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云華的目光,落在了天罰臺外的楊家人身上。
天罰臺乃是天庭懲戒罪犯的所在,行刑時其中電閃雷鳴罡風凜冽,便是在臺外等待的嫦娥等人,亦不禁深覺駭然震撼。
而此時臺上的刑罰停了,南極長生大帝等執法者漸次離去后,臺外的氛圍就轉變為了令人心中發寒的冷寂肅靜。
除了嫦娥和云華因另有要事而選擇了在僻靜角落交流,其余人等,無論是等待被金甲神人押送走的天蓬、老龜仙們,還是匆匆趕來迎接姑姑的七位公主,俱斂氣屏息,縱然說話也是交頭接耳低聲敘話,不敢在此處大聲喧嘩。
畢竟雷火雖停歇了,臺上臺外上空卻仍舊盤桓了一片深黑濃云。象征著不詳與判罰的雷霆就隱匿其中,時刻為懲戒妖孽而蓄勢待發著。
雖悄無聲息,卻無人敢有絲毫小覷。
神仙們尚且在此處噤聲低語,更遑論不過是凡人之身的楊家人了。
被金甲神人押出天罰臺后,飽受雷刑之苦的他們便一個個癱軟在了臺外地面上。
即便臺外寒風朔朔,連帶著靈玉鋪就的地面也十分冰寒冷冽,才躺上去就凍得幾人下意識瑟縮一下,他們也無力再爬起身了。
嫦娥從遠處望去,只覺他們個個形容凄慘,身形狼狽,全然不像能攪弄風云的模樣。
不過,云華既然提出要監視他們,定然有她的道理。
微微沉吟后,嫦娥若有所思,問:“你是懷疑楊天佑?”
“是懷疑他,但也不是懷疑他,”語焉不詳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云華斟酌著言辭,緩緩解釋,“我懷疑的不是楊天佑是什么奸惡之徒,只是不知他的出現乃至存在,是否本就是陰謀的一部分。”
“如果我遇上的是其他凡人,想來很難發展至如今的地步。”
對人性早有洞察的嫦娥輕輕頷首,贊同道:“如果你遇到的是膽小怕事之人,或許早就因對方的冷眼旁觀而命喪于老龜仙們之手,根本不會有后面的剖心喂血之事!
“又或者遇到了貪婪狠毒之人,大抵你察覺其心思之時就會心生不喜。有不喜的印象在先,就算喝了血,但那時影響不深,你怕是抵觸厭惡之情更甚,扔給對方些錢財了結因果也就罷了,絕不可能失智委身。”
“是這個道理,”眼前浮上當初與楊天佑初遇時的場景,云華眸中雖沒了身為他良人時的繾綣愛意,卻仍舊含著溫和的欣賞之意,“方才你在靈霄寶殿上指責楊天佑時,我其實沒有說,他并不像你說的那般不堪。”
“身為一介凡人,他面對老龜仙們時能夠不臨陣逃脫,已是很勇敢正義的了。當年救我也不求回報,如果不是我聽到了他的心聲,或許我們二人便會就此分別,他幫了我一場到頭來連養傷的補償金都拿不到,還可能因失去心頭血而早早病逝!
“至于你說的他沒有承擔起養家教子的責任,或許在外人眼中看來是這樣。但我和他相處了二十多年,知道他一來是受困于心疾而無力養家,二來也有教導孩子們品性。只是能力眼界所限,在不受生計所迫的情況下,他想不到要培養他們讀書學武罷了!
說到這里,云華輕輕嘆出一口氣,恢復神心后始終明亮的眼眸幾不可見地一暗,惆悵之色倏忽而過:“孩子們沒有一技之長,要怪,也該怪我這個當娘的!
她身為堂堂的神仙,盡管不曾學玉帝哥哥、王母姐姐一般投身輪回嘗盡人世艱難,但千萬年下來也是見過底層艱難求生的凡俗生靈的。連教導孩子們如何養活自己都想不起,果真是失了智了。
為著自己的糊涂疏忽,為著此時的為時已晚,她從胸腔抽出一口氣,悵然嘆了出來。
帶有余溫的呼氣遇上天罰臺外冷肅的空氣,很快便化作一團茫茫白霧,而后一陣風吹,便似被什么無形之物拖曳拉扯了一般,倉促消散再不可見。
云華望著那霎時間就一干二凈的空間,緩緩垂眸,心中酸澀之情卻是不退反涌。
俄而,一道清冷又嚴肅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惆悵:“你沒有忘,是不是?!”
手上傳來幾分冰冷,云華略有幾分怔忪地抬眸,對上了嫦娥緊張的目光。
注視著云華的臉頰,嫦娥一字一頓:“這二十年的事,你都記得。這二十年的情,你也沒忘……是不是?!”
克制著語氣叫自己不要太咄咄逼人,免得讓云華回避作答,可她的心里面卻是難以遏制的驚疑,甚至才剛輕松下來不久的目光里,又盛滿了惶恐之色。
和楊天佑成親前的云華不是這樣的——哪怕是碰上了什么戰友壯烈犧牲的情形,她悲痛地發泄完后,也會很快收拾情緒,做回那個果決曠達的斗牛宮侍長。
而不是剖心喂血后那樣,會有惆悵、哀愁等等纏綿悱惻又藕斷絲連的情緒,連當斷則斷的決定都做不到。
自然,恢復回神心后的云華,也不該如此。
雙目緊緊盯在云華的眉宇間,越是看出了其中的惆悵之情,嫦娥的心就越沉了下去。
——如果云華還有那種情緒,那是不是說明,這一次的治療失敗了?
那云華又是否還會重蹈覆轍,再次變成那個失了智也要私通凡人的她?!
眼前一黑,嫦娥簡直不敢想這猜測成真的結果!
幸而,云華及時打斷了她愈發消極的思路:“事情記得,情也記得,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反手拉住一臉緊張簡直快要哭出來的姐妹,她無奈解釋道:“無論心里有誰的血,婚后的日子都是我本人真真實實在過,三個孩子更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往事歷歷在目,我只是治好了心,又不是失了憶,如何可能立刻忘記這二十多年?”
“只是你也不要擔心,恢復神心之后,我冷靜下來,已經能分辯哪些情緒是楊天佑心頭血引導我的,而哪些又是屬于我本身的。絕不會再稀里糊涂,讓自己又當一回罪神。”
目光遠遠落在三個孩子臉上,而后又移到楊天佑瘦弱的身子上,臉上神色從溫柔到平淡,從憐惜到欣賞,云華在嫦娥面前沒有絲毫掩飾:“身為一個母親,我承認我不可能就此割舍下對孩子們的母愛。”
“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在我心里守護三界是比他們乃至我自己更為重要的事,所以絕不會再如此前那般愿為他們違反天條。他們若今后被查出了與那樁陰謀有關,我盡管狠不下心親自動手,也絕不會阻撓正常司法流程!
艱難說完最后一句后,她眼中射出決絕的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前一刻的惆悵之色被一掃而空。
“至于楊天佑……”話音微頓,見嫦娥眉頭緊蹙甚至屏氣凝神一副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云華淡淡一笑,目光清湛,“此時神思清明,我對他確實沒有了想當他良人的心思!
“但這并不代表,我就厭惡他不喜他……以他勇敢善良的品行,我欣賞他,難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眼尾輕挑,她慢悠悠道:“說實話,要是沒有私通這件事,在清醒狀態下,捉完老龜仙們之后,我也多半會舉薦他上天庭為神。能力眼界可以后天提升,但似他這般純摯的心,卻是在天庭眾神里都難得一見的!
云華看向楊天佑的目光著實光明正大,那隨意散漫的態度不含絲毫情欲,反倒像她從前看天兵天將里的優秀后輩一般,唯有純澈的欣賞。
見此,嫦娥大大松了一口氣,再聽她夸楊天佑,也懶得翻這個拖累過自家姐妹男人的白眼了:“是是是,他是個人才。”
“那你都這么欣賞人家了,還懷疑他?”
“公私分明嘛,”云華輕快一笑,將話題轉回正事,“我是欣賞他的,但這不妨礙我懷疑他。以他的品行不會主動行陰謀詭計,然而以他的能力和認知,我無法確定他不會被幕后黑手所操縱!
“明白,你覺得他可能是個棋子嘛,”此時棋雖流傳并不廣泛,但凡間已然存在,據傳是堯當年教子時所用,故而嫦娥也能放心拿它來做個比喻。
“不過如果他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那未來要是幕后黑手又盯上他,企圖再利用他乃至你們的三個孩子做什么事……”
說到此處,嫦娥略有些遲疑地止住了話頭。但她想,云華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能設計出這等陰謀的存在,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對方要是想對楊家人下手,輕則誘導他們自己犯錯觸犯天條,重則將他們害得魂飛魄散。
而無論哪一種,但凡云華知道了,對她而言,恐怕都是一場忠義兩難全的棘手抉擇。
且憶起前世楊戩果真屢次和天庭作對,嫦娥就對幕后黑手放過楊家人不抱一絲一毫的希望了。
不管前世這一系列連環事件是否都出自幕后黑手的謀劃,至少這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楊家二郎再次入局,與天庭之間仇恨越來越深的情況,就說明了他可能始終都被那不知名的存在暗中注視著。
云華當然聽懂了嫦娥的未盡之意。
呼吸一滯,雙唇微抿,半晌后,她緩緩說:“這就是我要請你監視他們的緣故,如果能叫他們不要誤入迷途,又或者身死道消,自然最好!
“而如果還是無法避免最糟糕的情況,”云華抬眸直直對上嫦娥的目光,以無比鄭重的語氣,說,“我永遠,都會以三界蒼生為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壞消息:楊天佑沒老婆了!
好消息:楊嘉、楊戩和楊舒還有媽~
在今天,六一兒童節這個好日子,讓我們祝賀這三個孩子,他們還擁有母愛和父愛!
———
唉,我果真狠不下心讓他們連母愛都失去……明明能狠心讓本文的男人們幾乎都失去CP的愛,卻不忍讓孩子失去母愛,我是什么母單媽寶女啊(捂臉)又是想媽媽的一天,唉……
第202章
一雙桃花眸清亮得幾乎要透出耀耀日光來,眉宇間更是蘊起了沉沉肅殺冷鋒,恍若一柄蓄勢待發的劍,隨時會刺向妖魔鬼魅,為這昏沉世界劈來朗朗天光。
端詳著這熟悉的面容,嫦娥鼻尖酸澀,眼中也幾乎要涌上熱淚來。
這般以三界蒼生為重的云華,才是她熟悉的那位斗牛宮侍長!
垂眸飛快眨了兩下眼,遏制住自己將將要脫框而出的淚,她喉頭微動兩下,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后,不再有任何質疑,反而伸出手安撫性地輕輕拍了一下云華攥起了拳頭的手背。
“我會始終關注著他們,避免事態發展到那等地步。”
給出一句承諾后,嫦娥有意打破這沉重的氣氛,轉轉眼珠,臉上揚起笑容,故作輕快地揶揄道:“看不出啊,咱們天庭的云華神女,而今都會演戲了!
枉她剛剛在靈霄寶殿看云華恢復神心之后那干脆利落的樣子,還以為她當真半點不將楊家人放在心上了?纱藭r云華袒露心聲,她才遲鈍意識到那不過是做給天庭眾神的一場戲。
果然,盡管知道有隔音罩子在其他人應當聽不到二人的對話,一聽嫦娥的揶揄,云華仍是連忙向四周瞟了瞟,神色間難得有幾分心虛。
壓低了嗓音,她以近乎微不可聞的氣聲回答:“這不也是沒法子的事!
她沒有明說,但嫦娥從意識到她是做戲之后,就立刻想明白了她這樣做的緣由。
——不過是為了保全楊家人罷了。
僅僅是凡人之身的楊家人,即便沒有被卷入到什么陰謀之中,恐怕也會面臨很多困境。
而這些困境或許大多數,都是因他們與云華的淵源而生。
好處自然也是有的,例如可能會有人看在云華的面子上,于他們需要時順手給行個方便,不叫她的兒女太過落魄。
但更多的,怕就是惡意了。
嫦娥都不用想得太遠,單單說適才在他們接受天庭審判之時,若云華仍舊展現出了對他們的在意,那恐怕當場就會觸怒玉帝,令其決心將楊家人這些隱患除去。
畢竟就算外甥、外甥女們再乖巧,這些素昧謀面的陌生人,又怎么能及得上相伴千萬年的妹妹?
更遑論云華的另一層身份,還是身為他左膀右臂的斗牛宮侍長。
就是為了不再有人能牽動云華的情緒,玉帝最手下留情的做法,或許也就是將楊家人幽禁在天庭,直至他們一個個壽終而亡了。
更可能的,則是像嫦娥沒來得及阻攔的前世一樣發展,以霹靂手段將楊家人打得灰飛煙滅。
就算玉帝當真能大發慈悲放他們回凡間,在天庭判罰被昭告三界之后,未免有消息靈通的下界生靈就能打探到那幾個被隱去了面容的凡人到底是何身份。
那時候,云華的態度就再次成了關鍵。
倘若沒有決絕地與楊家人了斷關系,那么或許就還會有如蜀川、叢越那般心懷叵測的野心家,企圖效仿前人險些成功了的路徑,利用楊家人與神仙的關系而謀求利益。
貪婪的獵狗與陰險的蛇蝎,不是純良又手無縛雞之力的楊家人能夠應對的。
更可怖的,則是那些曾因云華奉命執法而與她結下舊怨的妖孽。
比起前者可能還會為了挾持人質從云華手中攫取利益而留楊家人一命,滿含仇恨還精通旁門左道的妖孽,焉知是否會為了一泄心頭之恨,而用什么殘忍的邪術折磨他們,乃至將他們害得魂飛魄散。
這么一想,也難怪云華會借天庭將此事昭告三界的機會,把自己與楊家人劃清界限的態度表現出來,更是在天庭眾神面前也還要做戲。
——那些有能力打探到楊家人身份的生靈,消息渠道來源大抵也是對云華心懷惡意又或是愛看熱鬧的神仙。
而這些神仙,依照嫦娥這些年的暗中觀察——
前者多半會在幸災樂禍之下,大肆宣揚云華是如何“翻臉不認人”的“薄情寡義”之徒,以此打擊她的名望;
后者則會為了給自己的話增添更多傳奇性,而將天庭審判時一波三折的故事添油加醋傳播出去,云華換個心就性情大變這等堪稱傳奇故事的情節,必定少不了被層層渲染,成為嚇哭底層小神的神生陰影……
總而言之,故作對楊家人渾不在意以此來保全他們之事,雖并不能使他們躲過所有險境,但那時云華才剛換回神心,頭腦清醒尚不過一剎,連云床都還沒下,就能有此反應,已經是很能體現她身為堂堂斗牛宮侍長的機敏了。
至于云華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幫楊家人脫罪這一反應背后的意義……
有了云華此前會以三界為重的保證,嫦娥愿意相信自己的姐妹,故而也不打算再去細想。
定了定神,她暗嘆一聲,還是提醒道:“你自是用心良苦……只是這恐怕仍舊會留下些許隱患!
“你在凡間多少也有些交好的道友,若讓他們知道了你是被楊天佑所拖累的。那等楊家人下凡之后,說不得就會去尋他們麻煩。”
“不會的,”對此,云華則是很為篤定,神色從容而淡定,“你當初不也看楊天佑很不順眼?”
“但即便如此,你不也只是最多說兩句話指責的話,而從不曾倚仗法力欺凌他?”
至于楊天佑這幾年遭受的種種欺瞞與折磨,從最初不得不親自下田務農償還孽果,到最后被帶上天庭受刑,云華還不至于將此歸罪到嫦娥身上。
她看得清楚,那是他們自己觸犯了天條需要贖罪,兼之行事不謹慎引來了賊人,才淪落至此。真要怪罪什么旁人,最多也是怪狠辣奸詐的蜀家人和叢家人。
所以,對于自己的友人,云華有同樣的信心:“我的友人我了解,以他們的品行與驕傲,最多也就是和你一樣說幾句話而已。至于動手什么的……他們都是堂堂的仙人,還不至于針對幾個已被天庭懲處過且身負重傷的凡人!
“何況楊天佑和孩子們是貨真價實的純善,他們就算有先入為主的不喜,見了真人之后,也多半不會再想下什么狠手了。”
云華既然這么說,嫦娥便也不再抱有多余的顧慮了。
雖然不久前云華在東海仙島的朋友們懷疑不喜紅燕,也只是拒絕她入門而沒有動手等過激之舉的事,她彼時正在趕去的路上來不及知曉。但前世在廣寒宮摸魚時,嫦娥多少也聽云華談起過她的朋友們,據說皆是品行高尚之輩。
想來應當確實不會如同自己擔心的那樣,不問青紅皂白就去尋楊家人麻煩。
左右自己已然應承了云華會負責監視楊家人,若是他們當真遇上了什么危及生命的兇險之事,此時已不再需要用他們的凄慘經歷警示三界,自己也不妨暗中護上一手。
不知不覺中又給自己攬了好多活兒的嫦娥渾然不覺自己離心心念念的摸魚生活越發遙遠,反而清泠泠的眸子里透出灼灼光華,充滿了要大干一場拯救世界的熊熊斗志。
不過到底是早就有了“我不休息其他人也別想休息”這等打工人魚死網破心理的一代卷王,縱然不是有心給云華增加工作量,嫦娥在思忖自己下凡后該如何行事之余,思緒也不禁發散向云華的工作安排——
“你覺得,符元仙翁和勾陳大帝他們……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嗎?”
臉色有一瞬間的凝滯,云華有些疑惑地看向嫦娥,然而略略思索片刻后,她就明白了嫦娥的意思:“你是懷疑,他們想削斷陛下的臂膀,以此為今后奪權做鋪墊?”
“這倒是有可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肯定了嫦娥的揣測,“此前是我一葉障目了,只將自己當做天庭的斗牛宮侍長,卻忘了我也是陛下的心腹!
“想要對付我的,不僅有企圖顛覆整個天庭的妖孽,自然也可能是天庭內部的其它勢力!
這就是她的思維慣性所致了——比起長年坐鎮天庭與其它勢力過招的玉帝、王母和太白金星等神,她往年不是獨自鎮守斗牛宮就是前往戰場斬妖除魔,極少參與天庭內部的政治斗爭。
故而,在認為自己是為人所害之時,她第一反應只想到了天庭外部的勢力,卻忽視了可能來自內部的暗箭。
目光輕輕落在嫦娥身上,云華唇角微翹,語氣里帶著幾分類似于老懷欣慰的感慨:“不枉你看過那么多人間的樂子,此時能夠這般敏銳,可真是沒白分析這么多年!
她下凡捉拿老龜仙們前就沒少和嫦娥來往,自然記得她那一邊看凡人你爭我奪一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小愛好。結合嫦娥剛剛在天庭與其他神仙唇槍舌劍之舉,可見她是活學活用了。
被云華這莫名其妙忽然像個長輩一樣欣慰的語氣無語得一窒,嫦娥保持禮貌地微微一笑,決定忽視對方那慈愛不已的目光。
——罷了,誰還沒試圖當過自己好姐妹/兄弟的長輩呢?不過有些人會說出來,有些人則只會在心里默默給自己超級加輩而已。
前世在廣寒宮最初聽玉兔說起云華私通凡人之事時,她作為一個走出婚姻圍城的過來人,那不也是感慨了許久諸如什么“看來云華雖是活了近萬年的神仙,但說到底也還是個沒見識過癡男怨女情仇之苦的小姑娘嘛”的調侃之語云云。
默默在心底里把雙方比分拉平,嫦娥心平氣和地再次將心思放回正事上,開始沉思此事與天庭內部勢力有關的可能性。
作者有話要說:
云華:不細想還沒發現,怎么想害我的人那么多?!
第203章
既然會提出對符元仙翁、勾陳大帝兩股勢力的懷疑,嫦娥自然是有自己的緣故。只是涉及前世回憶,在徹底阻攔住末法絕境降臨前,即使對是云華,她也不敢輕易說起。
其實有了前世的回憶,此生每逢發覺什么陰謀詭計之時,嫦娥都會下意識先往幾個勢力上想——幾位圣人及其教派弟子、符元仙翁和勾陳大帝等勢力。
不過這次云華懷疑自己被算計,她第一時間就將老子、元始和通天三位圣人及其門下弟子從懷疑列表中移除了出去。
盡管前世楊戩最終成了闡教知名三代弟子,甚至鑒于他和玉帝有仇無恩的冰冷舅甥關系,某種程度上他幾乎可以算是完全獨屬于闡教的專業打手……
但嫦娥還是能夠篤定,哪怕看似是最終獲益的闡教,也不會是算計云華的真兇。
——畢竟,前世最后那些年,三位圣人們有事那是真當著她的面說!
別的事情或許還好,但楊戩身世和改天條之舉作為末法絕境的導火索,圣人們在教導她修行、守陣之余,可是沒少在一旁“復盤”。
嗯,如果通天圣人說著說著就抽出青萍劍,一邊喊著“都怪你當初收了這么個徒孫云云”,一邊祭劍往元始圣人頭上劈也可算作“復盤”的話……
臉皮麻木地抽動一下,強迫著自己不要再想兩位圣人一邊翻舊賬一邊切磋的前塵往事,免得情緒過于亢奮驚動了今生還和自己沒任何交情的他們,嫦娥將險些跑偏的思緒拉回正題。
簡而言之,就在這樣暴躁的氛圍下,她差不多旁聽完了前世圣人們對于楊戩生平所有事的評論與反思,而期間不曾有一位圣人提起過自己及門下弟子算計過云華。
當時事態已經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連圣人都面臨著陷入永久沉睡的威脅,嫦娥不以為那時在自己面前早已卸下大能包袱展露真性情的圣人們,還會有心思隱瞞這樣一樁看似微小實則對日后時局造成了至關重要影響的事。
而在排除了人、闡、截三教圣人及其弟子的基礎上,另外三位圣人她也并不怎么懷疑。
女媧娘娘就不必說了,雖說今生自己還無緣再與娘娘熟識,但前世兩人才是在劫難中相伴最久的,最后也是娘娘當機立斷送她重生回了此時。
以這位本族母神淡泊明志的性情、悲憫蒼生的胸懷,兼之巫妖大戰后為了保全妖族而甘愿退居一隅謹慎低調行事的處境,嫦娥是怎么也不可能懷疑她會無緣無故對云華出手的。
至于為什么不懷疑西方教兩位圣人……
縱然前世嫦娥此時還在廣寒宮當咸魚,卻也曾聽說過,他們為了擴張本教勢力已然到了不擇手段招攬人手的地步。若是云華被楊戩救出桃山之后決定加入西方教,那她肯定會毫不遲疑地懷疑他們。
但云華與凡人私通直至前世在末法絕境中陷入沉睡的結局,整個過程中嫦娥看不到對西方教有絲毫好處——他們既沒將云華和楊戩、楊舒拐到西方教,也沒能借著天庭少了一位斗牛宮侍長的時機讓自己的勢力在三界奪得更多話語權。
故而,她并不覺得此事與準提道人和接引道人有關。
這兩位雖總被洪荒生靈譏諷手段下作、不要臉皮,但有一說一,他們還真沒做過什么只損人卻不利己的蠢事。
遙記上輩子某次云華斬妖除魔歸來,和自己抱怨那兩位插手天庭事務時,說的也是他們撈人,而沒提他們害了哪位天兵天將——
據說伴隨著一聲“它與我西方有緣”,兩位就給適才還面露兇光的嫌犯來了個當場剃度。而后又恍若沒看到云華手中劍一般笑吟吟祭起七寶妙樹,將在天兵天將圍攻下忽然“幡然悔悟決心皈依西方教”的嫌犯一力保下,坐上那改頭換面的光頭禿毛妖怪就回了西方。
再者嫦娥也不認為此時的西方教有能影響云華性情的能力——這不是對他們的無端輕蔑,而是基于前世西方教幾千年發展歷程推斷出的結論。
雖說前世西方教弟子傳教之時,不乏施展了能影響人心志的法術。但據她所聞,他們的施展對象基本均是凡人,還未曾聽聞什么得道生靈能被他們無聲無息移換了性情的。
且他們要真有這等不知不覺影響修為高深者心性的手段,恐怕早就用在拐走洪荒散修大能之事上了,又何必還要每日愁眉苦臉四處說什么“與你有緣”?
到了西游量劫之時,他們也更不必搞什么五行山和西游劫來磨礪孫悟空性子了,直接換個乖巧之心就能把這員悍將收服了,豈不更省事快捷?
總之,即便為了阻止末法絕境,嫦娥雖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懷疑三界所有生靈可能暗藏禍心,卻也不至于喪失理智到去憑空給沒有動機的人扣鍋。
一碼歸一碼,精準找出真兇才是符合她原則的做法。
至于懷疑符元仙翁和勾陳大帝這天庭兩大勢力,則是因云華被害,他們會是最大的獲益者。
倘若是天庭外部勢力算計天庭神仙,那么云華未必是最好的選項——害了她雖能讓天庭折損一員大將,但天庭不乏有武力不弱于她的將領,再不行多派出些天兵天將齊上陣,照樣也能勉強鎮壓住作惡妖邪。
而若是以內部勢力劃分來看,云華就具有獨一無二的地位了——她是玉帝的親妹妹、與太白金星并列的左膀右臂。
她如果似前世那般魂飛魄散了,那玉帝手下便少了一個最具有威懾力的心腹,他也不免會因連對親妹妹都如此心狠手辣而受人詬病,頂著刻薄寡恩的帽子失去威望,乃至令手下其他心腹寒心,從此不再對他一腔熱忱忠心耿耿。
就算云華能活下來,倘若她還受楊天佑心頭血的影響,多半也會因玉帝懲處楊家人而對他心生怨恨。到那時,這柄原本受玉帝掌控的利劍,說不得就會調轉劍鋒,直指玉帝自己了!
故而,嫦娥怎么琢磨,怎么覺得一直有心和玉帝爭奪天庭權柄的符元仙翁、勾陳大帝兩大勢力,是很有嫌疑的。
不料云華附和了她一句后,沉吟片刻,又遲疑道:“從動機上來看,你的懷疑自然很有道理。但我直覺……不是他們!”
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她眉宇舒展,唇邊含起了一絲溫和的笑意:“天庭的爭權奪利我雖不感興趣,但這么多年也是和他們手下神官一起下凡公干過的!
“依我之見,他們盡管存著大逆不道的心思,但想來是因心里還存有守護三界安寧的夙愿,咳,當然也可能是盼著日后能接手一個可用的天庭……”
“總之,他們就算要害我,也不會下手如此狠辣!
眉尾輕挑,銜著幾分飛揚意氣,云華語氣間崢嶸傲發:“怎么說我也是堂堂斗牛宮侍長,他們多半還指望著我今后能繼續為他們的天庭效力,最多將我囚禁至我為大局而屈服也就罷了,焉能目光短淺到就要害我性命?!”
“而且我要是因與凡人私通這等丑聞而死,那傳到三界,折損的也是所有天庭神仙的顏面。他們又沒有到什么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著實不至于出這等傷敵一千自損七百的損招,莫名其妙把我變成個賢良淑德的凡人之妻~”
說到最后,大抵是因這操作著實離譜,她譏諷時的語氣含著幾分輕快,顯然是無語之下將那二者徹底剔除出了懷疑名單。
“你說的是有道理,”嫦娥勉強贊同一句,只是那覆蓋了清亮眸色的顧慮之色仍舊未曾褪去。
云華的話她并不全然認可,以前世封神量劫中符元仙翁能直接派月合老人下凡,趁龍吉大公主來不及回天庭求助爹娘的窘境,逼著她下嫁洪錦這種神奇操作看去,她著實不太對他們的腦子有什么信心。
而能和他們勾心斗角這么久還沒獲勝的勾陳大帝的智計,在嫦娥心里的評價,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當然,她也明白,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是什么好惹的存在,只是他們這群上古洪荒遺留下來的修士還是習慣以實力說話罷了。
但既然對他們的智慧不抱希望,嫦娥也就肯定不會像云華一樣相信,這兩股勢力不會頭腦發熱出昏招了。
想著想著,她又不禁有些遺憾。
前世云華被壓入桃山不久,三界生靈就被卷入了封神量劫之中,包括天庭的種種斗爭也都必須在量劫面前讓步。天上地下各個勢力哪怕有未結束的計劃,多半也暫時偃旗息鼓了下去,難以再進一步攫取利益。
是以即便到了今生,嫦娥也不記得有誰借機獲得了什么好處。
這也就導致,在排除了闡教的嫌疑后,她無法依據前世記憶中的最終獲利者,來判斷幕后黑手到底是誰。
惆悵地嘆出一口郁氣,搖搖今日受了太多信息沖擊,此時越想越昏沉難耐,甚至覺得里面塞了一團亂麻的腦袋,嫦娥重生以來難得又升起了幾分躲避的心思。
懷疑對象這么多,著實讓人思緒紛亂,仿佛眼前有層層迷霧撲朔迷離,不知要撥開第幾層才能窺見幕后黑手那陰險的真面目。
救命啊……想回廣寒宮!想摸魚!
拯救世界什么的,真是太累了啊。!
可饒是心里已然哀嚎過了千千萬萬次,面對著云華,嫦娥還是只能保持住穩重的姿態,勸道:“但咱們與他們交集都不算太多,他們又確實是眼下看似最能借打壓你而獲利的存在……”
“以防萬一,你今后在天庭,還是要小心提防!
滿含心事地勸了一句,目光無意識落在云華雪白衣衫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紫黑色雷痕間,她頓了頓,忽而眸色一深,問:“你的懷疑,可打算稟報給陛下、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
娥姐:線索千絲萬縷,誰能來幫我一順到底啊嗚嗚嗚嗚
第204章
云華遲鈍地眨了眨眼,不解嫦娥為何有此一問。
而將云華稍有怔忪的神色看在眼中,嫦娥則是臉色微肅,抓著她的手鄭重囑托:“依我看,此事,你一定要稟報給陛下和娘娘!”
爾后,不待云華問,她就接連列舉出了這般建議的數個緣由:“如果當真是有妖孽作祟,既然它們已經盯上了你,怕是也不會放過陛下和娘娘。若是他們不知此事,心中毫無防備,長久下去,豈不是為妖孽下手提供了便利?”
“而今三界初定,蒼生還未徹底從巫妖之戰的戰火余燼中恢復過來,又即將迎來封神量劫……”為蒼生這多舛的命運輕輕嘆了一口氣,嫦娥眉間愁色更濃,“大家經不起任何波折動蕩了。”
“陛下和娘娘若是出了事,不僅你這個做妹妹的必然會受到牽連,整個天庭的勢力劃分也定然會有所改變。屆時眾神忙著爭權奪利,忘卻了自身職責……”
微微一頓,她兩條黛眉緊擰,語氣沉重:“焉知不會叫凡俗生靈再經歷一次巫妖大戰后本朝天庭建立前,那段遭遇妖孽迫害卻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有茍且偷生死里求活的暗黑時刻!
每每回想起前世末法絕境前眾神思凡瀆職,使得凡間妖孽鬼魅頻出,什么修煉了千百年的小妖、殘魂都敢出來作祟吸人精氣,而凡人還得受潑皮修道者戲弄吃什么他們吐出的濃痰才能得到解救的荒唐景象,嫦娥就不寒而栗。
那和凡俗王朝末年中央無力管束四方,使得各路亂賊反王猖狂,什么鄉野里的小地主、山坳里的寨主都敢出來橫行霸道,而普通百姓遇事無處伸冤甚至可能還要被底層小吏衙役盤剝欺辱的民不聊生之態,有何區別?!
本質相同,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妖孽更殘忍更有直接禍害一方的能力,受害生靈更凄慘更廣泛眾多而已!
故此,雖然心中也覺多疑刻薄的玉帝和權欲熏心的王母未必是最適合統治三界的人選,但至少在世間太平前,嫦娥只愿他們能安穩坐在位子上,踏踏實實地履行好職責,護得本就不易的蒼生少受些磨難。
“再者說,”深深嘆息一聲,她打起精神,又解釋自己的另一層想法,“陛下和娘娘怎么說也比咱們年長許多,又輪回凡俗洞察世事。”
“以他們的見識,對咱們而言難以尋出的真相,或許不過是他們眼中只需輕輕撥弄開障目之葉,即可看清的小事罷了!
此話并非有意拔高玉帝和王母的形象,而是重生回來后嫦娥的由衷之想。她本以為自己重生一遭,此后這幾千年的世事更迭就可盡在掌握。直至這次發覺云華之事背后的隱情,才深切意識到自己的見識淺薄。
而玉帝和王母有此前無窮歲月里在道祖身旁的耳濡目染,有下界輪回時飽經滄桑的歷練,又有能借助天道之力縱觀三界的視野,兼之適才在殿上時玉帝駕輕就熟給云華恢復神心的操作……
嫦娥猜測,對于這等影響人心的詭譎法術,他們多少應該有所了解。
頓了頓,她繼續道:“且他們對天庭的掌控力比你強上許多,與其你自己一邊養傷一邊暗中調查,還不如由他們派遣更擅長明察暗訪的手下來做!
“如此,既不耽誤尋找幕后黑手,也不耽誤你專心養傷恢復戰力,為日后斬妖除魔養精蓄銳!
這自然是最好的安排,既考慮了大局,也照顧了自己,云華聽了當下就深以為然。
只是此前她之所以面露猶豫之色,卻是另有顧慮。
抿抿唇,云華注視著嫦娥懇求的面容,低聲問:“你能確定,他們還沒有被幕后黑手所害嗎?”
見嫦娥目露驚愕,顯然十分不解自己為何有此一問,她長睫如輕羽般向下垂落,隱去眸中悵然,解釋說:“就像此前無人看出我被凡血影響的狀況一樣,相同的,二十多年未見,我也不能確定他們是否還是曾經的哥哥、姐姐。”
“在我的印象里,縱使哥哥對外人再無情,對我這個妹妹,總也是有脈脈溫情的。若非如此,我服下楊天佑之血后就算再失智,也不至于與凡人私通還敢如此失去謹慎之心。”
扯了扯嘴角,云華自嘲一笑:“仔細回想,這么些年以來,楊天佑之血的引誘更多是偏向于叫我滋生情欲的。至于我能這般膽大包天,恐怕不過是仗著自己在天庭的地位和受哥哥、姐姐的寵溺,才有恃無恐罷了!
“可我的事被昆侖那邊捅上天庭后,按方才司法殿神官所言,哥哥竟是當時就要屠滅楊家滿門,還要讓天兵天將把我押送上天……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就要處罰我的行徑,著實不似曾經的哥哥。”
垂落的羽睫遮住上空投落的冷冽天光,為清亮眼眸染上一抹暗影。她話音愈發輕淺,最后一句似判斷又如感慨的話,終是緩緩消散在薄煙冷霧之中。
沉默不語地咬緊了牙關,云華繃直自己幾乎要忍不住戰栗的身子,不愿去猜想那個叫她觸及便為之揪痛又心悸的悚然猜想。
“你先別這么想,”憑借著前世相伴多年的了解,嫦娥一眼就看透了她面無表情的外表下緊張焦灼的心情。
安撫性地搖了搖兩人一直牽在一起的手,她看著面前鬢發紛亂、衣衫染塵的云華,頗為憐惜地心中暗嘆。
她知道,云華雖是靈石一族出身,但比起在凡塵歷經悲歡離合的玉帝、王母,她的那顆石頭心雖也算堅硬,卻也另有幾分因未經世事而格外誠摯良善的溫柔。
正因如此,當年初入天庭受其他神仙排擠的自己和七位公主,才會得到她的善意庇護。
而這份溫柔在面對玉帝、王母這兩位也曾倚重照顧她的同族兄、姐之時,則就進一步增添了身為血脈至親的親切與孺慕。是以盡管自己和云華乃是多年至交好友,但嫦娥也能預見,她最不希望出事的,必定還是他們二人。
也因此,假使果真如云華猜想那般,連玉帝都遭受算計了,那比起自己只是出于公心的擔憂,她則定然還有更多身為親人的悲戚哀痛。
手上撫慰著她,嫦娥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我與陛下、娘娘相處不多,對他們的了解更是只基于身為普通小仙的片面印象,確實不能篤定他們沒有被算計!
“只是我覺得將你心中猜測稟報上去,還是有必要的!
在云華不解的目光中,她緩緩道:“第一么,就是我覺得,陛下當初得知你私通凡人時的反應,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純粹的淡漠無情!
“固然從你的角度看,他是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但我嘗試從陛下的角度看,卻覺得這也是在天庭保下你的一個辦法——楊家人死無對證,到那時,究竟是你有意觸犯天條,還是你受人蠱惑才行差踏錯,豈不是是非黑白盡可由你狡辯?”
“是、是這樣嗎?確實……可——”聽了嫦娥的分析,云華先是怔愣一下,反應過來后,卻是露出了不贊同的目光。
只是這不贊同之意,并非沖著嫦娥而去。她心中明了,嫦娥所言不虛,以哥哥的性子,委實是能做出這等事的。
云華之所以面露反對之色,概因玉帝的護短之舉違背了她以公為先的原則。
不過思及哥哥這樣做到底也是為了自己考慮,盡管思緒翻涌,她還是默然止住了險些脫口而出的話。
掩住眸中的情緒,云華想,幸好啊,當年嫦娥攔住了哥哥。
否則不提當時性情大變的自己是否會一時沖動犯下弒君之過,也不提那會對天庭、三界產生什么動蕩,單單要連累哥哥為自己而徇私枉法,就實在值得自己慚愧萬分了。
沒有等到欲言又止的云華辯駁,又窺見了她一閃而過的慚色,嫦娥大抵能想到純善如她會是何等心情。
再次拍了拍她的手后,才繼續道:“第二么,就是無論陛下和娘娘是否中了算計,為了叫他們擺脫險境,都有必要稟報此事。”
“鑒于你的例子,可以看出你雖被影響得有幾分固執遲鈍,卻也不是當真聽不進話的。否則那時,我也沒法勸你同意治好神心了。所以要是他們中了算計,盡快提醒他們治好神心,才是能避免更多禍患的選擇!
“而要是他們無事,那自然最好,也能如我此前所言,叫他們有個防備,不至于在你之后再中招。”
“當然了,”對著若有所悟的云華微微一笑,嫦娥眸中宛若有盈盈月光流轉而過,似暗夜里不時自云后偷偷探頭的月色般,流露出幾分狡黠之意——
“他們到底有沒有中招,那就要有勞我們沉著冷靜又機敏謹慎的云華仙子,去親自試探一番了。”
語調上揚地結束了話題,在云華摸不著頭腦時,她目光轉向隔音罩子外的一處方向。
那邊,正整整齊齊站著天庭的七位公主。
此刻,縱然被隔音罩子攔住了聲音,被沉云暗影擋住了視線,他們望向這邊的目光,還都是不約而同地盛滿了殷切與擔憂。
而剛給楊家人和紅燕上完凡間傷藥的螭潤六公主和康樂七公主,則又掏出了許多瓶仙丹,翹首以盼地望著這邊。
嫦娥向公主們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云華決定:“我要說的已經都說完了,若是你也沒有別的猜測,不妨就去看看你的侄女們吧。”
“剛剛他們匆匆趕來時,可是說過是奉了陛下、娘娘的旨意,要接受刑完的你回瑤池參加家宴呢!
視線又移向云華,只是這次黑白分明的清眸中卻多了幾分若有所指的深意:“在你閉關修養之前,這或許是唯一一次能夠有理由和陛下、娘娘相處的時機!
“可否能看出他們的狀態,以及要不要將咱們的猜測對他們和盤托出,就看你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嫦娥:抱抱我草木皆兵的姐妹。▽χ迫A張開雙臂)(微笑貼貼~)
第205章
鬢發微亂的背影向著遠處闊步行去,然而其身姿挺拔如槍柄,步伐鏗鏘勝刀鳴,縱使天雷將雪白衣袍鞭笞出了道道凌亂的紫黑色污痕,拂云分霧之間,仍有萬事不縈于懷的從容疏狂氣度。
嫦娥和云華一道離開了天罰臺下僻靜處,不過行到人群前,她卻是頓住了腳步,只是目送著云華被七位公主歡歡喜喜簇擁在人群中央,而后眸光微深。
默然斂眉垂眸,她不愿在眾人面前流露出復雜神色。
與云華此次一晤,嫦娥雖選擇了相信她自己所說的已恢復清醒神思之語,可還是發覺了在兩人對話間,她那和二十余載前有細微差別的性情。
譬如,若是舊日的她覺得自己誤會了玉帝,想來只會不以為意地一笑,然后與對方坦坦蕩蕩道個歉或是從此更謹慎些便罷了。而今的云華,卻會產生愧疚情緒,以更為柔軟細膩的心態去面對自己的不足之處。
眼波微動,嫦娥目光投向角落的楊家人,雙眸微瞇。
這般心思,或許仍是受楊天佑的影響。
不過……
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她喟嘆一聲,并未打算對其他人挑明這點。
不僅是因已打定了主意要相信云華,亦是因嫦娥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壞事。
雖說在靈霄寶殿上,她與還未治好神心的云華對峙時,曾言辭鑿鑿說天庭神仙并不如對方所言那般冷漠無情,也曾為了三界蒼生而履行自身職責,故此相比較起來楊天佑的良善熱血并非什么舉世罕見之物。
但天庭多一個真能懷有溫軟良善之心的神仙,到底不是什么壞事。只要云華不會再被影響得失了分寸忘了職責,她多幾分悲憫,于蒼生或許反倒是一件幸事。
出身于人族的嫦娥,終究還是愿意本族受到更多溫柔庇護的。
獨自思忖片刻,打定主意暫且將心中疑慮壓下,只要云華無事便不徒生是非后,她眉目舒展,邁步徑直向楊家人的方向走去。
和云華議事這么久,已經足夠拖延到兩位公主為他們上完藥。此刻,他們也該隨自己下凡了。
幾個曾觸犯天條的凡人長久留在天庭,對他們而言,可不是什么幸事。
孰料,才走近幾步,幾道身影就從云華身邊分了出來,笑意盈盈奔涌至了她身前。
玄悅四公主、康樂七公主和螭潤六公主聯袂而來,臉上滿是歡欣雀躍之意,腳下則輕快地帶起裙裾翩翩。
幾人相互見禮后,玄悅又微微欠身,正色感謝道:“多謝嫦娥仙子帶回了姑姑!”
“是呀!”康樂笑容溫柔,附和道,“真是要多謝娥姐,不但上次救了姑姑,這次還揭露了她是被人所害的事實!
“殿下嚴重了,”聞言,嫦娥連忙搖頭,“我可不敢貪功冒領,是陛下法力深厚為長公主換回了神心,也是長公主自己洪福齊天覺醒了回來,才能將其中誤會解開。”
說到這里,她又半是慚愧半是喟嘆地搖搖頭,唇角微扯瀉出幾分自嘲:“枉我當初還自以為明晰了所有前因后果,在凡間教導公主們時還以此為例……如今想來,當真是自以為是了!
“娥姐何必妄自菲薄,”康樂溫聲安慰她,“此事一波三折陰差陽錯,整個天庭如此多的神仙,誰也想不到背后竟有這般隱情,又如何能怪你呢?”
螭潤則直接攬上了嫦娥的肩膀,爽朗笑道:“可不是,娥姐,你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就算你沒發現剖心喂血之法的弊端,可要不是你當初攔住了父皇,表——楊家人早就被滅了滿門了,又哪里能有今日的死里逃生?”
“再者說了,”她抬手舉起手中那些來自于凡間的傷藥,笑容中添了幾分狡黠得意,眉眼飛揚,“要不是你的教導,我和姐姐們可不會想到沒事存些凡間的東西~”
她自然是知道楊家人乃是觸犯天條才受了天罰,按理說她們姐妹身為堂堂公主不該給他們上藥的。只是她們暫住在凡間楊家附近山頭上時,除了為準備公務員考試大典而探查三界苦難,亦暗中抽出了幾分精力觀察這些血親。
而前姑父的善良溫和,大表弟的憨厚老實,二表弟的伶俐爽朗,小表妹的乖巧靈動……無一不讓那時期為了準備幻境考題而飽覽世事滄桑,進而深感人心詭譎的她們欣賞不已。
螭潤仍記得,每日黃昏時分心神俱疲地放下仙錦后,唯有在看到夕陽融融暖光里楊家人圍坐一處用晚膳的溫馨場景時,自己被什么貪贓枉法、忘恩負義、吃絕戶之徒刺激得惡心的胸膛,才能一掃而空沉沉郁氣。
故此,哪怕彼此間未曾實打實的見過面,在她們姐妹心中,也早將楊家人當做自己的親人,對他們有幾分關懷之情了。
而見他們遭受天雷后一個個傷勢甚重奄奄一息,幾乎是連天庭都無法走出的凄慘模樣,她們姐妹又如何忍心袖手旁觀?
何況就算一切只是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姑父也只是不幸被命運選中的凡人,表弟妹三人更是在誤會發生后才出生的。他們四人在這其中,始終都是處于弱勢的無辜群體。
就是基于身為親人的關懷,和要是非分明的處事原則,她和七妹才會不顧可能會被人非議的顧慮,親自來幫他們上藥。
也幸好,在凡間時經由嫦娥仙子的教誨,她們深知凡事要有備無患,早就學會了要存些凡俗用品。如此,才能掏出那些凡間的傷藥來。
翻手收起手中藥瓶,螭潤唇邊笑意更深。
若是用仙藥自然能幫楊家人恢復得更快,但也未免引人攻訐?芍挥梅菜姿幬锏脑挕退闶菍B氉ト隋e處的糾察靈官,也不能以此為把柄告狀,叫父皇、母后為難。
凡人用凡藥,那可是再天經地義不過了。更何況她的藥,還是自己為感受民生勞苦,用辛辛苦苦親自幫人家鋤地賺的貝幣買的,連來歷都和天庭扯不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為自己的行事謹慎不留把柄暗暗叫了一聲好,螭潤神采飛揚,簡直恨不得真有位糾察靈官不分青紅皂白不查清前因后果就來告自己一狀,爾后自己當場再懟回去叫對方啞口無言。
——那場景,想想就爽!
這廂,螭潤浮想聯翩,陷入了自己舌戰群雄殺得其他神仙節節敗退連連討饒的美好場景之中。
那廂,玄悅眸中光色一閃而過,看著嫦娥,接過七妹的話頭,狀似無意道:“是呀,可是要感謝娥姐的教導,我們姐妹如今才能幫母后處理瑤池事務。不再每日閑逛空吃糧餉,也算是對天庭有了幾分用處!
“哦?”嫦娥聞言,則是連眼也不眨,不動聲色地開口,似乎只是隨意閑聊一般,淡淡一笑,“那倒是樁好事,娘娘素來宵衣旰食,有幾位殿下做幫手,想來定然能夠松快一二,不至于太過勞累了。”
“是呀,”玄悅輕輕頷首,只是黛眉微蹙,傳自王母的一雙杏眼浮起了淡淡憂色,“只是而今量劫將起,不僅瑤池事務繁多,就連天庭也紛亂不斷,惹得母后費心不止!
“不說別的,單單說前幾日,我們才聽說,紫薇大帝竟早早下凡去了!”
“什么?”略略睜大了雙眼,嫦娥面色驚訝,抬手掩住口,好像是為這消息無比震驚一般。
事實上,她雖有幾分訝異,卻也不至于如此作態。
畢竟有前世凡間的伯邑考被封為新任紫薇大帝之事,嫦娥雖沒想到天庭原本的紫薇大帝會下凡,卻也對他此時有動作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前世她此時還是個不受人重視的小仙,自己又不愿摻和天庭內部紛爭,是以許多秘事都無從得知。
——也不知紫薇下凡到底出于什么緣由,又為何后來會是伯邑考這一介凡人占據了帝位?
總不能只憑一卷封神榜,姜子牙就真能隨意冊封這么重要的神位吧?
雖說把一堆敗軍之將乃至殷壽這個亡國之君冊封為神,讓能力不足、品行不佳者來護佑三界蒼生,從天庭的角度看本身就是一場不負責任的兒戲……
種種思緒在腦中翻涌,嫦娥心底若有所思,面上則仍保持著很是驚異的神色,猜測道:“莫非是有哪處鬼魅猖狂,竟敢善入人間,紫薇陛下才下凡去公干了?”
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乃是萬象宗師、眾星之主,不僅執掌天經地緯、統率普天星斗,更有節制鬼神與雷霆的神權。
而從他的神職出發推算,其中最可能和凡間產生干系的,就是節制鬼神的職權了。
念及此,她神色一凜,追問:“難道是巫族出了事?還是冥河不寧?”
自從后土娘娘在冥界建立六道輪回后,凡生靈死后皆入地府。如果有凡間鬼神作祟,那多半便是地府出了事。
而地府由巫妖大戰后殘存的巫族負責鎮守以此償還孽果,此外冥界還有原住民冥河老祖及其創造的阿修羅族在其中居住。
倘若地府動蕩,那很可能是這兩股勢力也出了什么亂子。
只是……前世,沒聽說封神時地府又何事發生?
嫦娥眉心疑色濃重,在她的記憶里,地府出事,那還要等到西游量劫時,孫悟空大鬧地府呢……
又是疑惑其中隱情,又是憂慮再有什么自己前世錯過的陰謀詭計,她注視著玄悅的目光里,驚疑之意登時無比真切。
“唉,”一道嗤笑從身側傳來,卻是還攬著她肩頭的螭潤。
拍拍嫦娥的肩以作安撫,她神情輕松又不屑:“娥姐不必擔憂,沒有什么鬼魅作祟。不過是有些神仙嫌日子太安逸,才又開始勾心斗角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螭潤六公主:我真是個小機靈鬼嘿嘿嘿嘿
第206章
“神仙……勾心斗角?殿下此言從何說起?”
遲鈍地重復了一遍螭潤六公主的話,嫦娥臉上訝異之色不退反濃,似乎全然未曾聽出對方口中明晃晃的譏諷之意。
“……”目光在這位曾親自指導過自己設置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題目的仙子臉上頓了頓,見其還保持著一臉懵懂驚訝,似乎當真是一位不懂朝堂紛爭的“傻白甜”,螭潤話音微滯,深感無語之下難得感受了一回何謂“啞口無言”。
您一位萬年的狐貍,在我這才百年的狐貍面前玩什么把戲呢?!
玄悅四公主含笑看了頓住的六妹一眼,輕笑一聲,接過了話頭:“六妹年少,想事情難免有幾分激進。”
而她的言辭,就委婉了許多:“不過是紫薇大帝見符元仙翁為天庭延請大能而奔走三界的辛勞之舉,深感敬佩,才主動請纓,愿下界輪回一世,推動封神榜冊封之事,兼之磨礪道心罷了!
哦,明白了。
玄悅寥寥一語,就點明了其中重點。
眸色一深,對為自己答疑解惑的四公主含笑頷首,嫦娥開始做起了閱讀理解題。
劃重點——提及“符元仙翁”,那就說明此事與符元仙翁或其勢力有關。
難道,是月合老人見符元仙翁先前被玉帝趁勢打發出去,擔心自己在另兩方勢力圍剿下獨木難支,才禍水東引,讓紫薇大帝這位勾陳大帝的二弟也下凡一遭,如此既打擊了對手,也能減輕己方壓力?
如果是這樣,那在這其中,玉帝扮演了什么角色?勾陳大帝那方又將因果歸罪到了誰人身上呢?
而玄悅在說到“深感敬佩”和“主動請纓”之時,嫦娥亦沒錯過一旁螭潤臉上的不屑之色。
可見這不過是玄悅為上者諱才修飾過的措辭,事實的真相依照螭潤的臉色怕是恰恰相反,很可能紫薇大帝對符元仙翁下凡之事是幸災樂禍的態度,而他自己下凡恐怕也是不情不愿的無奈之舉。
“輪回一世”中的“一世”二字,則叫嫦娥不由深思——如果紫薇大帝只是輪回一世,那按常理來說,他這一世結束就該回歸神帝之位。
可為何前世,竟是伯邑考占據了神位?
是紫薇自己在凡間出了岔子,未能及時回歸?還是成為新任紫薇大帝的伯邑考,實則就是原本的紫薇大帝?
前一個可能,嫦娥細細想來,卻覺不該如此。
倘若紫薇大帝出了事,按理說,斗姆元君這個當娘的,勾陳大帝這個當哥的,還有貪狼等北斗星君這七位當弟弟的,都絕不會善罷甘休。
——要么自己或親信親自下凡救人,要么大鬧靈霄寶殿要求玉帝遣兵遣將,總之絕不可能還有心思出席什么迎新宴,眼睜睜看著旁人占據了自己親人的位子!
想著那時封神劫方方落下帷幕,王母設的蟠桃宴上,除了原商朝、截教陣營神仙臉色不佳,觥籌交錯之間其余神仙皆和和氣氣的場景。兼之遠遠看去,新任紫薇大帝伯邑考更是與勾陳這位同級同僚言笑晏晏……
她默默將這個猜想的可能性調低了幾分。
而后一個可能性,嫦娥剛想到時甚覺荒唐,可不由自主想下去,竟越想越覺得有極大可能。
前世這時候她還只是個心心念念低調摸魚的小仙,平日里避居廣寒宮足不出戶,就算上了靈霄寶殿也眼觀口口觀鼻,誓不摻和天庭那些亂七七糟的事。
而如位高權重的紫薇大帝、勾陳大帝等神,在整個天庭也算得上引人注目的存在。因此,她對他們可謂是素日里躲著對方儀架飛,上了靈霄寶殿也絕不多看一眼。
在這種情況下,兩輩子以來,她只知封神劫前天庭有一位紫薇大帝,封神劫后姬昌慘死于殷壽手中的長子凡人伯邑考成為了新任紫薇大帝,卻不曾注意這兩人之間是否有何關聯。
現在想來,前世勾陳大帝和北斗七星君這七位紫薇大帝的親生兄弟,竟能接納一個凡人取代他們兄弟的神位,還沒有在天庭鬧出過什么亂子……
——那很可能,伯邑考本就是他們的兄弟投胎輪回的啊!
這也正應證了玄悅之語——“推動封神榜冊封之事”應當是下凡真實意圖,所謂“磨礪道心”應當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否則就算是被月合老人陰謀所制,紫薇大帝學符元仙翁一般以真身下凡也就罷了,又何必投胎于人類呢?
不過是因他若為西周君王長子,那么西周神將便皆和他有了一層淵源。待得今后輪回結束回歸天庭,這些人便也能夠成為他的助力。
這也就難怪了。
嫦娥眸中閃過一絲恍悟。
她上輩子閑來無事時,還暗自尋思過呢——天庭的三大勢力,怎么封神劫中只見玉帝、王母派出龍吉大公主下凡助周,符元仙翁派出月合老人算計龍吉嫁給洪錦,卻不見勾陳的勢力。
或許真相是……他的布局更隱晦,也更舍得下血本!
另兩方下凡的神仙仍舊有法力和法寶傍身,不出意外的情況下多少也能保證自身安全。若非遇到殺紅了眼的金靈圣母,龍吉可還有機會如哪吒、楊戩那般以肉身封神呢。
而伯邑考如果當真是紫薇大帝下凡,那可就是舍了神體與法寶,以連凡人都能輕易害死他的弱勢之態搏個破而后立了!
這可真是……有膽魄!
就是按前世伯邑考的年紀算,他此時應當都已是青年乃至中年人了。也不知道紫薇大帝是如九尾妖狐一般以神魂占據了他的軀體,還是用了什么法子……
種種猜想不過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花費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嫦娥面上仍是一副淡定模樣,似乎深信了玄悅四公主所言般淺淺一笑,贊嘆道:“紫薇陛下親入凡間體察民情,當真是以身作則,令人佩服!
玄悅聞言,覷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從容,微微一頓,亦含笑說:“仙子所言甚是,不過紫薇大帝降落凡塵,終究是為天庭公務奔忙,令人敬佩之余也不由掛牽。”
“既然仙子也將再回凡間巡游,若有機會,不妨也對大帝看顧一二,以全咱們的關切之心!
嗯?
這是要自己在凡間時去看看紫薇?
就不知,這個“看顧”,是“看管”意味更重,還是“照顧”意味更重了。
而玄悅口中的“咱們”……
以嫦娥對七位公主的了解,她們與天庭眾神交集甚少,沒道理會突如其來對幾乎是個陌生人的紫薇大帝有何關心。
那更可能的,就是玉帝或王母了。也唯有這二位,能有資格令堂堂一位公主暗中遞話。
只是不知,到底是玉帝,還是王母了……
目光在玄悅四公主面上轉了一圈,見她面色如常,依舊端著雍容高貴的微笑,并在與自己對視之時還坦然地頷首,嫦娥亦回以微笑,不再多問。
不管她是為誰傳話,她背后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待日后玉帝或王母有所動作之時,自己自然能夠知曉。此時沒必要深究,比起叫對方產生誤會今后有意瞞著自己天庭訊息,倒不如順勢應下。
左右為了阻止末法絕境,封神量劫的熱鬧自己是一定會摻和進去的。既然知曉紫薇大帝下凡一事,自己也肯定不會置之不理。
所以無論有沒有玄悅這句話,等下了凡,自己也都會去探尋一番紫薇大帝的蹤跡。
到時候,就先從西岐城……
嗯?!!
敏銳發覺不過兩場談話后,自己下凡之后的活兒就越攢越多,甚至大腦已經不由自主開始給自己規劃具體工作安排了,嫦娥呼吸不禁微微一滯——
就算要為了拯救世界當卷王,我也不至于這么拼吧?!
這什么全自動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全自動打工人自覺啊!
頭暈腦脹地眨了兩下眼,嫦娥就想和似乎沒有其它事想說的公主們作別。然而目光隨意掃視過其他公主后,她頓住了。
——“那此次量劫期間,公主們可要下凡?”
目光停頓在龍吉大公主的面容上,嫦娥眼前卻恍惚浮現了前世封神劫后那張憔悴的臉龐。
龍吉下凡一事,她前世也是直到量劫之后,才有所聽聞的。
量劫啟動之前,云華已然因私通凡人而隕落。她少了在天庭的唯一摯友,不愿再與其他人交集,更怕見到公主們后會想起她們的姑姑云華,引起心中的悲戚不平之意。
故而,整個封神量劫從始至終,她基本都緊閉廣寒宮之門不與外界有何交流,亦不知龍吉在王母的安排下下凡入劫一事。
還是量劫之后,某次在天庭邂逅公主們,她才從其他公主們的唏噓聲里聽聞了龍吉的遭遇——
本只是遵從母命下凡鍍金撈個正經神位,誰知月合老人趁她在凡間孤立無援之際,竟聯合姜子牙等人以所謂“俗世姻緣”的說辭,強逼她下嫁給手下敗將洪錦。
當時公主們雖只透露了只言片語,可已足夠叫嫦娥聽得怒火中燒了!
量劫之中天機晦澀,什么“俗世姻緣”“綰紅絲之約”的,那還不是月合老人這個負責掌管三界姻緣之神,上下兩張嘴皮一張一合就能瞎扯的?
依嫦娥看,他根本就是欺負人家女孩子爹娘親人不在身邊,蓄意借機拿捏人家婚事,企圖借此打擊報復玉帝和王母,叫他們量劫之后為如何處理新女婿而頭疼,再次處于當時判決云華私通凡人之案的進退維谷之間!
這一招聰明是聰明,毒辣是毒辣,可拿一個女子的清白作為籌碼,著實太過下作了些!
但在公主們的描述中,最叫人覺得惡心的,還不是月合老人。畢竟他和玉帝乃是政敵的關系,后世凡人曾戲謔說“玩兒政治的心都臟”,他拿此事算計玉帝,還可以說是對敵人不留情面的狠辣。
可公主們提起的姜子牙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當真叫嫦娥無語了——
龍吉當時正在西周的軍營中,且剛剛為西周擒下了商朝的將領洪錦,絕對算是西周的有功之臣。
但姜子牙身為西周太師,在這種時候,竟絲毫不考慮龍吉的個人感受,只為了能夠勸降洪錦,就附和著月合老人一起去逼迫起龍吉了?!
他是怎么好意思的呀?!
——只為了所謂能“兵度五關”,就逼功臣出去“和親”委身于手下敗將,他難道就半點兒不覺得愧疚嗎?!
他又是怎么敢的呀?!
——龍吉乃是西周功臣,又是天庭公主,雙重身份每一個都能夠影響到西周伐商和他自己的生死。
嫦娥那時一聽公主們描述,心里就奇了怪了——這姜子牙是真有恃無恐嗎?
這都還沒攻下朝歌呢,就敢這樣對待功臣,他就不怕龍吉當場將事情鬧大,讓所有西周將士兔死狐悲對西周寒心?
還是不怕玉帝和王母震怒,為他當下的伐商之行,又或是未來的成神機緣設置什么坎坷?!他雖手握封神榜,可天庭之主的位子到底還是龍吉她爹娘的,沒當上官就先得罪皇室,他就一點不怕被使絆子?!
作者有話要說:
伯邑考在《封神演義》是能讓九尾妖狐動心的俊秀青年,但按他爹姬昌的年紀算,伯邑考就得是姬昌七八十歲才生下來的長子……我沒法自洽,所以本文私設他到了封神時基本已經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了。嗯,其實這樣他爹最早也就四五十歲才有第一個孩子……但我也沒辦法接受能被九尾妖狐看上的伯邑考是個五六十歲的中老年凡人……所以已經是我能想到最折中的辦法了。
另外《封神演義》里的姜子牙面對龍吉時其實也還好,起碼能意識到她是仙子自己沒資格去說,于是遣了鄧嬋玉去請龍吉讓她自己面對月合老人的強壓。(微笑)
但對鄧嬋玉……在土行孫挾持了鄧嬋玉之后,姜子牙對他說”你將鄧嬋玉帶至后房,乘今日好日子,成就你夫婦美事",然后鄧嬋玉就被……
小時候看動畫、電視劇都覺得姜子牙是正面人物的,偏偏書里他被寫成了這樣,就像哪吒被寫成玩水傷龍的惡童一樣……看原著著實顛覆童年(捂臉)
第207章
被前世聽聞的那段往事氣得心緒不佳,嫦娥低眉斂住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必定在“唰唰唰”放冷箭的雙眸,等待著玄悅四公主的回答。
要是這次又有公主要下凡,下凡的又是龍吉大公主……
那她就讓月合老人和姜子牙看看,逼迫良家婦女是個什么下場!
他們要攪弄風云就攪弄風云,政敵之間挑撥離間、暗殺下毒、造反起義等等陰的陽的方法那么多,怎么就非要使這等陰險手段,踩著女子的血肉往上爬?!
唇邊勾起一抹笑,然而嫦娥笑意里藏著的,卻是蓄勢待發的凜冽殺意。
幸而,在嫦娥冷冷等待回答之時,螭潤六公主輕快開口了:“這還要多謝娥姐你呢!”
嗯?謝我?謝我什么?
見嫦娥眸中盡是茫然,螭潤輕輕一笑,解釋道:“本來么,母后是想讓大姐在量劫之時下凡一趟,磨礪磨礪心性,積攢些經歷的!
“但因為娥姐你之前又是給我們姐妹上天條課,又是帶我們主持公務員考試大典,不僅讓我們懂得了很多道理,還讓我們都獲得了功德,母后一看,也就打消了主意啦~”
親親熱熱地攬著嫦娥的肩,她揚起下巴,臉色驕傲:“有了主持考試大典的功勞,我們就有資格正式獲得神職,再不用擔心被說成關系戶了。”
“大姐也就更不用再下凡一趟,拼死拼活去撈功勞了。娥姐,真是多謝你!”
“是殿下們刻苦好學,才有今日之果,”意識到龍吉下凡一事已然被蝴蝶沒,嫦娥不禁輕輕松了一口氣,擰起的眉頭更是舒展開來。
好耶,雖然和云華、玄悅的兩場談話后自己多了兩個工作,但與此同時也撇掉了早打算好的要暗中護持龍吉這件事!
一進一出,自己才多了一個活兒!
目光從龍吉身上收回,放下了心間一塊大石頭,再次意識到自己不該繼續給自己攬活兒的嫦娥警鈴大作,和再沒什么其它正事托付的公主們隨便談笑了幾句,就急匆匆邁步走向了楊家人的方向。
——只要我走得快,就再沒誰能給我增加工作量!
不行,這天庭不能久留了,趕緊帶上楊家人和紅燕回凡間,先把手上還沒徹底了結的活兒干完了才是!
然而走近一瞧,她自己卻先去找其他人說話了——
步履匆匆的腳步一頓,對著站在楊家人一側的人族女仙們,嫦娥掏出幾十株此前王母分給她的仙草來,略有些窘然地走上前:“姐妹們,我這里還有些仙草,你們分了看能否治愈神魂吧!
從靈霄寶殿出來后,她光想著和云華致歉,竟全然忘了姐妹們,白白耽誤她們在此地等這么久……
“不必了,”面對嫦娥突然要送仙草的舉動,幾位女仙們均有些訝然,對視一眼后,蕪推回她的手,笑道,“娥姐,你積攢這些也不容易,不必給我們了。”
見她推拒,嫦娥有些焦急,捉住她的手就將仙草塞了上去:“這是你們該得的!”
“本以為你們監管楊家人勞苦功高,就算不會像玄姐她們一般得到太多功德,但多少能分一些的……”
越說,她語氣中的氣餒和不解之意也越多:“讓三界第一例仙凡戀的判決以這種公開、公正的方式落幕,使眾神和蒼生明白其中危害,警醒了潛在的效仿者,大大降低了今后仙凡戀盛行的可能性。”
“如此,未來不會有神仙們樂不思蜀忘記履行神職,乃至為愛沖昏頭腦禍亂蒼生之事,更不會有神二代、神三代不斷繁衍,形成家族勢力割據一方威脅天庭之況……這等功績,難道不值得一點功德嗎?”
雙眉微擰,嫦娥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以天道的見微知著,不該意識不到此事功在千秋,更不可能面對你們這樣的功臣還吝嗇于一點功德!”
蕪見嫦娥這般疑惑,無奈一笑,就欲出言安撫住她,叫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娥姐的心意她們領了,但想也知道功德并非那么易得,天道又如何會輕輕松松就賜給她們呢?
何況眼下再說也無意義了,天道若想賜給她們,在靈霄寶殿之時就早該行動,哪里還會拖到此時?
娥姐再說下去,怕是不僅功德得不到,還有可能被天道認為她太過貪心……
生怕嫦娥出言不慎平白給她自己惹來天道針對,蕪眸光微沉,就要啟唇制止。
誰知這時,她頭頂卻忽而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
接著,上空紫黑色雷霆交織而成的滾滾烏云被生生破開了一個大洞,隨后眼前金光大作,蕪不過下意識一閉眼,再恍惚睜眼后就發現自己整個人被籠罩在了一層暖洋洋金燦燦的光之中。
蕪:“……”
所以……這就是功德金光?!
所以……自己這是得到了功德?!
不是……就功德這玩意兒,還真有可能延遲下發的。浚
就因為娥姐幾句話?!她啥時候和天道關系這么好了?!!!
許久后,蕪長呼出一口氣,神思從種種道韻之中脫離出來,悵然若失又饜足不已地抬眸,對上了嫦娥也才張開不久的雙眸。
而在她身邊,其余姐妹們也漸次清醒過來。適才飄搖虛弱的殘魂,一個個在金光中看上去都凝實了不少,再不是天庭隨意一陣仙風就能將她們吹得搖曳模糊的狀態了。
感受著魂體里充沛的力量感,蕪微微垂眸,再抬眼后,其中就盛滿了對嫦娥的感激與欽佩:“娥姐,多謝你了!”
一把將方才跟著自己一起沐浴過功德金光的仙草塞回嫦娥手中,她堅定道:“這仙草你收回去!”
“要不是你好心帶上我們,我們哪有今日的機緣?我們已經占了你太多便宜,絕不能再要你的東西了!”
本來么,監視楊家人這件事,就是她們占了娥姐的便宜——
不過是監視幾個凡人,娥姐堂堂一個仙人,難道當真就無法在準備公務員考試大典的同時,身兼數職完成此事?
就算那時沒有精力兼顧,可考試大典結束的這幾個月,她也是完全能自己來做的啊!
歸根結底,她一直讓自己和幾位姐妹們一同負責,就是為了能有今日,讓大家蹭個功德金光修復神魂罷了。
清亮的眸子里浮上一層水色,蕪眼底微紅,動容地凝視著嫦娥。
自己前世到底是做了多少善事,才能有幸擁有娥姐這樣一個姐妹!
若她幫助玄姐她們加入公務員考試大典之事,讓她們借此收獲功德修復神魂,還能說是事態緊迫,她為了保住姐妹們性命才不得不如此忍痛割愛……
那把珍貴的功德讓給自己等人,可就是另一種性質了——
比起玄姐她們神魂受損嚴重的情況,在場幾個姐妹的魂魄當初投往媧皇宮之時,因受嫦娥指點,并未在上天過程中受到過重傷勢,魂魄的虛弱程度與玄她們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種情況下,大家有功德固然可以進一步修復神魂,但沒有功德,也絕不至于到了會魂飛魄散的地步。
也因此,娥姐完全可以不必費心,更不必讓出自己的利益,就讓大家在今后的漫長歲月中自行尋找機緣便是。
但偏偏,她還是像對待玄姐她們一樣,大方地將能夠獲得功德的機緣分薄給大家,更為每一位姐妹的神魂恢復而感到歡喜……
她是真的,把這些在她上媧皇宮請人之前,其實可能只有幾面之緣的人族女仙們,當成了至親姐妹啊!
端詳著嫦娥為自己感到開心的臉龐,蕪發自內心地一笑,牽起她的手,承諾道:“娥姐,多謝你!今后但有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推辭!”
在她身邊,其他女仙們也紛紛應和:“是啊娥姐!有事沒事兒的,你都盡管差遣!”
“我們都是好姐妹,絕不會忘恩負義的!”
“不用不用!”不料姐妹們忽然間都這樣鄭重其事地要為自己做事,嫦娥微微一愣,隨后連忙擺手,羞赧婉拒,“你們神魂才剛好了幾分,還是先修煉穩固才是。我這里沒什么事的,你們安心修煉對我就是最好的了!”
她下凡之后雖要做兩件事,但應當也不至于再勞動姐妹們——紫薇投胎成凡人,想來不會遇到什么大事,自己在他身上留下個能隨時監視的法術便是。而云華的懷疑,探查起來則太過危險,是絕不能讓姐妹們去冒險的。
倒不如讓她們安心修煉,對此時的她們來說把神魂恢復好才是最重要的。
打定主意不再辛苦姐妹們,嫦娥又不好意思地輕聲說:“也別一個個這都這樣感謝我,不過是機緣巧合,有這么個機會罷了。咱們自家姐妹,何必在乎這些!”
可她越是這樣說,女仙們便越是動容。
真誠待人、慷慨大方還不求回報,這樣一個姐妹何等難得!
但越是動容,女仙們也就更不愿再給嫦娥增添煩惱。
是以,腦海里雖感慨萬千思緒翻涌,在嫦娥的安撫下,她們一個個卻都很快收斂了神色,不再以激動感激的樣子面對她了。
相處了這么久,她們自然能夠看出,娥姐雖在大場面里很能撐得起氣場侃侃而談,可私下里,卻是個很懶怠于處理人際關系,甚至有些怕被熱鬧包圍的人。自己要是提得多了,反倒要叫她不自在。
——至于回報娥姐,她們自己尋機做就是了,又何必要掛在嘴邊,平白讓娥姐有心理負擔?
渾然不知姐妹們正琢磨著今后要為自己如何上刀山下火海,面對著終于安靜下來的場景,嫦娥暗自松了一口氣。
待問清她們之后去向,知道她們有的要回歸媧皇宮,有的卻要學玄她們去凡間積攢更多功德后,她與即將各奔東西的姐妹們一一作別,才終于又將目光投向了癱倒在一旁的凡人們。
繼而,嫦娥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唉,上天之前,還以為今日之后,云華私通凡人的事就能徹底了斷清楚。沒想到啊沒想到,之后將他們帶回凡間,面對的麻煩卻要更多——
承諾了紅燕的師傅紅鱗會將她好好帶回去,可此刻她受了天雷,第一次剖心喂血后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臉色愈發蒼白,身上衣衫還染著斑斑血跡,怎么看也看不出一個“好”字來。
把這樣的她帶回去,可是當真辜負了紅鱗的信任了。
更不提適才天庭將紅燕做過的事昭告三界,雖以云霧遮住了她的模樣,措辭間也只以“蜀山氏女”稱呼,但嫦娥相信,紅鱗絕對能意識到那將娘家和婆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凡人女子,就是她即將收入門下的新徒弟!
而意識到這一點后,紅鱗是否還會收紅燕為徒,則又是未知數了。
其實紅鱗收不收紅燕為徒嫦娥并不關心,她關心的是,倘使紅鱗將紅燕拒之門外,那自己能把紅燕放到哪里去?!
以她此刻經過兩次剖心喂血還遭受雷劫的身體狀態,要是回到凡俗蜀家,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頗感頭疼地蹙了蹙眉,嫦娥看向楊家四人,心就更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娥姐:啊啊啊啊啊工作好多好煩好想擺爛啊啊啊啊。。
第208章
垂眸俯瞰著癱在地上的楊家四人,嫦娥微微蹙眉。
好消息——云華不再在乎他們,自己不用擔心他們下凡后若處境不妙,會惹云華煩憂。
壞消息——為了云華的猜想,自己不能徹底對他們撒手不管,甚至必須繼續監視著他們,防止他們被進一步卷入到什么顛覆三界的陰謀詭計之中。
一想這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的工作,嫦娥眼前一黑,也無意再多停留在天庭,揮袖施法將楊家人和紅燕卷到一朵綿軟白云上,便離開了天罰臺周圍。
至于身后忽然被幾個匆匆趕來的神仙生拉硬拽走的豬剛鬣,她則懶得去管。
那幾個神仙她識得,都是曾受過豬剛鬣刁難的,此時臉上幸災樂禍之意不要太明顯。嫦娥才不擔心他們會一時糊涂,頂著觸犯天條的風險幫豬剛鬣躲避應有的處罰。
何況只要豬剛鬣不再調戲女子或是吃人,那他是好是壞,本就與她無關。
不再想那只豬的事情,四面看了下,嫦娥牽著溫柔包裹住了幾個脆弱凡人的云朵,架起月光向南方飛去。
——天罰臺因多用于懲處自北俱蘆洲抓來的妖孽,故而處于天庭偏北的方位。而帶著凡人,還是遠離總有妖邪窺探的北天門,走南天門比較好。
如此想著,她又繞過了位于正中的靈霄寶殿,避開了其它居住著高位神官的仙宮,低調地走起了鮮有神煙的小徑。
——楊家人到底曾是云華的家人,云華方才也單獨和她承認了對他們的關心。若是因她行事不慎,叫其他神仙注意到楊家人,再興起對他們做些什么,那可就有負云華所托了。
存了這層顧慮,嫦娥便一邊琢磨著下凡后如何安置楊家人,一邊牽著那朵白云保持平穩地埋頭向南飛。
誰知途徑一處時,耳畔卻遙遙傳來了一陣熱鬧的喧囂聲。再一抬眸,就見前方流光溢彩,千百道閃著各色光芒的身影在纖云冷霧間飛掠而過,齊齊奔向了遠處御膳房的位置。
御膳房承擔著為天庭大大小小所有宴會置辦吃食的責任,不僅花果酒釀、葷素菜肴等等品類皆需有單獨場所籌備,蘊含仙力、靈氣的食材需得珍藏安置,甚至為了口感新鮮還要種植、蓄養諸多未開神志能夠食用的靈植、靈獸。
故而,此司獨占云上一宮,宮內則根據不同用處劃分出了大大小小的殿室,以保證這諸多功能得以實現。
嫦娥鮮少親自去御膳房,遠遠眺望著也分不出那人聲鼎沸之處具體是其中哪一殿。只聞著濃郁到隔了這么遠距離都能傳入她鼻中的肉香和果甜之氣,隱約猜到了或許是在籌備宴席。
正當她腳下步子一頓,打算調轉方位避開熱鬧場所時,一道沁涼水汽撲面而來,旋即身前便站了三道身影。
右側那道身姿最為輕靈曼妙,而后“咣當”一聲被砸入其腳下云朵里的巨型九齒釘鈀,瞬間將那道身影襯托得更為嬌小可人了。
但氣勢,也同時更為偉岸高大了。
嫦娥定睛一瞧:“駭浪?”
——這是天河之靈清清暴揍天蓬后,決心要舍棄他贈予的“清清”之名,與其一刀兩斷重獲新生,于是請玉帝和王母新賜的名字。
在她身旁的,則赫然是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選拔出來的新神廿六和;。在嫦娥目光掃過之時,他們也皆含笑垂首,恭敬地行了一禮。
作為曾短暫教過他們的老師,嫦娥頷首之后,唇邊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
看來一起上過課之后,這三位同窗倒是結下了一定友誼,這都一起出游了。
“是我!”被喚了新的名字,駭浪先是有些恍惚地一怔,而后反應過來,臉上便綻出了爽朗的笑容,脆生生應下,并邀請道,“仙子這就要下凡了嗎?不如一同用過宴席再走?”
說著,她雙眸一掃從前總是氤氳著的惆悵之色,亮晶晶地放出期待目光,一旁的廿六和;ㄒ布娂姼胶汀
“宴席?”忽然接到邀請,嫦娥有些疑惑,不過眼下正事重要,她還是婉拒了,“多謝你們,不過我奉陛下旨意,要下凡巡游,不敢輕慢。今后有機會,再一起吃席吧。”
“啊,那好吧,”嫦娥拿出玉帝旨意推脫,駭浪也不好硬拉著她玩忽職守,點了點頭,語氣中不免遺憾,“那仙子去吧,只可惜今日這宴要是不吃,今后可就難有這樣令人暢快的機會了!
見嫦娥面露不解,站在三神中間的廿六微微一笑:“因前任天蓬元帥稍后就要去北俱蘆洲任職,御膳房的清玨仙子念著同僚一場,籌備了此次歡送會,說是多少要盡一盡心意!
啊這……
聞言,嫦娥不由一怔,旋即有幾分無奈又恍然地勾了勾嘴角。
廿六倒是用詞謹慎,豬剛鬣哪里是要去北俱蘆洲“任職”,分明是被貶下當前鋒贖罪去了。
至于清玨……她似乎和豬剛鬣有點兒舊怨,此時辦宴會,“歡送”豬剛鬣是真,但這歡喜之中有幾分是祝福,有幾分是譏諷,那恐怕就不好說了。
不過這也就解釋了,適才那幾個強拉著豬剛鬣離開天罰臺的神仙們,到底要將他送去何處了。
這廂,嫦娥為天庭神仙們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主動積極跳進去創造樂子而啼笑皆非。
對面,廿六則是話音才落,就忽而想起嫦娥仙子對新神們被老神帶著沉迷宴飲懈怠修煉的不愉態度。她這才驚詫發現幾個月過去,自己心中竟又升起了當初上課時,那怕被師長誤解玩物喪志的緊張之感……
瞬間收斂起笑容,她臉色嚴肅,對嫦娥老師誠懇解釋道:“有仙子指點在先,小神一直勤加修煉。此次也是因清玨仙子會現場展示刀功,為學習一二,才出宮赴宴的!
老師明鑒!我絕不是成神之后飄了,敢忘了您的教誨。。!
在她另一側,;▌t眨了眨碩大的牛眼,憨厚臉頰上揚起質樸笑意,“哞哞”一笑后說:“是啊仙子,我也是為了找出能徹底解決凡間傳染病的方子,才赴宴的。您也知道,我才入天庭,沒有積蓄都買不起什么藥材。”
“聽說清玨姐姐這回可是下了血本,自掏腰包買了幾百只豬,打算做個全豬宴。就連我這樣吃素的神仙,她也給準備了扎成小豬形狀的仙草。我就是尋思著,那么多仙草,沒準就有能入藥的呢!”
嗯?
清玨“姐姐”?
聞言,嫦娥一頓,再看向牛花的目光不由添了幾分敬佩。
看來試煉里讓他由雄性化為雌性,真是給他打開了全新世界的大門了。猶記當初試煉前這只人高馬大的公奶牛妖可是被其他考生躲著走的存在,結果一朝為女之后,他再次回歸男兒身,竟變成了婦女之友!
不僅上課那段時日和新神里的女性們談笑甚歡,竟連清玨這樣身為王母心腹又性格驕矜的老神,都被他結交成了“姐姐”!
這可真是……令娥欽佩的社交能力!
雖然欽佩,但作為本體是恐人恐社會的巨型社恐,嫦娥還是決定保持欽佩但完全沒打算學習效仿的態度。
眉眼含笑,她擺擺手:“不必緊張,課都上完了,我也不會自詡為什么師長強行要求你們清心寡欲。何況你們本就是刻苦的性子,偶爾松快松開換換心情,也未必不是好事。”
對著在自己面前悄悄松了一口氣后仍強行壓制下興奮神情的兩個新神,嫦娥又莞爾一笑,故作遺憾狀:“聽你們說得這么熱鬧,要不是有公務在身,我可還真想去瞧瞧!
“沒關系,之后再看也來得及!”許是嫦娥語氣里的遺憾之情太真實,駭浪見了抬起下巴,翻手劃出了一顆靈石,捏在指間向嫦娥展示,“我準備了幾百顆靈石,都設了能錄下畫面的陣法,等一會兒到了宴上就拿出來。”
“清玨可是保證會把豬剛鬣那廝‘請’來的,我絕對會好好錄下他在天庭最后的音容笑貌!”
說到最后,她簡直咬牙切齒,“最后的音容笑貌”幾個字,更是字字透著譏諷,音音滲著恨意,渾似說得不是豬剛鬣在天庭的最后亮相,而是在這世間的“遺容”一般。
嫦娥見駭浪這副還未全然放下的神態,雖欣慰于她徹底不再被渣男所迷惑,卻也怕她又走了極端陷入仇恨之中不可自拔,輕嘆一聲,就打算出聲勸慰一二。
而還不待她啟唇,駭浪又挑出一顆靈石塞到她手中,語氣輕快:“這顆送你了,記錄了他剛才受雷刑時的衰樣。我特意藏到天罰臺外一朵云里錄下來的,絕對清晰到能看清他每一根豬鬃是怎么被劈糊的!”
嫦娥:“……”
好、好大方的手筆。
你這樣,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你囤了幾百顆見人就送!
駭浪將記錄著渣男挨雷劈的靈石送出后,只覺心情更加舒暢,又問:“你不能來赴宴,那玉兔呢?上靈霄寶殿時我看你沒帶它,我剛剛去廣寒宮也沒找到它。它要是能去,我帶它一起去啃點兒胡蘿卜也行啊!
說著,還晃了晃手中九齒釘鈀:“我這次出了這么大的氣,還沒謝謝你和它當日的開導呢。它要是能去,我耍釘鈀給它看!”
“它說它要做兔族楷模,我也打算好好練練武藝,以后做我們水族的楷模呢!”
說起玉兔的行蹤,嫦娥眸色微微一閃,卻沒有對駭浪坦言相告,只含糊笑道:“這次出門匆忙就沒帶它,它還在凡間呢。”
“下次吧,它要是知道你在靈霄寶殿上的英姿,聽說你現在這么有志向,定然也會很為你高興的!
說罷,她唇邊含笑,卻是咽下去了嘴里要勸誡駭浪放下看淡的話。
看駭浪這神采奕奕的模樣,應當也不會被仇恨迷昏了頭腦,那她也就沒必要妄自揣測后多話給人潑冷水了。
駭浪本就是隨口一提,嫦娥沒有細說,她便也不再糾纏。兼之宴會開場在即,兩句話與嫦娥告別之后,就拉著廿六、牛花,匆匆飛向了御膳房。
作者有話要說:
玉兔:我這么多章沒出現,有人發現了嘛嗚嗚嗚嗚
———
弱水不能寫了也挺好,一個被天蓬“賜予”姓名的神靈改名,也是對覺醒的一種彰顯,就像此前寫的紅燕改名斬斷前塵一樣。
因為估計姐妹們也不會翻回去找修改后改名的新情節,在此解釋一下:
原名“清清”,是因為天蓬希望她清純可愛,且沒有為她的名字費心,所以有了“清”字,所以是連兩個字都懶得想的疊字。
現名“駭浪”,是因為比起被人打著“愛”的名義操縱利用,她更想成為被人怕的強大存在,想成為一舉一動都能掀起驚濤駭浪的不可忽視之神。
第209章
隨著一聲清脆擊玉罄之聲悠悠響起,數十位面容姣好的小仙娥邁著婀娜多姿的步伐,衣袂翩躚地魚貫而入,應和著青鸞仙子們清越婉轉又開懷歡喜的歌聲,將手中捧起的玉盤、金杯一一擺上了神官們面前的矮幾。
玉盤上或蒸或炸或煎或炒過的靈豬肉可口誘人,金杯里散發著濃醇酒香或清甜果味的仙露亦是陣陣飄香。
坐在宴席上的神官們,都不用旁人如何勸,便自覺主動地伸出手,享用起了這些美味佳肴。
再配合著青鸞仙子們的優美歌喉,孔雀仙子們的曼妙舞蹈,當真是令人心曠神怡,無比享受。
然而坐在最上首的神,看著面前這熱鬧非凡的場景,卻偏偏難以開懷。
甚至,心中還一股股地涌起怒火,使得臉色愈發陰沉難堪。
——高居上首者,正是剛剛受過雷刑就被其他神仙生拉硬拽來了此地的豬剛鬣。
身為這場歡送宴的“主角”,他一到場,就被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仙,看似簇擁實則強押著送上了主座。
一旁坐著的清玨仙子從他被按到主座上時就始終在觀察,此時見了他的神情,笑瞇瞇放下手中金杯,問候他:“元帥——哦不,是豬剛鬣前鋒,怎么神色如此不佳?”
“因你要下凡的時間緊迫,這歡送宴是我倉促定下的,若是招待不周,還請多多包涵吶!”
“哪里,哪里,”清玨語氣中的嘲諷之意昭然若揭,可豬剛鬣聽了,縱然怒火中燒,卻也只得勉強扯起嘴角,僵笑著舉杯,“這宴極好,還要多謝仙子費心了!
清玨乃是王母心腹,還因掌管御膳房要行走各宮,而與天庭諸多神仙交好。就算是他曾為天蓬元帥之時,這號人物也不是他愿招惹的。
而如今自己一朝弱勢,又是受了雷刑身負重傷,又是即將被貶下凡去。這關口再惹惱了她,等待自己的怕就不是眼前這不痛不癢,只折損顏面卻不至于危及性命的歡送宴了!
一想起剛受的雷刑,豬剛鬣默默咬牙,臉上又青又白。
明明天庭這次審判一開始是沖著云華和她那些凡俗家人去的,可就因為清清那個蠢笨至極的女子蹦出來,最后反倒把自己給卷進去了。
結果到頭來,因為云華就只是私通凡人給三界做了不好的榜樣,所以就算加上了她主動要幫凡人承受的那幾道雷,天庭對她的判罰都可謂是從輕發落,今后她修養個百余年就能養回來。
反之,因為清清揭露的他的罪行,都是什么克扣軍餉、暗奪軍功、排除異己之類的重罪,適才南極長生大帝引雷之時那是半點兒沒手軟,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雷霆一道接一道往他頭上劈,道道都比劈云華的要狠要兇!
那些雷雖未曾奪了他的性命,可卻沿著他的經脈血肉驅散了他體內儲存的大半仙力,還如刀刃般狠狠穿透攪動了他的丹田。
正是因此,現在他一旦想要修煉重新吸納仙靈之氣,丹田便會傳來刀割般的疼痛,于是他就不得不為了少受些苦而停下動作。
再加上他已不再是天庭上神,也不能享用凡俗生靈供奉給天蓬元帥這一神位的信仰與香火,是以神力也無法再為他兜底滋養肉身。
否則,他也不至于下了天罰臺后,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和那幾個凡人一般癱軟在地。更不會連那幾個落井下石的混賬都推不開,被生拉硬拽來了此地。
就連眼下他這副人族俊朗青年的模樣,還是在不得不赴宴的路上,他為了自己最后的顏面,含淚忍著劇痛引了些許仙氣變化出來的呢。
要是讓宴席上其他神仙發覺他淪落到連人形都變不出來了,那說不得在他們輕蔑之下,自己還要受到怎樣的羞辱欺凌!
懷著與后世某位凡人君主一樣先保全自身再圖以后的臥薪嘗膽精神,豬剛鬣陰沉目光下落至面前案上,抓起筷子就狠狠夾了一塊肉進嘴里。
反正也是要被別的神仙看笑話,與其看著他們借著歡送自己的名義觥籌交錯大快朵頤,倒不如自己多用些酒食。
這樣上好的靈獸肉和仙釀,飽含了滋養肉身的仙靈之氣,正是身負重傷的自己最需要的,也是自己下界之后再難以輕易得到的。
識時務者為俊杰,身為堂堂大丈夫,他才不會為了區區臉面,就羞于做能夠強大自身實力的蠢事!
“啊!”
誰知,他肉才放進嘴里嚼了一下,一旁的清玨就驚呼一聲。
被對方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豬剛鬣拿出差點捅穿喉嚨的筷子,面無表情咽下了那塊肉,僵著臉問:“仙子何故驚呼?”
“前鋒怎么將這肉吃下去了?!”清玨雙目睜圓,驚詫不已地掩住口,“這可是豬肉!”
而后,不待豬剛鬣質問,她就搶先開口,以慚愧又疑惑無比的神情,說:“是我糊涂了,不慎買錯了食材,才叫這豬肉上了你的案!
“可我與你長久不打交道,忘了你的原形也正常。你自己難道也忘了?如何能同類相食呢!”
說到最后兩句話,清玨更是看也沒看豬剛鬣陰沉無比的目光,徑直提高了聲量,在吸引來眾神目光后,大驚小怪地說道。
呵。
什么忘了我的原形?!
你當我看不出,你分明就是要故意羞辱我的!
將清玨一番拙劣的唱念做打看在眼里,目光一橫又掃向下方聞聲后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眾神,豬剛鬣臉上青紅交替,簡直恨不得祭起九齒釘鈀就把這些落井下石之輩全打個魂飛魄散!
若不是全身經脈骨血都在作痛,這些神仙又人多勢眾,他才不想再受這鳥氣!
狠狠喘息幾下,強忍著滿口從腹腔里翻涌上來的血氣,壓抑下眼眶里的酸脹濕潤之感,他嘴角緩緩撐起僵硬的弧度,咬牙切齒卻又低聲下氣地解釋道:“我們……一族,雖不多見,但也是能同類相食的!
這話倒并不是豬剛鬣為了挽尊而編的瞎話,他此前雖只有被清清牽連那次誤食了豬肉,可從前在豬妖族里,也是見過一些豬會在極度饑餓或口渴的情況下生生吃掉同類的。
是以平常時候他面對豬肉雖覺難以下口,但此時身負重傷,面前已被做成熟食的靈豬肉于他而言,便不再是什么必須要抗拒忌口的食物了。
而或許是為了進一步挽回顏面,又或許是為了讓對面的清玨別太囂張,豬剛鬣唇邊弧度微擴,又道:“這種事,清玨仙子應當是能理解的吧?你乃是人族出身,而如今人族還有以人為祭品,而后將其分食的傳統!
“就算幾個月前公務員考試大典上宣布了殺人、吃人會有孽果,聽說還有很多人族不以為意,選了不被他們當做同類的人奴為牲,心安理得地將其繼續用于祭祀、食用呢!
緊盯著清玨也陰沉下來的臉色,豬剛鬣輕輕一歪頭,臉上笑容終于有了幾分真切,幽深黑瞳中透出暗藏的惡意。
“可人族神仙沒有同類相食的!”
隨著這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一聲巨響猝然在身前炸開,豬剛鬣下意識渾身一抖,轉頭看去。
果不其然,本屬于他的九齒釘鈀被狠狠插.進了身前矮幾,已從“清清”改名為“駭浪”的天河之靈,正一手持鈀一手叉腰,站在案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精準捕捉到了他身軀顫抖的幅度后,駭浪嗤笑一聲:“每一族里都有頑固無恥的敗類,但身為神仙,應當做的是想辦法將他們引上正途,或行霹靂手段懲處他們以正視聽,最不濟也該管束自身不與其同流合污,”
“而不是如你一樣,自甘墮落地像敗類學習,還在這里恬不知恥振振有詞!”
“你!”被駭浪這一句又一句說得羞惱不堪,又被其他神仙隱隱投來的明晃晃寫著“我們可不能像他一樣”的鄙夷眼神刺得惱羞成怒,豬剛鬣大手一拍矮幾,就想騰空而起教訓這個害他飽受苦難的罪魁禍首。
“轟!”九齒釘鈀被從地上悍然拔起,攜著不含一絲膽怯的兇狠,貼上了他的鼻尖。
“你——”望著那還留著他泛黑血跡的尖銳玉垂牙,聞著那隱隱傳來的帶著點兒豬騷味兒的血氣,感受著那近在咫尺的冰冷兇煞之意,豬剛鬣僵著臉冷哼一聲,身子停在了半立半蹲的姿勢。
糟了,忘了清清這瘋女人修為、武藝皆不低于全勝時的自己,還一瘋起來就不分場合了。
要是真和她在這里打起來,就怕自己不止丟臉,還要再受些什么狠毒折磨。
心里有了顧慮,豬剛鬣一邊默默勸慰著“大丈夫何妨忍一時之辱”,一邊緊咬牙根坐回了原位。
目光陰鷙落到矮幾上,他一把抓起金杯,注視著杯清透酒釀,心中則正如杯中漣漪一般,驚濤駭浪翻涌不息。
一次又一次這么強勢地對待自己,清清她怎么敢……怎么敢的!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叫這些害了自己的家伙付出代價!
從鬧大云華之事讓天庭開大會的嫦娥、告發他的清清、開宴會的清玨、強逼他來此赴宴的那幾個混賬,到此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那些神仙,他們一個個,他都會牢牢記在心里,誰都被想跑!
腦海中浮現了未來這些家伙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卻都換不來他一絲半點兒憐惜的場景,豬剛鬣胸膛里升起一股快意之感。
仰頭一笑,他將金杯內的酒釀盡數倒入口中。
作者有話要說:
求【預收】本系列第二本《嫦娥爆改封神劫》
本文將截止于楊戩父母故事告一段落之時(預估大概還有二三十章左右吧),后面封神等內容打算開另一本書繼續寫,寫完這本會無縫銜接更新,姐妹們辛苦先【收藏】一下呀,到時候就有【免費】章看啦~
這本書寫了這么多字確實有點心累,換個新篇章換個心情~封神部分,娥姐就要開大強勢出擊啦~
【簡介】
絕世美人被獻朝歌,沒因美色成為“愛妃”,竟反成深受紂王倚重的“愛卿”?!
闡教高人下山收徒,只因沒與小孩爹娘商議,竟被“無知凡人”痛斥為“人販子”?!
三歲小兒靈珠化形,此生無父無母不必剔骨削肉,竟成自帶勢力隨周伐商的大元帥?!
好色侏儒強逼女子,懷中嬌娥竟成助他“成就夫妻美事”的耄耋老人?!
……
這一切,還要從那個重生了的人族女仙嫦娥說起——
嫦娥前世記憶中的三界,因沉迷仙凡戀,神仙們紛紛下凡,忘記了自己護佑蒼生的職責,致使凡間無神管束妖孽頻出,百姓民不聊生卻求告無門,進而引發了末法絕境,使得天地間靈氣逸散,神仙更盡皆沉眠。
重生歸來后,嫦娥為避免今生神仙們重蹈覆轍——
先開了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選拔了真正心系蒼生的三界英才為神,確保就算前世瀆職之神再次下凡,天庭也有神可用;
又通過云華和楊天佑這三界第一例仙凡戀歷經坎坷的過程,警醒了眾神不可再起妄念私通凡人。
事畢,將天庭神仙們兢兢業業工作的模樣收入眼簾,她眉宇舒展,清眸含笑。
致使末法絕境的隱患盡皆除去,想來自己從此便可高枕無憂,重新做回宅在廣寒宮的清閑仙子了~
誰知——
什么?!回歸仙班的好姐妹云華反映她仙凡戀背后另有隱情,可能是有不明勢力在籌謀顛覆三界的陰謀詭計?!
什么?!三界都處于生死存亡之際了,闡截兩教仙人還為了一卷封神榜打得你死我活?!
什么?!邪魔外道都要鬧得凡間生靈涂炭了,天庭各勢力還在內斗不止?!
“……”嫦娥暴怒。!
這封神量劫還打什么打???
全都給我養精蓄銳,共抗外敵!!!
前世為阻末法絕境而修煉出的無上法力浩浩湯湯奔涌而出,她奪走老子的扁拐,抓過元始的玉如意,破開通天的誅仙劍陣,踹飛準提的七寶妙樹,打落接引的拂塵……
——斗什么斗?!都給我去勤學苦練提升修為,為抵抗外敵而發憤圖強!
向來和和氣氣的面容也橫眉冷對千夫指,揮袖就把玉帝等天庭各勢力領頭人卷到一處,對著戰戰兢兢的他們獰笑一聲,“哐當”掏出了《建立和諧安寧新三界的十萬種方法》……
——有空暗戳戳搞什么陰謀詭計權力斗爭,都給我去夙興夜寐處理政事,為造福蒼生而奮斗不息!
第210章
抹了抹嘴,仍覺不夠痛快,伸手撈起因設有陣法而盛了無盡仙酒的玉壺,豬剛鬣酣暢淋漓地痛飲了起來。
矮幾對面,沒等來預想中的再戰一場,反倒親眼目睹自己曾經真心愛慕過的神如今落魄之后,竟是這般不要臉皮的模樣……
一時間,駭浪又是為他的怯懦五味雜陳,又是為他此時的境遇感到暢快。
冷冷將目光從這廝身上移開,如同甩掉自己那段糟心往事一般,她“唰”得轉過頭,揚起笑容走向清玨案前,雙眸明媚而真誠:“聽聞仙子要展示刀工,我可很是期待呢!”
清玨:“……”
目光帶著幾分審視地在駭浪臉頰上劃過,雙唇微張,她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豬剛鬣被貶之時,她因要管理御膳房而并未去靈霄寶殿湊熱鬧,直到大會散去后才從其他神仙口中聽聞了清清反手舉報天蓬將其暴打一頓,還改掉了天蓬為她取的“清清”二字,轉而以御賜的“駭浪”為名之事。
但無論轉述此事的好友是如何嘖嘖稱奇地感慨這如同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未曾親眼所見,清玨還是不敢相信好友口中那清醒強大的駭浪,會是她以前見過的那個為了天蓬而癡纏不休的清清。
——要不是知道她近來沒下過凡接觸凡人,自己都要懷疑她和云華仙子一樣是換過心了!
畢竟前不久,這蠢神還先是咋咋呼呼跑到御膳房指責自己怎能賣給她豬肉,又反抗都不敢反抗地就被天蓬一把拉走了。
拎不清又怯懦,和“清醒”“強大”兩個詞著實扯不上關系。
而此刻駭浪就在她面前站著,眉宇清明,目光澄澈,神情爽朗,身姿挺拔,手中持鈀,剛剛不僅很是颯爽地震懾住了豬剛鬣,還條理清晰地反駁了他口中關于“人也同類相食,所以自己不該對他吃豬肉大驚小怪”的論調……
確實,和舊年自己怎么勸也勸不明白,怎么譏諷也不肯回頭的清清相比,當真是截然相反了啊。
好,如此,就好……
心頭浮起一絲感慨與悵然,五味雜陳之下,清玨微微垂眸,避開駭浪明媚又期待的眼神,掩去了自己不禁流露出欣慰之色的神情。
為了打消其他神仙接近她插手御膳房事務的野心,她一向在天庭以鐵面無私形象示神,可絕不能跟傻小伙子似的,總是情緒外露。
若非幾千年前與初成神識時的清清有幾分舊情,以她的穩重,才不會如此呢。
飛快且輕微地扇了兩下睫羽,將所有情緒克制在心底,再次抬眸后,清玨重新變回了天庭神仙們熟悉的鐵腕女神。
瞥了一眼還睜著大眼睛期待不已等自己回應的駭浪,她臉色驕矜,揚起下巴問:“才多久不見,你竟然變成這樣了?”
“這番話有理有據,不會是你自己想的吧?”
最后一句話從口中溜出后,清玨才詫然反應過來——自己又在如這幾千年里一般,忍不住對駭浪語出嘲諷。
可說出去的話就猶如潑出去的水,她也不好意思放下身段與駭浪致歉,便只能隱藏著心底的歉意與緊張,板起臉等待對方的反應。
清清面對她時都會忍不住發脾氣,那敢于在靈霄寶殿當堂揍天蓬的駭浪,恐怕更不會諒解她,甚至體會到她惡語背后的關切之心了。
想到這里,清玨心中微澀,卻仍是僵著臉,不肯先說軟話。
誰知,這一次,現實大大違背了她的預想。
只見駭浪聽了她堪稱質疑的話,臉上笑容登時綻得更開,大力點點頭,不以為恥反義為榮道:“還是你了解我!這種話只靠我自己是想不到的,都是新朋友教得好!”
說罷,她一手拉一個,就將身后的一男一女拉到了清玨身前。
這一男一女,清玨是識得的,都是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選拔出來的新神。
因嫦娥仙子她們選拔出的許多新神出身凡俗,上天之前不曾修煉過,難以立即擺脫饑寒之苦,故而身為御膳房掌事女仙的清玨,曾親自前往他們暫居的仙宮運送飲食。
自然,也是奉了頂頭上司王母娘娘的暗命,暗中觀察和結好新神。
而被駭浪拉到她面前的這兩位新神——
女的么,因其多在修煉鮮少走出寢室與神交際,清玨只知她名為“廿六”,曾為凡間妖族豢養的人牲,當初武試的頭名,成神后矢志要斬妖除魔護衛人族;
男的清玨則熟多了,決心要滅絕凡間傳染病的公奶牛妖牛花,文試的頭名,因在考試大典中化為過雌性,所以即便成神后也很有對女子的同理心,不僅與他同一批的新女神們很待見他,就算是只和他見過幾面的自己,也欣賞到和他以“姐弟”相稱。
駭浪要是和他們學的,那就不奇怪了。
鮮少上靈霄寶殿參與前朝事務的清玨,當日雖沒有實時觀看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的試煉幻境,可多的是神仙將考生們的經歷錄制進了靈石之中,以待來日回看。
單單是她,就和錄了不同考場的好友們一起私下觀看了三五次。廿六和;ㄟ@一文一武兩位頭名的作為,他們更是翻來覆去看了許多次。
廿六的初心不改、大義滅親,不知引得多少神仙敬佩不已又熱血沸騰;;ǖ那逍血毩、自我犧牲,亦讓人嘆為觀止又心潮澎湃。
若非如此,她身為堂堂王母心腹、御膳房掌事女仙,也不會默許修為低下、初入天庭的;ń咏约毫恕
而以他們的心計和品性,清玨相信,他們是能引導駭浪脫胎換骨,忘記豬剛鬣,懂得是非道理的神仙。
駭浪能和這樣的神仙交朋友,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看著手牽手站在自己矮幾之前的三神,她眸中閃過一絲欣慰笑意,站起身含笑和;ā⒇チ眩骸拔揖椭浪澈蟊赜懈呷酥更c!;ǖ艿埽チ勺樱窈笏齽跓┠銈兊牡胤脚率嵌嗔巳チ耍銈兇笕擞写罅,可不要嫌煩!
“要是她哪里做的不對,盡管來找我,我幫你們教訓她!”
待兩位新神落落大方地表示“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本就是應有之義”后,清玨轉頭面向駭浪,又忍不住提點她:“有這樣聰慧懂事的朋友,也算是你的運道,你可要珍惜!
“別光顧著自己,人家的事,你身為朋友也要上心!”
說教完,她看也不看不服氣撅起嘴想要反駁自己的駭浪,身子從案后轉出,翻手化出兩把菜刀握在雙手中,徑自向庭院中央走去:“走吧,不是要看我殺豬?給你朋友個面子,讓你蹭他們的光站在近處看。”
走近那被架起的小乳豬后,清玨腳下頓了頓,卻沒有轉頭,語氣更故作漫不經心了起來:“你要是不敢可別過來,我可不想一邊聽豬叫,一邊還得聽你哭!”
她話說得刻薄,可再刻薄的話幾千年里駭浪也早聽習慣了,何況有算計自己的豬剛鬣和冷眼旁觀的其他神仙們襯托,嘴硬心軟的清玨已是對她很好很好的神仙了。
是以她也放棄了企圖辯解自己也對朋友很好的話,臉上笑意不減,跟在清玨后的步調也依舊輕快:“我才不會怕呢!你別老想著我啦,好好切你的肉!”
“我可是和我朋友打過包票,說你的刀功很好的!你可別讓他們失望,那就是丟了我的臉了!”
被駭浪這樣說,本只打算為羞辱豬剛鬣而草草切幾塊豬肉的清玨不禁認真起來,收起菜刀,拿出專用的殺豬刀,按住目光驚恐的小豬崽,舉起又長又大的刀就朝豬頸處插了下去。
手起刀落間,鋒銳刀尖勢如破竹,順著喉嚨就輕輕松松破開了小豬崽心口,而后沒有腥氣反倒鮮甜無比的靈血便噴涌而出,飛濺上了雪亮刀刃。
隨著清玨手腕一翻,靈血就在刀刃牽引下匯聚成一股紅泉,連逸散的香氣也被無形仙氣一并包裹住,飄向了早被小仙娥們打開的壇中。大抵稍后,就會被制成能夠食用的膏狀豬血菜肴了。
極快極優雅地放完了豬血,清玨手下還沒停。
她手里大刀、小刀輪番上陣,又是未傷分毫地將各種內臟挑飛,讓盛著盤子等待的小仙娥們將其送去加工,又是“唰唰唰”剔骨、切肉忙個不停。
不過工序雖繁多,清玨卻是有條不紊,按著自己幾千年來的工作流程進行下去。分明是在殺豬,可看她的動作,卻是如行云流水一般從容瀟灑。
直至案板上終于只剩一大坨生豬肉時,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再次拿出兩把菜刀。
刀光刀影間,碩大的肉山逐漸被消解成了肉片,一片又一片輕薄幾近透明的。
靈豬血鮮甜而不泛腥氣,靈豬肉則粉嫩而不染臟污。
這在凡間叫人見之生惡的殺豬場景,到了天庭,卻成了一樁使神仙們賞心悅目的樂事。
縱然其他神仙不像廿六那般有意學習清玨的刀功,面對此情此景,也不由緩緩放下酒盞、暫停談笑,投去目光專注欣賞起她堪稱藝術的一舉一動。
只見粉白色肉片在雪亮刀刃上翩然翻飛,似飛花飄飄渺渺,如清雪晶晶瑩瑩,“颯颯”自空中落下后,就整齊鋪陳在一旁仙娥們的手中玉盤上。
玉色映雪光,靜潤襯生鮮,看得在座眾神目眩神迷又口齒生津。
——這靈豬肉,便是生吃,也定然是入口即化、鮮甜細嫩的妙物!
若說此時此刻這庭院之中還有哪個神仙不為這靈豬肉而傾倒,那應該,就唯有仍坐在座位上,舉杯獨飲的豬剛鬣了。
冰冷眼神從圍成一圈的神仙群中移開,他拿起酒壺,就往口中灌了下去。
可滿腔憤恨羞惱卻不是幾口酒水就能輕易澆滅的,甚至還有火上澆油愈演愈烈的趨勢。
又大口吞咽了幾口,豬剛鬣目光漸漸渾濁,也不再執著于灌自己酒了,目光開始游移不定地掃視向面前的世界。
直至,他捕捉到了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已知,《西游記》里天蓬醉酒后調戲了嫦娥(還是從瑤池一路跑到廣寒宮的那種)。那么大家猜猜,豬剛鬣現在喝醉了是要……
第211章
有些恍惚地環視一圈,豬剛鬣才迷迷糊糊想起來——就在他一口又一口給自己灌酒之時,清玨惹人厭煩的殺豬表演已然落幕。
烤好的豬肉早已被仙娥們分送到了各個神官面前的案幾上,庭院中央擺放的灶臺等物也被清理干凈,將廣闊的地面空了出來。
此時,正有一隊仙娥踏著再次響起的舞樂之聲,在庭院中獻舞。
只見她們一個個面容姣好清麗,身形婀娜多姿,頭戴各色珠翠釵簪,身穿一襲籠紗彩裙,肩披一條如云長緞。
轉身回眸之時眼波流轉,抬手擲袖之間暗香浮動,裙擺飛旋之下如花初綻。
豬剛鬣執起酒壺的動作停下,左手按在大腿上,緩緩前傾身子,將右肘杵在了面前矮幾上。
會在御膳房聽清玨差遣,在這私下小宴對自己這個即將被貶下凡去的罪神獻舞的仙娥,必定不是什么法力高強或出身高貴的存在——
法力高強者縱然歌舞,也是如九天玄女那般自己興起一舞,舞步隨意不成形,絕不會像眼前舞蹈這般能看出編排痕跡;
出身高貴者就算獻舞,也是像天庭公主們那般在重要場合對高位者展示,多半都是在靈霄寶殿或瑤池,為玉帝或王母恭賀而舞。
所以豬剛鬣篤定,自己面前的這些小仙娥,大概只是天庭神仙們為了有人代勞伺候人的活計,而隨意將什么頑石、凡獸點化而來的。
也必定,修為底下,也無甚靠山。
目光定定注視著正被諸仙娥讓在最前,輕盈揮舞著長緞獨舞的粉裙仙娥,他瞇起了雙眼。
——長緞,多熟悉啊啊。
就是用這么個玩意兒,清清將他打落神壇,讓他在靈霄寶殿從面子到里子全都丟盡了。
眼神愈發陰沉,豬剛鬣緊緊盯著粉裙仙娥,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轉身回眸之時的眼波流轉,好似每每他故意貼近,清清驚慌之下撞入他懷中時,那雙含羞帶怯的纏綿目光;
抬手擲袖之間的暗香浮動,好似每每他領軍歸來,清清欣喜期待奔赴迎接他時,那陣撲面而來的沁涼水汽;
裙擺飛旋之下的如花初綻,好似每每他惆悵感懷,清清溫柔寬慰開導逗笑他時,那道圍繞著他的嬌小身影……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如同走馬燈一般將自己和清清的曖昧記憶重演。
豬剛鬣神情恍惚,覺得自己或許是醉了。
可就在他晃了晃腦袋,再看向那領舞的粉裙仙娥之時,又不禁慢慢攥緊了拳頭——
轉身回眸之時的眼波流轉,忽而化作駭浪當眾舉報自己后,寧可兩敗俱傷也要拉自己下水的決然眼神;
抬手擲袖之間的暗香浮動,忽而化作駭浪開始反擊自己后,一次次不留情面擊上自己面門的化緞水波;
裙擺飛旋之下的如花初綻,忽而化作駭浪舉鈀煽了自己后,伴隨著自己慘叫聲驟然飛濺出的點點血紅……
以殘余仙力勉強化出的人形倏忽一顫,豬剛鬣逐漸沉溺于舊日柔情的神思瞬間清醒。
動了下身子,將戰栗時不受控制變回了原形的豬尾巴掩藏在長長衣擺下,他目光釘在粉裙仙娥臉上,沉默著下定了某個決心。
——變成駭浪的清清自己是惹不起了,但一個法力低、沒后臺的小仙娥,自己難道還拿捏不了?
就算自己欺辱了她,她又哪里來的能力反抗,又哪里會有神仙為她做主?!
就算她是清玨喚來獻舞的,以清玨那小娘皮連還是堂堂天蓬元帥的自己都看不上的目中無人,難道會為了她一個小仙娥叫停宴會和自己扯皮,掃了在場這么多神仙的興致?!
心中篤定對面仙娥必定掀不起什么風浪,又縝密地想好了稍后的行動,豬剛鬣視線遲鈍地隨著粉裙仙娥移動,目光卻是以旁人難以察覺的速度渙散了下去。
再吞了一口酒,他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就算有人要拿自己的錯處,也大可推脫自己這是吃醉了酒的無心之舉罷了。
如是等待了不久,當庭院中換了一支更為歡快的舞曲,粉裙仙娥和著旋律旋轉到離自己不遠的距離后,豬剛鬣神色癡醉,向前方拂過的長鍛一端伸出了手。
不顧粉裙仙娥的倉惶驚呼,他手上使勁往回一拽,大著舌頭笑瞇瞇說:“美人,來、來陪我——”
“吼——”
伸出的手驟然間傳來一陣劇痛,豬剛鬣疼得翻身倒地,躺在被自己砸裂成兩半的矮幾間,抱著被打回原形的豬蹄,熟練地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凄厲豬叫。
而在矮幾旁,是一對徐徐下落的身影。
身穿淡紫色紗裙的神女左手接住了極速飛回掌心的九齒釘鈀,右手則牢牢攬住了差點兒就被拽進豬剛鬣懷中的粉裙仙娥。
駭浪微微側臉垂眸,目光落在懷中粉裙仙娥臉上,就見她驚魂未定之下瞳孔驟縮,臉頰蒼白,連自己攬住她肩頭的手都能感受到那冰冷肌膚的戰栗不止。
攬著她站定到庭院一側,駭浪右手化出一圈水波圍在了兩人周身。
扶住粉裙仙娥,她壓低了聲音,放緩了語速,學著;ò矒岵∪藭r那能夠撫慰人心的笑容,含笑征求對方的允許:“我會把事情解決了,讓你不必遭受任何報復和非議,不用擔心!
“先躲在圈子里等我一會兒,好嗎?”
溫熱水汽熏暖了粉裙仙娥冰冷的肌膚,深藍水色與汩汩波聲,也將神仙們循聲而來的探究目光和詫異言語統統隔絕在了這方世界之外。
在這極致寧靜安詳的水波之內,嚇壞了的粉裙仙娥萬玖玖怔怔抬眸,看向護住了自己的仙子。
延遲的惶恐與委屈瞬息間成倍翻涌而上,萬玖玖心頭發酸,眼圈泛紅。
她才被點化不久,連御膳房都未出去過,什么大場面也都沒經歷過。若非勤加練舞得了清玨仙子的青眼,便是這次當眾獻舞的機會,也落不到她頭上。
所以被這次宴會的主人豬剛鬣前鋒抓住長緞時,萬玖玖不敢反抗不止是因修為低下抵抗不過,更因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地位,是絕不可能讓清玨仙子為自己出頭的。
畢竟自己人微言輕,是這天庭里最無人在意的小仙娥。就連唯一區別于其他仙娥的名字,也不過只是上面神仙按“第一萬零九十九個仙娥”的排次,隨意取的諧音罷了。
而豬剛鬣前鋒,可是連位高權重的清玨仙子都要親自為其籌備歡送會,還要親手執刀為其表演殺豬的存在。
這等神仙,卑微如她往常連聽都沒聽過,定是傳說中厲害到所有神仙都對他諱莫如深,怕念了他的名字就會被其發覺的洪荒大能。
這般天壤之別的對比之下,萬玖玖不僅不敢反抗,更怕自己驚慌之下腳步踉蹌失了美感,惹怒了豬剛鬣前鋒,到時候還要連累提拔了自己的清玨仙子受其訓斥。
而在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到豬剛鬣前鋒右手被砸,自己又被砸了他手的仙子攬住之后,萬玖玖心中更是萬念俱灰——這下子,一定狠狠得罪了豬剛鬣前鋒了!
再到此時,聽著仙子輕聲細語的安慰,對上她關懷溫柔的目光,察覺到她打算替自己扛下此事的義氣……
魂不守舍的萬玖玖終于回過神來,一把握緊了紫裙仙子的袖角,死死拽著不敢松手,目光滿是焦急與懇切:“仙子,你別去!豬剛鬣前鋒很厲害的,你不要為了我得罪他!”
“此時皆因我而起,讓我去!我去求他,給他磕頭,給他為奴為婢、當牛做馬!”
悲傷和恐慌之色在稚嫩的一張臉上輪流出現,到了最后,終于定在了堅毅的神情上。
縱然上下牙齒還在打顫,萬玖玖仍舊對紫裙仙子擠出了一個微笑,故作輕松道:“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定然不會與我一個小小仙娥計較的!”
駭浪被這粉裙小仙娥抓住衣袖時,還以為對方是害怕不敢離開自己?蓻]想到,就在她正暗自在腦海里飛快搜尋牛花安撫病人的話術之時,卻聽到了小仙娥這樣一番話。
腦?瞻琢艘粍x,爾后,她的臉上,便出現了難以言表的動容之色。
——這小仙娥,和曾經是清清的自己,是多么相似,又多么不同。
相似,是在被人為圈起的狹窄視野里,她們都將曾經的天蓬、如今的豬剛鬣當做了無比威風的厲害神仙,而看不出他一戳就破的脆弱本質,更將自己放在了無比卑微的位置上仰望著他。
不同的則是,自己不僅心甘情愿沉溺于天蓬的哄騙,忘記了自己身為天河之靈、水族表率的責任,還會頭腦發昏地對其他神仙宣泄自己的怒氣。
而這小仙娥,卻主動要將一切攬到她自己身上,縱使明知可能大難臨頭,也不愿牽連旁人。
靜靜注視著粉裙小仙娥,駭浪微笑道:“你是個好孩子!
“不過,”她頓了頓,攔住了聞言就想走出水波去給豬剛鬣請罪的小仙娥,語氣輕松,“豬剛鬣不是什么厲害神仙,我能砸了他的手,就能剁了他的腦袋。”
“你也不要怕得罪他,更不需要求他。整件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起了色心,你沒做錯任何事!
見小仙娥眼角泛起了隱隱淚花,駭浪輕輕一嘆,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來吧,我們都不躲著!
“是非分明,咱們就明明白白和豬剛鬣論個清楚。”
說罷,她揮散周圍的水波,牽起小仙娥的手就走向了已經被其他神仙扶起的豬剛鬣。
她原是想將這小姑娘保護起來,不叫她受人非議的。但此時看來,倒不如讓她親眼看看,她以為不能得罪的豬剛鬣,有多么不堪一擊。
駭浪相信,能夠勇敢到想要獨自抗下此事的粉裙仙娥,比起被保護,此時或許會更需要也更想要的,是如自己一般,迸發出強大自身的決心與信心。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清醒獨立又善良講理的女孩子們真的很美好。
本來只是想通過阻止豬剛鬣調戲小仙娥之事,來展現駭浪的蛻變,體現她逐漸學會無私的人物弧線的。但寫著寫著,就擴展了——
都要“害”小仙娥被調戲了,總不能委屈人家到連個名字都不給人家取吧?都取了這能體現身份地位的名字了,再加點背景讓萬玖玖也有自己的人物背景,而不是當體現駭浪成長的工具人不好嗎?都要讓萬玖玖有自己的人物背景了,那再讓她和駭浪攜手成長不好嗎?
于是本來只想一筆帶過的被調戲的小仙娥,就有了現在這些為她而寫的筆墨的萬玖玖。
雖然在計劃之外,但寫得好開心!這本我每次寫的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在塑造美好女性和姐妹情誼的時候,感覺心里暖暖的。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也一定存在這樣的美好~
第212章
在萬玖玖被今日宴會的主角豬剛鬣前鋒拉扯之時,從未經歷過這等荒唐事的小仙娥們就都亂了陣腳。
撥弄著琵琶的小仙娥素來與萬玖玖交好,見此場景倏然一驚,指尖無意識發力之下,弦斷聲裂,宛若冰破刀鳴的刺耳之聲即刻攪亂了整首樂曲。
伴舞的仙娥們先是失了領舞,緊接著又被不成型的曲調亂了節奏,腳下舞步頓時也紛雜起來,三三兩兩碰撞到一處,亂糟糟地再不復方才井然有序的陣型。
身為這場歡送宴的真正主人,為防有神攪局,清玨時刻關注著庭院里各處的動靜,自然也是第一時間發覺了這場變故。
只是在她正要出手制止豬剛鬣之時,就見本與新朋友;ā⒇チ谝惶幍鸟斃艘扬w身而出,朝著豬剛鬣就擲出了手中九齒釘鈀。
見此,清玨仍舊站起了身子,不過本要走向豬剛鬣的腳步卻變換了方向。
唇邊勾笑,她以不緊不慢的悠閑步調,從朝向庭院中間主座轉向了側面的空地。
——聽說駭浪在靈霄寶殿把豬剛鬣揍得血濺當場,她可得走遠點兒,別被濺一身豬血。
而轉身之時,清玨也對侍候在旁的小神官使了個眼色,命其護著其余獻舞、奏樂的小仙娥們先行離開。
——看她們一個個被嚇得,眼角含淚,小臉煞白,身子瑟縮,還是立即下場躲過之后的血腥場景為好。
待庭院中央的小仙娥們悄然離去,駭浪也正好與萬玖玖商量完畢,朝著被其他神仙們扶起坐下的豬剛鬣走了過來。
一紫一粉兩道身影手牽著手,穿過兩側筵席相攜而來,拂開纖云冷霧,身后還皆搖曳著隨風而動的長緞。
若是尋常時刻遠遠望去,絕對是相映成輝的勝景。
可此時走在前面的紫裙仙子手持九齒釘鈀,目光殺氣騰騰。被她牽起手跟在她身后的粉裙仙娥,亦臉色凝重,步伐堅毅。
遠遠一看,比起裊裊身姿、姣姣花容,二人無形中散發的肅殺氣場,倒是更攝人心魄。
也因此,方才還歡聲笑語不斷、觥籌交錯難歇的喧騰庭院中,氛圍瞬間冷凝了下來。
有幾位真正埋頭吃酒吃得醉醺醺的神仙,全然沒注意到發生了何事,恍惚察覺宴會靜了下來,還疑惑不解地抬眼環視四周看了看。直至艱難分辨出走過矮幾前的駭浪仙子神情含怒,才遲鈍又迷茫地放下了手中酒壺。
有那來赴宴卻意在別處的神仙們,則一早就將全部精力放在了豬剛鬣和駭浪兩神身上。一見豬剛鬣竟昏了頭在此時調戲仙娥,而駭浪還絲毫不給他留情面地再次出手,立時就各自有了反應。
九天殺童大將等幾個曾隨豬剛鬣統領天庭水兵的武神,對他終究還感念著幾分舊年的提攜之恩,開宴時見他被清玨擠兌就頗為不忍,只是礙于清玨的地位和豬剛鬣的境況,到底是強忍了下來。
可此時豬剛鬣都被駭浪一釘鈀砸到了地上,手還被砸成了又紅又腫的豬蹄,他們頓時就坐不住了,紛紛上前扶起豬剛鬣,還為他敷上了本是打算私下塞給他的療傷神藥。
現下見駭浪又氣勢洶洶而來,九天殺童大將閃身擋在豬剛鬣面前,張開雙臂牢牢將其護在了身后。
自知還有天蓬元帥神位庇護的豬剛鬣都斗不過駭浪,自己法力遠低于他,怕更非駭浪一合之敵,故而九天殺童大將也不敢硬抗,放下了身段企圖只用言語攔住她。
平常冷肅的臉上浮現愁苦之色,他含著幾分哀求之意,低聲和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仙子商量道:“清——駭浪仙子,大家今日都為赴宴而來,何必把事情鬧大讓在座眾神掃興?”
“您已經制止了元——前鋒,還把他手都打出原形了,就放他一馬吧!”
語氣溫和乃至謙卑地懇求著駭浪,九天殺童大將心中的羞惱之情卻是翻涌不止。
曾幾何時,為了讓他幫忙多在元帥面前美言,為了打探元帥近來是否有交好的神女或喜愛之物,都是鐘情于元帥的清清仙子好聲好氣來懇求他的。
今日這由他反過來懇求對方的事,當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想著自己和元帥只因一時落魄就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悲慘境況,九天殺童大將默默咬了咬牙根,再轉向駭浪身后那小仙娥的臉,也不由地陰沉了下去。
冷冽目光從上自下又自下而上,漫不經心地打量了粉裙小仙娥一圈,將對方嚇得煞白的臉色、眼角含淚的雙眸、婀娜多姿的身材和其身后被元帥硬生生拽裂了的長緞看在眼中,他臉上浮起了一絲冷笑。
揚起下巴,九天殺童大將負手而立,睥睨著萬玖玖,語氣看似溫和實則充斥著威脅之意:“今日的事,就到此為止,對大家才是最好的!
“以你的姿色和身段,若不是你用緞子拂過前鋒在先,又暗送秋波、搔首弄姿在后,若不是前鋒吃醉了酒,怎么也不會被你勾引上。”
“前鋒已因你平白受了一釘鈀,你要是再倒打一耙……呵,”他嗤笑一聲,居高臨下斜睨萬玖玖的目光中,透著明晃晃的殺意,“那可就是不識好歹了!”
被他這么一威脅,心中本就滿是畏懼的萬玖玖登時身子一顫,簡直要被他冷漠狠毒的眼神壓得癱軟在地。
但她被扶住了。
混合著各種果香的清甜之氣從背后涌來,一只溫暖的寬厚手掌輕柔貼上后背,撐住了萬玖玖險些倒下的身子。
她似有所覺地轉頭,果然,是提拔了她成為領舞,又開了這次歡送宴的清玨仙子。
就見清玨仙子待她自己站定,含笑拍了拍她的肩后,才昂首挺胸,邊闊步向前走去,邊揚聲說:“將軍這話可就說錯了,今日這宴是為什么開,大家又都是為什么來,咱們都是心知肚明。”
“駭浪仙子要是重演當日靈霄寶殿上的盛況,依我看啊,大家恐怕不僅不覺得掃興,還會興致勃勃大聲交好呢!”
越過駭浪,目光掃過九天殺童大將難掩陰沉之色的神情,爾后下落至坐回了主位的豬剛鬣身上,清玨似笑非笑:“起碼我這個沒福氣看現場,只能一遍又一遍重播靈石里錄像的小神,可是很期待能再看看豬剛鬣的英姿呢。”
說著,她抬手將臉頰發絲別在耳后,再順手從發髻上抽出一根金釵,“哐當”一聲丟在豬剛鬣面前。
這金釵只是她為了搭配今日這身金裙才戴上的,僅以凡俗手藝所制,不含一絲一毫仙力。此時被她丟到靈玉鋪就的堅硬地面,脆響一聲后就被砸落了釵頭幾顆珍珠。
圓潤的珍珠順著力道滾到了豬剛鬣腳邊,分明帶不去一點兒傷害,卻也看得豬剛鬣莫名臉皮一抽。
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學著九天殺童大將方才的樣子,居高臨下地斜睨著豬剛鬣,清玨笑吟吟說:“哎呀,一想到今后在天庭看不到你了,小神我可就很是遺憾呢!
“你因罪被抄沒了所有身家,到了下界總是要用錢的。這樣吧,今日要是能看你和駭浪仙子再打一場,讓我解了心頭之憾,這金釵就賞你啦!
她看著笑意盈盈,說出的話卻無比陰陽怪氣,莫說豬剛鬣,就是九天殺童大將都受不了。
恨恨一咬牙,九天殺童大將還是挺身而出,為落魄老上司與清玨這個王母心腹周旋了起來:“仙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前鋒已經被駭浪砸了手,您又何必再咄咄逼人呢?”
“此事都是那個小仙娥蓄意勾引在先,前鋒不過是醉酒之下一時糊涂而已!”
“哈!可笑!”駭浪上前一步,和清玨并列,提起九齒釘鈀重重砸在地上,對著不禁流露出驚恐之色的九天殺童大將道,“你自己不覺得你的言行前后矛盾嘛?!”
“說著要清玨得饒人處且饒人,可你卻對人家小仙娥仗勢欺人、威逼利誘,好大的臉吶!”
“還有!”她收起九齒釘鈀插在鬢間,又反手舉起自己的長緞,冷笑道,“你要是怕我拿釘鈀砸死了豬剛鬣,那我用長緞揍他也可。
“反正如你所說,拿緞子拂他,可是在‘勾引’他呢!”
重重念出“勾引”二字后,盯著面色難堪的九天殺童大將,駭浪冷笑中譏諷之意更甚:“我揍他你不讓,‘勾引’他你總沒理由攔著了吧?!”
“你!”九天殺童大將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隨口說的指責,就被駭浪這般揪住上綱上線,羞惱之余更恨那獻舞仙娥為何要拿長緞而舞。
但凡她拿的是個什么扇子、鮮花,自己都不至于被堵得啞口無言!
恨恨瞪了被清玨和駭浪雙雙護在身后的粉裙仙娥一眼,他深吸一口氣,咬著后槽牙低頭認錯:“是我一時失言,仙子不要和我計較。可您想想,此前幾千年,天庭那么多貌美仙子,前鋒就只看上了您,可見眼光之高!
“這小仙娥要不是趁著前鋒醉酒蓄意勾引,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被九天殺童大將翻來覆去推諉責任倒打一耙還牽扯上自己的話惡心得不行,駭浪臉上笑意瞬間消失,冷冷盯著這個以往在自己面前拿腔作調的天蓬心腹,冷冷反問:“照你這么說,我被他看上,還是我的榮幸了?”
“我告訴你,和他扯上關系,別說我了,就是對一個仙娥,都是一樁恨事!”
“不錯!”聽著那神將一而再再而三地將污水潑到自己頭上,而駭浪和清玨仙子卻都為自己出頭,萬玖玖也不愿再躲避在她們身后,當個縮頭烏龜了。
作者有話要說:
駭浪:誓當三界第一反PUA之神!
第213章
因為極度的恐懼與委屈,在那個將軍把一切扣在自己頭上,冤枉自己蓄意勾引豬剛鬣前鋒時,萬玖玖的眼眶里就不知不覺盈滿了淚水,眼前的世界也幾乎都已模糊不清。
幸好,隨后,險些要癱軟在地的她就被清玨仙子扶住了。
緊接著,這位她本以為絕不會得罪豬剛鬣前鋒保護自己的御膳房掌事,又將她護持在了身后,反駁了那將軍的話,還扔出金釵羞辱豬剛鬣前鋒為自己出氣。
駭浪仙子也在自己百口莫辯之時,將那將軍污蔑自己的話都反駁了回去,盡管對方想要挑撥離間,也仍舊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這一刻,萬玖玖忽然覺得,自己什么都不必怕了。
有這么多厲害的仙子為自己說話,即便自己今日真被打得魂飛魄散,此生也值了。
而且,就算自己法力低微,就算自己哪怕自爆而亡也無法傷及那些將軍、前鋒分毫……
可憑什么自己就要因此被他們仗勢欺人,還要被反過來污蔑,受他們凌辱?!
恨意與不忿如海浪一般浩浩湯湯翻涌在心頭,壓過了恐懼與委屈,撐起了萬玖玖低垂的頭顱。
視線越過身前兩位女神的肩膀,看向了方才仗著人高馬大俯視自己的九天殺童大將,她眼中的淚平靜止住了。
天庭有這樣不講理的神仙,自己今日低頭一次,難道以后就不會再被為難?
既然左右躲不過,為什么不為自己爭一口氣呢?
大不了就是魂飛魄散嘛,被點化成仙一遭,總不能天天伏微做小。
要是今日能轟轟烈烈一次,讓天庭眾神知道即便是自己這樣的小仙也不甘被人肆意欺凌,倒也算不負此生。
抬手抹去掛在下巴上欲墜未墜的淚,萬玖玖注視著那不講道理的將軍,淡淡笑了。
張開口,她以此前從不敢發出的響亮聲音,一字一字認真地說:“駭浪仙子說的沒錯,我沒有勾引他。”
“被他看上,對我也不是什么幸事!”
接著,萬玖玖舉起手中斷裂的長緞,搶在九天殺童大將呵斥之前,朗聲道:“我所有的動作,都是按著早已編排好的舞蹈做的。我的身形,也是被點化之時形成的。我甩出長緞之時,更是注意了距離,若非他身體前傾還往前伸手,長緞碰都碰不到他。”
“所以,將軍說我對他暗送秋波、搔首弄姿,還拿長緞勾引他,根本是無稽之談!”
“如果將軍不信……”她伸手向庭院一側指去,指尖所指方向赫然是一顆被擺放在了燭臺上的靈石,靈石無光卻在陣法運轉之下隱隱流轉起了仙力,“為了以后紀念這次歡送宴,御膳房特意在四周都放上了刻過錄制陣法的靈石,大家一看便知!”
“這次獻舞前我們的幾次練習,御膳房也均用靈石錄制了下來。將軍大可放在一起看,看看我有哪里不是按編排好的動作跳的!”
鏗鏘有力地說完所有證明,萬玖玖心頭暢快,臉上揚起了“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反正我已經看淡生死”的輕松笑容。
在對面那將軍目眥欲裂的神情下,她梗著脖子不避不讓,還從袖中掏出了錄制過練舞之時的靈石舉在空中,等著對方來拿。
看著忽然就不怕自己,還有了膽量來和自己作對的粉裙仙娥,九天殺童大將目眥欲裂。
他是不愿得罪背景深厚的清玨和武藝高強的駭浪,可卻不代表,他就能容忍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小仙娥,這般挑釁自己!
眸中厲色一閃而過,他抬手就要化出武器來教訓這粉裙仙娥,讓她知道何謂正神與被點化小仙的天壤之別!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聽起來憨厚老實的聲音從一側慢悠悠傳來——“小仙娥啊,你這可就錯了!
和清玨、駭浪辯駁了半天,終于聽到了一句偏向于己方的話,九天殺童大將嘴角微翹,停下了動作,等著那似乎是自己同盟的黑袍男神仙走近幫自己好好說幾句話。
但叫他失望了,出聲的人是牛花,而;ń^不會是他的同盟——
從情誼上來講,在好友駭浪、清玨和陌生人九天殺童大將、豬剛鬣之間,;ū厝幌蛑皟晌;
從道理上來講,在路見不平、庇護弱小的駭浪、清玨,和以醉酒為借口調戲他人還反咬一口的九天殺童大將、豬剛鬣之間,牛花也絕不會偏幫后兩位。
所以在說出那一句“指責”之后,還不等萬玖玖質問,他就自己接著說:“你為什么要費盡心思證明自己沒有勾引豬剛鬣?提出你蓄意勾引的分明是九天殺童大將,要拿出證據,也該是他來拿啊!”
“就算是糾察靈官們要告發神仙罪行,也得在靈霄寶殿呈上確鑿證據。否則空口無憑就可指責旁人,那今后這天庭眾神,豈不是看誰不順眼,就皆可無憑無據地污蔑人家?”
幾句話的工夫,;ㄒ呀洀淖约旱陌笌缀蟛饺肓藢χ烹p方之間,見清玨和駭浪適時讓開叫自己能夠直面她們身后的小仙娥,他淡淡一笑,對著懵了的小仙娥調侃道:“所以說啊,你真是大錯特錯!
“這‘誰質疑誰舉證’的規矩絕不可破,你此時該做的應當是要求九天殺童大將拿出證據,不然可就要帶壞咱們天庭的風氣了!”
“啊?啊!啊……是,是嗎?”被;ㄟ@急轉直下的幾句話說得一愣,萬玖玖恍惚點頭,懵懵懂懂地應下了,“多謝您指點,是我做錯了……”
適才這位神仙說自己做錯了之時,自己真是又氣憤又委屈,還以為又來了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污蔑自己的男神仙。
萬萬沒想到,同為男神仙,這位神仙卻這般講道理,還肯教自己該怎么做。
深以為然地將黑袍神仙的指點牢牢記在了心里,萬玖玖再次對上了九天殺童大將的狠厲目光,揚起下巴示意他拿出證據。
九天殺童大將:“……”
該死!
還以為來的是個幫手,誰能想到,竟是個男性敗類!
深感被背叛之下,他咬牙切齒地從嘴里擠出一聲“哼”,狠狠盯著牛花:“就算她沒蓄意勾引,可前鋒只是醉酒才行事不慎,這總是事實吧?!”
“你也是男性,剛才也吃了酒,總不會連醉酒誤事這等常識都不知曉吧?!”
“唔……這個嘛,哈哈,”見他搬出“醉酒誤事”這點找補,;ū韭唤浶牡哪樕纤查g眉開眼笑。
說到這個,本未來醫神可不就專業對口了嘛!
“‘醉酒誤事’確實是常識,可你一來得證明豬剛鬣確實是醉酒,而不是裝醉,二來得證明這‘誤事’之中包括了‘起色心’這一條。否則的話,將軍,你可沒法為他脫罪喲!
笑嘻嘻瞧了瞧看似渾渾噩噩坐在那里還沒醒酒的豬剛鬣,他很“好心”地給出建議:“吶,如果你想證明前者,這邊駭浪仙子可以幫忙哦~只要讓她砸個三鈀,豬剛鬣都還昏睡不醒,那相信在座各位都會相信他真的喝醉了!
“當然,考慮到剛剛她那一鈀可能已經把人打醒了,相信清玨仙子也不會吝嗇于再提供些仙酒,幫助他重回方才的狀態,對吧?”
在牛花側頭尋求肯定之時,駭浪掏出九齒釘鈀立在身側,清玨化出巨大酒甕舉在手中,爾后齊齊對九天殺童大將露出了“我很愿意幫他證明自己”的和善微笑。
“如果想證明后者,那也很簡單啊,”見兩位好友都默契助陣,;ㄐσ飧,反手化出一張寫滿字跡的仙錦之后,繼續出餿主意,“雖然我這里有上萬個凡俗生靈的實驗數據,能夠證明醉酒并不會導致色欲,反倒可能會致使男性疲軟起不來……”
“但凡俗生靈哪里能和堂堂豬剛鬣前鋒相比?!不妨咱們這就扒了他的褲子,灌下酒去,看看他能不能硬,多久能硬,能硬多久,又能有多硬!”
說著,他隨手將實驗數據往邊上一扔,全然不顧那仙錦落到了天庭數一數二的八卦神仙手中,就徑自走上前,搓著手打量豬剛鬣的下.身,口中還不是發出了“嘿嘿嘿”的奇怪笑聲。
“啊呀,前鋒,這可真是機緣巧合,給了你能為三界立一大功的機會!”
“這之前都沒機會觀察神仙這方面的神體狀況,瘡腫科的神官們可是愁死了。相信你如此德高望重,必定有心系天下的曠達胸懷。為了三界蒼生,也一定不介意當我們上清天醫院的第一位志愿者!”
三言兩語將此事捧上了關乎三界蒼生的高度,還給豬剛鬣扣上了一頂又一頂大帽子,牛花俯下身子,就要親自幫豬剛鬣進行當中展示。
“不!不可!”九天殺童大將被他那一句堪稱繞口令的“能不能硬,多久能硬,能硬多久,又能有多硬”繞得暈頭轉向,整個神呆立在原地琢磨了半天都沒琢磨明白,直至遲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用琢磨,才回過了神。
哪想到,一回過神,就發覺這長得老實憨厚的男神仙,竟雞賊地從旁邊繞過了自己,直奔元帥褲頭而去!
這下子,就算面對駭浪、清玨都還能保持理智的九天殺童大將瞬間慌了,手忙腳亂地沖過來,就要誓死守護元帥的貞潔(不是,劃掉)尊嚴!
他驚慌失措地擠入豬剛鬣和牛花之間,以半蹲的姿勢攔住;ǎ入p手緊緊抱住了背后的豬剛鬣,才開口訓斥這肆意妄為的新神:“大庭廣眾之下,怎可如此胡鬧?!”
“這怎么是胡鬧?!”他這么說,;ň透鼇韯帕。
經過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的幻境試煉,在嘴皮子這里,自己可沒怕過誰!
作者有話要說:
駭浪:可惡!時至今日,我還是沒能再揍豬剛鬣一頓!大家耍完嘴皮,我還有機會嘛?!
第214章
占據在道德高地上,牛花雙手叉腰,志得意滿,居高臨下地沖著九天殺童大將指指點點:“就這么點兒覺悟,難怪你混了這么多年還只是個將軍,而人家早就能當上元帥呢!”
“你在這里這么著急,你瞅瞅你背后,豬剛鬣他躲我了嗎?!我看他愿意配合得很!”
“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你就只知道想著那么點兒臉面,心里一點兒沒有三界蒼生,所以看不懂這背后的道理!”
“哼!”九天殺童大將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說得又氣惱又不服,也顧不上守護老上司了,直起腰,瞪大眼,也理直氣壯質問牛花,“你要當眾輕薄人,還好意思說這背后有什么道理?!”
這新神別的話他是辯無可辯,但扒人褲子這種事,怎么也和三界蒼生扯不上關系!
問心無愧地挺起胸膛,九天殺童大將等著聽這新神如何狡辯。
但牛花既然敢說,當然也不會怯戰。甚至,他巴不得能有個機會給天庭眾神們宣傳宣傳衛生安全知識呢。
“唰唰唰”變出三道仙錦,他向上一甩將其盡皆展開,以仙力使其保持在懸浮穩定的狀態,供在場所有神仙閱覽。
;ㄞD身面朝眾神,跨上一步,指著第一道仙錦,語氣沉痛悲戚:“這上面記錄了洪荒幾千年來大大小小各種傳染病,這些傳染病輕則使人渾身膿腫生瘡,重則害人性命,更不乏能將修煉之士害得魂飛魄散的。”
“天庭幾次傷亡慘重的戰役,就多是因有妖孽操控能夠大范圍傳染的病邪,害了當時出征的天兵天將們。要不是因此,幾千年來,上清天醫院各位神官們,也不會夜以繼日鉆研遏制傳染病之法。”
當在場眾神嘩然一片,紛紛凝目看去后,他又指向第二道仙錦,臉色凝重嚴肅:“根據神官們探尋發現,很多種害人匪淺的傳染病,都是因身體接觸而產生并傳播的,尤其是因色欲而起的接觸!
“盡管礙于天條不可耽于情愛,但不乏有駐守下界的天兵天將心生僥幸,為紓解欲望,在不含情誼的陌生關系下,與其他神仙乃至妖孽、凡俗生靈有了身體接觸。最后,引狼入室,將病邪帶進了營地。”
側眸看了看九天殺童大將不可置信又怒其不爭的表情,;ㄠ托σ宦,指尖轉向了第三張仙錦:“為了遏制、消滅這些傳染病,神官們奔走凡俗,采集了大量凡俗生靈的身體數據,已然解決了數種害慘凡俗生靈的病邪!
“然而,長居天庭的神仙大多清心寡欲不會有色欲,而得了傳染病的下界天兵天將,要么很快就魂飛魄散等不及采集數據,要么治好了就為臉面而翻臉不認人,不僅不愿配合檢查,還威脅神官們不許說出此事……”
長嘆一聲,他眉宇間盡是無奈,搖了搖頭,苦笑道:“時至今日,上清天醫院還未采集過一位還活著且有色欲的神仙的神體數據。也因此,對能傷害神仙們的傳染病,我們都還束手無策。”
目光掃視過在場眾神,牛花拱拱手,懇切道:“大家能成為天庭神仙,必定都是穎悟絕倫又心系蒼生的。還請諸位評評理,若豬剛鬣能為我們提供數據,這是不是一樁利三界利蒼生的大功?”
“我對他的建議,不僅能當眾證明他確實只是醉酒誤事而非有意鬧事的清白,又能讓他將功贖罪,減輕身上孽果,難道是在害他?”
聽他這樣說,下面的眾神無論是為了看樂子,還是當真心系三界,登時都紛紛出言附和:“是啊,這是一樁好事啊!
“你給他立功機會,絕對是在幫他。∫皇俏覀円幌蚯逍墓延黄鹕,我們都想來讓你采集數據了!
“可不是,殺童將軍吶,你快別攔著這位神官了。他這都是為了豬剛鬣好,你不要不懂事還胡鬧!”
“是啊殺童,快讓開,別耽誤了元帥的好事!”
九天殺童大將怎么樣沒想到,明明是要扒人褲子這等荒唐之事,經過這新神一番狡辯,竟成了對所有人都好的事。
甚至自己剛才訓斥他的“胡鬧”二字,還被其他神仙原封不動送還給了自己。
更氣人的是,就連原本和自己同一陣線的元帥心腹們,也紛紛意動,湊過來要把自己拉開……
在眾人“你怎么這么不懂事”的指責言語和目光之下,九天殺童大將著實是又氣又怒。
偏偏這時,得了眾神助陣的新神還得寸進尺,轉過身來對著他冷嘲熱諷,一句接著一句——
“我說的這么明白,將軍您應當聽懂了吧?”
“您還不讓開嗎?當神仙這么久,就算還是改不了心胸狹窄又見識淺薄的毛病,好歹能聽得進人話吧?”
眨巴著碩大牛眼,;ㄕZ氣殷切誠懇,但背對著眾神的表情則是陰陽怪氣,只為九天殺童大將專供。
抬手伸出兩指,輕輕敲上對方的心口,他含笑道:“您再不讓開,上對不起供養您的天下蒼生,是為不忠,下有負于錯過這次機緣還不知何時才能洗清一身罪孽的豬剛鬣,是為不義!
“您該不會,要做個不忠不義之徒吧?!”
“啊啊啊——”在面前新神裝模作樣的刺激之下,九天殺童大將從收到這場宴會邀請時就強壓下的怒氣,終于再也壓抑不住,狂躁迸發出來。
抬手化出一柄長劍,他沖著;ň痛倘ィ骸叭ツ銧敔數,我先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胡說八道的混賬!”
劍光劃過空中,清玨的心登時就提了起來——;ǖ艿茈m也有修為,可上天以來鉆研醫術,絕對打不過九天殺童大將的!
偏偏他們二人站在這么近的距離,自己就算要飛身相助,怕也根本來不及!
而在她身旁,駭浪瞧著勃然發怒的九天殺童大將,卻是從容不迫。
“!
又一道銀光閃過,刺向;ǖ拈L劍立刻就被打歪。
清玨再一眨眼,就見廿六手提長槍,站定在了牛花身前,以瘦小卻挺拔的身子將其護住。
由于廿六背對著自己,她只能看到對方飄搖蕩起的紅袍,聽到那句沉穩又堅定的——“想打架,找我”。
“找你?!”九天殺童大將一擊不成,理智微微回籠。
他眼神在面前兩個新神之間轉了轉,對比過二神氣勢后,冷笑道:“得罪我的是他,為何要找你?我不和你打!”
“躲在后面那家伙,你要還是個男人,就自己出來,別躲在女人身后!”
;勓,立刻縮了縮身子,將自己巨大的身形嚴絲合縫藏在了廿六背后,才伸著嗓子喊:“我才不和你打!我是文臣,講道理才是我該干的!我又不傻,憑什么要以弱對強,給你欺負我的機會?”
“你說不過我想打架是嗎?”他咧嘴一笑,眼中閃過嘲諷之色,將九天殺童大將的話還了回去,“呵,你要還是個武將,就也和武將打,別就知道找文臣!”
廿六也說:“沒錯,你來和我打!
“你要是覺得;ǖ米锪四悖悴乓蛩N覜]得罪你,你沒有打我的理由,那我給你——他說的每一句話,我不覺得有哪句說錯了。換了我,我也會這么說!
提起手中長槍,她對著九天殺童大將挑眉:“所以,你只管當做我也得罪過你好了!
“好好好,你們一個兩個,是都沒把我放在眼里啊!”這兩個新神肆無忌憚挑釁自己的態度,激得九天殺童大將怒發沖冠。
他手中光華閃爍,長劍換做了長槍,朝著廿六悍然刺去:“既然你要為他出頭,那就來戰吧!”
“今日就讓你們知道知道,什么叫槍打出頭鳥!”
九天殺童大將獰笑不止,廿六也是戰意高漲,提著槍就迎了上去。
牛花被駭浪手疾眼快扯了過去,連同清玨、萬玖玖一起躲到了一旁,給這兩位武將留出寬敞的空地。
她舉目望去,就見二神你來我往斗了數十個回合,卻是各有風采。
九天殺童大將自持法力高強,面對初入天庭的新神,不假思索地以力壓人。
他手中長槍攻勢狂野豪放,刺捅劈打之時好似雷霆萬鈞,以毀滅萬物的攝人威勢攪破云霧。槍尖劃過之處則電閃雷鳴,宛如編織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雷網,朝著廿六沉沉壓去。
廿六應當是自知自己修煉時間短,神位也比對方低,無法在法力上與其抗衡,故而果斷選擇走以柔克剛的路子。
她身姿輕靈穿梭在那氣息不詳的雷網縫隙之間,舞動著長槍使出變幻莫測的招式,時而如春風拂柳舉重若輕地挑開敵人長槍,時而在敵人變換招式的瞬間趁機刺出長槍打斷對方攻勢……
上百個回合下來,庭院中靈玉鋪就的地面早已被他們打得寸寸斷裂,裂成蛛網一般的地面成了此時最狼狽的存在。碎成渣滓的石粉也被槍風卷起,飄飄灑灑將潔白如雪的院子霍霍成了飛沙走石的荒野之地。
一陣飛沙吹過,牛花揉了揉眼,卻分辨不出自己雙眼酸痛,是因進了灰塵,還是看這打斗看得眼花繚亂所致。
九天殺童大將氣勢兇狠不可小覷,可廿六游刃有余的姿態又仿若還能再與這位老前輩過個千萬招,他武藝遠不及這二位,著實看不出最后會是誰勝誰負。
情不自禁地將疑惑喃喃說出,;ň吐牭缴砼蟼鱽砹艘痪涓锌灰训膰@息:“打到現在,廿六未必贏,但殺童是徹底輸了!
第215章
牛花愕然看去,就見清玨姐姐在自己身旁負手而立。
望著場中打斗了許久的廿六和九天殺童大將,她感慨道:“枉殺童比廿六多了幾千年修為,就算他心浮氣躁招式不成章法,這么多個回合下來,單憑一身仙力也該能以力破法,將廿六打落槍下的。”
“可直到現在,廿六面對他的攻勢,都還游刃有余。乃至還漸漸摸清了他的出招習慣,已經逐漸能料敵于先,搶先打斷他的出槍而后反擊了……”
喟嘆一聲,清玨心中五味雜陳:“唉,就算今日險勝了廿六又有何用?”
“他已然顏面盡失,輸得一敗涂地了!”
駭浪點點頭,卻并不完全認同清玨的看法,而是以與有榮焉的驕傲口吻說:“不止如此!殺童一定丟臉,可廿六卻未必就會被打!”
“現在看來,她最初只守不攻根本不是囿于能力所限,而是早有成算,一邊養精蓄銳觀察對方的招式,一邊拖延時間拖垮殺童的精力!
并起雙指對準場中二神移速極快的身影,她耐心教牛花如何觀察戰局,還貼心用了嫦娥給新神們上課時說過的詞語方便他理解:“你瞧,殺童此時出槍氣勢已不如剛才強悍,揮舞頻率也大大降低了!
“可見他不過是爆發性強,持久性卻遠遠不如刻意保持了體力的廿六。”
“再這么下去,都不必廿六如何攻擊,他自己就要累倒了。”
“是這個道理,”;ㄈ粲兴虻攸c頭,提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笑著謝過,“多謝了,還是兩位仙子懂得多,真是讓我獲益匪淺!
他自己在幻境試煉中大多是聯合官方教訓敗類,走得是借力打力的文官路子,這樣的武斗確實遠遠不如曾隨天河水兵出戰的駭浪懂。
聽她和清玨一指點,才看出了其中奧妙。
而她們言之有理的話也給了;O大信心,他咧開嘴欣喜一笑,等著看廿六將那勞什子九天殺童大將打下云端。
——哼,豬剛鬣調戲仙娥固然可惡,但九天殺童大將這等為虎作倀之輩,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幫親不幫理也就算了,大家都有過在意之人,知道情理兩難全,還不至于逼著他自己大義滅親。就算他想幫豬剛鬣解決此事,要是他好聲好氣懇求受害者原諒,也還不至于讓人將他一并唾棄。
可偏偏他厚顏無恥將所有錯處扣在了無辜受難的萬玖玖身上,且明明對著駭浪、清玨都能放下身段求情,對人家這個受害者,就仗勢欺人威逼利誘,讓人家被調戲以后,還要再承受他的無禮羞辱!
這等無恥行徑,叫在試煉幻境中曾為女兒身的;,無法不感同身受,無法不憤怒厭惡!
雙眸緊緊盯著空中越發體力不濟,在廿六化主動為被動的試探下,逐漸疲軟難以維持強勢的九天殺童大將,他心頭愈發舒暢欣喜。
好哇!
這樣的無恥之徒,就該將他從云端打下來,把他的顏面踩到爛泥里,讓他被腳踩得抬不起頭,被泥堵得說不出話!
誰叫他在面對弱小無辜的受害者時,也是要這樣對待人家的呢!
在;ǖ钠诖校^了不多時,廿六就果真招式越發凌厲,氣勢也驟然強盛,不過幾十招就掌握了戰斗的主動權,而后攻勢陡然兇猛。
而九天殺童大將,面對著廿六不留情面的猛烈攻擊,也開始左支右拙起來,抓著一柄長槍艱難抵擋,身子卻止不住地頻頻后退。
終于,在眾目睽睽之下,隨著九天殺童大將驚愕又短促的一聲“啊”,他手中長槍被猛地挑飛而去。
而他本神,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蹌著連退多步。一下子從庭院中央,倒退回了豬剛鬣所在的主座前方。
“唰”得一道破風之聲在庭院中爆裂綻開,沾染著斑斑血跡的另一柄長槍在半空中劃出道如月冷光,倏然停在了九天殺童大將的喉頭。
白玉地面上,玄色長靴驟然剎住,驚起滿地玉屑。
空曠場地中,寬長大袍鼓蕩回旋,兜住漫天風聲
適才還充斥著長槍相擊與竊竊私語之音的庭院,瞬間靜默。
不覺為這結局而啞然的眾神,紛紛將視線投向了九天殺童大將的對面——廿六。
只見她單手執槍直指殺童,還面無表情,不見半分得色。
九天殺童大將驚駭頓住身子,感受著槍頭那幾乎要刺進肌膚的冰寒之感,臉色又青又白。
幾千年了,從他成神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在天庭體會到了這種要性命不保的危機感。
目光落在對面的廿六身上,九天殺童大將不敢置信——這新神才修煉多久,就能如北俱蘆洲那些妖孽一樣,這般兇猛了?!
對上了廿六的眼神,他又是不禁心神一震——這新神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如果說廿六方才打斗時的兇猛之勢,宛如北俱蘆洲的許多妖孽一般,有種不要命的狠勁,那么他此時此刻的眼神,則令九天殺童大將恍惚想起了北俱蘆洲的大妖。
不同于尋常的妖孽,北俱蘆洲的大妖們多是萬年前巫妖量劫之后,妖族蟄伏起來的中堅力量。
九天殺童大將曾疑惑察覺,當其他妖孽妖性大發神情狂野之時,那些大妖往往是面無表情乃至淡然從容的。
在天蓬元帥的悵然喟嘆下,他才知曉,這是因為對于大妖們而言,戰爭不過是家常便飯,生死更只是談笑之間。
他們既不會為多殺了幾個天兵天將而欣喜,也不會為又死了幾個本族妖孽而悲痛。
——他們早已漠視了生死,又如何會對生死再有感觸呢?
彼時九天殺童大將聽了,雖與那些大妖乃是敵對陣營,卻還是不由暗自敬佩和恐懼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魄。
此刻接觸到廿六冰冷淡漠的眼神,他悚然一驚,而后立即移開了目光。
九天殺童大將沒有想到,同樣的感覺,今日他竟在一個天庭的小小新神身上感受到了。
分明自己壯碩的身體比對面女將瘦瘦小小的身體高大了快有兩三圈兒,此時對方執槍指向自己喉嚨,那槍身也都是自下而上指來……
可九天殺童大將就是有了種感覺——自己不過是對面新神的手下敗將,是她大可以從此不放在眼里的無能之神……
被那雙眼中不屑一顧的蔑視之意看得骨寒血冷,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攥緊了拳頭,才叫自己情不自禁打顫的上下兩行牙勉強停住,莫要傳出聲音暴露自己的膽怯。
然而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九天殺童大將又忍不住心中怒火騰起,雙手攥緊,就欲不管不顧地張口叫罵。
反正從自己槍被挑飛的那一刻起,今日自己的臉就都丟盡了。而再無論如何,在天條的約束下,這新神也絕不敢如北俱蘆洲的妖孽一般,肆意殺害身為天庭之神的自己。
——既然如此,還怕她作甚?!
然而就在九天殺童大將想要張口之時,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吧!
是元帥的聲音!
果然,不等九天殺童大將轉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從他身后緩緩走了出來。
可能是因酒還未徹底醒,豬剛鬣腳步虛浮,但做事倒有了幾分章法。
只見他邊一手按上正指著九天殺童大將的槍頭,邊對還不肯收槍的廿六溫聲道:“后生可畏啊……今日是我行事不端,才引起了這些是非。”
“殺童也是念著幾千年來的幾分舊情,為護我才有失分寸。還請收了這槍,給他留幾分體面吧。”
廿六依舊定定注視著九天殺童大將,沒有將一絲一毫的眼神分給豬剛鬣。
她只說:“有話,你不該對我說!
“你這話什么意思?!”聞言,九天殺童大將怒氣更甚,便是仍舊被槍頭指著,也怒喝出口,“元帥都這么說了,你不要敬——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
收回施法將九天殺童大將嘴巴封住的手指,豬剛鬣面不改色,絲毫不因廿六冷淡的態度動怒。
反倒附和一聲“說的是”,而后轉向了方才避至庭院一側觀戰的眾神仙,開始挨個拱手俯身致歉——
“這位小仙娥,真是對不住,我醉酒之后行事不端,讓你受驚嚇了!
“駭浪仙子,當真感謝,若沒有你及時制止,我可真是要重蹈覆轍,罪上加罪了。”
“清玨仙子,著實抱歉,你精心準備的一場宴會,竟被攪成了這個樣子,當真是對不住你一番心意,還望你不要和我計較!
“牛花神官,實在慚愧,殺童也是為我才言語不遜,請你多擔待。至于你說的那件事,我雖有心相助,可我已然醒酒,又即將下凡,怕是有心無力了……”
眼見著豬剛鬣不僅沒有被廿六激怒,反倒忽而放低了姿態,沉著淡定地一個個和大家致歉,駭浪、清玨等熟悉他的神仙看著這一幕,雖覺痛快,亦不由深感驚疑。
——天蓬的性子她們是知道的,這廝向來心胸狹窄,更不是會輕易認錯之神。
幾千年前其他神仙得罪他的事,他都能一直記得;被女神們不喜,他也只覺對方是嫌棄他的種族而不承認是自己品行低劣惹人嫌……
如何現在就會這般“寬宏大量”,不僅不記仇,還能坦然認錯了?
——這轉變固然是好,可如此截然不同的態度,實在是讓人不敢置信吶!
疑惑之下,清玨甚至都暗中施法,去查剛剛豬剛鬣用過的酒壺內是否有什么血液殘留,可別是像云華長公主一樣,也被凡俗生靈心頭血影響了心志了。
而駭浪性子更直,也更不愿與他虛與委蛇,當即就徑直發問:“別在這里裝模作樣!”
“說吧,你又要搞什么鬼?!”
作者有話要說:
駭浪:豬剛鬣不作妖?背后必有蹊蹺!
第216章
自己在搞什么鬼?!
自己當然沒有在搞鬼!
被駭浪喝問得眉心一跳,豬剛鬣險些繃不住故作誠懇的面容。
幸而他此時服軟致歉的舉動雖自有深意,卻也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甚至,他巴不得有人來問一問自己,好叫自己有個機會,能將一番苦心和盤托出,讓殺童和其余還對自己有幾分香火情的神仙們聽到心里去。
于是,面對著神情不善的駭浪,豬剛鬣苦笑一聲,面露無奈:“駭浪仙子,我知因著此前我對不住你,你對我難免心懷警惕!
“只是這次,我當真沒有在搞什么鬼,不過是不愿再因我而生什么事端了!
回首凝視著擔憂望向自己的九天殺童大將,他眸中盡是關切與不舍:“雖不及你我相處的時間久,但殺童跟隨我也已有三千年,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兄弟。”
“我已然要被貶下凡去,他卻還有大好前程,我又何必再害得他為了我,平白得罪諸位呢?”
長嘆一聲,豬剛鬣向著廿六拱手,而后深深俯下身子:“殺童性情急躁,卻不是有意作惡。廿六神將,還請收了長槍,寬恕了他吧。”
始終注視著九天殺童大將的廿六,終于轉過頭看向了豬剛鬣。
半晌之后,抵在九天殺童大將喉嚨處的長槍被悄然收起了。
失了尖銳槍頭的桎梏,九天殺童大將也當即撲向了自家老上司,一把將他扶起。
被豬剛鬣施了法術的嘴巴也終于能張開,他又是感動又是悔恨:“元帥!你起來元帥!”
“得罪他們就得罪他們,我不怕!你不要為了我向他們低頭!”
“胡說!”皺著眉呵住了九天殺童大將,豬剛鬣神情嚴肅,義正言辭,“殺童啊,你不能再這般了!
“今后我不在天庭,你要低調行事,謹遵天條和陛下旨意,絕不可再如今日這般肆意妄為!”
伸出手為不禁動容流淚的九天殺童大將拭去淚痕,他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苦口婆心地勸誡自己的前手下:“你修行不易,好不容易才成為了神將。今后絕不可行差踏錯半步,更不可為了我做錯事。”
“否則,我就是在凡間也不安穩。你難道希望,我一邊和妖孽打斗,一邊還要分神牽掛你嗎?”
“不不不!”聞言,九天殺童大將連忙慌張搖頭,甩著淚花說,“你不要牽掛我!專心殺妖!”
“我會聽你的話,你不要想著我,你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見九天殺童大將可算是被勸好了,豬剛鬣臉上老懷甚慰,又親昵地為他擦了擦臉上淚,含笑頷首:“這才是我的好兄弟!那就好了,你這樣我在凡間才能放心!
“元帥!”聽著豬剛鬣這全然為自己考慮的話,九天殺童大將兩行熱淚滾滾落下,口中哽咽難言。
這一刻,他終于后悔了!
被駭浪、清玨、萬玖玖、;ㄞq駁得啞口無言時,他雖惱怒卻也不悔;被廿六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時,他雖驚駭卻也不悔。
可此刻,眼睜睜看著自己敬愛的元帥為了自己彎下驕傲的脊梁,向那些混賬一一致歉,只為不讓自己樹敵太多時,九天殺童大將悔恨萬分!
他不后悔自己維護元帥的舉動,卻無比后悔,自己竟給元帥帶來了麻煩,叫他下凡也下得不安穩……
——他何德何能,竟連累元帥為他卑微至此?!
這般想著,九天殺童大將愈發淚眼婆娑起來。透過被淚水浸濕的朦朧視線,他凝視著元帥,簡直要肝腸寸斷!
見老下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豬剛鬣長嘆一聲,拍拍九天殺童大將的肩,溫聲道:“好了,你都這么大的神仙了,莫要再和小時候一般,哭得不成樣子了!
安撫了一句九天殺童大將,他又轉頭看向清玨和;ǎ笆值溃骸皻⑼幌蛐『⒆有男裕⒎怯幸怍[事。我在這里代他給各位致歉,還望各位原諒則個。”
再見元帥為自己卑微致歉,九天殺童大將也再無法顧惜自己的驕傲,他一把拉起豬剛鬣,轉而自己“哐當”一聲雙膝跪在了地上:“元帥!你不要替我道歉!”
“一神做事一神當,我自己帶來的麻煩,我自己解決!”
猛地仰起頭,他倔強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梗起脖子對著清玨喊:“來吧!有什么事,就沖我來!”
“是我得罪了你們,今日咱們就將事情了結清楚,免得元帥下了凡還不放心!”
“這……”瞧著豬剛鬣和九天殺童大將這副樣子,四座神仙們皆不由竊竊私語起來。
豬剛鬣雖犯了錯,九天殺童大將雖有些不懂事,可他們現在這樣再三苦苦懇求清玨等神的模樣,著實是有些可憐了。
棒打落水狗固然痛快,可人家已然如此落魄卑微,再得理不饒人,未免就有些咄咄逼人,不講情面了。
而這兩個曾經的上下級神將,全心全意為彼此著想的真心,讓神仙們看了,也不禁為之觸動。
天庭空寂,神心冷清,能有這般真情實意的同袍之情,焉能不叫人感懷?
如此想著,許多神仙們再看向他們二神的目光就變了——從最初的事不關己、冷眼旁觀乃至幸災樂禍,變為了此時的悲憫同情。
有些心腸格外柔軟些的神仙,也按捺不住搶先開了口,幫著他們與清玨等神說情:“莫要再為難他們了,他們也很是不易,大家同殿為神,還是得饒神處且饒神吧。”
“是啊,其實不過是誤會一樁,這小仙娥不也沒事,何必再捉著他們二神不放呢?”
更有幾個方才與九天殺童大將一同攙扶起豬剛鬣的神將,此刻也一臉悲戚地趕來了二神身邊,以示自己對他們的支持:“前鋒都這樣了,還不足以證明他真心悔過了嗎?!”
“他們已真心悔過了,今后必定會洗心革面,就不要再為難他們,給他們一個機會吧!
若說最初清玨還略有些被豬剛鬣和九天殺童大將的同袍情誼所打動,那么當這些聲援他們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當豬剛鬣那幾個老部下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敬仰感動之后,她原本動容的心就再次平靜了下來。
豬剛鬣這招……使得妙啊。
心知憑借道理和武力無法在自己這邊討到好處,便索性示弱賣慘,以此引得眾神同情,反倒為他們聲討起自己來。
這么一來,自己和駭浪等神本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結果倒成不依不饒之徒了。
清玨雙眉微蹙,豬剛鬣這招雖然惡心,但卻也難破。
畢竟己方無論從哪個方面都占據強勢地位——道理能辯倒他們,武力能壓制他們。
再加上豬剛鬣那很能夠賣慘的“即將被貶下凡去”的惹人同情的先天優勢,而自己這方還都是前途無量的神仙,若想顯得比他還慘,著實有些難度。
“別對我道德綁架!”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驟然響起,正是駭浪。
朝著滿面凄苦的豬剛鬣冷笑一聲,她恍若絲毫不懼被其他神仙詬病自己“恃強凌弱”,仍舊揚著下巴高傲道:“你要被貶下凡,是你自己觸犯了天條。你被我打那一釘鈀,是你自己要調戲女仙!
“沒道理在座兢兢業業履行神職,更清心寡欲潔身自好的神仙們,被你拖累了神仙的名譽,還絲毫不能怪你給天庭抹黑!”
目光從深以為然紛紛頷首的眾神臉上劃過,駭浪斜睨九天殺童大將一眼,嗤笑一聲:“殺童被廿六打,是他自己不講道理語出不遜,還恃強凌弱企圖以武將對戰文臣!
“憑什么僅僅因為你一句‘小孩子心性’就叫他被放過?呵,都三千多歲的神了,這還算小的話,怎么,他前三千年都是白活了嘛?!”
“何況既然你知道他是小孩子心性,這三千年來你就該悉心教導他,而不是縱容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不然就算今日我們放過他,來日他不知悔改,反倒心生怨恨,想要報復在座諸神怎么辦?你是拍拍屁股下凡去了,我們可還要繼續在天庭和他同殿為神!”
聞言,方才還聲援豬剛鬣一方的眾神紛紛啞然,也不再想著駭浪是否太過咄咄逼人了,一個個皆凝眉看向九天殺童大將,冷冷審視著他眉宇間是否有打算事后報復的意味。
真是多虧駭浪仙子提醒,不然他們也是忘了,豬剛鬣一系的神將們最是小肚雞腸。要是今日輕易放過了他們,還不知日后是否會引來后患。
成功將旁觀神仙們再次拉回自己這方后,駭浪眼神又落到了豬剛鬣身前那幾個對他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身上。
回想起他們方才幫豬剛鬣求情那幾句話,她更是當場氣笑了:“你們說他倆真心悔悟,他們就真心悔悟了?”
“沒聽說你們和月合老人一樣能測人心了啊,這能看出他人真心悔悟的神通,不知各位是從何處學來的?”
“他不過是說話軟了點,告饒了幾聲,不痛不癢的,這就算悔悟了?”
“可在靈霄寶殿、天罰臺他也沒少求饒,到了此處,不還是依舊敢調戲女仙?這算什么悔悟!”
重重將九齒釘鈀砸進地面,在那幾個神將驚駭又警惕的神情中,駭浪昂首道:“好啊,你們說他悔悟,那就拿出證據來!”
“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個悔悟法!”
被九齒釘鈀沉沉壓來的威勢震得心中一悸,幾個神將張口失聲,不由得面面相覷,卻是誰也拿不出什么證據。
畢竟悔悟之事皆在人心,若非有月合老人那般的神通,誰能輕易證明?
且就算他們有那等神通……
目光看向身側眸色深沉的老上司,神將們呼吸一滯——怕是反倒會證明元帥根本沒有真心悔過啊!
“我倒有一法,能證明前鋒確有悔過之心!
忽而,一道聲音慢悠悠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豬剛鬣: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愧是我!
第217章
從駭浪身后走出來,牛花呵呵一笑,轉向四面朝著各方一臉疑惑的神仙們拱拱手:“諸位上神,可巧了,咱們上清天醫院,最近正出了個新藥!
“豬剛鬣前鋒犯的其它罪行是因何而起小神不敢妄自揣測,但他適才調戲仙娥,依小神所見,則多半是因還心懷情欲!”
舉起手中那雪白玉瓶搖了搖,他慢條斯理道:“咱們這新藥——斷情絕欲丹啊,便是專為消除神仙雜念,助眾神清心寡欲所煉。”
“雖因小神上天不久,此丹才只是個初級版本,無法幫助所有神仙都驅除心魔……”
“但服下此丹后,小神敢保證,豬剛鬣前鋒百年內絕不會再欲念叢生!”
慷慨激昂地說完最后一句后,在眾神震驚又好奇的目光中,;▍s忽然“嘿嘿”低笑一聲。
以和方才正氣凜然模樣全然不同的促狹神情,他揶揄道:“畢竟吃了這丹,他就算是有了欲念,那藥效生效期間也是有心無力了啊。”
“這?這!這——,”身為男神仙,擋在豬剛鬣身前的幾個心腹神將焉能聽不出牛花話中的暗示。
一聽此言,原本還有些心動的他們登時冷下臉來,呵斥;ǎ骸澳惆哺胰绱藨蚺业龋!”
“這等歪門邪道的丹藥,如何能給前鋒服下?!”
“這有何不能?”牛花卻表現得比他們還詫異,瞪大了一雙牛眼,望著豬剛鬣一本正經問,“難道前鋒今后還打算用那東西?”
“這天條上都明明白白寫著天庭神仙不能有私情了,那自然那東西也就沒用了。既然如此,為何還非要讓這東西能用?”
狐疑地上下掃視豬剛鬣兩眼,最終將視線停留在那處,他不可置信:“該不會前鋒還想著到了凡間,再用這東西吧?!”
“不是說真心悔悟了嗎?要是想用它,那可就又要觸犯天條了。
經歷了方才牽連元帥替自己道歉的風波,九天殺童大將本已打算無論發生什么都不再出聲,免得再給元帥惹禍。
可這醫道神官著實太過氣人,出的主意更是惡毒陰狠無比——
上次要當眾扒元帥的褲頭,來查驗元帥動情是否是醉酒所致,已經足夠惡劣;
不料這次,他竟還想直接給元帥服下那于男兒來說是極致羞辱的藥丸!
這下子,九天殺童大將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猛地從豬剛鬣身后躥出去,質問;ǎ骸斑@怎么是一回事?!”
“你也是男子,難道你不知道,用不用是一回事,可能不能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嗎?!”
“我看你要元帥服下這丹藥,根本不是為了證明他已然悔過,根本就是要羞辱他,讓他成為整個天庭的笑柄!”
他無法想像,若是讓天庭眾神們得知元帥服下了這勞什子斷情絕欲丹,那么從此以后,元帥會面臨怎樣的目光!
“喲,”誰料,面對九天殺童大將義憤填膺的指控,;ň固谷怀姓J了。
施施然一甩袖,他笑道:“看出來了?沒錯,這就是羞辱。”
“可那又怎樣呢?我不過是以其神之道還治其神之身!”
“你剛剛污蔑人家小仙娥蓄意勾引之時,可沒想過人家會因為你的言辭承受多少指責。現在豬剛鬣承受的不過是她的千分之一,你倒是義憤填膺起來了?”
“嗤,”牛花笑容譏諷,搖搖頭,“果然不是打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說罷,對著這些嚴以待人寬以待己的雙標無恥之神,他懶得再費口舌,隨手將藥瓶拋向豬剛鬣的方向,就轉身走向廿六身側。
“這斷情絕欲丹吃不吃,前鋒自己決定吧!
“就看前鋒是想清清白白地下凡,還是希望下凡之后,也被懷疑仍舊心懷欲念了。”
纖塵不染的衣擺飄然而落,;ㄕ径ㄔ谪チ砼,神情平靜:“我雖看不慣你和你老部下們的性情,可身為上清天醫院的神官,我還不至于砸自己招牌,真給你什么毒藥!
“這斷情絕欲丹雖有難以動用那玩意兒的副作用,可卻也很有利于抑制疏導神仙的雜念,助益神仙修行之時心無旁騖!
“你要是敢服下此丹,我便敢以我的名譽,為百年內你不會心生欲念作保!
此言一出,庭院再次寂靜了下來。
旁觀了這么大一場鬧劇的眾神,到了此刻,終于開始正視起;ㄟ@個醫道新神了。
雖然他幫著萬玖玖譏諷九天殺童大將之時,神仙們聽得津津有味,更笑鬧著跟隨他的提議,起哄讓他去扒豬剛鬣的褲頭……
可此前種種,不過是大家看到一個有趣兒的小仙,在事不關己的情形下,隨性而為罷了。
就如同自豬剛鬣調戲那獻舞仙娥起,隨著雙方的唇槍舌劍,在座眾神時而幫腔清玨一方,時而附和豬剛鬣一方,看似和墻頭草一般沒有自己的立場,隨便誰說兩句都會被牽著鼻子走……
實則也不過只是因為這事兒本就和他們沒關系,誰輸誰贏于他們而言都僅僅是一場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身為樂子人,為了自己今后的談資能更加趣味橫生,他們捧著雙方激化矛盾,著實再順理成章不過。
所以任憑;ǹ跔N蓮花,對于他這個能說會道的小新神,在座老神們也就是將他作為一個有趣兒的后輩看待,可能有幾分好奇與欣賞,但卻沒有多少特殊的在意。
相比起來,還是隨便拿著一個連神兵都算不上的長槍,就能將比自己大了三千多歲的九天殺童大將殺得節節敗退的廿六,更引神注目。
——畢竟這廝槍指九天殺童大將的颯爽英姿,真的很驚艷!
面對著比自己早修行了三千余年的九天殺童大將,她不卑不亢,從容應對,終于在殺機重重的攻勢之下,一舉扭轉戰局,轉敗為勝,叫殺童跌下云端被她長槍所控。
且那一柄長槍被她耍得虎虎生威,橫掃如冷月傾瀉,直刺若冰霜乍破,斜劈似梨花紛落……
一招一式,不僅威力莫測,還充滿了值得觀賞的美感。
看得許多神仙那是目亂神迷又心潮澎湃,若非廿六戰勝九天殺童大將這個老前輩的戰果使人驚愕之下不覺啞然,若非身為多年同僚大家還要顧及著殺童的顏面,怕是早有神仙當場就鼓掌拍桌,為她叫好助威了。
——沒有立刻夸贊廿六把敵人殺得片甲不留,已是他們對于九天殺童大將最大的溫柔。
但在座神仙們沒有想到,今日的驚喜竟是一重接著一重。
他們才強行壓抑下對廿六的欣賞之情,沒過多久,竟就不禁又為牛花所言心神震蕩起來。
庭院四周,聽到;ㄕf出的這斷情絕欲丹的功效,眾神從廿六與九天殺童大將停戰后又漫不經心起來的表情,終于收斂了隨意,嚴肅了不止一分。
沒辦法,廿六雖叫神欣賞,但只要自己不打算與她打斗,也沒打算和她搶奪戰功,尋常時候,她終究是與自己沒什么關系的。
——還是能影響到自己的;ǎ股裥枰斏饕源。
就在眾神沉默不語、眸光不定、傳音不止之際,一個女神仙放下手中酒壺,打破了庭院中的暗流涌動。
前一瞬還醉眼迷離的眼眸瞬間清醒,她緊盯著牛花,沉聲問:“這丹藥,當真可保百年之內清心寡欲,不受心魔所擾?”
“不錯,”女神仙眼神凌厲,牛花則絲毫不懼,從容地一頷首,“除非是混元大羅金仙及以上的修為,又或者心魔已根深蒂固,修士幾近走火入魔!
“余者,只要服下此丹,百年內不必再憂心魔之患。”
“那女神仙呢?”又一道急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ㄞD身看去,發覺又是位女神仙。
那女神仙滿目焦急與擔憂,連聲問道:“這斷情絕欲丹,女神仙也能用嗎?”
按這醫道新神所言,此丹后遺癥乃是……這么看來,似乎只是針對男神仙的功效。
這讓她不得不提起心來,憂心此丹對女神仙們無用。
要知道,雖然女神仙不如男神仙們那般容易心生欲念,可女神仙們心思細膩易多思,也是很容易受心魔困擾的啊!
幸好,在多位女神仙們緊張的目光下,;c了頭:“女神仙們也可用!
“只是后遺癥與男神仙們不太相似——會導致百年內難以受孕。”
一聽這話,在場的女神仙們紛紛松了一口氣。
——這算哪門子后遺癥?
當了天庭的神仙,受天條所限,本就不能再如凡俗生靈一般懷孕生育了。
不能生育這后遺癥,對大家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痛癢嘛!
長舒一口氣,又一位女神仙按捺不住,直接就問牛花:“這藥怎么買?給我來一瓶!”
說罷,她掏出乾坤袋,就欲趁著其他神仙沒來得及反應之時,搶先拿下更多丹藥。
掏著乾坤袋,她還不禁感慨:“這藥效還是太短了,才只有百年,一次打坐就過去了。”
“你今后可得努力鉆研,早日煉制出能管千年、萬年的!”
“是,多謝仙子的鼓勵,”沒想到忽然就有生意上門,;ㄊ寺暋
頓了頓,對著忽而雙眼綻出精光,也紛紛開始急不可耐掏乾坤袋的女神仙們,他苦笑一聲,還是如實說:“只是諸位仙子先別急著買,我如今就多這么一顆,已給了豬剛鬣前鋒!
“大家若是有心,可先預約,待我收集完下一次開爐煉丹的藥材后,再買吧!
說罷,;ǔ奶幑肮笆,端得一副“我是真的一顆都沒有了各位莫要強求”的從容姿態。
而事實上——
作者有話要說:
眾神:我們一會兒幫這個一會兒幫那個真不是降智盲從,實在是無所謂誰輸誰贏,只想看矛盾越發激化,事情越鬧越大的樂子人本性啊哈哈哈哈哈
第218章
事實上,;ㄊ诸^還有百余顆斷情絕欲丹。
以他在幻境試煉中鍛煉出來的工作效率,一爐當然不止就煉出了一顆丹。只是除了給豬剛鬣這顆,其它都已有了去處——
身為上清天醫院的醫道神官,他煉出的丹藥自然要分些給天庭,一來是履行職責,二來也是為自己還身無長物時白用了天庭藥材之舉而等價回饋;
他自己雖已是神仙,但終究還是要修煉的,故而當然要留下足夠自己用的量了;
身為廿六、駭浪、清玨等等神仙的好友,他煉出了丹藥定然也不能自己獨吞,肯定要優先和好友們交易了;
現今還留在他手頭上的百余顆,則是;ㄒ罱o嫦娥、鵲、公主等教導過自己的師長,以感謝她們教導之恩的。
只可惜方才嫦娥仙子帶著許多凡人,人多眼雜,他才沒有貿然奉上……
但;热灰呀洿蚨酥饕庖獙⒆约哼@神生生涯的第一爐丹奉給師長們,那么即便女神仙們給出的價碼再高,他也絕不會為利折腰的!
所以為防自己被在座女神仙們的糖衣炮彈所擊穿,;ㄋ餍詳[出了“自己是真的一顆多的都沒有”的無奈姿態來,以此打消她們的心思。
而他也絲毫不覺自己這是在撒謊騙人,畢竟他說的是“我如今就多這么一顆”,而不是“我如今就有這么一顆”。
在他的分配計劃中,確確實實就只多出了這么一顆,他可沒有騙人。
見牛花姿態坦然大方,女神仙們雖遺憾不已,卻也不愿強人所難白白得罪了他,于是只能在預約了今后的斷情絕欲丹后,就此作罷。
只是如此一來,豬剛鬣手上那一顆斷情絕欲丹,可就著實珍稀了。
霎時間,在場眾神無論是方才始終積極參與起哄這場爭端的,還是一直自顧自飲酒吃席當個不問世事局外人的,都齊刷刷將目光凝聚到了豬剛鬣的手上。
他們看得清楚,牛花適才隨意一拋后,那放了唯一一顆斷情絕欲丹的玉瓶,被豬剛鬣穩穩接住了。
頂著眾女神仙們不加掩飾的炙熱目光,以及男神仙們意味莫名的復雜目光,豬剛鬣只覺自己手都在發燙。
接住這藥瓶,只是他下意識的舉動。但因為這藥的侮辱性意味,他拿在手中時,是有些躊躇的。
然而此刻,豬剛鬣才愕然察覺,自己陷入了更為進退維谷的窘境。
他相信,今日之后,這斷情絕欲丹的大名,定然會在天庭傳揚開,而這丹藥,也絕對會成為諸多神仙趨之若鶩的寶丹。
不僅僅是剛才詢問那醫道神官的女神仙們,怕是在座的許多男神仙們,也會眼熱這丹藥驅除心魔的功效,進而頻頻購買。
可這并不意味著,豬剛鬣就能在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坦然地當眾服下著丹藥。
——畢竟有藥效期間不能動用那東西的副作用在,身為一個男神仙,他如果當眾吃下此丹,怕是他有心無力的傳聞今日就會傳遍天庭大大小小各處神府仙宮。
豬剛鬣都能想象得出來,以天庭這些無聊神仙的惡趣味,恐怕從此以后他豬剛鬣之名,都會被他們調侃成“豬已煽”“豬軟鞭”等等惡俗又低級趣味的諢號。
屆時,別說他再難得到天庭眾神曾經對于天蓬元帥的敬畏,就是在三界之中,他都會淪落到受人嘲諷的境地。
——尤其是在其他男仙、公妖和男人面前。
身為雄性,豬剛鬣可太了解自己的同類了。
雌性心軟又總會母愛泛濫,尚可能憐惜他的苦難,不在他的傷口上撒鹽。而他的那些同類,卻多半都會將他當做能夠藐視鄙夷的對象。
豬剛鬣完全可以預料到,倘若知道了自己有心無力,哪怕只是個凡人男子,但凡是有根兒還能用的,都會莫名其妙在他這個神仙面前有揚眉吐氣的快感,認為他們自己有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本錢。
就算自己法力高深到一掌就能捏死他們,壽命長到一次閉關他們就已成枯骨,對三界的貢獻是他們那些好吃懶做之人全然比不上的……
他們也都會莫名有膽量和底氣來鄙視嘲笑自己。
誰叫,在如今的洪荒里,那東西就是莫名其妙地重要呢。
這一刻,豬剛鬣無比痛恨洪荒越發看重那所謂陰陽尊卑之分的潮流,更無比悔恨自己曾經為何要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自己對這潮流的認可與支持,搞得自己現在這般下不來臺。
但凡自己當初表現得灑脫包容一點,今日都能坦然將那丹藥服下。若受人嘲諷,只消說自己眼中本就無謂男女尊卑之言便可。
——當真是昨日因,今日果。
懊惱地攥緊了手中藥瓶,豬剛鬣的目光又劃過四周注視著自己的神仙們。
在看清了許許多多男神仙們的神色后,他心中嗤笑,眼底眸光陰鷙幽深。
清玨從前和清清說他心思陰暗,總將其他神仙往不好了想,可她哪里懂得,他想的從來不錯,他只是洞悉了生靈天性!
瞧瞧這些男神仙們,在女神仙們積極買藥的時候,他們一個個裝得淡定從容,好似渾不在意那丹藥一般。
可他們閃爍不定的眼神早已出賣了他們,豬剛鬣敢打賭,等宴會散了,恐怕那醫道小神官都來不及回到上清天醫院,就會在路上被攔截多次,被一個個蒙面神仙強制匿名預定下下一爐丹藥。
而男神仙們之所以不像女神仙們一般,在此當眾光明正大地買藥,不過就是因為他們懷著和自己一樣的顧慮,憂心被人察覺他們用了此藥,爾后被取笑“有心無力”“軟弱無能”等等詞匯的骯臟下流版本罷了。
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太過熟悉自己這些同性同僚的豬剛鬣,深知他們沉著平靜的表象下,定是滿心滿腹的焦灼急迫。
不過是有心要這丹藥,卻不敢承受流言蜚語冷嘲熱諷,才心口不一,故作無謂罷了。
“豬前鋒,這丹藥你到底打不打算吃?你不要的話,就快歸還給這小神官,別傻站著了!”
就在豬剛鬣猶且陷入在自己思緒之時,女神仙們早已按捺不住,紛紛出聲催促了他起來。
她們看著他拿著那藥瓶卻不打開,要吃不吃的樣子著實煩躁。
他要不想吃就別磨磨蹭蹭,趕緊把丹藥還給那醫道小神官,她們也好和人家把藥買下來!
被女神仙們一催,豬剛鬣眸色更冷,大掌幾乎要將玉瓶攥裂開了去。
經過那醫道神官這么一鬧,他吃不吃,都將給自己帶來無盡的后患——
不吃這丹藥,就好像自己還想著縱情遂欲,即便已經被貶下凡去,也仍舊不知悔改。且失去這丹藥,對于此時重傷未愈又飽受刁難,恐怕下凡后也難以心平氣和自行療傷的自己,亦是一樁切實損失;
吃下這丹藥,則意味著自己從此以后將遭受諸多嘲諷,還可能會被今日沒搶到這藥的女神仙們遷怒……
似乎無論哪個選項,都讓他既丟臉,又損失好處。
想著種種后患,豬剛鬣目光冷冷落在給出這丹藥的神官身上。卻見那法力低微的小仙對上自己的目光,不僅渾然不懼,甚至還咧著個大嘴,對著自己憨厚一笑。
哼!
被那刺眼的笑容刺得惱怒,豬剛鬣心中立即就下定了決心。
對方使了這般陽謀,自己避無可避,既然如此,索性孤注一擲。
——反正再糟,也不會比此刻的情況更糟了。
陰沉眸光飛快掃視了眾神一眼,豬剛鬣“唰”得彈指打開玉瓶,仰頭就將其中唯一一顆斷情絕欲丹吞了下去。
在旁觀神仙們震驚又復雜的注視下,他喉頭微動咽下丹藥,而后對那醫道神官坦然一笑:“多謝這位小神官的丹藥!
感受著入喉后立刻化為清涼液體的丹藥觸感,豬剛鬣神情平靜,恍若沒聽到其他神仙們諸如“前鋒可真是有勇氣”之類的酸言酸語。
呵,他們以為,他會為了區區的顏面,就放棄這能有益于修行的丹藥嗎?
他早說了,他是這天庭難得的明白人!
洪荒之中,實力為尊,縱然是接引、準提道人那般的地位,當年在紫霄宮中,不還為了蒲團,不計顏面地伏低做小嗎?
他今日當眾服藥是會惹人嘲諷,可這難道能有恢復實力重要?
就算神仙們在天庭嘲諷他百年,可他人在凡間,一句當面嘲諷都聽不到,又有什么關系?
而只要他在凡間能盡快治愈雷罰之傷,來日再立功績重歸天庭,這些嘰嘰歪歪的神仙們,不還得為他修為、地位所懾,不敢再對他出言不遜?
眸中閃過一絲冷厲,豬剛鬣饒有趣味地想——他就喜歡他們看不上他,卻不得不敬他畏他的憋屈模樣!
幻想著來日逆風翻盤重歸上神之列的美好愿景,他唇畔微勾,笑容中得色更深。
再看向四周眾神,豬剛鬣不僅對他們的譏諷目光不避不閃,反倒朗聲道:“我自知從前行事荒唐,今日服下此丹,便是為證我要洗心革面的決心!”
“多謝各位同僚赴宴來為我送行,今日這宴想來已足夠精彩,我就不多陪,先下凡赴任去了!
說罷,他向四面拱拱手,就邁起四方步,帶著九天殺童大將等老部下,大搖大擺向外走去了。
——他要速速找個無人之處,趁殺童他們在身旁,金甲神人們又沒趕來催他下凡之前,叫老部下們幫他催化藥力,助他盡早治愈傷勢。
而庭院中,豬剛鬣這一出也是打得在場神仙們措手不及。
一時間,眾神面面相覷,情緒各異,既惋惜那被他吞了的斷情絕欲丹,又驚訝于他忽而坦然離場的姿態。
不過事已至此,就算追他也不可能將丹藥從他肚子里打出來,大家就索性不再對他投注目光,反倒紛紛圍上了牛花,只為訂到更早一爐斷情絕欲丹。
唯有清玨和駭浪對視一眼,片刻后,雙雙離開庭院,悄然追在了豬剛鬣一行人身后。
作者有話要說:
【求預收】本文廿六、牛花的故事到此為止,她們如何跟隨娥姐搞事業走上神生巔峰,將在本系列第2本《嫦娥爆改封神劫》里揭曉~
這本還有一點情節就完結啦,承繼本文寫封神及之后時期的故事,娥姐會各種開大,感興趣的姐妹們【預收】一下呀,到時候無縫銜接看新書免費章節~
【簡介】
絕世美人被獻朝歌,沒因美色成為“愛妃”,竟反成深受紂王倚重的“愛卿”?!
闡教高人下山收徒,只因沒與小孩爹娘商議,竟被“無知凡人”痛斥為“人販子”?!
三歲小兒靈珠化形,此生無父無母不必剔骨削肉,竟成自帶勢力隨周伐商的大元帥?!
好色侏儒強逼女子,懷中嬌娥竟成助他“成就夫妻美事”的耄耋老人?!
……
這一切,還要從那個重生了的人族女仙嫦娥說起——
嫦娥前世記憶中的三界,因沉迷仙凡戀,神仙們紛紛下凡,忘記了自己護佑蒼生的職責,致使凡間無神管束妖孽頻出,百姓民不聊生卻求告無門,進而引發了末法絕境,使得天地間靈氣逸散,神仙更盡皆沉眠。
重生歸來后,嫦娥為避免今生神仙們重蹈覆轍——
先開了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選拔了真正心系蒼生的三界英才為神,確保就算前世瀆職之神再次下凡,天庭也有神可用;
又通過云華和楊天佑這三界第一例仙凡戀歷經坎坷的過程,警醒了眾神不可再起妄念私通凡人。
事畢,將天庭神仙們兢兢業業工作的模樣收入眼簾,她眉宇舒展,清眸含笑。
致使末法絕境的隱患盡皆除去,想來自己從此便可高枕無憂,重新做回宅在廣寒宮的清閑仙子了~
誰知——
什么?!回歸仙班的好姐妹云華反映她仙凡戀背后另有隱情,可能是有不明勢力在籌謀顛覆三界的陰謀詭計?!
什么?!三界都處于生死存亡之際了,闡截兩教仙人還為了一卷封神榜打得你死我活?!
什么?!邪魔外道都要鬧得凡間生靈涂炭了,天庭各勢力還在內斗不止?!
“……”嫦娥暴怒。!
這封神量劫還打什么打???
全都給我養精蓄銳,共抗外敵。!
前世為阻末法絕境而修煉出的無上法力浩浩湯湯奔涌而出,她奪走老子的扁拐,抓過元始的玉如意,破開通天的誅仙劍陣,踹飛準提的七寶妙樹,打落接引的拂塵……
——斗什么斗?!都給我去勤學苦練提升修為,為抵抗外敵而發憤圖強!
向來和和氣氣的面容也橫眉冷對千夫指,揮袖就把玉帝等天庭各勢力領頭人卷到一處,對著戰戰兢兢的他們獰笑一聲,“哐當”掏出了《建立和諧安寧新三界的十萬種方法》……
——有空暗戳戳搞什么陰謀詭計權力斗爭,都給我去夙興夜寐處理政事,為造福蒼生而奮斗不息!
第219章
不染纖塵的薄霧穿梭過一座座宮室,游蕩過一顆顆星辰,終于在一處寂靜之地,悄然飄落,沿著碧翠葉片的脈絡,沉沉浮游在了一片幾近靜止的云上。
云上盤坐了幾個身形魁梧的男神仙,圍繞著坐于中心位置的豬剛鬣,源源不斷地輸送著仙力。
終于,蒼白的臉色添了幾分紅潤,遭雷劈后留下的傷痕微微愈合,那始終被藏在袍下的豬尾巴,也可算能夠收回去了。
長長舒出一口氣,豬剛鬣睜開眼,微笑示意九天殺童大將等老部下可以停下了。
其余的傷勢短時間內難以平復,只能待他下凡之后,再徐徐圖之了。
誰知,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掃視一眼,就見有兩道身影,并肩立在不遠處稍高些的一片云上,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一群神仙。
心下一凜,豬剛鬣倏然起身,警惕問:“清玨?清清?你們要干什么?”
九天殺童大將也攔在傷勢還未全然治愈的豬剛鬣面前,憤懣道:“你們偷偷摸摸在那里干什么?!”
“元帥已經如了你們的心意,吃下了丹藥,丟夠了顏面……你們還不肯放過他嘛?!”
慢悠悠降下白云幾分,駭浪并未理會忿忿不平的九天殺童大將,徑直對著還仍舊叫自己為“清清”的豬剛鬣冷冷道:“陛下已賜名我為‘駭浪’,你最好也盡快改口,不要再叫我什么‘清清’。”
“這當年被你敷衍取出來的名字,我早就不想用了!
想當年,作為被玉帝和王母親手從下界引上天的靈河,她也是被賦予過期望的。
為此,王母娘娘不僅派了心腹清玨來教導她,還將她排進了清瓊、清玨等心腹的“清”字序齒中,允她自己想個喜歡的名字。
偏偏她那時滿心滿眼只有天蓬,得了能為自己取名的權力,便喜滋滋去尋天蓬,要他為自己來取名。
可一腔深情換來的不是什么動容珍惜,而是漫不經心的敷衍。
天蓬嘴上說著什么“希望你做這三界最清澈的河流”,但真正取出來的名字,卻是潦草至極的“清清”。
——他甚至連為她多想一個字的精力都不愿耗費!
哪怕他取個“清澈”“清河”“清流”……她都不至于為此難過得偷偷哭那么多宿!
再經過前幾日的對比,就連玉帝那等對自己只有利用之心的,尚且都會為拉攏自己,而參考自己想要取個厲害威風之名的期望,取出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名字。
唯有她放在心上快四千年的天蓬,卻一再漠視敷衍她的真心。
冷冷瞥了一眼豬剛鬣,再看向當初苦口婆心勸阻過自己的清玨,駭浪只覺自己幾千年來真是被豬油糊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卻錯失了真正關愛自己的人。
嗤笑一聲,她目光掃過臉色青紅交加的豬剛鬣,落在了九天殺童大將身上。
俯視著這個和曾經的自己一樣被豬剛鬣忽悠得昏頭昏腦的水兵神將,她心中既有身為旁觀者的譏諷輕蔑,又有身為過來者的怒其不爭……
種種矛盾情緒在心潮中翻涌,駭浪忽而懂了當初清玨看自己時,那恨鐵不成鋼又無可奈何的眼神。
意興闌珊之下,她不僅沒有了奚落殺童的興致,也心知勸誡他遠離豬剛鬣多半不過是徒費口舌,于是只嘆息道:“曾經我對他如何你是知道的……而今我已幡然悔悟,不再為他而操控失去自我。”
“你要是為他今日袒護你而感動,不妨想一想,他到底是真心為你好,還是為了今后能借你們的勢在下界立足,才有意做戲來籠絡你們這群神將的心!
“你胡說八道!”果不其然,即便駭浪的口吻已算得上苦口婆心,九天殺童大將聽了依舊氣憤不已,站在云頭上梗著脖子怒喝她,“你自己得不到元帥的真心,就以為我們都和你一樣嗎?”
“我等與元帥可是一起上過戰場的交情,能夠托付后背的關系!”
說罷,或許是憶起了從前那些過往,他神情從怒氣沖沖轉換為得意,不屑地看了駭浪一樣,以成功獲得了豬剛鬣真心的勝利者之姿,格外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而在他身后,豬剛鬣也含笑拍拍這位老部下的肩,語氣中滿是鄭重:“不錯,我們的同袍之誼,不是你可以詆毀的!”
同袍之誼得到了元帥的肯定,九天殺童大將心中更是自豪,即便是從低處仰望著駭浪,臉上也滿是神氣。
和她曾經堅信其他女仙不祝福她和天蓬,只是因她們都嫉妒她好運能夠得到那樣一位神中俊杰青睞時的驕矜神情,簡直一模一樣。
駭浪:“……”
曾經的自己也這么惹人嫌嗎?
沒眼看,真是沒眼看啊……
蹙起雙眉,她不再企圖勸說中毒頗深的九天殺童大將,轉而對其他始終未曾出聲的水軍神將道:“別的不說,豬剛鬣剛剛是否真的喝醉了,你們這些舊部應該是最了解的。”
“要是豬剛鬣真將殺童放在心上,方才就不會坐視他為自己沖鋒陷陣得罪我們,直至他不頂用了,才那么巧的裝作醒酒了站起來打圓場。”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駭浪既笑曾經的自己,也笑繼自己后得到了同等待遇的九天殺童大將:“同樣的,他給殺童取這么個惹人非議的名字,難道也是對殺童的在意?”
“明明只是個上天時還身有煞氣的孩童,卻因為這名字,讓許多不明真相的神仙誤以為他是什么連孩童都要下手殺害的殘暴之徒……”
頗有些同情地瞥了眼被很多神仙誤解了幾千年的九天殺童大將,駭浪無語到失笑。
笑嘆著搖了搖頭,在那些神將們眸光閃爍之時,她又毫不避諱道:“而他要是有真心為你們考慮,也不會此時還拉著你們幫他療傷,更不會讓你們對我這個未來上級語出不遜,使你們陷入可能會被我懷疑與他勾結,進而遭受打壓的困境。”
“總之,若你們還算聰明,就不要再與豬剛鬣糾纏,老老實實當差才是正事!
說罷,駭浪不再多言,丟下一句“我要回天河練兵了,要不要來,隨便你們”,便拂袖化作水形,向著北方的天河飛去。
身為玉帝屬意的未來水兵總督,她提醒這些拎不清的神將們,已是盡了職責。
如果他們還執迷不悟,定要與豬剛鬣這個被貶罪仙交好,那也就別怪她為確保隊伍神心整齊,而著手換將了。
給他們個機會,是她身為舊日同僚的慈悲,可她也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們,留著對自己心存不善的下屬,給他們今后背刺自己的時機。
畢竟他們也并非什么無可取代的存在,那些被豬剛鬣暗奪了軍功的天河水族里,可是有大把可用之才呢。
且相比起來,那些在駭浪揭發豬剛鬣之后,才終于獲得了天庭補償的水族神仙,對于駭浪這個幫他們爭取到了榮譽和獎賞的未來上司,大抵會更為忠心耿耿。
幸而,比起心性未定時就上天為神的九天殺童大將,其余神將在進入豬剛鬣麾下時,大多已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此時見駭浪走得毫不留戀,一個個也紛紛意識到了她的言下之意,面面相覷了片刻后,就紛紛臉色為難地看向了豬剛鬣。
豬剛鬣:“……”
豬剛鬣還能怎么辦?
駭浪話中的威脅之意,但凡他不是個傻子,就都能聽得出來。而身為一個會“真心為他們考慮”的老上司,他必然不能在明知他們可能被駭浪針對的情況下,還強拉著他們不許他們離開!
舊部們倒沒逼他說一句告別之言,可這猶猶豫豫的態度,已經是對他無聲的催促了!
望著那轉瞬間就已消失在云霧后的淡紫色背影,豬剛鬣心中惱怒,面上卻仍端著坦然笑容,大方地和舊部們說:“不必管我,你們自去吧,終究是公務要緊!
“清清對我是因愛生恨,要是今后她再提起我時,言辭毒辣了些,你們也不要與她計較,就讓她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也就是了!
大度地展顏一笑,他面色誠懇,揮手示意舊部們盡管離去:“好了,你們去吧,我也要下界了。”
“等日后我回歸天庭,或是你們下凡辦差,咱們兄弟再把酒言歡!”
見他沒有因駭浪的話而心生芥蒂,反倒寬宏大量地勸自己等神先行離去,一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樣子,神將們也盡皆露出動容之色。
或是抱拳稱是,或是附和著“來日方長等您回天”,或是承諾了下凡公干時會去探望……
親親熱熱地告別了一會兒,他們才一步三回頭地,拉著最為戀戀不舍的九天殺童大將向天河而去。
駭浪的話雖有幾分道理,可無論是為了幾千年來的情誼,還是為了不得罪尚且不知是否有機會能東山再起的豬剛鬣,又或者純粹就是為了留個不立刻翻臉忘恩負義的污名,他們都不至于連場面話都不說一聲,就轉頭走人。
能成為堂堂的天庭神將,在豬剛鬣手下成為他的心腹,除了確然對天庭和豬剛鬣有幾分赤膽忠心之外,審時奪度又謹小慎微的智慧,才是他們大多數神將的立身關鍵。
否則就算能憑實力成為神將,也要被曾為天蓬元帥的豬剛鬣暗中排擠疏遠,哪可能成為他的心腹?
自覺給足了老上級面子的神將們齊齊飛走了,豬剛鬣站在碧樹下,臉色則幾乎要和樹上翠葉一般綠了。
瞧著駭浪今日這架勢,等自己下凡之后,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舊部被她挑撥離間或是排擠打壓。
恐怕未來自己就算能夠回歸天庭,到時候手下也無可用之將了!
憤憤攥緊了雙拳,再看向還未離去的清玨,他臉色愈發陰沉:“清玨仙子看了我如今的下場,可算滿意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求預收】本文駭浪的故事到此為止,她會如何搞事業,將在本系列第2本《嫦娥爆改封神劫》里揭曉~
這本還有一點情節就完結啦,承繼本文寫封神及之后時期的故事,娥姐會各種開大,感興趣的姐妹們【預收】一下呀,到時候無縫銜接看新書免費章節~
【簡介】
絕世美人被獻朝歌,沒因美色成為“愛妃”,竟反成深受紂王倚重的“愛卿”?!
闡教高人下山收徒,只因沒與小孩爹娘商議,竟被“無知凡人”痛斥為“人販子”?!
三歲小兒靈珠化形,此生無父無母不必剔骨削肉,竟成自帶勢力隨周伐商的大元帥?!
好色侏儒強逼女子,懷中嬌娥竟成助他“成就夫妻美事”的耄耋老人?!
……
這一切,還要從那個重生了的人族女仙嫦娥說起——
嫦娥前世記憶中的三界,因沉迷仙凡戀,神仙們紛紛下凡,忘記了自己護佑蒼生的職責,致使凡間無神管束妖孽頻出,百姓民不聊生卻求告無門,進而引發了末法絕境,使得天地間靈氣逸散,神仙更盡皆沉眠。
重生歸來后,嫦娥為避免今生神仙們重蹈覆轍——
先開了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選拔了真正心系蒼生的三界英才為神,確保就算前世瀆職之神再次下凡,天庭也有神可用;
又通過云華和楊天佑這三界第一例仙凡戀歷經坎坷的過程,警醒了眾神不可再起妄念私通凡人。
事畢,將天庭神仙們兢兢業業工作的模樣收入眼簾,她眉宇舒展,清眸含笑。
致使末法絕境的隱患盡皆除去,想來自己從此便可高枕無憂,重新做回宅在廣寒宮的清閑仙子了~
誰知——
什么?!回歸仙班的好姐妹云華反映她仙凡戀背后另有隱情,可能是有不明勢力在籌謀顛覆三界的陰謀詭計?!
什么?!三界都處于生死存亡之際了,闡截兩教仙人還為了一卷封神榜打得你死我活?!
什么?!邪魔外道都要鬧得凡間生靈涂炭了,天庭各勢力還在內斗不止?!
“……”嫦娥暴怒。!
這封神量劫還打什么打???
全都給我養精蓄銳,共抗外敵。!
前世為阻末法絕境而修煉出的無上法力浩浩湯湯奔涌而出,她奪走老子的扁拐,抓過元始的玉如意,破開通天的誅仙劍陣,踹飛準提的七寶妙樹,打落接引的拂塵……
——斗什么斗?!都給我去勤學苦練提升修為,為抵抗外敵而發憤圖強!
向來和和氣氣的面容也橫眉冷對千夫指,揮袖就把玉帝等天庭各勢力領頭人卷到一處,對著戰戰兢兢的他們獰笑一聲,“哐當”掏出了《建立和諧安寧新三界的十萬種方法》……
——有空暗戳戳搞什么陰謀詭計權力斗爭,都給我去夙興夜寐處理政事,為造福蒼生而奮斗不息!
第220章
陰鷙地盯著清玨,豬剛鬣語氣森然:“能叫娘娘的心腹這般怨恨我一介罪仙,倒也算是我的榮幸了。只是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何處得罪了你?”
“難道就為了清清那拎不清的?她哪里值得?!”
豬剛鬣是真的想不明白,他雖不愿歸順天庭的任何一方勢力,但為不受牽連,也向來秉著明哲保身的原則,小心翼翼不敢得罪清玨這等背后有后臺的神仙。
可偏偏,這清玨就是看他不順眼,不僅這次他落難時她搞個勞什子歡送宴來對他明嘲暗諷,就是以往他還是位高權重的天蓬元帥時,她也沒少對他陰陽怪氣。
要豬剛鬣自己想,他唯一能想起來的,自己和這王母心腹兼御膳房掌事女仙的交集,可能結下梁子的過往,也就唯有清清棄她而選他的陳年舊事了。
可那都是幾千年前的事了,清清和她又只不過是有個短短幾百年的交好期,連她們疏遠時長的零頭都算不上,這哪里就值得清玨遷怒他這么久?!
以往豬剛鬣還是天蓬元帥時,因著自己的權勢地位,雖心有困惑,卻也沒特意求證。
但今日他就要離開天庭去往凡間,還不知何時能再見到清玨,他就也不打算帶著疑惑離去,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要是能解決掉什么陰差陽錯的誤會,那自然最好,他下凡之后也不必再擔心清玨還會因這單方面的厭惡,而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他使絆子;
而若確定了二者之間有難以化解的矛盾,那他也必須得早作準備提防起來,免得來日隕落在北俱蘆洲的戰場上,卻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一頭霧水。
懷著焦灼又緊張的情緒,豬剛鬣雙目緊緊盯在清玨臉上,等待著她的回答。
而清玨,也沒有避而不談。
平靜對上豬剛鬣的陰鷙目光,她先肯定了他的猜測:“怨恨說不上,不喜倒是有幾分。你猜的也沒錯,這確實和駭浪有些許關系。”
說著,清玨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又是懷念,又是悵然:“駭浪——不,清清,清清是我上天以來負責的第一項任務,那時我內心惶恐不安,生怕辜負了娘娘的信賴,于是勤勤懇懇地照顧著才化形的清清,生怕她有個一二閃失!
“或許旁的神仙看來,我們不過是曾經交好又疏遠了的朋友?蓪τ谖,親手照料了她幾百年,眼睜睜看著她從懵懵懂懂目不識丁的小娃娃,長成了乖巧可愛懂事單純的仙子……早將她當做了親生女兒一般的親人!”
“可是你!”眸中射出濃重的厭惡之色,清玨沉下臉,咬牙切齒道,“你竟在我被娘娘派去御膳房后最為忙碌之時,趁虛而入,蒙騙了清清,叫她疏遠了我!”
“甚至勾著她把我對她的囑托拋之腦后,又是帶她四處作樂使她懈怠修煉,又是忽悠她神職勞累叫她分薄權力給你……”
或許是因想起了沉痛往事,此時此刻,清玨終于不再端著身為御膳房掌事女仙的從容大氣之態,看向豬剛鬣的目光冰冷無比,幾乎要化作刀劍向他刺去。
再張口,她的口吻也不再是身為王母心腹的驕矜自傲,而是如同一位凡俗老母親一般,對面前這個帶壞了自家女兒的混賬的厭惡痛斥:“你這廝狼子野心,以為我看不出嗎?”
“你不過就是怕清清表現太好,奪了你的水兵總督之位,才一再教得她移了性情!”
“呵,”冷笑一聲,清玨挑眉自得,“沒有想到吧,就算被你帶壞了那么多年,只要她想,也能輕而易舉收拾了你!”
“說來倒是我要感謝你,若不是有你的刺激,以她的善良純真,或許還當真會甘于讓出權柄,容你繼續坐在水兵總督的位子上,哪還會有她今日的幡然醒悟,和你此時的自作自受呢!”
若說清玨前面的種種言語,豬剛鬣聽了也心無波瀾,甚至還會因自己計謀得逞而暗自得意。那么當她說出最后一句后,他就不免破防了。
是啊,要不是他多此一舉招惹清清,或是那日自以為清清早被自己養廢,于是毫無警惕地與她撕破臉,那或許今日的一切,都將不一樣了——
如果清清沒有愛慕過自己,那么兩人大抵也就是同僚的關系,不會有幾千年來的親近,但也不會有此刻的因愛生恨。且以清清的柔軟心腸,或許他在戰場上,還能多一個可以信賴的、武藝高深的戰友;
如果自己仍舊和清清保持著曖昧關系,那么即便未來隨時可能會出現隱患,但至少云華長公主被天庭審判之時,無神會想起自己也有責任,清清也不會展現自身實力,那自己也就不會被找到替代品后有恃無恐的玉帝遷怒,數罪并罰,落得個這般下場……
這么想來,他接近清清和與清清撕破臉這兩步棋,當真是走得極臭無比!
越想,豬剛鬣的臉色就越發陰沉,心中就越發悔恨。
澀然一笑,他暗中自嘲——枉他自以為智謀無雙,結果竟是作繭自縛,自己害了自己!
但即便已經想通了自己行差踏錯的地方,豬剛鬣卻仍舊不甘心,低著頭,他恨恨道:“你果然恨我……可你好歹也是王母娘娘的心腹,你這般針對我,難道就對得住你主子?!”
緩緩昂首,注視著那高高在上的王母心腹,他心中升起了幾分詭異的爽感,仰天大笑,笑聲暢快淋漓:“哈哈哈哈,你自詡為王母心腹,竟然不知道,我一直是陛下、娘娘想要拉攏的對象嗎?”
“你以為你是什么高貴的存在?就連你的主子,都得費盡心思了來拉攏我!”
“你三番四次地針對我,也就是王母娘娘不知道,否則定要治你的罪!”
越說,豬剛鬣便越是篤定清玨定然會受王母責罰,于是笑聲也更加歡暢,幾乎要將緩緩游在身畔的薄霧沖散了去,將頭頂層層疊疊的碧綠樹葉振飛了去。
笑到最后,他甚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口中的粗獷笑聲,更是早已變成了他原形的尖細聲音。
清玨立在云端,看著笑得瘋瘋癲癲的豬剛鬣,深深嘆了一口氣。
收斂起臉上的情緒,再俯視著豬剛鬣,她目光中唯有憐憫:“你以為,你自己很重要么?”
“自然!”或許是近些時日受的刺激過大,又或是心知肚明自己和清玨已是難以緩和的關系,豬剛鬣沒有故作溫和有禮,猛地抬起眼來,笑容恣意狠戾,“我若是不重要,你主子怎么會再三招攬我?!”
清玨平靜道:“或許曾經的你還算重要,但當你被清清輕而易舉打敗后,你就已經無足輕重了。”
“可其實清清早就有了打敗你的實力,你自以為是的重要地位,也不過是在你的陰謀詭計之下,誕生的一層表象罷了!
“怎么?你自己做的戲,教的清清要扮作柔弱,你自己都忘了真相了嗎?”
“還有,”微微一挑眉,她眼中憐憫之色更甚,“你當真以為,我對你的針對,就只是我個人的意思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豬剛鬣驟然喝問,心中隱隱浮現了不詳之意。
強行忽視了腦海中涌現的種種猜測,他嗓音嘶。骸澳阆胝f你是受王母指使?呵,不可能!”
“我就算沒受玉帝和她招攬,但也從未得罪過她,她沒有必要針對我!”
“不受招攬,就已經是得罪了,”平靜地吐出這句話后,低頭瞧著豬剛鬣僵住的面龐,清玨語氣平淡,“你怎么會覺得,當一根墻頭草,就能獨善其身呢?”
“難道你以為,在兩面墻要硬碰硬之前,夾縫里的小草還能有容身之處?”
“墻頭草,才是死的最快的啊!”
微微歪頭,她端詳著豬剛鬣的僵硬表情,話語中透著真心實意的不解:“你自己也是上過戰場的,應當記得,為防有其他妖邪伺機作祟,在正式開戰前,無論是天兵天將,還是被討伐的妖孽,都會有志一同地先清理了周邊的小妖。”
“同樣的,你既不接受陛下、娘娘的招攬,又和妖庭舊臣們藕斷絲連……你不受忌憚打壓,誰會受忌憚打壓?”
“枉你總是自詡洞察人心,怎么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被清玨說自己是墻頭草的話攪得又羞又臊,再聽玉帝、王母會忌憚自己,豬剛鬣登時悚然一驚。
此時,他已顧不上自己和清玨的私人恩怨了。
——誰叫清玨的針對不過是讓他丟些顏面,可玉帝和王母的忌憚,卻可能使他就此隕落在凡間呢!
艱難地張了張口,措辭半天,豬剛鬣漲紅了臉,低聲下氣道:“我絕無冒犯陛下、娘娘的心意,此前種種,也只是為了安寧度日,明哲保身罷了……”
“呵,”焉知,他的服軟,卻只換來了清玨一聲嗤笑。
不屑地俯視豬剛鬣,清玨冷冷說:“不要將旁人都當做傻子,你要真只想安寧度日,大可下凡去做個逍遙散仙,不摻和進天庭的勢力紛爭之中。”
“你之所以還留在天庭,不過是想左右逢源,多方下注,待各家決出個勝負,再投奔勝者那一方而已!
“豬剛鬣,你的這些心思,陛下和娘娘歷經輪回歷練,早就看得膩了,可不會上你的當!”
被捅破了長久以來最隱秘的心思,豬剛鬣臉皮不禁扭曲,然而很快,他低頭想要掩住的猙獰表情,就化為了灰敗頹唐之色。
——玉帝和王母既然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以他們的小肚雞腸,日后還如何會給他再回天庭的機會?
難道他今后,當真只能在凡間做個下神,又或者徹底離開天庭做個無權無勢的散仙了嗎?
臉皮止不住地抽動著,半晌后,豬剛鬣惶恐又急促地抬起頭,想要再向清玨爭取一番。
——他已經知錯了,他愿歸順二圣,再不左右搖擺!
然而一抬頭,清玨的身影已然無影無蹤。
蒼白臉頰上驟然瞪大的瞳孔,倒映出了金甲神人們冷酷無情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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