柔軟白色泡沫當中。

    舊夢的回聲的面部太小了。

    小小的,也就一個拳頭的尺寸而已,因此在親吻上去的時候,很容易覆蓋更大的范圍。

    從他的眼睛開始,星期日覺得自己在融化。

    他像是沒有軀殼的約束一樣得以散漫開來,四處流淌。

    如果可以的話,他多想要回以一個親吻,哪怕需要他克制著自己,也像是瑞秋那樣完全不給予任何的情感……他沒那么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克制住。

    星期日的眼睛閉得很緊,他感覺自己的生理淚水似乎在眼眶中堆積,不帶著半點負面情緒,卻從眼睫上頭緩慢地滴落下來一點,洇開在眼角。

    還好……他在比較關鍵的那一刻將自己的意識收了回來。

    因為再往后——瑞秋就往下縮進了被褥里頭去。

    翁法羅斯這兒的睡袍實在是太輕薄了,而且也不算很長,白色的布料垂到了膝蓋上頭,而鉆到床上的時候,裙擺愈發往上,逐漸露出一部分的大腿。

    如果觸碰到的話,星期日很懷疑自己先前在宴會上是否還能夠坐得住。

    這一整夜的睡眠都算不上很美妙——星期日輾轉反側了很久。

    他睡著之后也沒有睡得非常安寧,所以次日清晨起身的時候,他的狀態也沒有恢復得很好。

    他披上外套,看向墻角的位置。

    星期日意識到: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有點燃香料。

    他的衣服上只剩下了一丁點從奧赫瑪帶來的、很淡很淡的香氣,勉強能夠將戰場上的沙塵味道掩蓋過去。

    啊……

    他短暫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又一次快速地閃過了一切昨天晚上從瑞秋投遞過來的記憶當中的那些畫面。

    星期日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的上衣內襯是如此勒緊著脖頸。

    他感到口干舌燥,甚至是被扼住的。

    *

    壞消息:今天就要打仗了,而且戰爭的烈度是一定很高的。

    好消息:至少在經過了一整個晚上的影響下,利弗的狀態變得活潑多了。

    至少恢復了常態嘛。

    瑞秋抬手揉了一把這個小東西的腦袋。

    利弗很快樂地將頭頂往瑞秋的掌心里面蹭了蹭。

    瑞秋一整個大心軟,又一次將利弗抱了起來,將嘴唇再它的額頭上貼了貼。

    瑞秋在整個普通人的陣營當中都不算是很出眾的。

    她這一次仍然和凱妮斯組隊,兩個人一起朝著高處去。

    瑞秋遠遠地看到了:原本普通人的陣營當中,一切看起來就和前幾天的情況沒什么區別,但是僅僅在片刻之后,當這一面的指揮旗幟飄揚起來過后,瑞秋就在旗幟的一角之后,看到了——

    隨著陰影已經在太陽之下生成,和先前每一次一樣,有一把邊緣扭曲的大劍切割出了一條長長的縫隙。

    縫隙之后,一雙套著金屬指套的手從中伸了出來,隨著用力一扯——那個熟悉的戴著黑色兜帽的面具人就從后面跳了出來。

    他整個人與他身邊的一切看起來都頗為格格不入。

    瑞秋朝著此人的方向看了兩眼,她順便拍了拍胸前:小小的金色天使貼著她,它已經將自己的身形收得很小了。

    凱妮斯注意到了她的回頭觀望。

    凱妮斯握著她的手腕,低聲說:“走了,那么奇怪的家伙,你最好不要好奇!

    她頓了頓,將那條粗粗的長辮子甩到了身后:“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上山之后再看,能夠看得更清楚一點!

    凱妮斯說得沒錯。

    在高地這樣的位置上,什么都能夠看見,只要望遠鏡的制作技術足夠精湛,只要望遠鏡的倍率足夠好,她總能夠看到一切自己想要看到的。

    瑞秋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那把扭曲的黑色大劍的揮舞方式。

    它切開空氣,呼呼生風,呼嘯中帶著瘋狂與暴怒的嚎叫,黑袍面具人的劍術精湛得有些過分了,同樣他的武器和盔甲也都太好了,那些擋在他面前的黃金裔,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樣被他斬斷,腦袋和身體分離的瞬間,臉上的五官甚至還保持著頗為自信的神色,就好像是覺得自己一定能夠解決掉對面這個家伙。

    這個家伙……他會在這里留下三天。

    瑞秋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她知道自己需要做點什么,三天的時間,第三天的時候,她最好和星期日匯合,跟上那個黑袍面具人,脫離這片戰場。

    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對方隨后應該會去面對阿格萊雅,差一點殺死了阿格萊雅,但是在最后最關鍵的時刻:阿格萊雅被緹寶救了回去。

    這一路得跟著。

    畢竟,這個黑袍面具人才是他們最主要的目的。

    瑞秋已經想到了應該怎么退場。

    既然黑袍面具人要殺死黃金裔,并且動作幅度那么大,那么很顯然,一些自己人也死在了大劍之下也是很正常的,對吧——很顯然,在陰影中消失,借助著死亡讓他們的形象從這一時間上“不復存在”,是一條最好的下場特效。

    瑞秋在她們當前所在的這個點位上留下了一些線索。

    她留下的那些線索,應該已經足夠對面的指揮官發現此處有一個類似“哨所”的存在。

    大概……應該足夠對方過來拔除這個點位了吧?

    瑞秋已經給星期日送出了相關的信息,她確信對方會知道要怎么做。

    星期日還是很可靠的。

    果然,此時她就看到了一些箭矢朝著自己這邊射了過來,一小波密集的箭矢,并且在一波結束了之后又接連來了兩波,完全是朝著覆滅這個點位、并且讓這兒寸草不留的目的來的。

    這是在瑞秋的計劃之內的,她一把按下了凱妮斯,身前展開了一道像是冰一樣透明、寒冷卻堅固的防護。

    凱妮斯的腦袋被她按得很低了,瑞秋將這把像是傘一樣的護盾放置在了凱妮斯的身體前頭,而自己則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繞了出去。

    *

    凱妮斯看著自己面前或者折斷、或者掉落在地上的那些箭矢。

    她茫然著,有些出神了。

    此地留下的痕跡,仿佛從頭到尾在這個高地上居高臨下地對著下方的戰場進行狙擊的只有她一個人。

    望遠鏡只剩下了一副,邊上一點兒鮮血的痕跡都沒有……如果不是她面前有一把像是巨傘一樣的冰層,這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留在這里能夠留下的痕跡。

    但是,這冰層確實不是她能夠觸發的,她不是黃金裔,也不是被神明眷顧的祭司。

    所以……瑞秋……

    凱妮斯有些茫然地朝著四處張望起來。

    此時的瑞秋已經想到了個絕妙的跑圖配樂。

    快節奏的、激昂的音樂在她耳邊呼嘯著,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吹起她長長的卷發,瑞秋知道自己此時的跑步姿勢看起來頗為夸張,但正是這樣夸張的姿勢才給她帶來了當前的速度與耐力。

    如果不是為了速度快得和快銀一樣,和時間搶人,爭取創造一系列奇跡的話,還有什么歌曲比逮蝦戶更合適呢?

    而且這首歌的歌詞,瑞秋是真的熟悉啊,她相信但凡是個網民都能夠把這首歌唱上幾句的。

    她快樂地歌唱,快樂地奔跑在山坡上:

    “See your body into the moonlight

    (看著你步入月光中)

    Even if I try to cancel

    (我嘗試阻攔)

    ……

    Right into your mind

    (充斥著你的腦海)

    Deja vu!

    (似曾相識的感覺。

    Ive just been in this place before

    (我之前來過這里)

    Higher on the street

    (站在街道上)

    And I know its my time to go

    (我知道我是時候離去了)

    ……”[1]

    Deja vu!

    這首歌是真的很能讓人在奔跑中獲得快樂啊。

    瑞秋快樂得像是一只獲得了一只臟襪子的小精靈,免費地在山間奔跑,就這樣一路非常抽象地沖到了星期日已經通過利弗給予她的簡易地圖標明的指揮所——順便把好幾個人的記憶掏走了一段,從他們中拽走了那個哪怕做好了準備,也沒想到瑞秋會突然這樣出現的星期日。

    如果用某只貓和某只耗子的動漫畫面來表現的話,此時的星期日會有一瞬間的懸停,隨后人被拉走但是腦后的天環短時間留在原地,片刻之后就像是他和天環之間存在著一根彈簧似的猛地被一起拽上。

    瑞秋唱得很大聲。

    畢竟逮蝦戶本身本身就是一首相當快樂且大聲的歌,全然的外向全然的e,把表現力展現到了極致。

    所以星期日也一樣能夠聽到這首歌,他……

    雖然不想承認,但瑞秋的歌從來都是有著影響自己也影響別人的效果的,所以他雖然被拽著袖口,但是身體肌肉也開始非常自覺地擺出那種頗為夸張的姿勢。

    他試圖勸瑞秋:“要不還是別——”

    要不還是別唱了,他們跑路也用不著這樣的張牙舞爪,明明還能有一些比如說艾格勒神廟里頭學會的秘術之類的辦法,可以把他們直接傳送到合適的位置上去。

    但是瑞秋跑得太快太自由,于是乎山間的風灌了他滿滿一嘴,從來循規蹈矩,步調從容的星期日哪里見識過這樣的情形,一時間不得不閉上了嘴。

    閉上嘴的結果就是:瑞秋跑得多快,他也就跑得多塊,要不是被拉著、跟在后面,瑞秋也沒怎么回頭,星期日興許就算頂著那么大的風都要將自己方才勸說的話說出口。

    否則對于形象的損壞未免太過嚴重。

    終于在戰場的邊緣,她停了下來,沒有將這種快樂奔跑的癥狀傳染給戰場上的所有人。

    瑞秋在事后反省了一下。

    怎么說呢……為什么不呢:)

    明明全場一起快樂奔跑是一種停止戰爭,締造和平的好辦法啊,她為什么在當時就沒有想到呢?

    或許是因為她還不夠抽象,瑞秋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她終于意識到為什么命運讓她要和星穹列車多多接觸。

    原來這就是問題所在!

    她不能一直端著架子,過分認真地與抽象保持距離。

    抽象是一門她需要好好學習的手藝。

    不夠抽象的瑞秋,只是用記憶命途特有的手藝:除你記憶。

    靠著讓旁邊的人都“看不到”他們,她輕而易舉地來到了那個黑袍面具人身邊。

    瑞秋并不確定對方是否會記得她和星期日,因為以這個黑袍面具人的視角,他的時間線上,她和星期日有可能是更早地遇到了對方,也有可能是在懸崖邊,以及神悟樹庭這一次之后才遇到了對方。

    于是她并未直面這位格外擅長戰斗的家伙,她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消除著自己和星期日在對方記憶中的影子。

    至少到現在為止,瑞秋可以非常負責任地拍著胸口說,對方尚且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換句話說,安全系數還是可以得到保證的。

    她等著某個以力量見長的黃金裔一拳將大地砸得皸裂,黑袍面具人手中的長劍猛地朝著邊上猛地揮舞了一圈。

    他原本就已經展現出了一種特質:他既對黃金裔有著深仇大恨,也對普通人這邊沒什么好感,如果誤傷到了,那也就只能誤傷到了。

    此時就更是如此:周遭許多人因為他的揮劍而或死或傷,而下一秒他并未停下這把大劍的揮舞,甚至變得更為凌厲——瑞秋覺得這動作特別眼熟,不久之前似乎才剛剛見過。

    她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只不過是在兩秒鐘后,看到了那像是由切片組成的莫比烏斯環——或者說翁法羅斯的玩意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先前這家伙被她用奧特曼狀態逼出來的大招嗎?

    瑞秋不敢將奧特曼狀態和保持著消除旁人的記憶這兩件事情一心二用著做:很顯然這對于她來說有點難度超規格,她覺得自己能夠做到在兩分鐘的時間內一心二用就已經算是燃盡了,心力的上限也就僅止于此。

    奧特曼這種變身之后還要繼續戰斗的,達咩達咩。

    所以此時她需要的應該是一段唱了之后就能制造絕對防御,或者至少盾特別厚的曲子,再或者就是能快速回血……

    等等,盾特別厚。

    瑞秋突然想起來自己在穿越之前,大約是在大學的時候,曾經在室友的熏陶下短暫地云過那么一兩天的一個游戲。

    并且想起自己在云這款游戲的時候一眼相中但是很快又隨著她那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體質被拋在了身后的角色。

    在當初《原神》剛剛上線沒太久,網上正一片血雨腥風的時候,她也是聽過一首很抓耳的、原本屬于某大熱角色pv背景音樂的純音樂的。

    《聽書人》。

    還真的有用啊……

    瑞秋生出了片刻的恍惚,她看著身邊還沒破碎的金色護盾,莫名生出幾分愧疚感。

    被前墻頭保護了一次什么的感覺……甚至被保護的人里頭還包括了星期日,嚴格意義上來說把星期日當成現本命也是完全OK的。

    只能說這感覺半分不能細想,細想了可能會出現一些道德方面的大問題。

    在此刻的黑袍面具人的視角下——瑞秋非常確定對方應該是翁法羅斯本地人,并且對于天外的了解不怎么深入,尤其是對于命途這些寰宇通識不夠明確,因為對方對于純粹記憶命途行者的防備只能說是約等于零——瑞秋看到的是四周什么人都沒有。

    黑袍面具人舉起手中的大劍,熟練地劃開一道時間裂隙,隨后跳了進去。

    此時的他似乎還比較青澀,反正沒后來那么熟練,瑞秋將自己先前從迷迷那邊用了沒太長時間偷師過來的時停現場一用,對方尚且還有一片袍角留在這條時間裂隙之外,沒有跑進去。

    果真和在神悟樹庭那會兒的他有太大的區別了。

    就連反偵察的技巧都比不上過去——他似乎并沒有發現偷偷跟在后面的瑞秋還有星期日。

    他此時正在朝著某個目標而去,很明顯的,根據一旁垂滿了蝴蝶的樹梢可以做出這樣的判斷,此地為信仰墨涅塔的所在。

    而更遠出圓形的白色祭壇邊上,和未來看起來一模一樣,只是身邊沒有了那么多金色絲線的阿格萊雅,則更能夠證明這一點。

    這是阿格萊雅正在獲取墨涅塔做為浪漫泰坦火種的時刻。

    瑞秋知道,后世的阿格萊雅安然無恙,因此與星期日并未在此時出手,一直到緹寶開啟萬界門救走阿格萊雅,黑袍面具人手中的大劍照舊和先前一樣劃開時空。

    他是打算追上的。

    瑞秋在這一刻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為什么當初阿格萊雅沒有被追上?

    其實很簡單,因為后面有人拖住了黑袍面具人的腳步,讓對方不得不放棄了對她的追殺。

    也就是她和星期日。

    行吧……沒關系。

    瑞秋現在已經知道要怎么接下那大招了——雖然第二次使用的強度會差一點,雖然道德上會有些微的譴責,但是至少那護盾能抵消掉絕大多數的傷害。

    所以她有恃無恐,先哼著本應該由二胡拉的小調,給自己這邊刷了一層上頭流轉著金色符文的護盾,隨后,她瞇著眼睛看向這個極難對付的家伙。

    面具之下的臉,至少在今天她得看到。

    畢竟暫時戰斗力表現出來,就算能打過對方,想逃也抓不住,不如將對方一直在掩蓋的一條信息給揭露了,這樣好歹也沒有吃虧。

    什么歌好呢……

    要整活一點,瑞秋心想,要抽象一點。

    鍛煉得從現在開始。

    啊,有了!

    瑞秋眼前一亮,于是她打著拍子,輕輕地唱起了一首溫柔的小情歌:

    “掀起了你的蓋頭來,

    讓我來看看你的臉

    你的臉兒紅又圓啊

    好像那蘋果到秋天

    ……”

    黑袍面具人的抗拒力量很大,但是還沒有這首第一次在這個宇宙中響起的曲子的影響更大。

    面具和斗篷上很深很長的兜帽,勉強也可以算成是蓋頭了。

    他的手僵硬而緩慢地抬起來,摘下了兜帽與面具,露出了一張……

    哪怕是對于瑞秋和星期日來說也很熟悉的臉。

    第65章 名為泰坦的造物

    瑞秋曾經短暫地想過這張面具之后的臉會長成什么樣子。

    應該不會是那種非常扭曲變形,或者干脆是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了的臉——否則對方也就不會那么在意自己的面具被不被扯下來,除非這樣的人也服美役。

    ……不是不行。

    因為一想到服美役就有點無語了,所以瑞秋也就沒有繼續再往下想。

    她總是很擅長捏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正經,讓它不要再下滑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瑞秋才會一直到現在仍然不沾幾分抽象……她的鍋。

    但是,面具之下竟然是……是白厄的臉。

    瑞秋完全沒有想到過會是這樣,畢竟她遇到過的白厄、所認識的白厄確實是一個正人君子,道德方面不說是完美無瑕,毫無指摘,至少也可以說是和他本身被那些黃金裔們所感慨甚至羨慕的一樣——

    沒有殘缺的容器。

    他確實很強大,如果給予時間成長,或者干脆是容納了火種之后,確實能夠成為一個大招砸下來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避其鋒芒走為上策的強者。

    但是……怎么就會是他呢?

    瑞秋愣神了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在這樣頗為危急的、隨時都有可能出一樁人命的時刻,她整個人不在狀態了太久的時間。

    已經被揭下面具來的白厄——未來的白厄、那雙眼睛里頭已經沒有與他們相識的那個白厄那樣寫滿了正直的、明亮的光芒的白厄、但看起來也沒有片刻如玻璃般脆弱,反而徹底堅定得猶如最強大的戰士的白厄——他又一次高高舉起了手中劍。

    但是這劍并沒有落下,扭曲卻仍然鋒利的劍鋒對著下方仍然流轉著文字的金色護盾。

    他說:“你們與翁法羅斯無關,我并不想殺你們,現在離開這個世界,帶著你們的同伴一起,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瑞秋的雙眼仍有些無神,他與星期日對視。

    短暫的沉默足以表明態度,白厄嘆息,大劍就要向下壓來,他卻沒能下得了這個手。

    “是因為翁法羅斯世界本身的規律嗎?”

    他聽到了聲音,卻不是用耳朵聽到的,這聲音直接在她的大腦中響起,是星期日的聲音。

    “你在用你自己的行為拯救翁法羅斯,這與預言之中的要求背道相馳,你獲得了我們沒能獲得的信息,是什么?可否請你告訴我們?”

    白厄緩慢地放下了他的大劍。

    他輕聲問:“這是什么力量?也是屬于天外的能力嗎?”

    “命途的力量,”星期日的聲音仍然是在他腦中響起的,“并未在翁法羅斯留下多少痕跡的命途,你不了解很正常!

    “白厄先生,請回答我的問題。”

    三重面相的靈魂,用熱鐵烙印舌頭和掌心——這樣的做法太過強硬,并不適合用來對抗此時比起他們認識的時候強大了太多的當前這個白厄。

    但是同諧的萬眾一心確實能夠發揮出一些功效。

    用不涉及那么多命途專業詞匯的話說,這其實可以算是一種強行的將心比心。

    星期日用的是想要拯救翁法羅斯這個世界免于末日的心理去觸碰當前這個白厄的內心的,當他發現他能夠將同諧的力量絲絲縷縷地傳遞過去的時候,他也就能夠確定對方的出發點至少是好的——從一個共同點展開對接,能夠成功對接就說明至少在這一點上想法相同。

    而從一個共同點逐漸開始向外延伸,逐漸延伸到

    有點像是當初開了太初有為的他,不過比起他來,現在的這個白厄應該是知道得更多所以才如此做,而不是因為見得還不夠多,因此更容易走得偏激。

    有談的基礎,星期日得以將自己的意志與這個白厄的意志相結合,賦予了當前這個白厄更為平和的態度。

    白厄:“我的時間中,能夠受我個人意志把握的不多,我尚且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但你問題的答案,我可以給你。是的,預言并不能拯救翁法羅斯,我的建議也是真實的,離開翁法羅斯,或許可以在幾十年后再回來,但是至少現在,請別繼續留在翁法羅斯了。下一次遇見的時候,我——”

    “白厄先生,請容我問一句,如果以你自身的記憶為時間軸,你在過去見過我們嗎?”

    星期日難得地打斷旁人說話,他相信白厄所說的時間緊急,為此語速都加快了不少。

    對于當前的翁法羅斯來說,不同的人享有著不同的時間線,甚至相同的人在不同的階段也擁有著不同的時間線,如果混為一談的話,就算是博識尊過來了也看不懂這個混亂到不行的題干。

    白厄:“沒有!

    翁法羅斯的時間早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哪怕他比起其他人來都要知道得更多,也并不能夠清清楚楚地將整個兒時間線從頭到尾順下來一遍。

    “那么——”

    “黃金替罪羊!只有一只光明中的羊,和一只做為過去的自己的影子羊!

    瑞秋終于從她的思考中清醒過來,她停頓的時間有點久,倒不是因為白厄的這張臉對她的沖擊有點太大了,而是因為她抓住了某個靈感。

    她對白厄說:“你肯定知道黃金替罪羊,那么或許你知道黃金替罪羊的囈語——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給你一份!

    白厄沒說話,瑞秋語速飛快:“那些機關——我們這些來自天外的人都能夠在翁法羅斯的時間中穿行,換言之,其實我們應該算是黃金替罪羊關卡中的那些按鈕與開關的閥門。你可以去嘗試一下,這些按鈕是光明中的替罪羊得以在過去的自己的‘幫助’下抵達過去的助力!

    “我知道你可以在時間中穿梭,這次來不及的話,下次遇見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給予我們更多的信息——請你務必考慮一下。”

    穿著黑色長袍,手中還握著面具的白厄定定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后反手用大劍切割開了一條時間裂隙,跳了進去。

    瑞秋與星期日對視一眼。

    一眼中交換了很多信息。

    預言是假的,這一點早有猜測,但是倘若讓一個正直的青年變成四處屠殺黃金裔,搶奪火種,甚至連普通人都不避諱的存在……

    星期日:“他意識到翁法羅斯的虛假性了,但他沒有遇到過我們。”

    除非星穹列車的出現對于翁法羅斯的未來產生了負面影響,否則這個回到過去的白厄沒有理由對他們說謊。

    就像是星曾經在雅利洛六號的時候,用來撬開史瓦羅心防的那句話一樣,星穹列車是變量,意味著善意的變量,這樣的變量對于任何末日將至的世界來說都是一根不管怎樣至少要先抱住再說的稻草。

    瑞秋:“對啊……所以他看到了什么呢?雖然黑潮像是電路故障,若蟲消失的地方像是世界的bug,但是對于翁法羅斯本地人來說,他們并未見過這些!

    星期日垂眸,片刻后,他說:“你還記得我們頭一次遇到白厄的時候嗎?在確認我們是否是天外來客的時候,他先說的是‘天上’,隨后在我們的說明之后,他才轉用了另一個詞,‘天外’!

    也就是說,興許那時候的白厄就已經知道了一點和旁人不一樣的東西,又或者是和黃金裔有關,只不過瞞著他們到現在的。

    天上與天外,一個說的是翁法羅斯之外,另一個看起來就更像是在翁法羅斯內部的某個操縱室了。

    瑞秋握住星期日的手:“我們也該回去了。”

    她的手指有很短暫的片刻猶豫,不過最終還是從星期日的掌心滑了下去,帶著幾分故意地貼在了他的五指上,以穿插的姿態,將原本的普通的握手姿勢改為了十指相扣。

    “回去找阿格萊雅問問!

    *

    孩提時代的白厄著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孩子,他貪玩但是很聰明也很公正,會在游戲里面表現自己所具備的一切道德準則方面的美德。

    就比如說……幫小妖精們分水果。

    他是個很公正的人嘛,所以分水果也分得特別公平,小妖精們都覺得白厄是最適合來做這些的人,因此每次都會在“豐收”之后請他過來。

    星好奇地問:“所以,你說的和小妖精們玩,是指過來給他們當法官嗎?”

    白厄:“當然不是了,我還會幫他們修樹屋,小妖精們都住在樹上,而且如果是粗糙的巢穴的話,那些樹皮和干枯的枝條會弄傷他們的皮膚,所以一定要把樹屋的地板弄平,然后在上面覆蓋一層用青苔或者花瓣做的地毯……”

    星:“……”

    星感覺白厄就是在給小妖精們打白工,但是白厄樂在其中……

    算了,孩子喜歡那就讓孩子這么玩吧。

    她憐愛地看向面前的男孩,頭一次,她覺得自己的表情大概可以和三月七的一張表情包形成鮮明的呼應,像是一問一答。

    三月七:你是不是覺得我傻兮兮的?

    星:對,我就是覺得你傻兮兮的。

    片刻之后,覺得白厄傻兮兮的星也加入了免費給小妖精們打白工的隊伍之中,她的動手能力也還不錯,雖然無法像是已經熟能生巧,甚至唯手熟爾到了賣油翁見了都要夸贊幾分的程度,但是也能輕車熟路地在一小時時間里完成一個漂亮的小書屋的白厄那么精巧,但她確實在幫忙收集青苔、花瓣并且將這些做成小地毯方面提供了相當多的幫助。

    哀麗秘榭沒有入夜的概念,這里永遠都是黃昏,但是哀麗秘榭的人自然有一種判斷時間的直覺。

    而且還挺準確的。

    在和小妖精們一起玩了兩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之后,白厄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屁股上的泥土,還有手上的木屑、樹皮和青苔。

    他和小妖精們說再見:

    “晚安,我要回家去了,明天見!

    小妖精們上下翻飛、嘰嘰喳喳地也給予了他道別。

    白厄扯了扯星外套上的飄帶,差一點將沒有嚴格固定死的飄帶拽下來,他瞬間縮回了手,還縮回了眼睛,有種犯了事的畏畏縮縮。

    星被白厄小孩子的模樣逗樂,搖搖頭:“沒關系——走吧,咱們回去!

    走在黃昏夕照之下呈現出些許粉色的草原上,星不動聲色地開始辦正事:“先前那個粉紅色頭發的人,就是我們遇見你的時候,她就說自己要走的那個——你認識她嗎?”

    白厄:“之前她也來見過這些小妖精,其實我和她不算很熟,她今天給我抽了一張卡牌,說我一定會成為救世主!

    星繼續用只是普通好奇的語調:“就靠著這一張卡牌?你覺得自己會成為救世主嗎?”

    白厄聳肩:“我才不想呢,我都說過了,我只想在這里和小妖精們一起玩,永遠一起玩!

    他晃了晃星的手臂:“別管那么多了,哀麗秘榭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什么救世主不救世主的,都沒有哀麗秘榭重要!

    當天晚上,星和丹恒在一戶人家空出來的房間中簡單打了個地鋪休息。

    星將自己知道的這些告訴了丹恒:后續思考的部分,就麻煩丹恒老師來吧,她給小妖精們打白工已經把自己打得夠累了,再說完這些之后,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丹恒轉頭看了眼同伴已經分外平靜,甚至是寧靜的睡顏,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同時倒也生出了幾分欣慰:怎么說呢,至少在來到翁法羅斯這個無法對外聯網,所以游戲玩不了一點的地方之后,星的作息變得正常了許多。

    也算是一種特別的養老院調節機制了吧。

    哀麗秘榭的日子非常平和,丹恒其實可以很好很快地一個人把屋子造起來,但是那些村民們還是很樂意前來幫忙。

    于是很快,一棟小平房就這樣出現在了村邊。

    星也幫了不少忙,于是就有那么幾天,她錯過了和白厄一起去找小妖精們玩的活動。

    白厄并不介意,小妖精們也不介意,甚至還給她送了一罐漿果釀的果醬。

    “抱歉抱歉……我昨天錯過什么了嗎?”

    星和男孩白厄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現在已經快要好到了和小妖精們一個水平的程度。

    “昨天我去修了一下院子里的水池,所以只能臨時放你鴿子了,不過以后你可以來我們家泡澡!

    白厄搖頭:“沒什么,而且我喜歡泡澡——哦……硬要說的話,其實有!

    他帶著幾分困惑,轉過頭來,非常認真地問星:“昨天我又遇到她了!

    星知道,這里的“她”指的是那個粉色頭發的少女,也就只有她會這樣出現在她和白厄的對話里,其他人都是有名字的。

    白厄:“她問我,如果有一天哀麗秘榭毀滅了,我不得不離開這里,我會好好成為救世主嗎。我不想哀麗秘榭毀滅,我不想離開這里……你說,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星認真地看著面前這個仰起頭來的男孩。

    他往?雌饋頍o憂無慮的很,現在卻十分憂愁,像是一個意識到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長大,但卻又十分不想長大的孩子。

    她知道他的未來了,也猜測到了為什么后來的白厄身上藏著那樣破碎的感覺。

    她在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后對白厄說:“不會,別擔心,你會很快樂地一直生活在這里,白厄,其實你只是個普通的小孩子哦!

    白厄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是這樣嗎?也對,我確實就只是個普通人嘛——走吧,今天小妖精要舉辦一場宴會,我們要先把自己打扮一下……就是用青苔什么的,我教你!”

    星看著白厄又一次變得歡快的背影,心中嘆息。

    一方面,她覺得對方的命運確實令人唏噓,另一方面,她也覺得自己的良心隱隱作痛。

    男孩白厄那么信任她,她卻注定要將這些“少男心事”全部告訴別人。

    當天晚上,丹恒也得知了這些消息。

    難得稍微放松一下自己,將尾巴露出來——不是虛影,而是實實在在的、凝實了的尾巴——浸泡在冷水池子里頭的丹恒對星說:“看來這個粉色頭發的女子,她也知道一些未來的事情!

    丹恒的尾巴在池水中左右輕輕晃著:“等等,你還記得……迷迷是什么時候不見的嗎?”

    迷迷是來自歐洛尼斯的小生靈,并且身上一定背負著點兒什么秘密,因此星雖然為她擔心,卻又沒那么擔心。

    她想了想,說:“反正我們剛剛來到哀麗秘榭的時候,是還在的!

    在時間的亂流之中,她可是非常、非常用力地抱住了迷迷,力氣半點不比抓著丹恒手腕的力氣要小。

    丹恒雖然不重,但絕對沒有迷迷來得輕飄飄,丹恒都抓住了,她還能把迷迷給丟了不成?

    她可不是一般性的無名客,有的是力氣和手段:在這一方面,星對自己那叫一個格外自信。

    “來到哀麗秘榭之后……來到哀麗秘榭……”

    丹恒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著,片刻后,他問星。

    “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迷迷和那個粉色的女子有關?”

    *

    “姬子小姐!

    黑塔……不,應該說是[大黑塔]女士走上了星穹列車,小高跟敲在列車的地板上,發出頗為有節奏的聲音。

    帕姆緊張兮兮,但也眼巴巴地看著這位天才俱樂部的成員,列車長總是很擔心乘客安危的,尤其是三月七這個一直以來都活蹦亂跳的元氣美少女乘客。

    帕姆其實還記得三月七是怎樣被從太空中撈起來的,她身上覆蓋著那么厚重的一層六相冰,列車組花了好長時間才將她身上的冰晶弄掉,那時候的三月乘客看起來好冷,也好……

    帕姆背過身去,將眼淚擦在新換上沒多久的毛茸茸外套袖子上,幾秒后反應過來這件衣服還是三月七給他做的,一時間流淚流得更兇。

    瓦爾特注意到了角落里列車長的難過,他放輕著腳步走過去,將拍了拍帕姆的頭。

    帕姆輕輕“帕”了一聲,靠在□□的手臂上,繼續毛茸茸的大耳朵擦眼淚。

    姬子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比較鎮定,還能繼續給黑塔倒咖啡,但是實際上,她和帕姆的焦急程度是全然一樣的。

    三月七的冰化程度比起先前又嚴重了不少,六相冰已經將她和整張公主風格的粉色大床凍在了一起。

    先前翁法羅斯之內的情況確實發了出來,讓她安心了不少,但是這并未有效地扭轉三月七的情況。

    三月七……就只能靠黑塔女士了。

    黑塔接過姬子遞過來的咖啡,做為一個經常將奇物加入烹飪的奇才,她對于姬子這種也總是忍不住想要進行一點創新,然后創著創著就把人給創飛了出去的類型沒什么意見,甚至有一點點的惺惺相惜。

    她淺淺抿了一口這起碼也是個劫難級別的咖啡,表情管理良好,以人格健全形天才的姿態完美地駕馭住了這種不好駕馭的咖啡:“三月七的情況,和翁法羅斯息息相關,所以,起碼也得觸碰到翁法羅斯的核心機制,才能知道應該怎樣解決她當前的情況。不過,放心吧,姬子小姐,我已經做出了個維生球,能確保三月小姐在里頭情況不會惡化。”

    她將這枚維生球遞給姬子:“對準她砸過去就行了,放心吧,不會砸疼她的!

    “另外,關于翁法羅斯本身,我在模擬宇宙里面推測了好久……唉,沒辦法,誰讓這兒的信息不夠多,而且平常幫我推演模擬宇宙的人也不在呢。”

    黑塔一撩順滑的長發,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像是在布靈布靈地發著光:“但是,誰讓我是天才呢,我克服了所有的困難,得到了一條有些出乎意料的消息。嗯,也不算是太出乎意!

    “翁法羅斯,的確曾經是某位天才的試驗場,只不過,或許在你們看來,這個天才本人的身份會有點特殊——是魯珀特一世。換句話說,這里其實也算是一處械皇遺址。”

    此話一出,不僅是姬子和瓦爾特抬頭驚訝,就連帕姆都停止了流淚,呆呆愣愣地轉過頭來:“。俊

    黑塔并不討厭看到這樣的情形,做為一個人格完備的天才,她會在各種普通人會感覺到快樂的時刻獲得滿足感,別人看著她的成果并表現驚訝也是其中之一。

    于是,她是停頓了一下之后才繼續往下說的。

    黑塔:“是和模擬宇宙差不多的東西,哎呀,果然能進天才俱樂部,大家的想法和野心都差不多……”

    “不過,相比起還原歷史中的迷霧,他的設計更偏向于創造一個世界,而且是一個由智械組成的世界!

    黑塔滿意地看到了姬子和瓦爾特臉上的詫異神色:“是的,一開始剛剛得到這個結論的時候,我也非常驚訝,因為那位瑞秋小姐——哦,我真喜歡她,如果以后我還打算像是黑塔空間站和艾絲妲這樣,再弄出一個‘站長’來的話,我一定要問問她愿不愿意來當這個‘站長’!

    “——她傳過來的消息里頭,提到過到目前為止她見過的那些泰坦神明的形象!

    “尼卡多利是徹頭徹尾的機械造物,艾格勒也是如此,相對不同一些的,歐洛尼斯——她可還附帶了這位泰坦的運行機制呢,推算未來,這和博識尊有什么區別?”

    “魯珀特……嘖。”

    “總之,他創造了一個虛擬的智械世界,對,虛擬的,就像是我的模擬宇宙一樣。”

    “而他的那些造物,名為泰坦!

    第66章 再創世的故事

    “快起來,別睡了,外面著火了!

    星睡得正香甜,她夢見自己正在獨屬于自己的大浴池里——也就是阿格萊雅擁有的那種,私密性相當高,四周的裝潢也特別有逼格的浴池之中,身邊全都是各色各樣的美女。

    三月七、姬子、卡芙卡、流螢、黃泉、黑天鵝、青雀……

    而她,一只毛長長的、干凈整潔、聰明可愛、機智無敵的小浣熊,正躺在她們的懷抱里,享受著驕奢淫逸的服務:她們手中或者捧著裝滿水果的金屬高腳杯、或者端著她最愛喝的飲料(當然,有好多種)、或者拿著幫她梳理毛發的梳子……

    還沒享受多久呢,這場美夢就這樣被相當無情地打斷了。

    星茫然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丹恒的臉在自己面前,被放得很大,丹恒的聲音隔著很遠在叫她,叫得什么沒能聽得非常清楚,她張開嘴,發出了一聲自己也沒有聽得那么清楚的“啊”,隨后,丹恒的聲音變得清晰了很多——他的手也貼到了她的臉上來,冷冰冰的,活像是剛剛從冷水當中撈出來的龍尾巴。

    丹恒說:“醒醒,著火了!

    星猛地一下睜大了眼睛,她像是僵尸出棺一樣彈射起跳,差一點就讓自己高挺的鼻尖撞在丹恒的下巴上。

    “著火了?”

    她飛快地披上外套穿上鞋子,抓著丹恒的袖子躥到窗口。

    她從窗戶中看到了一片與黃昏同色的火海,高昂的火焰舔舐著天空,四周原本寧靜的屋舍此時都陷入了噼里啪啦的燃燒之中。

    此時沒有什么比救人更要緊了,哪怕星看著這一場熱烈燃燒著的火焰,覺得它和當初發生在神悟樹庭的那一場火焰幾乎全無區別,她也沒有功夫去更多地在這場火焰本身上細想。

    她和丹恒將各自的外套在院落中的池水里頭浸濕,隨后沖進火場之中。

    哀麗秘榭的居民們大多都不知所措,一些被熱浪或者是噼里啪啦燃燒著的聲音從夢中驚醒的茫然地站在房屋外面,看著自己的家園被燃燒,他們從在這兒定居以來就沒有遇到過火災,這群人里頭也有法吉娜的祭司,雖然已經沒了神廟卻仍然能夠對象征著海洋的泰坦乞求水的幫助。

    然而這一次,法吉娜卻沒有回應他們。

    曾經的祭司并不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里發生了些什么,不知道火種從泰坦身上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也不知道在另外的時間線上都發生了怎樣會影響這個世界的“神力”運轉的事情,他只看到在自己的祈禱過后,沒有雨水從天而降。

    丹恒交代了他們大聲呼喊,將那些仍然沒有醒過來的人喚醒,如果房子還沒有著火,或者著火程度比較輕,就讓他們自己試著沖出來,而他和星分別沖進不同燃燒程度更為劇烈的屋子,將里頭的人帶出來。

    村長在外面,點著逐漸到齊的村民:“四十一、四十二……”

    “還缺了誰?”

    丹恒的聲音比起往日來要稍微高上一點,他問村長,也在問星。

    村長粗糙的手指頭點了又點:“白厄,還差白厄這小子,他——”

    “白厄還在叢林那邊!”星大聲叫,“我去找他!”

    她已經去過白厄平常的住處了,但是住處里并沒有白厄的身影,她思來想去,對方也就只可能有這么一個去處——碰巧她今天晚上沒有和白厄一起去找小妖精們,不過這一次是白厄特地和她說,請她今天不要去,涉及了一些小妖精們的隱私。

    星當時沒有多想,但是現在卻后之后覺地感覺到不對勁,小妖精有什么不能給她知道的隱私,怎么白厄就能知道——理論上來說未成年人才不應該看不該看的東西呢。

    她將村子現場這邊交給了丹恒,自己跑去找白厄。

    火焰并未蔓延到草原上來,但是叢林那邊卻又的確燒了起來,星遠遠地就看到了小妖精們的村落也被波及其中,它們飛到半空中,像是螢火蟲那樣明明暗暗地閃爍著光芒。

    ——但是,小妖精們此時并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因為在叢林之外,她看到了白厄,他和那個粉色頭發的女子對立著。

    而隨著愈發靠近,星看得更清楚了些:

    她看到粉色頭發的少女胸前穿出扭曲大劍的鋒刃,黑色的武器貫穿了她的胸膛,制造出了一道極大的傷口,哪怕她的心臟在胸腔的右邊,大約也無法從這一攻擊之后幸免。

    黃金的血液從傷口處流下,匯聚如線,也像是刻法勒的金血一樣慢慢流淌。

    從白厄的角度,他看不到到底是誰用著吧黑色的扭曲大劍刺穿了面前的人,但是星能看得見,哪怕她其實只要看著這把大劍都知道使用者是誰。

    ——那個黑袍面具人。

    星趕上去的時候確實是有點遲了,因為她只來得及接住男孩白厄——他已經在猛烈的驚嚇,以及四周逐漸變得越來越強烈的熱浪中暈倒了。

    她抱著男孩白厄,警惕地看著對面。

    粉色頭發的女子已經隨著大劍往后一拔的動作而軟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背后,那將自己全身上下都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家伙。

    黑色扭曲大劍上的黃金血還沒有擦拭干凈,金色的血液沿著劍身向下流淌到了劍柄的位置上,星反手將男孩白厄護到身后,另一手握緊了炎槍。

    相比起棒球棍,她覺得自己現在更需要的大概是一點存護的力量。

    不過——

    這一次,黑袍面具人并未將大劍對準他們,而是晦暗如深地說了一句:“這是必要的代價!

    他看起來并不想和星開打,甚至將大劍插在了地面上,抬手去摘兜帽:“我與你們的朋友在過去相遇,我應他們的要求,給予你這些信息,你會將這些信息帶到他們身邊!

    不等星拒絕,甚至不等她想什么是過去的相遇,又遇到的是哪些朋友,對方已經將面具給摘了下來。

    星的瞳孔一瞬間緊縮。

    已經摘下了面具的黑袍白厄:“時間不多,我需要長話短說,你同伴已經知曉的部分,我便不再告訴。”

    “首先,黃金裔都是殘破的容器,殘破的容器無法完全承載火種的力量,也就無法締造不會消亡的世界。”

    “其次,歐洛尼斯所言非虛,預言是受到了詛咒的預言,刻法勒訴說的預言并不是對此世的預言,而是上一個輪回。”

    “最后,我們——黃金裔——在逐火之旅的最后迎來了一場慘敗,哪怕我們收集齊了十二枚火種,而我為盡量讓那失敗不要太慘烈而來!

    說完這些之后,他揮舞大劍,又一次打開了時間裂隙,一手扣上面具,跳入其中,一如先前每一次那樣不見蹤影。

    星呆滯地看著此時已經空無一人的前方——她并沒有將倒在地上的粉色女子計入數目——對方的長話短說對于她來講完全就是一場信息轟炸,一個接一個的信息點炸得她的大腦此時已經出現了一片過載的空白。

    竟然會是白厄……殘破的容器?

    逐火之旅失敗了——而且還是在收集齊了十二個火種之后失敗的?

    還有預言,預言是假的?

    她只能懷著滿腦子接連冒出、就像是煮沸的水中躥起來的起泡一樣多的問號,去試探過粉色女子的呼吸。

    她已經沒有了心跳。

    星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隨后背起白厄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這叫個什么事……男孩白厄害怕哀麗秘榭被破壞,但是未來的他卻又促成了哀麗秘榭被破壞的事實發生……

    星很是茫然地回到了村莊。

    她將暈厥過去的白厄交給了村長他們照顧,自己則小聲對丹恒說起了自己剛才所遇到的全部——“這都什么事啊”,她抬手擦了一把因為在熱浪中負重前行而滲出、掛在額頭上的汗滴。

    丹恒的眉頭也皺緊了:“他大概是遇到過瑞秋和星期日了,但是……你說得對,我們可能需要回去了。”

    星:“誒,但是迷迷——”

    丹恒伸手,在她背后的兜帽中一抓,一條粉紅色的長耳朵就這樣從兜帽中掉了出來,垂掛在兜帽的邊緣。

    丹恒:“她睡著了,也有可能是昏迷!

    星:“……?!什么時候……”

    一定是迷迷太輕了,她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小家伙有一種讓人發現不了她蹤跡的能力,神出鬼沒的,雖然星早就已經知道了她的不一般,畢竟是從歐洛尼斯那邊得來的,但她在此時見到了這樣的迷迷后,仍然心中頗為感慨。

    丹恒:“你去找白厄的時候,她還不在你身上!

    過目不忘就是這點好,他清楚地記得當時星背對著自己跑出去的時候,她的兜帽里頭還空無一物。

    星和丹恒快速地對視一眼。

    迷迷和那個粉色的女子,一定有所關聯,甚至有可能就是對方本人……又或者是,對方殘留下來的記憶。

    反正對于記憶命途的存在來說,留存有足夠多的記憶就還能以模因的方式再活一遍……

    丹恒:“回去看看!

    他們告別了現在還在經營災后重建的村長,其實到了這一步,不算是很見多識廣,那也不至于非常見不多識不廣的村長對于這兩個人的來歷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村長只感謝過了他們對于村子的救命之恩,隨后就繼續投入到村子重建當中去了。

    回到先前黑袍白厄出沒的地方,丹恒:“果然,不見了。”

    四處的草叢里都已經找不到那個粉色女子的痕跡了,哪怕草地上確實留下了黃金的血液,以及草葉被壓低的痕跡。

    丹恒看著此時仍然處于昏迷狀態當中的迷迷,對星說:“等她醒過來之后,我們回到現實的時間線,再問問吧!

    其實那個最大的可能性,此時已經呼之欲出了:迷迷應該就是這個粉色的女子,至少也得是部分的她。

    星皺著眉頭,有些苦惱地低聲感嘆:“看來,這個世界特殊的成分早早已經找上了咱們啊,剛剛落地的時候就已經盯上了……嘖!

    只能說真不愧是星穹列車啊,傳說中到哪哪出事,比起死神小學生來頂多說是過程和結果都更吉利一點、少死點人的勢力。

    恐怖如斯。

    迷迷蘇醒過來是在幾個小時之后了,她看著附近的景色,星也沒有問她這里是否熟悉:在這個時間點,詢問對于它來說或許過于“敏感”的問題,著實不是一個很理智穩重的決定。

    她溫聲細語地問迷迷能否帶著她和丹恒回到神悟樹庭,也就是阿格萊雅他們所在的,相對來說的“現在”時間點。

    “迷迷~迷迷!”

    迷迷的聲音中還帶著幾分她自己并未覺察的虛弱,但是她非?隙ǖ靥鹆艘粭l胳膊,仿佛是在展現著自己的戰斗力。

    *

    回到“現實”的時間點上,斷開過的時間軸重新吻合上,但是并未錨合得那樣準確,大概相差了有兩三秒的時間。

    這點時間并未帶來影響,因為先前的時停結束之后的兩三秒時間,也才剛剛夠阿格萊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用力將大劍向前砍出但是因為目標消失所以砍了個空的白厄勉強將自己不穩的重心重新拉回來。

    星站穩腳步,一抬頭發現瑞秋他們比自己這邊回來得還要更早一點,下意識地朝著迷迷看了一眼。

    迷迷并未意識到這一眼。

    還是丹恒:“……”

    丹恒低聲說:“這種小事就用不著較勁了吧。”

    平常也沒見得她有什么top癌的毛病,不甘落于人后什么的……

    阿格萊雅調穩了呼吸,金絲已經告訴了她方才的幾秒鐘時間里都發生了些什么:“幾位,你們方才,可是去往了另外的時間?”

    “沒錯。”星聽到瑞秋說,“是過去,有一些特別的收獲,如果可以的話,阿格萊雅小姐,請到創世渦心一談——如果你們知道哪里比創世渦心更為隱蔽,更能夠你知我知而天地不知的話,更隱蔽的場所也行!

    光是從這一句話中傳遞出來的信息,就足夠讓阿格萊雅在一怔之后面容變得更為嚴肅了。

    她輕聲說:“沒有比創世渦心更隱蔽的地方了,瑞秋小姐,處理完神悟樹庭這兒的事,我們就回城吧。”

    *

    神悟樹庭這兒的一把火,確實和先前發生在哀麗秘榭的這一把火區別不大。

    星一邊幫忙救火,一邊努力將自己大腦中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串聯起來。

    ……她不得不承認,光是串聯這些事情,就已經讓她產生了些許腦細胞已經死得差不多的感覺了。

    但是,好歹她的堅持努力有了點兒成果:至少她想起來了一件事,他們先前分明是追著黑袍面具人,現在已經確定對方是未來的白厄了,以及被他拿走的瑟希斯的火種而去的。

    現在這個未來的白厄確實是已經追上了,并且還從對方那邊獲得了相當多堪稱震撼的信息,但是——瑟希斯的火種呢?

    星的疑慮屬實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問題,當回到奧赫瑪,并且直接通過泉水來到創世渦心之后,她的問題得到了解答:

    如果未來的白厄所言為真實,那么,火種的集齊并不能拯救這個世界,其實火種在別人手里也問題不大。

    星“嗷”了一聲。

    也對,的確如此。

    分開的、穿越過了時間的兩組分別進行了情報信息的組合與對齊,而加上翁法羅斯本地人,一共三方面,總算是進行了一場真正的開誠布公的會談。

    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認為是翁法羅斯的這些人終于因為這些天外來客的言行,從而確信了他們確實遵守著開拓的法則,因而也和先前那幾個星球(仙舟)一樣,更容易讓星穹列車的無名客以及他們的同行者們接觸一切核心的機密。

    白厄也在列。

    丹恒原本猶豫著是否要讓他避讓一下,畢竟這是有關于他未來的事情。

    一般情況下,這樣的事情總歸是要瞞著當事人的,畢竟他做為局中人,而且還會在未來做出一定程度上危險的事情。

    但是,星期日攔下了他。

    星期日的意見是:很顯然不能因為未來的問題就對現在的伙伴產生疑慮——預言一直以來都有越信越準的問題,原本不會產生的悲劇,正是因為預言的出現,才讓預言中的每一個人都逐漸被推動到悲劇發生的時候他們所應該站在的位置上。

    丹恒被說服了。

    于是,首先被放出的,就是這個黑袍面具人其實是白厄這條消息。

    一瞬間白厄自己被震驚得差點兒連站都站不穩了,下意識伸了手去扶旁邊的人,要不是遐蝶反應足夠快后退了一步,放任白厄就這樣一個踉蹌,或許這位“救世主”現在就已經和“死亡”有了一瞬間擦肩而過的感覺。

    白厄:“……”

    白厄還得謝謝遐蝶方才退讓的那一步呢:“多謝。”

    他摸摸鼻子:“但是,為什么呢?別人暫且不說……我和阿格萊雅的關系也還挺好的吧!

    星將后面那些出自未來白厄之口的話說了出來:“這有可能是你們共同的決定……我猜的。因為你是完美的容器,所以是唯一可以在滅世之后活下來的人,而你選擇逆行時間走上另一條路……?”

    白厄看起來稍微放松了一點:至少他不用滿心都在想著自己到底是為什么弄死了那么多的同伴,不至于有那么多的道德上的背負。

    但是也沒能放松下來多少,畢竟逐火之旅失敗了這樣的結局……而且還是一場慘敗什么的,也太過令人心驚。

    瑞秋:“關于預言,還有時間線,我這邊有一條很特殊的線索!

    她掏出手機來,點開一個私信頁面。

    是新的私信,來自黑塔女士的,一條瑞秋在過去收到的、全新的消息。

    “你在過去收到的?”

    哪怕沉穩如阿格萊雅都在此刻按捺不住而驚呼出聲,畢竟光是在過去收到消息這件事就已經足夠令人震驚——當然,世界之外的消息什么的,也挺震驚的,不過還是,和世界內外的時間線無法對齊這一點相比,的確差了一籌。

    瑞秋:“對,就在你被未來的白厄追殺之后,那會兒我餓了所以多在那個時間點停留了一會兒!

    找了個附近的城邦吃了點面包和冷肉的。

    白厄看起來完全迷糊了:“這樣的時間線……我完全理解不了,這意味著什么呢?我覺得時間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未來的我還會和過去的我同時出現在一個時間點……”

    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他沒有摘下面具與你面對面!

    已經算是未來的白厄很給過去的自己手下留情了。

    瑞秋:“先把黑塔女士的消息聽完吧,她發來的消息其實可以解釋我為何是在過去接收到的信息。”

    她將黑塔的私信一個字一個字非常清晰地念了出來,念得很慢,每個字都給了在座所有人充分思考的時間:

    “翁法羅斯存在著前文明,而泰坦正是前文明中的‘人類’。”

    “這個世界,是被魯珀特一世模擬出來的世界——我來解釋一下這一段。”

    命途啊,星神啊,天才俱樂部啊,魯珀特一世啊,智械戰爭啊,模擬宇宙啊……這些天外的概念被瑞秋快速地說明了一遍。

    不管是緹寶,又或者是白厄、萬敵、阿格萊雅還有新來的那刻夏,他們對于天外的事情都帶著一些警惕——同時,也都帶著不可避免的好奇。

    這些概念他們聽得都很認真。

    “別擔心,從存在主義的角度上來說,一切你們經歷過的事情都是真實的,不因為世界的真假而發生變化——硬要說的話,我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生存在一個更大的模擬宇宙里頭。”

    瑞秋簡單帶過了一句世界觀方面的、對于翁法羅斯人的寬慰,隨即說。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著一個操控室的話,那么,其實內外的時間流速對其,應該是指操控室,或者和它差不多的存在那兒的時間流速——與翁法羅斯之外的寰宇時間流速相一致的!

    “另外就是,我想,如果這個世界曾經是屬于泰坦的世界,而如今的泰坦都只是那時的遺留的話,那么未來的白厄所說的信息當中,關于預言其實是上一個時代的殘留這一句就是正確的了——這其中大概牽扯到了一個泰坦的文明覆滅,而需要十二個‘英雄’站出來,用十二枚火種重新再創世一次的故事。”

    “那么,關于歐洛尼斯所說的,它被詛咒了,這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67章 從未聯網

    黑塔發送過來的消息并不多,隨便講兩句之后就沒了。

    當然其實并不就只有這么一點兒,還有兩句消息瑞秋沒有念出來,畢竟這是黑塔特地發送給她——本人——的,念出來也多多少少有點兒羞恥。

    大黑塔:要是還有什么勁爆的消息就發送給我點,我知道你絕對能做到,我對你有信心[黑塔人偶比心表情包]

    大黑塔:別擔心,可以多來兩次,我快要抓住靈感了,很快我就能建立起翁法羅斯內外的溝通網絡了

    瑞秋覺得自己會對那個黑塔人偶小人比心表情包印象頗深到這輩子都忘不掉——這可以說是徹底粉碎了在她心中對于天才俱樂部的一些成見。

    哪怕她很早就知道了黑塔是有點兒大大方方自戀的驕傲美女,但是自戀是一款非常天才的毛病,然而比心就……

    她眨了眨眼,爭取將這些想法從腦中壓下。

    如果存在一個前文明的話——用來壓下那些比較跳脫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就會需要更為正經的想法,瑞秋強迫自己全心全意地思考翁法羅斯那隱秘的歷史——而前文明在關于興亡的大體命運走向上,則與翁法羅斯現在的文明有些相似。

    前文明……所以,“輪回”這兩個字應該是在這里。

    瑞秋突然想到了一個被她忽略了有一段時間,但又確實相對可靠的信息來源。

    此時,因為先前給出的爆炸性消息太多,同時與天外有關的、對于翁法羅斯人來說還是頭一次接觸,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重新將其整合成型。

    但是留給所有人的時間也不多,此時阿格萊雅也無所謂什么規矩不規矩的了,況且說白了,她的性格從來也就沒有看起來都那么規矩。

    她讓白厄先不要多想,先去跑腿,往創世渦心里面搬了十幾把椅子。

    白厄:“好……但是,有那么多人嗎?”

    阿格萊雅:“日后一定會有的!

    白厄苦著臉,但還是當起了苦力——瑞秋就在他搬過來的椅子上坐著,拿著手機在備忘錄上打字。

    托記憶命途的福,她到現在為止都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

    那一首自己在剛剛來到翁法羅斯的時候,幾乎就是在落地的一瞬間,于耳畔聽到的歌曲從頭到尾全部的歌詞。

    “輪回

    希望絕望更迭吟唱

    興亡

    記憶徒留末日回響

    ……”

    現在,這首歌中的前兩句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指示。

    輪回指的是文明的輪回,也是末日的輪回;

    而希望絕望更迭——應該就是人們在預言之下,首先對末日的時候他們能夠被拯救這件事還頗含希望,而在末日真正到來的時候,那些出手的黃金裔卻會發現一切不過是絕望。

    這首歌的歌詞太適合做解析了。

    有《不眠之夜》在前,瑞秋得以事后諸葛亮地將歌詞與發生的故事進行對照,最終得出的結果是,倘若她是一款閱讀理解滿分選手,她或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預言家。

    而這次,來到翁法羅斯之后聽到的歌詞,聽起來更具備故事性,情感更為強烈,是一款更適合做閱讀理解的歌詞。

    三四兩句的重點在于點出“記憶”,更后面呢?

    “遺忘

    未來過去成灰

    都為新生陪葬”

    “遺忘”,這一句必然與記憶命途對于翁法羅斯的影響有些關系,但是至少在現在、此時此刻,瑞秋對這兩個字到底有何意義還不太明白。

    之后的兩句……就更是如此。

    尤其是“為新生陪葬”,如果說是將過去和未來都像是黃金替罪羊當中的影子山羊頭一樣,讓自己停在某時某刻,并且為叼著火炬的黃金山羊頭點燃祭壇當中的圣火……并非不合理,不過這其中蘊含的別樣的情感,或許也需要深究。

    到目前為止,她所能夠確定的歌詞其實并不算多。

    “誕生已銬上枷鎖”,這句應該是說在象征著泰坦的前文明之后,人類是如何出現在翁法羅斯這個本應該為魯珀特一世實驗場所的世界當中的。

    從剛誕生的時候就背負著類似殘缺或者說是“原罪”之類的東西,很有可能也是翁法羅斯底層框架邏輯當中的問題。

    “一場慘敗

    英雄

    身后不過碑文幾行”

    這幾句倒是已經和從未來而來的白厄那邊給出的信息互相印證了,尤其是“一場慘敗”這幾個字,就是直接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原話。

    至于說這一句“囚徒笑問傀儡”,她覺得眼熟,主要是其中的“囚徒”二字,仔細想了想之后確定下來:這個字其實是在黃金替罪羊的囈語文本當中出現過。

    不過更多的時候,故事中對于這一形象的稱呼其實是“旅人”或者是“罪人”,而與它對話的是羊頭。

    還有不少的片段需要解析,不過大概要等待黑塔女士給出更多模擬宇宙里頭跑出來的信息才行,又或者是,有更多的來自翁法羅斯內部的信息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出現在她面前。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三月七那邊發生轉機。

    以及,已經消失了很久的黑天鵝。

    黑天鵝一定已經進入了翁法羅斯,她對于記憶命途力量的運用熟稔程度要遠遠勝過她,興許,她的立足點根本就不是“現在”這個時間線。

    撲朔迷離。

    掀開了一層紗,后面還是一層紗,這般層層疊疊,屬實令人……容易心煩。

    瑞秋嘆了口氣,將自己剛才編輯的東西轉成圖片,給阿格萊雅發送了一份,并且同時附上了一些關于這首歌歌詞的說明。

    阿格萊雅在感覺到自己的傳信石板“嗡”地一聲響起來的時候,她甚至還沒有看到傳信石板上是誰發來了消息,便就回過頭來,驚訝地看向瑞秋。

    當然,同一方向上還能看到星期日,不過瑞秋確定對方的確是沖著自己來的。

    大概剛才拿起手機的人就只有她一個吧?

    “創世渦心,唯獨在這里,我的金線僅僅纏繞在我的指尖!

    阿格萊雅說,她無神的眼睛“注視”著瑞秋,哪怕這雙眼睛淡漠且沒有感情,仍然能夠從她面部肌肉調動出的動作里頭看明白她此時的急切。

    “你是怎樣連上網的?”

    出于對創世渦心的尊敬,大多數時候,當黃金裔們來到創世渦心之中,他們或許會調動自己的力量,但多半不會將這些力量蔓延到整個創世渦心都是。

    畢竟,創世渦心的重要性,對于逐火之旅,以及預言當中的救世可謂再大不過,在這里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如果有什么太大的動作,不管是誰都會擔心是否會影響到創世渦心的運行。

    而翁法羅斯的網絡一直以來都是由墨涅塔的力量把控著的。

    阿格萊雅的金線,也就是翁法羅斯的網線——沒有了網線要如何連接到翁法羅斯的萬維網之中?

    如果不在創世渦心里面拉起網線,那么消息又是怎樣發出來的?

    瑞秋簡短地說:“只是信息的傳輸而已,短距離的并無大礙——另外,我其實一直都沒有接入翁法羅斯的網線!

    換言之,從來到翁法羅斯到現在,她就一直都在靠著自己記憶命途的力量完成信息的傳輸。

    阿格萊雅沒有再說什么。

    她靜靜地坐在那邊,似乎是在思考。

    *

    這一些消息還是太超過了,以至于當黑塔的消息與未來白厄的消息相結合在一起之后,就連丹恒都忍不住按著腦袋,說要不還是給大家一點緩沖的時間。

    好吧,也不是不行。

    瑞秋雖然有些遺憾,但確實其他人前期并沒有做那樣一張思維導圖,并且,了解翁法羅斯的不夠了解天外的世界,對模擬宇宙什么的概念還需要現行理解,而知道并親自打過模擬宇宙的卻又對翁法羅斯本身不夠了解。

    她于是也就沒有再堅持一定要于今天之內整出點什么結果來。

    然而,考慮到她自己已經理清楚了到目前為止她已知的全部,并且不打算將自己現在整理出來的問題先給阿格萊雅問上一遍(她個人更偏向于讓阿格萊雅快問快答,經過深思熟慮的答案未必是她需要答案,更未必是真實的答案),于是此時竟然額外進入了一種沒什么可做的狀態……

    除了再和黑塔女士“心連心”上一次,隨后給對方發去一段來自未來白厄的消息的匯總壓縮包,她似乎……

    瑞秋環顧四周,她的內心有一段正在興奮地跳躍著的沖動,很隱晦,但也很有存在感——這股邪惡的沖動在告訴她,只要你愿意追究一些比較“久遠”的事情,那么其實一旁的星期日也可以是個很有意思的“玩耍”對象。

    但是這種沖動未免太過邪惡了一點,瑞秋朝著星期日隱晦地瞥了好幾眼,最終還是覺得:興許不是在這個翁法羅斯生死存亡的時刻。

    誠然、誠然額外的背德感也很刺激,但她不就不是個會說“太太,你也不想……”的黃毛。

    于是她有些可惜地克制住了自己,拿起最近招待檔次提升得越來越高、于是品質也隨之水漲船高的葡萄酒。

    翁法羅斯的葡萄酒是比較特別的一款酒精飲料,明明這兒的人并沒有那么的喜歡香料,但是卻喜歡在葡萄酒里面加入茴香。

    瑞秋一開始不是很能喝得習慣,但隨著喝的次數多了,也逐漸就開始習慣起這股特別的味道。

    她搖晃著酒杯,問星期日要不也來嘗試一下。

    星期日警惕地看著酒水,猶豫片刻之后并未拒絕,于是又過了幾秒鐘之后他的手上也多出了個玻璃杯子來,只不過相比起瑞秋給自己倒了三分之二杯的量,他那杯里頭的酒水大概也就只有個四分之一——甚至可能還不到。

    瑞秋完全是按照小孩的量給他上的。

    星期日也就僅僅是端著酒杯了而已,甚至一口都沒有抿,他問瑞秋:“你為什么沒有將手機接入翁法羅斯的網絡呢?”

    雖然她也可以做到通訊,但是,利用阿格萊雅的網絡毫無疑問是更為便捷的做法。

    除非她意識到了什么,或者懷有怎樣的警戒,否則,她為何會特別這樣留上一手?

    瑞秋:“在最開始的時候,我有點懷疑阿格萊雅,不是懷疑她對于翁法羅斯的忠誠,而是懷疑她的力量本身是否完全、徹底由她掌控。”

    瑞秋頓了頓:

    “很早的時候,白厄就和我們說過了,泰坦的神力,歸根結底應該來源于火種!

    阿格萊雅本人可控,但是火種呢,火種未必可控——來自泰坦的力量,就像是泰坦本身有可能因為黑潮而發狂一樣,火種也完全有可能出問題。

    “后來,也確實有一件事情讓我覺得我并未做錯選擇!

    瑞秋將一條消息打開,遞給星期日看。

    “這是來自阿格萊雅的消息,但又不是阿格萊雅自己發出的,而是那些創生若蟲借用她在這條網絡上的節點發出的!

    “如果將阿格萊雅當做是這條網絡的管理員,那么倘若管理員本身都能出問題,這條網絡的安全性也就得不到半點保證。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讓我本人把握主動權來得比較安全!

    瑞秋將手機貼身放好:“哪怕未來證明我想多了,那也總比發生了問題但是為時已晚來得好!

    她蹬掉鞋子,躺上單人躺椅,雙手交疊在小腹前頭,十分認真地將上輩子睡覺時不能不蓋著什么的習慣沿用下來。

    瑞秋閉著眼睛:

    “左右今天沒什么事,能把四小只都放出來嗎?我已經好久沒有左抱兩個右抱兩個了……誒?”

    瑞秋已經習慣了星期日的有問必回,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這也算得上是從橡木家系傳統家教里頭培養出來的禮貌規范。

    但是,她都說到這份上了,甚至還等待了片刻,卻始終沒能聽到星期日的回答。

    瑞秋覺得這不太對勁,而且是很不對勁。

    于是她又睜開眼睛,扒拉著躺床的邊緣,問星期日:“這是又怎么啦?”

    然而此時的星期日背對著她——這毫無疑問也是一種不夠星期日的表現——耳羽稍稍朝著前頭收攏起來,他的聲音里頭聽不出多少情緒:

    “抱歉,這兩天不行!

    瑞秋還沒見過他不能將這些舊夢的回聲放出來的情況,本來就很擅長聯想的大腦一時間轉過許多種可能性:“怎么了?”

    她人都坐了起來。

    “是受傷了嗎?”

    星期日:“沒有!

    他仍然沒有轉回身來,態度看起來甚至有點分外的倔強:“沒關系,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嗯,你可以理解為它們……”

    星期日停頓了下。

    “你可以理解為它們正在吵架!

    瑞秋覺得那四只小東西吵架的畫面確實挺好想象的,畢竟她也親自見過它們幾個吵架,但那都是在從星期日體內被釋放出來的狀態了。

    如果是在星期日身上……

    她好奇地問:“它們會在你的腦袋里吵架嗎?還是說,你只能感受到它們的狀態?”

    星期日的耳羽看起來僵硬了好多。

    這對翅膀平常都是很彈很軟、很具備可塑性的模樣,隨便有點什么風吹草動就能看到這對翅膀隨著氣流在顫抖或者是形變。

    坐車的時候更是如此了。

    然而現在,它們卻僵硬得就像是用生鐵鑄造出來的一樣,一動不動。

    瑞秋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她狐疑地問:“它們為什么吵架?”

    星期日:“因為……嗯,因為它們覺得我給它們安排的外出放風時間不夠公平,它們中的有一些享受了太多,下一次應該主動跳過輪班!

    瑞秋仔細去聽了星期日的聲音,并未從中聽出除了最開頭之外的什么磕磕絆絆的感覺。

    最終,對于星期日誠信品德的信任還是超過了瑞秋因為耳羽這一細節而產生出來的懷疑。

    她點點頭,算是信了這么個說法。

    “那好吧,等它們什么時候不吵架了再說吧!

    加了茴香的葡萄酒意外具有頗為不錯的助眠效果,瑞秋睡著得很快。

    她并不知道星期日是怎樣在看到她睡著了之后松了口氣的,也沒能看到那雙僵硬的耳羽終于放松下來,輕輕顫抖著,仿佛是要將方才的所有緊張全都從羽毛上抖落。

    他格外輕聲地挑開窗簾的一線,走到了外頭的陽臺上,這才雙肩一松徹底放松下來,抬手按著太陽穴——

    此刻,在星期日的大腦之內,四只已經有了非常獨立自我意識的舊夢的回聲正在嘰嘰喳喳一致對外——它們哪里吵架了?!騙人!長大了之后的自己竟然這樣面不改色地騙人!

    明明就是你的問題!

    就是就是!放我們出去!

    星期日神色不改,難得暴君地將這幾只小精靈全部鎮壓了下去。

    大腦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回頭朝著室內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虛是真的心虛,但是,至少在當下這個時候,他不能一次性跳躍那么多……

    他原先是根本不會想到那些舊夢的回聲與瑞秋的貼近與自己有什么關系的——所以在匹諾康尼的時候這種事情發生了太多次。

    但是自從有了上一次的感受,他頓時就變得很難直視、甚至是很難正視這樣的事情了。

    說不好是因為覺得不應該,還是覺得自己會忍不住感受一下那幾只舊夢的回聲所感受到的——

    他認為:人對于刺激的接受,應當是循序漸進著來習慣的。

    所以,還是算了。

    *

    次日,阿格萊雅那邊看起來好像是仍然沒有徹底消化這一刺激。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意識到了一些事情——不管到底是什么情況,瑞秋都覺得有丹恒和星留在奧赫瑪就已經足夠。

    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考古考古翁法羅斯本地的遺跡。

    她倒是沒有指望著自己能夠在這里挖掘出什么屬于上一個時代的東西來——這里的上一個時代指的并不是翁法羅斯的黃金歲月,而是指前文明泰坦們留下來的痕跡。

    從預言當中所說的來看,前文明應該是已經覆滅了個徹徹底底,否則瑞秋還真的就要狠狠地沖上一次。

    要知道,雖然到現在為止,帝皇魯珀特一世(當然還有二世)所留下來的械皇遺址一直都是博識學會中的武裝考古學派在負責,幾乎沒有別的勢力可以從中插手。

    誠然,反有機方程式余留下來的威脅確實很讓人不放心,至少普通人不應該去淌這個渾水,甚至于專業的考古團隊都需要先把自己武裝到了牙齒上,以保證下到遺跡里頭去之后要是需要打仗都不會輸——然而只有這么一個勢力在考古,這毫無疑問是小看了銀河間的其他英雄,屬于是在搞壟斷。

    她要是能把那時候智械的生活環境、住房風格、美術喜好之類的給總結出來一份,別說是從折紙大學筑夢學院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了,就算是畢業之后直接去當筑夢學院正教授都行。

    嚴格來說,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考古到這些東西。

    如果她選擇考古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刻法勒本身,以及他所背負的黎明神機的話。

    在一切信息的指向性當中,刻法勒都太有意思了。

    做為十二泰坦中目前為止比較主流觀點認為最強的那個泰坦,根據關于泰坦的神話描述,一開始刻法勒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在其他泰坦的提示之下,他才知曉了自己的使命是創造人類。

    而他的權柄也顯得很奇怪……全世之座,與其他泰坦的權柄相比,刻法勒身上有一種“你的福氣還在后頭”……不是“你的責任還在后頭”的味道。

    再加上預言,扛起黎明神機的行為、以及刻法勒留下的是金色的血液,而黃金裔們之所以被認定是英雄,則是因為他們的血液同樣是黃金色,被認為是刻法勒的“子嗣”……

    這些設定都讓刻法勒成為了一個很有必要被探查一番的泰坦。

    同樣,他的定位也很有意思:一個各種意義上給末日留下了一片凈土的泰坦,一個對于奧赫瑪人、以及那些從其他文明廢墟中被拯救出來的難民來說比起白厄這種虛無縹緲的“救世主”來說更真切更落實的真正救世主。

    歷史上會有人懷疑預言是虛假的,但是,瑞秋估計沒有多少人會懷疑刻法勒身上是不是有點問題。

    當然,她也沒有質疑這位泰坦的道德,她只是覺得對方身上應當存在著切入點。

    不去探查一下,實在是很不合適。

    第68章 再遇黑天鵝?

    此前還沒有人去探查過奧赫瑪的情況,但是到現如今,瑞秋想要出城也不會再有人攔著了。

    哪怕她要靠近的是在眾人心中和禁地沒什么區別的黎明神機,現在的阿格萊雅也頂多就是在猶豫片刻之后宣布放行。

    ——這就是在這群天外之人來到了翁法羅斯之后,關于末日以及拯救世界相關進度正在像是火箭一樣向前推進、隨即開始在希望和絕望之間如同彈簧蓄足了力氣反復橫跳那樣之后的結果。

    畢竟,有動靜總比沒動靜好,奧赫瑪的黃金裔們在這件事上素來看得很開——畢竟,如果沒有動靜,這才是最讓人絕望的事情。

    此時各處消息頻頻傳來,這樣頻繁的動作,這樣旺盛的“活力”,哪怕在短時間內傳來的是壞消息,也能給他們帶來一種“我們正在愈發接近世界真正的真相,也就愈發接近我們的得救!

    瑞秋在鐘表上標注的“早晨”離開了奧赫瑪,并且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后來到了刻法勒的腳下。

    她看著面前這位高大的泰坦——不管對方一開始的模樣如何,至少現在,他看起來都是一座靜默的巨大石像。

    金色的血液從巨大的石像上頭流下來,因為這位巨人的個子過于高了,于是,從腳底下抬頭網上看的時候,瑞秋是無法看到這位巨人正在做什么表情的,從翁法羅斯看出來,舉著望遠鏡,也很難在陰影中看清楚這張看起來堅毅的面容上到底表現出來了怎樣的神色。

    瑞秋抬手,觸碰到這粗糙如同最普通巖石的泰坦的皮膚,她并未去觸碰那些金色的血液。

    另一只手,她朝著星期日伸過去,五指稍稍張開:“再往歷史里面走一次,怎么樣?你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嗎?”

    瑞秋自己對此是非常適應的,在時間當中來來去去,她就連對于時間線的梳理都順暢得不得了,從來都沒有打過結,就更不用說其他感覺了。

    不過她并不確定星期日的感覺也和自己一樣好。

    前幾次看起來是還不錯啦……不過星似乎有點反應。

    在從哀麗秘榭回來之后,星是有很短暫的恍惚的,仿佛時間當中存在著的什么東西刺激到了她。

    這也很正常,甚至丹恒都習慣了:星是個體質非常敏感的星核精,或許當初星核獵手們在為她“重塑”身體的時候,就已經在里面加入了很多能夠推動世界線發展的成分因素。

    所以,在遇到星核的時候,星能夠聽到來自其他星核的聲音(倘若其他星核擁有這一能力,而不是被各方面都勢力當成了一瓶營養液,往建木的根部就那么一塞的話),而在匹諾康尼,她對于憶質的敏感也能夠觸發很多的支線劇情,從而推動著命運朝著勝利的方向前進。

    萬一星期日也敏感呢,這也是有可能的嘛。

    星期日不明所以,他將手指搭上瑞秋的掌心:“嗯?”

    瑞秋看到他的頭稍稍歪過來了一點,笑了笑:“沒事。”

    她將這只手修長的手指握緊在掌心之中,隨后再一次唱起那首“輪回十萬年”的歌曲。

    相比起在尋找與天空泰坦艾格勒有關的歷史的時候,需要讓星期日動用力量從而確保他們去的是與秩序和同諧更沾邊的時代——想要觸碰到與刻法勒有關的歷史,這個目的就顯得略微有點兒虛無縹緲了。

    因為刻法勒一直都在,貫穿了整個翁法羅斯的人類已知的歷史,故而想要直接根據關于刻法勒有關的記憶,直接追溯到某個準確的時間點并不容易。

    所以,瑞秋想著,她干脆直接觸碰著刻法勒來好了,往前走一走,走到她無法感覺到對方那像是堅硬的玄巖還很是粗糙的皮膚、再往前多走上一點點,應該就差不多是在末日到來之前了。

    她想要親眼見證翁法羅斯是怎樣迎來最初天外的黑潮的,也想要知道刻法勒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給出了這條預言的。

    如果是要見證黑潮第一次落下,那就應該是在紛爭年代的尾巴上頭,硬要說的話,上一次瑞秋會到艾格勒波利斯尚且飛在天上的時候,就也是在紛爭年代,不過這一次她要見證的可能不是某一座城市的終焉,而是一個世界的傾頹之初。

    她也不打算換個地方待著了,而是打算就留在奧赫瑪。

    僅僅是在過去的奧赫瑪這里,對照著一些黃金替罪羊的囈語當中的部分,得出一些可能有用的結論——聽起來似乎還不錯。

    她記得在黃金羊的囈語文本中有這樣的一句話,大概是說文本的主角曾經為世界帶來了光和火,但是到了現在,卻不得不局限在這一渺小的樂園之中。

    聽起來很刻法勒,不過也有一點像是艾格勒——總歸,黃金替罪羊的囈語看起來就有點像是針對這些泰坦們的一個論述。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在星的描述當中出現的、曾經告訴過白厄他未來會成為救世主,現在大概率已經變成了迷迷的粉色女郎。

    對方的人設看起來也是很符合“世界主角”這么個形象的,如果讓瑞秋來評價整個翁法羅斯,她會說至少在翁法羅斯本土這里,白厄和這個粉色女子應該是戲份占比最高的兩位。

    同樣,對于拯救世界,這兩位能夠起到的作用應該也是最多的。

    時間又一次開始倒流,那些縈繞在刻法勒身邊的文字——也就是緹寶一直以來在解讀的預言,也開始像是旋風一樣旋轉起來。

    很快整個世界都旋轉到了四周什么都看不清的程度,剩下的全都是雜糅在一起的色塊了,一開始還是色塊,后來就在視網膜上停留到了逐漸全部都混合在一起的程度——整個世界短暫地暗淡了一瞬間,似乎是艾格勒選擇閉上眼睛,于是導致了刻法勒開始背負起黎明神機的時刻。

    瑞秋估摸著差不多了。

    她重新感覺到了光明,因為在疊加的顏色當中,至少偏明亮的色調重新出現,手邊那位泰坦粗糙的皮膚也已經不再能夠被她的掌心感知到。

    是不是差不多了?

    要不先停下來吧?

    瑞秋暫停了對于力量的維系:如果最后確定時間不到位的話,甚至還可以繼續再對時間進行調試。

    她于是沒有再讓時間繼續向前,而是停了下來,讓四周已經變成了混沌的色帶的那些色塊重新分離出來,變成山石樹木,變成城市、陽光之下的城市、澄澈的天空、引入了奧赫瑪城中,充盈了整個云石天宮。

    一旁的奧赫瑪已經不見了。

    瑞秋四處環顧,除了星期日,以及他那過分多地占據了她的視野范圍,也將她的注意力分掉了一部分的耳羽,剩下的……

    總之她沒有看到什么清晰的人影。

    理論上來說,既然在雅努斯波利斯那么遠的地方,都能夠看到背著黎明神機的負世泰坦,那么理論上來說,此時她應該是能夠看到那位高大的巨人的。

    但是,既然她沒有看到這些……

    大概是因為這位負世泰坦擁有將自己的外表變得不那么顯眼的能力吧,否則,祂走出的每一步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估計都是一場不小范圍內的毀滅。

    好吧……好吧,沒關系。

    她仍然扶著星期日的手,隨即朝著這座小土坡的下方望過去——未來會被刻法勒站立的位置,原本其實是一座小山,不過看起來在未來的時間當中這座小山會被踏平,又或者是因為時間的緣故而風化消失。

    她看向此時看起來尚且嶄新的奧赫瑪城。

    奧赫瑪城其實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山城,而這樣的城池依靠著山岳的輪廓逐漸升高,自然在城墻上會建造出很多的奇觀來。

    況且,凡大地上的種族,無有不敬仰大地泰坦吉奧里亞,并沐浴在其神力之下的,因而,這會兒看向奧赫瑪,能夠看到一些在末日來臨之后所看不到的景觀。

    就比如說,幾乎是純白的城墻,寸土不染,潔凈得像是在反射陽光的新雪。

    對,沒錯,這里就是在刻法勒的庇護之下,以至于尚且還在紛爭的年代的時候,也更為和平并且生活更為寬松優渥的奧赫瑪。

    當然,哪怕是這樣的奧赫瑪,也還是會被懸鋒城的軍隊突進到最前。

    瑞秋遠遠地在白色的城墻之外看到了那些和尼卡多利一般配色,并且質地也頗為相似的天譴士卒,在瑞秋看來,它們就有點兒智械的味道。

    不過似乎又不是,尼卡多利似乎是從凡人的意識當中制造出這些生命來的,至少在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天才的情況下,智械的道路尚且發展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從能夠“思考”,到能夠行動,再到被人類懷疑是否具備感情,乃至于真正擁有感情……

    這漫長的一路,如果尼卡多利是從頭開始的話,必然會走上極長的一段時間,甚至有可能,會比翁法羅斯本身的“壽命”更長。

    瑞秋此時已經儼然算是個翁法羅斯歷史學家,反正她確實能夠做到看一眼就看出來此時正處于翁法羅斯的哪個年代。

    她沒有掐錯時間,這會兒正在翁法羅斯紛爭的年代的末尾上,距離天上降落下最初的黑潮,淹沒了信仰吉奧里亞的山中之民的一處村落,已經不算太遠。

    當然,此時災難尚未發生,也沒有人會想到未來會出現這樣的災難,所以絕大多數人擔心的無非就是奧赫瑪城外的那群軍隊什么時候才能退卻。

    倒沒人會覺得奧赫瑪真的要毀滅了,奧赫瑪畢竟是奧赫瑪,奧赫瑪人為自己出生在這座城市中而驕傲。

    刻法勒永恒地庇護著這座城市,所以他們也覺得其實尼卡多利的軍隊也無法影響到他們什么,頂多就是那些有親人在軍隊里頭的家庭會有些慌張。

    畢竟不管怎么樣,戰爭總歸是要死人的呀!

    就算獲得了勝利,那又不意味著就一個人都不會死了。

    在這種輕松中透露出少許緊繃,緊繃里頭又帶著一點悠閑慣了不是很能緊繃得住的松弛的氣氛之中,瑞秋和星期日靠著這兩張怎么看都是活人的臉進了奧赫瑪城。

    奧赫瑪的集市當中仍然能夠看到很多正在曬太陽的人,他們相當的優哉游哉,手中那拿著無花果干,有些甚至還拿著一兩杯小小的茴香葡萄酒,仿佛城外的軍隊與他們全然處于兩個世界。

    瑞秋甚至還看到了一對情侶正手牽著手,十指緊緊地交握在一起,正在濃情蜜意地互相訴說著衷情。

    沒說幾句,情侶中的青年說:“今夜,我們去愛情樹下祈禱墨涅塔對我們的賜福吧!”

    而那少女則說:“好呀好呀,不過在此之前,我們為何不去占卜一則呢?我聽說城內來了一位神秘的占卜師小姐,不是歐洛尼斯的祭司,甚至都不是她的信徒,但占卜卻非常靈驗呢!據說她是用一副牌來占卜的!

    用牌來占卜?

    這個關鍵詞讓瑞秋頗為在意。

    翁法羅斯其實沒有什么用牌做為占卜道具的占卜師,畢竟絕大多數人獲知未來的能力都來源于歐洛尼斯直接給他們翻看標準答案。

    而上一次聽到這樣的存在,還是星和丹恒從過往的哀麗秘榭回來之后,說起那個極有可能就是迷迷的存在:粉色的女子,那個給白厄完成了最初的“救世主”命運占卜的人。

    當時星和丹恒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拿著一張小小的卡牌。

    是她嗎?

    不管是或者不是,瑞秋覺得總是應該去看看的。

    于是,她朝著星期日看了一眼。

    星期日當然是聽到了方才這對情侶正在說的話的,他說:“遠一點,跟著他們去?”

    他同樣覺得用牌占卜的人值得一番調查。

    瑞秋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眨眨眼睛:“就這樣跟過去的話,顯得我們像是什么來自懸鋒城的奸細!

    畢竟找到了目標、尾隨,并且還是不讓對方發現的尾隨,這樣的行為怎么看怎么不對勁,而此時的奧赫瑪正在相對緊張的情況之下,因此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還是要提前處理掉的。

    瑞秋打了個響指:“偽裝一下吧,還是艾格勒波利斯的那一套,你知道的。”

    艾格勒波利斯,啊,當然。

    那時候的偽裝星期日當然還記得——情侶關系,走在路上都會手握著手,先前這么決定的時候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能夠讓人看不出問題。

    現在的話……

    他默默地伸出了手。

    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戴著手套了,甚至快要忘記戴著手套是怎樣的感覺,甚至在瑞秋的手指搭上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勾住了她的指節。

    一切習慣成自然,正如一個循規蹈矩的星期日會在橡木家系的規矩和秩序之中被塑造而成,僅僅留下一些特殊的想法,諸如倘若他從小到大都是開朗的、甚至于倘若他成為了個喜劇演員留給他以及別人幻想——

    而這些規則和秩序在此時,則必然因為一定的條件之下,被塑造成另外的樣子。

    二十一天就可以養成一條習慣了;二十一天同樣也可以破壞一個習慣。

    至少現在,他并不會僅僅因為“握手”這么一件事情而生出多少不平靜的心緒。

    星期日稍微、只是稍微一點點,將手握緊了少許。

    也就只是從原本徹底的虛攏,變成了現在的略有觸碰。

    瑞秋大大方方地反握,她甚至還晃了晃手臂,帶著星期日也不得不如此。

    他不得不又一次下意識地加重了自己握住瑞秋手指的力氣,畢竟,這一次他差一點就要被甩出去了。

    瑞秋提醒他:“你要握得更緊一點,否則看起來也沒有很像是情侶。”

    星期日沒有多話,他只是照做,看著像是個好學生。

    一路沿著白色的石板街道往前——這些街道看起來和未來的奧赫瑪主城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甚至于那些主要的接到看起來也沒有太大的不同——穿過一處垂下很多漂亮的紫藤花的走廊之后,前方是一片綠地。

    白色的噴泉,偏飛的蝴蝶,有人在草地上頭鋪開了桌布,還準備了面包、奶酪、果干以及葡萄酒。

    在草地的另一邊,有一個看著體積不小的帳篷,帳篷的門簾是朝著兩邊卷起來的,陽光并不很能照射到帳篷之內去,只能讓人隱約看到一只形狀很優美的手,一些垂下來的,色調整體發白的微卷的長發,與一片鑲嵌著相當美麗的花邊的頭紗。

    這個形象……絕對不是星已經描述得非常仔細了的粉色頭發的少女。

    就連頭發的顏色都對不上。

    但這也確實是個熟人,甚至比起那個只是在描述當中出現過的粉色女子更符合“熟人”這兩個字的定義。

    “黑……黑天鵝?”

    瑞秋不敢置信,甚至將心中的話說出了口。

    那個在帕姆答應了將一節車廂單獨脫離列車發射到翁法羅斯,并且讓他們這些要來到翁法羅斯看一看的人先行上車,與列車遭受到襲擊,從天空之中徑直墜機之間的某個時間段,就已經從車廂中悄然消失,并且從此之后再也沒有歸隊的憶者。

    對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考慮到他們在降落到翁法羅斯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感覺到,那么姑且可以認為正常降落在翁法羅斯的時候,人就應該位于這個時間點上。

    那么,黑天鵝卻出現在了另一個時間——要么是她先于所有人地意識到了什么,要么就是,他們自己在降落的時候,其實已經遇到了一些他們全都不記得的事情。

    ——意識到自己降落的第一時間,卻并不是真正的降落第一時間。

    *

    黃金裔們仍在些許茫然之中。

    白厄很顯然意識到了一些事情,因此最近這兩天他正閉門不出。

    其余眾人并沒有他所擁有的那些信息,但也一樣給不出太多的“反應”。

    阿格萊雅茫然的一個很大的原因在于,如果預言被論證為錯誤的話,她很難在段時間內找到一條可以走的路。

    雖然知道這會兒不管做什么,不管是沿著預言繼續往下走,探尋預言到底被詛咒在了哪里,還是去追溯更多關于泰坦的舊事都行,但正因為此時她面前的是一片荒野而非軌道,她才會在荒野的各個方向猶豫不定。

    不過,阿格萊雅的意志是經歷過時間淬煉的,哪怕此時大方向上能做什么尚且不確定,她也知道有一些事情是有利而無弊的。

    比如說,讓瑞秋自由地去探索翁法羅斯——這位世界之外的小姐能夠發現的東西太多了,并且,她的思維、理智以及小心謹慎,在古往今來的黃金裔中都算是極罕見的首屈一指水平。

    還比如說:

    星決定和遐蝶同行,再去找一次歐洛尼斯。

    命運三相殿是個尚未被探尋徹底的地方——尤其是那里還住著歐洛尼斯,遐蝶想要向歐洛尼斯詢問關于塞納留斯的蹤跡——這是她注定要面對的命運,也是她一心想要解決的問題。

    阿格萊雅對此非常支持。

    這一次前往,星是帶著問題去的——這一次,她就沒可能直接在別人和歐洛尼斯說話的時候反手掏出三月七的相機并且“咔嚓”一聲拍上一張留作紀念。

    這一次,她可是很嚴肅的。

    畢竟,她還帶著迷迷。

    是歐洛尼斯將迷迷甩給了她的,歐洛尼斯還知道迷迷的名字呢——她需要從這位泰坦那邊獲得更多關于迷迷的消息,而不僅僅是靠著她和丹恒在經歷中猜測出迷迷的身份。

    遐蝶是想要快一點的,但是星倒是沒有那么著急,順路的一些寶箱什么的,她也就撿走了——反正瑞秋非但沒有說過她這樣的行為會拖慢一行人的進展,還說這樣能夠走找到不少興許有用的信息。

    黃金替罪羊不就是如此?

    因此,她還想要到塔蘭頓的天平上頭去看看。

    遐蝶對此倒也沒什么意見,然而當星回到她先前去過的那些地方尋找線索的時候,她突然在某一處停留了好一會兒。

    遐蝶好奇,于是稍微靠近一點,仍與星保持著五步的距離,只是出聲詢問道:“星閣下?您看到了什么?”

    星:“我不記得上次來的時候看到過這些!

    她皺著眉頭,面對著一處小小的凹陷的壁龕。

    壁龕里頭,留有一個帕姆的小畫像,被相對平面地雕刻在了上頭,歷經時間,卻仍然清晰且生動。

    第69章 浮黎的救世試驗場?

    雖然非常震驚于黑天鵝竟然會出現在這里,但瑞秋仍然保持了相當不錯的克制。

    她靜靜地等待著前面排隊的人完成了占卜。

    別說,這群人的數量還真的很不少,看起來黑天鵝的副業在此地開展得也算是非!缁鹑巛。

    有一半是來問感情未來的情侶,剩下一半則是來問自己是否能發財的,這種熟悉的感覺讓瑞秋差點轉過身在星期日的掩護下笑出聲來:

    她上輩子,那些戴著小圓墨鏡片的算命先生面前也基本上都是這種人在花錢買答案。

    區別頂多在于,黑天鵝確實有本事,她可以通過看這些前來詢問的人的過去,就像是歐洛尼斯從大量的過去的信息和數據當中推算出未來那樣,判斷出這些情侶是否會分手,又或者是會百年好合;以及,一個人是否擁有足夠的才華、或者說,運氣,去獲得一份俗世意義上的成功。

    而那些“半仙兒”,擅長的主打一個心理安慰療法,都不白來,好話都給您講點兒。

    瑞秋已經沒有那么著急了,尤其是當她不在“現在”那條時間線上的時候。

    畢竟翁法羅斯的時間肉眼可見地成為了可以被記憶命途的命途行者們在手中拿捏的東西,如果有什么是在過去的時間中無法解決的,那就往更過去的時間中走一走吧。

    她相當有耐心地看著前面的情侶以及急切的商人們從黑天鵝那邊獲得了他們各自想要、或者不想要的答案,最后終于在那相當好聽的“下一位”聲中,等到了她和星期日站到黑天鵝的面前。

    黑天鵝的手和頭發是從帳篷的簾子里頭探出來了,但是她的腦袋卻沒有,于是帳篷里頭的聲音聽起來仍然好脾氣且帶著幾分慵懶的悠閑:

    “下一位。”

    她看到了一雙握在一起的手。

    黑天鵝已經有些習慣了奧赫瑪的情侶了,這個世界的戀愛故事占據了傳說的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才是屬于英雄的故事,所以情侶是真的特別多并且招搖過市。

    興許是因為這個文明的人們特別喜歡觀賞悲劇,特別容易為悲劇當中那些不得不天各一方或者干脆是一生一死的小情侶們流淚哭泣的緣故。

    她看到這些交握的手就知道自己會被問到那些問題:“兩位,你們想要問的是你們的感情呢?還是你們的未來?有什么擋在你們前面的‘艱難險阻’,讓你們來尋求了我的幫助?”

    做為一個副業就是玩塔羅牌的人,黑天鵝早就已經給自己準備好了一套專用的詞句,用來表現出自己的格調水準:“卡牌中藏著命運,穿透記憶與未來的迷霧,靈體給予你暗示,你們——”

    黑天鵝的話突然卡在了咽喉中,因為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先測一下從現在開始到您今天收攤一共能再做幾單生意,怎么樣呢?黑天鵝小姐?”

    *

    黑天鵝對于在此時的奧赫瑪見到瑞秋他們這件事還是非常驚喜的。

    或者說,百分之七十的驚喜,百分之三十的驚嚇。

    黑天鵝掀開帳篷一邊垂下的簾子,說:“我猜你們會是今天的最后一組客人。”

    她將那些仍然準備排隊的人遣散,告訴他們明日自己將提前開始占卜,到時候那些今天方才已經排過隊的人可以獲得一個免費的提問機會,如果原本就只想要提問一個問題,那么就可以全部免費。

    隨后,她邀請瑞秋和星期日往帳篷里面來坐——別看這帳篷從外面看起來并不小,但實際上它的內部空間真的不怎么逼仄,黑天鵝這位記憶的命途行者通過改變別人的認知(這對于憶者們來說是非常容易實現的一種操作)的方式,將這個帳篷內部的空間給增大了不少。

    而除此之外,黑天鵝還在帳篷上頭添加了一層整體來說能夠起到隔絕內外、屏蔽窺探的力量。

    這位記憶命途的命途行者大量地運用了在翁法羅斯世界之外、經過了漫長的內卷時間而變得愈發難以被“原始人”破解的記憶命途小技巧。

    她也是整個翁法羅斯當中,唯一有資格自信,就算是歐洛尼斯親自前來,都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夠看穿這片帷幕的人。

    黑天鵝將自己最近這段時間運用得特別多的卡牌放到一邊去,隨后為這兩位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倒上了一杯奧赫瑪特色花果茶:“許久不見——你們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瑞秋端著茶杯,沒有喝,而是細細地感受了一番,隨后安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從黑天鵝身上感覺到了一點兒可以算得上是經久不散——雖然變得稍稍淡了一點,但仍然還是能夠聞到味道的鳶尾花香氣。

    是她曾經用“你身上有ta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這句歌詞給黑天鵝下的“詛咒”,用來保證她不管在什么時候都能夠辨別出黑天鵝的蹤跡,不讓對方突如其來地出現、把自己嚇個一跳。

    而現在,這些遺留的香味也成為了她辨別面前的人是否是她認識的那個黑天鵝的好線索——不管怎么說,他們畢竟是和黑天鵝分開了那么久的,并且彼此之間降落所在的時間之中還有著一段歷史的隔離……

    總之,因為相差得太多,所以瑞秋仍然對此保留著三分警惕。

    而現在,這三分警惕,已經變成了僅剩下的最后一分。

    瑞秋:“我們最初降落在了翁法羅斯的末日時代,你呢?”

    “就是現在!焙谔禊Z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嘗試過時間穿梭,翁法羅斯的時間太過特殊,也有些脆弱,我不敢一個人嘗試著穿行此處的時間,因為,這有可能意味著我會迷失在此處并不以線性方式流淌的時間中!

    這位美艷的憶者眨了眨眼睛,輕輕向上聳了聳肩膀:“我可沒找到能夠成為時間坐標的同行者——至少,對我而言,在你們出現之前!

    “不過,我仍然是有些發現的,雖然我生活在當下,但我對翁法羅斯的過去和未來并非沒有猜測,事實上,你們剛才說,在你們降落的時候,你們降落在了翁法羅斯的末日時代,這便確定了我的猜測!

    瑞秋:“你已經知道翁法羅斯將會有末日到來了?是因為這個時代就已經有預言出現了?”

    她將來自未來的、刻法勒口中的預言告訴了黑天鵝:“你聽說過這樣的預言嗎?”

    黑天鵝搖頭:“當然沒有,我是用自己的方式確定這個世界一定會出現末日的,甚至,它有不小的可能已經被毀滅過了。”

    瑞秋迫切地看著她,甚至還伸手,用食指戳了戳星期日的手背,像是在示意他此時也應該抬起頭來,雙眼緊緊地盯著黑天鵝。

    “我并不打算,當然也沒有這個興趣賣關子,瑞秋小姐,當然,還有星期日先生!焙谔禊Z有些無奈地嘆息,“何必這樣看著我,仿佛我不是你們的老朋友了一樣,哎呀!

    黑天鵝想了想:“從哪里開始講起呢……”

    “我知道了,那就從,我在進入翁法羅斯的時候發現了的一點熟悉感說起吧!

    “你們應當知道,我們憶者會收集那些已經被毀滅的世界的記憶,隨后在其他地方重建這些世界,讓文明再現,給那些被拯救下來的人一個盡量還原的家園!

    在星穹列車的觀景車廂當中,有興趣聽新聞播報的人隨時隨地都能夠打開那個小設備,聽《星際和平播報》轉播節目。

    而在《星際和平播報》中,經常就會提到某個世界被反物質軍團,或者是被什么銀河當中的天災給毀滅了,而流光憶庭的憶者們,正像是辛勤的小牙仙精靈一樣上下翻飛,將一片片散碎的記憶打撈起來,收集回他們的“城堡”。

    然后以此為原料重塑世界。

    而他們至高無上的“牙仙子”——也就是浮黎——正以收集一切有形之物、無形之物的記憶,不管它們記得與否,為眾生記錄他們存在的痕跡,并在一切毀滅之后將其重建、恢復。

    “我覺得這個世界,和一直以來我們在構建的那些世界有些相似!

    黑天鵝說。

    “但是,如你所見,翁法羅斯是個是個唯獨在憶庭之鏡的倒映之中才顯露出痕跡的世界,在此之前,無人知曉這個世界的存在。就連天才俱樂部的天才們都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

    那么,是哪一位記憶令使曾經來到翁法羅斯,而世界上卻并不存在任何一個知曉這件事的人?

    根據黑天鵝對于記憶命途的理解,這樣的人應當不存在。

    所以試圖用記憶修復世界的憶者,都是很樂意獲得更多的記憶片段,很樂意和更多的人有所交流的e人,不存在什么獨行俠不獨行俠的。

    那么,還有什么可能呢?

    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與翁法羅斯產生關聯?

    “先說結論吧,我認為,這個世界是浮黎救世的試驗場所。就像是憶者們一直在做的那樣,但是更徹底、范圍更大、效率更高!

    她頓了頓。

    “當然,我也不打算排除天才俱樂部的某位神不知鬼不覺的天才做到了這一點的可能性,不過……相比起浮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還是要更小一些的!

    黑天鵝在匹諾康尼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當過偵探,她在解謎方面的能力其實還是挺不錯的,至少在完全不知道黑塔女士給出的信息的情況下,能夠得到這些結論,已然足以證明她的水平。

    瑞秋將她不知曉的信息補全給黑天鵝,而在黑天鵝接收這些以記憶為承載形式的信息的時候,轉過頭去對著星期日小聲嘀嘀咕咕:“好像,不管是浮黎還是魯珀特一世都很有可能。”

    浮黎確實在翁法羅斯出現過嘛,祂看了一眼星,讓對方開啟了記憶的命途。

    魯珀特一世就更不必說了,翁法羅斯的前文明,也就是泰坦的文明確實是魯珀特一世所留下的東西,要說了這位機械皇帝沒有考慮過這個世界毀滅的可能性,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

    什么叫天才俱樂部的成員?

    意味著在他們擅長的領域,他們基本上是和星神相差無幾的存在,甚至他們勃勃的野心就指向了星神。

    “不過我覺得還是浮黎的可能性高一點,魯珀特一世不是魯珀特二世。”

    魯珀特二世再度掀起的智械戰爭,背后很大程度上有公司的陰影垂落,此事在《黑塔女士模擬宇宙實驗記錄》當中亦有記載。

    魯珀特二世的罪行,在這場模擬宇宙推演之后變得稍稍有一點點值得商榷了,但是至少魯珀特一世,這位發明了反有機方程式的智械天才,確實對以血肉塑造身軀的人類有著極大的反感與惡意。

    甚至于,很多人認為他對于智械也沒有多少感情,屬于是一款天然的反社會天才。

    如果這個機制確實是魯珀特一世所為,那么應該只有一種可能。

    “他的確留下了機制,不管是翁法羅斯的毀滅還是重生輪回都是他留下的,但是在他打算完成這個實驗之前,他就死了!

    而與此同時,他留下的重生輪回機制,至少和他們這種普通人理解當中的“重生輪回”不太一樣。

    在她這么猜測的時候,黑天鵝也熟練且快速地將瑞秋給她的這段消息了解完了。

    她來到了這個時空的翁法羅斯,畢竟也不是什么收獲都沒有——除去對于這個世界本身的認知之外,她還有很多不錯的發現呢,那些發現大多都可以與現在獲取的這些信息對接上。

    黑天鵝接受得很快,此時她已經差不多消化完了這么個設定,將一張卡牌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那么,關于我來到這里的記憶,你們打算現在看看嗎?”

    瑞秋沒有拒絕,黑天鵝只用眼神斜斜地分出一點兒來,往星期日那邊看了極短的一瞥。

    下一秒,這張卡牌就已經甩到了他們面前,卡牌變成了一扇雕刻精美花紋的大門,并且“吱呀”一聲快速地打開了。

    這扇大門之后并沒有多少光,但它確實先表現出了一個非常熟悉的環境。

    宇宙正在車窗之外快速后退,車頭與翁法羅斯的大氣發生劇烈的摩擦,呼嘯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可聞,而車廂本身也從原先脫離星穹列車時刻的平穩變得顫抖而顛簸,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是他們剛剛來到翁法羅斯,并且準備降落于此的時候。

    也是黑天鵝從車廂中失蹤的前一刻。

    黑天鵝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就是在這個時候——”

    列車車廂猛烈地波動了一下,而因為此時代入的正是屬于黑天鵝的記憶,所以所有看到的都和當時的黑天鵝一模一樣的瑞秋和星期日就感覺到……

    “我感受到了翁法羅斯之內,那在憶庭之鏡中已然映照出來的,屬于記憶的命途!

    這段記憶中見獵心喜的沖動同樣影響到了正在讀取記憶的人,瑞秋在此時此刻也感覺到了和當時的黑天鵝一模一樣的沖動。

    而只是小心翼翼地去撥動了一下此地記憶的力量,而正在此時,尼卡多利的長矛射中了車廂,車廂失去平衡。

    “這兩件事情,準確來說,它們應該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翁法羅斯這個世界感知到了我們的存在,并且向我們發出攻擊。”

    而當黑天鵝在這一巨大的搖晃中抬頭看向車廂前方的時候,所有的同行者就都已經消失了。

    “列車墜落在地,這一部分的故事,我們遇到的都完全一樣,頂多,因為我的身體構造特殊,我并不會被這樣的物理沖擊傷害到,我的降落還算平穩,也比較安全。”

    記憶中的黑天鵝優雅且輕巧地降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是個好天氣,陽光非常明媚,四周也沒有人。

    黑天鵝于是順利地混進了這個世界。

    *

    星非常確定自己先前絕對沒有看到一個帕姆。

    她對自己的記憶力雖然沒有那么確定吧,但也還不至于那么不相信自己的大腦。

    她抽象歸抽象,在她想要正經起來的時候還是很能夠正經起來的。

    如果這里有個帕姆,她一定會記得:就像是她記得雅利洛六號的星球儀上頭就有個巨大的帕姆的戳。

    但是她不記得。

    所以……這是什么意思呢?

    星皺著眉頭想,是她的記憶出錯了嗎?不,如果出錯的話,更合理的說法應該是被修改了。

    星想起來瑞秋和星期日曾經兩次去往過翁法羅斯的過去,如果她沒想錯的話,這個印記應該是他們兩個留下來的。

    她很快就想到了翁法羅斯的時間問題,畢竟關于時間,在這個世界中遇到過的太多事情都已然證明這玩意其實比想象當中的要更為扭曲一點。

    那么……這個時間是怎樣流動的?

    要怎樣說明,才能夠解釋得通瑞秋和星期日在過去留下的痕跡她沒能在“現在”看到——而她和遐蝶在過往與尼卡多利的一戰卻成功讓對方失去了被王歐利旁伙同那些懸鋒城人制造出來的不死性?

    星一時間想不明白,哪怕是這種疑惑都很難用最為準確的言語來說明白,輔助自己理清楚埋藏在這一條問題之下的邏輯。

    希望瑞秋能夠理清楚這里面的關系——星心想,她懷揣著這個疑惑,決定先去高處開個寶箱。

    疑惑是一碼事,對于翁法羅斯未來的不確定是一碼事——但開寶箱是另一碼事,而這兩件事情并沒有什么輕重緩急之分。

    它們都同樣重要。

    天曉得一個閃閃發光的寶箱放在角落里——這樣的場景對于她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

    完全,抵抗不了一點。

    遐蝶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等待著,終于等著這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至少在和寶箱有關的時候是這樣的)神奇女子開完了這個三層殿堂之內的所有寶箱,終于,她決定去找歐洛尼斯談談。

    遐蝶的內心狠狠地松了一口氣下來:這可算是結束了。

    歐洛尼斯看在迷迷的面子上,也看在星身上的特殊性的份上,又一次為這兩位敞開了大門。

    “但是,”遐蝶翻譯著歐洛尼斯的話語,“我警告你們,沒有下一次了,別總想著到別人家里來串門,也不看看別人愿不愿意接待你們呢!

    她一邊翻譯,一邊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來,尖尖的耳朵頂端有些發紅。

    不過星卻半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這個詞對于她來說可以被視作是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字典里過,就算是小浣熊偷東西被抓包,她抬手撓頭的時候也不能算是不好意思,那頂多是在說“我錯了,但是我下次還這么做”。

    星昂首挺胸,看向前方飄浮在空中的歐洛尼斯:“我們是來關懷你的,歐洛尼斯,我知道你一個泰坦在這里很寂寞,所以我來陪你說說話,讓你開心開心。用科學一點的方式呢,這叫話療。”

    歐洛尼斯:“……”

    遐蝶如實翻譯:“歐洛尼斯很無語!

    星仍然看著歐洛尼斯:“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第一個話題,不管是母豬的產——”

    歐洛尼斯一連串的古泰坦語打斷了她興致勃勃地想要將自己從瑞秋那邊學來的所謂“母豬的產后護理術”這玩意也給傳播出去,污染更多人的話頭。

    遐蝶:“夠了,我知道你們前來此處的目的。若你問起翁法羅斯的未來,那么,一如既往,我只能告訴你們,倘若我將我知道的告訴你們,你們有極大的可能性會因此走上錯誤的道路——我所知曉的,亦非全然的真實。”

    不過歐洛尼斯還說了一些別的。

    這些遐蝶沒有翻譯,如果不是星問起她,她看起來并不怎么想要主動說起。

    不過,星既然已經問起,她也就說得非常干脆。

    “歐洛尼斯告訴了我她所知道的,關于塞納托斯最后出現的地點和時間!

    她頓了頓。

    “她說她可以送我過去,并且……詢問你是否要與我同行!

    歐洛尼斯并不喜歡塞納托斯,這很合理,雖然在大多數的文藝作品中,歐洛尼斯所代表的“黑暗”和“夜晚”這兩個元素往往會和“死亡”并肩而行。

    出于這種考量,祂愿意給出這位泰坦的位置……哪怕是在一個黃金裔狩獵火種的時代也很是正常了。

    “不!

    但是遐蝶喃喃地翻譯說。

    “歐洛尼斯說,祂知道我不會向塞納托斯索取火種。”

    第70章 哀地里亞

    遐蝶并未拒絕歐洛尼斯的建議,又或者,其實可以這樣說。

    歐洛尼斯原本在提出這樣的建議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一定無法抗拒這個條件。

    遐蝶回頭看向星:“閣下,您其實未必……”

    星已經給阿格萊雅發過消息了,沒看對方的回復,主打一個先斬后奏——至于說丹恒,她給丹恒留了言,丹恒是秒回,所以她看到了一個干脆利落簡短的“好”。

    星挑眉,對著遐蝶說:“如果我不去的話,你打算怎么回來?直接努力活過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我當然知道你們黃金裔一個個的都很能活,阿格萊雅和緹寶都是這樣——不過,能不這么折騰自己,最好還是不要這么做,對吧?”

    遐蝶被她說得沒話講,倒是歐洛尼斯又說了些什么,不過遐蝶沒有翻譯——

    歐洛尼斯說的話其實是:說得好像我不存在一樣?難道我就不能把她從過去帶回來?!別忘了迷迷還是我給你的呢!

    這話對星閣下來說……非常中肯,但肯定會傷到她那顆樂于助人的心的。

    歐洛尼斯確實對星的“大言不慚”有些意見,做為一個孩子氣的泰坦,祂有意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不過祂還是直接在此地為這兩個可惡的、來打擾了祂的休息的人開了一扇傳送門。

    傳送門和先前的一模一樣,并無半點區別,星比起遐蝶來還要果決太多——她一腳踏入了這個時空傳送門,隨即,從傳送門的另一端朝著遐蝶伸出手。

    遐蝶抿著嘴唇,從她的角度看過來,她就只能看到一個朝著自己伸過來的手,從小臂到手指尖——這么一截,是個邀請的動作。

    她聽到歐洛尼斯在發出八卦的聲音:“誒呦,你是不是好心動呢?牽上去唄。”

    遐蝶假裝自己沒有聽到歐洛尼斯的話,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星的手指,也走進了傳送門中。

    至少,在她找到塞納托斯,并且弄清楚對方為什么要拿走自己的一半之前,她都無法保證自己能夠控制得了能力的發作。

    ……雖然對于朝著自己伸出來的、意味著邀請的手很是心動,但,回應對方的邀請這種事情,還是等到她能夠好好控制自己的能力的時候再說吧。

    遐蝶提著自己華麗而繁復的裙擺,走到了另一個時空之中。

    星收回手的同一時間,傳送門消失,迷迷在她身側轉了個圈,看起來對于這一段歷史頗感興趣。

    遐蝶調整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蝴蝶配飾:“星閣下,我們走吧!

    *

    黑天鵝最初降落在了雅努斯波利斯。

    瑞秋非常詳細地詢問了每一個細節——黑天鵝與他們失散,如果她沒有試圖隱瞞些什么的話,雙方都覺得是對方與自己失散了。

    但是實際上,他們誰都沒有做些什么……太大的舉動,但是他們實際上已經就此分開。

    他們已經不在同一個時空,但是星穹列車的車廂卻出現在了這兩個時空當中……

    甚至還降落在了同一個地點。

    并且,就連墜毀的模樣都是一模一樣的。

    黑天鵝的記憶足夠可靠,一位憶者的記憶最是真切清晰,并且因為他們對于記憶的態度足夠尊重且在意,所以理論上來說,一個正統的、流光憶庭出身的憶者,根本就不會改動自己的記憶。

    瑞秋將這一段記憶中的畫面,與自己記憶當中的進行了對比:的確,一模一樣。

    這不合理,因為黑天鵝這邊的車廂是從空中以半自由落體的方式掉落下來的;而他們那邊,車廂則是被她用奧特曼的狀態扛著、一路可以說是護送到了地面上來的,最后也就是在地上磕了不重的一下而已。

    這兩種不同的著陸方式,期間車廂所遭受的力道差別之大,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就像是尼卡多利這種類人高達和列車長帕姆這種毛茸茸小卡拉米之間的外表差別那么大。

    瑞秋暫時還沒有想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不過這一點背后的道理如果被查明了:瑞秋當前有一些不是非常確定的懷疑,其中有一條就是,翁法羅斯的時間其實是被劃分成了很多條,互相連續,但又齊頭并進。

    很奇怪的時間軸,但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可以解釋翁法羅斯的輪回規律,以及——浮黎,或者是當初的魯珀特一世到底在翁法羅斯都做了些什么,都留下了哪些奇奇怪怪的機制。

    黑天鵝的記憶接著往下走——她離開了列車墜毀的地方,在離開之前,她給予這里了一道不讓旁人注意到這兒有什么東西,只以為這是一塊荒涼的大石頭的屏障,將墜落之后的車廂護在了里面。

    隨后,她一路上走走停停,靠著給人占卜算命,讀取本地人的記憶,一路非常順利的,可以說幾乎都沒有遇到什么困難。

    她很是順利地融入了翁法羅斯,并且,因為運氣足夠好,降落在了信仰命運三泰坦的城邦之中,此地的人們非常相信占卜之類的技術,并且對于這些的需求相當之大——黑天鵝甚至還沒來得及因為自己身為憶者不帶信用點的習慣而窮上兩天,就又一次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當然,她本來也不需要靠著衣食才能活著。

    她一路尋找在翁法羅斯此地與記憶有關的東西,于是也去過了命運三相殿神廟,但是在那邊,黑天鵝并沒有能夠觸發像是星和瑞秋遇到的那樣的——屬于歐洛尼斯的特別機制。

    “不過,我發現了個很有意思的東西,”黑天鵝的語氣一如既往,是慢慢的,不急不緩,很是優雅,“我在命運三相殿中發現了一處特殊的壁龕,而在這處壁龕里頭,有一個帕姆的痕跡,還有一些……嗯,我猜測,是你寫下的字跡,對嗎?親愛的?”

    瑞秋點頭:“是,沒錯!

    她這一次穿越所來到的時間,的確是在艾格勒波利斯已經被這個世界“消除”了之后。

    所以……好奇怪,為什么黑天鵝看到了關于帕姆的印記,但是星卻沒有看到?

    瑞秋將這一點也記錄在了手機上,她覺得大概要不了多久,興許也就是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不會比這更多了——她就要和星期日一起再畫上一張巨大的思維導圖。

    通過不同的問題、不同的漏洞來逐漸逼近答案,或者至少距離正確的結果更近一點。

    黑天鵝的記憶繼續了。

    她在命運三相殿,以及雅努斯波利斯這個城邦里并未停留上太久,隨即就選擇了來到奧赫瑪這兒——黑天鵝在經過深思熟慮了之后選擇了這里。

    傳聞中創造了人類的泰坦,光是這個頭銜就已經足夠讓她好奇了:一般來說,這樣的存在往往,會和歷史干涉得最深,也與翁法羅斯的命運有著最大的關系。

    當然,黑天鵝其實并沒有多大的目的,她來到翁法羅斯,一方面是好奇這兒的三重命運封鎖,另一方面純粹是為了收集一些罕見的記憶。

    收集罕見的記憶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她其實是可以像是一位專門出門旅游的游客那樣,東邊走走西邊逛逛,什么都看、什么都湊過去了解一下。

    就這樣一邊游覽,一邊試圖解決當前遇到的謎題——同伴失蹤,三月七身上出現的問題,以及翁法羅斯本身——黑天鵝在翁法羅斯當起了職業占卜師,并且靠著自己的占卜、以及占卜得來的利衡幣,收集著來自各處的消息。

    只要是有意思的消息,

    “而就在最近,我有了一個非常特別的發現。”

    黑天鵝說。

    “是一個自稱艾格勒信徒的小姑娘告訴我的,她長著一頭紫色的頭發——這個顏色在翁法羅斯本地還是挺罕見的呢。”

    瑞秋朝著星期日看了一眼。

    這里也有一個艾格勒的祭司。

    當初艾格勒波利斯的終末發生得非常突然,其實還有一部分艾格勒的信徒與祭司留在地面上沒有回去——這些人當中當然有一路留存到了后世的家族祖先。

    或許……可以利用一下星期日的身份,以及那些他必然還沒有忘記的神術?

    “這位艾格勒的信徒告訴我,艾格勒的眼睛俯瞰著大地,紀錄與觀測這個世界,所以,他們這些信徒,也會做同樣的事情,這是他們家族從很久之前就傳承下來了的習慣!

    “所以,她很喜歡四處跑,四處看。”

    黑天鵝將自己在奧赫瑪的這段記憶進行了快進,因為在這一段里,她覺得生活很是平常,至少在她遇到的事情當中,并沒有什么值得思考與分析的。

    她徑直調到了自己遇到那個小女孩的時刻。

    ——對方年齡還小,還沒有離開過奧赫瑪,因此對于這個用卡牌占卜的大姐姐很好奇,她還沒有見過用這樣的形式占卜的人呢。

    于是,這個淺紫色頭發的小姑娘用一段很有意思的、她觀察到的東西來更換了她將黑天鵝的占卜過程記錄下來,并且學習這門技巧的資格。

    黑天鵝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好感,尤其是對方觀測萬物并且記錄的行為,這看起來和憶者也有著幾分相似,興許如果是在外界的話,她的行為會讓她也被流光憶庭的某個人注意到,并且逐漸將她帶上記憶的命途呢——不過現在也差不了多少,畢竟她自己也是流光憶庭的成員。

    “我從她那邊換來的消息,是關于一處奧赫瑪城外不遠處,一座不為人知的地下遺跡的。”

    黑天鵝說。

    “她說,在那一處地下遺跡里頭,有一塊巨大的冰,冰里頭沉睡著一個少女!

    黑天鵝臉上還掛著那種似笑非笑的、神秘兮兮的表情。

    “有沒有想起什么來?是不是覺得很熟悉了?三月七小姐,我聽說,她被星穹列車的幾位從太空中打撈上來的時候,身上就凝結著一塊冰——同樣,我也聽我在列車上的那位同事……哎呀,好像暴露了她的存在呢,不過沒關系了,我相信你們都已經覺察到了她的存在,噓,只要別告訴更多人就好,她應該不會介意我這小小的說漏嘴的!

    “——她曾經對三月七說過,讓她不要強行去追尋自己的過去!

    黑天鵝并沒有閱讀過三月七的記憶,哪怕她非常好奇,她也沒有插手過三月七那段丟失了的記憶。

    不過,興許她的那位同事曾經插手過也不一定,總之,她一定在三月七的過去看到了一些……最好還是暫時忘掉為佳的東西。

    和六相冰有關嗎?

    或者說,和六相冰將三月七冰封起來的原因有關嗎?

    黑天鵝猜測,這個答案會是肯定的。

    而且,它大概與翁法羅斯同樣存在著關聯。

    所以,黑天鵝很合理地的出了個猜測:興許這種被封印在一塊冰中的人,會和三月七存在著極大的關聯呢。

    “既然你們已經可以與外界聯系上,那么,去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收獲的話,告訴黑塔女士,這應該會對三月七的情況有所幫助。”

    黑塔絕對不是那種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因此,三月七當前的情況,其實在翁法羅斯的眾人也已經知道了。

    她被冰封了起來,先前對于她的解凍步驟都全然不起作用了,仿佛她要就此回歸到先前那個在宇宙中漂流的狀態,哪怕黑塔已經制作出了個讓她可以在其中躺著,至少讓情況不被惡化的維生艙……

    總之……這狀況不是很妙,最好還是早一點找出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

    聽起來確實頗具吸引力。

    瑞秋尋思著既然都已經和三月七相似到了這步田地,不去看看、探查一番就有點太對不起他們和三月七之間的友誼了。

    三月七……再怎么說,當初她還是個普通人的時候,一路從自己出身的邊陲星系來到匹諾康尼讀書,而遭遇了耶佩拉兄弟會殘黨襲擊的時候,最先前來救她的,就是小三月啊。

    瑞秋:“什么時候走?”

    黑天鵝:“就現在!

    *

    死亡泰坦塞納托斯并不是人類能夠輕易接觸到的一位泰坦,雖然,至少在翁法羅斯這個世界,理論上來說每個人類都會接觸到這位泰坦,或早或晚——但是,至少在他們尚且能夠與生人交流的時候,塞納托斯都會告訴她們:你的時辰尚未到來。

    而曾經,那個信仰塞納托斯的城邦,也無法在這位泰坦的行跡這一方面,為好奇祂存在的人提供任何幫助。

    因為,死亡是極其公正的泰坦,這權柄也公正如許,沒有存在能夠逃過,就連泰坦都注定無法真正從這一必然將會發生的命運之中遁逃。

    祂不對人偏私,夜并不出現在信仰自己的人面前,而那些信仰者同樣是正面地信仰死亡,他們認為唯獨將自己的生命歷程積累得足夠豐厚而足夠長,才能夠成功地渡過冥河,并且在那之后獲取塞納托斯的青睞。

    他們對待生的態度也非常正確:這也就導致了并沒有什么急切地尋找塞納托斯存在的冒險家。

    “所以……我們現在這是在哪里?”

    星環顧四周,在她的認知里(同樣也意味著瑞秋整理的那份、丹恒給她講解過的翁法羅斯的歷史主線,至少是比較中央的部分當中)并不包含著能夠讓她認出這一時空是某時某刻的知識。

    遐蝶:“哀地里亞!

    她頓了頓,說:“也就算是信仰塞納托斯的城邦,我來自的地方,它看起來和普通的城邦沒什么區別,對吧?——除了沒有奧赫瑪那么明亮!

    星再一次環顧了四周,并且給出了肯定的答復,她看不太出這里和其他城市的區別,至少在奧赫瑪的角落里,一定存在著一些與這里相似的片段。

    遐蝶的眉頭稍稍皺起一點,很難從她此刻的表情中看出她到底是在懷念這里,又或者是在想些什么別的東西。

    星盯著她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她并不會覺得這樣的動作太過失禮或是如何,并且或許是因為這張臉的緣故,她看起來倒也全然沒有什么冒犯的意味。

    遐蝶于是在那片刻的恍惚之后,出聲對星解釋道:“這是……在我剛剛來到哀地里亞的時候了。”

    而就在差不多的時間,星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路人嘴里正在說著什么“塞納托斯的使者”、“從冥河歸來之人”、“督戰圣女”之類的話。

    遐蝶的過去很簡單,她和三月七一樣有著失憶的問題,在來到哀地里亞之前的部分已經全部都忘記了,只還記得一些……像是使命一樣的東西,其中就包括塞納托斯取走了她的一半這么個“設定”。

    她在荒野上流浪,被哀地里亞人撿到,這群信仰死亡的家伙發現遐蝶擁有觸人即死的能力,于是這群人就讓她去當了【督戰圣女】。

    如果塞納托斯當真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過這里,那么……難道說塞納托斯是跟著她,一路來到了此處的嗎?

    正在說話之間,遐蝶已經遠遠地感覺到了什么,她匆忙對星說:“閣下,能否將您的外套放在地上給我?我或許需要一些偽裝,這時候的我,和此時站在您眼前的我長相已經沒有什么區別了!

    迷迷:“迷迷~迷迷!”

    星聽懂了,她舉起羽毛筆,對著遐蝶畫了兩筆,放下手來的時候,這位未來的【督戰圣女】的面容就已經徹底改換成了另一張臉。

    記憶命途的力量,很神奇吧?

    遐蝶從星翻過來對著她的手機屏幕中看到了當前的字跡,驚訝:“這可真是……奇妙!

    不過她仍然束手束腳的,并不與星靠近,也小心翼翼地環顧著自己的身邊,預防著突然出現哪個不長眼的倒霉蛋,橫沖直撞到她身上來,然后就此丟了一條性命。

    幾乎就在星給她變過了臉的一瞬間,一旁的道路上出現了熟悉的氣息。

    遐蝶躲到了星的身后去,而星則看得更清楚了一點:

    就像是她剛剛來到奧赫瑪的時候一樣,紫色的領域在道路上蔓延,期間緩慢地開出了一些艷麗到了詭譎的花朵。

    她看到了遐蝶,以及一群圍繞在她身邊,但普遍距離她有七八步遠的人。

    “那個時候,我還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能力,所以,范圍會比現在要大上一些。”

    遐蝶小聲對她說:“我們走吧!

    不僅僅是因為過去的她在這里,遐蝶能夠感覺到一些死亡的氣息,所以有可能會暴露在彼此面前,更是因為塞納托斯既然出現在這個時間段,那么,她們現在就應該去尋找這位泰坦的蹤跡。

    畢竟塞納托斯行蹤詭異,要是她們無法找到這位泰坦,這一趟時間的穿越豈不就是白費了?

    星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她也同樣是效率的支持者,但是,現在又一個問題——

    在星跟著遐蝶走進一條她好久沒有來過,但過去畢竟是曾經走過,因而有著些許印象的小路之后,她開口問遐蝶:“所以,你知道塞納托斯長什么樣子嗎?”

    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問題。

    畢竟,遐蝶是真的失憶了,失憶的程度和三月七那叫一個半斤對八兩,而就算她沒有失憶,仍然還記得和自己有著不淺關系的塞納托斯長什么樣子……

    還記得懸鋒城的那位尼卡多利的理性分身嗎?

    對方可是完完全全長著人類的樣子,與尼卡多利本體那形似高達的外表沒有半點相似。

    反正對于她們倆來說,在最初看到這位士卒打扮的存在的時候,不管是星還是遐蝶都完全沒有認出來這位原來就是泰坦(的一部分)。

    遐蝶愣住片刻,她不得不承認星說得很有道理。

    雖然她可以感覺到冥河的氣息,但是塞納托斯畢竟才是冥河真正的主人,祂應當是可以掩蓋自己身上的死亡氣息的——就像是她在經過了那么久的鍛煉與努力之后,終于獲得了對于能力的些許掌控力。

    星:“或許我們可以去找找那種……像是偵探的存在?你們這個世界存在冒險家嗎?”

    眾所周知,當問題陷入瓶頸的時候,往自己頭上扔個感嘆號,再去找個金發的冒險家——不是,或許可以在自己身邊找找有沒有什么深藏不露之人。

    畢竟正所謂毒藥五步之內必有解藥。

    遐蝶沒有拒絕這個建議。

    剛巧,哀地里亞的確有類似冒險家協會一類的地方,于是,她們直奔此處而來。

    她們前面還有人排隊,此人戴著兜帽,身量不算很高,開口與冒險家協會工作人員說話的那一瞬間,令星瞳孔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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