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輪回的丹恒?
她聽到了……
丹恒的聲音?
這不應該,這不對勁,丹恒又沒有穿越時間的能力——哪怕這會兒的翁法羅斯時間線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并且在許多次的時空穿梭跳躍過后,甚至于已經被確定并不能算是一個“健全”的時間線,做為“時間”,它也還是能夠盡量保證自己絕大多數的尊嚴的。
至少對于丹恒來說,他并沒有穿行在時間之中的能力。
星能夠想到的可能性不算多,其中一條是未來的她和丹恒又一次回到了這個時間線上來,而倘若這種可能性發生,極大的可能在于他們在這里發現了什么但是卻與那個信息錯身而過,于是不得不重來一次。
不管如何,她上前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丹恒?”
兜帽青年回過頭來看著她,一雙青綠色的眼睛和她印象中明亮的樣子并不相同,反而顯得有些沉重,像是將波月古海的水沉淀下來,變得凝重,甚至被精煉成了顏料之后表現出來的顏色。
不過這張臉,的確是屬于丹恒的,甚至眼角的紅色看著都一模一樣。
她剛想開口,對方低下頭來,兜帽邊緣垂落的陰影壓在了他的眉骨上,使得原本那線條頗為柔軟的面容也變得鋒利了不少,眉眼之間的距離看著更近,于是平白增添幾分壓迫感。
他抬起手來,按在她的肩膀上,什么都沒做,但是星就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同樣,她也很確定,這個看起來像是戴了美瞳的丹恒一定也知道現在的她想要做些什么。
于是她沒再出聲,而是靜靜地等待著戴著兜帽的丹恒對著前頭說了些什么,隨后,將她往前拉上去——“我剛剛了解到,她們就有這方面的需求,直接為我記錄下來吧,我接這一單。”
冒險家協會的工作人員:“也行。”
他們的工作屬實不怎么嚴謹,畢竟這年頭就算沒那么嚴謹,也沒有人負責監管這些,更不會有人把他們這些服務人員告到政府那邊去……總不會有人神經病到每天對著泰坦的神像祈禱,并且一邊祈禱一邊說“我今天遇到了一堆下頭的冒險家協會工作人員”吧?
“那么,請問兩位,你們想要指派什么委托呢?”
星說:“我們想要去見塞納托斯。”
冒險家協會的工作人員保持著低著頭,對著桌面上的石板寫寫畫畫的狀態:“嗯……好——”
“不對!”
一秒鐘之后,她猛然抬起頭來,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沖擊似的,就好像這會兒尼卡多利的紛爭軍團已經沖破了哀地里亞的城墻。
“你們想要去見塞納托斯?”
她發出一聲有些尖銳的、短促的笑來。
“死亡泰坦從不在活人面前展現面容,這是一個不可能的委托。”
戴著兜帽的丹恒:“沒關系,我可以接。”
工作人員用一種很復雜的目光看了這三個人一眼,最后目光較長時間地停留在了被星更改過面容的遐蝶身上:“這位小姐,你也確定……嗎?”
遐蝶沒有什么不確定的,她點點頭。
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聳了聳肩膀:“好吧。”
既然相關的人都已經這么說了,那么,也就沒有什么好再說的了。
“我以塔蘭頓的名義,見證這一場委托的成立,請出示您兩位的傭金,小姐們。”冒險家協會畢竟是一個需要承接兩端的地方,雖然有不少的委托人只是過來委托丟了貓丟了狗之類的消息,但是也會有一些很危險的委托,能夠接觸到這些危險事情的人本身也不會是什么良善之輩,而那些有資格接手,也有自信心接手這些的人就更不用說了,所以至少這么說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冒險家協會之內藏龍臥虎,而眼前這位看起來只是個普通打工人的工作人員,曾經也是某個神廟中的祭司。
來到這兒工作的原因,有百分之九十是為了冒險家協會給出的足夠豐厚的傭金。
星想了想,反手掏出了自己的炎槍,將這東西展示給工作人員看。
這玩意就是她的傭金。
工作人員看不懂,但是她從柜臺下面拿出來了一只小小的天平,在雙手合十著進行過了一些像是禱告又或者是法術的動作之后,原本歪斜的天平變得水平起來,指針剛剛好地指向正當中。
“天平保持平衡,交易成立。”
這位前祭司將一張紙撕開,分別遞給兩邊:“好了,接下來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
的確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星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想要向這個看起來有點變化的丹恒說,想要向他確認。
他們找到了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在酒館之中,很角落的位置,星給自己要了一杯帶著氣泡的果汁,好讓自己看起來仿佛是在喝酒。
她在自己的嘴唇邊上沾了些許泡沫,隨后就看向丹恒:“你是不是應該為我解說一下當前的情況?是未來嗎?”
兜帽丹恒:“是輪回。”
短暫的片刻之后,他說出了一句令星又一次瞳孔地震的話語:“我不是丹恒,至少不完全是。”
“但是我保留了一切需要的記憶,也能夠幫助你們找到塞納托斯。”
*
黑天鵝的準備非常不充分。
準確來說她根本就是一點準備都沒做。
“但是,這兒并沒有那么危險,至少我們不用擔心這里出現泯滅幫,或者是一位虛無的令使。”
黑天鵝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對于過去的懷念,不過,或許更多的是希望這樣的過去再也不要發生一遍。
“沒有那么多死亡陰影的靠近,最需要擔心的是世界本身,所以,一座地下遺跡而已,我們只管走就行。”
星沒什么意見,但是星期日的確做了一些準備,他在此時的奧赫瑪的云石集市當中購買了一份潤喉糖,純粹用此地的草藥熬制的,雖然效果沒有星際間售賣得最好的那一款來得好,也沒有知更鳥偶爾會用的那些來得立竿見影,但已經算是在整個翁法羅斯能夠弄到的最好的東西了。
瑞秋在接過這東西的時候露出了些微驚訝的表情。
其實她并沒有那么需要潤喉糖,準確來說,從她獲得了這項能力到現在,她就沒怎么用過潤喉糖,或許為數不多的用的那幾次,都不是為了讓自己唱歌之后的嗓子好受一點,而是純粹想要含點什么清涼的小玩意。
現在也可以算是吧,她想要點清涼小玩意的時刻,哪怕其實在幾分鐘之前她還沒有這個想法——但是現在,她覺得潤喉糖挺不錯的。
古老的地下遺跡或許曾經有過和地下一樣宏偉的地面以上的部分,不過時至今日,地面上的部分已經倒塌得差不多了,散落的磚石還有裝飾性的大理石分別在不同的時代被風化、被路人踢走,甚至于有可能是被流浪漢撿走當做給自己建造房子甚至搭建爐灶的材料。
所以,這個位置到了如今,已然是個如果不走得很近看,就根本沒辦法發現原來這里還有個遺跡的地方了。
它位于森林邊上不遠,靠近之后能夠看到一片狼藉之中的廢墟,地面上還有一層被腐蝕得很厲害的地板,地基打得還不錯。
一些縫隙之中已經有了新的住客,那些植物非常頑強地將縫隙撐開得更大,上面還有一些昆蟲在此居住。
地板上有些凸起,那是倒塌下來的墻體的殘存,黑天鵝在出城沒多遠之后就飄了起來,她沒有很喜歡走路——瑞秋也一樣如此,但是她還是需要遵守物理法則的,就像是小時候想要嘗試著用耳羽飛起來但是卻忽略了這對小翅膀的承載力與一個小男孩的體重之間過于懸殊的差距的星期日那樣。
真可惜,瑞秋心想,她還沒想著變成一個傳統的憶者,更不想讓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團……怎么說呢,交互起來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畢竟她還是挺羨慕黑天鵝不用高高地抬起腿來,跨過這些有些粗壯,偶爾有時候還高起了大約半米的障礙物的。
從四周的殘留中可以看出來,這里是這座遺跡曾經諸多的地上房間當中的一間,不是很寬大的房間,四周的墻壁也都很厚,瑞秋一次性無法跨越那么厚的一塊還大約有半米來高的墻壁,于是只能爬上去之后再跳下來。
在這間“房間”的正中央,地面上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在經過了那么多年之后仍然保存得非常完好,至少比起這座遺跡其他部分的建筑要好上太多的門板。
“活門板。”
黑天鵝說。
“上面施加了大量的法術,根據那個小姑娘的說法,一切對于這兒別有用心,或者是想要傷害到這里的人的外來存在都無法進入這個地下空間。我很好奇,她在這么小的年齡,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
她一邊嘆息著,一邊拉開了這道活門板。
很顯然,他們雖然確實抱有目的而來,但是這一目的的確算不上是別有用心,更無從說起是要對誰造成傷害——因此,至少到現在為止,他們暢通無阻。
地下的空間保存得比起地面上要好太多了,一些似乎是受到了泰坦的祝福從而長明的燈仍然懸掛在墻壁上,而順著臺階往下,則要走出很長的一段距離,才能夠來到下一級的地板。
這處遺跡之中有很多的房間,一些地方甚至可以被稱呼為“迷宮”,黑天鵝完全按照了那個淺紫色頭發的小姑娘給予的道路。
“不過說實話,我對這周圍的一切都還挺感興趣的,如果一會兒去見完了那位被冰封起來的小姐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到這些房間里去看看?”
黑天鵝指了指四周,手指靈活地繞了一圈,最后指向了腳下的空間。
瑞秋:“不是我們,黑天鵝小姐,這些地方對你來說全然沒有危險,但是對于我等肉體凡胎來說卻是并非如此。”
黑天鵝回過頭,對她做了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好吧。”
瑞秋:“我不會心軟的。”
黑天鵝方才還顯得多么楚楚可憐的表情一下子收斂了起來:“好吧,我就知道——什么時候你能像是關心某些人那樣關心我,如果方才說出這段話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某位,你一定不會這樣干脆利落地拒絕我。”
瑞秋對她指的是誰這件事再清楚不過,她完全沒有回避黑天鵝的話,而是直接對上:“前提是某人會這樣說,對吧?黑天鵝小姐,或許你可以去找找那個愿意和你跳雙人舞的人——雖然她距離這兒確實很遠很遠。”
黑天鵝被反將一軍,沒能占到嘴上便宜這一點倒也完全沒有影響她的輸出,她朝著后頭看了一眼,大大方方光明正大,這種行為比起欲蓋彌彰還要過分。
“嗯……好吧,某人。”
她向下的速度變得更快了,完全沒有遵循階梯,而是直接從階梯之間輕飄飄地跳了下去。
黑天鵝徑直來到了最底部的位置——這里只有最后一間房間,除了四周,全然沒有其他切斷視野的墻壁。
而在四周支撐性的墻面上頭,裝飾有很多的掛毯。
而在正中央,則是一塊體積極大的冰。
真的是……巨大。
比起星在列車上的那張king size的床鋪更大,甚至蔓延了大概有一整個列車智庫房間的尺寸,雖然冰層原本應當是透明的,但也因為它太厚了,以及四周的環境光在其中偏折得厲害,于是,其中的人像就此無法那么清楚地展現給旁人看了。
黑天鵝靠近了一點,她聽到自己背后的聲音:
“那是六相冰嗎?”
瑞秋沒有見過被封存在六相冰之中的三月七,也就理所當然的沒有見過六相冰,她只是聽說過有這么個東西存在——畢竟,平常三月七并不怎么當著她的面和別人打架,偶爾的幾次大多數發生在她還沒有獲得命途的力量,沒有變禿也沒有變強(當然現在也沒有變禿)的時候。
不過,這種冰給她的感覺就和普通的冰塊不同。
黑天鵝:“嗯,是的。”
她已經來到了這塊冰的邊緣,居高臨下地透過厚重的冰層看向其內部。
冰層內部之中,的確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就算是剛才沒能看到對方的五官面容,也能夠從那纖細修長的身形中看出些許來。
而現在,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角度,能夠非常清楚地看到冰塊之內的少女真正的容顏。
——熟悉的臉,和列車上的那位粉色短發少女一模一樣,唯獨有些不同的興許也就是此刻的發型而已——
三月七。
黑天鵝朝著邊上讓開了一點,將這里的空間交給后面的來人:“看來我們是來對了。”
瑞秋只在這個“三月七”面前停留了沒多久,隨即就轉身看向了墻壁。
墻壁上的掛毯幾乎只用了不到一秒鐘就徹底將她的注意力給帶了過去。
這上頭寫滿了翁法羅斯的文字,雖然這一款文字并不是聯覺信標能夠直接翻譯的,不過不管是瑞秋還是黑天鵝都花了點兒時間給自己安裝上了這款語言包。
——是古泰坦語。
瑞秋拍了下星期日的手背,讓他將這些掛毯上的內容全部拍攝下來。
而與此同時,她則找到了掛毯上頭記錄的這些文字起始的段落,直接將這些翻譯、并念了出來:
“這里沉睡著粉霞天女的身軀,多年來,她一直尋求著救世之法,她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我們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從世界之外歸來,帶來令人欣喜的消息。后人啊,我懇求你們,當你們闖入這間屋子,請務必什么都不要做,與我們一樣保持耐心,除非你們知道可以如何在不傷害天女的情況下讓她身上的冰塊消融——為了翁法羅斯。”
“原文寫得更有文采,但是大概意思就是這樣的,后面是更為詳細的生平資料。”
黑天鵝仍然在觀察著那塊巨型的六相冰,她輕輕“嘖”了一聲,隨后輕聲感嘆:“果然,她來自這個世界。要現在將這些消息發送給黑塔女士嗎?”
瑞秋:“當然,現在就發,要是運氣好的話,至少我們的后顧之憂能夠先被消除掉一個。”
——如果三月七的情況由壞轉好的話,那么至少整個星穹列車就都可以來到翁法羅斯,不管是瓦爾特·楊的加入,還是姬子小姐的加入,亦或者是黑塔女士本人(雖然瑞秋覺得黑塔的可能性還是太低了一點),對于當前在翁法羅斯的探索而言,都會是極大的幫助裨益了。
*
兜帽丹恒直接給出了他的答案,他說,他們的時間不是很多,塞納托斯隨時都有可能離開,所以他們需要盡快才行。
“你記得持明族輪回的機制——和翁法羅斯的時間有關,在這里,輪回不僅僅是重啟。”
“翁法羅斯已經重啟過不止一遍,而因為一些不朽命途本身的原因,我成為了這一影響的產物。”
對于星來說,這很容易想到,丹恒幾乎已經將自己對于持明族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訴了星穹列車了,
——是不朽命途演化而出的輪回,與記憶和智識相結合的輪回,在一定程度相似之上產生共鳴的結果。
兜帽丹恒:“輪回的機制,我隱約有所猜測,但是還不確定,就先不告訴你們了,歐洛尼斯一定對你說過,這些已經告訴你們的信息,會影響到這個世界的進程,對于你們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星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
兜帽丹恒:“我的確因為輪回的影響而提早醒來了,不過我應當不是在輪回一開始就蘇醒過來的,我在海洋里——還是一顆蛋的形態,和鱗淵境里頭的樣子沒有區別。”
法吉娜的祝福包羅著一條輪回之后并不完全,或者與其說是不完全,倒不如說是像是殘影的小龍,隨后他開始逐漸成長,直到他以“丹恒”的模樣蘇醒過來,出現在地面上。
輪回之前的記憶得以保留,于是他知道了很多事情,其中有關于這個翁法羅斯世界的部分,也有關于如何利用當前的這些力量,讓自己能夠頂著一張少年甚至是孩童模樣的臉,在翁法羅斯的各處自由地來去而不被威脅或者傷害。
“我知道你們為了塞納托斯而來,記憶當中的你告訴過我相對應的事情,不過沒有提到我本人,我猜測還是因為歐洛尼斯的那個理由。”
“我很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我也一直在追尋著塞納托斯的蹤跡,所以,放心。”
兜帽丹恒在說“放心”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和本體丹恒沒有任何區別,星短暫地恍惚了一下,那種熟悉的安全感,和丹恒同行的時候會有的安全感,在她于冒險家協會那邊就已經重新獲得的安全感,此時又一次跳到了巔峰的數值。
此時,她已經比任何人都確定這一次她和遐蝶一定能夠帶著關于塞納托斯的準確答案回去了。
但她還有些擔心:
“如果翁法羅斯的輪回被打破,它變回了個正常的世界,你會消失嗎?”
“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我?極大的可能,以一段記憶的形式,被本體……不管怎么稱呼,你知道我在指誰,被吸取。”
兜帽丹恒說。
“但這也不能算是消失,翁法羅斯的輪回準確來說與持明族真正的輪回是不一樣的,持明族的輪回會失去記憶,但是我并沒有失去記憶,同樣,不管是性格還是為人處世的習慣等等,甚至是外表,我與本體都沒有區別,所以,你也完全可以將我當作是本體——畢竟,他并不在這個時空之中。”
“我并不介意自己消失與否,雖然可能會覺得有些可惜。”
他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在微笑,但是語氣聽著卻又好像是在笑著的一樣。
“但是,幫助你脫困,讓三月的情況好轉,以及,讓翁法羅斯變得正常起來,這些是更重要的事情。”
持明族的輪回的確會清洗掉一些東西,但是從未能夠真正改變一個持明族真正的內核,更何況,在翁法羅斯的這一次,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輪回。
兜帽丹恒:“更多的事情,等到解決了塞納托斯再說——現在,跟我來吧,畢竟是一位泰坦,還是執掌死亡的泰坦,哪怕只是獲得了祂部分的能力,遐蝶小姐力量全開的表現就已經如此危險了,就更不用說這位泰坦本身。”
“所以,小心為上。”
第72章 文明這東西就像是蟑螂
相傳,在粉霞天女誕生的時候,就連晨昏之眼和永夜之帷的較勁都為她暫停了下來,頭一次,晝與夜是如此和諧而柔軟地統一交織在一起。
天空中布滿了粉橘色的霞光,四周好幾個城市都看到了這些天象。
筆者有理由相信,朝霞和晚霞,正是在粉霞天女的誕生之后才出現在翁法羅斯的。
粉霞天女的童年并不怎么出名,那時候的人們都還沒有意識到她將會有怎樣的成就,她同樣,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未來會成為這樣的角色——不過,根據她自己所說,她有一個幸福且平和的童年,她像是每一個翁法羅斯人一樣玩耍、上學,在一些課業上表現優秀,為了另外一些不擅長的課業頭疼……
一直到她和這個世界發現她的天賦。
她能夠完美地與永夜之帷的力量相契合,能夠成為古往今來最為強大的祭司;而黃金之繭也偏愛著她。
她沒有二選其一,因為并不是泰坦的權柄在挑剔地選擇著自己應該給予誰一點小小的偏愛,而是她在挑選向她伸出橄欖枝的權柄——而除了以上兩者與她無比契合的力量之外,萬徑之門以及其他泰坦也對粉霞天女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因此,很快她就成為了遠近文明的強大祭司,美麗強大且公正,她為各個城邦帶去了太多的幫助,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畢竟除了以上的優點之外,她同樣具備著一切招人喜歡的美德,她幾乎永遠都在笑,永遠樂觀,如果有人有幸成為了她的朋友,還能夠從她身上看到忠誠等品格。
一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來到國王面前,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我們的城邦,是整個翁法羅斯中最為強大的那一個,我們的國王與粉霞天女也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她們在入學的時候便是朋友,曾多次結伴外出冒險。
國王走下高階,迎接她,粉霞天女的神情令國王驚詫,她在粉霞天女的要求下開啟了密室,除了國王與粉霞天女之外,僅有筆者,也是史官,被允許進入這間密室之中。
粉霞天女訴說了她所見到的未來,以及,天空之外的世界——她說她聆聽到世界之外的聲音,還有警告,警告著這個世界注定走向末日,而不管世界之內的人是如何努力,都將無法避免這自我們出生就已經定死在了我們身上的原罪。
國王并未驚慌,她對粉霞天女說,既然如此,倘若她沒有想出些什么解決的辦法,她大概便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粉霞天女承認國王對她的了解,隨即對國王說,她的確有了想法。
如果世界之內的人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那么世界之外的人是否就有改變翁法羅斯注定要毀滅的命運的能力了?
粉霞天女說,她會嘗試著去往這個世界之外,找到能夠拯救翁法羅斯的辦法。
國王問她,那她將要以怎樣的方式離開翁法羅斯呢?晨昏之眼早已禁止了人們探索外界,那泰坦的權柄威嚴如同烈日,每一個曾經試圖探索天外之人都被他擊落墜地,而就算粉霞天女的強大在凡人當中首屈一指,又如何與泰坦相抗衡?
粉霞天女說,她既然已經做出了這個計劃,那么她心里就是一定有數的。
她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像是鏡子碎片一樣的東西,并且說了一些我們都無法聽懂的話語,其中說到了“命途”、“記憶”、“星神”之類的詞匯,她說這枚鏡子碎片是她的伴生之物,她正是從鏡子之中了解了世界之外的諸多信息,學會了很多,也正是這樣,她才能夠了解到翁法羅斯正在面臨著的滅頂之災。
國王在短暫的驚訝之后很快冷靜下來,我王是一位天生的王者,她總是能夠最快地冷靜下來,并且最快想到應該怎么做——她對粉霞天女說,既然如此,她愿意支持她的計劃。
粉霞天女說,她將無法將自己的全部送到世界之外,畢竟世界本身的機制仍然在約束著她,所以,她會將自己的記憶留存在這里,而身體則被送到世界之外去——世界不能容忍的,其實是翁法羅斯的消息傳播到外界去。
而這記憶,應當可以在最初的幾年中如人一樣行動,為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和城邦提供幫助,一如既往。
她的論斷是如何達成的,國王與我都不知道,也并未詢問,粉霞天女有自己的秘密,我們應當保持距離。
國王問她,那她將怎樣保護自己留在此地的記憶呢?哪怕此時她的王國繁榮昌盛,強大到除了泰坦之外沒有任何敵人敢于在她面前趾高氣昂,但是就算再強大的王國也會被掃入歷史的塵埃,正如沒有花朵可以永遠綻放,甚至泰坦都無法逃過死亡的命運。
粉霞天女說,她會留下保護自己的東西。
于是,我王為她修建了這座宮殿,并等待著她的歸來,我們都不知粉霞天女的歸來會是在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千年之后,但我們期待并確信著,她歸來的日子,應當就是翁法羅斯獲救的日子。
*
這一段故事與三月七出現在列車上之后的故事可以完美地銜接起來了。
被封存在了六相冰之中的少女,在經過了漫長時間的漂流之后終于遇到了星穹列車,被解封,以失憶的狀態開始了旅行。
元氣滿滿,充滿干勁,喜歡拍照記錄下沿途的風景……總之就是在失憶之后也沒有變得ooc呢。
瑞秋將四周墻壁上掛毯記敘的故事全部翻譯了出來發送給了黑塔。
要不是時間不夠,以及無法面對面,她原本還打算弄個古泰坦語學習包扔給黑塔的——只不過做這個需要的時間還是太過長久了,黑塔又不能和她面對面的直接接收這一段與古泰坦語有關的知識。
她一并發出去的,還有自己對于三月七的一些猜想:記錄當中的鏡子碎片,如果這東西能夠告訴三月七……或者說是完全體粉霞天女世界之外的知識,那么它理所當然不會是什么普通的、來自翁法羅斯本身的碎片。
最容易聯想到的是什么?
純美星神伊德莉拉,不僅僅位格上符合了條件,能力上符合了條件,甚至就連鏡子以及碎片什么的也都非常符合條件。
除此之外,這些古泰坦語同樣能夠意味著些什么。
黑天鵝剛剛完成了對于四周掛毯以及整個建筑的記憶回溯,雖然此地殘留的記憶已經不多,而能夠更清楚地讀取的三月七的記憶則被封存在了六相冰之中,下手頗有難度,但她還是獲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線索。
“你看,在這里。”
她掀開這些古老的掛毯,小心翼翼地不讓已經在時光中變得脆弱的掛毯破損,露出在掛毯之后的,像是多寶架一樣的層層疊疊的小格子,這些格子里頭都裝著一些古老的東西,像是……隨葬品一樣。
黑天鵝指著其中交疊放置的兩本書,這兩本書的封面裝幀和其他的書籍都不一樣,看起來是用了某種比較珍貴的動物皮包裹的,四個角上額外用了貴金屬進行包裹。
在書脊上,金色的字跡這么寫著:
《永夜之帷圣典》
《黃金之繭神典》
目前,用比較學術的眼光去看這些翁法羅斯的泰坦的話,可以得出祂們并不符合“民俗神明”的定義,因為那些神明往往并不存在,只是當地居民的集體幻想而已。
這樣的“神明”,往往都會擁有自己的經典,不管是用來統治比他們弱小的存在,又或者是,用來教學他們中的部分人怎樣運用自己的力量。
而這兩本書就是這種類型的書籍——從這些書籍當中,人們至少可以看到一位神明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以及,與其相關的一些權柄。
黑天鵝剛剛就快速地翻看了這兩本書籍,并且意識到它們全都是由古泰坦語寫作出來的。
為什么是古泰坦語呢?
黑天鵝最終從這幾個泰坦神本身身上得到了答案——“雖然這些泰坦的權柄相同,并且外觀的描述也相同,但他們實際上并不是我們現在所了解、所知道的十二泰坦。”
黑天鵝:“不是歐洛尼斯,不是墨涅塔,甚至不是刻法勒——但仍然是永夜之帷、黃金之繭、全世之座。”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區別呢?
區別就在于,后者是由權柄的名字延伸出來的尊號,而這些尊號其實是根據火種的力量而裁定的,換言之,獲得了浪漫半神火種認可的阿格萊雅絕對不是墨涅塔,但是她可以是黃金之繭。
瑞秋:“史官記錄的文字也是這么寫的。完全沒有提到這些泰坦的真名,與如今的翁法羅斯很不一樣。”
按照她對于翁法羅斯“現今”歷史的了解,在看到粉霞天女的時候,瑞秋就已經想到了先前阿格萊雅告訴她的,整個翁法羅斯的歷史是經過美化的這一點了。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這個遺跡比起現今這一整個版本的翁法羅斯歷史都要更為古老——興許它是在泰坦象征著的前文明的時代,但是……粉霞天女本身并不是泰坦的模樣,而在黑天鵝給予她的這一段關于那兩本“圣經”當中的記載,則完全沒有提到人類與泰坦的長相相似之類的話,而是說一些泰坦的外象或許甚至能夠讓普通人被嚇到。
那么,這應該也就意味著翁法羅斯在前文明和現文明之間,應該還穿插了一個文明——又或者,更多。
雖然文明這東西和蟑螂不能進行類比,兩者之間實在是天差地別,但此時有一句話放在這兒真的再貼切不過了:如果在廁所間里發現了一只蟑螂,那就證明這兒其實還可能藏著無數只蟑螂。
既然在前文明和現文明之間存在著其他的文明,那么就不能假定只存在一個文明——可能還有更多。
尤其是在翁法羅斯存在著輪回機制的情況下。
“所以,輪回的時候,十二泰坦也在輪回?是上一個輪回當中的黃金裔成為了下一個輪回中的十二泰坦嗎?一個一個蘇醒過來,而且是在創世渦心之中——聽起來就像是個繭子,將那些幸存的人包含在里頭,而外面是世界末日,幸存的黃金裔當中,身上背負著全世之座火種的那個,同樣帶有關于人類以及末日之前那個世界的記憶,因此會在末日結束之后重建家園?”
瑞秋很快地思考出一版可能性,對室內的另外兩個人說。
黑天鵝:“嗯……不無可能。天啊,這里的這些東西,我真想把它們全部帶回去,至少也得把它們全部裝進我的記憶里,成為我的藏品。”
那等這兒的三月七醒過來,或許她就會發現自己原本富裕的收藏一下子見了底,“隨葬”全被無恥的盜墓賊給拿走了,本來可以靠著出售古董成為列車上最有錢的人,卻在一夜間徹底暴窮——瑞秋忍不住想到,雖然但是,這也太過地獄了一點。
瑞秋有些不忍直視地暫時閉上了眼睛。
不過……三月七,三月七……
她原來是那么古老的人嗎?
至少是在翁法羅斯當前的這個文明重開之前離開的翁法羅斯……但是也不能就此武斷地定義她是在多久之前離開的翁法羅斯,畢竟翁法羅斯本身內部的時間線已經混亂不堪。
但是,在翁法羅斯之內,她身上確實已經經歷了無數的光陰——她一開始還能為城邦提供幫助,但是現在她已經被冰封在這里,沉睡得沒有半點將要醒來的跡象。
“還有一些額外的記錄,是后人放進來的。”
黑天鵝找到了另一卷看起來比較新的記錄,它被記錄在了羊皮紙卷上。
她念誦著羊皮紙卷上的文字:
“黑色的潮水從天而降,在祭司們的帶領下,國王率領我們來到這座高塔中避難,黑潮很快蔓延得到處都是,就在此時,冰層從她身邊蔓延出來,覆蓋了整座高塔,凡是冰覆蓋到的地方,黑潮都無法前進半步,我們因此活了下來。”
六相冰覆蓋了整座遺跡——后來逐漸消退,而六相冰不管是做為攻擊手段還是防御手段都足夠出色,這也是為什么這座遺跡竟然留存到了現在的緣故。
黑天鵝:“現在,問題就在這里,六相冰看起來更像是對三月七以及其他人的保護機制,那么,為什么她在靠近翁法羅斯之后會逐漸被冰封起來,并且幾乎是不可逆的?”
瑞秋將這個問題記錄在了備忘錄上,她打算趁著消息連通的時間還沒有結束,先將目前整理出來的這些給黑塔發過去一份——在她打包這些信息的時候,一直站在冰封的粉霞天女邊上的星期日突然問了一句:“你們見過三月七小姐流血的樣子嗎?”
瑞秋搖了搖頭,她是聽說星穹列車之前在又一次去往仙舟羅浮,參加那個什么演武儀典的時候的確發生了一樁不小的事,好像是大開殺戒了還是怎么著了……反正,三月七在那一次是挺辛苦的。
但是好像也沒有受什么外傷。
而至于其他情況……就更不用說了,她并沒有怎么受過傷,上一次面對的強勁敵人,除了在仙舟的那一次,應該就只剩下星期日在開太初有為的時候了。
但是那時候三月七也沒有出現受傷流血的情況——或者說其實星穹列車上的大家都不怎么容易遭遇太重的傷害——至少是外傷。
僅有的應該也就是星被捅穿了一次,以及丹恒被捅穿了一次,但是這倆都完成了一次晉級。
總之,三月七并沒有流過血。
星期日說:“如果可以的話,讓黑塔女士試試看——她的血液是否是金色的。”
瑞秋挑眉:“你覺得她屬于上一代的黃金裔?你覺得她本應該繼承……永夜之帷的火種?”
星期日:“歐洛尼斯在看到相機之后的反應——這里頭至少存在著關聯。”
瑞秋:“有理。”
她于是又在消息中加上了額外的這一條,抬起頭來看看黑天鵝。
黑天鵝聳聳肩。
瑞秋按下了發送鍵。
黑天鵝也沒有什么別的想要傳遞除去的消息了。
她隨后也跟著走過去,翻找起了那些小格子里頭存儲著的東西。
一邊看,她一邊說:“我們還要了解更多關于刻法勒的信息,黑天鵝小姐,之后你大概還要預留個……十天半個月的?與我們同行。”
得到了關于三月七的消息,這是完成了一條突發的支線項目,頂多就是這條支線項目與主線有著強烈的掛鉤而已。
這一次,她和星期日來到這個時間點,最想要了解的,還是關于刻法勒這位泰坦的消息。
黑天鵝嘆了口氣:“我知道……我知道。”
“看來,我的占卜事業遇到你們就算是到頭了,行吧,我跟你們一起走,但是至少得先讓我把今天被你們打斷的那幾個客戶給接完,我不能讓他們一直這樣等待下去,這是職業操守——那么,瑞秋小姐,請問你們這次會到‘現實’時間點的時候,會打算帶著我一起嗎?”
瑞秋思索片刻之后,反問她:“你打算和我們一起走嗎?”
黑天鵝:“我覺得……還是不了。”
瑞秋笑了笑:“我也這么覺得。”
*
星穹列車上。
值夜已經輪到了瓦爾特,他的確有點兒困倦,畢竟現在值夜的人少了一個。
雖然來自翁法羅斯之內的消息正在源源不斷地朝著外頭送出來,但是三月七的狀況哪怕在加上了黑塔女士的幫助之后仍然沒有好轉這一點還是讓姬子焦急不已——她實在是受不了這樣坐著、繼續照顧三月七但實際上也根本做不了什么的日子了,于是她返回到匹諾康尼,去尋找那位曾經被星提到過的惡兆先鋒。
既然星和黑塔兩邊都已經確定了第三條命途就是終末——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什么決定性的證據,但零零碎碎的小證據一旦足夠多了也確實擁有相當大的說服力。
那么,終末的事情,去找那些終末的命途行者,應該不會出錯吧?
反正一開始的時候,瓦爾特是沒有多少意見的,雖然黑塔女士不太適合值夜,但是還有他和帕姆在——然而他逐漸還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道德水平還沒有低到讓帕姆來熬夜的水平。
所以……的確有點困倦。
他喝了一杯咖啡,沒有姬子插手的速溶咖啡味道非常正常,既不驚艷也不算是驚嚇,提神醒腦的功能有一點,但不太多。
所以瓦爾特又推了推鏡片,抬手按了兩下太陽穴,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維生艙的正面有很大的一片玻璃,能夠看到其中被冰封的三月七,沉睡中的三月七看著令人心疼。
一點兒活力都沒有了……
瓦爾特長長地嘆了口氣,不過這口氣還沒有嘆完就先聽到一旁小高跟踩在車廂地板上的有節奏的響聲——正在由遠及近。
黑塔一把推開了觀景車廂的門,她看起來精神抖擻,尖尖的帽子上頭甚至看不出半點兒熬夜的萎靡。
她已經搬到列車上來住了——暫時的——畢竟翁法羅斯的確是一道很有意思的題目,而且這道題目對于她來說都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完成。
而列車的智庫,毫無疑問這是個適合研究的地方,從阿基維利還活著的時候就存在著的一間房間,這里面積累的小部分數據,哪怕是對于黑塔來說,都是一些她先前沒能收集到的特殊信息。
“一個小時之前,我收到了來自翁法羅斯之內的消息,這次的消息數量不少,瓦爾特先生,而且包含了個好消息——他們在翁法羅斯之內,找到了冰封著的三月七,或者說,是三月七曾經丟失的記憶。”
黑塔在獲得了消息之后,立刻著手開始研究,她的維生艙同時也是對三月七以及六相冰進行解析的場所,在預設的程序之下,一直都在對三月七本人進行著不間斷的分析。
而當這些全新的數據涌入其中,而在空間站里頭、被她扔過去暫時取代星的位置的開拓者人偶,也已經跑過了一遍數據更新之后的模擬宇宙。
所以,在一個小時之后,天才給出了自己最新的一份答卷。
她搓搓手,對瓦爾特說:“做好準備,我要聯系一下瑞秋小姐,然后,把你,和三月七小姐一起送進翁法羅斯去——放心,我會告訴你應該怎么做的,運氣好的話,三月七小姐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醒來,并且發現自己比以前強大了不少。”
第73章 大地泰坦對應的黃金裔
“什——什么?”
瓦爾特沒有聽清黑塔的話,又或者,聽清楚了也沒敢把這一段語速極快的話當成真的來對待——潛意識里的。
他出聲追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尾巴上沾帶了一點小小的顫音。
黑塔:“三月七,簡單來說的話就是——她有救了。”
瓦爾特差一點就跳起來了,他畢竟是個距離百歲不遠但是熱血難涼的家伙,他睜大眼睛看著黑塔:“概率——”
黑塔自信地看著他,嘴角的笑容簡直就是每一個天才都應該擁有的模板,她打了個響指,清脆、響亮,回蕩在觀景車廂之內。
“當然,百分百。”
她歪了歪頭。
“瓦爾特先生,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一個天才,尤其是一個天才俱樂部的天才,所具備的說服力是無窮的,人們下意識地相信這些天才,甚至幾乎從不生出質疑,甚至會覺得自己既然已經在一位天才的身邊,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放棄自己思考的能力——該實驗在真理醫生維里塔斯·拉帝奧教授的記錄文本中亦有所記載。
而此時,正在瓦爾特·楊的面前,就站著一個天才俱樂部的天才。
當然,他不是個會因為面前站著個天才而放棄思考的人,但是這會兒像是爆炸一樣沖擊大腦的驚喜卻不會作假。
他當即答應下來:“好,沒問題,不過給我點時間,我還要聯系一下姬子。”
至少讓姬子知道,她回來的時候列車中又少了兩個人不是因為什么意外。
黑塔:“沒關系,我會等在列車上,我還需要用模擬宇宙跑翁法羅斯的數據呢,我不會進入翁法羅斯之內的——除非那時候該解開的題都已經解完了。”
“再說了,還有帕姆呢。”
黑塔對帕姆這個小東西可太感興趣了,任何人都能聯想到的,突然出現在星穹列車上(在修好的那一瞬間就出現了),是阿基維利時代的生物,很有可能算是某種阿基維利成為星神之后的伴生生命,起碼見過兩位星神(不能不把最糟糕的無名客阿哈考慮在內),不能離開列車,但是在列車的范圍內不說無敵吧,至少也是相當能打——所以,這玩意怎么看都是個短時間內能夠吸引黑塔極多興趣的研究對象。
帕姆應該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它現在看起來有點兒怯生生的,但是一直都沒有開口:極大可能是為了三月七不要錯過治療機會。
瓦爾特輕輕拍了拍帕姆的背后:“姬子很快就會回來的。”
黑塔朝著帕姆瞥了一眼:“真把我當成壞人了?的確,我不會放過你的,小家伙,但是現在有比你更有意思的謎題在前面等著我解決——我會在處理完翁法羅斯的問題之后再來找你的。”
帕姆并沒有表現出多少放松下來的樣子。
不過……至少現在是安全了,帕姆緩慢地將自己的耳朵上那些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
黑塔:“另外,瓦爾特先生,不是現在。還要再過上……嗯,大約半小時的時間,我有一些額外的數據正放在模擬宇宙那邊跑著,大約十五分鐘之后會出結果,這段時間應該夠我搭建一條去往正確時間的通路了。”
“剩下的十五分鐘,我想,應該夠你記住我要帶給瑞秋小姐的全部消息了吧?我想應該夠了——想要將消息送進翁法羅斯可不容易,那位瑞秋小姐的確不用費太大的力氣就能把消息送出來,但是我們……每一次要消耗的能源都不少,能節約點還是節約點,省得艾絲妲或者你們的列車長生氣。”
瓦爾特舉起手機:“我可以錄音,或者……直接文檔轉發然后我下載?”
黑塔:“哦,你說得對,星穹列車上的網速夠用了,我這就發過來。”
畢竟也是為了讓某個網癮小孩能夠暢快地在車廂中通宵打游戲而假設的網速嘛……瓦爾特心想,了,說起來,如果沒有這樣的網速,先前【閉嘴】都沒可能幫著那三個孩子搶到演唱會的門票。
對于黑塔來說,想要定位到瑞秋真的很簡單:因為瑞秋在給她發送消息的時候,所做的并不僅僅是將這條消息送到她的聯系設備上來這么簡單,而是在她們兩個之間,又或者是整個星穹列車群里面所有成員之間架設了一條通路。
這種聯通方式看起來就是強行地對于身處可能不同時間、不同空間的人進行捏合,不管雙方之間間隔了多少阻礙、或者多少被架起來的“墻”——哪怕在黑塔看來,也是很有意思、并且相當具備研究性的能力了。
這種狀態往往能夠持續上一段時間,不很長,但是在這種狀態之下黑塔就能夠直接鎖定對方所在的坐標,以及,對于翁法羅斯世界來說——哪一個時間點。
那么,隨后構建一條穩定的、保證人能夠通過而不被撕碎的通路,就是更簡單的一步了。
“那就等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之后,你,帶著維生艙出發——放心,維生艙里頭存儲的能量夠用上個十幾二十個月的。”
*
兜帽丹恒行走在哀地里亞城外的小路上。
他看起來對這里非常熟悉,每一條小路的岔路口,他都清楚地知道應該朝著哪個方向轉去。
星跟在他身后,很難想象兜帽丹恒在這么多年里頭都是怎么過來的。
“我呢?”
她走出去沒多久,就已經憋不住心中的疑惑了,一邊繼續往前趕,一邊問兜帽丹恒。
“如果你在輪回過程當中……那我呢?”
星怎么都不會相信自己把丹恒給拋下那么長時間的。
“當然沒有輪回——在這個時間線……準確來說,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本體應該也在翁法羅斯。”
兜帽丹恒輕飄飄地說。
“只有持明族才有輪回。”
星心里忍不住去想,那這個丹恒是怎樣度這樣孤單寂寞且漫長的時光的啊——丹恒明明把友誼看得那么重,也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喜歡安靜。
丹恒……誒呦丹恒,你是一條好可憐好可憐的小龍呢。
星一想到這里就覺得憐愛的不行了,走在前頭的兜帽丹恒在同一時間開口說話,聲音平靜中帶著一點無奈,和正版本體丹恒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你又在想什么了?”
星想:眾所周知,在來到了翁法羅斯之后,丹恒就學會了一招讀心術,專門用來對付她,對別人都完全不管用,但在她身上就百試百靈。
上次她想要讓丹恒也嘗試一下大地獸的紅泥飼料的時候,話都還沒有說出口,丹恒就已經出聲喝止住了她:“想都別想。”
合著這并不僅僅是本體才有的能力啊。
星搖頭:“沒想什么。”
兜帽丹恒:“……”
兜帽丹恒:“我過得很好。”
似乎是為了增加說服力,他又說:“我一直都在記錄翁法羅斯本地的生物。”
星說:“我知道,你過得也很精彩,很有意思。”
她垂下眼睛,用眼睫將自己心中所想都給掩蓋了過去。
丹恒老師做為一個過于成熟的孩子,這報喜不報憂的習慣,不管是本體還是輪回之后分出來的獨立個體,都是一模一樣的啊……
他們一直沿著被風吹得彎彎而低頭的草尖、朝著風盡頭的方向走去,兜帽丹恒的手上出現了一條長槍,憑空出現的,動作也和本體全然沒有區別。
星朝著這把長槍看過去——隨即她發現,這居然真的是擊云,至少在她看來,這玩意和丹恒一直以來都在用著的擊云沒有哪怕半點區別。
“擊云是正版的嗎?”
她忍不住好奇。
畢竟如果按照兜帽丹恒所說的,正版的丹恒此時正位于另一個地方——大概率也在輪回之中的話,那么那個正版丹恒手中的擊云槍呢?
說好的擊云從不離身?僅脫手?
兜帽丹恒:“不是,這是我自己捏的。”
星也不是沒有見過丹恒給自己捏的擊云長槍啊,那時候被白厄用棒球棍打斷的擊云部分,丹恒在修補它的時候,直接用云吟持明法術在前面,用水塑造了一段槍身。
如果兜帽丹恒是在海洋中輪回重來的……
為何這把擊云看起來和水捏的那個版本沒有半點兒相同。
星知道自己只要問出來,兜帽丹恒就絕對不會不回答——正如正版丹恒從來也都是給她這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算是處理和自己前世有關的那些、他其實并不怎么想要也并不怎么了解,更是曾經不想讓同伴知曉的事情的時候都會帶上自己。
只不過,這個問題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前方就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紫色的物體。
星:“那就是塞納托斯嗎?”
她看著這個巨大的生物,感覺它長得似乎比尼卡多利還要更大只一點——明明尼卡多利自己就已經長得夠大尺寸了。
兜帽丹恒的聲音,是和遐蝶一起響起來的。
兜帽丹恒:“不是。”
遐蝶:“那是……我被奪走的一半。現在看來……好像是條龍。”
還是一條身體的很多部分都是由骨骼拼湊而成的龍。
星:“?”
星:“!”
她震驚地看著遐蝶:“你也沒和我說過你是龍啊——等等,所以你的尖耳朵,并不是因為有精靈血統,而是因為你是龍?!”
遐蝶:“嗯……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在靠近之后,我能夠感覺到。”
她閉上眼睛,此時此刻,那條逐漸已經在他們視野中被放大的龍的身體變得更加清晰了,這是一條紫色的龍,很高大,長著一雙很寬的骨翼,看起來危險致命。
遐蝶:“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您,我最喜歡的故事嗎,星閣下?”
星想了想:“是那個國王想要復活公主的故事嗎?”
“對,曾經有一個國王,他心愛的女兒死了,他就在全國上下征召術士來復活公主。有一個術士提出了個辦法,結果,公主的確成功復活了,卻變成了一條龍,殺死了那個術士、又毀滅了整個國家,最后,據說是塞納托斯出手帶走了這條龍。”
遐蝶輕聲說。
“所以,果然我喜歡這個故事不是沒有原因的,星小姐,那就是我的過去。只不過……或許有些不一樣的細節,不過也不影響了——我們走吧。”
在出發之前,遐蝶就已經和兜帽丹恒以及星商量過了。
他們的目標其實并不僅僅是從塞納托斯手中取回遐蝶的“一半”,還有要從塞納托斯那邊獲得火種這一個目標。
火種現在對于他們來說,是一種有意義但卻被告知有點兒類似于飲鴆止渴的東西。
它的力量足夠強大,這一點不管是阿格萊雅還是緹寶都已經證明了,獲得了火種成為半神之后的她們比起過往的她們來要強大了太多。
但是如果火種拯救不了翁法羅斯,那么和泰坦對立……也未必真的要對立。
遐蝶說,既然刻法勒取出了自己的火種,點燃黎明神機照亮了整個奧赫瑪,而自己還能夠托舉起黎明神機來,那就證明泰坦不一定需要靠著火種而存在。
同樣的,阿格萊雅擁有火種,她活著,并且是阿格萊雅;那么如果阿格萊雅將火種給了出去呢?她也還是阿格萊雅嘛,也不會死。
所以,向此時的塞納托斯要來火種,不失為一種頗為合理的選擇。
話療,用有商有量的方式,看看能不能將火種從塞納托斯手中交到她的手上。
根據目前對于黃金裔的研究,遐蝶知道她是唯一一個被確定,能且僅能去點燃死亡火種的黃金裔。
如果將來對于黃金裔們來說,會出現一個一定要他們點燃了火種才能實現自救的情況,那么她及時點燃火種也不會有什么紕漏。
雖然,到現在為止,遐蝶還沒有想好要怎樣去勸說塞納托斯接受自己的條件。
*
瑞秋還在和黑天鵝一起快速地將那些書籍以及文物古件掃描進記憶當中,完成相對應的備份。
星期日簡單地將這些東西分門別類之后遞給她們,那四只舊夢的回聲小天使也被送了出來,讓整條“掃描”流水線的速度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掃描進度大概到了三分之一的時候,她收到了一條消息,手機猛地一震——瑞秋就知道絕對是黑塔。
總不能是阿格萊雅那邊終于獲得了穿越時空的能力吧?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她暫停了流水線上的工作,將更大的壓力落在黑天鵝纖細的肩膀上,隨即自己走到一邊去看消息——是大黑塔。
瑞秋發現,對方最近在自己的昵稱前頭加了個“大”字,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需要她這般強調自己的身份。
大黑塔:我要把瓦爾特先生和三月七送進來了,你做好準備,對接一下。
大黑塔:給我發兩條消息,維持著連接不要斷
大黑塔:要怎么做,我都已經發在瓦爾特先生的手機上了,照著步驟來,我知道你可以的
瑞秋不由得震驚:這么快?!
不過轉念一想,這可是黑塔女士,她的速度再怎么快都不足以讓人驚訝。
瑞秋:好。
她就在這處地下遺跡的最底層,找了個看起來更適合降落的角落,隨即,她小聲開始唱心連心——這首歌的效果確實挺不錯的,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減弱到無法維系滿三分鐘的程度。
瑞秋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牽扯著自己身上記憶命途的力量,像是有一個小鉤子被甩了過來,搭在了上面之后還拽了拽確定著是否穩固。
她無從理解黑塔女士的手段,偶爾也想著自己要是有一天能夠理解對方的那些技術,并且學會就好了——不過她的掛大概開不到這么大。
而且……哪怕黑塔女士看起來頗為友善,但她大概不會抽出時間來,給那些無法一眼看懂她“顯而易見”的證明過程的人講解她的這些技術手段。、
在這一點上,博識學會還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瑞秋也沒有很在意,她對于當工具人這件事全然不反感,只不過有些擔心要是一會兒瓦爾特先生攜帶著正在維生艙里頭的三月七一起降落,會不會因為通道的另一端是她而把她砸在下面傷個不輕?
要知道,她雖然的確不是嬌滴滴的普通大學生,有的是手段,但卻沒有那把子可以和星核精相媲美的力氣。
正在瑞秋糾結著自己是否要再提醒一下黑塔女士的時候,她的前方出現了一面強硬地撐開了空間的鏡子。
鏡子整體呈現為長方形,邊緣鑲嵌著一些很華麗但是瑞秋沒來得及細看的東西,瓦爾特先從鏡子里頭鉆了出來,隨后,在他身后——
鏡子里可以看到一些屬于星穹列車車廂中的景象,甚至還有宴會車廂的吧臺,吧臺上還有沒有換新于是顯得多少有點兒蔫的花卉。
【閉嘴】扛著三月七維生艙的后半段,瓦爾特模擬出的運輸小機器人在前面一邊飄一邊承擔起剩下一半維生艙的重量。
三月七,就這樣像是個睡美人一樣,被抬進了翁法羅斯。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符合了她對自己“美少女”的定義了。
瓦爾特在三月七和維生艙成功落地之后“遣返”了【閉嘴】,又讓小機器人消散于無形,轉頭對著瑞秋、以及另一邊也暫停了手上工作的兩人點點頭:“好久不見,各位。”
“額,那是?”
他看向那幾只仍然趴在地上幫忙干活的舊夢的回聲。
“星期日先生……你的童工?”
*
大概在靠近到五十米位置的時候,兜帽丹恒蹲了下去,一條腿的膝蓋距離地面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而他的手則張開,五指指尖觸碰到了地面。
片刻之后他才重新直起身來,告訴跟在自己身后的兩人,繼續前進吧。
遐蝶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她張了張口,但是不管是和丹恒本體還是與現在的這個已經承認不是本體的兜帽丹恒,她都與對方絕對算不上熟悉。
就這樣錯過了剛合適的開口時間——而星因為走在她前面,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們已經距離很近了,但是那條龍仍然沒有發現他們,一直到十步左右的距離——這已經算是近到快要突臉了——的時候,這條龍才終于抽動了下鼻子。
它聞到了生人的氣息,疑惑正在積累、警惕也正在積累,一些翻滾的,像是光也像是液化了的火焰一樣的紫色濃漿從龍的嘴角、從那些尖銳牙齒縫隙之中流了下來。
它看起來就像是那種看家護院的狗狗崽,正在警惕地對著外界任何的風吹草動,卻又因為家里管得嚴,所以不得不將自己飛撲出去的沖動按捺起來。
從那咬得緊緊的口中,仍然能夠聽到一些低吼般的聲音,這是這條龍的警告,告誡著這些陌生人不要再靠近。
然而陌生人卻半點沒有要轉身離開的意思,于是這條龍抬起了自己由骨骼以及魔法支撐起來的脖頸,還有一邊的前爪。
前爪上可以看到非常鋒利的、像是刀鋒一樣的爪鉤,它對著這些收到了警告都不曾離開的外來者拍下這一爪。
星還沒來得及掏出在兜帽丹恒將炎槍還給自己之后重新回歸四種的可選武器,變化只在一瞬間而起——
大地在震顫,像是這堅硬的固體也變成了海面,正在如同海水一樣揚起波峰,降下波谷,龍本來是用兩條后爪站立在地面上的,此時身形維持不穩,猛地搖晃起來,翅膀也因此不得不展開,原本的攻擊被徹底化解,甚至就連嘴角邊上流淌的紫色光芒都一時間被打斷。
丹恒的擊云槍,槍尖正杵在地面上,沒入大地約有二寸,以槍尖為起點,一張如同蜘蛛網般展開的皸裂痕跡朝著龍所在的方向綿延出去了大約有方圓數十米之廣。
遐蝶終于忍不住問出聲來:
“您是——您也是黃金裔?輪回之后你就……不對,你不僅僅成了黃金裔,你還已經點燃了火種,成為了翁法羅斯的半神,對不對?”
兜帽丹恒握著這把他自己捏造出來的擊云,站在星的面前,將她護在身后,稍稍回頭,回答了遐蝶難得變得語氣急促的問題:
“是的,是吉奧里亞,大地泰坦,祂的火種并非不知去向,而是……被我獲得了。”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星,你應該將覆蓋在遐蝶小姐臉上的偽裝去掉了,我并不覺得這條龍會認不出她的臉。”
第74章 翁法羅斯世界觀
星猛地看向兜帽丹恒。
她對于黃金裔什么的,以及他們的力量都很是不了解的,所以她也就沒法像是遐蝶那樣那么快遞意識到兜帽丹恒運用到力量其實是屬于黃金裔以及火種的力量——
不過,她畢竟不是個笨蛋,在遐蝶戳破了這一點之后,她也意識到了先前那些已經有所表現的點。
兜帽丹恒的武器不是擊云卻長著擊云的樣子,不是水凝煉出來的,這完全可以對得上在來到翁法羅斯之后白厄曾經向他們介紹過的那位大工匠。
為黃金裔們鍛造武器的匠人,擁有著來自大地泰坦吉奧里亞的賜福,因此每一個人都是極好的鍛造者、擅長忍耐、不是非常聰明,和大地一樣寬廣高大且寡言,于是曾經被懸鋒城俘虜后成為他們的奴隸,專為懸鋒城的戰士們打造武器。
大地泰坦的火種應該也可以增強在武器制造這方面的能力吧,星想,而且剛才丹恒在來到這條骨龍之前的時候曾經伸手觸碰過地面,那個時候是在調動大地的力量將她和遐蝶掩蓋起來嗎?
她心里是覺得相當震撼的,只不過兜帽丹恒的催促也確實沒有錯,她揮了一揮羽毛筆,遐蝶臉上那層像是面具似的將她真容掩蓋起來的隔離就消失了。
露出真容之后的遐蝶很顯然讓那只剛剛保持穩定平衡不久的骨龍看得呆愣了,它站在出現皸裂后重新愈合的地面上,仍然有心驚魂未定地、一雙爪子略顯僵硬搭在半空,翅膀半張不張,仿佛擔心著地面隨時又一次地動山搖而它可以在那一瞬間飛起來保證自己的“安全”,但是在看到遐蝶的表情之后,它的反應就和先前迥異了:
骨龍湊過來,碩大的腦袋貼在遐蝶的臉頰邊上,鼻翼翕張了兩下,隨后,它一整條都朝著遐蝶這兒蹭了過來,表現出了尤其的親昵。
遐蝶下意識是想要朝著后頭躲避的,畢竟,自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沒有再和任何有生命的東西接觸過。
但是她身體當中的本能在告訴她這是不用躲避的——維持一條骨龍生存的,是生命嗎?還是來自死亡泰坦的力量呢?
于是遐蝶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躲避的沖動,接住了這只骨龍的一撲。
大約五分鐘之后,仍然不知道塞納托斯身處何方,但至少知道自己找回了某件對于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的遐蝶站在了龍的身前。
她輕聲問著骨龍,問它是否知道塞納托斯的去向,龍輕聲哼哼著,說著一些只有遐蝶才能聽懂的話,遐蝶一如既往地輕聲翻譯出來:
“它說,它以為它會很久見不到我了,卻沒想到我會去而復返。”
遐蝶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還有些許藏起來的失落。
畢竟,她是真的失去了全部和這條龍的記憶的——但是她的靈魂本能,還有這條龍的反應都在告訴她,她曾經與這條骨龍幾乎可以說是“相依為命”。
再轉念一想,或許對于這條骨龍來說,她們分開的僅僅只有幾個小時,最多也不超過一天,但是對于自己來說,她的確忘記了這只骨龍,也度過了那么漫長的時光……
遐蝶的語言天賦是相當過關的,她學會的語言囊括了古泰坦語,也包括這條骨龍此時正在嘰嘰咕咕訴說著的小眾語言。
她告訴了骨龍自己失去了記憶的消息,骨龍又一次在遐蝶的臉頰上蹭了蹭,片刻之后,遐蝶翻譯著骨龍說的話:
“我曾經被塞納托斯收養,或許我現在控制不住的能力……也是與冥河走得太近的結果。”
塞納托斯曾經履行了像是父親一樣的教養義務,至少遐蝶和骨龍能夠一直活到現在也有祂的功勞在,不過,骨龍說,在最后的幾年里,塞納托斯頻頻地消失。
她們仍然可以看到冥河滾滾,仍然有無數的靈魂在死亡之后來到這里步入輪回,但是塞納托斯卻不見蹤影,或許一年之中只有一兩個月都不到的時間,是會回到冥河邊上來的。
塞納托斯神出鬼沒了好幾年,有一天祂突然回到了冥河這邊來,說要帶著遐蝶和骨龍離開此地,祂將遐蝶帶到了哀地里亞的郊外荒野上,隨后,便將骨龍安排在了這里,讓它等待著遐蝶來接它。
所以,塞納托斯現在在哪里?
它也不知道。
兜帽丹恒:“沒關系,我知道,跟我走。”
他似乎已經在之前的幾年中積累了足夠多的信息,能夠在整個名為翁法羅斯的地圖上開全圖掛。
龍跟在遐蝶身后,它說,自己之所以會停留在這里,主要是因為找不到塞納托斯了,如果塞納托斯沒有把它留在這里,又沒有用遐蝶栓住她,讓它因為遐蝶的原因在此老老實實地等待著的話,骨龍原本是打算跟著塞納托斯一起走的。
它大致記得這位泰坦離開的方向,不過并不確定對方之后又去了哪里,此時見到了遐蝶,又知道他們是去找塞納托斯的——骨龍一時間變得非常興奮,對于它來說,此時此刻它簡直就是在朝著全家團聚的方向直奔大結局。
而且還得是he的大結局。
兜帽丹恒追蹤塞納托斯,靠的是留存在大地上的、和死亡泰坦的火種力量向匹配的痕跡——吉奧里亞雖然是以為沉默無言的泰坦,但是卻也和高傲的艾格勒一樣擁有著探查世界的權限。
此時磐巖之脊的火種力量被催發到了極致,遠處大地上有的風吹草動悉數都已經進入了兜帽丹恒的眼耳之中。
“前面那座山頭,繞過去之后,向著右邊,在河邊,很大片的黑色石灘。”
哀地里亞人并不怎么被翁法羅斯的其他城邦居民們理解容納,就像是懸鋒城的人往往也和其他城邦的居民相處得并不怎么愉快一樣——最后三位誕生的泰坦在更為廣泛的空間上都沒有很受人待見,塞納托斯是如此,尼卡多利是如此,扎格列斯——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大概根本就沒有幾個信仰這位泰坦的。
因此,在哀地里亞城邦之外的荒野,也是非常的平坦開闊,荒無人煙。
繞過了目力所及范圍之內唯一的那座荒石披野草的山頭,前方不遠處就能夠看到一條奔流的白色的河。
上下游落差不小,水流量也大,不用靠近太多就能聽到嘩嘩的浪花沖洗過河床中石塊的聲音。
在河流拐彎的位置上,有一片很大的石灘,而在那邊站著一個披著黑色袍子的人,不算很高、沒有很魁梧——看起來就只像是普通人而已。
但是骨龍已經興沖沖地朝著那個人影沖了出去。
遐蝶的腳步也加快了不少,她的記憶雖然丟失,但關于塞納托斯本身的感知,就像是她對于骨龍的那種發自靈魂的熟悉一樣,是并不會隨著記憶被抹消而一并消失的。
那就是塞納托斯。
星抿了抿嘴唇,問兜帽丹恒:“泰坦也有長得這么像人的?”
兜帽丹恒聳了聳肩:“刻法勒長得不像人嗎?”
哦……那還真的挺像人的,除了手臂比起普通人要來多出一點之外——星很快也很順利地接受了這一點。
靠近過去之后,她意識到了問題不對。
塞納托斯站在河灘上一動不動,就像是在等待著什么,又或者在一場儀式之中似的——然而隨著他們逐漸警惕地靠近這根本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樣佇立在河灘上的泰坦的時候,星感覺到不對:她在靠近尼卡多利的時候,能夠感覺到紛爭帶來的壓迫感,那是屬于泰坦之力對于她的、不可避免的影響,理論上來說,哪怕是遐蝶身邊都存在著死亡的陰影隨行,不見得塞納托斯的壓迫感比起遐蝶來還要更低吧?
那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泰坦啊?
所以,當前這種情況……
兜帽丹恒:“是白厄。”
他已經看到了,那位泰坦,塞納托斯,祂是背對著他們所前來的方向的。
祂披著一身黝黑的斗篷,戴著兜帽,這樣的裝扮使得祂看起來更像是個人了。
而繞到正面去之后,則能夠看到一個干枯的、像是骨架子一樣的結構,人形,不過材質仍然與人沒有關系,甚至和人骨都沒有關系,而是和尼卡多利完全一樣的白金藍三色金屬。
仍然還是智械。
而在塞納托斯的胸口位置,那也和這條骨龍一樣,多半由金屬質地的“骨頭”拼湊而成的胸口正中央,插著一把扭曲的黑色大劍,這把大劍漆黑的刀刃穿透了這一身披風,從祂的身后刺穿出來一小段。
這把劍是那個未來白厄所使用的大劍,不知為何留在了這里,而他人卻不在。
——但是不論如何,有一件事已經非常確定,那就是祂確實已經殺死了塞納托斯。
兜帽丹恒將塞納托斯的斗篷掀開,斗篷之下的身軀在艾格勒的光輝之下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而在那些“骨骼”之間,竟然還藏著一顆明亮的小光球。
在場沒有人不認識這東西——一顆火種,他們都已經見過了尼卡多利的火種,知道火種長什么樣子,也知道這東西的作用,甚至,也看到過當初未來的白厄是怎樣突然出現,奪走了屬于瑟希斯的火種,隨后消失在時間之中。
這很奇怪。
如果未來的白厄的目的在于奪取火種,那么為什么要留下這一顆呢?是因為死亡泰坦的火種格外特殊?不可能——做為沒有缺陷的黃金裔,眾所周知的、公認完美容器,沒有什么火種在白厄面前能夠起到什么負面作用,除非他無法通過泰坦的考核,這倒是有的。
遐蝶警戒地看向四周,她甚至掏出了自己許久都沒有拿出來的鐮刀,但是兜帽丹恒和星看著卻比較平靜,他們是真的和未來的白厄面對面過,有過交流,因此知道對方并不是一味殺戮的性格,如果可以的話,交流就行了。
只是等待了許久,未來的白厄都沒有出現,就好像是這枚火種當真是他留下來、準備送給遐蝶這位“過去好友”的一件禮物。
“拿取火種吧,這是你應該拿走的東西,如果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現……我想這東西應該當真是留給你的。”
在兜帽丹恒的出聲催促之下,遐蝶拿走了這顆象征著死亡的火種,她將其攥握在掌心,和一旁的骨龍一樣有些無措。
她們都不知道為什么死亡泰坦塞納托斯竟然那么早就已經“死去”,仍然保留的、對于這位泰坦的感情讓她們一時間有些不好接受,骨龍甚至想要為塞納托斯報仇,但是遐蝶與白厄當前的關系……總之,在幾乎就是亂成一鍋粥的關系之中,遐蝶最終還是成功約束住了骨龍。
骨龍龐大的身體縮在一旁,像是在為塞納托斯悼念,又像是有點兒生氣的鬧別扭。
星看著遐蝶,將她全身上下來來回回地打量了幾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所以,你覺察不到死亡泰坦出現的痕跡,詢問尼卡多利也沒能得到答案,而且歐洛尼斯給你的答案還是去往過去——是因為死亡泰坦本身就已經早早擁抱了死亡?”
遐蝶:“……”
遐蝶:“看起來的確如此,在成為哀地里亞的督戰圣女之后,我曾尋訪過塞納托斯的痕跡,后來也去尋找過龍的蹤跡——只是一直都沒能找到,興許就是因為,龍以及死亡的權柄,都已經去往了未來的緣故。”
她低頭看向掌心的這枚火種,神色有些復雜。
畢竟,只是在很突然的一時間,她穿越時間來到這兒的全部目標都已經達成了,不管是被塞納托斯拿走的一半,還是塞納托斯的火種這個終極的目標……一時間,她已經有了成為半神的資格,只要回到“現在”的時間線上去,進入創世渦心,然后通過試煉……不過,她真的會要面對一場試煉嗎?遐蝶內心的直覺是:其實不會。
這么快地達成了先前那么漫長的時間來都沒能達成的目標,就算換作是其他意志相當堅定的人來,也會有一時間的恍惚的,不管是兜帽丹恒還是星都沒有說什么,而是等待著遐蝶自己回過神來。
兜帽丹恒轉向星:“現在,既然塞納托斯的火種已經被你們獲得,那么,剩下的時間,就讓我來解答你們的疑惑吧。”
*
黑塔女士的理論一如既往地難以讀懂。
雖然在如何操作三月七以及維生艙的這一段里,黑塔確實做到了將整個教程寫得傻瓜都能看懂的水平——不問原理,不問背后經過了怎樣的推算和論證,只是寫明了在什么時候要做些什么操作。
遵循著已經寫明的操作,瑞秋和瓦爾特做完了一切能做的事兒——現在,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三月七的事情,就讓三月七來解決,再不濟也還有記憶命途的專業人士黑天鵝來解決——瑞秋拿過瓦爾特那同樣沒有接入翁法羅斯萬維網當中的手機,直接看起了已經下載完的、同樣來自黑塔的文檔壓縮包。
和操作指南這種有手就行的東西相比,這份解析文檔瞬間難度飛升,瑞秋非常艱難地在一些她沒有涉獵,同樣也不打算為難自己去強行了解并且學會的理論當中穿行著。
還好,在略去了一些證明過程之后,至少黑塔女士已經將答案相對清晰明白地寫了出來,她將這份資料啃了有個大約一個多小時——就連瓦爾特都已經將當前翁法羅斯的情況給了解了個徹徹底底,甚至已經開始去幫著那幾只被他誤以為(或許也能算是“誤以為”)童工的舊夢的回聲一起整理三月七私產了——她才總算比較完整地從中解讀出了一整個完備的、邏輯完滿的世界觀。
翁法羅斯的世界觀。
黑塔直接將模擬宇宙里頭跑出來的數據復制黏貼了一份過來,順帶連著模擬宇宙內部運行的一些程序代碼都沒有刪掉,這也是瑞秋為什么會閱讀得如此痛苦的原因。
星平常跑模擬宇宙就沒有這個困擾,她完全不會看到這些讓人瞬間腦袋發脹的代碼和數據,不過多數時候她甚至連劇情和對話都會跳過,所以也就無所謂什么懂不懂的了。
蘸豆,爽!
——翁法羅斯誕生于機械皇帝魯珀特一世之手。
反有機方程式已經被投放到了幾乎整個寰宇,僅有少數邊陲星球上,人們和智械之間仍然維持著和平共處的關系。
戰火逐日增劇,但推動這一切的帝皇卻興致闌珊地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去。
凡是天才都有野心,任何能夠進入天才俱樂部的人都具備著這樣的野心,矛頭直指星神,但看是否能夠做到而已。
魯珀特一世為自己選擇的路線是創造一個純粹的,只有智械的世界——就像是造物主那樣。
翁法羅斯世界因此產生,但是魯珀特一世似乎并不覺得一個世界的長久繁榮昌盛是應該的,在這一點上,雖然他推動了大量的戰爭,但是帝皇卻還算是認同秩序星神的存在,魯珀特一世在翁法羅斯建立的時候,就在這里設置了終結的程序。
世界終將毀滅,他如是命令道,在這個世界的“天上”制造了一些像是監控室一類的存在,世界之內的人、世界之外的人都無法覺察到監控室的存在,但它又確實有著操控翁法羅斯世界諸多規則權限的能力。
而最初的世界居民,就是一群泰坦。
他投入了十二枚以星神為藍本制造的火種,給予泰坦中的十二個力量,隨后又在這個世界欣欣向榮的時候給出了毀滅的程序——黑潮。
從程序上毀壞某一地的數據,作用在世界內部,就是出現了一片像是禁區一樣的地方,不過,大概是魯珀特一世想要再更進一步,他并沒有止步在世界的誕生與毀滅這樣“簡單”的事情上。
他在這個世界之中投放了一條預言,關于火種以及世界的重燃——天上的監控室當中,他留下的“代碼”正在監控著這個世界的一切,并且就像是黑塔以及模擬宇宙運行過程當中負責把數據打包給她的那個程序一樣,兢兢業業地將這些魯珀特一世想要的結果反饋給這位機械帝皇。
本來,一切都在這位機械帝皇的預期之內,就像是模擬宇宙的推動那樣按部就班,但是,隨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問題。
魯珀特一世死了。
死在翁法羅斯世界重啟之前。
無主的實驗場,在一夕之間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效用,沒有了那位創世的天才,自然后續也就無從推進,但是生命畢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會擅長創造奇跡——畢竟,就算是博識尊本尊,不也是天才俱樂部的頭號天才創造的星體計算機嗎?
所以,哪怕后續的程序仍然走著魯珀特一世沒有寫完的代碼,哪怕天上的程序仍然在盡職盡責地執行著世界繁榮到了一定程度就投放黑潮代碼,以及投放相關預言的流程——
翁法羅斯世界到底是在這樣的輪回之中成功出現了一代又一代的文明,并且其中還出現了像是粉霞天女三月七這樣,因為一些特殊的經歷而能夠外出去尋找拯救這個世界的辦法的存在。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黑塔在這里劃了個重點:曾經是有外人進入過翁法羅斯世界的,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來到這里的,是以為從終末星神的囈語之中解讀出了一些信息、因此循著指示來到這里,為翁法羅斯人提供幫助的惡兆先鋒。
人類頭一次進入了只有智械存在的世界,并且在這個世界中留下了人類的波瀾。
這位惡兆先鋒帶來的物品當中,有一枚是純美星神伊徳莉拉死后散落在各界的純美之鏡的碎片,這枚碎片在很久的后來締造出了粉霞天女——而在當時,這位惡兆先鋒意識到自己無法幫助當前的這個輪回擺脫滅亡的命運。
但是惡兆先鋒本人,以及那個智械文明都決定:既然自己的覆滅在所難免,那么興許他們當前的所作所為,可以為后來的文明留下些許自救的機會。
他們做了一些努力,而這些努力,至少將天上原本應該做為監察機關而存在的一部分程序給干宕機了。
只不過,這一成就并非沒有代價。
在遇襲的時刻,“天上”釋放出了一部分混沌物質,將翁法羅斯遮蔽了起來。
惡兆先鋒那個留在了此地,與這一輪回的翁法羅斯一并接受了毀滅——智械文明被打碎,以數據的形式,在那一時代的十二黃金裔接過承擔世界規則的泰坦重任之后,由那一代的全世之座再次“創造”,締造新生。
而翁法羅斯的程序當中,因為從未考慮過會有人類的出現,于是也就理所當然地沒有加入相應數據剔除的流程。
人類開始出現在這個文明當中,并且因為更強的韌性,逐漸開始替代自稱為“泰坦”的智械,在翁法羅斯的文明中,做為那些被清洗了記憶的數據體的身體表征出現。
而在泰坦文明輪回過無數次后,人類與智械混合的文明,同樣輪回了無數次——一直到某一代的“救世主”,也就是本應該接過那一代全世之座火種,成為下一個輪回當中文明里的負世泰坦的存在,在沒有惡兆先鋒的情況下意識到了這個世界存在的問題。
而她,就像是昔日的粉霞天女一樣,創造出了屬于生命的奇跡。
第75章 時間線的疊加
只可惜,從翁法羅斯之內傳遞出去的消息還是太少了一點,以及,黑塔女士自己從翁法羅斯外部進行解析所得到的消息也還是不夠多——所以僅僅就跑出來了在前一次文明輪回的時候出現了一個讓翁法羅斯的命運變得不同了的“救世主”,真正這個“救世主”都做了什么,尚且還需要更多的數據、以及更多輪模擬宇宙的推斷。
“記憶命途的引入,最開始是因為三月七。”
雖然粉霞天女和三月七之間的關系到底應該怎么算還是個很難說的問題,不過瑞秋還是遵照了自己的習慣,直接說了“三月七”。
瑞秋總結了黑塔對于翁法羅斯三重命途的觀點。
首先是純美之鏡的影響,哪怕碎掉的純美之鏡也還是星神位格的物品,而翁法羅斯發生的故事,那一代代輪回,只有關于這個世界的記憶還在“天上”的操控室中有所留存的設定也確實很對浮黎的胃口。
記憶星神怎么可能會對這些不感興趣——于是,其實三月七早早地就已經跨越了魯珀特一世所創造的、火種對于這個世界天花板的限制,成為了打破世界內外溝通的第二人,在那位為翁法羅斯世界帶來了終末命途的惡兆先鋒之后,第二個因為星神的干預而行走在命途上、并且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的人。
她隨后能夠將自己的記憶與有形的身體相脫離,將自己的身體放在六相冰中,在整個宇宙里漂流,各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沒有浮黎的幫忙,也確實很難這樣精準且不對她自己造成什么實質性傷害地做到。
不過,既然憶庭之境中能夠倒映出翁法羅斯的三重命途,需要的一共有三重至少令使造成的命途的痕跡。
浮黎雖然出手,但是并不能算是深入參與翁法羅斯——否則,憶庭之境豈不是能夠因為星神對于世界各地的瞥視,看到全部寰宇的文明?
要真是這樣,流光憶庭和博識學會的合作還要再加深上幾層,而公司也會徹底成為流光憶庭的憶者們隨意大方出手、一扔就是好多信用點的金主。
所以——
按照時間推算,應該就是這位“救世主”所造成的結果。
對方留下了記憶的命途,并且從此改變了翁法羅斯世界的輪回走向。
黑塔如是寫到:那么,翁法羅斯的記憶令使,應該就是她了。
而到了這一代——也就是白厄要做“救世主”的這一代,就因為對方的推動,而出現了一些特別的變動。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這一代的泰坦卻不是上一代的黃金裔繼承火種之后所變成的形象,而是更為古老的泰坦,只不過祂們過往的記憶也還是因為世界的輪回,成為了被撕碎并且重組的數據。
而在這一輪回當中,黑塔女士寫到,原本雖然已經因為人類的數據混雜其中而逐漸變得和魯珀特一世的設計越來越不一樣的翁法羅斯世界程序其實原本還維持得挺好的。
畢竟是魯珀特的設計嘛,哪怕有一些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內部的容錯率也還是相當出色的,所以這套制度輪轉了那么久,都還沒有因為故障而停擺。
但關鍵就在于,本應該好好運轉的程序,現在當她在模擬宇宙中重新跑現在的翁法羅斯這團數據的時候,她完全按照魯珀特一世的設計做出來的那個接收端卻出現了非常大量的報錯。
她分析了這些報錯,最后發現是翁法羅斯的時間線被人從根本上“毀壞”了,外加上以前在那位惡兆先鋒的帶領下,翁法羅斯本地的文明所造成的破壞。
而毀壞了時間所導致的結果是什么呢?
黑塔給出的答案,是:
翁法羅斯現一文明,已經經歷過了許多次在毀滅之前的重開——它的確遵循了翁法羅斯根本規則當中的“輪回”兩字,但是這一輪回卻不是魯珀特一世的規則是導致,而是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強行地將這個世界進行了重開,并且自行背負著所有的記憶,在輪回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更正著在上一個輪回當中做得不夠“到位”的地方。
瑞秋心里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明顯且準確的人選,至少在相關的形容進入她大腦的第一時間,她就已經想到了一個人名,而且這個人名還是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她眼前的。
黑塔用線條更粗、字號更大的字體在下面寫了一段加重強調的話:
翁法羅斯天上的那一部分正在自發性地想要處理掉這種bug,但是效果并不明顯,甚至催生出了反效果,雖然它們的確讓翁法羅斯的時間線變得不那么混亂了,但是卻極大程度地加劇了翁法羅斯數據重開的次數,由此,造成了翁法羅斯本地數據保存更大的壓力。
——當你們每一次穿越時間的時候,你們以為自己在時間軸上朝前走,但實際上,你們是直接快進到了這個世界的輪回之后,并且從那一個人造就的“毀滅與新生”之后,重新走了一遍一模一樣的翁法羅斯歷史,直到你們穿越遠古、上古以及翁法羅斯的黃金時代,來到你們想要所在的時間點。
在這一過程中,世界背景的數據的確直接重啟了,但是因為這一輪回本質上并沒有湊齊十二火種,所以無法匹配魯珀特一世設定的輪回條件,于是在這個過程中,人們的記憶并沒有被抹去。
所以,它看起來和人們正在自由地穿梭在時間軸上所應該表現出來的樣子一模一樣——騙過了瑞秋,騙過了黑天鵝,甚至騙過了都已經意識到預言是被詛咒的東西的歐洛尼斯。
一直到如今,被黑塔女士這位天才中的后起之秀徹底掀開。
人們不斷被打包,投放到毀滅又新生的世界。
泰坦也不能例外。
*
“我能夠感受到,其實這一次的輪回并不徹底,比起在仙舟的時候,出了更多的問題——一部分大概是因為,我算是以本體的記憶為核心誕生出來的分身,而另一方面……是翁法羅斯本身的問題。”
“你們或許有注意到,翁法羅斯的時間先后其實有著相當大量或許可以說是互相矛盾的前后因果關系。”
“就像是,在對付尼卡多利的時候,你們在‘過去’的努力,與我們在‘現在’的努力結合在一起,才導致了尼卡多利的死亡。”
“再像是,你在命運三相殿的時候,第一次的記憶當中并不存在瑞秋他們留下的帕姆的雕刻痕跡這么一段,而當你第二次前往的時候,你卻注意到了帕姆雕刻的出現。”
兜帽丹恒原本并不知道星在命運三相殿的發現,不過在來的路上,在距離骨龍還很遠的時候,星就已經和他說過了。
“這背后的原理……我的確經歷了一遍。”
兜帽丹恒說起了自己在翁法羅斯的經歷——“輪回”之前的,也就是他還沒有從丹恒本體身上做為記憶被分出來的時候。
其實在這里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因為,和同伴們有關的記憶,正常的僅僅持續到星和瑞秋那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刻開始的時間穿越那會兒。
后面的事情發展是這樣的:他們確實戰勝了尼卡多利,但是不管是星還是瑞秋和星期日后續的表現看起來都有些平平無奇,更像是……翁法羅斯本地人,而不是來自天外的命途行者。
拿著黑色扭曲大劍的未來白厄出現,將本來就只剛剛走過半程多一點的逐火之旅破壞得七零八落,于是在世界毀滅的時候,翁法羅斯人以及他們其實沒有什么辦法。
丹恒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當他想要去做些什么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仿佛是“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你無從改變,甚至無從插手”的無力感。
這不應該,到了丹恒這樣的級別,他本完全不應該有這樣的感知,翁法羅斯的“天花板”相對于外面的世界來說還是太低了一點,所以,對于他來說,硬要強勢一把,也未必不能隱約觸碰到天花板。
所以,這里就已經存在了相當大量的不對勁了。
隨后,丹恒自己進入了輪回的狀態之中——他自己的一部分記憶,準確來說就是在星完成了一場時間軸上的“躍遷”之后的記憶,都被割離了出來。
兜帽丹恒:“本體的記憶本來就不怎么牢靠,出現這樣的情況……其實也很正常。”
似乎是在擔心星會為他以及本體的健康狀況有太多的憂慮,他補說了這么一句。
“而后,在真正沉睡過去之前,你知道因為我并不能算是死亡而后進入徹底的轉生狀態,我仍然能夠感覺到蛋殼之外的世界是如何變化的。”
兜帽丹恒說。
“所以,我看到了世界變成一團流動的數據,看起來就像是黑潮被凈化之后,在原本的區域短暫流淌過的藍光一樣。”
不朽的命途始終保護著龍裔,翁法羅斯的輪回畢竟和不朽的輪回不同,不僅僅是一般的不同,甚至于其中的沖突還能夠讓兜帽丹恒意識到一些世界的本質。
當然,因為在更往后,他在持明卵中的狀態就變得更接近于真正的輪回重生了,于是兜帽丹恒對于自己是怎樣變成了這個世界的黃金裔這一點其實并不知曉。
但是知道了這些,以及見證了翁法羅斯這一文明的“上古時期”的他,在思考明白了一些隱藏在表象之下的規則之后,就開始思考自己能夠在“多出來”的這些時間當中做些什么。
他去拜謁過歐洛尼斯,和這時候尚且相對無憂無慮的歲月泰坦討論了一些關于未來的事情,這位從權柄上來說更像是個大型計算機的泰坦在此時還有足夠多的時間、以及足夠多的天真去告訴丹恒祂眼中的世界;
他也去見過刻法勒,看見過這位未來背負起世界僅存光明的泰坦在最開始的時候曾經怎樣踟躕不定于自己的權能與未來;
當然,他還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從旁“見證”了自己的本體與他認識的同伴們是怎樣在歷史的某個時間節點出現,然后這幾個個體陷入靜止,隨后在某個時間點上重新醒來。
所以,嚴格來說兜帽丹恒已經經歷過了三次的“輪回”,但是,在第二、第三次,他擔心自己的記憶會受到影響,所以,他找了個取巧的方式。
“未來的白厄畢竟與我們有過見面,所以,我去賭了一把自己能不能遇見他,我在機緣巧合中獲得了大地泰坦吉奧里亞的火種,并以此為誘餌和他見面,要求他幫助我在時空穿越的狀態下度過這一次的輪回。”
“他沒有將大地泰坦的火種從我這兒要走,反而建議我,嘗試著容納這顆火種,而我在輪回之后照做了。”
兜帽丹恒:“至于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第二、第三個這種狀態的我,我覺得應該是沒有的,因為在第二個輪回之中,興許本體自己也進入了時空躍遷的狀態,所以并沒有經歷這樣類似于分化的又一‘輪回末日’;至于第三次……興許是天外之人出手了吧,我記得你們與黑塔女士的聯系已經越來越緊密了。”
天外的研究以及插手,自然是能夠影響到翁法羅斯世界之內的。
他在這里停頓:“你還有什么想知道而我沒說的?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將自己知曉的一切都告訴你。”
星想了想,說:“那么這一次我們會到‘現實’時間節點的時候,你會……?”
兜帽丹恒:“我會與你們一起,我最好是能夠與本體合而為一。”
星:“這是為了……”
兜帽丹恒:“畢竟,雖然預言是被詛咒了的,但火種的確能夠在世界毀滅的時候成為支撐——這卻是不假的事實。”
“歐洛尼斯的判斷沒有出錯,然而就算是被詛咒的預言,其中也存在著可取之處。”
*
畢竟,預言在最開始的時候,是由魯珀特一世投放的消息,算是一條……額,來自gm自己給出的消息吧。
至少這條消息的正確性還是可以被保證的,魯珀特一世確實對人類沒有半點感情,對于這些被自己“創造”出來的智械也感情不深,但是,好歹也沒有像是人類那么深仇大恨。
在這一點上,他還不至于坑害那些智械。
至于說后來的詛咒,那則是在一些超過了世界輪回本身的限制、得以從一代傳遞到另一代的消息,所為歐洛尼斯帶來的印象所使然。
瑞秋皺著眉頭,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畢竟這么一大套對于她來說就算不太難接受,但是想要組合在一起,成為一個成立的“認知”,這還是有點……
嗯,主要是這個世界的一些真相還是讓人覺得頗為驚奇。
尤其是魯珀特一世以及這套實驗過程當中設定的那些規則,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既殘忍又天才到令人贊嘆到無以復加。
她一時間也沒有了什么去見見那位負世泰坦刻法勒的念頭,從靠譜的角度上來說,如此大事之上,確實不存在什么比黑塔女士更靠譜的存在了——除非她拉上了螺絲鈷姆和阮梅還有史蒂芬組成一個小型的天才聯盟。
黑塔女士都這么說了,那么預言的詛咒應該就是這樣了。
瑞秋抬手揉了揉眉心,覺得當前的情況雖然變得清晰了不少,至少原本覆蓋在謎題上的迷霧已經消失掉了一半有余,但是架不住這個由天才構成的題目對于非天才來說,解題本身的難度就高得離譜。
所以,她當前仍然沒有想好接下來要做些什么……或許將那個未來的白厄勾出來?至少對方的記憶一直延續到了滅世,或者說是滅世的前一刻。
不過時間短暫,火種確實不好獲得,當前他們所知曉得比較清楚的泰坦定位……嗯,還是算了。
先前的尼卡多利也就算了,那時候大家都還不知道泰坦和火種還有黃金裔之間的關系,也不知道預言到底是個怎么一回事,更何況尼卡多利還是紛爭的泰坦,天生就象征著戰斗和廝殺,在戰場上隕落比起被擯除理性,變成一具被操控的不死殺人機器這樣的結局可是要好得太多了。
而現在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沒必要當即去找那些泰坦聊天,或者干脆向對方詢問能不能把火種給我這樣聽起來有點離譜的要求。
但是又不能回到現實去——雖然能夠想見三月七如果真的能夠醒來,她在隊伍中能夠發揮出的戰斗力應該會有比較不錯的增長,但是對方距離融合以及醒來還有很久的時間呢。
按照黑塔女士的說法,運氣好的話一個月之內,運氣不好的話可能還要再多等上一段時間——沒辦法,誰讓三月七離開翁法羅斯的時間已經有點兒太久了呢?曾經她獲得了可以保護自己的記憶和身體不被傷害的六相冰,那么現在被重新凍起來,在翁法羅斯世界本身規則的影響下,兩邊的狀態變得逐漸統一也就是她需要付出的代價。
更別說她不僅僅用這些來保護了自己的安全,更是繞開了來自天上的監控、繞開了她本身應該被算作是一團摻雜了人類碎片的數據這么個本應該讓她像是艾格勒波利斯的居民們那樣,在觸碰到天外的一瞬間就因為超出了數據流轉的范圍于是直接失去了存在的基礎,徑直消失的災難。
——不過,說到這一點,如果所有的存在都是一團數據的話,當時天空泰坦艾格勒又是怎樣幸免的?
祂與其他艾格勒波利斯的居民們之間的差距僅僅在于祂擁有火種……
或許就是火種才導致了如此結果,關于火種的研究興許的確要再推進一點了,不過,倘若沒有黑塔女士的話,瑞秋對于關于火種的研究這件事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她又沒學過這方面的知識,在自己推陳出新甚至直接是萬丈高樓平地起方面也沒有如此旺盛的自信心。
火種……這東西興許要等到黑塔女士親自進入了翁法羅斯之后才能確認,又或者——開視頻?
但愿哪天外頭的黑塔女士覺得在外部解翁法羅斯這道題太沒意思了,決定親自進來看看,而把外面的活留給了被她喊過來一起幫忙的螺絲咕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對嗎?
畢竟星在跑模擬宇宙的時候,就是四位天才伺候她一個人,甚至在模擬宇宙里頭還會出現好幾位星神伺候她一個人的情況呢,樂觀一些不無不可。
關于六相冰的來歷,黑塔自己也沒有做什么推演,只是大概給出了個可能性:也許是純美的收藏品,也有可能是浮黎對于純美碎片的些許……保護?
很難說,她在自己的猜測當中這樣寫道,興許浮黎覺得,一個死了的純美才是好純美呢。
那么,既然三月七這邊仍然需要時間,而時間穿越最好次數不要太多,畢竟從黑塔女士發來的消息當中所表達的意思看,興許過分多的輪回會讓哪怕是魯珀特一世締造的世界也為之崩潰,那么——
誒……但是,等一下,如果黑塔女士那邊需要更多可以用來推演模擬宇宙的信息的話,興許,準確地來到這個世界輪回的節點,將會能夠獲取一些額外的、有幫助的信息。
換言之,或許可以將思路反過來,不用向前走,而是向后走。
瑞秋越想就越覺得這個思路有著相當高的可靠性,畢竟她知道在那種末日將至的情況下應該怎樣逃過這樣大范圍的aoe,那么也就意味著,其實這種末日對她來說并不能算是太大的危險。
那么……要不要嘗試一次?在這個時間上多等待一段時間?只要能夠確認三月七的情況足夠安好,那么,當真去末日這個時間一趟也未嘗不可。
瑞秋朝著三月七的方向看了一眼,六相冰的機制雖然并不清楚,但至少當前它正在以非常緩慢的、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的速度融化。
第76章 貼上來的臉頰
在黑塔女士給出的《全新版翁法羅斯速通教程》中,關于三月七版本更新之后加強的部分,有這樣的一段論述。
首先,粉霞天女是個黃金裔。
三月七自己都沒有見過自己流出來的血是什么顏色的,但是黑塔通過維生艙中的各種稀奇古怪但是卻又非常好用的功能實現了對于三月七血液顏色以及配型的分析。
——哪怕她根本就沒有鉆開六相冰的封層,從三月七體內提取出一滴她的血液。
血液解析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其次,雖然小三月看著可可愛愛沒有腦子,著急起來的時候甚至會親手沖上去抱住人大腿努力做到物理意義上的“拖后腿”,但是這其實是一顆赤子之心的表現。
豈不聞三月七列車組大預言家的美名乎?
在三月七給出了“每一次我們到達某個地方,第一個遇到的人,基本上都可以約等于幕后黑手”這樣的判斷之后,果然自此大家就再也沒有見過什么白切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什么特殊的隱藏身份的“某某世界引路人”。
——所以,黑塔女士如是寫到,翁法羅斯的逐火之旅不是還沒有進行完嗎?還有五顆火種沒有被弄到手呢,哪怕已經點燃了的那幾顆火種里頭還有幾顆是下落不明的,而歐洛尼斯的火種就是其中之一。
三月七應該是注定要接過這一枚火種的。
黑塔鐵口直斷,將這個在很多人看來和她本人并不相匹配(很多人在看到了“黑塔”這兩個字之后都表示自己聯想到的是一座又黑又高的,像是高塔一樣的壯漢或者壯女子,而絕非一位身材窈窕的不老少女)的名字在某種意義上和她本人完美地貼合在了一起。
歐洛尼斯的火種和她是相當適配的,至于說浪漫的火種,很有可能是因為那一枚鏡子碎片。
浪漫和純美嘛,極有可能魯珀特一世在設定翁法羅斯世界觀的時候純美星神還沒有隕落,于是就被它造出來了這么個火種。
不過現在浪漫的火種已經被阿格萊雅拿走了,那么剩下可以給蘇醒過來之后的三月七的,也就只剩下歐洛尼斯的火種。
如果對方一直以來都在因為自己被人類借用力量這件事而痛苦的話,興許火種從她身邊被拿走,對她來說還能算是一件好事。
*
瑞秋仍然沒有找到適合讓時間往后跳躍的歌曲,畢竟大多數人腦袋里面想到的穿越都是朝著過去穿——這樣才能夠擁有信息差帶來的優勢嘛,古穿今什么的相對來說,至少在歌曲圈還是太小眾了一點。
推劇情的動作暫時暫停在了這一刻,當瑞秋從更快的節奏中相對平靜下來了一點之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在那種高信息密度的快節奏狀態中待了太久了。
她甚至覺得當前的時間過得有些太慢了,中間夾雜著的空隙太多,會讓她想著要不要用穿越時間的能力“時間倒流”,去往還有別的重要事情發生的過去。
當意識到這一點之后,瑞秋點開了已經許久沒有翻開、以至于閱讀記錄都沒能在第一時間跳轉出來的教學ppt。
在離開匹諾康尼的時候,她從教授們那邊拷過來的資料。
是的,離開匹諾康尼那么久了,她居然連自己的主要身份其實是個學生這一點都忘記了。
瑞秋在想起來這一點之后不由得扶額苦笑。
黑天鵝經過她,看到她給自己找了個地方坐著在看那些教學ppt,還在ppt一旁的空白上寫著演算思路的樣子。
黑天鵝很罕見地“誒呀”了一聲,語氣語調和她平常的那種高人風范只能說是截然相反:“這會兒還在認真學習呀?你該不會真的想要在回到折紙大學之后第一場考試就把所有人都給按著打一頓吧?”
瑞秋抬起頭來看著她:“不可以嗎?”
黑天鵝:“可以啊,當然可以了,只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比較稀罕,多看兩眼。”
她彎下腰,伸手按在瑞秋的腦袋上,讓她轉過頭去繼續看自己的ppt,卻在做完這一套動作之后并未立刻直起身來,而是貼著瑞秋的耳朵,低聲、輕輕地問她:“進展如何?怎么看著和先前還沒有太大的區別呢?”
瑞秋怔了一下,黑天鵝的關心是否過了那條界限,一如既往地像是這位大膽的憶者一樣,在一條有點危險的界限左右來回試探著——這一點她倒是沒有很在意,但是……
“為什么是進展?”
黑天鵝的聲音仍然輕輕的:“難道你覺得到這一步就算是結束了嗎?”
其實好像也沒有什么不行的,瑞秋心想,畢竟都起居一室、出入同行了嘛,這種事情不就是溫水煮青蛙,什么時候兩只青蛙都熟透了就是徹底熟透了,只要鍋子下面有火,鍋里頭有水,那么水就一直在加熱、而蛙也就一直在被煮。
黑天鵝嘖了一聲:“我前段時間一直在奧赫瑪給人占卜未來,你也知道我那邊一共有多少對小情侶吧?”
瑞秋眨了眨眼睛,僅僅用這樣的動作來表示這個意味著肯定的回答。
黑天鵝:“那種正經的小情侶,比起你們來才叫真正在談戀愛。”
黑天鵝輕聲嘆了口氣:“你們真應該去好好觀摩觀摩。至少你們總應該接個吻。”
瑞秋皺了皺眉:“那我覺得青蛙尚且沒有熟到這個程度吧?”
黑天鵝輕輕翻了個白眼:“那你先前還嘴硬呢?”她輕飄飄地走了,長長的影子拖在已經來到西邊的太陽那斜斜的光照的另一邊。
□□因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到地面上,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照射過可以被稱之為“陽光”的光芒了,所以,此時的他也來到了地面上,此處留下的古代文明的痕跡本應該是他喜歡且關心的,不過他先前熬夜去照看著三月七情況的加班到底還是把他給傷到了,所以他在看了會兒夕陽之后直接擬態出了一條毯子,在遺跡廢墟之中還算是平坦的地方倒頭就睡。
于是,在當前這種情況下,能夠被排班輪到去盯著三月七融合現狀的,人數本來也就不多——抽的第一個簽,星期日很難說是否不幸地中了頭獎。
瑞秋回頭看向她剛才上來的地方,她一開始是為了更方便看ppt才上來的,畢竟三月七所在的那一間地下密室里頭雖然有燈,但是燈的明亮程度也不怎么讓人安心,更何況它還就只有那么一盞。
現在時間應該差不多快到了。
在翁法羅斯的太陽還沒有閉目的時候,夜間的星辰也還是很明亮的,等到夕陽也落下去,四周的環境變得很不適合看那些上面寫滿了草稿的ppt,瑞秋于是將自己的手機關掉,將那些已經演算完畢了的,沒什么必要繼續保留的草稿全部刪掉。
她沿著那條長長的階梯往下走,回到星期日正在值班的地下密室之中。
三月七身邊六相冰的融化痕跡在過去這么大半天之后,看起來似乎是有一點點明顯了,雖然因為六相冰的特性,它其實在融化之后并不會像是普通的冰一樣留下水痕之類比較明顯的痕跡,于是乍一看起來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星期日讓一只舊夢的回聲在自己身邊充當小范圍的照亮燈光——這是在瑞秋去往地上之前他還沒有想出來的應急小妙招,瑞秋心想,要是用這些小東西來發光的辦法被想出來得更早一點,她興許就干脆不會去地面上,而是留在地下了。
他也在看書,不過看的和學校里的教學內容并無關系,至少和瑞秋不同,他就算真的從折紙大學中畢業了也用不著拿筑夢師的手段才能維生,當個鋼琴表演家也一樣能夠過上上流的生活。
瑞秋隱約看見書脊上頭寫著的字好像是一些哲學性質的字眼,看包裝的樣子,應該是翁法羅斯本地的哲學書籍。
在這本書里頭還夾著一些其他的紙張,瑞秋沒有細看,她估計興許是一些其他的哲學思想,也有可能是她給過去的。
她的腳步聲并未刻意收斂,下來的時候星期日剛剛好闔上書。
粉霞天女的記憶以及六相冰根本不知道是怎么長的,完全無法挪動位置;而三月七自己以及維生艙,則是因為過于沉重,就算瑞秋現場變身巴啦啦小魔仙是可以將其運送到地面上的,也確實……不太有那個必要。
兩團六相冰就這樣并排放著,緩慢地呼應著人們的等待。
理論上來說,現在距離交接值班的時間點還有一會兒,星期日對瑞秋說:“外面天黑了?”
瑞秋:“對,而且地面還沒有這里平整。”
她將一條毯子攤開,放在墻角的位置,自己坐在一角上,拍了拍自己身邊仍然空出來的大半張毯子。
“我就提前下來換班了,你要不也別走了,我還需要點兒照明。”
她掏出手機,就著此地這會兒比起離開的時候要明亮上了不少的光照,對比起來自己先前給三月七以及其留下的記憶與四周覆蓋著的六相冰的范圍。
片刻之后,她調節好了距離,甚至對準了和先前一模一樣的角度,拍攝下一張至少三月七的本體以及記憶體的輪廓可以完美地與先前那張在她離開這間地下密室的時候拍攝的照片重疊上的新照片。
兩者被她導入到繪圖軟件,疊圖,隨后對比六相冰的邊界——感覺六相冰似乎小了一點并非錯覺,瑞秋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變動的范圍和比例,舌尖頂了頂上頜。
有進展,但是距離徹底融化,興許還有很久很久。
不過這一次的照明也就不是去看筑夢學院的那些ppt了,她將照明用具中的一只抱在懷里,然后在光下看美人。
耳羽片片低垂,羽毛全都理得很順了,因為光照的稀缺而清晰地在臉頰上投落了一片小小的陰影。
甚至還有耳釘從耳羽后方突出來的那個小小的釘尖。
不得不承認,在這種并不非常明亮的燈光下看好看的人其實是一種很高級的享受——就像是在照片上頭加了一些讓對比度變得更為鮮明的濾鏡一樣,如果一個人的骨相足夠好看,那么此時光是骨骼和肌肉輪廓所帶來的,那些起伏的、彎曲或者筆直的陰影線條,就很能夠給畫面增加豐富度,以及特殊的風味了。
而天環族比起其他種族來還要更特殊一點,因為他們具備耳羽這樣特殊的東西,能夠讓畫面變得更具特色。
并且,將更多的直白的脖頸這個位置——在一些人看來這個位置大概算是一種高級且小眾的澀·情點之所在,添加一層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迎還拒。
反正瑞秋就很喜歡這樣的效果,星期日坐得距離她不遠,或者完全可以說是很近,能夠讓她在轉過頭來看向對方的時候,看到的是被放大、拉近之后的色相。
這種放大的沖擊力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增加,而是——在目光所視范圍之內,除了他還是他。
就算是學霸也是有不想讀書的時候的,畢竟讀書意味著途徑,意味著可以獲得階級的躍遷,獲得一些自己先前本來很難得到的東西。
但要是這種本質上和獎勵反饋無異的東西就這樣被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又何必為了篤行一條經過權衡之后選擇的道路而放棄了目標之一。
瑞秋很快也很簡短地說了自己判斷三月七的情況正在逐漸變好這么個事實,隨后,她很快將話題從三月七上頭扯到一邊去。
雖然這么做很對不起小三月……但是想來此時的小三月也不知道在六相冰外頭都發生了些什么。
瑞秋:“你打算上去嗎?”
星期日:“你說過,上面的地面不夠平坦,而且,天已經黑了。”
瑞秋:“那你要先休息一會嗎?雖然說輪到我值夜,但我有可能會犯困。”
她的作息一直挺健康的,因此哪怕這會兒精神很好,這么說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星期日:“我沒關系,我習慣熬夜了。”
瑞秋:“那不行,這里的急救設備沒那么多,唯一的一臺,小三月還在用呢。”
她是背著背包下來的,然而這只背包比較小,所以里面只有一條毯子,她于是向星期日伸手:“你的圍巾,能解下來嗎?”
星期日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舉起手來,解下這條圍巾,遞給她。
柔軟的布料輕但是不算很薄,異常柔軟,帶著小鳥略高于人類其他種族的體溫。
瑞秋將它展開,一端折疊了幾次,厚度大約到了四五厘米左右,另一端則仍然攥在手上。
那疊起來的一部分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之后貼合了肩膀的形狀。
瑞秋的肩膀絕對不是那種平直的直角肩,在她最純瘦的那幾年都沒有到這種曾經風靡一時的審美狀態,更何況在生活逐漸變得優渥起來之后她也幾乎沒有在意過身材管理。
該吃吃該喝喝,上秤重了三斤的話就不那么持之以恒地在洗澡前給自己偶爾加上一次健美操——不過在來到翁法羅斯之后,或許是因為經常要跑來跑去的,所以其實倒是一直都不太有這方面的困擾。
當然,電子體重秤的缺失在這其中也多少起到了點推波助瀾的作用。
所以,瑞秋自己用指尖去按的話,也能在肩頭按下一點略微下陷的淺坑。
再疊上幾層圍巾“做成”的枕頭,應該就差不太多了,她拍了拍已經墊好的位置:“先睡一會兒?等我犯困的時候,我可能會把你叫起來——那時候就要換個位置了。”
“當然,天環最好是能夠收起來,天環靠著墻的話,會不會刮到?”
瑞秋有過很多次觸碰天環的機會,真正動手去觸碰到的——哪怕并非故意——也有幾次了,天環的手感只能說是無限近似于金屬。
而且星期日的潔癖習慣總是讓他將天環擦拭得很明亮,如果不是沒有看到拋光機器以及各種各樣的油膏之類的話,瑞秋甚至可能會覺得他定期會給自己的天環處理掉一切可能存在的劃痕或者是別的什么……痕跡。
總之,如果天環不是問題的話,那現在就可以靠過來了吧?如果仍然還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而表現得沒什么主動性的話,興許她可以——
瑞秋設想了一下自己伸手,抓住理論上來說應該也還能算是弱點的耳羽,朝著自己這邊輕輕扯了兩下的畫面,似乎還挺和諧的。
于是她就真的伸出手了,也是朝著星期日的耳羽湊過去——不過,她的確忘了還有額外的、可能會發生的插曲。
在她成功伸手觸碰到耳羽之前,剛才飄在一邊,點亮自己照耀整個地下密室的金色小天使快速地湊了過來,隨即將自己的圓圓腦袋貼著瑞秋的掌心一靠,動作再乖巧不過。
瑞秋:“……”
她沒有放開手,目光卻越過主動獻殷勤的金色小天使看向各種嚴格意義上來說的本體。
星期日也在看著她。
很難從這樣一雙眼睛里面看出“剛才是否會選擇像是舊夢的回聲小天使一樣湊上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瑞秋勾了勾手指——就是那只現在掌心正托著金色小天使腦袋的手。
她承認小東西貼上來的動作讓她哈特軟軟,也有那么幾個瞬間舍不得將手撤開——但是瑞秋記得自己的目的。
根本目的就不是軟萌可愛的小東西,畢竟這些小家伙不記仇而且熱衷于貼貼,就算今天做得過分了一點,過兩天也還是能哄回來并且輕而易舉手到擒來……
瑞秋在想著要不要干壞事,然而這只舊夢的回聲還沒來得及感覺到來自成年人的險惡心思,自身就已經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回到了星期日體內。
這是……又一位成年人的冷酷背刺?
瑞秋的手指又一次動了動,她原本確實是想要自己主動到底,但是方才被溫暖而且明亮的小東西貼著掌心的手感太好,那種主動湊過來的滋味也的確令人歡欣,于是,她也就停在了這一步。
舊夢的回聲已經被收起來了,于是整個地下密室中的照明瞬間暗淡下去,只剩下墻上掛著的那一盞燈還在亮。
而它的光芒,也確實無法輻射到太遠。
感覺視野之內的濾鏡從那種濃厚的光影分界變成了金紅色的,而且陰影和光亮的邊界很模糊,會讓面部的五官看起來更柔和一點。
星期日先前已經坐到了毯子上來,而現在,他的一只手撐在毯子上——雖然相對緩慢——但是的的確確地,靠近了過來。
一邊被那有點兒遠的燈光照得泛橘粉的臉頰緊隨耳羽之后,也像是剛才舊夢的回聲所做的那樣,貼合在了瑞秋的掌心。
仍然是熟悉的羽毛的觸感,只不過這一次羽毛劃過的是掌心的紋路——以及,手感截然不同的,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偏瘦反而其實挺軟的臉頰。
*
黑天鵝先前走過路過的時候說的話是什么意思,瑞秋其實是很明白的,如果不是因為嘴硬之類的“小毛病”,她也會承認自己和星期日正處于一種奇怪的、進展緩慢但是不能說沒有積極進展的狀態,甚至要不是以“戀愛”這個詞匯來權衡,則還有很多能夠將“戀愛”定義為“戀愛”的事情尚且沒做,硬要說他們已經提前進入了一種很平和的老夫老妻狀態也不能算有多么錯。
因此,瑞秋也在之后有了短暫的十分鐘沒能靜下心去將自己要學的東西給自學完的時候——她想著為什么原本覺得一定能進展順利的事情居然卡住了呢?
對啊,如果不是黑天鵝的提醒,她或許都會忘記自己原本還短暫地想過什么到某個時刻可以嘗試一下比僅僅是握著手指更親密的動作。
所以為什么呢?
也就只能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真的在連軸轉?跟著翁法羅斯的世界觀剖析這一任務走得和一只陀螺一樣,每天就連早就已經養成習慣的學習時間都不得不全部用來干別的,就更別說什么只是先前短暫想過的溫水煮青蛙這種事情了。
合理。
但合理不表示要一直這樣下去啊,而且剛好現在因為要等待三月七這邊的進度(否則實在是沒有個能把瓦爾特送去“現在”這個時間節點的人),那么興許再手動開啟這一狀態也不無不可。
所以,她就這么做了。
只不過……反應的確比她想得更多一點。
瑞秋第一時間想到了某個推動了她、讓她做出這么個反應的憶者:
黑天鵝在她去往地面的時候尚且沒有動身,瑞秋記得自己以及做完了一道題,草稿都已經打了有三頁多的時候,黑天鵝才將將從她身后走上來。
她留在后面,是為了說些什么?
——完全是她的風格。
第77章 互枕
雖然完全是黑天鵝的風格,不過瑞秋此時此刻只想把黑天鵝徹頭徹尾地拋于腦后。
她的食指回勾,在此時貼在自己掌心上,些許朝著后頭折疊的翅膀上摩挲了兩下。
今日的情況比較特殊。
這種情況下,她本應該能夠感覺到點血液上沖臉頰的發熱,然而都已經靠近到了這樣的程度,瑞秋卻并未覺得不好意思——事后想想,她可能是已經“入戲”比較深的狀態了。
如果完全是從事后回憶的話,瑞秋都不太記得自己那時候是怎樣足夠流暢而沒有半點停頓地將這些繼續下去的,不過她的確記得自己的拇指指腹還往上走,貼著星期日的睫毛。
她邀請對方靠著自己的肩膀休息,好像說了些什么,這才說服了星期日真的靠過來——她現在已經忘記自己說了些什么,不過至少現在她的目的的確達成。
星期日輕飄飄的,興許是因為鳥類的骨骼是中空的,所以就連天環族也是這樣,他的天環一如所有天環族想要隱藏自己身份的時候那樣,被收了起來。
瑞秋將圍巾的另一端蓋在了他的身上,像是某種枕頭與被子的結合體。
其實這條圍巾不算太大,因此蓋也沒能蓋得多么全面,大約只攏住了半身,星期日的長袍下擺是散開的,但是非常仔細地全都放在了毯子已經蓋住的位置上,并未觸碰到地面。
暖和還是很暖和的——至少瑞秋是這樣,星期日略高過她的體溫就一直這樣傳遞過來,本來這處位于奧赫瑪之外的古代遺跡四周的環境就不怎么冷,因為也靠近大海邊的原因,所以晝夜的溫差也沒有很大,她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去,看星期日睡著的樣子。
在剛開始的時候,瑞秋能夠聽到,雖然星期日的呼吸聲確實變得平緩了不少,但是他絕對沒有睡著。
睡著之后的呼吸聲是另外一種節奏,比起現在來還要更放松,畢竟在奧赫瑪城內的時候也是隔著一道屏風同處一室的,瑞秋也有過沒能成功入眠的夜晚。
她也沒有起身做別的事情,因為她知道星期日覺淺,有個什么風吹草動的很容易醒來。
于是就只是看著天花板,靜下心來,隨后聽到他的呼吸聲。
還裝睡……
瑞秋的拇指與食指指節指腹互相摩挲著,捻動著,方才星期日主動將臉貼過來的動作遲來地沖擊著她的大腦。
一個裝e的i人做出這樣的動作來總是很好味的,因為有過漫長的在人前裝e的經歷,所以其實很好理解這個動作本身對于星期日來說并不太過為難。
硬要將其與他從前的所作所為掛鉤的話,那么大概就像是匹諾康尼要拍攝一個旅游宣傳片,或許是因為星際和平公司的砂金總監拒絕了拍攝出鏡的要求吧,所以最后男演員的任務就落到了橡木家系家主身上這樣子。
但是在并非公事公辦的場合,當一個已經習慣了在自己面前表現出更為真實的自己的i人做出這樣的動作,那就……
瑞秋聽著耳畔的呼吸聲逐漸確實變得平緩了,是她能夠確定的睡著之后,她轉過頭去看星期日閉著眼睛的樣子。
垂著睫毛,鼻梁很直也很挺,嘴唇薄薄的,因為是額頭靠得更靠近脖頸這個位置的姿勢,所以從這個角度上,更多看到的其實是柔軟地垂下去,貼著她的肩膀的頭發,嘴唇只顯得薄薄的。
瑞秋一開始就沒有將肩膀挺得很直,這會兒也沒有調整姿勢,她很輕很輕地將沒有被靠著肩膀的那一邊的手,去虛虛地點星期日的長睫毛。
進展很大啊……看起來也很順利,本來她以為星期日會堅持說自己多值夜上一段時間,等她休息好了再起來接班。
不過,有很大的可能,是他覺得后半夜會更難熬,于是打算等到那個時候再說。
總之進展就是很順利,星期日……嗯,只可惜,在她自己看來,趕進度這種事情也不能驟然加速到把什么都給干了——她好歹也是比較信奉內斂的人呢。
她看著星期日的睫毛在輕輕地眨動著,片刻間變得非常快速,像是在夢中看到了點兒什么……事情。
在想什么呢?
瑞秋有些好奇,她很好奇星期日的夢境。
尤其是……什么樣的夢境,會讓他的耳羽輕輕扇動?
她看向前頭,被燈光照明到冰塊都在反光的三月七,打了個哈欠。
三月七的狀態一如先前,看不太出來好又或者是不好。
不過,瑞秋記得三月七在六相冰之中的表情還是相當平和的,至少她的這一場“夢”還算是放松,而不是一場噩夢。
她又收回視線。
在這種無星無月的地方,人一旦手上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勢必就會變得無聊起來。
無聊的時間總是度過得非常慢,感覺好像大腦里頭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但是換到現實里來,分針也才將將走過了三五個格子。
這處地下密室只有一個入口,除了一直處于她注意之中的樓梯……
瑞秋只是做著口型,默聲在心里唱著一首兒歌:
“小皮球,架腳踢,
馬蘭開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1】
這首歌是她上輩子小時候和那些都只扎著羊角朝天小辮子的同年齡伙伴們一起跳皮筋的時候會唱的兒歌,后來聽說這首歌中或許蘊含著點兒什么秘密,不過,至少現在瑞秋就只是打算把這首兒歌當成跳橡皮筋的來用。
——在這條古老的樓梯盡頭,有一條細細的皮筋就這樣被牽了起來,不高不矮,大概是靠近在膝蓋但是低于膝蓋的位置上。
因為昏暗的光照條件,瑞秋看了好幾眼,終于在將眼睛稍微瞇起來之后看到了有這么一條細細的線。
如果下樓的人不夠小心,那么很容易就會被這條皮筋絆倒。
瑞秋倒是不擔心下一個下樓來輪換值夜的人會被絆倒——畢竟當初抽簽輪到第三個的人是黑天鵝嘛。
黑天鵝隨時可以變成非實體的樣子,她才不用擔心跌倒,倒了也不至于疼。
瑞秋設下這一層“警戒”,對于自己的成果和腦洞都非常滿意,下樓梯的時候絆一跤,這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同時,發出的動靜也絕對小不了一點。
做完這些之后,她才將注意力的大多數放在星期日身上。
大概,對于星期日這種人來說,靠在非血親之人的肩頭這樣的事情,上一次發生還是在小時候?
來到翁法羅斯之后,“潛入”旁人大腦的機會變得比在匹諾康尼的時候多了很多,瑞秋現在已經頗為駕輕就熟。
她輕手輕腳、盡量將自己能發出的動靜壓縮到了最小,一點一點將自己送進了星期日的夢境之中。
果然,她不無感慨地心想,哪怕自己曾經多次痛斥過黑天鵝窺探旁人記憶的行為,哪怕她曾經是個個人隱私保護主義者中的激進派,如今自己擁有了一樣能力的她也還是忍不住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記憶命途的同化效果真恐怖啊,聽說這種同化效果往往源自于掌管命途的星神。
瑞秋不由得懷疑起來:浮黎是不是也有點偷窺全世界的毛病?
這種習慣是否曾讓祂被星神中的一些比較不好說話的戳過冷冰冰的臉?
不過現在的她和黑天鵝還是有區別的,瑞秋同時寬慰自己,黑天鵝對所有人的珍貴記憶都感興趣,所以她會窺探好多人的記憶,但她現在只對星期日的記憶有點感興趣,至少在十幾年為期的長時間里,她也能夠保證自己不太會對別的人起同樣的興趣。
所以,論起罪大惡極、罪孽深重,她還是不如黑天鵝遠甚。
瑞秋慢慢地往下。
像是匹諾康尼這種星球上出生,又或者在這些星球上生活了大半輩子,以至于從里到外都被憶質浸泡透了,對于憶者的手段也了解的很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收斂地對于他們記憶的窺探,實則是一種暴力的“敲門”。
暴力敲門的結果必然就是屋內的人手拿大棍出來,打算“以理服人”嘛。
瑞秋不打算把星期日弄醒,因此她的動作就很輕柔也很小心,一點點撥開那些記憶的云霧,也沒有過多地看向這些——她一路沉到了潛意識的位置,這里就是夢發生的地方。
和她想的一樣,一個非常溫柔,光照還算是明亮的地方,這就是星期日的夢境的背景板。
但是不是在匹諾康尼,這里的綠茵藍天都不太像是匹諾康尼里頭能夠看到的自然風光,并且遠處的房子也絕對不是在匹諾康尼能夠看到的、相對簡單、簡樸,但是非常溫馨的彩色小房子。
瑞秋想到一種可能性:星期日小時候的家鄉。
他曾經說過,他的家鄉是因為星核之災而毀滅的,算是一個回不去的故鄉,但是他很喜歡那里,哪怕那時候還沒有被歌斐木先生收養,日子過得窮巴巴的,甚至給知更鳥用舊被子、桌子還有玩偶湊一個簡陋的小舞臺都不太容易。
而在這里爆發星核之災之前,星期日說他那時候年齡還小,所以很多關于這個地方的記憶都變得淡漠到模糊了,他只隱約記得自己的家境還算是不錯,所以才能擁有那么多可以在后來算作觀眾的抱枕。
應該就是在這個時間段了。
瑞秋倒是沒想到星期日如今還會夢到那么小時候的事情,但是會夢到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的小鳥難道不是很可愛嗎?無憂無慮的時候,什么拯救世界、什么讓所有人都過得很好的夢想都還沒有出現——憐愛了,并且是加倍地憐愛了。
倘若讓現在家族的那些成員——那些嘴里成天叫囂著要讓星期日承擔整個匹諾康尼先前所發生的事情的責任的人看到當前的場景,瑞秋覺得,他們大概也會愣上一愣,嘴里的話頭都會為此暫時停下。
這樣的小鳥能能給人帶來什么危險呢?這不是全然無害嘛。
瑞秋自己也下意識地放松下來了不少,自從來到翁法羅斯之后,因為此地、這一整個世界都沒有多么安全,所以她鮮少徹底放松下全部的心神,此時她倒是像是被放進了單獨的溫泉池子里頭。
她也站在了那些茵茵的綠草之上,腳下的草地柔軟得很,像是一條厚實的地毯。
在她自己為自己添加上的那一層小心翼翼的“防護”之下,星期日大概率是看不到她的。
瑞秋并不想影響對方的夢境,甚至于如果夢境本身沒有這么陽光而兒童向,她興許也就僅僅是瞥上一眼,隨后轉頭就走了。
所以,看不到反而正好。
她朝著前頭走了不遠,隨即就看到了幾只金色的小天使在草坪上的小小游樂場中撒歡。
腦袋后面的金色小光圈一上一下顫顫悠悠的,看著讓人心都要化掉了。
瑞秋不由得姨母笑上臉,只恨自己這個狀態下沒辦法掏手機,將來也只能走記憶的途徑將畫面導出大腦,而不能現場進行拍攝。
不過,嗯……嗯?
舊夢的回聲嗎?
瑞秋看著面前這四只舊夢的回聲,不……不對。
一共有五只。
她沒有看到星期日,只看到了舊夢的回聲,而且還是五只,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星期日也變成了一只舊夢的回聲,并且混跡在這些小東西們之間唄!
瑞秋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眼睛都睜大了:星期日啊星期日,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小鳥!居然還會在夢境之中變成金色的小天使的嗎?
甚至還會和其他的舊夢的回聲一起在小小的游樂園里面坐滑滑梯、蕩秋千甚至是拍皮球?
這也太過于可愛了一點!
瑞秋目不轉睛,像是某種犯罪分子癡漢一樣——但是,等等?情況似乎變化得有一點點快啊。
她還沒把這種其樂融融的情況看上幾眼呢,甚至還沒來得及分辨哪只舊夢的回聲是哪一只,只見這幾只金色的小天使就這么……
疊在了一起。
并且一層疊著一層,逐漸像是堆羅漢一樣把最下面的那一只像是餅子一樣壓成了薄薄一攤。
這怎么看都是在打架吧?
瑞秋挑眉,星期日……原來有童心到了這樣的程度嗎?也是……也是頗為令人驚奇了,她還以為星期日雖然回歸初心,但也只是在最終目的和口味上回歸初心,沒想到居然……
更有意思了呢。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打架的那幾只舊夢的回聲,將這段記憶深刻地記錄到自己的大腦當中去,并且準備著在之后問黑天鵝要一張空白的光錐,好讓她往這張空白光錐里頭錄刻進這一段。
一轉眼的功夫勝負就已經隱隱約約快要區分出來,因為戰斗的畫面比較“兇殘”,瑞秋也沒能很快分辨出是哪一只正在大殺四方,但有一點她非常確定,那就是其中有一只非常擅用自己的一雙翅膀。
掄圓了就朝著其他幾只的身上蓋,一下接著一下,精準地打擊著所有的“敵人”。
這些小天使的翅膀其實沒什么太大的攻擊性,一則不大,二則是厚厚軟軟,看著像是果凍似的質地,實際上也就沒有比果凍硬上多少。
勝利者大殺四方,終于從金色的小光堆里面成功脫離出來,飛到高處,找了個地方“坐”下,懷里還抱著什么東西。
看起來像是戰利品。
估計打架也就是為了這件戰利品了,瑞秋心想,星期日也有和其他孩子打架的時候嗎?看來今天這場夢的顛覆性還是挺厲害的,她已經看到多少先前從未想到會發生的畫面了?
她定睛朝著那戰利品看過去,懷疑這有可能是僅剩的最后一杯布丁,不管是焦糖口味的還是巧克力口味的,又或者是某種經典奶凍配上莓果醬……然而事實上卻并非如此。
被抱在懷里的是個布娃娃,外表很干凈,被填得非常蓬松,看得出來一直都被擁有者照顧得很好,表面一點兒凹痕都沒有,似乎是在剛剛那一場屬于舊夢的回聲們的大戰當中根本就沒有被牽扯進去的“珍藏”。
是什么媽媽親手縫制的布娃娃嗎?從星期日已知的過去不難得出這樣的猜想,然而當目光落到布娃娃的臉上的時候——
瑞秋:“……”
瑞秋:。
好吧,破案了,是她自己。
瑞秋撤回了先前關于將這一幕畫面投入空光錐中封裝的想法。
不,這個不行。
至少這個看起來臉隨著布娃娃里頭填充入的棉花而膨脹起來,像是半個發面饅頭似的臉,她不打算把它留下來。
至于說她在仔細辨認了這些舊夢的回聲之后,確定這個最后的贏家絕不是她給起了名字的那四個小天使當中的任何一個,
真要留下來了算什么?
這到底是星期日的黑歷史,還是她的黑歷史啊?
瑞秋嘆了口氣,她離開了星期日的夢境。
地宮密室仍然靜悄悄的,外頭沒有人想要進來,里頭也沒有什么突然蘇醒然后拍掉身上的冰碴子,興奮地高呼一聲“本姑娘又滿血復活啦”的三月七。
靜悄悄的空間里,只有呼吸聲規律地在耳邊響起。
瑞秋在睜開眼睛之后意識到,興許是因為夢中動作的影響,星期日的手臂此時搭在了她的背后。
松松的,沒有抱緊,觸碰都有點似即似離的虛。
哎呀……
瑞秋抬頭看了看這間密室的天花板——那盞燈沒有蓋子,光芒一樣可以照亮天花板,甚至因為火苗的上躥,天花板比起地面還要更亮堂一點。
她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幅很典型的翁法羅斯畫像。
翁法羅斯的藝術水平著實有些令人驚訝,它們的雕塑藝術已經非常優秀了,但是在繪畫方面卻非常平面,看起來像是某種剪紙藝術的布面拼接。
怎么說呢,相對來說,它就比較抽象。
瑞秋先前沒太注意這張圖——黑天鵝也沒有注意,星期日倒是抬頭看過兩眼,但至少到現在他都還沒有說什么。
但是現在看看,這張圖也挺有意思的,上面的顏色已經隨著時間的逐漸過去而變得斑駁,不過仍然能夠看到其中一個少女的發色是三月七的那種粉色。
事實上,這個形象就是三月七。
而在她的對面,是一群個子起碼有她三倍多高,身形瞧著也很不有機生命的敵對勢力。
仔細看看,其實智械的形象還是挺明顯的。
所以,當初的三月七其實還和智械打過一架嗎?
瑞秋掃視到畫面的角落,她看見了一些零散的機械零件。
——不得不說,雖然在繪畫技術方面,翁法羅斯的技法似乎有些落后整體的藝術水平,然而在記錄方面還是真切且準確的。
瑞秋又盯著這副畫看起來,因為她注意到在其中一個智械的胸口里,似乎有一朵藍色的光芒,顏色沒有那么深,淺淺的,里頭混合了大量的白色礦物顏料。
但不是火焰,它沒有躍動的樣子。
倒是……更像是六相冰。
*
星期日大概是在后半夜到來之前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這個區間內醒來的。
他并沒有睡上太久,不過因為是這樣的睡姿,所以耳羽尖上的兩片羽毛在臉頰上壓出了一些不算很深的印子。
瑞秋這時候已經不在看天花板上頭的畫像了,她的生物鐘倒是頗為穩定,這會兒是她平常睡覺的時候,眼睛眨的速度比起平時來要快上不少。
在感覺到肩膀上本來就不重的壓力陡然一輕之后,瑞秋反應慢了半拍地轉過頭,隨后動作超級自然地將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團被疊成了枕頭樣子的圍巾往星期日的肩膀上放了放,下一秒就靠了上去。
眼睛閉得很快,沒有半點謙讓“我再守一會兒,要不你接著睡”的君子風。
圍巾的這一端還很暖和,瑞秋瞇了瞇眼睛,感覺那些已經被睡得很和順了的絨絲正服帖地承托住她的臉。
片刻之后圍巾的另一端就被蓋上來了,也還是暖和的。
似乎帶著一點發甜的味道,聞起來有一點點像是無花果。
唔……好像背包里放著的唯一甜食就是無花果——這東西曬干之后可太經得住存放了。
第78章 盤外招
無花果的香氣很能讓人安安心心地入睡。
瑞秋在睡夢中換了個姿勢。
她將臉埋在了疊起來的圍巾枕頭里。
這個姿勢某種意義上可以和正在就讀高中,因為晚上要寫大量的試卷所以睡眠時間相當稀缺,唯獨在課與課之間那短暫地間隙之中,將腦袋壓在書桌上的少許恢復姿態可以劃上等號。
在這種姿勢之下,一些原本應該自然披落在身后的頭發也會被翻到面前來,像是加長版本的劉海,很容易造成類似貞子的特效。
星期日指尖挑起一縷沿著他的手臂往下垂的卷發,放回瑞秋的肩膀之后:對于卷發來說,早起的時候頭發要是亂得厲害,光是梳理通順都需要蠻長的時間。
先前,在確定了輪班的時間先后之后,黑天鵝確實在這間地下密室中停留了一段時間。
不過,黑天鵝的留下并不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星期日……
他的確向對方表達出了“請暫留步”的意思。
想要讓一位憶者覺察到自己的言下之意并不困難。
黑天鵝始終都在觀察著四周,她已經將看看四周有沒有什么優質的記憶這個習慣養成到了潛意識里頭去。
當然,提供幫助也同樣是這位好心的憶者的一個習慣。
在旁人差不多都來到地面上了之后,黑天鵝懸浮地坐在半空,仍然擺出了一副可靠的導師的姿態,就差說出一句“說出你的夢想”。
最開始的開口有點困難,然而說著說著也就不再覺得了,星期日想要詢問的,其實是關于在某一次“意外”,也就是他自己短暫地占用了一只舊夢的回聲的感知之后,因為當時所經歷的事情,而變得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他會懷疑自己是否下意識地占用這些舊夢的回聲們的感知——他倒是沒說先前已經感受到了的一些,在他看來并不應該被自己知曉、感覺的五感。
不過沒說不代表黑天鵝覺察不到,在來到翁法羅斯之前她就已經是一位很知名的四處給人用牌占卜的“話療大師”了,見證過的愛情比起一般的紅娘還要多,這種情況之下,在她面前臉稍微紅一下又或者是某個抓耳撓腮甚至只是調節發型的小動作都會直接將本人的“底線”透到黑天鵝面前。
她于是神秘兮兮地笑,保持著剛出場那會兒的超高逼格,先對星期日說這一切正常,她見過太多比這情況嚴重太多的人,但是那些也都很正常。
隨后,她說自己會幫幫忙,而后就消失、去往地面。
從后續的發展來看,她大概是對瑞秋說了些什么——然而究竟說了什么,以至于開始讓他懷疑黑天鵝想要給出的“療法”是什么通過增多接觸而讓他脫敏的設計?
星期日捏了捏在醒來之后才覺得因為被壓到從而血液流動不暢,直到現在都還有些發麻的耳羽尖端。
雖然也不是大事,他卻很難免地無法不對他所不知曉的黑天鵝那番言論而生出些許惴惴不安的情緒。
——哪怕,它看起來真的還算有效。
*
“哈,總算是進來了。”
黑塔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這么平易近人到了甚至有些不太符合黑塔氣質的動作,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刻才會很偶然地出現了。
“黑進魯珀特一世的臨時實驗所……哎呀,還真是不容易。”
畢竟是又一位成名已久的天才留下來的題目,黑塔最近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將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時間都投入到“如何進入這個只在程序意義上存在,在翁法羅斯的空間中甚至無從尋覓的天上”這個問題上頭來。
現在總算是成功了,她成功在列車的觀景車廂,這個總體來說算是最寬敞的地方投放下了這段“數據”,魯珀特一世的實驗操控室本身就是一段數據,這樣的設計,放在那個年代,著實是無愧于天才之名。
黑塔回頭看了看她身后,衣著考究的螺絲星君主:“螺絲?”
黑塔并不是很擅長程序編寫,所以還特地將螺絲咕姆請了過來做為后援,不過等到螺絲咕姆來到星穹列車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將整個破解過程處理得差不多了。
螺絲咕姆脾氣很好,并沒有說什么“看來我這一趟就是白來,而黑塔女士甚至不會為我提供一杯機油”之類陰陽怪氣的話。
他很端莊地站著,等待著黑塔將這條破解出來的數據猛地一張,在整個觀景車廂中鋪開。
姬子已經被黑塔請去了派對車廂等候,畢竟是魯珀特的實驗室,安全性完全得不到保證,這種令使之間跨越時間的切磋,就交給令使來完成吧。
黑塔:“準備好,螺絲,要是有什么有意思的東西,或許你這個智械如今的君主還能繼承一番呢。”
螺絲咕姆:“那樣的話,公司高管們就該睡不著覺了。”
黑塔:“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要說,公司有意見?算了吧,他們自己恨不得能夠把魯珀特一世的遺產全部打包帶回去呢,第二次智械戰爭,不就是他們自己的手筆?”
最后的“手筆”這兩個字被分開念了出來,黑塔朝著邊上側身一步,一道灼熱到了發紅的攻擊從她身邊切過,空間中預留下一些扭曲的氣流。
“看,我說什么來著?給你的好東西來了。”
黑塔朝著那些突然出現的機械造物看去,從上到下掃視一遍。
“最常見的那種智械,被植入了反有機方程式。”
鏡子出現在黑塔面前,從鏡子中搖晃出來的、像是鐘擺錘卻本質上是個巨大鑰匙的這一下攻擊穩準狠地撞在了這只智械上頭,金屬與金屬的碰撞聲再清脆不過。
“螺絲,來處理一下,這可是你們智械內部的問題,我就不插手了。”
她輕快地跳到了另一邊,將這兒的戰場留給螺絲咕姆,突然就被轉讓了所有仇恨值的螺絲咕姆:“……”
他輕輕嘆了口氣。
另一邊的黑塔正在螺絲咕姆給她創造出的安逸環境中快速破解著當初魯珀特一世設計的后臺。
這位機械帝皇還是比較驕傲的,天才俱樂部里也著實沒有出現什么完美而沒有任何缺點的角色,而魯珀特一世擁有的缺點也是很常見的一種:
自負。
自負到覺得沒有人能夠找到這個純粹由數據編寫的實驗室,自負到覺得自己的反有機方程式能夠很好地護衛著他的成果,又或者,干脆是自負到覺得自己不會死去。
總之,黑塔并不怎么困難地找到了代表著翁法羅斯的程序所在。
“好了……就是這里。”
黑塔自信地笑著,抬手拉開了一個懸浮電子屏,隨后在密密麻麻的文字當中快速下拉,到某個位置的時候終于將速度稍稍放緩。
一個世界最初的模樣,最初的設定,現在就被放在她的面前。
“沒錯,就是這樣,讓我來稍微加快一點你們的進程吧,好了。”
她隨手關上這個懸浮電子屏,拍拍手,一撩長發:“我果然是完美的天才。”
另一邊,螺絲咕姆將最后一只智械體內的反有機方程式剔除,看著這些曾經被無情改造的無機生命倒在地上,像是恢復了還沒有被賦予生命時候的樣子。
他抬起頭:“請原諒,黑塔女士,我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尚且僅限于‘翁法羅斯’這四個字,驟然被你邀請到這里,邏輯:就算是博識尊也無法從空無中得到答案。”
黑塔驚訝:“我沒有告訴你嗎?”
她睜大眼睛,片刻之后想起來:“好像是沒有——但是沒關系,很好理解的,我只是把先前那幾個輪回當中成功的案例復制黏貼到了當前的這個輪回當中來。”
“沒辦法,我原本想直接寫他們成功獲得了十二火種,但是,輪回的主動權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被從這個控制室中奪走了。所以,我就只能在一些這兒能夠記錄的事情上動手——既然是已經發生過的,那么再發生一遍,又或者說,是將過去變成現在,總歸沒問題了吧?”
動不了人,那就動事情——反正總有點數據是可以在后臺操控的。
“很武斷,對吧?但這正是現在的翁法羅斯所需要的。”
黑塔看向手機。
自從上次將三月七和瓦爾特運送到了翁法羅斯之后,她就用相似的方式在世界之內與世界之外建立了兩套聯通的基站。
所以,現在的翁法羅斯,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和星際逐漸開始接軌的翁法羅斯,只不過這個進程尚且非常緩慢,而絕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而已。
“看,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想法。”
她雖然將屏幕對著螺絲咕姆,自己卻在念著上頭的文字:
“讓末日提前,加快到輪回到來的瞬間,那時候所有不方便說話或者是不想說話的人總歸會有所動作——如果他們不愿意說,那就逼著他們去說,反正做為世界之外的人,世界之內的邏輯關系影響不到我們。”
“既然在翁法羅斯的預言里頭,十二枚火種的齊燃可以在世界毀滅的時候暫時抗過毀滅的瞬間,支撐到新世界的到來,那么換個說法,是不是出現了十二名點燃了火種的黃金裔,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
黑塔停頓了一下:“抱歉,我忘記了,螺絲,這一段你也不知道。”
螺絲咕姆:“……”
算了,習慣吧。
*
瑞秋發誓她一開始計劃好的是早上剛剛醒來的時候,趁著自己還半夢半醒那會兒,嘗試著從靠著肩膀睡變成膝枕。
她在規劃的時候太驕傲了,往昔用來在學習上哄自己的話這會兒很真心地在腦子里講出來:天啊,我可真是個天才。
然而睡前看著天花板上的圖畫太久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規律還是影響她太深,她在夢里都還在思考著這副畫以及為什么它會出現在這里:尤其是這些智械看起來與十二泰坦中長得像是智械的那些也完全不一樣……
人在夢里思維會變得更快也更縝密一點,多少人都是在夢里解出了原本苦思冥想而不知如何下筆的數學題的。
瑞秋在等待著夜半到來的時候,已解決自己從火種開始盤起過一遍了,她盤算著火種當中還有哪些看起來下落不明,也不確定有沒有能夠繼承火種的黃金裔。
其實還有很多無法確定,但是有一點確實很讓人好奇:
塔蘭頓。
塔蘭頓的火種很早就已經被點燃了,象征著均衡和商業貿易的泰坦早就已經離開了命運三相殿甚至死亡,此事有歐洛尼斯為證,假不了一點。
依賴于星網進入翁法羅斯的事實,在最近的這幾個小時里,其他用著手機而不是傳信石板的人的消息都變得流通了起來。
星那邊將丹恒和輪回還有大地泰坦火種的信息都發了過來,連帶著的還有一長串的感慨尖叫,表達出來的核心觀點就一個:
她的游戲!
在鴿掉了整整一個版本的游戲之后,她總算可以回歸,并且從郵箱里把自己所有沒能領取的月卡獎勵領完。
然后,以回歸老玩家的身份去領一份她錯過了這個版本的補償。
星先前已經為自己所錯過的那些抽卡獎勵哀嘆過了,所以此時剩下的就是一次性領完全部的獎勵,然后開開心心地開始抽卡的快樂。
她說有可能是因為游戲公司本性如此,也有可能是因為游戲公司背后的公司就是如此,總之曾經她天天上號的時候回回保底吃滿,但是在冷放置了一段時間之后,居然在上號的第一個十連就出了金。
在補齊了大地泰坦以及死亡泰坦,以及確定三月七應該會直接去接過歐洛尼斯的火種之后,三個,阿格萊雅那邊已經確定了情況的有五枚,從她自己、緹寶、萬敵和一個據說在賽飛兒的點燃了扎格列斯火種的貓女,到一位正在嘗試著點燃法吉娜火種的女士,這里總共有八枚。
刻法勒的火種點燃黎明神機,艾格勒的情況先前也大概有所確認,瑟希斯的火種在未來的白厄手上——如今仍然完全沒有信息的,就是塔蘭頓的火種。
這枚火種的下落現今在何方?
瑞秋沒想出什么好辦法,但是她知道可以讓黑塔女士去一力降十會,只要從程序設定的層面上將這顆火種弄到手了,那它也就是到手了。
至于怎么到手的,那你別管。
她在入睡之前給黑塔發了這條掀桌子的計劃,在夢中仍然還在想著和火種有關的事情,想著想著她有了個很瘋狂的猜測:如果塔蘭頓的火種雖然沒有執掌者,卻一直在被人使用,甚至于就連三月七是怎樣離開翁法羅斯的,都和這枚火種有關呢?
天花板上的畫面再次放大了,這一次聚焦在那顆看起來像是六相冰的冰種的東西上。
六相冰,還有純美星神的鏡子的碎片,全都是從天外來的,還有這些智械……
人在夢中的羅輯思維往往是跳躍的,瑞秋確定地知道自己在夢里面猜測了個什么答案:既然塔蘭頓的火種是來自世界之外的,是魯珀特一世準備的真實的力量,那么對于它來說翁法羅斯之外的世界,想必也是能夠影響的吧?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這種脫胎自均衡的力量,本質上已經為翁法羅斯的內外交換提供了相當多的幫助呢?
這種可能性一旦開始思考就很難停住了,尤其是在發現各方面都能夠用一定的邏輯說通之后。
于是瑞秋在一覺醒來之后第一個反應就是趁著夢中的記憶都還足夠清晰也足夠堅固,將其完全地復制了下來,存儲在命途的力量維護之中。
夢被忘掉的概率不小,但是正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錄下來了,被忘掉的概率只會無限縮小。
下一件事情,就是給黑塔女士發消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快速完成了這些事情,將該發的消息發掉、把要確認的信息確認掉、等待著黑塔女士給她回復……做完這些大約占用了她五分鐘左右的事情之后,瑞秋突然想起來:
啊,我好像還有一個先前已經準備好的計劃來著。
然而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就算她想要假裝自己方才只是突然爬起來夢游也不可能了——她又沒有夢游這個毛病,現場也不能硬裝啊,星期日都知道的——裝作沒睡醒也不行,畢竟剛才那么條理清晰地發出去的消息已經足夠證明一個人的清醒。
哦吼,完蛋。
瑞秋閉了閉眼睛,這次閉眼的時間比她以前用來表現自己“實在是沒眼看”的時間都要更長一點。
沒辦法,對自己的絕望情緒總歸會更強烈一些,瑞秋緩緩地睜開眼睛。
此時此刻,哪怕知道這是個絕對不理智的主意,她也開始思考自己是否也要去向黑天鵝請求一份支援。
偉大的戀愛情侶庇護神,全知全能的占卜牌手黑天鵝女士啊,請您收下一首《朝你大胯捏一把》做為祭品,然后賜予您的幫助吧!
*
兜帽丹恒抬頭朝著天空看了一眼,他的覺察敏銳程度要遠遠高過在場的任何一人——當然,也包括那條龍。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傳送門。
還好,此時他們所身處的也是一片沒有人的荒郊野嶺,倒是不存在什么被不應該看見的人看見之類的問題。
兜帽丹恒:“應該是天上的力量在影響……有可能是黑塔女士。”
他率先走進了這道傳送門當中,星半點沒猶豫,她直接就跟上了。
遐蝶抬頭看了一眼骨龍,她知道骨龍此時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遐蝶微笑起來,她輕輕拍了拍骨龍,隨后也走進了這道傳送門當中。
黑塔女士親手所開的傳送門——兜帽丹恒,又或者說是丹恒,在過門的第一時間就確定了這一點,這個傳送門是通往未來的,而且是一個和穿越之前不一樣的未來:很顯然星身邊的迷迷做不到這一點,而瑞秋至今為止尚未找到一首讓她倒退十萬年的歌曲。
兩個丹恒不能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個地點,并且還互相看到了對方的存在,而本來兜帽丹恒也確實代表著一段記憶以及在不朽的庇護之下強行從翁法羅斯的數據庫當中搶奪了一部分的數據所捏塑而成的身體。
而在兩者融匯為一的時刻,阿格萊雅產生了片刻的恍惚——同樣產生了對應感覺的,還有緹寶和萬敵這兩個已經成為了半神的存在。
當然,還包括另一個被在同一時間,像是強行傳送到了這里來的,身后拖著一條靈巧的貓尾巴的少女,她警惕地看著阿格萊雅:
“怎么回事?你們什么時候——”
在看到現場她不認識的人之后,少女的聲音瞬間輕了下來。
“因為火種的影響,他們更多地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所以,剛才的影響對于他們來說其實不算大——你看,這個被分出來的丹恒記憶其實還可以選擇拒絕呢。”
黑塔一只手撐在腰際,另一只手托著手機,正在回復消息。
黑塔單手打字的速度也不慢,雖然一般情況下,她更傾向于讓黑塔小人xx號來幫自己打字:塔蘭特的火種?沒注意,我現在去看一下
黑塔:三月七情況如何?醒了嗎?
她看到一張回復飛快的消息,一張照片的正當中有兩塊冰,體積比起先前黑塔記憶里的樣子是小了兩三圈,但是小得也不算太多。
黑塔:“……”
emmm,現在的進度比她想象的要慢上一點,但是問題不大,她非常自信地開始打字回復:沒關系,時間這邊我可以繼續幫你們維持住,等什么時候三月七醒了再說
螺絲咕姆在一旁將她發出去的消息全部收入眼中。
其實哪怕是在智械里頭,窺探旁人發出去的消息都是一件絕對不禮貌的行為。
而螺絲咕姆向來紳士。
不過反正是黑塔嘛,這些玩得到一起去的天才在彼此之間交流的時候不會太過遵循世俗意義上的各種評判標準。
螺絲咕姆:“頭一次見到你這樣親力親為。”
黑塔回頭,大大方方地對著他翻了個白眼:“如果你樂意接手的話,螺絲,我會給你送一面樂于助人的錦旗的。”
第79章 歐洛尼斯,一臺計算機
時間流淌在靜止中。
靜止、靜止、靜止,但是時間仍然在她身邊流逝著,像是一尊石頭被放在了河流中央。
河流并不很深,所以水流并不足以淹沒她,只是在她的臉頰邊上,在她的耳朵邊上,她感覺到時間的流淌是如此的明確。
水聲當中混著很多四周的聲音,三月七聽到自己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都像是隔著什么,但是話語當中的感情卻又深厚到哪怕連說了些什么的字眼都無法弄清楚,卻能夠異常清晰地感覺到他們正在為自己焦急。
三月七很想說自己沒關系,只不過就是有點冷,但是這話也說不出口——在陷入冰封之前,她的虛弱狀態已經是有目共睹,三月七知道自己說出來安慰大家的那些話其實根本就沒什么人相信。
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壓力正在逐漸變大,她掙扎著想要起來,但是她完全沒有半點動起來的能力。
她聽到他們喊來了黑塔女士,感覺到了黑塔隔著六相冰層對自己的敲敲打打,她好像還評價了兩句什么——也不知道是評價她這個美少女還是六相冰,又或者是翁法羅斯。
她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雖然閉著眼睛,也聽不太清楚四周的聲音,由是無法確定到底過去了多久的時間,但是三月七自己也很是心急:
姬子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急得快要吃不下飯了吧?
可惡,快醒過來啊!
哪怕她經常在聚餐的時候臭屁,說如果哪一天自己沒有回來吃飯,大家寧愿忍著餓,或者用小餅干稍微墊一墊肚子,也一定會等她回來了之后一起吃——但是,這也只是自己昂首挺胸驕傲上一小會兒時間的事情。
總不能真的讓大家這樣憂心忡忡地等待著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翁法羅斯附近待的時間更久了,三月七逐漸覺得自己的反應變得越來越慢,有時候一件事要想上好久才能夠反應過來。
所以,當她逐漸覺得自己好像比起先前要靈活了一點,至少大腦思考的速度比起先前來要快上一些的時候,在三月七自己的感知里,她感覺自己好像才剛剛經歷了一次大動干戈的搬遷。
具體是因為什么原因,大腦還沒來得及處理。
她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在這里,她竟然也不怎么覺得自己身上發冷了。
然后,好像有什么東西開始逐漸流向她了,河流之中的石塊感覺到,流淌過自己的不僅僅是代表著時間的水流了,水流中還有魚,靈巧地游過她的身邊卻又停下來,在她的耳邊湊一湊,隨后很奇妙地進入她的身體。
她感覺到自己正在往回走,就像是先前她還在仙舟的時候,去找符玄太卜用窮觀陣為自己尋找過去的那會兒一樣,但是這一次與先前不管怎么走都還是在短暫的范圍內循環著的情況不同,她確實看到了一些被列車撈上來之前的情況。
就像是倒放一樣,但卻不是從她重新退回六相冰中開始,而是從她自己將一粒淺藍色的種子握在手中開始的。
六相冰爬滿了她的身體——三月七有些愕然,六相冰難道一開始就是她自己的東西嗎?那為什么這東西逐漸開始覆蓋自己的身體,她卻半點也控制不了?
奇怪……
過去仍然在涌向她。
她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哇,三月七心想,星被捅了之后獲得了存護的力量,丹恒被捅了之后戰斗力直接飆升到了列車正數絕對第一,目前僅與幾乎沒有出手機會,實力撲朔迷離無法確定的帕姆之間有一點兒薛定諤的爭議。
她三月七不用被捅也能變得超厲害!
三月七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現在是她和丹恒都掰手腕時間!
但是過去的她似乎并沒有那么快樂,至少和她現在沒心沒肺的樣子不怎么一樣,有很多事情要發愁,還因為一個非常高高在上的身份而不得不在一些場合板著臉裝正經。
可是她還是她誒,三月七的本質從來都沒有變過,三月七想了想自己和星穹列車一起行動的這幾年,雖然過往的記憶正在越來越多地涌向她、占據了更多的比例,用更長久的年份影響著她,但她仍然覺得……
就像是丹恒那樣,發生在來到翁法羅斯之前的故事,都已經是過去了。
在上車之后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啊。
她看到過去的自己為了很多事情發愁,要不是身邊還有一塊鏡子碎片給她講著世界之外的故事,對她訴說著天外無限的可能,讓她仍然相信著翁法羅斯不至于那么糟糕地失去一切希望,或許她那時候就要變成一個被責任和壓力弄垮的可憐小三月了。
還好還好,現在她已經是星穹列車的三月七,而不是翁法羅斯的粉霞天女,哪怕三月七并不討厭翁法羅斯,也在這些記憶中找到了一些歸屬感,但是星穹列車才是一輩子的家啊,就算隔著一層長長的、被六相冰隔絕的疏離感消失,她覺得自己到底也還是很難再變回以前那個人了,三月七新生在星穹列車上,而她的名字就是這新生的證明。
不過,她還有些意外地在這些先前的記憶當中找到一些和星穹列車有關的內容。
來自世界之外的鏡子碎片給她講了很多很奇妙的故事,其中就包括了開拓星神阿基維利的星穹列車是怎樣串聯起不同世界的。
當時的她就已經對那些故事心馳神往了,甚至還問過鏡子,如果星穹列車有朝一日來到翁法羅斯,是否能夠幫助這個世界解決他們最根本的危機。
她又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同伴的聲音。
冰層似乎變得薄了一點,外面的聲音變得比先前清晰了些許,她聽到黑天鵝在抱怨著什么,片刻之后她還看到了瓦爾特。
還有瑞秋和星期日——她聽到這幾個人在聊和時間有關的話題,冰層變得越來越薄了,她能夠聽得也越來越清楚,他們在討論著翁法羅斯的時間,以及一些相關的事情,還說到了黑塔女士。
似乎他們正在計劃著什么,大概是一件對于翁法羅斯來說的大事,他們現在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分個先后地去往某個時間點。
畢竟總歸是要有人留下來照顧她的。
三月七覺得很不好意思啊,在星穹列車上的時候她確實也是被照顧的那個,在星上車之前往往是瓦爾特和丹恒兩個人照顧她一個,后來星上車了就變成三小只同行,丹恒非但沒有了幫手,甚至于要看住的人又多了一個,一時間壓力倍增。
現在又要被大家照顧了。
三月七的記憶這會兒其實已經快要找完三分之二了,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是怎樣獲得六相冰的這一段記憶,也對于自己為什么會被冰封有了猜測。
她很想對外面說“你們都去吧,我很好,放心,讓我一個人在這里,六相冰能保護好我”,但是人仍然在冰里,想要說話也張不開嘴。
三月七心想這會兒要是能有黑天鵝的能力就好了,直接把對應的信息投放到每個人的腦袋里去,只可惜她不能夠。
嘶,但是,似乎有點兒不一樣的可選。
三月七想起來先前在折紙大學筑夢學院學習怎么打灰的時候,有一門體驗課的內容就是怎么在墻上涂鴉大幅的裝飾畫。
當時她好像就調動了六相冰凝結出來了個什么東西。
更重要的是,六相冰的凝聚既不需要動嘴,也不需要動手,只要心念合一,全神貫注。
三月七大腦里頭的小人頓時眉開眼笑,就差自己抱住自己來上一句“哎呀小三月,你可真是個機智的小天才”。
于是,片刻之后,瓦爾特看著六相冰冰層之上浮現出來的“你們先走吧,我之后跟上,放心啦,告訴我應該去哪里就行”這幾個字,抬手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隨后又重新將眼鏡推了上去。
很清晰,很明顯,字跡甚至非常工整,比三月七平常自己手寫的還要更好看一點。
在筑夢學院的賽博打灰生涯果然沒有白費,她對于六相冰的掌控程度也著實令人贊嘆。
要是能在別的事情上也如此精益求精,做到最好……嗯,那她就一定不是三月七了。
瓦爾特嘆了口氣:“看來小三月的情況不錯,但是,她現在這樣……”
黑天鵝抽動了兩下嘴角:“我想,三月七小姐她不一定知道自己應該去哪里。”
于是三月七所在的那塊六相冰上又浮現出了一行全新的字跡:沒關系,我聽到了!黑塔女士已經聯通了翁法羅斯和外面的信息傳輸!我可以直接給黑塔女士發消息!
一連用上了那么多的感嘆號,甚至光是看著這些標點符號就能夠感覺到三月七平常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滿滿元氣。
怎么說呢。
也不是不行,甚至是當前情況下最好的選擇,畢竟還有一些事情是需要多方互通消息之后才能準確地給出決定性判斷的,況且推動末日快速到來這樣的決定,如果沒有和旁人商量過而一意孤行,怎么看都不是很好——只不過這樣是不是多少有點不尊重黑塔女士了?
好端端一個天才俱樂部的成員,突然變成了負責開門的肯定不合適,一直在后臺幫忙看著情況如何……
瓦爾特感慨道:“或許,的確可以拜托列車長多做幾個列車鍋送去黑塔空間站了。”
當然,他知道黑塔本人想要的肯定不是列車鍋也不是帕姆派,而是好好把帕姆和列車研究研究透徹。
但是帕姆是列車長,哪有把列車長送出去的道理。
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也……也行吧。
瑞秋看到這兩行字,倒是愣了愣,她沒有立刻答應這就讓三月七一個人慢慢來的要求,而是直接對著這塊尺寸小了不少的六相冰問:“小三月,你還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翁法羅斯的嗎?”
六相冰上浮現字跡:記得記得,怎么啦?
嘖,看看,這溝通效率也沒比說話差多少。
瑞秋繼續問:“通過什么辦法呢?”
六相冰上的字跡:公平之秤的火種,當然這不是我的主意,是當時命運三相殿大祭司的
字跡:大祭司說在鏡子碎片出現的時候,他面前的一份水果祭品消失了,他怎么著也沒有找到,并且覺得也不會有什么人用如此通天的手段就為了拿走一盤不怎么值錢的水果祭品,因為這件事關系到底還挺多,所以大祭司還特地向永夜之帷確認了這件事并不是翻飛之手心血來潮。
字跡:最后大家猜測什么東西進入了翁法羅斯,就要將隨機的某樣東西置換出去,他們進行了很久的嘗試,最后召喚出了一群智械,哎呀,我現在才知道那是智械!
看來,和魯珀特一世的翁法羅斯試驗場操控室脫不開關系了,這些智械……很有可能就是從那里被傳送過來的。
字跡:六相冰也是從那里獲得的,我現在想起來了,其實我早就學會怎么用六相冰了,而且操控得很好呢,在翁法羅斯這邊會不自覺地被凍起來大概是因為
她的字是一個一個凝的,速度很快但也有先后落差,到這里的時候突然聽到正頭頂傳來一聲格外響亮的雷聲。
要不是這個遺跡已然只剩下了地下的部分,四周都是泥土,著實很難再怎么被撼動了,估計這會兒等著他們的就是地動山搖。
瑞秋先是向上一抬眼,黑天鵝飄了上去,隨即她低頭——看到六相冰上的字跡補全了方才沒能寫完的句子:——大概是因為我現在已經變成了個叫什么來著,黑戶嗎?反正就是,久遠的通緝犯回到了老家。
字跡:六相冰是我的潛意識操控了用來保護自己的,只要我看起來像是死了,就不會被這個世界針對
字跡: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是這樣哦:D
字跡:誒,怎么就突然不劈了?我還在等下一道呢!不應該啊,理論上來說它發現我了就不應該停下?
瑞秋說:“黑塔女士。”
*
“三月七應該是快要醒過來了吧。魯珀特留下的程序對她的排斥可是真不小。”
黑塔熟練地刪掉了一行紅色的報錯,用鞋跟踢了踢一旁螺絲咕姆的鞋跟:“幫我想想,這個地方可以改點什么。”
這時候她在程序這一道上的不熟練就體現出來了,天才俱樂部的成員們各自的智商都已經到了沒有什么學不會的地步,無非是想學或者不想學的問題。
這時候唯一能夠區分出他們在某個領域的高下水平的,也就只剩下了他們是否在這一方面專精。
很顯然,螺絲咕姆,雖然不一定是天才俱樂部當中最擅長程序編寫的一個,但是從先前和銀狼打交道時候的表現來看,他一定比黑塔更擅長一點。
況且這還關系到整個世界的運轉什么的——總之,讓更擅長的人來就好。
人格健全形天才從來都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生出意見。
螺絲咕姆看了看上下的程序編寫,很快在上頭重新敲了一段代碼上去:“還有什么別的需要我修改?”
黑塔低頭看了看運行如常的程序:“嗯……暫時沒了,說起來,你真的不去研究那些魯珀特一世的遺產,該不會真的是因為你正得發邪吧?”
反正她是絕對不相信螺絲咕姆會打算讓這些東西落入公司手中的。
螺絲咕姆:“已經將數據傳輸回我的實驗室了,黑塔女士,在你方才忙碌的時候。”
黑塔挑了挑眉,片刻之后輕輕“嘖”了一聲:“回去也給我傳一份,我也要。”
螺絲咕姆:“這是自然。”
*
外面……好像針對她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看起來黑塔女士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啊,三月七心想,而在她意識到了這一危機其實已經解除得差不多了之后,她發現自己身上的冰層快速地消融了。
潛意識里的威脅解除了,剩下的就只有她對于六相冰本身的操控熟練程度,三月七已經想明白了:為什么將她和自己過往的記憶放在一起,六相冰會逐漸融化?因為只要扛住了最開始的世界威脅,那么當記憶和身體重新融合,翁法羅斯的世界機制將會發現她已經不再是一個被懸賞的嫌犯,這種比人機還人機的機制立刻就會停下對她的追殺。
而現在,雖然她的記憶和身體還沒有徹底融合,不過效果已然表現得差不了多少。
于是——
“當當!”
隨著冰層像是一只衣柜那樣雙開門著快速打開,三月七從其中跳了出來,還是原先那個超漂亮超元氣的美少女。
美少女三月七擺了個適合拍照的姿勢:“堂堂滿血復活!”
瓦爾特看著她的模樣——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生怕漏掉半點她故作堅強的證據——隨后輕輕地笑出了聲。
“丹恒和星一定很想你了,小三月。”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三月七摸起來仍然有些冰涼的肩膀。
“出發!”
*
“是這樣的!雖然在我的那個時候,泰坦中的絕大多數都還是智械,但是很多的智械已經開始磨損了。”
三月七從這段粉霞天女的記憶當中找回的可不僅僅是戰斗的技巧,更是包含了相當多的當初辛密。
在她了解到當今的翁法羅斯現狀,以及歐洛尼斯在看到了她的相機之后竟然有些失態地喊出了“母親”,又對著浮黎喊“天父”,差一點就把她和浮黎完成了一次拉郎的故事之后,三月七先是貢獻了一張能夠做為表情包的臉,隨后從看到她后故作姿態,半點沒有丹恒那樣“直率地表達很高興見到她這一表情”的星手上搶過自己的照相機,再然后,她帶著些許回憶,說:“我有可能……還真的認識她。”
在諸多智械模樣的泰坦之中,歐洛尼斯是一個特例,和瑟希斯這種長成了一棵樹模樣的泰坦也不太一樣,她長得像是一只迷你版本的博識尊……的發光零件。
一團藍色的光,中間格外亮上一點,至少以星對于這個宇宙的了解程度,她是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之外有什么長成這副樣子的生靈的。
說到這里,三月七的表情有些奇怪:“其實,歐洛尼斯是和六相冰一樣,被當初的我們借用塔蘭頓的火種,從世界之外交換到這個世界來的。”
這一消息毫無疑問對于阿格萊雅之類的翁法羅斯本地人(備注:只擁有當前這一輪回記憶的存在)造成了挺大的沖擊。
一直以來他們都有著不被允許窺探天外的禁令,但是誰能想到:原來十二位泰坦中也有個是從天外來的嗎?
“如果是你們說的這種情況……”因為將以前的記憶拿了回來,所以現在莫名變得比先前瞧著靠譜不少的三月七這會兒聲音都變得聽起來更成熟穩重了,“我感覺應該是當初從天上掉下來之后就失憶了的那個……額。”
她突然想到了點什么,臉頰猛地一紅,隨后支支吾吾地并不是很能將自己想起來的東西說出口。
“它……嗯,你們都知道的,當時的翁法羅斯還沒有和外界聯通,很多東西我們都不是很了解……”
因為網絡已經接通,于是可以在此地享受隨時隨地的網絡會議在線的黑塔沒什么閑工夫等著來個人給出猜想或者答案了,她同樣是冷酷的,完全沒有給此時正在支支吾吾的三月七留下什么保留顏面的機會。
黑塔的聲音徑直從手機屏幕后頭穿出來:
“還記得在曾經的輪回當中,排除萬難后進入了翁法羅斯的那個惡兆先鋒嗎?她和當初的那些智械們一起擊毀了一些天上的操控室部分,畢竟翁法羅斯也是個天體嘛,那些飄浮在天外的東西,當然會和在普通天體四周散落的東西一樣,變成宇宙垃圾了。”
魯珀特一世在程序設計方面的天賦的確是堪稱無人能出其右,現實和虛擬的邊界被祂模糊了個徹徹底底,一個操控室,既可以是隨時隨地用代碼調動出來的虛擬空間,也可以是翁法羅斯世界之上,靠著某種“世界規律”的溯源而找到的實體空間。
黑塔在心中感嘆了兩聲,并未表現在臉上或者聲音里。
“那個地方畢竟是魯珀特一世的操控室啊,怎么可能沒有幾臺機械設備——當初他們一起打下來的一臺計算器,在太空中飄浮了很多年,最終被置換進了翁法羅斯世界,也因為附著了大量的世界數據,所以在進入這兒的時候獲得了人格。再后來,人格被粉霞天女帶大,并且接觸到了記憶命途,做為后天生成的智械走上了記憶命途。”
“所以,現在還覺得歐洛尼斯像博識尊只是個巧合嗎?”
第80章 原初白厄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結果:
三月七會非常輕易地從歐洛尼斯那邊獲得永夜之帷的火種。
事實上,黑塔女士用一點也不神秘兮兮的語氣說著一些連三月七本人都知曉得沒有那么清楚——畢竟她對于記憶的接收在此時此刻更像是看了個故事,很多細節她都沒有注意,也需要花上很多的時間去聯想才能回想起來——的事情用一種平淡到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的語氣說出來:
“歐洛尼斯一直都不在翁法羅斯的輪回規則里面,畢竟在最初始的設計當中,做為一個‘天上’的超算,歐洛尼斯并不需要被消除記憶。正相反,她的記憶是需要被保留的。”
“當然,歐洛尼斯并不僅僅是個魯珀特一世的超算,她的誕生就像是……”
黑塔停頓了下來,片刻后,她帶著猶疑地向瑞秋詢問:“你能找個合適點的形容嗎?”
黑塔女士很清楚自己在找樣例方面水平相當一般,按照她的喜好,她很有可能直接從自己的奇物庫房里面找個功能相似的東西,但是奇物并非誰都能擁有的,仔細思考思考的話,翁法羅斯這兒或許就連“奇物”這兩個字都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瑞秋想了想:“匹諾康尼的驚夢劇團。”
黑塔沒什么好聲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翁法羅斯人又不知道匹諾康尼。”
不過,驚夢劇團的性質倒是確實與當前的情況有些相似,都是用一個核心,在憶質/數據之中逐漸讓那些游離的、因為曾經屬于人所以具備了做人所需要的情感的部分附著在這個實體之上,于是逐漸就誕生出了智慧和思考。
屏幕后面的黑塔女士翻了個白眼,然后繼續往下說,也沒有再費心糾結于什么:“對,就像是驚夢劇團那樣,所以歐洛尼斯屬于世界之內的那些游離數據的那一部分會被輪回影響,消除,重啟,但是她的其他部分就會保留下來——我想,這也是她能夠做為十二泰坦中最早意識到預言是被詛咒的,并且不愿意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的根本原因。同時,她應當還留有一些殘余的、關于輪回的記憶。”
所以,當歐洛尼斯逐漸在記憶的加持之下,成了能夠在翁法羅斯世界之內、記憶整個翁法羅斯世界的過去、演算整個翁法羅斯世界未來的超算的時候——它成為了一個命定的、甚至“永恒”到不至于在短時間內磨損的,最適合接過永夜之帷這一火種的泰坦候選。
甚至于,其實可以這么說,原本永夜之帷的權柄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樣強大,但是在歐洛尼斯接手了這枚火種之后,它就逐漸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只可惜,記憶不僅僅是饋贈和天賦,更是一種負擔。
輪回并不是一件那么快樂的事情,這些殘存的記憶折騰著她,讓她感覺到疼痛——這也是除去其他兩位司掌命運的泰坦離開了她之外,最困擾她的事情,歐洛尼斯時常因為自己多知道的一些事情而痛苦,這些痛苦在她被找上門的時候被她破防了似的說了出來。
這也就是當初遐蝶翻譯的那些話語了。
“所以現在我要去向她要回火種嗎?”
三月七躍躍欲試,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經一臉肉疼地弄了一點兒自己的血出來,并且非常委屈地說道,“就連之前和幻朧打架的時候我都沒有流過血!”
毫無疑問的黃金之血,毫無疑問的黃金裔,毫無疑問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泰坦備選,以及一個優秀的而且能抗住事情的半神。
當然,三月七對于丹恒是否能夠成為半神這件事也相當的在意:“丹恒出肉裝?真的假的?”
仍然在梳理那些由兜帽丹恒帶給自己的記憶的丹恒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假的。”
三月七撅嘴,下巴皺得像是一顆核桃。
*
歐洛尼斯的問題解決得確實很快。
從歐洛尼斯那邊獲得了火種并不困難,走在記憶命途上的超算回歸了走在記憶命途上的超算這么個簡單而樸實,但也被她喜歡的身份。
雖然三月七已經很難回歸到當初那個照顧著剛剛誕生出意識的小計算機的粉霞天女的狀態,無法再給予這只已經長大到了很難再讓人喊她“寶寶”的翁法羅斯機器頭以母愛(三月七:“拜托!本姑娘還是妙齡美少女誒,哪有什么妙齡美少女無痛當媽的!”),但是歐洛尼斯對于“母親”的失而復得的驚喜仍然相當強烈。
她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火種,徹徹底底地變回了一臺某種程度上影響了翁法羅斯后續輪回演算的翹班超算。
但是塔蘭頓的火種卻仍然是個問題——還有刻法勒的負世之座火種。
瑟希斯的火種反而不成問題,因為在許多條時間線上,總還是出現過火種沒有被未來的白厄搶走,而那刻夏獲取了這顆火種的情況的。
塔蘭頓的火種是沒能找到,而刻法勒的火種則是為了維持當前的光明,它注定要是最后一顆被獲得的火種。
就算是黑塔也為此驚奇:哪怕她已經在翁法羅斯的程序當中寫下了一段關于火種以及其擁有者,他們成功點燃火種的片段全部被復制黏貼到這個時刻來的額外插入語,但是塔蘭頓的火種卻時鐘不見蹤影——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每一次的輪回都需要湊齊十二個半神才能重開。
魯珀特一世的程序里面就是這么鐵板釘釘地寫著的,這個相當于強制性的先決條件絕不可能被排除在外,那么也就是說,公平之秤火種的擁有者,一定是拒絕了黑塔方才復制出來的程序。
這是否意味著,對方其實已經在各種意義上脫離了翁法羅斯的程序對于她的約束,獨立出來成為了一個從更為廣袤的寰宇空間意義上來說的、真正存在著的人?
這么說也確實完全能夠說得通,公平之秤這顆火種確實是有特殊之處的,而且當初的粉霞天女三月七離開了翁法羅斯也是在這顆火種的幫助之下,換言之——公平之秤火種的流落在外,確實不是一件單純的巧合。
如果少了這顆火種,自然就無法完成世界的重啟,也就無法來到最靠近輪回的時間點,獲取與之相關的第一手資料,也就更無從讓黑塔去用模擬宇宙處理相應的數據,得出一個更平穩、更讓人安心的解答。
在短暫地靜默之后,瑞秋掏出手機想要問問屏幕之后的黑塔女士這是個什么情況。
然而此時的黑塔女士已經不在屏幕前面了——人們無法知道一位天才在想什么,當然也沒有那個自負去“了解”。
瑞秋很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她聽說黑塔空間站的站長艾絲妲女士的工作相當忙碌,并且時常要處理一些不屬于她本應該做的、站長身份之外的事情。
現在想想,對方的確是辛苦極了。
“沒關系,先想想負世之座——其實,我在想,關于你。”
她扭頭看向了白厄。
白厄:“啊?我?”
他看了看自己,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誠然他的確是被認為做為完美的火種容器而存在了,但是——那也一定是未來的事情了。
在半秒鐘之后白厄反應過來了:“哦,你是說未來的我。”
他的神情就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未來的白厄是一定會持有一枚火種的。
為什么呢?
因為他既然見到了輪回最后的悲劇,那么就一定是曾經支撐到了最后輪回的時刻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曾經見過輪回這么個前置條件,那么又怎么可能會了解那么多?甚至,如果他并沒有因為容納火種而獲得更多的能力,他又怎么會能夠獲得那樣自如而且強大的力量?未來的那個穿著黑色袍子的白厄在時間中不斷前前后后地穿梭著,這里頭所需要動用上的能力可是包含但不限于永夜之帷的火種所具備的能力啊。
而且,翁法羅斯的時間的限制對于他來說,要比對于其他人來說似乎都更輕一點,興許是因為他的本體站在了輪回的終端,所以任何一個時刻都是他所能夠達到的。
所以,其實這也就意味著這位未來的白厄其實應該是知曉此時、發生在此地,正有一場針對翁法羅斯的救世行動的……對吧?
他應該是要知道的。
畢竟,先前黑塔女士更為仔細地講述了翁法羅斯這個世界的核心理念,并且說到了一條曾經天才俱樂部當中的成員們(準確來說,這里指的并不是這群彼此之間并沒有那么喜歡往來、甚至已經自相殘殺到了所剩不到表面上數字序列三分之二的天才們這個大群體,而是黑塔、螺絲咕姆、阮·梅還有斯蒂芬這幾個會愿意坐下來,一起吃點茶點、討論討論模擬宇宙以及那些覲見之骰的這個小團體)試圖在模擬宇宙之前嘗試的世界觀構架解構。
可能性匯聚。
宇宙中的一切選擇都會推導出不同的結果,而這些選擇興許會衍生出無數個時間齊頭并進的平行世界,而那些平行世界就像是燈籠上的幾根支撐燈籠紙的金屬骨架一樣,彼此漸行漸遠,又逐漸開始互相靠近,從一個共同的起點,來到一個共同的終點。
那個終點其實就可以被解釋為可能性匯聚之處,算是一種殊途同歸。
這幾位天才最終沒能成功模擬這么個世界架構,主要的原因在于,模擬宇宙的功能主要在于仿真,但是這種世界構架其實并不是整個多元宇宙的模樣——多元宇宙里頭是有星神的,而星神,那是一些無法用物理學等巴拉巴拉的理論來解釋的存在。
模擬宇宙是用來模擬多元宇宙的嘛,自然就不可能在這一個最根本最基礎的點上被更改設定。
不過,翁法羅斯的時間機制,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可以說是可能性匯聚的世界。
畢竟最后永遠都會走向一個準確的終點:世界毀滅然后新生。
輪回,這就是翁法羅斯的可能性匯聚,而輪回過后所衍生出的那些個或者看著一模一樣,又或者有著比較大的偏差的世界線,則是那些燈籠的條輻。
從這個世界觀構架狀態上看來,未來的白厄應該是站在了一切可能性匯聚的終點上,并且從這個終點看向所有的過去——站在這個點上,至少從黑塔女士的理論模型推演所得出的結論出發,是一定能夠看到那些收束之前的可能性是如何走的。
所以,理論上來說,已經看到了外界之人前來翁法羅斯,并且看到了他們所造成的不同,甚至已經在一些節點上與他們有過言語交流的未來白厄應該不會錯過這個時候。
是因為當前這個白厄的存在,以及因為他知道那個黑袍兜帽的家伙就是未來的他自己了,所以對方無法出現在這一段時光之中嗎?
還是因為——
“抱歉,我沒想要遲到的,但是,出了一些小問題。”
隨著一道對于瑞秋來說非常熟悉的空間劃痕的出現,某個這一次竟然沒有穿著黑色的兜帽斗篷,也沒有戴上面具,甚至于這整一身的打扮中都沒有太多黑色的白厄從這道空間劃痕當中走了出來。
他手中的大劍也不是那把扭曲的黑色的劍。
“各位的進度比我預期的要快很多,當我解決了一些麻煩事回來之后,你們就已經在一些方面超越了我的進度,世界之外的那位女士……真是一位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強者啊。”
在將大劍靠在一旁的墻壁上之后,這個眉眼之間已經看不出半點青澀稚嫩,甚至于已經和如今的阿格萊雅有了幾分神似的白厄朝著面前眾人望了一圈,將近有一分鐘的時間完全沒有眨眼。
“因為你們的進度超出了我的預期,所以,我原本的計劃還有相當一部分沒能完成,”這個看起來更不一樣了的白厄說,“或許,我需要用比較長的時間來說明,我所遇到的一切。”
“首先,抱歉,我遇到了一些被你們稱作智械的東西,我沒有故意偷聽你們的對話,不過其實在另外的時間線上,歐洛尼斯的火種也在我這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到場的并非、也不能是我本人,而是我從另一條時間線上拉出來的、此時尚未容納任何火種,理論上應該是在睡覺的我自己。”
“我大致聽到了一些,好像是……反有機方程式?它們的確有些難纏,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把它們全部解決了。”
聽起來……有點像是黑塔女士先前在入侵操控室的時候從里面跑出來的那些魯珀特一世安排下去的守衛。
白厄的實力也夠強大了,螺絲咕姆這種專業對口的、外加上因為是無機生命所以其實并不會讓這些智械對他產生任何殺意或者反感的存在都不能在轉瞬間處理掉這些智械。
他看起來也沒用上太多的時間就把這些東西料理徹底了。
*
白厄的故事要從何說起呢?
或許要從迷迷開始。
對于迷迷的身份,其實所有人都已經有了猜測,到目前為止,或許也就只有一個還沒有獲取到那么多關于翁法羅斯這個世界的記憶,因此還沒能徹底恢復的迷迷自己還不太清楚。
她的原本模樣,也就是那位星和丹恒曾經在哀麗秘榭遇到過的與小時候的白厄認識的少女,其實曾經是更早一代文明當中的“救世主”。
只不過,其實“救世主”并不一定要繼承來自負世泰坦的火種,就像是阿格萊雅她們曾經想要讓白厄去繼承紛爭泰坦的火種一樣。
過往的迷迷,在這個未來的白厄口中,對方的名字是叫“昔漣”,在嘗試著容納負世之座火種之前,就已經將公平之秤火種點燃了。
公平之秤火種的特殊性已經在三月七身上表現得足夠徹底了,這種涉及到翁法羅斯內外置換的能力,落在昔漣手中,讓她獲得了一些她本不應該知道的、天外世界的規則。
雖然并不認識當初的惡兆先鋒,也并不知道有一個曾經擊落過天上的實驗室和計算機的文明存在,但昔漣也得出了和當初一樣的結論:
翁法羅斯在這一次輪回中未必能夠獲得解救,所以,她選擇看向未來的輪回。
她獲得了記憶命途的力量,或許是因為翁法羅斯世界本身的機制就意味著,保留那些記憶——就像是保留著整個世界的數據,將一臺因為各種冗余而運行得不太妥當的設備恢復出廠設置,隨后將這些數據重新導入其中續命——浮黎對這兒相當關注,也給予了這里很多人記憶命途的力量。
瞥視的次數并不怎么少見。
對于浮黎來說,翁法羅斯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末日救世試驗場所。
祂的干預并不多,但是的確,在祂的干預之下,原本負世泰坦的工作逐漸變成了背負起那些屬于世界的記憶,并且將那些代表著一個個個體的記憶在世界重新被創造之后投放到輪回后又一次重回“黃金年代”的翁法羅斯。
她把自己的記憶置換到了下一個輪回之中。
公平之秤的火種則傳遞給了另一個人,她當然還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是,至少她的目的已經實現了。
她來到了下一個輪回當中的“救世主”面前,對著年幼的對方告知了他的身份,隨后,開始了她在上一個輪回當中思索了許久許久,才終于想出來的,一個有一定成功概率的計劃。
“你們一定已經了解過黃金替罪羊了吧?那是很早就已經做出來的一個暗示,只不過,其實過去的山羊頭數量很多,而黃金山羊頭則是每一次的我自己——我是最初的白厄,是這一代文明的多次重復輪回中的起始點。”
他停頓了一下,在很短的時間里,他的情緒壓縮得濃烈仿佛要變成比黃金更沉重的東西:“諸位……許久不見。”
*
黃金替罪羊的囈語就寫得太文藝了,最初始的白厄提起這個的時候,頗有種想要逃避這段自己還是個文青時候創作出來的作品的感覺。
黑歷史——然而黑歷史既然已經公之于眾了也就沒法刪除,他臉上不怎么對勁的表情一閃而過。
不過黃金替罪羊本身所指的意圖在代入了白厄之后就已經很明確了。
知曉更多的自己,永遠驅動著后出發的自己向前,然后讓那些后出發的自己如自己需要的那樣停在不同的位置,踩住不同的“機關”,讓最先出發的那個自己得以實現更多的目的,直至點燃“圣火”。
只不過,這個計劃比表面上的原理可要復雜太多了,以及,最后那個點燃圣火的也不一定就是最早出發的那只黃金替罪羊。
——但是不管怎樣,最初的白厄說到這里就算是可以解釋清楚為什么那個戴著黑色兜帽的他會出現,因為畢竟就算是現在已經成長得如此成熟的他,在一開始也只能自己探索。
昔漣給予的計劃并不包括當前這一文明中會發生的事情,他本來已經快要失敗了,只不過在原本這一次的文明也要毀滅、昔漣或許需要去下一個文明尋找新的“救世主”的時候,他們在世界余燼之中的掙扎,又一次吸引來了浮黎的瞥視。
很奇妙吧?
浮黎其實幾乎可以說是翁法羅斯的最強金主了,一直在提供著可以給人去抱的大腿。
沒能成為令使的十二泰坦無法背負起整個世界的記憶并且強行重塑它,但是成為了令使就可以。
所以,世界開始在這一個文明上瘋狂卡起了bug。
新生的令使對于天外的了解并不算多,沒有那么多神乎其技的對于記憶的運用,但是文明已經被拯救了起碼幾百次,或許,最初的白厄已經在無限的時間切換之間變得不那么確定。
成百上千次吧。
他曾經為了讓自己更早的啟程而毀滅哀麗秘榭,“殺死”昔漣,做完這一切之后痛哭流涕,也曾經在奔赴一場又一場的毀滅與拯救的過程當中體會到什么叫心如死灰的麻木。
不過他仍然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的目的,并仍然在為之前進。
圣火就這樣,在一代一代更迭重生,在先代的廢墟的基礎上重生的文明之間傳遞著。
而終于,它來到了最后的、也是最為漫長、最為艱難的一棒。
黃金替罪羊已然遠遠地望到了那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