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身體底子好,加上梁璟不斷叫人送來滋補之物,休養半月后,虞悅已經能下地走動,只要不劇烈運動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今日正是五月初五,虞悅一早就等在了西院前廳中,坐坐站站,不斷往壽芝堂的方向張望。
不一會兒,穿戴整齊的梁璟緩步走來,看見她的身影后,偏頭和千吉說了句話,千吉轉頭小跑回壽芝堂。
“什么時候來的?”梁璟近前問道。
“也就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虞悅眼中藏不住的雀躍,“我們趕緊出發吧!”
她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不再蒼白得像紙。許是興奮的緣故,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粉,嘴唇也有了血色。
梁璟對自己養了這么多天的花,終于從蔫巴恢復到正常很是欣慰。
虞悅發現他只看著自己,并沒有往外走的意思,往他身后望去,“千吉干嘛去了?”
千吉出現在視線盡頭,抱著一個斗篷腳步匆匆小跑過來,虞悅視線回到梁璟臉上,問道:“你冷?”
梁璟非常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握了一下又松開,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你冷。”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嚇了她一跳,她縮回手,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太順手了點?
梁璟接過千吉手中的繡金斗篷搭在她肩上,認真地在她脖子前系了個漂亮的結,退遠一步欣賞一番,滿意地點點頭,“走吧。”
“我不冷。”虞悅小聲嘟囔。
一只手在她頭頂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張太醫說你氣血虛,畏寒。現在還不到辰時,朝露重,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好吧,畢竟也是他的一片好心。虞悅提著已經拖到地上的斗篷下擺,和梁璟一起坐上前往郊外的馬車。
從京城內出發到皇家圍獵場約莫兩個時辰,為了打發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虞悅早有準備。
她上車前接過繡鳶遞來的書,卷起封面神神秘秘的,叫梁璟難以忽視,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什么書這樣見不得人?”
虞悅壓唇角忍笑,將封皮展開展示在他眼前,只見上面明晃晃幾個大字——
《霸道王爺引妻入懷》
怕他伸手奪走,虞悅展示完趕忙將書抱在懷中,嘚瑟道:“這可是昨日黃金屋新出的限量本,我托人一大早去排隊才搶到的。”
黃金屋是京城內極為有名的書肆,只不過賣的不是正經書籍,而是當下最時興的話本子,每十天更新一次。
其中最受歡迎的話本子會做成限量本,紙質上乘,封面精美,其中還有畫師定制的插圖,備受京中少女追捧。
每到發售新冊的時候,天不亮門口就已排起大長隊,甚至還衍生出名為“代排”的業務。只要肯掏錢,別說提前幾個時辰,從前一天黃金屋關門那一刻就可以排上隊,保證拿到最新冊。
梁璟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消失不見,眼神變得玩味起來:“看來夫人為了學習追我煞費苦心啊。霸道王爺……你喜歡這款?”
這下輪到虞悅一怔,低頭看了一眼封皮,連突兀的“夫人”稱呼都顧不上,磕磕絆絆極力證明自己的清白:“巧合,真的是巧合。”
唯恐他不信,她還努力伸出三指舉在太陽穴旁發誓。
“不信。”梁璟悠哉悠哉地靠在車廂上,唇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虞悅:……
這人自大的毛病又犯了。
一般這種情況下是沒法繼續和他交流的,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會在曲解成他想聽到的意思。
她閉上眼睛,在眼皮底下悄悄翻了個白眼,將書扔在一旁,抱臂偏過頭去靠在車廂上,“我累了,到了王爺記得叫我。”
“不學習了?”梁璟挪揄道。
虞悅不敢再吭聲,生怕他再說出什么奇怪的話,閉著眼睛聽見他把書拿起,翻開一頁的聲音,伴隨著他好聽的聲音響起:“唉,還是我先學習一下怎么引妻入懷吧。”
不理他也會有奇怪的話從他嘴巴里跑出來。虞悅默默又往一旁轉了轉身子,完全留給他一個后背。
隨著馬車的微微顛簸,起了個大早的她逐漸思緒飄散,漸進夢鄉。
馬車中的喧鬧消失得很快,只余下車沿邊懸掛的寶石隨著顛簸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之聲,梁璟拿著書的手垂下,書頁依舊停留在第一頁,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出了城的路變得凹凸不平,虞悅的頭一點一點,不輕不重地磕在車廂上,將醒不醒地擰起眉心,微微撅嘴,無意識地“嗯”了一聲,似是不滿。
梁璟放下書起身坐到她身邊,伸手在她腦后墊著,手背與車廂的一次次接觸磕得他骨節生疼,索性扶著她的頭輕柔地放在自己肩頭。
肩上的人似乎舒服了些,扭著頭直往他頸窩鉆,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姿勢安安靜靜繼續睡。
虞悅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天塌下來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頂住,天壓在她的頭上,一點點將她陷進土地中。
她瞬間驚醒,發現眼前的馬車是歪著的,頭上被頂著的感覺沒有消失。她抬眼看去,才發現自己枕在梁璟的肩膀上,梁璟歪著頭靠在她的頭頂也睡著了。
這個姿勢太過親密,可以用“依偎”來形容,她無端生出一絲慌亂,耳廓也在不經意間變得通紅,一把推開他的臉坐直身體。頭借力的支撐點消失,突然的虛空感讓梁璟一下子清醒。
“你怎么坐到這了?”虞悅若無其事地往另一側移開了些距離。
梁璟暗自懊惱怎么就睡著了,他明明入睡很困難的,怎么今日……?
疑惑帶著探究的神色看向虞悅,他眨了眨眼,半晌才恢復常色,說道:“你的腦袋在車廂上撞來撞去,我怕你撞傻了,助人為樂。”
“王爺真是人美心善。”虞悅有些尷尬地干笑一聲,趕緊扯別的話題,“還沒到嗎?”
梁璟并沒有深究“人美心善”一詞來形容男人是否合適,從字面意思上來看,也沒錯。
“千吉,還要多久?”他朝外問道。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王爺。”千吉大聲回道。
看虞悅發頂有些亂了,梁璟大概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的發髻有些亂了,要不要叫繡鳶進來梳整一番?”
聞言虞悅抬手輕輕摸了摸發髻,摸到了一些毛躁的手感,柳眉微蹙嗔道:“都怪你,我早上梳了很久的。”
她平時鮮少梳這樣繁復的發髻,足以見得她對這次春獵的重視與期待。
“怪我怪我,”梁璟自知理虧,柔聲安撫,“我這就給你把繡鳶叫進來。”
好在繡鳶手快,在抵達時已補好妝容,重新梳好發髻,將所有出門前沒簪的釵環全部簪好。
虞悅對著銅鏡左看看右看看,又蘸了些口脂輕輕點在嘴唇上,抿了抿后轉頭對梁璟輕夾眼尾,拋出一個俏皮的媚眼兒:“好看嗎?”
頭上金絲纏繞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顫,整個人靈動鮮活,朝他偏頭而笑,笑容分外明媚。
一直注視著她的梁璟忍俊不禁,笑意更濃,毫不吝嗇地夸贊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上的仙子降臨了。”
當他們出現在營地后,梁璟笑不出來了。
此時大多數人都到了,女子們正在各自的營帳前張羅布置,男子們則三三兩兩相互寒暄。他們二人一出現,變成了全場的焦點,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尤其是那群男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虞悅身上,扒都扒不下來。
梁璟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挪了挪,企圖用高大的身影擋住所有人的視線,姿態親昵,垂眸對她說:“外面風大,我們先去帳子里吧。”
虞悅在京城沒什么認識的人,不必與他們寒暄,剛剛粗略環視一圈也沒看見爹娘和二哥,應是還沒到,便點頭同意。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營地,有沒見過虞悅的貴女小聲向同伴問詢:“那是誰啊?”
“瑞王妃你不認識,瑞王你還不認識嗎?”同伴不可置信地驚呼。
京城中還能有不認識瑞王的?那可是風云人物,多少人沖著他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外表想嫁給他,哪怕是個紈绔子也認了,可惜人家眼高于頂誰也看不上。
不過看如今瑞王和瑞王妃親密的樣子,只能感慨哪里是瑞王誰也看不上,是能與之相配的人還沒出現。這二人站在一起,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誰能忍住不在心里夸一句郎才女貌?
“嘁。”一眾感慨中出現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文安郡主偏頭看去,和敏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說上次就是她欺負你?”
“就是她,還坑了我們府上上千兩。”和敏咬牙恨聲,嫌火燒得不旺又添把柴,“她還說我沒有教養,說我狗仗人勢!”
上次賞花宴在宮里,她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沒能狠狠出口氣。這次在遼闊的圍獵場,兇猛野獸眾多,山林險峻,難保會發生什么事情。
這次,她一定要讓璟哥哥識破這個表里不一的惡毒女人的真面目!
文安郡主瞇了瞇眼看向瑞王的營帳,不以為意。一個黃毛小丫頭,也就能氣氣和敏這樣年紀的小姑娘,上次賞花宴時面對裕貴妃,還不是只能嚶嚶嚶地哭,憑借瑞王的寵愛,讓瑞王替她出頭。
她又看了看和敏,自己精心養育的,最像自己的長女,升起憐愛之心,慈愛地拍拍和敏的肩膀安撫。本是懶得和虞悅這種年輕小輩計較的,但是人家都罵到頭上了還忍讓,就不是她文安的性子了。
她從鼻腔中溢出一聲輕蔑的冷哼,也不去打聽打聽,當初她是如何做到連皇帝都對她敬上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