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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復制文明計劃

    想要知道公平之秤的火種能夠從那里獲得,至少最初的白厄的說法,是需要讓迷迷先變回昔漣——而與此同時,他還有一大段的說來話長需要告訴當前這一輪回,按照他的話說“如果沒有外人的插手,救世的道路其實才走了不到二分之一,比較起先前的那些個輪回,效率不能說有多快”的翁法羅斯本地黃金裔們。

    所以,他轉身詢問星要不要先帶著迷迷去不同的時間里頭走一趟,又或者,至少去一次現在的哀麗秘榭:做為一個已經在可能性匯聚之地待過很久、見過了太多個輪回當中的迷迷與昔漣是怎樣逐漸切換狀態的“過來人”,最初的白厄清楚地知道迷迷應該怎樣變成昔漣。

    而且是快速地變成昔漣。

    星覺得很有道理——首先,她和迷迷的相處非常愉快,如果能夠幫助對方快點找回她丟失的記憶不失為一件好事;其次,她覺得翁法羅斯這兒的探索最好早點結束。

    如果能夠快點解決這個世界的大問題,然后像是先前去往每一顆星球的時候那樣,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可以像是在雅利洛六號的時候那樣,定期回訪一下看看這個世界和宇宙接軌的程度如何、順便吃一口來自公司的瓜:到底是戰略投資部搶到了這個天大的空白市場,還是市場開拓部終于掰回一局。

    她立刻舉手:“只要不用我些開拓日記,我現在就可以去。”

    丹恒:“……”

    這么說的就好像是在來到了翁法羅斯之后她有寫過開拓日記一樣,這不是從降落在命運三相殿外頭到現在為止,都是自己在寫著開拓日記著嗎?

    看看最近這段時間的開拓日記吧,上面日記的風格和在仙舟以及匹諾康尼時候的開拓日記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個風格。

    星最終還是帶著開拓日記當中的一頁去往了哀麗秘榭,開拓日記是不可能不寫的,畢竟好歹也是走上了一條支線,而這條支線里面應該就只有她一個人在走,迷迷既不能像是她的棍子她的槍,她的帽子她的筆那樣被放在武器陳列柜里頭去,也還沒有被帕姆給予一張象征著列車組身份的車票。

    而且……

    迷迷用非常譴責的目光看著星。

    你總不能指望著用爪子來寫開拓日記吧,這還是人嗎?是人嗎是人嗎?

    *

    最初的白厄與如今這些他已經失去并且又重逢了太多次的伙伴們有很多話要講。

    而對于這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他的黃金裔們,尤其是如今這個年輕而且帶著幾分青澀的白厄來說,他們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如果沿著既定的、預言當中所昭告的道路走下去的話,這個世界會走向怎樣的結局。

    最初的白厄的確說了一些關于未來的事情,但是他的話語里面很顯然是有所保留的。

    其中最為明顯的一點:他沒有提到負世泰坦刻法勒。

    在場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在這群不管曾經屬于過什么城邦,但最后總歸還是成為了奧赫瑪人的黃金裔之中,泰坦的定位一直都很……模糊。

    是神明,同樣也是在瘋狂之后對這個世界造成了極大傷害的存在,而此時最初的白厄將這些泰坦的身份、過去以及接過火種之后所需要肩負起的責任悉數攤開了講明白——饒是他們先前就已經在他們自己慢慢的摸索、瑞秋的推斷以及黑塔對于整個世界的解密過程中對于這樣的結果有了一定的預期,此時也不能說是毫無觸動。

    所以,他們聽的時候總是很認真,而像是阿格萊雅這樣雖然繼承了浪漫泰坦的火種成為了半神,本質上卻是個從始至終的奧赫瑪人的黃金裔,哪怕她的歲數已經超過了千歲,但是她仍然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是怎樣在這座城邦之中,在父母和更年長的親屬的引領之下,前往浴場之中,養成了她這輩子最喜歡的娛樂之一,也從浴場精靈的口中聽說了太多的關于刻法勒、祂是如何行走在世間,創造人類又引領人類,創造奧赫瑪這一處對于泰坦們來說,算是“小小”的樂園。

    這一段瑞秋也聽得很認真:如果說在剛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回在學習了翁法羅斯的建筑和藝術美學之后,戴著這些回到匹諾康尼,隨后靠著這一套相對新穎的設計風格,以及對應的設計美學引領匹諾康尼的建筑新風尚,那么現在她已經覺得建筑什么的并沒有那么重要了。

    她感覺自己或許會靠著寫上一本名為《翁法羅斯編年史》的書籍而成為銀河當中所有以研究歷史為目的的學者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是因為她的寫作水準不行,也不是因為她的史觀有什么問題,這些都可以學,而瑞秋覺得自己這會兒就算提出了準備跳到博識學會去,在武裝考古學派那邊當個學生,這一學派應該也不至于冷冰冰地拒絕她。

    或許他們會因為覺得“你這小子實在是過于好命了”這么個原因,而咬牙切齒地給她頒發一份獎狀。

    開個玩笑。

    她半點不想離開折紙大學。

    而當前,在黑塔女士的解密之下,瑞秋最為好奇的也是關于這些泰坦的故事,歐洛尼斯除外,關于她的故事已經在三月七的篇章當中有所揭露——按照這些家伙的存在感,要是說他們在整個輪回當中都沒能起到什么作用,這肯定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她等過了吉奧里亞和法吉娜——這兩個的本質都還屬于智械,只不過是更多偏向于軟件形態的智械,而不是機械形態的智械,像是法吉娜,舉個不那么恰當的、只有瑞秋一個人能夠聽懂的例子:

    她就像是360。

    凈化小范圍的黑潮這方面,她很有一手,但是在平常,她會拿出一大堆的花里胡哨的小廣告,以酒水為載體,狂轟濫炸著扔給每一個水手,或者是與水相關的人們。

    翁法羅斯的人……嗯,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其實對小廣告的抵抗性也不怎么高。

    另外瑟希斯最初降臨的形態是一棵樹,是因為在上一個輪回的過程中,瑟希斯還是個人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讓人們的意識寄托在花草樹木山石上,是否能夠躲過這針對生靈的災難。

    祂將自己當成了第一個試驗品,成功了一半,但是實驗的前提最終被驗證失敗,幸存下來的樹就只有祂這一棵。

    還有其余的泰坦,基本上就都是智械了。

    最初的白厄說到這里就停頓了下來,他表達了自己的惋惜:他的本體仍然不好來到這個時間,但是當前他所借用了身體的這個白厄,他需要被放回去。

    “他要去上緹寶老師你的歷史課了。”

    他輕輕地笑了,表情很溫柔。

    “雖然在歷史課上,他大概也只會睡覺。”

    但是,倘若小白沒有出現在課堂上的話,緹寶老師不會生氣卻一定會擔心。

    “請放心,緹寶老師。”

    最初的白厄說。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

    雖然在關于刻法勒的問題上,最初的白厄有些明顯的避而不談,但在其他每一個方面,最初的白厄都做得非常、非常好,異常的可靠,甚至于讓緹寶最近這段時間看向他們更熟悉的這個白厄的眼神都不對了。

    白厄:“額……緹寶老師?”

    緹寶非常老成地嘆了口氣:“小白,我做為老師,看到你在離開學校之后仍然潛心研究歷史,真的頗感欣慰啊。”

    當初在歷史課上就像是這輩子從出生以來就從未睡夠過的白厄:“……”

    片刻之后,他撓了撓頭。

    瑞秋低聲對一旁的星期日說:“我就說《翁法羅斯編年史》這東西很有搞頭,你看開篇不就這么來了——多年以后,面對著從廢墟中刨出來的古代文字,不再年少的白厄將會回想起,他曾經在長著一副孩童面貌的老師課堂上睡覺而被罰抄歷史課本二十遍的那個下午。”

    經典。

    經典永流傳。

    她的聲音沒有很收著,于是黑天鵝也聽到了,她從另一邊側目看向瑞秋:“這又是從哪一部傳世巨著中摘抄過來的?”

    瑞秋:“《百年孤獨》。”

    黑天鵝將這個名字輕聲念了兩遍,隨即點點頭:“是個好名字,我沒讀過,什么時候能給我看看?”

    瑞秋:“上次答應送給你的那首歌叫《朝你大胯捏一把》,不是這本書。”

    黑天鵝輕飄飄地翻了個白眼。

    她這種從來都很喜歡塑造自己出場的氛圍感,甚至于在匹諾康尼剛剛出場的時候就直接放了個漂亮的大招——如果給她機會在這兩個標題里面二選一,她會選擇哪一個難道不是有目共睹、理所當然的嗎?

    她開始試圖對著瑞秋討價還價,而瑞秋很顯然已經一口咬死在了一首歌上,對于討價還價的行為半點不接。

    僅僅爭論了不到五分鐘,又是一個白厄從那道直至現在都還沒有愈合的時間裂隙當中走了出來。

    看起來,在可能性匯聚之地,那個最初的白厄一直都在不停不停地變強,反正瑞秋確定自己是絕無可能打過對面的,開了奧特曼的強化模式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一定要讓她嘗試一下的話,她興許要去請猴哥或者二郎真君上身。

    ……但是或許《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也請不來二郎真君。

    這個白厄的長相看著就和方才不是非常一樣了,不再是那種靠著氣質來抵消面容上的稍顯稚嫩,這一次是真的長開了,而且眉眼似乎比起先前湊得更近,看起來更像是經歷了足夠多讓人沉重甚至于沉痛的事情。

    眼睛下面還有兩彎顏色看著也沒有很淡的黑眼圈呢。

    這一次也還是最初的白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個白厄剛剛血戰過一場,累得睡過去了,我就暫時借用了他的身體。”

    迷迷已經和星一起回來了。

    動用火種的力量對于翁法羅斯來說并不算是太大的壓力,畢竟承受這些“代價”的都是黃金裔本身。

    阿格萊雅的情感剝離、緹寶的存在磨損……不過現在的丹恒才剛剛接過大地泰坦的火種沒太久,而就算是先前分出去的那一團記憶其實也沒有怎么過多地運用這份火種的力量,畢竟那時候的翁法羅斯整體還算得上是太平,遠遠沒有到需要他和后來的阿格萊雅以及緹寶那樣高頻率地運用能力的時刻。

    所以,丹恒情況還很好,還能肆無忌憚地運用火種的力量至少兩三年——先前就是他將星和迷迷直接送到了哀麗秘榭去的。

    這會兒也是他接這兩個人回來。

    星還是星,只不過變成了正用羽毛筆在開拓日記上寫著剛剛發生了什么的,就像是被逼著去做作業的小學生那樣不情不愿的星;

    迷迷已經不是先前那個迷迷了,她倒是昏迷著,但是面容和穿著都已經變成了先前星和丹恒曾經在哀麗秘榭的草原上見到過的那個粉色頭發的姑娘。

    總之,距離火種的集齊以及世界的輪回——興許還有重啟的瞬間已經要不了太久,所以,在場的幾個記憶命途行者(除去昔漣這個仍然還在昏迷的)都已經開始了各自的行動。

    ——備份,將該裝包的數據裝包,再不濟也要往黑塔女士那邊塞著點,至少留得備份在,不怕沒柴燒,說不定那四位天才俱樂部的成員就成功在哪一天把所有人都給復活了呢?

    又說不定,他們干脆選擇去從流光憶庭請來更多的憶者,將所有數據都變成模因的狀態,從而令一整個翁法羅斯的居民們都以類似憶者的方式存在?

    人是真是假什么的,在都變成模因身了的時候就沒那么重要了,畢竟和人交互的理論上來說就都是類似數據的東西嘛。

    黑天鵝和瑞秋雖然都不是令使,但是在接受到的關于記憶命途這一方面的教育,確實要比昔漣這個野生的要正統且專業上太多。

    況且,黑天鵝還有道具。

    光錐這東西就不是昔漣有機會見到的了,畢竟這玩意好歹也是流光憶庭的專利,就算是公司也從來沒有去搶過這份專利——他們對于以利亞·薩拉斯的技術,也就是包括聯覺信標和超距遙感這兩項技術的創造者可就沒有這樣的尊敬了。

    而黑天鵝,好巧不巧,因為她原本來到翁法羅斯就是為了收集記憶的,所以,她準備了一大堆的空光錐,現在一個個的全都可以像是諾亞方舟似的拿出來,承載奧赫瑪當中人們的記憶。

    ……這么說或許有些殘忍,但是,哪怕是黑天鵝的空光錐也總歸是有限的,做為流光憶庭的成員,黑天鵝確實算是孤身來到的翁法羅斯,她背后沒有那么多的同事可以幫自己源源不斷地送來空光錐供她封裝。

    所以,一時間其實還挺讓人慶幸的:如今的翁法羅斯世界因為已經發生過了太多的不幸,所以剩下來的這些人哪怕對于奧赫瑪城來說有點點多,卻已經比起黃金時代來要少上太多了。

    意識到這一事實的瞬間……其實還是挺令人哀傷的。

    三月七也這樣想,所以她也在很努力地學著黑天鵝的手法:她和星一樣,都屬于臨時上手的記憶命途行者,但是因為畢竟跟著列車旅行過那么長的時間,也和黑天鵝這個時不時就喜歡擺弄擺弄記憶的憶者在一起混久了,總歸也懂一點皮毛的理論。

    而且,光錐也不難用,黑天鵝就把一部分的光錐分給了她們。

    *

    昔漣的昏迷并未持續上太久。

    她看起來甚至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昏迷,就仿佛她已經很多次從昔漣的狀態變成了迷迷,然后再從迷迷變回昔漣,以至于對于中間這段像是加載進度條似的時間習以為常。

    她在醒來之后也開始快速的對于當前這些奧赫瑪城中的居民,還有一些根據她和最初白厄的記憶,仍然徘徊于荒野之上的人的存在的記憶。

    嘗試著造成世界毀滅之前最后的救世行動開展得如火如荼,以阿格萊雅為首的黃金裔穩固著奧赫瑪城中的人們,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比較多,阿格萊雅都沒能沉住氣,比起以往來很顯然焦急了不少的神色讓哪怕是那些元老院之中最反對她以及黃金裔掌管決定大權的元老們都生出了不少的慌張。

    反對阿格萊雅是為了他們到手的權力以及地位,而如果在不當的時刻一直堅持著與阿格萊雅對著干以至于把自己的命都給浪進去了,那就連政客都算不上,頂多算是愚蠢。

    于是,最近這段時間的奧赫瑪城之中風平浪靜,但是有一種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壓抑,阿格萊雅并不想讓民眾們都背負著這樣沉重的壓力,于是甚至還抽空舉辦了一場浴場文化節——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將那些零散在整個城池之內的人聚攏到一起,以方便那幾位記憶命途行者們將這群人存在的記憶都記錄下來,備份在案。

    瑞秋因此而感謝黑塔女士的效率:如果不是因為翁法羅斯地面對天空的通訊系統已經構建起來,她估計這會兒自己就要變成一架已經被榨干能量的傳輸站了。

    星做為一個格外擅長(特指:有過相當多的跑腿和被當做游戲測試組第一玩家經驗)的老前輩,在這次活動過程當中也去幫不少的忙。

    據說是因為阿格萊雅給得太多了,比起以往的八百或者一千六百粉藍色碎石頭,這一次阿格萊雅給了三千兩百的份額,她想不心動都難。

    而在這段時間內,瓦爾特、星期日,當然也還包括了在屏幕另一邊的黑塔,還有那幾位都對這個經歷過那么多次的白厄非常好奇的黃金裔們,就在不停更換著殼子的最初白厄這邊獲取他們需要的消息了。

    黑塔原本有更具效率的做法,只可惜她自己沒打算來翁法羅斯的地面,所以那些技術就只能被封存在空間站,又或者是如今的星穹列車之上了。

    她倒也很耐心地聽了下去。

    其實,不管是白厄還是昔漣,這兩個在當今的翁法羅斯,可以說是對輪回以及世界末日了解最深的、體會最深的人,對于輪回重開這些的了解其實也不徹底。

    因為原初白厄總會在最后的關頭拿到負世泰坦的火種,用更簡單的話說:變成一個移動硬盤。

    而昔漣,以及她負責打包的這些數據會來到移動硬盤之內,再用一些小小的、利用火種激發的技巧,讓白厄進入魯珀特一世的程序所需要的“沉睡狀態”。

    換言之,輪回之前的末日,這倆純屬硬抗。

    那么,繞回來,就還是需要最初的白厄以自己的身軀降臨,隨后制造世界的毀滅以及輪回的開始。

    那么,在備份這個保底辦法之前,帶著所有人從毀滅中逃生出去的方案,一共有兩個。

    第一個是讓三月七在獲得了永夜之帷的火種的幫助之后,將自己對于記憶命途的大部分力量都轉移到瑞秋身上,剩下的一部分則通過火種本身的權限覆蓋到整個翁法羅斯世界上去,然后用時間轉換的力量強行將當前整個世界的人都帶到下一個輪回剛剛開始的時候。

    或許會制造出一些悖論,但是也不失為一種跳過輪回的方案,最大的缺陷在于或許這樣的行為對于本身就已經沒有那么游刃有余的翁法羅斯主計算器來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不過,沖擊了翁法羅斯主計算器的承受上限這件事也是有利有弊,弊在于有可能會加速崩潰,但是利則是會在一定程度上強化翁法羅斯人本就已經在這一次一次的重新輪回過程之中,逐漸獨立出自己的身份,成為更為完全的、活著的人。

    而另一種選擇則是讓黑塔直接從程序上改變翁法羅斯世界——簡單來說,就是先前那些被她復制過來的人都哪來的回哪去。

    只不過,過多地利用程序,也算是一種對于翁法羅斯本身做為程序設計的一種肯定。

    ——這也是黑塔到現在為止也還沒有想好是否要接連做上兩次這種事情的原因。

    她倒是沒有太多對于翁法羅斯人們是有自己獨立思想,應當做為一個完全的人格而存在之類的哲學上的思考,但是她也知道如果這群人一直以數據的方式存在的話,那么很顯然世界之內的數據將無法解決這個世界的毀滅。

    第82章 黑潮如大雨落下

    滅世,又或者可以稱之為救世的計劃此時正在以一種很難剎住車的速度朝著名為終點的懸崖飛馳著。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邊,云石天宮中的大浴場里也導出都是前來共襄盛舉的奧赫瑪公民,而這些公民們正在等待著在大浴池的中央上演一出好戲。

    阿格萊雅許諾他們會有一場精彩絕倫的魔術表演,還會有無限量的美酒與美食供應,事實上這些也全都提供到位了。

    開場雖然的確有點兒乏善可陳:一只金色的飛鳥從帽子當中飛出來,繞著全場所有人的頭頂飛了一圈之后“砰”地一聲變成了絢爛的煙花,而隨著星星點點的彩色光芒落下,他們手中端著的杯子里裝著的清水在一瞬間全部變成了石榴汁。

    石榴汁在金色的杯子里頭搖搖晃晃,香甜的氣息在整座宏偉的云石天宮之中彌漫。

    交談的聲音逐漸隨著杯子與杯子之間的碰撞一起變得響亮,無數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制造出了相當不小的動靜。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邊。

    比高空更高的星穹列車上,黑塔正在以人偶為節點,大量地將這些數據傳輸到黑塔空間站、那更適合儲存這些信息數據的設備上。

    畢竟,想要運行一整個世界所需要的能源是相當大量的,一個模擬宇宙的持續運行所消耗掉的能量,就已經超過了整個湛藍星、以及這顆星球上所生活的那么多的人所需要使用的能量。

    要不是這幾位天才還具備著從恒星、以及那來自星神的幾乎無窮無盡的虛數能中獲取能源的本事與權限,模擬宇宙這玩意恐怕從第一天開始就開不起來。

    而星穹列車很顯然并不具備這樣的能力,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列車可以被視作為一種新型永動機,但這也僅限于讓列車開起來這么一個用途。

    黑塔女士此時的表情比模擬宇宙新開一個篇章的時候要稍微嚴肅上一點——不多,但好歹也是更嚴肅了一點,足以證明翁法羅斯世界在她心中的地位。

    但是這道很有意思的謎題已經來到了最后的作答部分,重要的解題思路等等都已經差不多了,所以現在黑塔女士對于這個世界的興趣已經沒有先前那么大了。

    她現在已經開始在想著要怎樣在模擬宇宙里頭模擬一遍當初的魯珀特一世的創世過程,當然,她會比魯珀特一世仔細且有道德得多——她會好好地將所有后續演算出來的數據進行清楚,在他們真的生出了自我意識之前。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像是在墮胎,在某個時間段之前,比如說開始呼吸又比如說是心臟產生并且開始跳動……把胎給打了,那時候就還不算殺生。

    就像是女性來姨媽絕對算不上殺生一樣。

    總之在科學研究的領域當中有著相當多奇奇怪怪但是都有點道理的規矩,而黑塔女士整體上還算是遵守這些規矩。

    她像是準備啟動某種超高殺傷力武器的科學家——興許是當年的查德威克——嚴肅且認真地發送下去那條來自場外的指令:

    “開始。”

    時間的裂隙又一次被撐開了,但是這一次從里面走進來的是一位和先前每一次都完全不一樣的白厄,他頭上有一對像是羊角似的角,就和黃金替罪羊的外觀是一模一樣的。

    有一說一,當白厄的發型變得沒有現在的他(尚且青澀的他)這么乖巧的時候,他看起來會比現在的樣子更帥一點,大概是因為桀驁不馴的氣質以及朝著兩旁分開更多的發型能夠將他上翹而不是平的、也不是朝著下方彎彎墜的眼角露出來。

    還有就是——他的身后,有一只很大、很長、很夸張的翅膀。

    一只,只有一只,沒有第二只可以與之湊對了。

    總之,其實看起來挺帥的,尤其是在將那一身厚重的盔甲扒拉下來之后,變成了和萬敵比較相似的裝扮,甚至身上也有一些用顏料精心涂抹繪制出來的花紋……

    只不過多多少少瞧著有點非主流,還有點像是瑞秋上輩子曾經在各種空間或者是網頁小廣告里面看到的那種,屠龍刀999掛機也能玩游戲里頭的角色形象。

    那裝扮,一層光污染疊著一層光污染,隨便一眼看過去就覺得自己怕不是要瞎掉……

    咳。

    當然這個最初的白厄沒有那么過分。

    瑞秋錯開了目光,在如此嚴肅重要的時刻,她覺得自己倘若笑出聲來了,多多少少會顯得有點太過于擬人。

    這個畫風看著有點清奇的最初白厄說:“負世之座的火種,已經被我點燃了。”

    他的那雙藍眼睛是沒有變色的藍眼睛,哪怕其中已經多了多少沉重和歲月感——只是,曾經瑞秋仔細關注過的那個負世之座的圖案,它變得比起年輕的白厄眼睛里頭的來要亮上些許。

    十二枚火種到現在就已經算是集合完畢了——昔漣在醒后從某個天不知地不知的地方掏出了一個

    它們湊在一起之后倒也沒有迸發出什么動畫片里才會出現的炫酷畫面,什么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這些全都沒有。

    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大場面,因為——

    天空驟然就暗了下來。

    只不過在云石天宮這個封閉的場所之內,人工的照明技術仍然能夠堅持上一段時間。

    雖然這種倉促的準備無法讓這場虛假的白晝持續上幾年幾個月,但是哪怕僅僅是幾天的時間,對于當前這么個情況來說也就已經夠了。

    一直被刻法勒背負在背上的黎明神機在一瞬間徹底暗淡,金色的光芒消失不見,連帶著那個球體也陷入了徹底的一片死寂之中。

    四只手臂的,背起偌大這么個黎明神機的巨人,那以巖石為皮膚,源源不斷流下金血的巨人,就像是一個用松散的濕沙礫捏合而成的雕塑,在陽光過場時間的照射之下,其中原本用來增強粘合力的水分已經一點一點地全部蒸干了,只剩下了干燥的沙子。

    而現在,一陣強風,又或者是什么劇烈的震動經過了此地。

    它開始垮塌。

    首先是大塊大塊地落下,隨后那些滾落的石塊掉在什么地方、或者互相碰撞、砸著,就逐漸碎成了更小的石塊。

    揚起的煙塵哪怕是在這樣驟然暗淡下來的夜色之中都能夠令人感覺到這樣的聲勢浩大。

    ——不過,它的確傳不到云石天宮當中去。

    世界毀滅之前的狂歡已經被安排得極好,大地泰坦的火種讓地面上的那些余震不會傳播到奧赫瑪城中來,而脫胎自扎格列斯小把戲的那些魔術表演以及更多的歌舞戲劇則可以用歡快的音樂以及震耳欲聾的鼓掌歡呼聲將一切外頭的動靜掩蓋過去。

    至少在世界毀滅的最后一刻,他們感受到的仍然是黃金裔以及天外的英雄們為他們創造的樂園,而隨后,記憶就要被切斷,隨后,在大約五分鐘、十分鐘,也可能是更早一點,但絕對不會早上太多的時刻,一并在另一個全新的世界之中蘇醒過來。

    最初的白厄看著那轟然倒地的刻法勒,他眼角的余光中,可以看到在黃金裔當中最為敬神的兩個——阿格萊雅和緹寶——此時正望著那曾經庇護了他們很多年而現在已經看不到身影的泰坦的方向,沉默地出神。

    這樣的結局看起來似乎有些慘淡,有些……至少不應該是一位一直庇護著世界的泰坦的結局。

    最初的白厄嘆了口氣,他說:“我知道你們一直都想知道,刻法勒的情況如何,畢竟我始終對祂避而不談。”

    “其實,負世泰坦要背負的東西太多,要保護著太多的東西不會在黑潮中毀滅。所以,刻法勒承受的壓力一直是最大的,祂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到了極限,不是身體,而是精神,于是我在可能性匯聚之地分出我的力量,來到更早的時間點,幫助祂完成了這項使命——祂身軀中蘊藏著的力量很多,祂也是一位可敬的泰坦,我曾經告訴過祂我的計劃,祂在永眠之前……很平靜地告訴我說,祂喜歡這個很有希望的計劃。”

    那才是名為負世之座的全世泰坦刻法勒的結局。

    而“救世主”的名字,其實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名正言順地做為冠冕,被加之于白厄的額發之上了。

    最初的白厄說完這些之后,抬頭看向了天空。

    天空當中流淌著濃厚的黑色,厚重得像是某種粘膩的物質,然而它的流動性卻表現得有些特殊,如果此時借助一些科學設備的話,甚至可以看到這些流體當中做為基本粒子組成了它們的小方塊。

    當然,也還有一些隱藏在其中的紅色,一閃而過,轉瞬即逝的紅光,多半出現在那些小方塊的邊緣位置。

    黑潮正在席卷整個天空,仿佛世界倒置,天空成為海洋,而在海洋之中,正在翻涌著的是世界的災禍。

    “浪潮”正在變得洶涌,云層消失,黑潮很快突破了天空的“容納”,開始朝著地面傾瀉。

    遠遠還能聽到一些來自云石天宮之內的聲音,不過很快一切都被黑色的潮汐吞沒了,那些仿佛滴落的雨絲的東西粘膩地垂落下來,表現出和雨并不完全一致的物理特性。

    黃金裔們能夠感覺到身體內的火種正在幫著他們撐開這些黑潮,白厄和最初的他自己站在一起,四周的黑暗逐漸將他包裹,他仍然有些茫然——對于這一切的發展,以及他其實沒怎么想明白的,未來的自己所經歷的、他自己的意志……等等一切。

    最初的白厄早在最早、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白厄的身體來到這兒來的時候,就已經很清楚地感覺到了那一道飄忽的視線。

    不過一直到現在他才終于回答這道視線。

    最初的白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畢竟,你和我是同一個人。”

    青澀的白厄:“我只是……突然有些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

    最初的白厄:“怎么會,你存在的意義最重要了。看看丹恒,還有他在輪回中分出來的那個,獲得了吉奧里亞火種的分身,其實你和我的關系與他們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青澀的白厄若有所思:“是說我最終一定會融合到你的體內嗎?”

    最初的白厄搖搖頭。

    他將自己手中的大劍遞給了這條時間線上、更為青澀的白厄:“從我這里拿走火種,砍除可能性匯聚之地的存在,讓這條時間線成為唯一的時間線。你不能成為我的一部分,相反,要讓我成為你的附庸。”

    大劍的尖刃已經調轉過來:此刻,它正對著他敞開的胸膛。

    “即將被拯救的,是這一條時間線——這一條徹底背離了可能性匯聚之地所寫的未來的時間線,只有在這里,輪回才有可能被打破,所以,你要借由我,毀滅掉那個可能性匯聚地。”

    他非常冷靜,甚至于冷靜到了有些冷漠的程度。

    最初的白厄:“可能性匯聚點,也是我們命運中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這個世界的命運注定會走到的那一步,必須被毀掉。徹頭徹尾、徹徹底底。”

    *

    黑潮當中那些跌宕起伏的微小方塊粒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雨傘上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和真正的雨點下落的聲音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噼里啪啦,聽多了之后會覺得這種重復性很高的白噪音其實還挺催眠的。

    黑天鵝輕輕打了個哈欠——她自己其實并沒有感覺到困,想要讓一個模因生命感覺到困倦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但是她身邊有人正在犯困,所以,她就這么被感染著做了相同的動作。

    一個哈欠。

    是三月七在打哈欠——黑潮隔絕了他們彼此之間的視覺,卻無法隔絕一位憶者對于四周的探知,黑潮對于她來說雖然有一定的風險,但卻絕對算不上大。

    畢竟它是針對于那些魯珀特一世的數據而被編撰出來的重置機制,除非她心甘情愿把自己融入這些數據里頭,否則,她就不會被同化。

    而她此時正舉著一把傘,一把由歌詞轉換而來的傘,看起來和普通的傘一模一樣,卻半點不被黑潮侵蝕。

    瑞秋一貫比較要臉,所以雖然已經在星穹列車上體驗過了什么叫做巴啦啦小魔仙之夜,但是此時面對著和當時完全不同的人群,她也很難真的將《umberlla》這首歌就這么唱出來。

    畢竟,她的腦子里不僅僅有這首歌的曲調和歌詞,更有著女裝大佬跳勁舞的畫面。

    所以,她將這首歌送給了黑天鵝——黑天鵝翻了個白眼對她說她怕不是忘了自己并沒有走在同諧的命途上。

    流光憶庭是非常純粹的、純粹地走在記憶命途上的組織,和其他的那些把記憶和存護放在一起、或者把記憶和巡獵放在一起搞信仰的組織完全不一樣。

    不過,比較有意思的是,雖然黑天鵝覺得自己沒走上同諧命途就用不了這首歌,但是實際上真的嘗試了就發現其實傘還是能夠弄出來一把的。

    甚至還能把星和三月七往自己的傘下面請,雖然最后因為傘的大小不怎么樣所以還是將三月七還給了雖然沒怎么說,但總能擬態出點解決問題的好東西的瓦爾特那邊——

    星點評道:“我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唱這種風味的歌。”

    “You can stand under my umbrella”什么的,總之就是風味非常的不黑天鵝。

    黑天鵝心說那瑞秋唱這首歌的時候,她的嗓音才叫真正的不搭。

    不過拿了人家的曲子總歸會有點嘴軟,黑天鵝想著這首除了瑞秋之外也就只剩下一個浮黎知道的歌曲,到底還是沒有將對方繃著臉唱這首歌的樣子公之于眾。

    說起來:倘若不是手中的這柄傘的傘面在黑潮之雨的敲打下發出的聲音太過清脆,影響了她對于四周聲音的捕捉,興許現在黑天鵝就在蹲瑞秋自己還會用個什么曲子。

    她可實在是好奇死了。

    那么,瑞秋她自己用了什么呢?

    她哼了一首完全沒有歌詞的純音樂,很優美的調子,在她上一輩子的世界里,截止她穿越的那一年,年齡大于十八歲的青年人,瑞秋覺得就不會有一個沒聽過這首曲子的。

    《海德薇進行曲》,某個額頭上面長了一道閃電形狀的疤痕,黑色頭發綠眼睛的年輕救世主——對呢,這位也是救世主,他的電影當中堪稱主題曲一樣的存在。

    原本她也沒想到有這首歌的,但是因為機緣巧合,總之瑞秋前段時間在奧赫瑪云石天宮附近的那個廣場上記錄下那些公民們的記憶的時候,順便就在那棵大樹之下撿到了一根形狀非常優美、長度也剛好趁手的枝條。

    這年頭,就算是成年人,誰還能抵御得住一根如此完美的樹枝?

    總之,瑞秋把樹枝撿了起來,把它變成了自己的收藏。

    然后……她就想到了魔杖。

    有魔杖了就很容易聯想到《海德薇進行曲》,進而在眼前出現一個魔杖頂端朝著上方噴水,形成一把水傘的畫面。

    這不剛好。

    黑潮,這個概念也可以是水啊,“潮”字帶的那個三點水的邊旁部首怎么就不是水了?

    既然是水,那也就一樣可以變成傘,對吧?

    當然她還做了其他的預防后手,只不過最先想做的,還是試試看魔杖的效果。

    整體還是很成功的。

    魔杖所變出來的傘不會有大小調節的困難,瑞秋寬大的傘沿下頭擠著好多只舊夢的回聲。

    瑞秋將手中的“魔杖”舉得挺高,背對著身后從“傘沿”邊嘩啦啦落下的黑潮。

    她和星期日是面對面的,中間保護著那幾只金色的小天使——淺淺的金色光芒能夠照亮四周正像是過量的俄羅斯方塊似的往下滑落的黑潮。

    那些小小的方塊粒,以及它們邊上的紅色直線與詭異的光芒。

    瑞秋甚至還朝著邊緣湊了湊,被星期日拉住了袖子。

    她沒能從這些黑潮中看到任何特殊的東西——就,只是黑潮。

    “這就是末日。”

    她稍微有些失望——畢竟在看到天空中黑潮倒懸的時候,瑞秋還指望著之后世界毀滅的畫面會帶有一些神話色彩之類的……畢竟就連奧赫瑪背負起黎明神機的時候都會留下黃金色的血液,是那種非常具備神圣性的畫面。

    星期日:“興許,這就是魯珀特一世。”

    倒也完全沒有看不起從垃圾場里頭爬出來的廢棄計算機,但是這樣的計算機多半不會非常注重排場,就算很在意尊嚴……至少也不會表現在給自己的試驗品增添一段炫酷的毀滅之前的過場動畫。

    瑞秋:“……”

    瑞秋:合理。

    在黑潮之中,一些東西逐漸開始溶解。

    至少瑞秋這邊很方便,把“傘”的大小再做大一點,就可以頂著黑潮四處晃悠——雖然現在黑潮越下越大,不過,她還是撞見了那個青澀的白厄正將大劍壓入最初的自己的胸膛,金色的血液肆意流下,而火種正在明暗閃爍之間歸向他的畫面。

    瑞秋:“嘶——”

    瑞秋后退:“打擾了。”

    雖然知道以當前這個還沒來得及成長那么多的白厄的實力和心智,都不會對最初的他造成什么傷害,所以這絕無可能是一場自己對自己的背叛,但是……

    畫面還是太刺激了。

    白厄也沒有出聲辯解,這種雙方都不降智的默契還是要有的,尤其是在世界已經毀滅了的時刻。

    這場黑色的方塊粒子雨下了足足三天三夜——雖然翁法羅斯之內的鐘表已經不再顯示時間,但是好在世界之外的手表也還是被帶了進來的、同時,不用手表,也可以用手機。

    終于,在這場漫長的“雨”后,黑色褪去,整個世界以混沌的、但準確來說又沒那么混沌,而是由無數讓翁法羅斯人看不懂,三月七、星甚至于黑天鵝都露出懵逼表情的字符組成的。

    瑞秋在定睛看了片刻之后轉頭低聲向星期日求證:“e進制……嗎?”

    星期日:“看起來應該是,效率最高的那種進制。”

    “嗯,自然對數。”

    誠然,對于博識學會的研究者們來說,整數是他們研究進制從而推進電腦效率的一大阻礙,但是對于魯珀特這樣的天才來說卻絕非如此。

    最高效率的演算,推演出了最真實的世界。

    ——此時世界已經重置為朦朧的數據云團。

    輪回要開始了。

    第83章 實習證明

    世界徹底毀滅之前的一瞬間,嘗試著進行回溯——這是一開始定好的設計,而如何判斷此時此刻是否就是世界徹底毀滅之前的最后一瞬間,這就是黑塔女士的責任了。

    魯珀特一世的那個實驗室當中,直接連接了翁法羅斯現狀的計算機上頭的所有數據都順著一根“網線”,實時出現在了她的實驗室中,被一只黑塔小人實時監督著。

    此時雖然已經能夠看到那些魯珀特一世自研的自然對數進制當中所用的字符,但是很顯然,在黑塔女士的判斷當中,這還不徹底的“結束”。

    “數據裝包、數據包里頭原先包含的信息被粉碎……魯珀特一世也不行啊,都用上自創的進制了,怎么速度還是這么慢,根本沒有效率啊。”

    黑塔回頭看了一眼人偶正在監督著的屏幕,手中的鐘表距離按下計時開關到現在已經走了四五圈。

    螺絲咕姆:“如此龐大的工程,所需要顧慮到的細節也多,黑塔,倘若你我、還有阮梅都如同魯珀特一世一樣不再世間,提問:模擬宇宙是否還能如如今的翁法羅斯這般維持運轉?”

    越是精細的東西,越是程序復雜的東西,容錯率就越是低,且不說失之毫厘、謬之千里——哪怕僅僅是謬之毫厘,都有可能會造成整個程序的崩潰。

    這也正是博識學會追求的東西:低容錯率,能夠達成更好的效果,讓他們去看到更高處的風景,但是在天才俱樂部里頭就不是這樣了,至少當他們天才的大腦去想別的事情的時候,他們會希望被放手掉的這個項目仍然好好地運轉著。

    所以,容錯率低的項目多半不是他們樂意要的,容錯率越低越好,意外什么的全然無所謂,畢竟每個人的目標都直指星神,而凡人和星神之間相隔了那么大的差距,倘若沒點意外,就那么循規蹈矩地研究著,豈不是終其一生都只能算是對于星神的管中窺豹?

    黑塔有些奇怪地看了螺絲咕姆一眼,問:“這不是還有斯蒂芬那小子嗎?”

    螺絲咕姆:“或許,如果沒有你我的強迫,斯蒂芬·勞埃德根本就不會對模擬宇宙項目感興趣。”

    黑塔噎了一下,并沒能想出什么很好的反駁言辭。

    此時,她的傀儡傳回她需要的消息,魯珀特一世的計算機上已經出現了關于最后清除翁法羅斯當前這個版本記錄數據的指令。

    或許魯珀特一世還有其他的實驗場所,總之,至少從這臺計算機的權限上來看,黑塔沒有暫停下當時這一演算進程的可能,她要第一時間將情況告知翁法羅斯內部。

    換言之,其實這會兒就可以開始輪回了,她需要的代碼都已經弄到手,讓螺絲咕姆去好好研究,那也還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但是,她猛然間想到了先前從那個屏幕當中聽到、看到的那個生猛的畫面。

    最初的白厄讓現在的白厄殺死自己,是為了摧毀現在已經被他代表了的可能性匯聚地——而可能性匯聚被毀掉的意思就是……

    所以黑塔沒有及時發出那條消息,而是直接在程序上繼續往下寫:是一段非常簡單的,沒有加入任何前提的程序。

    這是一段非常開放的代碼,硬要說的話,這一句大概就類似于在表達——從此以后,公主和王子過上了幸福美滿的人生——之類的意思,雖然其實并不是這樣的一段表達。

    而此時此刻,在翁法羅斯之內,最初的白厄又一次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隔著濃重的黑色,他看不到天外的世界,但是他看向的又確實是此時的星穹列車所在翁法羅斯世界之外停靠著的位置。

    而在這一瞬間,無數的記憶涌入了如今這個白厄的記憶之中——但它完全不是虛浮的記憶,至少在此時正握著劍、體內的火種正在熊熊燃燒著的這個白厄看來,這種感覺就只像是已經因為某些原因比如說短暫的腦震蕩而暫時性失憶,而現在壓迫著大腦的那塊瘀血消失于是記憶就全都回來了一樣。

    在一瞬間他完全理解了可能性匯聚地的概念,也全然知道了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安排——就像是黑塔剛才靈光一現時所想到的那樣。

    魯珀特一世是怎樣設計這個程序的?

    他用了條件。

    “當世界是一片混沌的時候”,十二枚火種以及其擁有者需要承擔起創世的責任;

    “當黑潮降臨的時候”,先前創世的泰坦們將無法繼續利用火種的力量幫助自己幸免于難;

    “當十二枚火種再次重聚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會步入毀滅,然后再開始走上重新創世的過程。

    這些“當”字,就代表著那些程序中的條件。

    而有了條件之后,程序需要與條件對比現狀,在確定它觸發了某一條件之后,才會執行條件之后的處理方案。

    畢竟,翁法羅斯是個程序,是個類似模擬宇宙的設置,但是翁法羅斯畢竟是個巨大的世界,所以從魯珀特一世的需求這一點來看,他必然不會讓這個世界獲得像是其他智械那樣的獨立思維。

    換句話說:不夠智能。

    硬要對比的話,這一套最基本的程序,理論上來說是一款起碼倒退幾百個琥珀紀的設計思想。

    用一個詞來形容這種情況,那就是“死板”。

    那么,對于一臺死板的程序來說,倘若此時可以用來對比的條件突然被消除不見了呢?

    這些條件,又或者放在翁法羅斯此地,算是必然會發生的“標準命運錨定點”——就是那個被定死了,被要求一定發生的可能性匯聚地。

    而現在,隨著那些像是燈籠條輻的時間線被擰而聚合在一起,那些不同的時間線現在變成了一條直線,于是,原本分屬在開頭和結尾兩端,但理論上來說也還是連接在一起的可能性匯聚地也就不復存在。

    此所有的條件都無法對于這一條時間線做出判定了,于是,世界的運行在這一瞬間發生了卡頓。

    時間并不是很長,但是此時整個世界都已經只剩下一連串字符和數據,所以此時此刻的卡頓其實是非常明顯的——黑潮已經退去,不管是真實的傘還是虛擬出來的“傘”都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四周那些數據閃爍出沒的速度一停頓下來,就不存在任何人覺察不到、看不見的情況。

    這些符號很快也開始跳動閃爍,仿佛它們并非出現在天幕上,而是出現在一個老舊而卡頓的網頁上,此時隨著信息運轉的逐漸滯塞,表現得隨時都也有可能大廈將傾。

    這樣跳動的情況并未持續上太久。

    當前的翁法羅斯世界里,其實并沒有那么多的數據,會對其背后的這臺計算機造成太大的處理壓力。

    如果,只是如果,這個世界上還留存有那么多的信息——哪怕只是存儲在黃金裔們這兒的、關于那個還沒有毀滅的翁法羅斯的數據,這臺計算機都未必能夠在這種持續了多少個琥珀紀,卻在今天突然更改規章的驟變之中“幸存”下來。

    它好不容易將這一次的信息處理給轉過了一遍,那些明暗閃爍著的數據終于又一次亮了起來。

    黑塔女士在程序上,于那些條件之外額外加上的一條,可以算是自由也可以算是結束的指令,給予了翁法羅斯無需在混沌過程中直接運行“十二火種再創世界”這條被規劃好的命令。

    原本,魯珀特的程序當中,并沒有任何一條決定是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被設定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那時候就已經毀掉了可能性匯聚地,興許整個程序就會直接宕機、再也無法運行,世界如約毀滅,卻沒能夠順利開啟新的輪回,甚至連同可以創造世界的數據乃至于火種本身都有可能在這樣的宕機過程中出現問題。

    ——所以說啊,世界之內的人只怕永遠都無法徹底跳出這個圈子,無法從世界之外下手,拯救世界就始終無法徹底落實下去。

    瑞秋瞇著眼睛,看那些跳動著的數據逐漸變得整齊有序起來,她看到一行文字逐漸跳出:

    在古泰坦語里面,這段符文的意思可以被約等于“Helloworld”。

    她松了一口氣。

    “不用展開新的輪回了,等一下黑塔女士的建議吧,不過我覺得,應該是直接把原先的記憶數據導回翁法羅斯就好了——哦對,別忘了更改一下關于天空的設計,不能再是除了奧赫瑪之外所有地方都一片漆黑了,這樣不行。”

    *

    救世可以說是相當成功:不過就這樣的豪華整容,參與到整個完備計劃之中的令使都有復數個,甚至還有折損其中好的,如果不成功才有鬼了。

    但是正如瑞秋上輩子有一句古話所說的那樣: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重新把那些備份下來的記憶重布在如今的數據堆里面是個典型的大工程、安置所有人、告訴他們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然后開始末日之后的重建是曠日持久的工作,而除此之外,程序本身所代表的不穩定性也需要處理,比如說那些前置的條件是不是全都需要被處理一遍?魯珀特一世正兒八經的實驗室是不是也需要被找到——至少保證翁法羅斯的程序以后不會緩過勁來之后重開一次輪回。

    還有與星際接軌問題、模因生命與流光憶庭對接問題、對于魯珀特一世在已經死后被重新追加罪行聲討問題……

    總之方方面面全都是需要處理的問題,其難度絕不亞于在一整個二十四小時之內學完筑夢學院四年的全部課程并且以A級的成績畢業。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條條框框方方面面,省不了半點心。

    據說螺絲咕姆已經開始循著相對應的線索,開始追查起了當年魯珀特一世研究并著手創造翁法羅斯的全部時間線了,如果一切順利,大約在一個琥珀紀的時間內,應當可以得到準確的結果。

    星直接被黑塔叫走去跑模擬宇宙了,在處理各種和過去、以及和高位格的存在有關的問題上,模擬宇宙始終都是這幾位天才認定的通解,所以,短時間之內,她未必能夠擁有多少屬于自己的時間。

    估計阮·梅也會對翁法羅斯這個項目感興趣,至少黑塔女士是這么說的,同為天才俱樂部的成員,甚至魯珀特一世還不是專攻生命這一領域的,但是人家創造出來的生命,現在其中就誕生了令使,這對于一心一意想要創造令使的阮·梅來說絕對是個刺激。

    或許也是一種……靈感的激勵也說不定?

    三月七和丹恒都因為與翁法羅斯世界有了一些更為深入的聯系,所以等待這個世界的重建、然后再去與那些“過往”打打交道。

    而重建那些城池——因為翁法羅斯已經不存在可能性匯聚點了,也不存在無限輪回的不同時間線,所以現在的翁法羅斯,不管是泰坦還是人類,其實都做不到再回到那些艾格勒尚且沒有閉眼的日子,將當初還沒有變成廢墟的空間一比一直接復刻當當前這個時間點上來。

    ——瑞秋沒想到在此時的翁法羅斯世界尚且“一貧如洗”(從寰宇文明的標準衡量角度來看,的確就是如此,甚至就連雅利洛六號都比完全沒有和星際接觸過的翁法羅斯好上不止一點),沒錢去雇傭公司里頭專業的打灰員工,也拉不到匹諾康尼的筑夢師團隊,一轉頭就把主意打到了幾個學生的頭上來啊。

    畢竟翁法羅斯就算現在已經擺脫了輪回、末日和創世的問題,那也還是個被記憶影響很深,以至于憶質的調動也還能很大程度上影響這個世界“現實”的地方。

    瑞秋黑線:合著黑天鵝當初和她說的實習機會,其實是在這里等著她呢。

    什么記憶命途的深入學習,什么跟著流光憶庭進行和憶質有關的調查……都是假的,真正的實習叫做“你不是學土木的嗎?來吧,現在你人在工地,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打灰的工具,不要猶豫、不要等待,現在就開始吧”。

    要不是此行之中,除了她之外還有不止一位筑夢學院的學員,瑞秋估計都得和黑天鵝翻臉……

    是的,星期日好歹也是理論方面的優等生;而三月七,看在她凝聚六相冰的時候是那么熟練地份上,也看在她的“上輩子”粉霞天女是一位足夠可靠的翁法羅斯本地人的份上,相信一下她也沒什么。

    對此,黃金裔們能夠給出的幫助雖然不算很多,但對于他們能夠給出來的東西來說,已經算是非常慷慨的了。

    物資、待遇,當然還有手下的人。

    翁法羅斯這邊也有一些在建筑方面有點天賦,或者是在記憶一道上有點兒天賦的人——按照阿格萊雅的想法,能學一點是一點,畢竟星穹列車的乘客以及他們的伙伴早就證明了其可靠,以及,在大多數情況下樂于助人的性情。

    瓦爾特和丹恒,還有在一切結束之后終于不用輪值列車的姬子小姐都不止一次地提醒過她,銀河當中的勢力錯綜復雜,而翁法羅斯雖然曾經出現過三位令使(如果將魯珀特一世這個創造者也算在里面的話),卻也不能算是銀河中第一檔的存在。

    總之,技術、還有人力,這些都是一個能夠維持獨立、保證主權,并且不被星際和平公司當成軟柿子在手中輕輕一捏、隨便汁水怎樣從指縫中流淌下來的文明所需要的東西。

    在這件事上,阿格萊雅足夠開誠布公,雖然這樣子瞧著是有點功利,三月七在私下里悄悄對瑞秋說,但是至少說了實話,這就還挺讓人舒服的。

    重建項目并不是從奧赫瑪開始的。

    一方面,是因為奧赫瑪城池本身的維護就挺不錯的,直接將原先的記憶模因投放到“全新”的翁法羅斯之中后,它瞧起來……就還挺好住的。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現在的奧赫瑪城中,只有大約不到三分之二的人是真正的奧赫瑪人,又或者是出身其他城邦,但是父輩或者自己已經在奧赫瑪城中待得時間很久,以至于從精神上自認為是奧赫瑪人的那種。

    原本奧赫瑪城內確實有點住得滿滿當當了,以至于很多從其他城邦逃難來奧赫瑪的難民不得不自行在野外安營扎寨——阿格萊雅還考慮過是否要擴建奧赫瑪,只不過因為末日時期動工也存在著人手上的壓力,這才一直擱置到如今。

    但是現在只剩下了這么點人口,這么大的一座城池突然就顯得有些空空蕩蕩,所以擴建也變得毫無必要,那么也就無需大興土木了。

    剩下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都有著回到自己故鄉去的打算。

    但是很可惜,他們的故鄉基本上都已經是在黑暗中廢棄了太久的城池所以,像是懸鋒城什么的都已經算是好的了——畢竟也是在迷霧之中,在尼卡多利的管理之下保存得還算是完好。

    但至于說是信仰浪漫泰坦墨涅塔的城邦……

    哈哈,好多人都覺得那座城邦應該名為阿卡迪亞,但是若蟲們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它們看起來根本就不知道阿卡迪亞是個什么地方。

    想要找到這樣一座城邦,確實……還挺難的。

    所以,那些已經殘破的城邦,比如說懸鋒城,就是最先要被修理的城市;而那些已經只剩下坍塌廢墟甚至是可以被當做考古現場的城邦,是隨后的目標。

    這就是離開了學校也沒能離開實踐考試嗎?瑞秋記得對于進度比較快的大一新生來說,他們的確應該在這時候去工地現場看看,用夢境的力量塑造出精致漂亮的建筑什么的……離開匹諾康尼千萬里之遙,她也還是沒能逃過跟上班級進度的命運。

    ……哈。

    也好。

    關于翁法羅斯最終要變成一個怎樣的世界,這一點暫時還沒有定下來,但是按照黑塔女士的提議,她建議這兒的人參考一下朋克洛德。

    ——來自朋克洛德的駭客們用代碼編輯身邊的一切,把全世界當成一場游戲,嚴格來說,如果將這些代碼與憶質劃等號的話,這些駭客們就等于是在匹諾康尼的夢境中操縱憶質的家族成員。

    如果翁法羅斯人學會了怎樣調用一些最基礎的程序功能,或者是學會了怎樣運用翁法羅斯這兒還算是充盈的憶質——從一開始,魯珀特一世為了實現自己的創世規劃,就特地選擇了一片憶質濃度足夠高的地方來承載自己的實驗場——他們就能夠在建造自己的家園,以及在未來、或許是在面對比如說公司中一些不那么友好的部門、又或者是其他來自天外的兇悍敵人的時候相對更游刃有余地去面對。

    很顯然黃金裔們被說得相當心動,他們畢竟是少數,無法一直保護著所有人。

    這個選擇到現在為止也還沒有徹底做定:但是至少跟著一起干基建的那群人是已經確定下來了,是要像是匹諾康尼的那些筑夢師們一樣,學點兒調動憶質然后造點東西出來的技術的。

    瑞秋估摸著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有一個打包最有天賦的二十個人(或者更多),專程去往折紙大學學習的這么個政策。

    只要翁法羅斯和寰宇萬界之間的關聯在稍微加深那么一點點。

    至少她折紙大學學生的身份,以及在翁法羅斯的救世過程中起到的一點不能算是很微末的小用處,就很有可能成為兩者之間牽線搭橋的那根線。

    匹諾康尼先前才因為遭了神主日,客房入住率下降了不少,這下靠著這點援助恢復聲譽(反正他們每年收的富貴出身的學生數量就很不少,也不缺這么點額外來源的新生),興許還能幫助匹諾康尼的股價在星際市場上飛升幾個百分點的。

    不過,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現在要處理的,一則是面前終于沐浴在陽光下的雅努斯波利斯——感謝到現在仍然活得好好的歐洛尼斯女士,她提供了一份命運三相殿全盛時期的圖紙,數據非常細致,各處的裝飾和花紋也都表達得非常完美、清晰明了,就算是一些初學者也能很快看懂。

    二來……

    就是一些文書方面的工作了。

    瑞秋找到了阿格萊雅面前,這位黃金裔中向來統領全局的女士最近忙得有些超過,甚至極大地壓縮了去浴場的時間,不過抽出一些來給予這些天外來客還是可以的。

    瑞秋將一份特地回到了列車上頭去,借用了帕姆的打印機,現場打印出來的珍惜而寶貴(并沒有)的白紙遞給阿格萊雅。

    “麻煩您了,阿格萊雅小姐,幫我填一下實習證明?”

    “實習證明”,這四個字對于阿格萊雅來說實在是陌生得很,翁法羅斯這邊的很多行業尚且還是學徒制度,哪怕需要實習……也不需要開證明,瑞秋的信譽讓她遲疑地點了點頭,不過一直以來的習慣還是讓她拿起一旁才剛剛接入星際網絡的通訊石板,把這四個字輸入其中搜索一遍。

    片刻后,阿格萊雅放下了通訊石板。

    有一說一,瑞秋真的不怎么明白她是怎么“閱讀”這些文字的,或許是指尖上的金絲?

    不管通過什么方式,阿格萊雅已經明白了這是個什么東西,甚至還對天外的教育制度當中一些死板化的東西產生了些許“敬畏”。

    “好,不過……請問,我要怎么做?”

    她坐在長桌背后,抬起頭,“看”向瑞秋。

    瑞秋沉吟片刻,而后道:

    “額……說起來,你們這兒是不是應該準備幾個章了?”

    第84章 晚安!

    給人開實習證明嘛,很顯然是要章的。

    沒有章怎么證明這是一家合法合規的企業呢?

    就算是星際和平公司,那也是要為一些格外位高權重、在董事會中有(或者是有過、再或者是以后將會有)一席之地的人以及其家中成員提供一些特殊便利的。

    就比如說黑塔空間站站長艾絲妲小姐。

    雖說她家里人在幾年前對她的想法是:小姑娘家家的爭什么遺產,給上一點錢,然后扔出去進行商業聯姻鞏固家族的地位才是最終的歸宿。

    但是至少在她還在讀書的時候,她家里也不至于就希望自家送出去的是個沒學歷沒文憑的“夫人小姐”。

    所以,艾絲妲小姐也是讀過正兒八經的大學的,也是星際名校,也……需要實習證明。

    那時候的她,也就在自己的實習證明上留下了一個公司的章。

    公司頗為特立獨行,大概是為了證明全宇宙的財富都在自己這兒,又或者是單純為了給琥珀王做應援,總之印章的印泥是金色的,瑞秋在給自己規劃大學的時候也曾經規劃到過未來進公司的某個部門成為螺絲釘中的一顆,所以也看過那些曬出公司實習證明的博主們欣喜的表情——以及,攤開的實習證明上并不圓的印。

    現在她不怎么羨慕這玩意了,不過也希望自己的實習證明看起來炫酷一點。

    所以如果阿格萊雅愿意把翁法羅斯的實習證明開成炫光七彩的,她也會舉起雙手雙腳支持一波。

    阿格萊雅:“……”

    阿格萊雅在合適的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后將這張還沒有徹底完成的實習證明放在了一旁:“瑞秋小姐,”

    她說,將傳信石板朝著瑞秋的方向遞了下:“關于網購,如果我想要買一枚代表翁法羅斯的印章,以及其他一些對于我們來說比較必要的東西,公司的這個網購平臺是否足夠安全可信?”

    很顯然,最近阿格萊雅了解到的公司并不是個好東西:事實上對于大多數剛剛接入星網的文明來說,公司都絕對算不上什么好東西,瑞秋也聽星吐槽過雅利洛六號那邊的情況。

    相對來說手段比較擬人的戰略投資部中性格最好、甚至可以說是善良到了被公司內部認為有些“軟弱”的托帕在面對這類事情的時候都是如此,就更別說那些連人都很難擬的部門了。

    但是實際上呢,宇宙當中幾乎所有的勢力都需要從兩個方面去看:

    像是家族,一方面這種萬眾一心、以強扶弱的行為對于銀河間太多弱小的文明來說都是莫大的福音,但是蒙托爾星系的家族在做著些什么甚至讓家族內部自己的人都覺得不合適的行為,這就是另一碼事;

    像是無名客,星穹列車算是整個宇宙里頭名聲最好的勢力之一了對吧?但就算是這樣的勢力里頭都還出現過像是奧斯瓦爾多·施耐德這樣的存在呢,所以說沒有什么是一定的。

    哪怕是仙舟……額,哪怕是仙舟,難道豐饒民就不會在網上發文質問“我們豐饒民沒有人權嗎”這樣的問題?

    “所以,哪怕公司確實是你們這個階段最需要警惕的存在,也無需過于警惕,公司各個部門之間的矛盾就足夠讓多少個文明在這樣的夾縫中左右逢源著尋找機會成長了——不過這種行動絕對是在刀尖上起舞,所以大多數的文明都會在這個過程中被吃干抹凈,畢竟絕大多數的政客都沒有那個水平。”

    瑞秋恍惚了一下:“總之,至少公司的購物平臺還是安全的,物流網絡是他們掙錢的最基礎的根本,在這一點上,就算是再心狠手辣的主管總監也不會越界的。”

    “所以,”瑞秋老神在在,玄之又玄地拖長了聲音對阿格萊雅說:“辯證、我的朋友,要辯證地看待問題。”

    阿格萊雅的臉上仍然無法看到多么明確的表情,她的人性凋零得差不太多了,所以現在一些比較“夸張”的表情基本上都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容上。

    笑容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樣。

    阿格萊雅就頂著這樣的笑容,對瑞秋說:“那就麻煩你了,瑞秋小姐,等我下單的印到了之后再來取這張實習證明吧,我會把章蓋好了再給你。”

    但是這件事的波折并未到此為止,因為當那個印章以及一堆其他的東西被一起送到翁法羅斯來了之后,阿格萊雅才意識到,就算她已經把地名填寫成了“翁法羅斯”這幾個字,星網上的人工智障客服也絕對不至于聰明到能夠直接把印章上面的字改成“翁法羅斯”這幾個字。

    所以,她忘備注了。

    人工智障們給她發了一個名為“此處輸入文字”的印章。

    緹寶樂了三天,整個奧赫瑪的真言獅口都在這幾天里頭嘎嘎嘎嘎地笑得很開心。

    ——沒敢把這些消息傳出去,是這些獅子們最后的惜命。

    *

    大興土木,大興土木,賽博打灰,賽博打灰,繼續大興土木,還是大興土木……

    這樣的日子過得不至于很一身塵土,比較沒有親自上手去和水泥,但也絕對輕松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筑夢師可是整個匹諾康尼最公認的表面光鮮實際996的打工仔,而如果在翁法羅斯復刻了這么個工作——其情況勢必不會比匹諾康尼那邊的好上哪怕一丁點。

    匹諾康尼那邊是動腦子給甲方造出五彩斑斕的黑,而翁法羅斯這邊要求不高,雖然不需要動太多的腦子,但是架不住要干的活多。

    不管是勞心還是勞力,總歸就是一個“勞”字。

    在這種環境下干活,想要罷工跑路的心是絕對沒可能壓住的,瑞秋就有好幾次生出過這種想法,但是最終她也沒有跑路,倒不是因為阿格萊雅給得太多了,而是因為這種一整個文明的災后重建工作——這么沉重的一個擔子,這么偉大的一個工程,居然能夠落到她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手中,這實在是讓一名滿心滿眼都是讀書學習的優等生、并且打算在既成的文明體系里面多多往上走、實現階級躍遷的人……

    拒絕不了一點。

    朋友的永遠都是朋友的,而自己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尤其是曾經做出來的成績——這玩意騙不了人,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不長眼的hr敢于那么輕易地質疑偌大的項目。

    這可是注定了要上星際和平播報欄目,甚至于或許會留下姓名的工程啊!

    每次一想到這些,人就像是被打了三針雞血一樣瞬間興奮了起來,瑞秋心說就算自己需要推遲返校的時間也不能不把翁法羅斯的一期重建項目給做完了啊。

    她一回到車廂——鑒于如今的翁法羅斯正在變得越來越安全,螺絲咕姆已經找到了一個械皇遺址,正在破解其中的層層封鎖,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夠把幾臺和翁法羅斯關系比較大的電腦全都檢查一遍,把與這個文明最后有關的一些程序都給無害化,星穹列車在翁法羅斯上插標……不是,放置能傳送的小錨點的時候也就不會再有半點留手,拿了一張車票,哪怕只是臨時的,就能夠每天在翁法羅斯和星穹列車之間來回傳送,于是瑞秋決定不住工地而是每天都回到列車上來休息,畢竟開拓了個阿基維利都未曾去過的世界,燃料和能量此時都正在最充盈的狀態,所以帕姆一下子變得非常大方了,就連房間都能再多開兩間——就直接順手拎過來了一只正在玩著捉撲滿游戲的舊夢的回聲。

    現如今這些小家伙們的存在變得越來越真切而獨立,與現實的交互程度也逐漸變得更深,雖然仍然還能夠變回透明度極高的狀態并且鉆回星期日的身體里頭去,但是,反正它們也沒有多么樂意回去。

    列車上的小游戲對于小學生們來說稍顯幼稚了一點,但是對于星以及這幾個學歷水平遠遠不到小學的舊夢的回聲來說就是剛剛好。

    這只舊夢的回聲因為才剛剛抓豬抓到一半就被瑞秋猛地揣進了懷里,于是剩下還有大約二十幾只撲滿一時間悉數被驚動,瞬間做鳥獸散,滿場都是鮮紅的感嘆號。

    “嚶——”

    就算感情再好,被打擾了游戲的孩子也是會掙扎的,就像是星再怎么對扭丹大師五體投地,每次丹線下抽扭蛋都一定會強硬地拽著大師與自己一同出行,如果在抽卡的時候被扭丹大師拿走了手機,也是會露出一口浣熊牙然后齜牙咧嘴地對著每個列車組成員展示一遍自己的不好惹。

    ——別在游戲的時候驚擾了沉睡的浣熊!

    瑞秋想到這里就想笑,并沒有把這只小天使放回去讓它接著玩游戲,而是將腦袋埋在這只舊夢的回聲的腦袋上,像是抱著那種相對大只的抱枕一樣,歪著頭,看著被扭轉變歪的世界,以及不怎么“正”的、正在朝著她坐著的這條長沙發邊走過來的星期日:“昂……嗯?”

    疲倦的身體讓人的大腦也運轉得很信馬由韁,就像是被浸泡在裝滿了熱水的浴缸里頭一樣,速度不算很快,甚至有些時候遲鈍得厲害,但是具有非常強的發散性,就像是大腦也融化了,變得和浴缸里頭的熱水一樣,輕而易舉地流到東、流到西。

    瑞秋上輩子的時候是個全然的無神論者,換句話說,那些民俗神明什么的她從未信過,倘若到了一些宗教意味很濃的景點,那就拍照,“哇塞”,然后聽一聽相關的典故啊之類的東西再跑路。

    所以,她和神父一類的存在打交道的并不多。

    頂多也就是在上網的時候用過【修女與魚.jpg】的表情包,或者是在某些網站看文看到相對應內容的時候點個紅心再來上一句“謝謝太太做出這么美味的糧嘶哈嘶哈”。

    于是,這會兒看到荊棘樣的天環金燦燦地飄到自己身后來,并且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不少的時候,也就只能從中感覺到少許神圣的美麗,然后是——哎呀,這交疊著捧在心口的雙手,手指果然修長而美麗啊。

    瑞秋盯著那雙手看。

    翁法羅斯和外界開始有溝通交流了,星期日把手套戴上的習慣就又回歸了,也不知道當初的橡木家系是不是在他的身體里寫下了這么一道程序:當你手邊有手套的時候,記得在出門前戴上它。

    不過其實在一定的情況下戴著手套才好看呢,手指的線條被手套布料在擰轉之后的褶皺延伸得更長,確實是很有風情的。

    她盯著這雙手看,臉頰差一點就要從舊夢的回身那滑溜溜的腦袋上溜下來,猛地一晃隨即神思稍微清醒過來些許,坐直了起來,將抱著舊夢的回聲的姿勢也調節了一下。

    當然,也是因為同諧的祝福,她現在已經沒感覺那么累了,調動憶質從而讓大腦連著十個小時左右無休什么的,現在都感覺好多了。

    瑞秋:“謝啦,好受多了。”

    星期日的指尖在她的額頭前點了點,大約莫是在發際線交際的位置上,手套的溫度沒有瑞秋想的那樣偏高:“我來幫你按按吧,明天我與你一同前往,抱歉。”

    瑞秋知道他說的抱歉是因為今天的基建項目他并未參加,只不過也確實事出有因,翁法羅斯與整個銀河寰宇相連這件事準確來說早在翁法羅斯的末日結束之前就已經是一件傳播甚廣的大事了。

    畢竟,黑塔女士的模擬宇宙項目從來都是有了點兒什么進展就能讓整個學術圈地震一次的大事件,之所以只能是學術圈,主要是因為與之相關的歷史辛密太多,不一定都適合告訴全宇宙的人,同時那些文章里頭往往包含了不少專業詞匯,一些難度極高的甚至連博識學會的學者們都看不懂也不明白。

    翁法羅斯這邊就不一樣了,雖說相關救世過程,以及魯珀特一世的程序設計什么黑塔會感興趣的東西全都不是星際中各大媒體會喜歡的東西。

    然而,翁法羅斯這個世界本身卻足夠讓人感興趣,而天才俱樂部的成員外加上星穹列車對于這個世界的拯救也毫無疑問是個很適合寫大新聞的連載。

    消息早就像是帶著鮮血的魚餌一樣撒入了大海,之所以沒有引來像是奧斯瓦爾多·施耐德這樣的鯊魚,純粹是因為分不到第一杯羹,那么不管是第四杯還是第五杯的區別都不會很大,而且,也不會很值得那么大的前期投入。

    到了現在,這場逐漸變得萬眾矚目的救世既然已經成功了,就該輪到那些勢力紛紛下場,公司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阿格萊雅的政治手段……不能說很壞,但至少同一些曾經被星半夜三更夢中醒過來,抱著枕頭爬到別人的床上也要大聲說“景元他真是不把人當人用,光把人當奇兵用了呀!關鍵是還拒絕不了他一點”的仙舟將軍相比是要大大遜色的。

    所以,為了避免出現一些不必要的“損失”出現,先是姬子和瓦爾特這樣負責在列車上負責心眼子的人都友好地前去提供幫助了,后來就連丹恒也沒能逃過。

    ——曾經的確管理過一個星球,并且整體表現得還算不錯,也有過相對豐富的、與公司面對面經驗的星期日當然會被捎帶上。

    瓦爾特甚至提出了一個不那么容易拒絕的條件:“去吧,這一次過后……”

    他咬咬牙:“姬子如果再給你遞咖啡,我會找機會幫你處理掉。”

    一個堪稱無法拒絕的條件。

    哪怕姬子的咖啡里頭的確會有概率出現相當美味的一杯,但是在詭異的占比和美味的占比之間相差還是太過懸殊。

    于是,在今天出門的時候,星期日久違地掩蓋了一下自己的面容。

    大事件上最好不要出現自己的臉,尤其是和翁法羅斯還有星穹列車扯上關聯的時候,畢竟家族對于他的通緝仍然還在,而如果換成是智械女士“萬維克”小姐的話……剛剛好。

    瑞秋朝著他那邊坐過去了一點:“好呀——公司那邊給了怎樣的條件?”

    “挺客氣的,給過來的條約乍一看都很公平,不過還留了很多方面的條約沒有擬訂。”

    彈鋼琴的人,手指往往都很有力氣,也很能將力量把控在合適的尺度、運用在合適的位置,按在頭上感覺超棒。

    況且聲音也好聽。

    瑞秋閉著眼睛,感覺自己都能直接想象出公司的人是個什么姿態,星錄音甚至還錄像了的某個名為斯科特的公司職員已經深深地給予了她一波下線的洗滌,總之……現在不管公司的員工做出怎樣的驚世之舉,她都不會覺得太奇怪的。

    區區是從往日的傲慢橫行變成了看著很好說話而已。

    再正常不過。

    “是哪個部門呢?”

    “市場開拓部,不過,戰略投資部一定會跟上來的,翁法羅斯的體量不小,況且還是有憶庭之境做證的起碼出過三個令使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不比普通的一顆星球,一個部門在短時間內很難把它當成獨食一口吞悶。

    瑞秋:“啊——想想也是,估計接下來會有好戲可看。”

    其實原本雙方足夠誠信友好地達成各方面的合作就已經能夠雙贏各自獲利,但是市場開拓部似乎從來都喜歡贏家通吃這樣的結局。

    在那些擁有能源但是科技不夠強大的星球,他們會把當地弄得只剩下越來越小的自留地以及那些老弱病殘的原住民,再假惺惺地給予一些幫助關懷,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什么文明之光、代表著全世界存護的正義。

    在一些地理位置重要的星球,拉一批打一批然后折騰到公司的力量可以很順利地全盤接管這顆星球,所有的本土政治家都只不過是公司的傀儡。

    他們可愛干這種事情了,估計在翁法羅斯也狗改不了吃屎。

    但這種事情又有什么好關心的呢,不過是一口好吃的瓜罷了,只要在那些條約上阿格萊雅沒有吃虧,那么剩下的黑手——瑞秋很懷疑他們是否能夠在諸多時間線合一之后,很平穩地跨入令使層級的白厄投擲上一次大劍。

    她朝著星期日那邊又靠了靠,這次靠過去的事上半身,連帶著懷里金光燦燦的、已經忘記了撲滿的事情,也開始閉著眼睛享受嬰兒(的確)一般睡眠的舊夢的回聲一起,將這節車廂角落當中睡眠的氛圍瞬間拉滿。

    或許是因為奧赫瑪總是在白天,哪怕窗簾好用得很也無法徹徹底底阻絕全部的光明,所以現在對于留一盞小夜燈之類的睡眠環境,至少瑞秋自己是已然養成習慣。

    輕輕重重按著頭頂的滋味太好受了,像是甘露流遍全身,很難不徹底放松下來,煙草葉里頭混著些許佛手柑的香氣足夠淡,也的確足夠好聞。

    感覺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追究一下,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手中舊夢的回聲手感超好,瑞秋忍不住捏了兩下,短暫集中起來的精神再次于發現公司好像也沒能怎么折騰這一結果之后松弛了下去,再次開始各自東西南北流。

    應該是在起碼一個月之前的事情,好像是在艾格勒波利斯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在黃金裔戰爭期間,不過后者的概率要小上很多。

    她記得當時自己心里想過,要在日后追究一件事情。

    ——今天對于命運三相殿的復工終于到了內部精裝的進度,于是她也又一次看到了那只壁龕里的帕姆,于是在保留了這個小小的頑皮后想起來了有這么件事。

    不過,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過分深入地去想過去發生了哪些事情的細節。

    記憶命途好是好,但是有時候過于事無巨細,在大腦運轉得不那么靈活的時候,讓人只能一點一點朝前翻看自己先前到底都想過些什么。

    沒點耐心是真的很難從那堆積如山的信息里頭找到自己想要的部分。

    唉……算了,明天再說也挺好的。

    她稍側了側身,將頭蹭到星期日的頸彎,不動了。

    第85章 “催眠”

    翁法羅斯的項目似乎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工程浩大,實際上,阿格萊雅考慮到當前整個世界也就這么點人,于是對于修復過多地城邦這件事情興趣缺缺,甚至于還特意阻攔了些許。

    有些城池興建起來之后也沒什么人住,反而還要抽出人手去維護它,很顯然這不適合當前的發展現狀。

    在經過了被黑潮威脅的千年之后,她頭一次要開始考慮民生基建的問題,這是一個非常……非常跨領域的問題,阿格萊雅甚至開啟了傳信石板上新安裝下載的聽書app開始參考銀河當中其他文明星球的災后重建工作是怎樣進行的。

    “反正現在元老院也沒有功夫找她的麻煩了,”星報復性地抽著卡,把自己先前在翁法羅斯時候因為沒能聯網而剩下來的氪金預算一股腦地全部投入到了游戲之中,“元老院自己也有好多事情要做。”

    她伸了個懶腰,哈欠打得老長,但是放下撐向天花板的手之后眼睛仍然亮晶晶而看起來可以熬上二十四小時。

    “瑞秋老板,瑞秋監工——我們現在算是完成全部的工作了嗎?可以去休假了嗎?”

    瑞秋在她說到“瑞秋監工”的時候就伸手去掐星的臉頰了,然而星核精小姐大概是一款鋼鐵之軀,所以哪怕被掐著臉頰也還是說完了自己想說的全部話語,只不過字不正腔不圓而已。

    瑞秋:“我什么時候當過你的監工——你明明是為了出手大方的阿格萊雅才去的。”

    阿格萊雅的出身注定了她在花錢方面并不縮手縮腳,尤其是在世界草創之后,已經知曉未來會有很多希望的她就算再怎么人性流失(雖然如今這個毛病已然隨著翁法羅斯不再局限于程序而被抹除,但是已經逝去并且習慣于逝去的都無法追回),也還是沒能忍住在最開始的時候大手大腳了一點。

    具體表現為,在給星以那種零零碎碎的漂亮小石頭的時候,她讓衣匠給對方捧了整整一大把,她根本就沒有計數。

    只不過阿格萊雅的放縱也就到這里便結束了,在面對公司的時候,她逐漸開始學習、并且帶著其他她覺得有必要好好學一學的人與自己一同逐漸熟悉乃至熟練要怎樣貼著公司的心里底線價位、超出一點但不多地與爭取、撕扯權益。

    星:“哎呀無所謂,反正,你的實習證明拿到了,對吧?”

    瑞秋高興起來,她像是握著一把桌游牌似的,在手中將這些實習證明以扇形展開,一張一張點過來:“這張是黑天鵝給開的流光憶庭的章。”

    流光憶庭的憶者們有很多喜歡單獨行動,為了方便他們找助手,流光憶庭就給準備了一些實習印章,每個憶者都能用——嚴格來說,如果你是潛伏在里頭的焚化工,那你也能給自己的實習焚化工蓋章,有一樣的認證效果。

    “這張是星穹列車——感謝列車長!”

    “這張是翁法羅斯給的實習證明,專業最對口的一集。”

    “還有這張,雖然還沒有落實,但如果可能的話,我也確實想要去黑塔空間站看看,黑塔女士親自給出的邀請,根本拒絕不了一點。”

    星很有同感地點頭:“是啊,模擬宇宙給的也太多了。”

    而且還是每周都給那么多,黑塔女士家大業大啊!

    *

    列車要離開翁法羅斯了。

    未來很有可能還會再回來,不過,至少在短期之內,比如說一兩個月之內,至少整條列車是不會再懸掛于翁法羅斯之外的太空中了。

    考慮到公司的艦船有可能會鋪天蓋地地伴隨著他們帶來的配套建設在這兒刷新,至少在翁法羅斯停泊港口修建完成之前,帕姆大概是不會想讓列車回到這兒來了。

    萬一被公司的艦船碰了,又或者是碰了公司的艦船,那都是要掏錢的,賠錢和去洗車星修整列車,哪個不是對帕姆小金庫的一次暴擊?

    況且,翁法羅斯之外的文明宇宙雖然少了誰都還能運轉,但是對于一些朋友來說,星穹列車就是很重要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組隊第一人選。

    比如說雅利洛六號那邊桑博發來了一條看起來不懷好意地誠邀朋友們回貝洛伯格看看的邀請,說什么這一次的歡慶節日一定不會被公司的人打擾到;

    比如說知更鳥處理完了匹諾康尼之內的歷史遺留問題,正在打算開一場“復出”演唱會,歌曲、服裝之類的靈感都已經萬事俱備,但在演唱會之外卻有一些額外的事情需要處理……

    于是,列車只是短暫地在匹諾康尼停留了一下,讓打算下車的乘客下車,隨后便徑直去往了雅利洛六號。

    黑天鵝并未下車,而是打算隨行到雅利洛六號——她似乎已經知道了什么,在匹諾康尼的時候,她也是與桑博、花火這兩位假面愚者有過比較多的交流的,尤其是桑博,隨行一路,不像是花火那樣喜總是喜歡開空白小號騷擾,所以最后也的確加上了好友,她從對方那邊提前得知了些什么也未可知。

    瑞秋由是確定這一次雅利洛六號遇到的問題大概小不了,一般來說黑天鵝愿意跟過去看看的都是一些會留下特殊記憶的大場面,這位憶者藝高人膽大,在覺察到黃泉的致命性之后仍然敢于潛入對方在白日夢酒店的房間,誰見了不要夸上一句“為了記憶不要命”。

    但愿一切都好。

    她下車之前給了丹恒和三月七一些暗示,指望著就算拿回了一段特別靠譜的粉霞天女記憶的三月七仍然不怎么可靠,那至少丹恒也能一如既往地讓人放心。

    匹諾康尼和瑞秋印象里的大差不差,不過應該說是和她剛剛來到這兒的時候大差不差。

    先前橡木家系導致的客流量驟減問題被很好地處理了,在知更鳥的運作之下,這一數據實現了軟著陸。

    前臺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下沉式的等待區沙發圓弧形的橙色座椅幾乎沒有空余,還好折紙大學確實給學生們預留了一條綠色通道,可以直接去往酒廊,隨后算是和那些高級會員們在同一個窗口辦理入夢手續。

    雖然走的是學校那邊的綠色通道,但是瑞秋完全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學校去的想法:翁法羅斯的行程太趕也太緊張了,想想在匹諾康尼的時候,雖然節奏也很快,但是最終的大boss甚至還會好心好意地送你一袋焦糖布丁蛋撻請你帶回去吃。

    而走過的街道什么的基本上也都是高奢商品的明亮店鋪,這和在黑暗中于廢墟之間探索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在這樣緊張快節奏的一段旅程之后,會到自己親手掙回來的、奢華品質的家里之后,真的很難不將兩三天的時間都扔在躺平上。

    什么返校不返校的,當初黑天鵝走流光憶庭窗口給她申請的離校時間可是一整年,現在連半年都還沒到。

    夢境里面沒有落灰這一說,離開之前沙發和床鋪是什么樣子,回來之后就還是什么樣子,甚至仍然是一掀開被褥就可以直接把個夢泡頂在額頭上閉上眼睛入睡的程度。

    不過當前那幾只舊夢的回聲身上發生的變化太多,已經有從幼兒園小班小朋友朝著幼兒園大班小朋友甚至是小學生的水平變化的趨勢。

    瑞秋向星期日商量:“你覺得有沒有必要增加一個兒童玩樂間呢?”

    就像是星穹列車在這一次翁法羅斯之行結束,從上到下闊綽起來之后,也在列車中加裝了一個游戲間一樣。

    有超大的屏幕,有手柄,有給不適應手柄星人呢準備的鍵盤,還有豆袋沙發甚至是積木和各種桌游卡牌以及一臺奶茶機。

    很難不讓人懷疑列車上的有些人想要將不同星球文明的正太蘿莉全都拐到車上來一起共襄盛舉。

    就比如說,拉著符玄打一圈帝垣瓊玉,然后讓她一轉頭看到符玄太卜正在diy自己的專屬奶茶,一轉頭剛好有在拍攝記錄這一間溫馨小屋的玲寶把青雀臉上驚恐的表情拍攝下來,而負責磕cp也會自己做cp谷子的佩拉則會將這張圖制成流沙麻將,隨后在尾巴大爺猖狂的笑聲里,抹茶流心小蛋糕藿藿把這只流麻遞給青雀……

    哪怕是花火在旁邊當導師,都得為這么精彩的畫面轉身。

    總之,或許也給它們安兩臺游戲機,準備四個手柄,會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先前在翁法羅斯繼續干筑夢師這一行已經讓瑞秋在硬裝方面熟能生巧到了閉著眼睛都能操作。

    精細度不夠的話就軟裝來湊。

    四只舊夢的回聲湊在她的腳邊,當然是飄浮起來的,對于新開的這間房間充滿了期待——尤其是當它們等到了外頭配送主機和手柄的送貨員上門的時候。

    它們就差把她淹沒在金色的海洋里頭,讓她在其中窒息了,瑞秋心想,于是一點兒都沒有留情地將這幾只小東西從自己身上撕了下來,放到了那些豆袋沙發上去。

    人是要黏的,但是手柄這個東西……

    瑞秋上輩子有過這么個經驗之談。

    她的鄰家有一個很鬧騰的小孩,年紀不大,家里面給他玩的積木啊、模型車啊什么的全都無法長時間地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不了多久就會繼續開始放聲大叫,總之并不是一個很討喜的孩子。

    然而情況在她教會了這個小孩玩網游之后就非常徹底地發生了驚天變化,這孩子安靜了下來,專心致志地看著屏幕,除非他家里人不讓他碰電腦,否則他就是一個非常安靜,甚至于可以忽略其存在的小孩。

    當然,那么小的年紀也不能一天到晚玩游戲,畢竟對眼睛也不是很好,還得到外面去散散步,活動活動身體,讓眼睛多接觸一點大自然。

    但是舊夢的回聲又不是標準的小孩子,它們具備小孩子的心性,卻理論上來說可以無限制地攝入甜品、以及干一系列不那么健康的事情。

    那就無所謂了。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當瑞秋看到其中一只——應該是維克森——在她走后甚至還飛到門口來,將這間新打造出來的游戲間的門輕輕地、有禮貌地關上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了少許心痛。

    大概是一種老母親感覺自己被疏遠了的心痛吧。

    瑞秋很努力地自行調理著心情了,她甚至額外叫外賣點了兩瓶度數不高的酒回來,還給配了果汁、蘇樂達糖漿和大量的冰塊,在樓下客廳旁邊的島臺上咬牙切齒地雪克了兩杯度數肉眼可見已經小于兩位數的雞尾酒,半點沒有欣賞酒水口味的意思,全部一口干了。

    借酒澆愁嘛。

    雖然也沒有很愁,但是好巧不巧的她確實有一點饞匹諾康尼這兒可以隨意調配,基本上不會出錯的酒水了。

    瑞秋猛抬頭的時候就看到星期日靠在墻邊上笑,憑心而論,是那種在星期日身上常見的微笑混合上一點看熱鬧的時候很有興趣的笑容。

    她這一眼瞥過得急,對于這個笑容的捕捉也沒有很真切,她向來是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的,她放下了酒杯再朝著星期日看過去,發現對方雖然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被發現,卻全然沒有悔過自新的意識,仍然還是這種被有意思的畫面逗得開顏的模樣。

    壞,真壞啊,做人不能這樣。

    瑞秋盯著星期日看了一會兒,按照她的經驗,對方是應該會走向自己的,他一貫養成的良好教養就是當別人盯著自己看的時候要走過去詢問情況,只不過大概她已漸漸要成為例外了,所以這距離就始終這么保持著,全然沒有變化的意思。

    然而耳羽的末梢,那些細微的、上上下下的、抖動羽毛的動作,卻又著實能在這樣的距離維持中讓人心情愉悅起來。

    耳羽這東西是真的超萌啊,尤其是當它們動起來的時候。

    瑞秋翻開另外一個玻璃杯子,沒有用心調酒,就往里面放了半杯冰塊,剩下三分之二的空間倒入果汁,最后三分之一用本身入口就挺甜的花香風味起泡酒填滿。

    這杯飲料被她站起來遞給了星期日,絕不能說是好聲好氣:“笑什么呢,你也和我一樣被關在外面了誒。來吧,一起消愁。”

    星期日這下笑出聲來,他接過酒杯,手套尖尖的位置被杯壁上逐漸凝聚的水珠給潤濕了,卻沒有喝,只是對瑞秋說:“我對它們,尚且沒有你那么上心。”

    瑞秋瞥了他一眼:“那你不能算是個多么負責人的家長,星期日先生,如果它們有班主任的話,你這種家長是要被請進辦公室的。”

    星期日抬起玻璃杯,但是只很少很少地抿了一點點,保證酒精攝入量在他能夠承受的范圍內,絕對不會醉,距離微醺也還有很遙遠的距離。

    “那一定會是個非常特殊的體驗,在我還小的時候,如果歌斐木先生沒空去開家長會了,我會和知更鳥互換著去對方的家長會,那時候她比我循規蹈矩一點,我從未有過被這樣的經驗。”

    “倒是知更鳥……我猜老師也不會很好意思對她說,她的哥哥站在教室外頭的走廊里還在偷偷吃甜點。”

    瑞秋心說那現在這幾個舊夢的回聲會表現出這般模樣來也算是遺傳:既然星期日小時候干出過會讓老師把家長請到辦公室里去說兩句的事情來,那么很合理,它們也會。

    *

    樓上的游戲外放聲音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其實對于資深(又或者其實不需要多么資深)的游戲玩家們來說,三個小時的游戲時間不能算長。

    五個小時起步,十二個小時也絕非上限,要是遇到“從水下的生命萌芽開始”這樣的東西,那么一晝夜就這樣賠進去也只能說是“尋常操作”。

    不過,或許對于這些舊夢的回聲們來說,三個小時就已經很長了,它們在做為童工、為翁法羅斯的過去和未來進行著考古式打工的時候,能夠連續工作的時間也就沒有很長。

    游戲的背景音樂已經停在同一首上好久沒有變動了,而且也不是什么戰斗音樂,如果不是在某一個特別變態的關卡上卡住了太久,那么……大概就是睡著了。

    星期日動靜很輕地上過樓,開門,把里頭的兩臺主機關掉,四只舊夢的回聲倒是沒怎么管地留在了原地的豆袋沙發上,除了平等地蓋上一條長長的圍巾之外,其余也就沒再做些什么。

    他走下樓梯的時候,瑞秋就在客廳里的長沙發上,用口型默默詢問他:“睡著了嗎?”

    星期日走下最后一級的臺階,他沒有那么收斂聲音:“睡著了,不必低聲說話,既然連游戲音樂都無法把它們鬧醒,那么關上門之后外頭的聲音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若是你仍然覺得不安心,”星期日說,“同諧的調律也能讓它們睡上更久。”

    哦,同諧的調律!

    瑞秋在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眉毛少許上挑、眼睛也睜大,她想起來有些先前的賬還沒有算。

    在經過了很多次想要拿起這件事情說事,但是片刻之后就因為別的什么事情忘記追究的拿起放下之后,瑞秋總算是趁著四周沒什么重要的、立刻就要去辦的事情,以及自己還沒困倦、還不打算年紀輕輕倒頭就睡的空檔,將她仔仔細細地回憶起來的一樁“陳年舊事”提了起來。

    準確來說,因為發生的時間不算太久,所以也可以被寫作是“陳月舊事”。

    ——被催眠。

    總之是在翁法羅斯的時候,而現在時候也的確剛剛好。

    再怎么說,這種追究也不好讓孩子們知道,就像是有些游戲不能讓十六歲以下的孩子們玩,是因為里頭多多少少有些需要到了一定年齡才能秒懂、也是到了一定年齡才能毫無負擔、毫無壓力地接受并享受的音頻或者畫面。

    不管其他人有沒有壓力,至少瑞秋自己會主動選擇可以避免類似壓力產生的時刻。

    順帶著,就有種“太太,你也不想讓樓上的孩子知道吧”類似的威脅感,瑞秋的xp里面就沾著點這款,她估摸著自己在不久之前也干過類似的事情——很大概率都是下意識地就這么做了。

    “現在就算了。”瑞秋慢慢地說,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只不過字與字之間的音仍然相連,聽起來腔調有些不與平時同的怪異,“畢竟回到匹諾康尼了,你若是調律過多,會不會引起家族的警覺呢?”

    其實,就她現在說話的調子,但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夠聽出她大概是想到什么了,星期日自然不會例外——但是,如果聽出來了卻沒有任何打算躲一躲的想法,那么聽出來與沒聽出來又有什么區別呢?

    如果換個不那么正經的假面愚者打破第四面墻,對著屏幕說的話,大概會是“區別在于一個是情趣而另一個則是蠢貨”這樣的答案吧。

    瑞秋:“你當時是怎么做到的?同諧調律的催眠?還是用秩序的力量進行必須服從的命令?”

    她停頓了一下:“如果星期日先生您還沒有忘記的話,似乎是在太一之夢中,您曾經說過不介意就同諧命途的一些實踐知識指點我些許。”

    格外客氣的語氣往往是為了在之后能夠更多地得寸進尺,至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很難再拒絕。

    瑞秋:“就現在,我不會這個,唱歌還要前搖,有時候很不方便。我能學嗎?”

    星期日——當然——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搖頭說不方便。

    其實,硬要說的話,同諧命途通過調律讓人入睡的方式,其實也和控制人的身體、意識區別沒有太大。

    這些旋律就像是纏繞在人偶關節上的操控絲線,纏繞得多一些,掌控的深度就能夠開始“三重面相的靈魂啊”;纏繞得少一些,就像是知更鳥幫助那些剛剛進入夢境中的人適應周遭環境的時候所做的那樣。

    瑞秋也不是真的不會,如今星網已然如此發達,哪怕就連模擬宇宙里面跑出來的信息都有可能被某個不怎么在意保密的小浣熊捅出去(自然,黑塔女士本人也并不在意),就更別說上哪兒學點命途力量的掌控技巧以及運用了。

    她很早的時候就在網上找到過關于這些方面的網站,也的確學會了絕大多數的小技巧。

    她張開左手的五指,感受著同諧的音律以搖晃的光影效果在自己身邊緩慢鋪展。

    “差不多,是這樣嗎,星期日先生?”

    第86章 閉眼,然后晚安

    纖細柔軟的“細絲”纏繞在他的四肢上,星期日很熟悉這些“細絲”的運行機制,在他還是家主的時候,他也曾經對一些人做過了類似的事情。

    很可惜,他的本質讓他在做出這樣不友好的事情時頻繁地感到難過,只不過那時候被歌斐木影響很深、也算是被秩序影響很深的他做不到當真放手不管。

    天性中的掌控欲近來逐漸隨著眼中所見的天寬地闊而變得淺淡,然而執拗卻并不會隨著所見所聞而變化。

    畢竟,就算是從高空跌落下來的時候,這樣的驟變也沒能改變這一點不是嗎?

    星期日緩慢地控制著自己放松下來。

    在走下樓梯的時候,他是并未緊張的,正經人誰會在自己家里緊張,不是嗎?日常的生活狀態,這是每個人最容易徹底放松下來的狀態了。

    而在瑞秋的腔調變化得很明顯的時候,他當然也沒有緊張起來,同行許久了,瑞秋是個什么性格、行事風格如何,都再清楚與放心不過。

    她會做什么——星期日對此會產生的情緒只有好奇,以及他如今逐漸讓自己能夠正視的,些許的期待。

    提到先前為了讓她休息而使用的小伎倆,這也還好,而到開口的時候就是“星期日先生”這個稱呼的時候,對瑞秋足夠了解的他就很難免不被緊張影響了。

    她一定是知道要怎樣利用同諧調律的力量來催眠的。

    只在一瞬間,星期日就已經知道瑞秋會做什么——他的預料也的確足夠精準了,只是僅僅預料起不到對現狀的任何改變。

    瑞秋的“絲線”很柔軟,一定程度上甚至比起知更鳥在引導旁人適應匹諾康尼的時候所做得要更為柔和。

    很難……不因此而精神緊繃。

    畢竟,和催眠這種只需要讓同諧的音律對大腦產生少許影響的技巧反其道而行之。

    完全沒有抵抗心思,甚至于連下意識地反應都沒有產生的結果,是除去頭腦仍然清醒之外,身體的其余部分都感覺到些許被掌控的阻力。

    其實這股阻力并不大,就像是纏繞在關節上的音律一樣柔和。

    不過,倘若人無心掙扎的話,不管束縛是松弛還是緊繃,其實區別也絕對算不上大。

    控制著自己放松下來之后,他溫聲道:“抱歉。那么,你打算怎樣追究呢?”

    或許是只有在離開了匹諾康尼,在外面晃了一圈再回來之后才會有比較明顯的感覺:在翁法羅斯那種很多人都喜歡用精油按摩身體肌肉、喜歡在頭上佩戴木質調香味的草葉環、還喜歡攜帶幾個無花果干的地方,每個人身上原本的味道都會被掩蓋掉的。

    就算是阿格萊雅這種恨不得一天去三次云石天宮浴池,每次泡上八個小時的洗浴狂人,身上都有一層淡淡的花香調精油的味道。

    就更別說一部分甚至還會在身上進行人體彩繪的、和表象并不怎么相符的精致青年了。

    而她在這樣環境的驟變之中,倒也更為清晰地感覺到了過往生活在匹諾康尼這個環境中所遺留下的……更多應該算是星期日身上的那種淡淡的煙草葉與佛手柑的氣息。

    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天環族還需要護理他們的環與耳羽,并且這兩項護理上的時間也不會很短:耳羽上的羽毛比起頭發來更不容有損,畢竟掉了一片羽毛所造成的視覺差別,和掉了一根頭發的視覺差別相比,很顯然前者會大很多。

    所以,在處理耳羽的時候,至少被歌斐木養大的一對兄妹的習慣從來都是相當精細的。

    知更鳥尚且還會有條件不允許的情況,而沒有離開匹諾康尼的星期日則根本不會出現條件不允許的情況。

    耳羽的結構導致了它們往往比起人體皮膚來留香效果好上許多,在被細致地吹到蓬松之后,上頭仍然會有一些殘余的香氣,往往會隨著耳羽本身不自覺的動作而將這些香氣擴散出去。

    淡淡的,盈在空氣中,就像是穿久了的衣服,或者是在瑞秋上輩子的初高中時候,早操列隊出行時后排聞到前排少女高馬尾之下昨夜洗發水的余香——這些全都是生活留下的痕跡。

    具體表現在當前,就是瑞秋已經差一點徹底習以為常以至于無法察覺的佛手柑、煙草葉,還有很輕很輕的一點皮革調的氣味。

    其實是很好聞的……雖然在最開始的時候瑞秋對于煙草葉與皮革調香水的認知是暈車味,不過準確來說倒也并非如此。

    ——畢竟倘若這玩意聞起來真的有股暈車的味道的話,只怕星期日從一開始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回到這個環境里來,回到這個對她來說有點像是巢穴的地方來,瑞秋的大腦在返程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身體與大腦往往并不是同樣的敏銳度,讓身體意識到這一點,是在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環境、鼻腔聞到熟悉的香氣、甚至于身體觸碰到了熟悉的物體……

    逐漸逐漸的,這樣的認知把靈魂浸泡一遍,這樣才算是徹徹底底的“回家”。

    她伸手,掌心直接覆蓋在星期日的眼睛上,其實就有點像是真正的催眠當中所需要做的那樣,然后不說話。

    又不是不到十三歲的小孩子了,報復就只是將對方對自己做的事情原模原樣地返還回去——這樣也太幼稚了。

    如果把什么事都視作爭口氣的話,那這人生將會變得多么貧瘠而蒼白?

    小鳥、小鳥,你怎么總是毛茸茸的呢?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諧樂鴿一樣。

    耳羽是毛茸茸的,睫毛是毛茸茸的,總能夠像是一個個細細密密的小鉤子一樣勾住她。

    如果有人抬手覆蓋過自己的雙眼的話就會知道,眼睫是相當見微知著的東西,有再怎么小的動作,一旦掌心或者指腹抵著睫毛的尖尖,就能夠感覺到那種幅度不大的、像是小扇子在晃啊晃、撩啊撩的來來回回。

    瑞秋并不很清楚這一點。

    但是她能感覺到,細密的小扇子撩得她指腹有些癢,讓她下意識地想要按著他的睫毛細細地數有多少根。

    近距離地看這種體驗,對于長得好看的人來說也太過分、太占優勢了,從五官輪廓到膚色什么的……總之就是非常美麗,哪怕這種美麗在遮住了雙眼之后顯得不那么具有進攻性,也仍然相當具備侵犯力。

    入侵投落目光之人的大腦,很快就用此時的模樣以及曾經被觀察到的模樣將一時大腦中能夠空出來的空間全部填占完畢。

    這種時候人士想不了更多的,畢竟大腦除去在維系生命運轉的那些部分之外都被塞滿了不是嗎?圣人云食色性也,但這會兒就連食都不占了,剩下的純純就是對于美色的追求。

    毫無疑問的上頭。

    就像是有什么魔鬼在內心里潛伏著,對她說話一樣。

    不是一直覺得被沖動影響了理智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嗎?以前不是覺得什么商紂啊周幽啊……哪怕只是在文藝作品當中被塑造成了因為女色而亡國的君主,但是這種文藝作品中的形象就很丟人,是一個人在還正常的情況下所不可能淪變的模樣嗎?

    你現在就是這個樣子哦。

    甚至于,那些還是被歪曲過后的文藝作品形象,而你自己是真的、一邊覺得自己不是容易上頭的人,一邊卻又非常自然地掉在了美色的陷阱里頭。

    雖然這陷阱是天然存在的而非旁人為你所鋪設,雖然這個陷阱不算深,底部也沒有任何傷害性的東西,讓你能夠掉落其中而仍然安全、甚至沒有任何的不適,你卻已經像是被肉食性的植物網羅其中的昆蟲。

    這些字句接連敲打在瑞秋的心上,她抿著嘴唇——但是當一個人的腦子被占據了個徹底之后,這些下意識的“辯證”看待的思維就完全影響不了她了。

    她在想自己是否要……

    星期日似乎是要說話,然而開口、在瑞秋近距離盯著那顏色淺淺的、會讓她去想如果涂一點潤唇膏后是否會變得稍艷麗一些的嘴唇之后,卻并未吐出字句來,更像是輕輕地嘆出一口氣。

    知更鳥做過口紅廣告,算是colors家最高級別的代言人,瑞秋記得仿佛是個什么大使,總之雙子的優點就表現在這里,如果一個人在某一方面特別出色,那么另一個大概率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當然,這是在將條件放寬到唱歌和鋼琴都算是樂理這種情況之后,否則這條定律未必會很適合。

    唇形……就確實挺好看的,微微張開的樣子會讓人不怎么上流地聯想到好像這個姿勢適合強吻。

    如果把拇指按上去會怎樣呢?

    如果干脆就徹底一點會是怎樣呢?

    沖擊總歸是會有減弱的時候嘛,哪怕下一次剛靠近的時候也還是會這樣全心地專注在這張臉上,但至少現在有些澎湃的海水慢慢退潮,能夠讓她完成后續的思考。

    其實黑天鵝說得很對了。

    這位憶者小姐說話總是很客氣,也總是能夠給人提供一些幫助——況且黑天鵝還對她說過不止一次。

    總是應該進一步的,都在這種狀態上卡了多久啦?

    硬要說的話,去翁法羅斯之前也沒差上多少,去翁法羅斯之后增長的好像全都是心照不宣、你不說我不說的曖昧,知道的是兩個人里面沒有一個性格相對橫沖直撞擅長直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兩個犟種鬧別扭,互相等著先開口。

    其實又并非如此。

    黑天鵝……黑天鵝,哎呀,黑天鵝的確是為情侶保駕護航的神,要是她愿意更多地出手,瑞秋懷疑自己就不會被一些理性上看待多少沒什么必要的猶豫糾結影響,到現在也沒有真的去咬過一口這樣唇形好看的嘴唇。

    是否真的一個經常觸碰甜食的嘴唇也會變得帶上一點奶油或者其他材料的甜味?

    比如說焦糖?

    在瑞秋這么想的時候,她覆蓋在星期日眼睛上的手被一雙耳羽覆蓋起來——或許是青年在一分一秒都過得很漫長的等待之中,在那種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體表長出羽片,細絨從皮膚之下鉆出的滋味里頭決定不再等待——等瑞秋的手指因為那些溫熱的羽毛在手背上的掃動而發顫的時候,這雙小翅膀也就朝著兩邊分開,星期日抬手握住她的手指,將這一障目之物從他的眼前摘下來。

    卻又并未在此之后就此放開。

    手背為耳羽所包裹那一瞬間的感受毫無疑問是很奇妙的,會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釣了。

    是嗎?這算嗎?從最后的結果來看毫無疑問這起到了釣的效果,但是這么做的人當真就是有這樣的意圖的嗎?

    心機、沒用心機,這兩種可能性反復橫跳得讓人的心跳都很難不在這時候變快,尤其是當一個人兼具了高道德水準,以及使用心機的能力這兩點。

    太矛盾了,瑞秋保持著這個姿勢,定定地看了有好一會兒,比什么壓軸題都讓人難以捉摸,況且還是那種熬夜補課刷題也沒什么可能與此道突飛猛進的情況。

    但是什么也不做的話,是不是也太對不起真的被釣到了的自己?

    黑天鵝那有道理,但是聽起來多少有點讓人不爽的“我以為”現在尤在耳旁。

    都到這一步了還是沒有點進展是不是有點太不像話了,好歹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能算是個dj,那種在酒吧里面專門給所有人刷氣氛搞助攻的存在,她自己怎么可能搞不定……

    試試看,至少試試看。

    所以很快的,瑞秋抽了手,將本來就足夠近、近到讓她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金色的眼睛里頭的自己——部分淹沒在了深藍色的瞳孔之中的距離更拉近了一點。

    她擦了個邊,一如既往地沒有完全湊上去平啊,多少算是給自己留了點兒余地。

    是在一些文明中的貼面禮,在匹諾康尼這種什么地方的人都有的地方當然也會有人堅持著這樣的禮節,在當酒店管理層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做這方面的培訓。

    直白一點就是:以臉頰貼臉頰,如果擦邊擦得足夠準確,那么唇角也會剛剛好碰在一起。

    是個不管怎么說都很適合當前的動作。

    這個動作被瑞秋做得很短暫,畢竟她也是慫恿了自己好一會兒之后才終于推了自己這一把的,以至于,她險些要把自己的鼻尖與星期日的耳羽碰上一碰。

    好在她停得很準確,沒有真的碰上,只不過因為這樣的靠近而嗅到了更明確一點的煙草葉的氣味,還有一點留在蓬松的羽絨之中的,算是什么呢?或許像是在陽光之下曬得很好睡了的羽絨被的味道。

    很短暫,僅僅停留了差不多一秒的時間就退回去了,退回去之后突然間想起來之前有個星期日問了但是她沒有回答的問題:那么,先前“催眠”她這件事,她打算怎樣追究后續呢?

    一個很好的回答浮上心頭,瑞秋輕快地說:“就這樣。”

    她往后退了兩部,腳步有點兒小小的搖晃,像是在想走和想留之間仍然猶豫糾結著:“晚安。”

    *

    太刺激了。

    這種撩一把就跑的事情也太刺激了,瑞秋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呼吸聲比往日粗重了不少,她倒是沒有反鎖上門,但是的確后背抵著門板,就這樣站了好一會兒。

    她屬實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上輩子、這輩子,全都沒有過,畢竟如果有過的話,現在也絕無可能在這么點兒動作做完之后就不是很能撐得住。

    自我評價為說白了就是色膽還沒有大到那個程度,雖然能夠撐住自己表面上的樣子,至少沒有碰一下隨即就跑開,比十二點的辛德瑞拉的背影都難追,但也就僅限于撐著表面上的這點兒場面了。

    瑞秋再一次抬手。

    這一次掌心覆蓋著的,是她自己的雙眼。

    她的眼睫躁動不安地眨著,而她似乎仍然在手背上體會到羽毛輕飄飄地覆蓋下來,貼合著皮膚的觸感。

    哦……但是,完全不虧。

    她的手緩慢地往下,從眼睛變換到了臉頰。

    以及嘴角。

    想想看接下來可以怎么辦,正視你自己,畢竟或許過會兒在隔壁房間會有個比你更慌亂的人出現——拜托那好歹是星期日,如果方才的動作完完全全是假意而不帶著半點真心他一定能夠應付得很好。

    但是這種事情一旦完全發自真心,所有標準的可以用來應付它的手段就無效了——前提是,雙向。

    不過這邊的情況就是雙向得還挺明顯,對吧?

    瑞秋輕輕笑了下,并未從門邊離開。

    靠近門邊的位置,隔音效果會比貼著墻的要差上不少。

    她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走到了她的門前,應該是,因為她聽到的唯有靠近。

    然后停在了這里。

    明天,或者后天。

    買一款純甜、哪怕對于最能吃甜的人來說也有點容易膩的甜品吧。

    什么解膩的飲料都不要搭配。

    不過……酒可以。

    至少可以試試。

    *

    匹諾康尼還是老樣子,只不過看起來又要過某個節日了。

    在匹諾康尼,節日是很多很多的,多到了什么程度呢?這個文明有的節日,來一點,那個文明有的節日,來一點,公司專門為琥珀王設置的慶祝日?搞上。仙舟什么時候專門祭祀帝弓司命啊,如果有需要的話匹諾康尼也能湊出一些巡獵信徒來的。

    這么多節日,一方面是為了尊重源源不斷前來此地的大量顧客,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讓酒店能夠名正言順地在這些日子加錢。

    新年你不得參加個什么特別晚宴嗎?

    人流量大的旺季不應該額外加價嗎?

    就算是你在公司網站上購買的優惠套餐,那也一樣要幾十萬幾十萬信用點地往上加——記得,是每一天的房費,不包括在白日夢酒店之內的花銷,早餐中餐晚餐,全都不包括。

    但是問題不大,反正在夢里又餓不死,實在不行還能去吃免費的冰激凌,喝免費的蘇樂達。

    大量的糖分呢,很適合維持生命的。

    今天也是個節日,是一個瑞秋先前沒有了解過,差不多可以說是根本不知道的節日,街道上有些很氛圍感的裝修——至少黃金的時刻中,那些五花八門的、色彩很繽紛的堆積起來的小盒子啊、種在盆栽里面的樹啊之類的,已經全部被替換成了粉粉嫩嫩的顏色。

    很糖果的色調,其中粉紅和粉藍占據了多數,原本的白色幾乎都被替換成了香檳色,瑞秋站在專業筑夢師的角度看這樣的黃金的時刻,只能給出一個粉嫩與奢華老錢風格著實沒有那么相配的結果。

    雖然她已經大概猜到今天或許是某種類似情人節之類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在匹諾康尼一年大概可以出現個十五到二十次,平均每個月都有一到兩天,多的時候可以是三四天,碰上著實正常不過,但是瑞秋將心比心,她覺得更多人應該會樂意看到一些愛心形狀的氣球,或者是其他好看一點的氣球。

    而不是被替換成了粉紅色和粉藍色的石頭老板腦袋氣球。

    ——現在的它們看起來像是某種少女心的反派布置的恐怖片現場。

    哪個筑夢師搞出來的這種設計?這樣的人折紙大學也能放他及格畢業?難道是因為設計不能沿用先前幾次的創意就這樣擺爛了嗎?

    瑞秋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隨后悄悄地戳爆了一個粉紅色的石頭老板腦袋氣球,心里在想的是其實《告白氣球》這首歌和今天整個匹諾康尼的氛圍應該都很搭。

    要不是這些石頭老板腦袋的氣球長得奇形怪狀,她本可以偷一個回去,藏在背后什么的——反正至少在匹諾康尼拿走路邊的冰激凌和氣球都不涉嫌違法,還是某種在星網上被廣泛打卡的熱門體驗。

    瑞秋正在執行自己的計劃——去買一款甜得過分的甜品,當然也可以有一兩款不那么甜到過分的。

    她路過了整個黃金的時刻最大的電子屏幕——在主道路邊上,每一秒都價值許多信用點的那種,而一如既往地,知更鳥出演的廣告正在循環播放。

    這一次代言的就不是colors的彩妝了,很應景地換成了一款適配情人節這一天的奢牌服裝。

    雖然說是奢牌,但因為面向的群體整體比較年輕也沒有那么保值,所以風格也完全不嚴肅。

    或許是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因素?也有可能純粹是因為粉絲需要或者顏值爆表,知更鳥在這支廣告里面扮演男方也扮演女方,將自己的臉運用到了沒有半點浪費的程度。

    廣告的主要思想大概就是情人節就該給另一半買衣服,如果奔放一點,那就一次性,如果不那么奔放,可多次循環利用也挺好——因為買了送人就是為了親手幫忙脫下,所以還特別多配送了一些漂亮的、風格類似于螺鈿鑲嵌的紐扣。

    瑞秋當然能看到在這個廣告牌之下的商場里頭,很多年輕男女正在進進出出,絕大多數成雙成對,其中也不乏一些看著人至中年,但感情仍然很好的夫妻。

    自然,有這樣的,也會有在一旁爭論的,瑞秋就聽到有人在大聲說“這都是消費主義給你的洗腦,雖然我們不缺錢但是這種節假日溢價百分之五十的浪費得是什么腦子壞掉的人才會趨之若鶩啊”。

    瑞秋撇了撇嘴。

    她腦子可沒有壞掉。

    但是或許是因為買點衣服比a上去強吻星期日容易太多——所以,或許今天的她……得幫知更鳥沖銷量了。

    第87章 碰巧

    一個品牌,如果被知更鳥代言了,這就足以證明它是個多么有檔次的品牌——寰宇巨星知更鳥小姐的經紀人、還有家族上上下下這么多一定會維護一位調弦師身份的同諧行者們是絕對不會允許她自降身份去接什么奇奇怪怪的代言的。

    特別友情的時候除外——就比如說如果知更鳥打算去接星穹列車的代言,那么完全OK,哪怕只是看在列車周游四海的廣告投放范圍之廣,以及開拓命途那幾乎百分百好評的風評就夠讓這群在逐利方面不見得能比公司好上多少的家伙動心了。

    總之……她代言的衣服很貴,就像是colors美妝系列都不便宜,瑞秋非常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錢包:如果是剛到匹諾康尼沒多久的時候,她是絕對下不了這個狠心買這樣昂貴的東西的。

    當然如果是剛來匹諾康尼的那段時間,她的所作所為也絕對不可能是捂住星期日的眼睛——她如果做到了這一步絕對會拿把刀橫在星期日的脖子上一不做二不休,要到了錢再聲淚俱下說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演出一副為了生活已經快要打拼到精神崩潰的樣子來換取這位年輕家主的憐憫隨后攜款逃之夭夭而不被抓捕……

    也許。

    她轉身朝最常去的甜品店走,心想既然自己不僅僅因為睡不著而起了個大早甚至還是跳窗偷跑的,那么現在星期日未必發現了她其實不在家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甚至能夠爬窗回房間然后在不被覺察的情況下完成一些在昨夜輾轉反側怎么都睡不著的情況下緊急構思的計劃。

    計劃其實很簡單,比如說過分甜的甜品就是為了能方便一個人順理成章地吃不完——既然吃不完的話,那么大概率會出現“你要不要嘗一口”,又或者是“那我來嘗一口”這樣的情況。

    這就只剩下好處了。

    對吧?

    給予一個更適合開口的環境,然后……

    總之一定能夠成功的,瑞秋對此深信不疑。

    她走在黃金的時刻那川流的人群之中,一個雙手握著一瓶冰鎮蘇樂達,在走過她的時候,下意識地朝著她這兒瞥了一眼。

    瑞秋很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眼瞥視,于是她回了頭——回過頭來就意識到了有點不對。

    同諧命途和同諧命途之間多少是會有一點感應的,如果能力相差太大的話當然也感覺不出來,不過現在這不是能力相差不大嘛。

    況且,對于現在的瑞秋來說,她還能夠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些熟悉的力量波動,而且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自己為何會覺得熟悉。

    因為這是外表偽裝的小法術,是瑞秋曾經每天出門的時候都要往星期日身上刷一層的同諧的祝禱,因為已經運用到了滾瓜爛熟,所以在這一道上她的精通程度足以媲美一些已經在名為同諧的命途上走了十幾年的老師傅。

    對方隱藏著自己的外表,瑞秋的目光就像是一雙手那樣輕輕地撕開覆蓋在皮膚上的那些“音律”,在這一層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表象之下,瑞秋看到的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天環族女子的形象,頭頂上的天環很標準也很明亮,耳羽打理得非常整齊,很標準的天環族,穿著一條長度差不多到膝蓋的、微微蓬起來的裙子……

    而且,哪怕已經偽裝了自己的外表,她仍然戴了一副墨鏡,下巴上還有摘下來卻沒有收起來的口罩。

    瑞秋轉身,追上對方,抬手按住對方肩膀的時候,挑眉,輕聲問了一句:“知更鳥?”

    這位雙手碰著蘇樂達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姐腳步頓住,她回過頭來,摘下了墨鏡,有些可憐兮兮地看著瑞秋:“我的偽裝能力有那么爛嗎,瑞秋小姐?我還以為就算是哥哥都看不穿我的變裝呢……畢竟我用到這技巧的時候可是要比他多得多了。”

    瑞秋咧嘴笑起來:“很顯然,我也一樣。”

    為了避免匹諾康尼的同諧網絡發覺他這個人的存在,星期日在匹諾康尼之內的時候可謂是盡量地循規蹈矩,在一些時候甚至讓人覺得他不是那么像個命途行者而更類似于一個普通人。

    瑞秋:“你現在是在……閑逛?”

    知更鳥眨眨眼:“取材采風哦~因為之后的專輯里面想要加入一首和談戀愛有關的曲子,所以今天就出來走走,感受一下氛圍。”

    非常合理,知更鳥是經常要出專輯的,不完全是為了歌迷們,更多時候是為了那些生活在危險地帶的孩子們,她的專輯的收益——到她手里的這部分,基本上刨除了她自己的生活開銷成本之外,三分之二都用在了各種各樣的援助上。

    眾所周知,慈善是一項無底洞事業,而身處于這樣一個危險的世界,會遭遇到各種災難的概率比起瑞秋上輩子的世界可謂是要多出了許多。

    而且其中不少還是直接抹去整個文明先前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兢兢業業建設的滅頂之災呢。

    所以,在這個世界里搞慈善,那都不能說是遇上了個無底洞,這得是碰上了一個不能甩開,還成天攤開手對你說“老登爆點金幣”的不孝子才會到這個程度吧。

    而知更鳥專輯的風格,在經過了前頭幾張的治愈、莊重又或者是搖滾之類的小眾風格與她本人甜美嗓音的結合之后,終于敲定了這一版的戀愛主題。

    算是已經被預計會大賣的一張。

    知更鳥提起裙擺,揚起頭,笑容明媚到能夠讓人:“所以,我其實沒有目的,如果你有什么計劃的話——既然被認出來了,那我也是很樂意與你同行的呢。”

    她就是用這樣的笑容,讓那些觀眾們逐漸對她越來越上頭乃至于心里全都是她的。

    說到這里,知更鳥基本上就已經確定了自己會和瑞秋同行,她握住瑞秋的手臂,此時才注意到她的手上還提著個粉紅色色調的包裝袋(在四周一片粉嫩的顏色之中,知更鳥本人已經快要失去了對于這些顏色的判斷力)。

    她順著瑞秋的手臂往下看,在包裝袋表面的褶皺之中看到了熟悉的圖標。

    是她自己代言的品牌,上面甚至還寫著那句有點兒赤裸裸的、代表著這個品牌這一次營銷核心理念的那句臺詞。

    怎么看都是新買的。

    怎么看都……

    對吧,在這樣的日子里。

    她朝著袋子里頭瞥了一眼,發現有兩個包裝分別隔開。

    知更鳥挑眉:“我可以猜猜看這里面裝著的是什么嗎?”

    她的手指順勢往下,也搭在了包裝袋的兩條拎帶上:“真好奇啊,雖然知道沒可能是睡衣,但還是很希望有一天會——”

    她停頓了一下:“里面會有領帶嗎?袖扣?總不能是襯衫吧?”

    瑞秋在知更鳥所比較熟悉的朋友當中,算是最正常的那種人了。

    她不會突然像是星那樣跳起來表現出自己抽象的那一面,也不會嚴謹到完全不存在任何情緒波動,比智械活得還要智械——所以,猜測她確實是一件不那么困難的事情。

    瑞秋:“……嗯……”

    她可疑地有些臉紅。

    知更鳥笑瞇瞇地湊了上來:“總之,只要是留給哥哥的就行咯。”

    瑞秋此時已經開始思考到底要不要與她同行了,這聽起來更像是對于她的一次“剝皮”,她就像是一只在知更鳥手中的橘子,很輕而易舉地被對方獲得了“果肉”,到現在為止,這個原本就很好看破的想法就已經被她看破了起碼有三分之二那么多。

    不過……瑞秋輕輕嘆了口氣,她還是選擇與知更鳥同行:“走吧,我或許會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你,但是……唉,好吧,是袖口,星期日現在的裝束,更需要的脖頸部裝飾或許是圍巾而不是領帶。”

    一旦領帶西裝打起來,那種橡木家系家主的精英氣質就會變得格外濃厚,瑞秋自己都不一定很能看得習慣——她或許會想到一些還沒有來得及完成的交易委托。

    哦,在太一之夢里頭,星期日那有些拙劣的、對她的觀察,就包括邀請她過去幫忙針對整個城市沙盤進行細節上的調整以及補課什么的借口,如今當然是無法延續下去。

    甚至于瑞秋在回到現實之后,再去看這件事,都覺得當初答應下來的自己仿佛腦子有坑。

    什么初出茅廬的純新手小白啊,才會覺得一個一年級新生也配和整個匹諾康尼的話事人以師生關系相處?未免太過離譜。

    ……唉。

    不過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才是她和星期日相處最為隨意的時候,一個看起來非常好說話的上司,和自己喜歡的人當然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概念,至少那時候她就算用開玩笑的語氣也能夠說出“如果我強吻了你呢?星期日先生”這樣的話來。

    時過境遷,如今反而覺得這句話在口中推滾,千般萬般重,就是沉沉地無法說出口來。

    *

    甜品店當中的甜香非常濃烈,奶油、煉乳還有焦糖——瑞秋覺得匹諾康尼人對于焦糖的熱愛或許有點太強烈了一點,不過或許拿著一把噴槍對著食物現場烤制上一層焦糖層的確能夠讓原價一萬信用點的食物飆升兩萬信用點的標價。

    瑞秋在面前放了一茶,濃茶,純茶,一點兒糖都沒有加,就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能夠在這樣的甜味濃度之中獲得一些中和。

    她倒是知道知更鳥也很喜歡吃甜食,所以覺得對方應當會很喜歡這兒的氣味——所以,她選擇了這里。

    知更鳥仍然笑瞇瞇:“哦?所以是……筑夢師小姐想向我哥告白?”

    這看起來像是一款輕小說的名字,以及,瑞秋很確定如果把自己的心路歷程用一條線來表現出來,那么“拉扯”這兩個字將會是其中唯一的結果。

    a不起來就是這樣的。

    知更鳥雙手托腮:“說實話,都到這種程度了居然不是哥哥主動對你說,是有點過分哦。”

    她語氣輕快得很,甚至于說話的口癖都和往日有點兒不太像,更像是已經完全融入了這一片情人節的氣氛之中。

    瑞秋托腮,顯得有些惆悵:“有時候我會懷疑,我喜歡的可能就是這一款,良家——”

    她差點就要把“良家婦男”這幾個字說出口了,然而對面是知更鳥。

    瑞秋真是這么想的,勸花魁從良的毛病她沒有,但是拐良家婦男的愛好她真的可以有,這種情況從上輩子上網的xp里面就能夠很清楚地看出來。

    如果面前站著的人是星,那她也就說了,畢竟星就像是那種星網上你一眼我一語,在評論區里頭養出來的ai,多多少少沾著點離譜,就算在看向刻法勒的時候抬手對她說“你看,這刻法勒也不失點兒熟男圣母風韻”,星也只會說“啊,你這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只可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知更鳥。

    瑞秋將這話吞回了肚子里。

    “我就是……比較喜歡性格內斂的,如果主動了我會很驚喜,但如果不主動的話,我其實也會很想要嘗試一把壁咚——我是說我來咚人的那種,就是……”

    她聳了聳肩。

    “偏好和我的性格之間有一點小小的偏差。”

    她喜歡的場面需要一個抬腿就能蹬上墻的酷姐,而她是個會坐在臺下,用嚴謹的學術姿態偽裝自己,背地里被自己腦補的畫面色到流鼻血的人。

    知更鳥:“這樣啊。”

    “如果你不是個筑夢師,而是一位歌手的話,你就可以在你的表演場次中為他預留一排一座。”

    知更鳥提起裙擺,站起來,小跑兩步繞到瑞秋身邊,沒有完全盤起來的長發垂在瑞秋面前,將她的視線強行匯聚向她的雙眼——知更鳥很擅長讓別人看向自己。

    “一排一座不是視野最好的座位,一般視野最好的都是五排六排的中間這樣,但是一排一座是留給家屬的座位,上次我去參加了一個音樂會,一個合唱團首席就很早向其他人提出了想要這個位置的票的請求——我們后來才知道他是為了向愛人求婚,那天表演結束之后,他從舞臺上跳下來給他的愛人獻花,然后兩個人一起回到舞臺上,他跪下來給愛人戴上戒指,臺上臺下所有人全都像是瘋了一樣高興。”

    知更鳥抬手比劃了兩下,她那雙絢爛的眼睛里頭也跳躍著平常鮮見的興奮:“但是,有點可惜,我對筑夢師的浪漫并不怎么知曉。”

    她抬手扶了扶耳墜,背對著瑞秋往后退,又轉了個圈之后落座下來,一整套的動作看起來輕盈優雅,尤其是裙擺在旋轉過程中輕輕飄起來,像是花朵一樣張開的時候。

    但是,她今天的動作是不是有點太多了——瑞秋感覺往日的知更鳥雖然也是個活潑元氣的美女,上臺下臺都是如此,但是往常她的小動作不會……那么的多。

    而且在走到這家甜品店之前,這一路上,她好像一直都走在自己前頭,在這個人流量不能算是很小的地方背對著前方走著,手臂也是稍微朝著兩邊張開的姿態,就像是在擋著些什么。

    因為和她的相處時間也不能算是太多,瑞秋并未確定知更鳥身上真的有點什么不對勁,這些不對勁也就只是被她壓在心里。

    畢竟她對知更鳥也有一點點的“利用”心理,想要各種旁敲側擊,甚至是直接明示:給點辦法,就比如說在你們的過去,有沒有討論過什么未來伴侶之類的問題,有的話就趕快告訴她,她好照著標準實現,再往上累加一點驚喜。

    圓夢+驚喜,這才是一個細致的人所應該做的。

    知更鳥是很敏銳的人。

    雖然她和星期日的關系,以及她在匹諾康尼的權限都讓她比旁人擁有了更高的起點,但是她做為最早被眠眠送到流夢礁的“外人”,她對于一切的洞察能力可想而知。

    從那些戰火紛飛的地方走過來的人,多半都不會簡單到哪里去。

    她此時已經覺察到了瑞秋在一瞬間的警覺。

    從翁法羅斯帶回來的,那種看到點什么,下意識地就會去分析這件事對不對勁的習慣也是養成得很好。

    知更鳥啊心里有些苦惱:她做為一個歌手,因為演出得廣告數量足夠多,而且在寰宇之間的熱度足夠高,所以也是演過一些劇或者電影的,演技也可以說是相當不錯。

    但是,這都很輕易地被看穿了嗎?

    那么果然還是因為哥哥的要求有點太強人所難了嘛,放在娛樂圈里,這就不是個好劇本。

    ——知更鳥,毫無疑問地,對于瑞秋的情感世界有一點小小的了解。

    不算深入,但好歹知道一些重要的節點,和黑天鵝相比也就是個半斤八兩的水平。

    她的消息來源是星期日:這當然也很好理解。

    雖然感覺這好像不應該是個妹妹的工作(話又說回來,似乎在那些三月七分享的小說里頭,妹妹就是干這個工作的),但是知更鳥向來在和哥哥有關的事情上很樂意出一份力。

    昨天晚上,當平常多半是“早安”和“晚安”,或者是在翁法羅斯時候的半斷聯狀態的星期日給她發來消息的時候,本來就已經沒有很想繼續趴在桌前寫樂譜的知更鳥當即拿著手機跳了起來。

    閑聊模式!開啟!

    所以,她就趴在床上,把枕頭移動到支撐著下巴的位置,手機放在更上面一點,就以這樣的姿勢和她親愛的哥哥來來去去了有大約三個多小時。

    期間知更鳥打了很多個哈欠。

    原本以為離開一趟匹諾康尼會有點什么變化,但好像原本就話不是很少,雖然因為發的頻率不多看起來好像比較沉靜,但每次一說都一大堆,表現在社交平臺上就是一個又一個的文字方塊陣。

    這種文字方塊陣就沒有比六十秒的語音方陣好上多少。

    言辭非常內斂,在她看來甚至于很有當初歌斐木先生的調性:說句不那么好聽的就是當需要講到兩性教育的時候含糊其辭然后讓別人轉發來一個紀錄片。

    他們自我口口的程度未免是有點太高。

    知更鳥大概看懂了意思。

    四舍五入約等于有過接吻(她翻了個甜妹的白眼,心想這話不就是意味著初吻還在,雖然她的倒也確實還在……但是平時會在網絡上見多識廣甚至還會吃鐘表小子中心向cp文的知更鳥在這方面就是能夠名正言順地站在“經驗”的高地上對著站在洼地的星期日隨意指指點點),也可以說是四舍五入根本沒有。

    得了吧,要不是知道瑞秋是個什么樣的人,她都可以問哥哥是不是被哪個渣女撩了又釣。

    不過,一母同胞的雙子關系,讓她還是很溫柔地對著哥哥伸出了援助之手。

    知更鳥:來吧

    知更鳥:告訴我你在糾結什么,哥哥

    知更鳥:您的小鳥僚機已就位!

    隨后她發現她哥的腦袋或許是已經被弄暈了,在這件事上歌斐木先生的教養絕對要負起百分之九十的責任,而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循規蹈矩,甚至不會在課桌下面看手機的哥哥自己也要承擔百分之十。

    他的想法飄散著,無法集中,但好歹知道什么是重點:這時候勇敢才是美德,等待只是懦夫的行為;而明天是匹諾康尼會過的諸多情人節當中的一個,可謂是天賜良機,天時地利人和兼備,不出動都不行。

    知更鳥差一點要震驚星期日居然也知道情人節,隨后才捂著額頭對自己說:她一定是被哥哥的白紙程度給嚇到了才會如此昏頭昏腦。

    拜托,都當了那么久匹諾康尼的話事人了,幾乎可以說是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里的人,怎么可能連今天是個特殊的節日都不知道——再怎么說這些節日的時候匹諾康尼的財報都會變得比先前幾天好看不少。

    他們商量了大半個晚上,習慣性地又一次熬夜了,終于在指針指向理論上的凌晨三點之前得出了結論。

    悄悄地出門,準備點什么。

    所以,知更鳥,她本應該要在現在去和她不怎么放心的哥哥匯合,星期日……審美的確很在線,但是其他的多少讓人有些憂愁。

    只可惜,她在半路上遇到了自己不該遇到的事件另一主角,而她飛快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有僚機的哥哥和沒有僚機的瑞秋想到一塊去了。!!!

    她在那些輕盈的動作之間快速給她其實站在不遠處的哥哥發去警戒的消息,她的靈敏度讓她藏得還算是不錯。

    知更鳥最后發過去的消息是:放心吧,哥哥,我會盡量掩護你

    句末還有一個系統自帶的表情包。

    很公事公辦的拇指表情包。

    道盡了艱辛與對哥哥的支持。

    第88章 羽毛

    知更鳥逐漸生出一點坐立不安的感覺來。

    畢竟……她已經快要被瑞秋掏空了。

    瑞秋套話其實也沒什么技巧,畢竟她的目的意圖都是擺在眼前的,就硬套嘛。

    對于星期日,知更鳥的了解也沒有特別多,畢竟自從開始當政客了,星期日的種種喜好也就被他自己一點一點強行壓抑了下去。

    而且,他還真就沒有怎么討論過未來伴侶的事情,于是知更鳥一度覺得自己的哥哥或許是打算和“為人類建造一座永恒的樂園”這個理想過一輩子的人。

    也挺好的,那時候的她是這樣想的,畢竟她自己也差不了多少——“為了那些和小時候的她一樣,在戰火紛飛之中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她一度也覺得自己會和這個理念一起過一輩子。

    現在更改了一點,不過變得不多,只是從為了孩子們變成了銀河中一切她能夠幫上忙的以強扶弱。

    她已經快要搪塞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哥哥現在是否已經做完了準備……大概是沒有的。

    知更鳥比起其他人來都更知道星期日一旦開始講究起來的話能夠墨跡成個什么樣子:他的強迫癥和潔癖很早就有了表現,只不過小時候不用穿得和后來家主時期那樣里三層外三層。

    她從外頭回到匹諾康尼,與哥哥久別重逢,一開始還是很開心的呢,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是習慣性地早起化妝了——身為女明星,哪有不全妝的道理呢,畢竟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雪白的打光燈照亮她之類的安排。

    她推開門,打算坐在化妝臺前好好給自己收拾收拾,結果一出去就看到了正一只手提著衣架,舉高、好讓這些布料什么的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正在非常挑剔地觸碰過每一道哪怕看起來相當不起眼的衣擺褶皺的星期日。

    那其實還只是在家族的諧樂大典召開前一個月,僅僅是客流量比起往常要多出來一部分的場合,他就已經開始像是在做節日大掃除一樣,仔仔細細地用手帕將自己的天環擦了兩遍。

    總之……哪怕從一個貼心的妹妹的角度出發,哪怕她完全沒有說哥哥壞話的意思,知更鳥都只能給出這樣的評價:星期日真的是個相當……吹毛求疵的哥哥。

    況且,他向來是嚴以律己,相對性地寬以待人的。

    在這樣的時刻,很難想象他竟然會那么輕易地放過自己。

    知更鳥覺得他大概根本就不會放過自己,很有可能現在還在不同的選項之間糾結著買哪一個亦或者是全包——說起來,星期日的賬戶里面確實不缺錢,他如果真的選擇困難到了一定程度,該不會想要把整個店鋪給掃空吧……應該不會,畢竟瑞秋不怎么喜歡太過的奢靡,過往的經歷一定會讓她對鋪張浪費相對比較反感……

    唉……還能怎么辦呢。

    還不是只能就這樣嘆著氣把哥哥原諒。

    但是,至少到現在為止,她也越來越拖不住了。

    畢竟瑞秋是打算再爬窗回去的——既然要爬窗那就注定了不能太晚,一來看起來會比較像是上門偷盜的小賊,二來則是因為,星期日醒得也很早。

    哪怕她確信自己給過去的每一款夢泡都是非常適合睡覺的——但是星期日的作息習慣也不是很好動搖,或許來到匹諾康尼這個熟悉的環境之后他就一下子恢復了熬夜的狀態也不一定?

    知更鳥尚且沒有從自己先前臨時激活了耳機功能的耳墜里頭聽到星期日那邊傳來“我這邊都好了”這樣類似于大功告成的話語。

    這也就意味著,他還沒有結束自己的挑選……這樣怎么行,瑞秋一回家發現星期日不在,她絕對能想到點什么,畢竟現在的她就已經和哥哥想到一塊去了。

    哈哈。

    早知道她從一開始就應該拒絕幫星期日的,早知道她就應該直接把他按住,讓他安安靜靜地當那所謂的“良家婦男”就行。

    拜托。

    知更鳥又不是完全不懂瑞秋先前說出口了但是又沒能說完的那句話。

    她畢竟也是會看各種各樣小說的人,看過自己的同人文數量不下三位數。

    這種人設不是也挺好的嘛,反正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他和這樣的人設確實是非常符合的——唉。

    知更鳥有些大逆不道、甚至有些壞心眼地想了一些小孩子以及皮皮西人都不方便知道的想法:要是哥哥最后成為了枕頭王子的話,她好像也不會多么奇怪。

    瑞秋:“我打算回去了,雖然還想多聊聊,但是我總得早點回去——還有事情要做,知更鳥小姐,回頭見。”

    “以及、”她停頓了一下,隨后彎腰,語氣誠懇,“請不要告訴他,好嗎?”

    她站起來,將那杯苦味的純茶抬起來一飲而盡,隨后提著自己先前已經選好的甜品離開了這家甜品店,順帶完成了結賬——知更鳥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歉疚地嘆了口氣。

    不告訴哥哥是不可能的,不告訴哥哥什么的是絕對不可能的啦——誰讓她早早地已經開始向著星期日那邊透露信息了呢。

    此時此刻,她就像是那種特工影片里頭穿著高領風衣,風衣之下、腿環外側插著槍的颯爽女特工似的:知更鳥抬手按著自己的耳垂,將耳飾上的藍牙耳機功能打開,隨后對著另一端說“回去了,哥哥,你千萬快一點啊!”

    說完這句話之后,知更鳥直接掛斷了通信。

    她拿起自己那瓶現在仍然是冰鎮著的蘇樂達,咬著吸管狠狠地一口氣喝掉了三分之一瓶。

    呼……感天動地,她只有這么一個哥哥,要是未來還有這樣的事情要做……她反正是絕對不會再這么興沖沖地上趕著干活了。

    知更鳥咽下這口冰冰涼涼、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放松下來了的飲料,感覺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似的癱軟且放松了下來。

    呼——她做到這一步,應該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

    瑞秋越想越不對。

    這個念頭是在甜品店里的時候產生的,而且在產生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壓下去。

    知更鳥絕對有問題,她的行為舉止絕對是有問題的!瑞秋的直覺都在給予她預警。

    尤其是到最后,在她本來只是無意識地說到“請不要告訴星期日”這句話之后,她突然被自己的話點醒了:有沒有一種可能,知更鳥在這一整個上午所表現出來的全部奇怪,都是因為她正在對外傳遞著消息。

    雖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她過分緊張了以至于看到一切可能和星期日有些聯系的人都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但很顯然知更鳥在這個問題上,屬于是天然就具備了一些不被信任的因素。

    也……怪不得她如此。

    正因為有這么個想法,瑞秋很果斷地改變了自己的既有打法,她不打算再像是極限運動似的爬窗回去了。

    她打算直接推門。

    賭一把。

    如果星期日全無所知,那么無非就是將繞路然后給驚喜的流程轉變為直接土匪一樣的“你好,上門,這是我的表白你給我收下”;

    如果他已經知道,那么……嗯,瑞秋決定她就要去知更鳥那邊敲詐幾張各種音樂會、舞劇之類表演的門票,再怎么說,她也在分別的時候特別強調了嘛——總之,弄點以后或許可以約會的補償不是很劃算嗎?還省得自己去搶票——在匹諾康尼這個到處都是游客的地方,這種表演門票都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這就是手速、運氣以及玄學的問題。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推開門然后發現屋內沒有人——只有一群在沉沉地睡著的舊夢的回聲——那就又是全然地另一種情況了。

    她三步并作兩步朝著房子門口跑去,手中提在身體一側的紙袋因此搖搖晃晃,包裝碰撞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然后,她就在余光囊括的視野之中,看到了也在朝著這個方向趕過來的、閃爍在智械女性形象之下的——

    嗯。

    果然,概率最小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最后還是發生了:在門口撞上對方。

    *

    有些事情所帶的尷尬屬性,是在短時間內所無法彌合的。

    如果兩位社交恐怖分子在這樣的場合下面對面,那么他們或許會達成直接放下自己手中所提著的一切購物袋,在門口,當著來來往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熱情接吻……

    這很顯然不可能發生在這一片場。

    那么,倘若兩人之中有一個對于社交場合的諸多尷尬就像是拂面清風一樣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話,那么至少可以上前去握住另一個人的手,自然而然地變成十指相扣的狀態,然后走進門里。

    這是老夫老妻的處理方式。

    或許會適合一些以及告白過了的情侶,又或者是那些早就已經覺得告白很沒必要的情侶。

    總之,也不是很合適。

    最后,如果有人是愛情中的機靈分子,那么或許會選擇搶先一步——要是遇上強強的人設,那就是你爭我搶,紛紛開始爭奪第一個說出那句話的資格,甚至千方百計地阻撓對方說出相關的話來。

    那樣也不失為一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賽場”。

    只可惜,瑞秋心想,她或許還是太正常了,所以上面那三種情況一種都沒有發生,她的眉毛一如既往地挑得高高,倒是沒有下意識地將手中的購物袋朝著身后藏——

    只不過,她看到星期日在往身后藏他的手機。

    那屏幕還亮著呢,縮手的動作就像是被恐怖片的boss突然懟臉撞上被嚇到了一樣,耳羽也猛地一顫。

    但凡是一只真的小鳥,這會兒大概已經因為翅膀停止扇動而掉在地上了。

    他手上倒是沒有什么很大只的購物袋,只有一個小小的裝在盒子里的東西,他一只手就能夠握住了,并且握得還算是挺牢。

    看著這樣拿著手機的樣子,知更鳥到底有沒有透底這個問題就已經可以得到再清晰準確不過的回答了。

    瑞秋歪著腦袋和星期日正面對視,片刻之后她在心中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她甚至已經下意識地抬起了手,覺得自己或許會和黑塔女士一樣撩一撩頭發。

    再怎么說,這些小動作總是能夠適當地讓人舒服一些,至少在這樣的時刻,她會知道自己的手應該放在哪里,而不是……無處可以安放。

    她去推開了門。

    不是人類無法看見的那一扇門,就只是物理意義上的,人類用來走進一間屋子的門,一邊推一邊有一點故作鎮定的樣子:“早上好,額,我是說,好巧。”

    瑞秋轉過頭去的幅度有一點點大,她甚至有些故意地讓自己的目光避開——理論上知道這會兒只需要勇敢一點就行了,但是理論和實際總是不一樣的。

    畢竟對于拖延癥晚期的學生來說,理論上誰都知道只要好好學習期末一定能夠順利過關,但是又有誰能夠在那些無聊的、難度還賊拉高,講課也沒有講得很清楚,ppt一頁接著一頁翻的昏昏欲睡的課堂上忍住不睡著或者不掏出手機來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說,現在的瑞秋就是這么個情況。

    她很清楚自己這會兒只要開口,至少這個像是在門檻附近徘徊著、進出兩難的狀態就會過掉,甚至像是輕舟已過萬重山那樣過去。

    然而、然而。

    她將自己買的這一袋子衣服放在沙發上,袋子最上頭的封條仍然貼得非常細致,對齊、貼得緊緊。

    瑞秋還特地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端著杯子出來的時候發現袋子仍然處于沒有被打開的狀態,這讓她不由得在心中輕輕地又嘆了一口氣。

    正人君子……其實如果不是那么正人君子的話就簡單多了,但她又能夠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需求:如果不是的話,她難道還會喜歡嗎?

    答案是不會。

    所以……結果就是如此。

    瑞秋的余光輕飄飄地朝著二樓的走廊上瞥了一眼,她沒有在那里看到四只金色的小天使——多么可惜啊。

    她原本還期望著這些小家伙們能夠飄過來,然后代替星期日完成“出于好奇心而打開這個袋子”這一步驟。

    只可惜,她希望著能夠出現一個打開魔盒的潘多拉,但實際上這間屋子里卻并沒有這樣一個角色——瑞秋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去觀星期日。

    這是生而為人類很尋常就會擁有的毛病。

    不能算是一種患得患失,更像是因為對于當前狀態的滿意,以及一種潛意識的篤定,當然還有少許隱藏在很深處的自傲的自我認知,所以既沒能因為渴求更進一步而變得坦誠,又沒能做到很自然地去接受對方帶來的改變——換句話說就是一邊覺得應該由自己來引導,另一方面卻又不會在關鍵的、需要主動的時候主動。

    這可真是……

    這么看起來,她甚至可以給予她自己一個“糟透了”之類的評價。

    ——從在門口遇見的時刻開始到現在,瑞秋自己都沒能在說出多少掩飾性的話語,在這種安安靜靜的環境之中,她偷偷地去看星期日。

    她都準備了點什么東西,知更鳥已經知曉了個七七八八了——沒辦法,誰讓是她代言的品牌,而她現在還是匹諾康尼的全新話事人,對于這兩個身份的結合體來說,要是不能在一分鐘之內分辨出來是哪個型號,或許可以被視作失職——但是星期日,他手中握著的那個小盒子里面裝了些什么東西——這是瑞秋所不知道的。

    她太好奇了:這里面到底裝了什么樣的小東西?不太可能是那種意義過于重大的首飾就比如說戒指,這東西屬于是就算她自己性轉了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準備上的單品,起碼也要再過個半年一年。

    但是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也不可能是一些沒什么意義的小玩意。

    瑞秋的眼睛眨啊眨,速度不慢,而且,雖然說是余光,但興許是因為根本不覺得自己會冒犯到這間屋子里的另一個人,所以她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可以說是有些直勾勾地在看著星期日那邊了——勉強能夠算是個側目吧,這么評價也算是為她挽尊。

    星期日的手中仍然握著那只盒子,它沒有和瑞秋的購物袋那樣放在沙發上,也沒有被放在桌面上,而是始終被握在手里,讓它更多了幾分愈加的“珍重”意味。

    是雙手握著,這一點就更加重了相應的意味。

    部分手指甚至非常緊地、扭捏地絞在一起。

    盒子是一只木制的盒子,棱角處都有非常細致的雕刻紋路,上面涂著一層看起來上了點年紀,但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彩漆,具體繪畫了些什么內容也不是很能看清楚。

    瑞秋抿緊了嘴唇,她其實有點想把那雙袖扣拿出來,讓星期日先試試看了,畢竟那雙袖扣的圖案以及裝飾都是她非常仔仔細細地挑選了很久之后選擇出來的一款。

    花紋是經過比較高度抽象后的太陽,由一些發散性的、互相交錯著的曲線組成的,而中間鑲嵌的那顆寶石,是非常漂亮的淺金黃色,像是把一縷明媚的陽光摘下來,放到清水里面洗出來的效果。

    星期日現在的衣著是白與深藍色調的,雖然不是長袖,估計很難讓袖口起到西裝筆挺配袖扣的那種效果,但畢竟就算是如今的裝扮,在袖口的位置也有金屬的釘扣——完全可以用袖口替代掉。

    從配色的角度考慮,金色和銀色的底座都非常符合需求,而淺金色的寶石落在深藍色的衣袖上,一定能夠與他的眼睛交相輝映。

    都是金色與藍色涇渭分明的搭配——這一套瑞秋盯著看了很久也還是很喜歡。

    不過……怎么說呢。

    現在就有點敵不動我不動的架勢了。

    她從抿著嘴唇的姿勢變成了牙齒咬住下唇,又等了一會兒之后猛地站了起來,將桌面上的甜品……

    去放冰箱。

    她還有點欲蓋彌彰地解釋,說話都失去了以往引以為傲的流暢連貫性,險些磕磕巴巴:“這一款說是很好吃但偏甜,如果冰鎮得程度更高一點,應該會吃口不那么甜吧,據說越冰的東西口味吃起來越淡。”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在匹諾康尼,想要冰凍一個東西其實并不復雜,尤其是對于一名筑夢師來說,只需要調動憶質就可以——但是她沒有這么做。

    一直到站在冰箱前頭,瑞秋才終于看著空空蕩蕩的冰箱想到這東西也就起到一個自己離開匹諾康尼的時候存儲一些小物件的功能。

    ……她多少是有些完蛋,剛剛那番話將她自己的狀態暴露了多少?

    瑞秋還是把甜品放到了冷凍層——甚至都不是冷藏層,而她自己的手,也在這個過程中觸碰了不少冰霜。

    她是故意的。

    這樣冷冰冰的一雙手,被瑞秋貼到了自己的臉頰上來。

    你得稍微支棱起來一點,寶貝,瑞秋對自己說,你不是就好這一口嗎?

    趁著星期日也還沒好意思開口,先把坐在另一條沙發上的他困在你撐著沙發靠背的雙臂之間,用比昨天只是嘴角互相碰一碰更進一步些的姿態說出那句話——

    就那幾個字,輕快、簡單、一點兒難度都沒有,幾乎是在剛剛接觸教育的時候就學會了要怎么說的話一句話。

    誠然“喜歡”這個詞語,還有指代性的“你”都那么沉重,但是畢竟,這一句話也就那么四個字嘛。

    瑞秋回到客廳里去的時候,星期日還在,他手中的盒子卻不見了,而二樓的走廊上還有一點一閃而過的金光殘留。

    看起來,或許她已經有點落后——不過,瑞秋仍然在和星期日很短暫地對視過一眼之后,扶著樓梯扶手快速地跑上樓去。

    她沒有推開星期日的臥室門——當然,應該也不會放在那里。

    她推開的是自己房間的門,走進去,看到床底下有一些隱隱約約的金光在閃爍。

    瑞秋心里覺得既好笑又可愛,也沒有戳破,只是一眼掃過去,看那些與早晨不同的東西。

    找不同并不費時間。

    幾乎是第一眼,瑞秋就在床頭看到了一片很漂亮的,淺藍灰色的羽毛。

    羽毛的頂端稍微有些彎彎的,就像是一片適合用來做成羽毛筆的羽毛所應該擁有的、標準而優美的弧度。

    她可太熟悉這樣的羽毛了。

    而在枕頭上,她走過去,拿起那個彩漆盒子、打開,在里面看到厚厚的一摞,保存得很好的同色羽毛。

    看得出來,這是從小到大的收藏。

    第89章 鳴謝

    在星網百科的介紹當中,關于天環族的相應介紹之中,有非常詳盡的,對于他們耳羽的介紹。

    瑞秋沒有忘記床下還有一只躲藏得其實一點都不好的舊夢的回聲,所以她甚至很壞心思地坐在了床上。

    哪怕是在夢境之中,一張床也是會發出“吱呀”的、輕輕被壓彎的聲音來的,瑞秋猜測,就在此時此刻,那正位于床底下的金色的小天使,大概正在緊張地想著自己是否有被發現。

    瑞秋拿著手機,手指觸碰著屏幕,此時此刻的她正將這段百科當中的介紹翻到了她所需要再看一看的這一頁上。

    在出生后大約半年的時間里,天環族孩童的耳羽就會張開,并且,上方覆蓋起一層蓬松的絨毛。

    這些絨毛會在接下來的大約兩年時間內掉落殆盡,逐漸像是人類孩童用恒牙替換乳牙的習慣那樣,換上他們這輩子所擁有的第一套成熟的羽毛。

    這些成熟的羽毛具備所有屬于飛鳥的、能夠飛行的羽毛所需要具備的資質條件,但是受限于天環族自身的骨骼、肌肉條件以及體重限制,他們其實并不具備飛行的能力。

    但是,這些羽毛上仍然帶有一些與飛鳥所擁有之羽毛相關的特性:

    在一些特殊的時刻,或許可以類比擁有六種性別的abo種族,在可以被等同于“易感期”的特別時刻,一些天環族會摘下自己的羽毛,試圖建造一枚巢穴與愛人共處。

    還有一些天環族會在遇到心愛之人的時候,無法自控地將摘下羽毛做為求愛之物,一旦接受羽毛,便象征著同意了這場求愛。

    而一般在日常情況下,這些天環族們也會將自己自然掉落的羽毛精心地收拾起來——現如今,隨著天環族中的部分本性逐漸被歸類為組群中的“風俗”,將自己從小到大掉落的羽毛收集起來,做為禮物相贈。

    星網百科雖然是需要經過比較多的審核才會出現在人前,但它畢竟也是一款相對民間的產品,任何人都有編輯的資格,而且,在撰寫的用詞上,這兒的用詞就會顯得不那么專業,甚至于或許有些“輕佻”。

    “畢竟一個天環族一輩子能掉的羽毛也沒有多少,倘若ta不想三番兩次地將自己整個耳羽上的所有羽毛全部薅光的話,那么ta就要學會忠貞、一心一意,以確保自己這輩子頂多也就將自己收藏的羽毛送出去個一次,或者兩次。而同樣的,對于被一位天環族表白了的人來說,衡量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是否已經足夠高,也可以從是否收到了羽毛來判斷。”

    這一段話,就是在這段百科上頭的原文,瑞秋在第一次看到這段話的時候直接忍俊不禁。

    很有意思,這種帶著一點點小小的尖酸的幽默性文字,就像是加在漢堡或者三明治里面、用來中和芝士的醇厚以及牛肉的油脂感的酸黃瓜一樣,雖然很酸,而且有可能是剛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還帶著一點硬脆的冰,但是毫無疑問它是好吃的。

    ——這并不是瑞秋第一次看到這份星網百科上的文字,她第一次搜索和天環族有關的內容,是在來到匹諾康尼之前。

    因為他知道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原因,大概率是一些戰爭之類的災難——有非常大量的天環族來到了匹諾康尼,并且從此在這兒定居下來。

    那個時候,瑞秋就有在很認真地了解和匹諾康尼有關的一切了,畢竟,她當時還是個普普通通且各種意義上無依無靠的可憐學生,需要確保自己在匹諾康尼的這段時間里不會觸碰到任何本地人會在意的“禁忌”。

    再后來,大概就是在星期日變成了她的上司的那會兒了——畢竟同學和上司是絕對不同的兩種關系,同學可以保持著萍水之交的關系、路過彼此的時候都只是點點頭,但在和上司相處的時候,就不僅僅是要保證自己不會踩到對方的雷區,還要保證自己盡量的能夠讓對方舒服。

    所以,雖然星期日是個很好的人,但瑞秋還是以這樣有些“管窺蠡測”的姿態狠狠地研究了一番與天環族相關的規則。

    只不過,在那會兒研究的時候,她是絕對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收到這樣一個、裝滿了羽毛的盒子的。

    瑞秋將床頭的那片淺藍灰色的羽毛拿起來,手指貼著這片羽毛的邊緣輕輕地摩挲著,在感受到那柔軟的羽絨在自己的指腹之下輕輕彎低的時候,她的嘴角邊就有了一些隱隱約約像是梨渦,只不過比起梨渦更淺一點的凹陷。

    瑞秋把這片羽毛也放進了盒子里,隨后,食指朝著盒子里頭輕輕地按壓,就像是觸碰到了一層柔軟的巢穴一樣——像是最柔軟、最舒服、最溫暖的被褥一樣。

    她很喜歡。

    非常、非常喜歡這一盒子的羽毛。

    不管是從什么方面,哪怕是說手感、顏色……

    瑞秋輕輕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猜測床下舊夢的回聲應該受限于物理性質上的阻礙而無法看見,于是,她雙手將這只小盒子捧在掌心之中,抬起來,隨后將自己的鼻尖輕輕地朝著這只小盒子里面伏低下去一點。

    有一點可惜,和她心中所想的不太一樣,瑞秋并沒能聞到那些煙草葉調的香味,這些羽毛大概率都不是在最近這段時間掉落的——至少應該沒有什么是在去往了翁法羅斯之后掉落下來的。

    但是,這里頭確實有一些很好聞的氣息,和甜品沒什么關系,更多的倒是那些清新的水果香味,酸味會比較重一點,以柑橘為主,就像是它們一直以來都被和這些明媚而多汁的水果放在同一個架子上保存。

    ……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十分可愛。

    瑞秋合上了這只小盒子,她將它藏在了自己的枕頭下面,仍然沒有從king size的大床上頭下去,而是就保持著這么個姿勢,在心里想:

    其實,好像從這個盒子上就可以這么算了。

    ——這已經算是一場表白了。

    做完這一切之后,瑞秋最后拍了拍那個蓬松柔軟的枕頭,然后就跳下了床,從房間中走了出去,并且,沒有把門隨手關上。

    她的余光在轉身的時候仍然對著自己的臥室門口,果然在下樓梯之前看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金色小天使從房間里偷偷摸摸地爬了出來,似乎是因為擔心過于張揚就會被看見,它甚至都沒有飛起來,而是直接以匍匐的姿態、貼著地板往外滑動的。

    瑞秋臉上的笑意沒能很好地克制住,她的笑容變得更加明顯了。

    唉,含著一粒山楂糖,或者其他什么酸甜味道的糖果,會因為酸味的刺激而露出的笑容也就不過如此了:瑞秋心想,她現在的模樣瞧起來或許是有一點完蛋的,畢竟只要是個人、不眼瞎,大概就能夠從她此時此刻的表情當中看出來,她其實是有點……嗯,有一點深陷戀愛之中無法自拔的感覺的。

    但凡此時出現在她身邊的眾人之中,存在著像是黑天鵝啊、加拉赫啊這樣的,這些不怎么可靠、而且還非常喜歡看笑話的惡劣成年人,這會兒大概都已經開始調侃起她來了。

    *

    就算是在一個有星神的世界里,墨菲定律也還是一樣的效果絕佳——天才俱樂部的成員們到目前為止都未曾能夠成功地證明這條定律到底是基于怎樣的機制在運行著的。

    所以,當瑞秋想到了黑天鵝與加拉赫這兩位心態松弛、而且至少在匹諾康尼這么個地方屬于是隨時都有可能刷新出現的存在之后沒多久——隨著一條深紫近黑的尾鉤在空中劃開一道橫開的線條,一條很肥壯的尾巴出現在了客廳之中。

    粉紅色的霧氣在這一條波動著的線之間慢慢氤氳著流淌出來。

    在翁法羅斯那邊待得有點久了,瑞秋差一點在這條線被朝著兩邊撕開的時候對著后頭露出來的這條尾巴打招呼喊“嗨,白厄,你怎么來啦”。

    也還好她在看到尾巴的時候反應過來白厄這會兒還在翁法羅斯,而她自己現在則是在匹諾康尼:匹諾康尼里頭沒有一個叫白厄的、流淌著黃金血的青年,對方現在還在翁法羅斯的重建事業中拼命努力著呢。

    這會兒出現的這一只是眠眠,憶域迷因,大名“何物朝向死亡”,也很喜歡“寶寶巴士”這個別名。

    而緊跟在它后面的,有一定概率會刷新出現……

    是加拉赫。

    她剛剛在心里念叨過了的那個名字,那個虛構史學家——永遠能夠把西裝用自己寬闊的肩膀以及鍛煉到甚至都快出現萬有引力效果的胸肌撐得活像是個暴徒而不是一位史學家的調酒師。

    “眠眠感覺到你們回來了,它很敏銳,也很想念那個會給它唱兒歌的人,所以我就帶著它上門了——看起來也沒有打擾到你們。”

    瑞秋心想,加拉赫這話說的……他甚至都沒有提前在手機上問一下情況如何就直接來了,什么沒有打擾到你們,這些客氣全都虛偽得要命。

    不過她也不甚在意:眠眠是一只只要不看外表就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級別可愛的憶域迷因,而且還是個年紀小小、懵懵懂懂的大只寶寶,誰能對眠眠要求太多呢?

    所以,瑞秋對于加拉赫的話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在和眠眠打完招呼之后,給這只憶域迷因上了一點黑天鵝親手制作的、由出廠時帶有瑕疵,于是沒能很好地承載住某段記憶、破碎后沾染著記憶的味道,但除此之外也沒什么用的光錐碎片做成的小點心;卻沒給加拉赫上哪怕一杯茶。

    加拉赫意識到了自己正在被孤立,不過他看起來滿不在乎,就像是那些把孩子送去上幼兒園——但是自己今天偏偏用不著上班的父親一樣,很自在地找了個單人沙發座占了,隨后開口就問:“旅程如何?”

    要說如何……那其實也還真不如何,末日之中的翁法羅斯絕對不能算是個好去處,相比之下,瑞秋覺得大多數人可能都會更樂意摻和進匹諾康尼的這一樁風云際會,而不會是偶爾還需要露宿荒野的翁法羅斯。

    她盡量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些,加拉赫挑眉:“聽起來不像是這么短的時間內干出來的事情,很有效率嘛。”

    瑞秋:“但其實在這兒發生的事情,仔細算起來也就只有不超過一個星期?”

    之所以會讓人感覺匹諾康尼這兒的事情持續了很久,大抵是因為星期日給所有人開了個太一之夢,而在太一之夢當中發生的事情,確實又涵蓋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加拉赫:“但那是個沒有被開拓接觸過的世界,甚至都沒有可以給你們用的界域定錨,我還以為你們會把很多的時間都浪費在路上……額,眠眠。”

    像是一個無奈的老父親,加拉赫嘆息著看向一旁的眠眠。

    長時間不見瑞秋的憶域迷因的確因為重逢而非常興奮,同樣的,它也因為黑天鵝親手制作的小點心而興奮。

    黑天鵝與眠眠的第一次相遇著實說不上友善,那時候黑天鵝直接將它當成了某種深層夢境之中徘徊著的危險怪物,于是在出手的時候除了還護著一旁的星之外可以說是全然沒有留手,要不是眠眠的確實力足夠強勁,或許還真的就會被黑天鵝直接給封印在稚子之夢當中。

    而眠眠……它給當時的黑天鵝帶來的壓力也絕對不小。

    在目睹流螢被一尾巴穿胸之前,在確定匹諾康尼的十二個時刻之外還有著其他的、居住著人的夢境之后——中間的這一段時間,黑天鵝的良心當然也被折磨得挺厲害。

    畢竟她覺得自己可以保護得了別人嘛,而且還是在堪稱她的主場的地方,結果還是當面……

    總之,在雙方澄清了誤會之后,眠眠仍然對黑天鵝沒什么好臉色,但是黑天鵝的確有些愧疚,所以這些小點心她完全是按照一只憶域迷因所會喜歡的“口味”制作的。

    眠眠對此的評價相當高,它甚至把自己給吃興奮了,倒是沒有想著現場去拉兩班客人,卻已經在這個貫通挑高的空間里頭搖頭晃腦起來了。

    那條逐漸變得越來越肥的甲殼狀尾巴搖搖晃晃,活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的晃蕩,那一邊格外發達的翅刃,差一點就要將天花板中央垂下來的水晶造型吊燈給割下來。

    眠眠在興奮之中聽到了加拉赫對它的制止,于是也還算是乖巧地按捺住了自己,只是那鋒利到足以劃破匹諾康尼夢境結構的尾鉤吊在那仍然放在沙發上的購物袋邊上,仍然還是在左左右右地小幅度地搖晃著。

    瑞秋眼睜睜地看著這把像是小剪刀一樣的尾巴貼著購物袋上的知更鳥來來去去,倒是沒有真的掃到知更鳥身上……但……

    終于,在她心驚膽戰了那么久之后,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來了——那最后的、堪稱審判的時刻。

    紙袋子的側面“滋啦”一聲被劃開了一條平整而長直的割裂,隨后其中的東西就這樣唄稀里嘩啦地帶來出來。

    兩個尺寸不算大的盒子就這樣滾落出來。

    眠眠在一瞬間發出了動靜不小的哀鳴,如果不是它本來的聲音算不上多么好聽,瑞秋會覺得這就像是個發現自己犯大事了的小孩。

    驚恐地雙手抱住了腦袋,甚至想要原地蹲下……之類的。

    紙張撕拉的聲音當然不會不被加拉赫聽到,他朝著這兩枚盒子處看過來,只不過片刻就露出了相當了然的表情。

    “啊。”

    他短促地發出了這么個音節,隨即又是很輕地笑了一聲,下一秒就站起身來,對眠眠說:“好了,他們好不容易才從外面回來,最好是多休息休息,過兩天再來找她玩吧。”

    眠眠看起來相當不情不愿——但是它畢竟的確闖了禍,在憶域迷因眼中,給人類造成的麻煩是很難分清大小的,它并不知道弄壞了個紙袋子其實不算什么,而且,它向來特別聽加拉赫的話。

    所以,最后眠眠還是非常乖巧在一片粉紅色的霧氣之中與加拉赫一同消失,只是加拉赫在離開之前,伸手拍了拍瑞秋的肩膀。

    “加油,我等著看呢。”

    瑞秋:“……”

    瑞秋:“…………”

    什么等著看?加拉赫你有本事的話就別和眠眠一起走,留下來先把這些話給說清楚!

    不過,雖說她雖然心里這樣想著,但其實還是很清楚加拉赫為何會說出剛才那番話來的——就是說,這未免有點兒太過明確了。

    首先,瑞秋可以非常確定的是,加拉赫一定看到了。

    沒別的,說他對黃金的時刻其實沒有半點了解也是不可能的,外頭情人節的氣氛那么濃郁著,加拉赫不可能完全沒有覺察——尤其是當流夢礁居民們的身份逐漸于當前的匹諾康尼中變得越來越正規化之后。

    更別說那個印著知更鳥形象的包裝袋……加拉赫坐著的位置不正對著這個包裝袋,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看不見上頭都印了點什么——他方才可以說是和正在和性轉版的自己拍攝水仙廣告的兩位知更鳥六目相對。

    ——他一下子就猜中什么的……也的確是非常正常。

    星期日從二樓下來,他其實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只不過加拉赫與他的關系絕對沒有那么好,所以,當他看到瑞秋上樓,幾乎是用“我去照看一下樓上舊夢的回聲們”這個潦草到甚至有些敷衍的借口說服了自己,也跟著上樓去之后,他并未第一時間來迎接這位沒那么合得來的虛構史學家。

    他也確實在安頓那幾只舊夢的回聲,尤其是那只執行了秘密潛入任務,還為了放盒子而藏到了瑞秋的床底下去的那一只。

    只不過,沒想到加拉赫會在眠眠的推動劇情之下走得那么快。

    再怎么說,正常情況下星期日還是不會錯過和別人打個招呼的——基本禮儀。

    “他只問了翁法羅斯發生的事情嗎?不過,這些時間,也還不夠將那兒發生的事情說上一半——”

    星期日先是看到了已經被撕開一邊的購物袋,他的話語就此停頓在咽喉不再繼續往下說,而下一秒,他朝著先前加拉赫坐過一會兒的沙發上看。

    就在這一張沙發的扶手上頭,先前很干凈的木色扶手上多貼了一張尺寸不大的便簽。

    星期日走過去,將這張紙條揭起來,就看見上頭用比較潦草的字體寫著一小段話。

    別的意思看不太出來,但是嫌棄的意味著實濃厚到了快要從字里行間溢出來:

    拜托,小子,你就問一句那盒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又會怎么樣呢?好吧,如果你不知道要怎么開口的話,我就做回好事教教你——袋子不是已經破了嗎?你現在去把那兩個盒子拿起來,說你要幫她收拾好。

    星期日:“……”

    這一刻他心中的想法與瑞秋所想的很大程度上重合共鳴了,只不過在重合之外不太一樣的部分,又的確帶上了些許對于加拉赫的感激。

    那位虛構史學家仍然與星期日還可以被視作匹諾康尼關底boss的時候一樣,堪稱我方隊友中的mvp,在劇情推動方面不能說是一般的有效率,只能說是堪比一款超跑。

    他也可以去參加傳說中就連純美騎士都會去參加的銀河飆飛船大賽,讓眠眠駕駛著他然后獲得第一名。

    就算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原因,他們之間存在著一些或許永遠都無法徹底彌合的矛盾,但至少此時此刻,星期日就像是感謝黑天鵝那樣感謝他的存在。

    至少,對方在這一方面擁有的經驗就絕對比他更多,星期日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思考:他想不出比這句話更合適的開場,在這種情況下,學用就的確是最適合的一個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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