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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兩人匆匆趕到皇宮,柳泉早已在詠梅宮外頭張望著,眼見著兩人并肩前來,臉上立刻揚起笑意,對守門的侍衛道:“快去告訴娘娘,王爺還有王妃來請安了。”

    吩咐完人后,又趕緊迎上去,笑容滿面的說:“王爺、王妃你們可算是來了,娘娘今兒一早就盼著你們吶。”

    雖然薛時堰派人說了今日會晚些到,但是良妃娘娘依舊早早的便起了身,又親手描了妝,梳了墮馬髻,換了一身新做的華麗衣裳,整個人神采奕奕。

    謝歡和薛時堰進去時,良妃娘娘端坐在紅漆雕鉤蓮紋寶座上,見二人到來,連忙招手道:“歡兒快來,讓本宮瞧瞧。”

    大宮女在旁邊適時提醒道:“娘娘, 該讓王妃先給您敬茶才是。”

    “你說的對。”良妃娘娘掩唇笑著打趣道:“該先讓歡兒敬了茶,改口才對。”

    謝歡一噎, 沒想到良妃娘娘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不說,竟然好像還有些迫不及待想讓他趕緊改口。

    大宮女端起茶盤遞給謝歡沏好的茶水, 謝歡看了眼薛時堰,拿過茶杯走到良妃娘娘跟前, 跪了下去,雙手舉起茶杯,不自在道:“兒媳給母妃請安。”

    這話一出,薛時堰便忍不住唇角上揚, 眼中滿是興味。

    “哎,”良妃娘娘拿起茶盞淺啜一口,從大宮女的手中拿過早已準備好的木盒遞給謝歡,眼里帶笑道:“起來吧,這是本宮送你的改口禮。”

    謝歡心中莫名羞恥,被薛時堰攙著起身,謝歡回道:“多謝母妃。”

    比之謝歡的不自在良妃娘娘則坦然許多,她笑呵呵道:“歡兒,來母妃這,咱娘倆說說話。”

    謝歡:……到底是他適應得太慢,還是良妃娘娘適應得太快。

    但既然良妃娘娘開口,謝歡還是乖巧的坐了過去,薛時堰跟在他身后,還未跟著坐下,便聽良妃娘娘開口道:“堰兒,你父皇在御書房等著你前去請安。”

    薛時堰身子一頓,道:“我與謝歡同去。”

    “歡兒一會兒還得先去見淑妃,晚些本宮再讓柳泉領他去見陛下。”頓了頓,良妃娘娘又道:“你父皇想必與你說的事要費上些時候,午時你二人便在宮里吃晚膳,省得回去了。”

    雖然心頭有些不愿意,但到底不能拒絕,薛時堰臨走前跟謝歡說道:“一會兒我在御書房等你。”

    謝歡全然不在意,趕人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他一點都不想看見景佑帝,昨日他沒帶蓋頭,可是清清楚楚看見了景佑帝眼里的不滿,一會兒見了面又沒有外人在場,景佑帝要是敲打他,謝歡頭都得大。

    等薛時堰走后,良妃娘娘親昵的拉著謝歡的手,牽著人坐到自己旁邊,高興道:“那小古板總算是走了,裝的一本正經,本宮瞧著他就來氣。”

    謝歡扯著唇,笑了笑,心中頗為贊同。

    薛時堰這人會裝得很,每次他想要捉弄薛時堰時,那人瞧著不在意,結果謝歡次次不討好。

    外人只看薛時堰的容貌,只怕還覺得這人正人君子得緊,平日里這人表現得也是不近男女色,像清修的和尚。

    但根據謝歡的經驗來說,這人簡直像是色狼投胎,連先前每日都忙著政務也要逮著他幫忙弄那事兒,不知道哪兒來那么多的精力。

    “昨兒你們成親,本宮沒待多久。”良妃娘娘拉著他的手拍了拍,頗為可惜道:“不過歡兒成親的裝扮好看得緊,怕是京城的哥兒都比不上。”

    見良妃娘娘真心實意的夸著自己,謝歡有些心虛道:“母妃謬贊了。”

    他低垂著頭,不好意思道:“薛時堰都跟我說了,前些日子多虧您舍下面子拖著陛下,我才能活下來,實在是對不住您。”

    雖然自小認識良妃娘娘,但二人已經近四年未曾見過面了,良妃娘娘根本就沒有責任要幫他求情。

    謝歡心中對良妃娘娘是感激的。

    “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良妃娘娘的手輕柔的撫上他的頭,溫聲道:“歡兒,即便不是因著堰兒的關系,本宮也會去跟陛下求求情。”

    她是看著謝歡長大的,見證了謝歡從一幼童長成翩翩少年郎,也在這些年間目睹著每次薛明軒主動鬧事時,謝歡對薛時堰的袒護。

    雖著后來謝歡出了宮,但只要謝歡沒有做暗害薛時堰的事,良妃娘娘的心也總是會偏向他。

    這無關薛時堰有沒有事先說心悅謝歡,當然既然知道薛時堰心悅謝歡后,良妃娘娘自然會更加用心些。

    謝歡抬起水汪汪的貓眼看著良妃娘娘,心中甚是感動。

    “可您不會覺得怪異嗎?”謝歡疑惑道:“我、我以前在您跟前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

    “沒什么大不了,”良妃娘娘笑得開懷,“你都不知道,得知你是哥兒時,本宮倒是慶幸得緊。”

    “啊?”

    謝歡呆住,這有什么好慶幸的。

    呆愣的表情逗得良妃娘娘又是一樂,她像十幾年前般捏了捏謝歡的腮,逗趣道:“本宮還擔心堰兒日后當真要娶一男子過門,屆時朝廷里還不知會有多少人攻訐,歡兒是個哥兒倒真是解了本宮的心頭大患。”

    說著,她眼神落到謝歡的肚子上,調笑道:“以后啊,你二人有了自己的孩子,總比從旁收養的更加安心。”

    謝歡肚皮一緊,臉色一白。

    孩子!

    他給忘了,他現在能生孩子!

    想著昨日薛時堰弄了多少東西在里面,謝歡臉色忽青忽白。

    應該沒事吧,才一夜而已。

    他得早些回去問問沈大夫有沒有什么避孕的方子,以后也絕對不能讓薛時堰給弄進去了!

    好不容易他才說服自己跟薛時堰做那事兒,雖說昨夜他也爽到了,也沒有以后非要兩人禁欲的意思。

    但是懷孕還是不成!

    想到自己平坦的腹部會慢慢鼓起,肚子里出現一個會動的生物,謝歡打了個激靈。

    好可怕!

    “歡兒,你怎么了?”良妃娘娘奇怪道:“大太陽的,怎地還發抖了?”

    謝歡回過神來,就見良妃娘娘眼神怪異的盯著自己,他干干一笑,糊弄道:“我方才腰扭到了。”

    “原是如此,”良妃娘娘語出驚人道:“怕不是昨夜堰兒太沒輕重了,本宮前些日子給他送了許多冊子去,也不知道他看沒看。”

    謝歡:……

    他沉默一瞬,不知該怎么接話。

    良妃娘娘毫無察覺他的手足無措,繼續道:“不過夫妻之間的事兒,多做幾回就熟練了。歡兒你腰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本宮讓御醫來給你看看。”

    謝歡艱澀道:“不用了母妃,我覺得已經好了。”

    “這般快,”良妃娘娘蹙眉,復又展開道:“歡兒不愧練過武,恢復得就是快。你二人加緊著,瞧瞧謹王的孩子都多大了,本宮瞧著淑妃逗弄孫兒時眼饞得緊,你們也得動作快些才是。”

    謝歡笑容勉強道:“知道了,母妃。”

    生子是不能生子的,至于良妃娘娘,先糊弄過去再說吧-

    謝歡在柳泉的帶領下先去見過了淑妃娘娘,比起良妃娘娘的駐顏有術來說,淑妃娘娘則顯現出些許時間的痕跡。

    單論容貌來說并沒有老去多少,只是眼神看著卻滄桑許多,人瞧著也很是沒有精神。

    給淑妃請安用不著遞茶請安,謝歡只行了禮,淑妃便揚手讓他起身。兩人并不相熟,只互相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話,淑妃便面露疲態,謝歡見此便主動提出離開。

    淑妃娘娘多問了兩句后,便同意了,并沒有為難謝歡。

    謝歡跟柳泉離去的時候,心頭還有些不解。

    按理說,淑妃娘娘現在也掌管著鳳印,雖與良妃娘娘平起平坐,但也正是風頭之時,怎會如此疲憊。

    不像是勢大的寵妃,倒像是被冷落囚禁在冷宮里的妃嬪,目如枯井無波。

    “五皇子,慢著些!”

    宮女和太監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謝歡思緒游移著,忽然感到有人朝著自己撲了過來。

    他眨了眨眼,看著一個小小的身子朝著自己撲了過來。

    順手將人給接住,謝歡眨了眨眼,宮女太監們立刻圍了上來,拉過懷里的小孩兒,關心道:“五皇子,您沒事兒吧?”

    “可有傷著?”

    唯有柳泉擔心的上下的查看謝歡,問道:“王妃,您沒事吧?”

    謝歡搖了搖頭,說:“一個小孩兒,還能給我撞壞了不成。”

    五皇子瞧著不過六七歲的年紀,眼睛像黑葡萄一樣大,臉上還有兩坨粉白的腮肉,讓人一看就覺得可愛。

    謝歡離宮時,五皇子年紀小得緊,他并沒有怎么見過。

    “你真好看,”五皇子薛遠錚眨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看著謝歡,歪頭奶聲奶氣的問道:“本殿下,為何從未在宮里見過你?”

    柳泉在一旁代謝歡回答道:“回五殿下,這位是三殿下的王妃。”

    “三嫂?”薛遠錚一驚,推開牽他手的宮女,噔噔噔的跑到謝歡跟前,圍著他轉圈圈。

    須臾,停了下來,拽著謝歡衣裳的下擺,示意他蹲下來些。

    謝歡順著他的力道彎下腰,笑道:“五殿下,扯我衣裳做什么?”

    薛遠錚睜著葡萄大的黑眼珠子,驚奇道:“你真是三哥的王妃!”

    謝歡點頭。

    薛遠錚張著小嘴,吸了口氣,小臉上滿是震驚,看得謝歡忍不住笑出聲來。

    “五殿下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嗎?”

    薛遠錚皺著眉頭,驚奇道:“三哥竟然能娶到這么好看的王妃,怎么可能!”

    薛遠錚每次見到薛時堰時,他總是板著一張臉,尤其每次不小心撞上薛時堰的眼神時,薛遠錚總是被嚇到。

    久而久之,他很害怕這個板著臉的三哥。

    結果沒想到“兇神惡煞”的三哥,居然還能娶到好看的王妃,薛遠錚覺得不合適。

    “每天看見三哥是不是很嚇人?”薛遠錚同情道。

    哈哈哈。

    謝歡心頭狂笑。

    沒想到薛時堰竟這般被人嫌棄。

    “不嚇人。”謝歡摸摸他的頭,樂道:“你三哥人可好了。”

    薛遠錚撇了撇嘴角,他才不信。

    他都沒見三哥笑過。

    “五殿下,”柳泉皺眉催促道:“奴才同王妃還得去見陛下,且先離去了。”

    是了,還得去見景佑帝。

    謝歡站起身,跟薛遠錚告別道:“五殿下,你自己玩,我先走了。”

    “等等,”薛遠錚拉著謝歡的衣擺往上爬,一邊爬一邊道:“你帶本殿下一起去,本殿下也要去見父皇。”

    謝歡見薛遠錚身后的宮女太監們沒有制止,順手便提溜著他的后頸,把人提了起來,讓薛遠錚坐在他的手臂上。

    薛遠錚坐在謝歡的手臂上,悠閑的晃了晃腿,雙手攀著謝歡的肩頭,并不害怕。

    待到了御書房門外,謝歡瞧著薛遠錚不等汪時非進去通報,便怪叫一聲“父皇”然后小腿搗騰的飛快,跑了進去。

    謝歡進去時,就見薛遠錚賴在景佑帝的懷里撒嬌,景佑帝臉上滿是慈愛,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面。

    唯獨薛時堰一臉漠然的站在旁邊,待見到謝歡時,表情才松動些,謝歡給了他個眼神。

    上前朝著景佑帝行禮,喊了聲“父皇”。

    眼中的寵溺霎時消散,景佑帝拍了拍薛遠錚的腰讓人站起,隨即皮笑肉不笑的跟謝歡道:“堰兒的王妃來了。”

    謝歡道:“是。”

    “你二人既是賜婚,日后便好好過日子,莫要再鬧出什么令人恥笑的事。”景佑帝慢悠悠道:“堰兒,你這王妃性子太過急躁,你要多加看管才行。”

    薛時堰站在謝歡旁邊,應道:“兒臣知道。”

    景佑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揮袖道:“話朕都跟你說明白了,堰兒你回去好生考慮考慮。”

    “兒臣明白。”薛時堰垂眸。

    “你二人退下吧。”景佑帝道。

    這他才來就走啊?

    謝歡心頭無奈。

    出御書房時,謝歡余光瞥見薛遠錚又撲回到景佑帝懷中,父子倆嬉笑的聲音傳進謝歡的耳中,他下意識側目去看薛時堰的表情。

    似是感覺到他的眼神,薛時堰轉頭問他:“淑妃可有為難你?”

    謝歡搖頭道:“未曾。”

    兩人身子挨得很近,胳膊在走動時會互相摩擦著。

    看著薛時堰平靜無波的眼神,謝歡心頭莫名有些替他委屈。

    幼時宮中總說薛時堰是景佑帝最疼愛的孩子,可他卻從未見過薛時堰能像五皇子一般跟景佑帝撒嬌。

    每次見面時,景佑帝不是在抽問薛時堰的學識,便是例行公事般的詢問幾句,從未用這樣寵溺的眼神看過薛時堰。

    第72章

    二人從皇宮回到王府時已經臨近申時。

    薛時堰在書房的矮桌上查看信件, 謝歡則懶洋洋的斜倚在美人榻上,他從懷里拿出良妃娘娘給的木盒打開。

    是一枚羊脂白玉龍鳳佩,和田玉色澤光潔、入手觸感細膩溫潤,雕刻很是精美, 龍鳳纏繞起舞, 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謝歡拎著繩頭,將龍鳳佩提到與目光平齊的位置,黑色的瞳孔隨著玉佩的晃動而左右游移。

    片刻后,他突的停下動作,起身跑到薛時堰旁邊蹲下,將玉佩擺到矮桌上,好奇道:

    “薛時堰, 這玉佩不會是你家的傳家寶吧!”

    按他的經驗,權貴人家在家中子孫成親后給的玉佩什么的貴重之物,通常都是家傳的寶貝。

    薛時堰轉過視線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 輕笑問道:“不是傳家寶, 你就不要了?”

    “那怎么可能!”謝歡橫了他一眼,把玉佩收起來,不滿的說:“我哪兒有那般勢利眼,況且這玉佩一瞧就是好東西,我得好好收起來,省得不小心摔碎了。”

    “呵。”

    薛時堰唇間溢出一聲輕笑, 被謝歡財迷的小模樣給可愛到。

    “這和田玉是父皇當年到賀家提親時,搜羅了許久才找到的上好的羊脂白玉,世間統共不超過三塊。”薛時堰握著謝歡的手,將玉佩捏緊在掌心,嗓音低柔道:“雖則不是傳家寶,不過若是你想,可以傳給你我的后人,也稱得上是傳家寶。”

    發現薛時堰再說這話時,眼中帶著憧憬,顯然是在認真的考慮著。

    謝歡:……做夢去吧。

    “那還是不了吧。”他干干一笑,掙脫薛時堰的手,拿著玉佩悻悻的跑回美人榻邊,拿起木盒將玉佩裝了回去。

    也別傳家了,到他這一輩結束挺好。

    對了,說起孩子……

    他得趕緊去找沈大夫開個避孕藥!

    見謝歡神色匆匆要出門去,薛時堰眉頭微皺,起身在謝歡將要跨出門檻時,拉住了他的手,問道:“匆匆忙忙做什么去,我陪你一起。”

    “啊?”謝歡愣了一瞬,眼神閃爍著推了推薛時堰的胸膛,含糊不清道:“我只是去把母妃給的玉佩放好,吏部那邊不是剛給你傳了信來,你先去回信去,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謝歡蹙著眉,意味深長道:“薛時堰,即便咱倆現在成親了,也各有各的事情做,總黏在一起像什么話。”

    聽到謝歡這話,薛時堰眼眸微沉。

    原本他都預備放謝歡走了,此時卻像是較上勁兒了一般,唇角不高興的抿緊,硬邦邦道:“既是夫妻,緣何不能黏在一起。吏部的信件不用回,正巧我現在無事,便陪著你一同去放玉佩。”

    謝歡:……

    又一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謝歡內心什是后悔。

    早知道薛時堰這人激不得,為什么不說點好聽的安撫一下。

    哎—

    在薛時堰的注視下,謝歡邁著沉重的步伐,在豐寧院的臥房中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將裝玉佩的木盒塞了進去。

    待把木盒放好后,謝歡又被薛時堰捉去了書房下棋。

    成親之后本就閑著無事,薛時堰將六部放權,謝歡也沒了官職,還沒想好接下來做什么。

    棋盤擺好,見謝歡心不在焉,神情懨懨,薛時堰沉思片刻,提議道:“下棋自有輸贏,不若加些賭注可好。”

    “賭注?”

    謝歡來了精神:“什么賭注?”

    “你想要什么賭注。”薛時堰問他。

    謝歡認真的思索起來。

    想到昨夜在床上受得氣,他嘴角凝著抹壞笑,不懷好意道:“那就贏的一方答應輸的一方的一個要求,不管什么要求都不能拒絕。”

    他故意將輸贏雙方說反,總歸以往跟薛時堰下棋時,他沒贏過。

    倒不如趁著薛時堰沒反過來占占便宜,要是薛時堰不認,自己也能賴掉。

    “可以。”

    薛時堰欣然同意,好似當真沒聽出來謝歡話語中的漏洞,并沒有再次確認。

    謝歡心中一喜,裝模作樣道:“不許反悔!”

    薛時堰:“不反悔。”

    黑白兩份棋子擺在桌上,謝歡拿過白色棋子,摩拳擦掌,勢必要輸掉這一局!

    薛時堰瞧著謝歡斗志昂揚的模樣,但笑不語。

    “啪!”

    白子落在棋盤上,二人開始你一子,我一子的在棋盤上征伐起來。

    半個時辰后……

    謝歡看著頹勢如山倒的黑子,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薛時堰,你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沒有。”薛時堰不慌不忙的撩起右手的袖子,執棋落到棋盤上。

    白棋將黑棋團團圍住,只留下唯一的一個缺口,只要謝歡手上這顆白棋落下,就能將所有黑棋吃下。

    這對嗎?

    謝歡黑著臉,拿著的那顆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明白了。

    薛時堰方才沒有反駁,分明是聽清楚他說的什么,卻佯裝不知,故意讓自己放下警惕。

    恰巧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響起王管家恭敬的聲音:“王爺、王妃,晚膳已經備好了。”

    “呀,該吃晚膳了,剛好餓了。”謝歡心中一喜,順勢將棋子擲了回去,故作大度道:“這局算平了吧。”

    薛時堰沒說話,似笑非笑的盯著謝歡,讓謝歡有種心中小心思被一覽無遺的錯覺。

    不過好在他臉皮厚,謝歡站起身,抻了下肩,若無其事道:“你要是不起,我就自己先去了。”

    “去,一起。”

    發現薛時堰并沒有多說,謝歡還以為這事就這么揭過了,樂呵呵的推門出去,還給了王管家一個“來得好”的眼神。

    看得王管家是一頭霧水,還沒等他理清楚,薛時堰跟在后頭,又是輕飄飄的一個眼刀飛來。

    王管家腦門一緊,沒明白自己什么時候又惹王爺生氣了。

    他分明什么都沒做啊?

    難道叫王爺王妃吃晚膳也是他的錯了?-

    夜里。

    二人沐浴完,謝歡渾身癱軟的被薛時堰抱著放上床,身上被人吮吸后留下的紅痕本就未曾消退,鎖骨處又添上新的痕跡。

    甫一上床,謝歡便裹著錦被把自己包成一團,示弱道:“薛時堰,咱們今兒就直接睡了唄。”

    錦被裹著雙腿不太好動彈,謝歡縮在里面蠕動著身子,抬起厚重的錦被踢在薛時堰腿上,拿著雞毛當令箭道:“你別忘了,沈大夫可是說了這種事不宜多做,我要是以后又腎虛了怎么辦!”

    本來有些丟人的事,謝歡現在理所當然的拿出來堵薛時堰的嘴。

    薛時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徑直朝著外間走去。

    謝歡探頭出去看了眼,不知道薛時堰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沒一會兒,謝歡便瞧著薛時堰手里拿著個小冊子回來,待人上床后,謝歡抓著被子,警惕道:“你拿的什么東西?”

    薛時堰一把掀開被子鉆了進去,大手攬在謝歡滑溜溜的腰上,將人往上提了提,倚著床頭將人完全禁錮在懷中。

    早已習慣薛時堰強勢的動作,謝歡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爭辯,直接伸手去拿薛時堰手里的冊子。

    然而,冊子甫一打開,謝歡臉便“騰”的一下紅了起來。

    在薛時堰饒有興味的眼神中,謝歡憤憤的將冊子一丟,惱道:“誰給你的冊子,這般不正經!”

    這冊子里詳細的畫著哥兒和男子相好時的畫面,想起里頭那瘦弱的哥兒腿被迫分開抬高的扭曲姿勢,謝歡惱怒之余,還有些震驚。

    當真有人的腿被那樣掰能不斷?

    他不信。

    “母妃給的。”薛時堰的手在光潔細膩的大腿上摩擦著,雙眼微瞇,頗為享受的模樣。

    良妃娘娘!

    謝歡噘著嘴,不好繼續罵給畫冊的人,腿上又傳來陣陣的瘙癢,弄得謝歡心煩意亂,將薛時堰的手推了推,謝歡道:“那你拿進來干嘛,這樣的冊子不該你自己偷著看不就行了。”

    大手從善如流的離開大腿移到其他位置,薛時堰用誘哄的語氣,曖昧道:“這是夫妻間一起做的事,你當然也該瞧瞧。”

    “謝歡,”薛時堰在謝歡的耳邊吹了口氣,輕聲道:“下午的棋局你贏了,按照約定,你當答應我一個要求。”

    他就知道!

    謝歡頭往旁邊一偏,將薛時堰作亂的手打了下去,賴賬道:“我沒贏,咱們分明是平局!”

    薛時堰不語,只是拿過那個畫冊翻看起來,每看到一個新奇的姿勢,便問謝歡道:“你覺得這個如何。”

    說完,他又沉吟道:“只是今日匆忙,東西沒來得及準備,怕是不太合適。”

    謝歡被薛時堰說得心頭燥的慌,余光悄悄的瞟著畫冊上的兩個人,越看臉上的紅暈越深,連帶著身上開始發燙,鎖骨那一片泛著淡淡的粉。

    謝歡心頭愈發驚嘆,這些姿勢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嗎?

    畫上的哥兒不會是練雜技的吧!

    他正感慨著就看見薛時堰停在一個頁面不動了,耳邊傳來薛時堰的低喃聲:“不若就這個好了。”

    謝歡定眼一看,畫冊上的哥兒被雙手雙腿被綁在床柱上,只能無力的承受著男子的鞭笞。

    謝歡將那冊子打飛出去,怒道:“你敢!”

    “不喜歡?”薛時堰唇角帶笑,抬起修長結實的腿從頂了頂謝歡**的昂揚,打趣道:“我瞧你喜歡的緊。”

    “你好煩!”謝歡惱道,一巴掌扇在薛時堰的手臂上。

    “我說笑的,”薛時堰笑著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只見謝歡一頓,半信半疑道:“真的?”

    薛時堰一本正經道:“騙你作什,且你難道當真不想?”

    那、那也不是。

    謝歡并非無欲無求之人,在薛時堰的略微撩撥下,心頭早已躁動發亂,只是畫冊上的姿勢又讓他不敢嘗試。

    此時聽到薛時堰退后一步的建議,謝歡有些意動。

    “那試試?”謝歡猶疑道。

    話音剛落,輕薄的白紗便覆上謝歡的雙目。

    眼睛看不見后,其他的感官愈發敏感起來,謝歡感受到薛時堰在他身上游走的雙手,身子微微抖動著,竟是比能看見時來得更加刺激。

    “嗯~”

    輕吟婉轉,肌膚之親,新婚良人,帳中歡愉……-

    除了回門那日外,謝歡被薛時堰抓著一連在床上待了半個月,

    終于在一個清晨,謝歡在察覺到熟悉的虛浮之感時,一腳將薛時堰蹬下床,義正言辭道:“你成日里溺于床榻之事像什么話!男子漢大丈夫,且去找些事做。”

    薛時堰坐在地上沉默不語的盯著謝歡。

    雖則每每提起此事的人都是薛時堰,但是其中未嘗沒有謝歡在體會過其中樂趣后,半推半就的原因。

    然而現在承受不住了,謝歡又將鍋全然推到薛時堰頭上,好似他倒是無情無欲一般。

    “好了,你快起來吧,我方才腳重了些。”謝歡心頭發虛,他攏了攏衣襟道:“正好我也該去找些事做了,先前跟我跟三哥約好的,怕是再不去尋他,他怕是要親自找上門來了。”

    第73章

    困在府中半月有余, 再次出門謝歡竟有種重見天日之感。

    楚府離煜王府較遠,謝歡坐了快半個時辰的馬車才到,因著這幾日跟薛時堰折騰的花樣有些多,謝歡在馬車上怎么躺著坐著都不舒坦,所以一到楚府,他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馬車。

    比之煜王府所呈現的莊嚴隆重,朱漆大門的華麗而言, 太傅府則顯得低調許多, 除去景佑帝親賜的牌匾外,門頭檐角的梨木裂痕皆吐露出古樸的氣息。

    謝歡出門不愛帶人,于是便自己上去同楚家的門房自報家門。

    楚家門房是一個跛腳的老漢, 聽聞謝歡乃是謝蘇的六弟后, 神色不變, 只讓謝歡等等他前去通傳。

    沒一會兒,便見著謝蘇拎著礙事的衣袍下擺風風火火的跑來,一邊跑嘴里還一邊抱怨道:“謝歡,你可總算是騰出空來了,我還道你將我完全忘記了!”

    “怎會。”謝歡心虛一笑,“我一直記掛著來找三哥,就是中途有事耽擱了。”

    “你能有什么事。”謝蘇熟稔的白了他一眼,挽著他胳膊往府里走,絮絮叨叨道:“快些進府去,這外頭的太陽好生毒辣,別給曬壞了。”

    謝歡同他開玩笑道:“不是你以前六月出去逛酒樓的時候了,怎地現在反倒怕被曬了。”

    “你懂什么,”謝蘇在他胳膊上擰了下,“真當誰都你這般糙似的,你也嫁人,怎地一點也不在意保養容貌,也不怕哪日煜王嫌棄你。”

    謝歡心道:就薛時堰還敢嫌棄他,他還沒嫌棄薛時堰手糙呢!

    他們一同練武,也不知道薛時堰怎么手竟比他的糙上那么多,碰觸時每每剮蹭得他身上都疼。

    “牡丹,你且去給我們端兩盞茶來,在尋些瓜果點心來放著。”謝蘇頗有當家主母之風的指使道。

    牡丹溫順道:“是,夫人。”

    謝歡只一看,便知道謝蘇在楚府過得頗是自在,且楚府的下人當真很是聽他的話。

    不錯,看來楚太傅當真沒有拘束謝蘇。想罷他又開始細細的打量起周圍,不知是不是楚太傅不愛被太多人圍繞,楚府內里布置很是清幽雅靜,丫鬟、小廝們瞧著也不多,一路走來謝歡只見到寥寥幾人。

    “咱們就在這坐吧。”謝蘇帶著他走到一處湖邊竹亭,煞有介事道:“這塊涼快得緊,祖父常來,他說在此處待著凝神靜氣,腦中清明,咱們既然要商量大事,腦子得清醒些才行。”

    謝歡沉默一會兒,忽然道:“三哥,你有沒有想過這只是楚太傅的托詞。他老人家腦中本就清明,跟竹亭有什么干系,又不是說你來這里就會變聰慧。”

    謝蘇圓眼一瞪,氣惱道:“你是在說我笨嗎!”

    謝歡聳了聳肩,頗為欠揍道:“這還用我說嗎!”

    “小混蛋!”謝蘇挽起袖子,怒而對謝歡進行一番抽打。

    兩兄弟打鬧了好一會,直到牡丹帶著茶點上來這場戰爭才算止息。

    “成了,不鬧了。”謝歡比了個停戰的手勢,與謝蘇打鬧一番,他整個人放松下來,松松垮垮的靠在竹椅上。

    平日里沒事兒的時候,他最愛逗謝蘇玩,每每見著謝蘇一點就炸的反應,謝歡就樂呵。

    “三哥,你想好做什么了嗎?”謝歡瞇著眼懶洋洋的問道。

    不得不說,楚太傅說得有幾分道理,此處遮陽蔽日,微風拂過帶著湖面的水汽,聽著竹林的簌簌聲,的確是個適合避暑冥想的好地方。

    “我還真想了幾個法子!”謝蘇來了精神,將半躺著的謝歡薅起來坐直,神情認真道:“你覺得我開個鏢局怎么樣?”

    “鏢局?”謝歡一愣。

    “嗯。”謝蘇正襟危坐道:“恰好祖父給我了東市那邊的院子,我瞧著地勢不錯,路過往來的人也多。到時候我還可以招些會功夫的哥兒、姑娘進來,也算給他們一個容身之所,他們還可以憑著自己的本事吃飯。”

    謝蘇是在得知木溪先前的遭遇才起了這個心思。

    因為與一般的哥兒纖細的身子不同,木溪身高腿長,胸肌飽滿,在哥兒中就像個異類一般,比之哥兒更像是個男子,這也使得他遭受了許多人的白眼。

    他自小家貧,三年前家里的父母相繼離世后,便被家中的哥嫂給趕出了家門,靠著在碼頭扛貨為生。

    他雖是哥兒,但是力氣極大,在碼頭扛貨的時候也極為賣力。別人扛一袋,他扛兩袋;別人扛兩袋,他扛三袋。

    可即便這樣他到手的銅板也不過堪堪與其他人持平,后來還因著他扛貨太多,其他苦力被船頭工痛罵后,便合起伙來排擠他。

    最后因著受不了木溪便離開了碼頭,中途也去酒樓當過洗菜工,花樓當過雜工,但因著有客人騷擾他,木溪將那人打了一頓后,這份工便也丟了。

    歷經千辛萬苦才來到了謝府,所以當時他才放下面子里子想爬謝歡的床,換個安穩地兒。

    風雨漂泊的日子太過艱辛,尤其一個哥兒在外無地可住,只能宿在郊外的山洞中。可在郊外,即便他身形高大,也有起了色心的漢子想朝他下手。

    “木溪當時說,若是有一份工能讓他有飯吃、有地兒睡那他就狠命干活。”謝蘇說,“所以,我就想開個鏢局。雖然木溪現下在謝府有了安置,但還有許多其他的哥兒、女子不知前路如何。”

    謝歡點了點頭,他倒是頭一次知道木溪竟還有如此不為人知的過往。

    “可尋常女子、哥兒也不會武吧。”謝歡提出問題。

    “嘿嘿,”謝蘇撓了撓臉,尷尬道:“主要其他的繡花什么的我也不懂啊,就功夫還能明白些。”

    上次他給楚豐朗繡的香囊,那人當真戴出去了,結果一日謝蘇跟她一同出去游玩,被一小孩兒指著說丑。

    謝蘇當場便垮了臉,也由此知道自己當真與繡花這一方面并沒有什么天分。

    “那你想做什么。”見自己的提議被否決,謝蘇不服氣道。

    謝歡沉思片刻,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我想開間訟院”

    “訟院?”謝蘇迷茫道:“你是想做訟師?”

    “是。”謝歡說道:“我想專接哥兒、姑娘和窮苦百姓的案子,不收他們錢,若是日后案子多了再多招些訟師。”

    “那你不掙錢吶?”謝蘇問。

    謝歡唇角含笑,幽幽道:“不掙,省得被人說與民爭利。”

    這是他這些日子想來最好的法子,也是他最想做的事。

    他熟讀《大珉律法》,本也是喜愛研讀法文條例,還做過一陣子的員外郎判過許多案子,他也知曉許多底層的百姓根本請不起訟師,甚或有些訟師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的草包,狀紙寫得一點不用心。

    “蘇兒。”

    滄桑清潤的嗓音響起,謝歡和謝蘇齊齊轉頭看去,只見楚太傅杵著拐杖在下人的攙扶下,慢悠悠走來。

    “祖父,你怎地又出來了!”謝蘇蹙眉,走過去扶著楚太傅,待他坐下才松了口氣,口吻略帶埋怨道:“大夫都說了你這病得靜養,該少出來走動才是!”

    楚太傅樂呵呵笑道:“總待屋里,悶得慌,老夫出來透口氣。”

    不過短短半年,楚太傅容貌蒼老許多,許是被病癥拖累,整個人十分憔悴消瘦。

    謝歡立在一旁,低聲喊了句:“太傅。”

    楚太傅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謝歡來了,快坐。”

    謝歡依言坐下,又聽楚太傅說:“這還是你第一次來府里吧,以后可以常來。子逸常不在家中,府里只有我個老頭子,蘇兒也沒什么人可以說話,你多來陪他聊聊天。”

    “祖父!”謝蘇親昵的沖著楚太傅撒嬌道:“我正跟謝歡商量做生意的事兒呢!他想開間訟院,專為哥兒、女子還有窮苦的百姓辯訟,您覺得怎么樣!”

    謝歡瞧見楚太傅頓了頓,眼中染上笑意,對他道:“老夫記得你之前當官的時候是做的員外郎?”

    謝歡點頭道:“是。”

    “那很不錯,”楚太傅贊同道:“你既知律法,胸中又懷萬千道理,做的還是為國為民的好事。”

    謝歡抿了抿唇,問道:“可太傅不會覺得我這樣的舉動太過多余?”

    “為何?”

    “民間本有訟師,我圈定前來問詢的人群,此舉定然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謝歡聲音越來越低,“且這也幫不了多少人。”

    這是謝歡糾結了許久的地方。

    “偏幫一隅也是做善事,”楚太傅緩緩道,他雙眼柔和,像是蘊含著清風明月在其中,“你有此心已是難得之事,天下之人的苦難多如瀚海,即便是神佛下凡也不能普度眾生。”

    “謝歡,”楚太傅說:“你為官時不過一六品小官,能做到問心無愧、兩袖清風已是翹楚。如今你雖擔著煜王妃的名頭,可若當真論起天下百姓之事,與你并無什么干系。”

    “京中官員數百,他們尚且沒有作為。古往今來多少功成名就之士,名聲遠揚的圣人能真心實意為百姓著想的不過寥寥,大多不過為自己的一己私利所蒙蔽,更別提為哥兒、女子繆綢。”

    “若你當真下定決心,且不懼他人言語,便堅定去做便是。”楚太傅咳嗽兩聲,端著茶飲了一口,又道:“若是堅持不下去,棄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想太多。”

    謝蘇雙手撐著下巴,應聲道:“祖父這是覺得謝歡的法子不錯?”

    楚太傅笑呵呵道:“只要不是害人之事,老夫覺得都不錯。”

    “哦。”謝蘇嘟著嘴,看向正在沉思的謝歡扯他袖子道:“那要不我跟你一起開訟院。”

    謝歡挑眉,笑問道:“你不是要開鏢局?”

    “有什么區別,”謝蘇毫不在意道,“你開訟院不也得有人守院子,我到時候找些人來訟院當護衛便是,也省得有人鬧事。”

    “你倒是想得不錯。”謝歡笑道。

    怕是到時候鬧事的人當真不會少。

    眼神與楚太傅含著笑意的雙眼對上,謝歡朝著他禮貌的笑了笑,心中卻是豁然開朗。

    管他呢!

    先試試再說。

    反正就跟楚太傅說得一樣,大不了他就不干了唄!

    總歸這是自己心中所想,讀書好又不代表著就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力!

    他做官的時候不過一六品小官,現在更是一個王妃的空殼頭銜,他只要無愧于心,能幫的地方幫就是了。

    認清自己的能力后,心里輕松不少。

    謝歡唇角微揚,笑容愈發明艷-

    哪怕之前與楚太傅有過一面之緣,謝歡也沒料到他竟如此親和。

    與楚太傅聊天甚是享受,他并不會在閑談時說什么惱人的大道理,而是會說許多或是書上或是親身經歷的趣事,頗為風趣。怪道謝蘇嫁來楚府不過半年,瞧著倒像是把楚太傅當做了親祖父一般。

    謝歡也聽得什是有趣。

    眼看著太陽落到西邊,吹拂的風愈發涼爽,楚府的下人來叫三人去吃晚膳時,謝歡才意識到居然已經酉時了。

    “天色不早了,三哥、太傅,我就先回去了。”謝歡道。

    謝蘇不解道:“吃了晚膳再回去唄。”

    “不了,”謝歡擺手,“我答應了薛時堰回去吃。”

    恰在這時,一個下人進來稟告說:“老爺,煜王爺求見。”

    “哈哈哈,”謝蘇指著謝歡笑道:“居然還找上門來了,你們倆還真心有靈犀。”

    謝歡面皮羞臊,腳趾蜷縮:……這人真是半點等不得。

    “去吧。”楚太傅輕輕揮手,笑道:“別讓煜王久等了。”

    謝歡裝傻般的笑了兩聲,跟兩人道完別,便腳步飛快朝著大門外走去。

    楚府門外,煜王府的馬車囂張的停著,薛時堰長身玉立的站在一旁。

    “薛時堰!”

    謝歡喊了一聲,奔過去躍到他背上,雙腿夾著薛時堰勁瘦有力的腰,氣惱的揪他的發絲,“我馬上就回去了,你來干什么,平白讓人看笑話!”

    薛時堰的手墊在他屁股下,往上掂了掂,背著人一邊往車上走,一邊解釋道:“我還以為你聊得開心,忘了回家的路。”

    “我又不是傻子。”謝歡不滿道:“下次不許了!”

    “嗯。”薛時堰勾了勾唇角,按住他折騰的手,好脾氣道:“下次我在家中等你。”

    聽到薛時堰示弱,謝歡才算是滿意了。

    哼哼!

    總來接他算怎么一回事,萬一以后他的訟院要是在京城揚名,讓別人看見了可怎么是好。

    那別人還不得在背地里說他被薛時堰管的嚴實,說他是夫管嚴可怎么辦!

    謝歡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第74章

    自定下目標后,謝歡便開始著手選開辦訟院的位置。

    原先他嫁來王府時,袁氏給他置辦的嫁妝里頭便有兩間小鋪子,后來薛時堰又在第二日就將全部家當地契交到了他手中。

    即便謝歡早已知道薛時堰的家底厚實,但一直沒有具體的打聽過,直到這次將他名下的家產一一整理過才知自己還是見識少了。

    單是京中的開業店鋪就有十來家,在江南、徽州、豫州等地也有許多的鋪子。其中在京內除了極樂天這樣的大酒樓外,竟還有銀樓、書鋪等,只是余下的店鋪并沒有極樂天來得出眾,不過好在沒有虧損。

    還有陛下以往賞的金銀寶物,不得不承認景佑帝財物方面出手很是大方。

    謝歡并沒有什么薛時堰的鋪子他就用不得的想法,兩人本就已經結為夫妻,不論是因著什么緣由,總歸謝歡沒有與薛時堰分開的念頭。

    既是夫妻,那么又何必分得太清。

    最終謝歡將訟院的位置定在城西的集市中,京中城東向來是貴人常去的地方,相對應的城西則多是平民百姓。

    集市人多, 能看到訟院的人也多。

    選好位置后, 謝歡又忙里忙慌的找人開始置辦物品還有招人,在他的忙碌下則顯得整日待在府中的薛時堰異常清閑。

    待謝歡忙活一天回來后,便見薛時堰在院中姿勢悠閑的坐著,手里拿著一本書正慢慢的翻看,桌面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回來了?”薛時堰將書卷放下,朝謝歡看去,輕聲道:“跑了一天可是累著了?”

    “薛時堰!”

    謝歡大喝一聲飛撲過去,手掌松松垮垮的掐在薛時堰的脖頸上,假意怒道:“我在外頭奔波一天,你竟敢擺出這般悠閑的姿態,真是氣煞我也。”

    任由謝歡胡鬧了一會兒,薛時堰拉著他的手腕,輕笑道:“不是你讓我在家中等你,免得讓你在外頭丟了臉面。”

    “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謝歡翻臉不認人道。

    薛時堰也不同他爭辯,從順如流道:“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算了,我說著玩兒的。”謝歡坐下將杯中的熱茶牛飲入肚中,跟薛時堰報告自己今天做了哪些事:“……我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等牌匾送來就行了。”

    “今兒招了倆訟師,瞧著都挺慈眉善目,應當是好人。”謝歡侃侃而談,“我隨口說了幾個案子,看過他們狀紙寫的都還不錯,只要他們用心些,日后我再給他們加銀兩。只是我還想找幾個哥兒、姑娘進院中學學。”

    薛時堰面含笑意的看著謝歡說得眉飛色舞,只在每次謝歡停下時給他個肯定的眼神。

    雖然謝歡始終改不了以貌取人的壞習性,但薛時堰還是給予肯定道:“辦的不錯,不過短短半月時間,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

    “那是!”謝歡叉腰自豪道。

    “你預備何時開業?”薛時堰問。

    “你問這個作什?”謝歡疑惑的看了眼薛時堰,隨即老實道:“我準備八月初十開業。”

    “八月初十。”

    薛時堰重復了一遍,開口道:“只怕需將此事放上一放。”

    “為何?”謝歡不解。

    “父皇有令,八月初八去景明山秋獵五日,加上來回至少要耗費七日。”薛時堰緩緩道,“你我需得一路陪同,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可攜帶家眷一同前往。”

    “啊?”謝歡怔住,小臉皺成一團,不高興道:“陛下什么時候下的命令,這可是我剛找人算好的日子。”

    他倒不是希望生意興隆什么的,橫豎不是個賺錢的活計,只是想要將名聲打出去,讓大家都知道有這么個地方。

    薛時堰拉著他的手微微用力,謝歡便坐進他懷里。

    “今兒下午剛讓人來傳的消息,你還在外頭。”薛時堰道。

    既然跟皇命碰上,謝歡只能自認倒霉,不過他很快便打起精神來:“罷了,我讓人再幫我重新算個日子。”

    “嗯。”薛時堰應了聲,忽然道:“謝歡。”

    “昂?”謝歡睜著迷茫的雙眼過去。

    “今日我還聽說了件事兒。”薛時堰湊到他耳邊輕聲道。

    什么事兒?

    謝歡心思飛快的運轉起來,薛時堰說得怎么像是要討伐他一樣。

    可是自己最近分明安分得緊,整日都在外頭奔走,哪兒有時間做壞事。

    謝歡自信問道:“什么事兒直說,別賣關子。”

    大手不動聲色的放上謝歡的腰肢,沒有用力,就像是隨意的搭上去了一般,薛時堰輕聲道:“沈大夫同我說,你找他要了避子藥。”

    在聽到沈大夫三個字的時候,謝歡就知道大事不好,他面色一變就要逃跑,但是放在腰上的雙手一用力,謝歡便只能紋絲不動的被桎梏在薛時堰懷中。

    “為什么,”薛時堰聲音微沉,“你不想生下我們的孩子嗎?”

    生什么孩子!

    這像話嗎!

    見逃不脫,謝歡只能干干一笑,抓著薛時堰胸前的衣襟,裝可憐道:“我還沒適應呢,況且咱們還年輕,早早的要個孩子多不好。”

    謝歡直起腰,指尖輕碰薛時堰的下頷,朱唇在緊閉的薄唇上輕觸一下,語意不明道:“有個孩子多鬧騰,咱們就兩個人一起不好嗎。”

    薛時堰微微垂眼便將謝歡故作媚態的小臉盡收眼底,不得不說這難得一見的景象讓他有些心猿意馬,可……

    “你不想要孩子為何不告訴我。”薛時堰掐著謝歡的下巴,將兩人隔出一些距離,冷聲道:“你可知避子藥喝多了傷身子,為何寧愿喝藥也不親口告訴我此事。”

    “謝歡,”薛時堰聲音低沉,黑眸緊盯著謝歡,含著些許失望道:“你我既已成親,有什么事自當攤開來說,還是你覺得是我逼著你成的親,心中不能釋懷,所以……”

    “別胡思亂想!”

    謝歡扭臉躲開薛時堰的手,輕咬朱唇,謝歡捧著薛時堰的臉認真道歉道:“這事兒是我辦的不對,我的確該先跟你商量。只是—”

    謝歡猶豫半晌,還是將自己心中的話盡數吐露:“只是我有些怕。薛時堰,我不想生孩子,我一想到會有個軟軟的、小小的孩子從我肚子里爬出來,我就害怕。”

    似乎當真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孩從自己的肚子里爬出來,而自己卻渾身無力,肚子敞著個大洞躺在床上,謝歡被駭得打了個哆嗦。

    哥兒要怎么生孩子,謝歡不知道,只能想象著是從肚子里剖出來,而現在是技術落后的大珉,又不像他前世剖腹長技術那般嫻熟,一個不小心送了命怎么辦。

    眼見謝歡似乎被自己的想象魘住,薛時堰趕緊將人抱住,溫暖的懷抱很快就將謝歡從駭人的場面中拉扯出來。

    “薛時堰,咱們不生孩子好不好。”謝歡小臉上寫滿哀求道:“或者,要不你來生。”

    “你害怕就讓我來生?”被謝歡的強盜邏輯氣笑,薛時堰捏著他腮邊的軟肉擠了擠。

    “嘿嘿,”謝歡討好的蹭了蹭他的胸膛,瞇眼笑道:“我說笑的,你不是也生不了嗎。”

    這話說出,謝歡一頓,忽然反口道:“不對,萬一你能生呢。要不今晚你讓我試試在上頭,萬一你能懷上,咱們再去找沈大夫想法子。

    薛時堰雙眼危險的瞇起,看著謝歡摩拳擦掌,不懷好意的模樣,冷笑道:“我瞧你是愈發的得寸進尺了。”

    薄唇印下,謝歡笑瞇瞇的將嘴打開一條小縫接迎,唇舌勾纏,舌尖被人重重的吮了一下后,這綿長的吻才總算是結束。

    食指將謝歡唇邊殘留的銀絲抹去,薛時堰氣息平穩道:“日后若有什么不想做的事,不許瞞我,至于孩子不想要便不要吧。”

    “嗯。”謝歡呼吸有些凌亂,腦袋在薛時堰脖間亂蹭,拍馬屁道:“薛時堰,你也太好了吧!”

    這話既是恭維也摻雜了謝歡心中真實所想。

    薛時堰的確一直在包容著他,謝歡明白。

    不論是他裝作兒郎,還是他不想生孩子的想法放在大珉其他人家眼里都是大逆不道之事。

    但薛時堰卻都一一應承下來。

    謝歡不得不承認,在這世上除了薛時堰應當沒有另一個人會如此全心全意的對他好了。

    “那我方才的提議你同意嗎?”謝歡作怪道。

    薛時堰眉峰微揚,聲音很輕還有些危險的含義:“你說什么。”

    謝歡“嘻嘻”一笑,也不怕他,湊到他耳邊,放肆道:“要不晚上我在上頭,你讓我也試試當’男子‘’是什么感受唄!”

    他倆都有那物件,沒道理他的東西不能用啊!

    謝歡在心里暗戳戳的有這個想法很久了。

    眼瞧著薛時堰的表情愈發危險,謝歡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犟嘴道:“是你說讓我有什么話想說就說不要瞞你的,你看我一說你又要生氣!我怎么敢不瞞你嘛!”

    見謝歡愈發順桿往上爬,薛時堰將人橫抱在懷中,站起身朝著臥房的位置走去。

    “薛時堰!薛時堰你干嘛!”

    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被收拾,謝歡急得蹬腿,“你別說話不算話啊!你騙我!”

    一腳將臥房的門踢來關上,薛時堰看向謝歡,笑說道:“行,今日你在上頭。”

    謝歡:……不妙啊。

    沒一會兒房里便傳來謝歡“我說的不是姿勢”的哀嚎聲。

    門外來喚二人前去吃晚膳的王管家漲紅著一張老臉,心道:不怪王爺王妃不看時日就辦事,兩人年紀小,正是貪歡的時候。

    他緩緩探出一口氣,轉身趔趄一下,飛速逃離。

    第75章

    仲秋時節, 天驟然涼爽。

    謝歡穿著一身紅色緞面暗紋窄袖交領外衫,套著紅色寬肩無袖對襟,手上戴著黑色護腕,下身著玄色長褲,梳著高馬尾,整個人瞧著精神又靈氣逼人。

    “薛時堰,”謝歡朝著身后的人招了招手,樂道:“等到了景明山,咱們比賽看誰抓的獵物多。”

    “好,可要下賭注?”

    薛時堰慢步走來,身上穿著黑色緞面暗紋窄袖交領外衫,套著黑色寬肩無袖對襟,手上戴著紅色護腕,下身著紅色長褲,與謝歡衣裳的顏色全然顛倒,卻又很是相配。

    “賭!”

    伸出一根食指在薛時堰面前晃了晃, 謝歡蔑視的瞅了薛時堰一眼, 不屑道:“不給你看看我的本事,你當真以為我是軟柿子。”

    “呵。”

    看著謝歡睥睨天下的小眼神,薛時堰唇間溢出一絲輕笑,問道:“賭注什么?”

    “賭注……”

    謝歡的眼珠子轉了轉,一瞧便又是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左右踱步兩個來回,負手自信道:“還跟上次一樣,不過這次是誰輸了就得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薛時堰看著他,眼里含笑道:“好。”

    見薛時堰態度懶散,謝歡強調道:“不許耍賴!”

    薛時堰:“嗯, 不耍賴。”

    “那咱們出發!”

    謝歡振臂一呼,豪情萬丈道。

    他這性子實在活潑,即便薛時堰已經見慣了,也時常忍不住發笑。

    兩人鉆進車廂,車夫拉著韁繩大喝一聲“駕”,身后三輛馬車的車轱轆便跟著緩緩滾動起來,前往城門處與景佑帝的隊伍集合。

    謝歡本以為區區七日,他們帶了三輛馬車的衣裳還有吃食已經算得上多,直到看見景佑帝帶著的十八輛車馬,還有公主侯爺各帶著八輛馬車時,才發現自己大驚小怪了。

    皇宮的禁衛軍和兵部的軍隊分為兩批,身上穿著制式不同的甲胄步行為車隊開道,以及在兩旁和最后保衛貴人們的安全。隊伍聲勢浩大的朝著景明山出行,朝廷官員心懷其他念想的便將家中最受暗中的兒郎、姑娘哥兒帶著一起。

    在車廂里待了半日悶得慌,謝歡本想著出去騎馬透透氣,結果一掀開簾子卻恰好看見薛陵鈺那偽君子騎著馬路過,還沖他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晦氣。”

    謝歡將簾子關上,啐道。

    薛時堰見他氣得慌,塞了個葡萄進他嘴里,問道:“怎地了,開個簾子也能給你氣著。”

    “還不是你那二哥,”謝歡將葡萄幾下嚼了,朝薛時堰抱怨道:“我看見他就煩的很,還沖我笑,也不看看笑得有多假。”

    上回拆穿謝歡后,聽聞景佑帝沒有處置謝歡,薛陵鈺還曾多次去找景佑帝請求他重判此事。

    謝歡自問跟薛陵鈺沒什么仇恨,怎么還就咬著不放了。

    雖然原本就是因為自己的疏忽造成當時進退兩難的局面,但是不妨礙謝歡厭煩薛陵鈺。

    他最討厭的就是笑面虎了!

    還不如薛明軒那個蠢蛋呢!

    “賀疏朗不也是帶隊的首領,怎地沒瞧見他。”謝歡回憶起方才綿長的隊伍,前后都看不到頭,嘟囔道:“好些日子都沒見著他了,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聽三哥說,爹把清瀟也帶來了,說起來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薛時堰瞳孔微動,握著他的手,語意不明道:“你想虞清瀟了?”

    聽薛時堰語氣不對,謝歡愣了愣,忽而笑倒在他懷中:“你不是吃醋了吧!”

    “我說怎么每次你對清瀟的語氣那般冷,”謝歡用手撐在薛時堰硬邦邦的大腿上,眉眼彎彎,道:“他是我弟弟,之前是他年紀小,沒見過什么男子,母親又常在他耳邊念叨,他才誤認為心儀我,你也是他哥哥,以后大氣些。”

    薛時堰抿唇沒說話,只是耳根悄悄有些紅。

    害羞的薛時堰,沒見過。

    謝歡伸手在他耳根捏了捏,頗為好奇。

    沒一會兒耳根變得越來越燙,謝歡奇道:“你做那種事都不害羞,怎地現下卻臉皮忽然變薄了。”

    薛時堰拿下的他的手,將臉扭過去不語。

    吃醋被謝歡點出來,還吃的是自家弟弟的醋,薛時堰想起來也覺得有些丟人,更丟人的是即便謝歡說了虞清瀟不喜歡他,薛時堰依舊不想讓謝歡與他走得太近。

    “別裝酷。”謝歡捧著他的臉道:“說話。”

    “說什么。”薛時堰看他。

    “說你以后不會亂吃醋,更不許吃悶醋。”謝歡打趣道:“不然萬一哪天你跟我生氣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會。”

    薛時堰的聲音有些小,謝歡有些沒聽清:“不會什么。”

    “不會因為吃醋跟你生氣。”薛時堰認真道。

    即便他并未捅破窗戶紙時,謝歡一直便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從未與誰走得太過親近。薛時堰認為吃醋是他自己心中忍受不了,卻與謝歡無關,自然不該因著吃醋跟謝歡氣惱。

    耳尖有些發癢,貓眸瞳孔微微晃動,謝歡輕嘆般道:“薛時堰,我覺得你最近有些會說情話。”

    俊臉罕見的露出些許茫然,薛時堰抬眼看向謝歡,便收到熱切的帶著憐惜的一吻-

    待大部隊到景明山時已經臨近傍晚,眾人慌忙尋找劃分好的地方,搭建營帳,準備著晚上的吃食。

    謝歡坐了一天的馬車,屁股早已在顛簸的山道中變得麻木遲鈍,好像整塊肉都沒了知覺一般。

    甫一到地方,他便趕緊從車廂里鉆了出去,跺了跺腳,酸麻感從腳底傳至大腿他才總算是感受到了下半身的存在。

    因著到達的時間較晚,今夜大家便就對付著過夜,謝歡他們分得的這塊空地比較大,挨著的便是薛陵鈺的地盤,在過去便是定遠侯的位置。

    胡亂吃了點烤的肉填飽肚子,謝歡也沒了去找謝如斂的心思,收拾收拾,用送來的水將身子擦洗一番后,便鉆進扎好的帳子里休息。

    雖說是在車上坐了一天,但真論起來,謝歡覺得還不如自己騎馬一天來得舒坦。

    將腿搭在薛時堰的身上,謝歡閉眼很快便熟睡過去。

    次日,卯時初

    天剛蒙蒙亮,謝歡便已因著身體的慣性而準時醒來。

    營帳外除了隨時巡邏的小兵外,余下的多是等著伺候的下人,而大多數貴人的帳中一片恬靜,并沒有起來的意思。

    清晨山中的空氣最是清新,謝歡洗漱完,便跟薛時堰去山腰處看著旭日自東邊緩緩升起。

    謝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心曠神怡,成日在京城被俗事煩擾的心胸開闊了不少。

    隨著太陽的升高,駐地周圍的營帳也逐漸熱鬧起來。

    直到辰時末,大家都起床食過早膳后,有侍衛過來傳話,讓大家前往搭建好的高臺處會和。

    景佑帝坐于高臺中央,良淑二妃分別在其左右兩旁,待景佑帝于高臺上說了幾句場面話,挽著長弓射出一箭后,秋獵便正式開場。

    這次秋獵的頭名會得到景佑帝的嘉賞,不過謝歡并沒有想去爭奪的意思,他戳了戳薛時堰的胳膊,待人看過來時,一本正經道:

    “咱們不比獵物大小,只比獵物數量怎么樣。”

    薛時堰直覺謝歡這句話中有詐,但一時半會兒又沒想到他會想什么法子。

    “為何。”薛時堰不動聲色的試探著。

    “你我力量懸殊,我射出去的箭準頭再好,力氣不夠也難以射殺高大的動物。”謝歡言之鑿鑿道:“不過我對箭術還有幾分自信,所以咱們比數量,這樣你我都不吃虧。”

    不得不說謝歡說得有理,哥兒與男子天生力氣上便有差距,更遑論謝歡的功夫荒廢了一陣子,而薛時堰卻一直堅持不懈的苦練著。

    薛時堰問他:“不反悔?”

    謝歡肯定:“不反悔。”

    “不過,一會兒咱倆分開打獵,”謝歡說:“否則我總要跟你爭搶一樣的獵物,多沒意思。咱們晚間來比比誰的數量多就行了。”

    薛時堰愈發肯定謝歡話里有詐。

    不過薛時堰并不打算拆穿,而是點頭道:“好,不過景明山林中地勢錯綜復雜,你莫要走得太深。”

    謝歡擺手:“你放心,我惜命的緊。”

    見謝歡下定決心,薛時堰沒多說什么,兩人便各自拿著弓箭,騎上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途徑山林邊緣的時候,謝歡還碰著正在巡查的賀疏朗,他披著寒光凜凜的甲胄,面色嚴肅,平日里看起來有些憨傻的鳳眼也凸顯得凌厲起來。

    “賀疏朗,”謝歡拉住韁繩,喊道,“你不去打獵嗎?”

    賀疏朗邁著極大的步子,幾步便走到謝歡跟前,悄聲同他道:“將士們都在呢,你得叫我賀小將軍。”

    “賀小將軍,”謝歡從善如流道:“你這七日都得在獵場巡視啊。”

    賀疏朗點頭道:“是啊,我爹說要是陛下出了一點紕漏,回去要把我綁在柱子上抽。”

    謝歡:……賀將軍當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兇殘。

    “那行,我不耽擱你時間。”謝歡擺手道:“你快回去。”

    要是因著他耽擱賀疏朗這點時間,導致賀疏朗被罰那他真是罪過罪過。

    跟賀疏朗道別后,謝歡騎著馬進到林中,沒一會兒便碰到楚豐朗和謝蘇二人,見到謝歡,謝蘇眼睛一亮,朝他揮手道:“謝歡,快來!”

    謝歡臉上帶笑,策馬跑了過去,對二人道:“你們竟然也出來打獵,我還以為哥夫會在帳中休息呢。”

    秋獵并不是每個人都要參與,即便參與也可以只意思意思找幾只小野兔便罷。

    謝蘇挺起胸,得意洋洋道:“她才不想出來呢,我硬拉著她來的,好不容易參加一次秋獵,待在帳子里像什么話。”

    楚豐朗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她的箭術實在一般,且因著在鞋中塞了增高之物的緣由,并不適宜打獵,不過見謝蘇求得實在可憐,便想著陪他到林中逛一逛。

    謝蘇見謝歡裝備整齊,不僅帶著弓箭,腰間挎著一把長劍,還有兩個侍衛在后頭跟著隨時準備撿獵物,一瞧就知道是有備而來。

    “謝歡,我跟你一同打獵!”謝蘇積極道,“一會兒我幫你瞧獵物,我指哪兒你就往哪兒射!”

    謝歡看了眼楚豐朗,示意道:“你怎地不讓三哥夫給你射。”

    “她不行!”謝蘇一臉嫌棄道:“她那箭法臭的很,方才射個兔子,差點把箭簍給射空,還只擦了個邊,讓兔子跑掉了。”

    謝歡一樂,又問:“你不是也學了射箭。”

    謝蘇皺著臉,不高興道:“我射的都是箭靶,這東西會跑,射不準。”

    “行吧,”謝歡笑呵呵道:“那你幫我找獵物,我給你射只兔子,咱們中午烤著吃。”

    “嗯!”謝蘇暢快了。

    楚豐朗看著兩人興致勃勃的模樣,清楚的明白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營帳了,只能一臉苦笑的騎著馬跟在二人后頭。

    “謝歡!謝歡,那兒有只野雞!”謝蘇扒拉著謝歡的袖子,小聲激動道:“別射傷了他的尾羽!”

    野雞的尾羽顏色艷麗,常被人取下拿去做裝飾用,謝蘇也喜歡得緊。

    “噤聲。”

    謝歡輕聲道。

    他目光如炬,舉起長弓,弓弦緊貼著面頰,待確認好位置后,手指輕輕一松,利箭便凌空飛出,正好中了野雞的喉嚨。

    一劍穿喉。

    一名侍衛過去將野雞撿起,把箭拔出擦干凈放回謝歡的箭簍中,野雞則收進隨身攜帶的簍子中。

    “等等,讓我先把尾羽拔了。”謝蘇湊過去道,“放里頭一會兒就被糟蹋了。”

    “好箭。”楚豐朗夸贊道。

    謝歡朝她笑了笑,收了弓,仰頭看天,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指揮著兩名侍衛從獵物中挑了兩只兔子,還有剛射殺的野雞出來烤著吃。

    剛烤出來兔子撒了佐料,外酥里嫩,謝歡和謝蘇吃的津津有味。

    等午時過后,謝歡再次拿起弓箭,幾人繼續尋著找獵物去了。

    只是時候越晚,謝蘇發現謝歡愈發不用心起來,反而總是在地上看來看去,像是在尋什么東西一般。

    直到謝蘇忍不住要發問時,卻見謝歡神色一喜,跑到一棵樹下蹲了下去。

    謝蘇跟著跑了過去蹲下,只見謝歡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袋,正小心翼翼引著螞蟻往里進。

    “你抓螞蟻干什么?”謝蘇疑惑道。

    謝歡什么時候染上玩螞蟻的習慣了?

    貓眼閃爍著狡黠的光,見布袋里進去了至少三十來只螞蟻,謝歡將布袋的口子收緊,輕聲道:“我這叫防患于未然。”

    哼。

    要是他的獵物數量當真比不過薛時堰,到時候他就把這些螞蟻拿出來湊數。

    反正他跟薛時堰事先說好了,不看獵物大小。

    謝歡心中得意,薛時堰定然想不到他如此聰慧。

    這次賭局,他贏定了!

    “行了,咱們準備準備回去吧,咱們也跑得有些遠了,回去要些時候。”謝歡道。

    謝蘇沒什么意見,今天在林中跑了一天他也盡興了,至于楚豐朗更是早就想回去了。

    楚豐朗拉著馬繩正往上爬,一道破空之聲響在耳際,伴隨著的還有裹挾而來的凜風。

    “夫君!”謝蘇驚駭喊道。

    “砰!”

    好在謝歡剛好在旁邊,迅速拔劍將射向楚豐朗的箭打歪,鐵質的箭尖刺進馬兒的背部,綻出大片血跡。

    馬兒吃痛,身形劇烈扭動,楚豐朗力道不夠很快便被甩開,只能看見馬兒奔出去的身影。

    “楚豐朗你沒事吧!”謝蘇跑來將楚豐朗有些失力的身子接住,神色擔憂道。

    楚豐朗拍了拍他的手,神色不太好,但好在謝歡打的及時,他并沒有受傷。

    涼風驟起,謝歡握著劍,沉著臉與三丈外的兩名黑衣人對峙。

    第76章

    “保護王妃、楚大人!”

    兩名侍衛手執長刀朝著黑衣人砍去,只是離得太遠,黑衣人拉弓便是一箭,好在兩名侍衛反應迅速,很快便躲了過去。

    見狀,謝歡將劍插回劍鞘,挽起長弓,瞄準其中兩名黑衣人連續不斷的射出箭,為兩名侍衛打掩護。

    泛著寒光的箭帶著凜冽殺氣從頰邊擦過,一名黑衣人飛身躲過,眨眼之間,兩名侍衛已經攻到跟前。

    眼見避無可避, 兩名黑衣人只得放棄弓箭, 改用身后的長刀。

    “呲—”

    兩刀相交, 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雙方的身影交纏在一起,即便謝歡箭術還不錯,一時也沒辦法分辨出誰是誰,以免誤傷自己人,他只得對謝蘇交代道:“你瞧著些三哥夫,我去幫忙。”

    “嗯嗯,你放心。”謝蘇握著劍,面容嚴肅道:“我會照顧好她,你只管去。”

    見楚豐朗無恙,謝歡便拿著劍很快加入戰場,當務之急先得把黑衣人解決。

    謝歡不明白,分明已經做好防護,這些黑衣人是從何處冒出來,且他們的目的好似是刺殺楚豐朗。

    三打二,兩名黑衣人很快便不敵,謝歡一劍刺入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腹部,鮮血很快將腹部的衣裳浸濕,黑衣人很快便捂著腹部跪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見勢不對轉身便跑,謝歡將長劍拋起,劍柄凌空轉了幾圈落回手里,手臂微微發力,長劍便飛擲出去正好刺在黑衣人的腳腕處。

    “啊!”

    黑衣人慘叫一聲,跪地不起,與此同時,一支羽箭從遠處射來,直中黑衣人胸口。這箭的力度太大,只聽那黑衣人“嗬”了一聲后,便緩緩倒地,再沒了聲息。

    馬蹄的“噠噠”聲自遠處傳來,黑色衣袂翻飛,馬上之人面容俊朗,目若寒星,唯有在看見林間那一抹紅時,眼中的寒霜盡數散去,驟然柔軟下來。

    “薛時堰!”

    謝歡朝馬上之人招手,歡快道:“我在這!”

    棕紅色駿馬在謝歡身邊停下,薛時堰翻身下馬,先是將謝歡打量了一番,見他并沒有受傷,方才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

    當發現黑衣人的時候,薛時堰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日夜里謝歡跪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場景。

    只是回想當日的場景,便讓他覺得胸口悶堵,窒息。

    “下次,還是不能放你一人出來。”

    薛時堰將人緊緊的抱在懷里,心有余悸道。

    聽到薛時堰呼吸錯亂的喘息聲,一向如磐石般可靠的人,現下卻微微發著抖。謝歡怔愣一瞬,想到這人應該是在得知黑衣人后便不顧一切的跑來,心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來。

    他們發現到將黑衣人制服統共還沒花上一刻鐘,薛時堰卻縱馬從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找了過來。

    “我沒事兒。”謝歡動作輕柔的撫著他的背,努力安慰道:“你別擔心,我有自保能力,而且這兩人也不是沖我來的。”

    二人抱了良久,薛時堰才放開手。

    見薛時堰面色好了些,謝歡主動牽著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輕輕劃拉著,有一點點癢,但薛時堰的心卻陡然安穩下來。

    “謝歡。”

    謝蘇挽著楚豐朗,用看好戲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打趣道:“你同六弟夫真是情深意切啊!”

    放在平時他可沒有膽子這樣叫薛時堰。

    謝歡面不改色,理所當然道:“還成吧,好歹我倆成親了嘛。”

    “行了,別說笑了。”楚豐朗看著地上的兩名黑衣人,皺眉道:“咱們還是先將這二人帶回查看身份。”

    謝歡點頭。

    謝歡帶著的兩名侍衛身上受了些刀傷,一個的手已經抬不起來了,故而幾人只能等著追著薛時堰而來的幾名侍衛將人帶走-

    待幾人回到營帳時,帳外汪時非正等候著,見兩人下馬,汪時非立刻上前道:“三皇子,陛下請你前去見他。”

    “嗯。”薛時堰應了一聲,垂眼對謝歡道:“你同我一起去。”

    “啊?”謝歡指了指自己,“我能去嗎?”

    他不覺得景佑帝會樂意看到他。

    “無事,父皇不會說什么。”薛時堰神色淡淡,毫不在意景佑帝的想法。

    “哦,好。”謝歡眨了眨眼,答應下來。

    總歸薛時堰都說沒事兒了,他也沒必要去糾結。

    二人一起去找景佑帝,謝歡甫一進帳,便見賀疏朗跪在地上,垂頭不語,賀將軍站在他旁邊,垂著頭一臉愧疚的對景佑帝道:

    “疏朗辦事不力,還請陛下嚴懲。”

    一路上聽薛時堰所言,謝歡才知道原來不止他們,還有好些官員都遭到黑衣人的刺殺,不過好在防護及時,只有鴻臚寺卿手臂被扎了個對穿,其他的官員最多受了點輕傷或者沒受傷。

    只是大多文官受了驚嚇,此時還沒緩過神來。

    秋獵第一日就出刺殺百官的大事,景佑帝自然怒不可遏,當然將賀疏朗罵得狗血淋頭,勒令薛陵鈺前去抓捕剩下的黑衣人。

    景佑帝眸中晦暗不明,手指在扶手上輕敲,輕飄飄開口道:“賀卿,朕是信任你賀家,才讓疏朗負責秋獵的守衛。”

    賀將軍頭垂得很低,歉意道:“是臣看管不力,讓陛下失望。”

    景佑帝不語,抬眼看了一眼薛時堰、謝歡二人,道:“堰兒還有謝歡來了。”

    上前朝著景佑帝行過禮后,謝歡跟薛時堰退至一旁。

    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賀疏朗,謝歡心頭著急,又看看面容有些兇神惡煞的賀將軍還有他那堪比砂鍋大小的拳頭,愈發憂心。

    嘖。

    賀疏朗這頓打怕是逃不過了。

    “堰兒,”景佑帝面上喜怒難辨,發問道:“關于今日黑衣人刺殺一事,你對幕后之人可有何想法?”

    薛時堰回道:“稟父皇,兒臣不知。”

    “是嗎。”景佑帝聲音很輕,拍了拍手,便有人抬著幾名黑衣人的尸首進來丟在賀疏朗旁邊,他們衣裳大敞,用來遮面的黑巾被扯扯下,露出一張張陌生的面容。

    “徹查黑衣人的事,朕就全權交給你去辦了。”見薛時堰似要拒絕,景佑帝語氣強硬道,“堰兒,賭氣是要看時候的,不要在這種事上惹朕生氣。”

    薛時堰抿了抿唇,最終還是答應下來,“是,父皇。兒臣定當竭盡全力,盡快查出幕后之人。”

    “嗯。”景佑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至于疏朗—”

    景佑帝沉吟片刻,斜睨著賀將軍,輕聲道:“朕罰他杖三十,回府面壁思過半年,賀卿可有異議?”

    這話看似在問賀將軍,實則是下了通牒。

    賀將軍抱拳道:“臣沒有異議,疏朗,還不多謝陛下開恩。”

    賀疏朗叩頭,恭敬道:“臣,多謝陛下開恩。”

    “那便這樣定了。”景佑帝食指一抬,身后便走出兩名身材高大的將士便拿著碗口粗細的棍子。

    每一棍落在臀肉上便傳出來令人心驚膽顫的悶哼聲。

    謝歡看得仔細,這兩將士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收,沒一會兒賀疏朗臉上便遍布汗珠,嘴唇咬得死緊,臀上的長褲已經濕了,不難想象內里會是怎樣皮開肉綻的場面。

    謝歡不自覺的扯著薛時堰的衣擺,每一棍落下,他便跟著心中一抖。

    好不容易三十棍打完,賀疏朗嘴唇已經被咬爛,人也已經近乎暈厥。

    差人把賀疏朗抬回去養傷,景佑帝對薛時堰等人道:“且退下吧,朕也乏了。”

    “是。”

    薛時堰、謝歡、賀將軍同時行禮,慢慢退下。

    三人走出帳外好一段距離后,賀將軍面色愁容的對薛時堰說:“堰兒,疏朗過于疏忽大意,恐會牽連于你。”

    薛時堰搖頭,寬慰道:“舅舅放心,此事太過巧合,其中定有蹊蹺。你對表哥也莫要太過苛責。”

    “哎—”賀將軍長嘆一口氣,搖搖頭,一臉滄桑的離去。

    謝歡不自覺的想跟賀將軍一起去,卻被薛時堰攔下。

    “我想去看看賀疏朗。”謝歡解釋道:“他那般耐揍都被打得差點暈過去了,也不知道夜里會不會發燒。”

    “明日再去。”薛時堰低聲道,“天色已暗,我一會兒得去查看黑衣人的情況,你一人去恐會被人做文章。”

    謝歡看看薛時堰,又看看賀將軍頹喪的背影,妥協了。

    回到營帳,謝歡和薛時堰隨便吃了一點,等薛時堰走后,他擦洗了下身子,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仰躺在床上卻沒了睡意。

    腦中回想起景佑帝冷漠的神色,還有賀疏朗半暈厥的模樣,愈發清醒起來。

    到底是誰會選在秋獵的時候來刺殺,更重要的是獵場外重重防護,禁衛軍和賀家軍輪換著在巡查,這些人到底是怎么混進來的。

    謝歡不明白。

    輾轉反側半宿,第二日天還未亮,謝歡便起身從床上爬了起來。

    昨晚薛時堰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想著過了一夜,薛時堰恐怕也餓了,他胡亂塞了些點心在懷里,打算去找人。

    結果剛走到辦事的營帳外頭不遠的地方,便見薛時堰剛巧出來,只是謝歡還沒來得及喊人,早等候在帳外的一名面容姣好的哥兒便端著一個精致的湯盅迎了上去。

    這人謝歡有點印象,是戶部尚書家的哥兒,排行第七,名喚傅楹。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他還是謝家六郎時,謝蘇曾跟此人有過交鋒,兩人不過一個小小的沖撞,傅楹仗著父親的官位比謝如斂大,便將謝蘇給痛罵了一番,還喊傅家的下人扣住謝蘇要打他。

    謝蘇氣得要跟他動了手,后來還是謝家下人找來謝歡將謝蘇給接走了,才止住了這場笑話。

    只是謝歡當時急著救謝蘇對傅楹說的話不太好聽,字里行間都在說傅楹不明事理,丟戶部尚書的臉之類的,總之他們離開的時候,傅楹的臉色很是難看。

    謝歡因此在國子監時還被傅家的五郎找過麻煩。

    傅楹面色泛紅,似乎有些害羞,將那湯盅雙手端在胸前,細聲細氣的說著話,而反觀薛時堰則面無表情,腳步一轉便要掠過傅楹往前走。

    許是薛時堰拒絕的太過明顯,傅楹急了便想去抓薛時堰,結果薛時堰一個閃身,害得他差點摔倒。

    向前的腳步忽的停下,謝歡站在原地,一手摸著下巴,眸中帶著好奇的看向二人。

    薛時堰這是有爛桃花了?

    第77章

    “煜王殿下, ”傅楹不悅道:“這湯從昨夜我就讓人一直煨著,今日天不亮我便早早給你送來,你連嘗都不嘗也太過分了。”

    薛時堰目不斜視,對著守衛的士兵吩咐道:“將人攆出去,不許其他無關之人靠近此地。”

    “是!”

    兩名士兵毫不憐香惜玉的拖著傅楹離開,湯盅落在地上摔了個稀碎,濃稠的烏雞湯灑在地上。

    經過謝歡時,傅楹指著謝歡大聲道:“這還有一個,你們快些去拖他出去。”

    兩名士兵見人是謝歡,擒著傅楹的手并未放松,朝著謝歡恭敬喊道:“王妃。”

    謝歡摸了摸鼻子,在傅楹殺人般的眼神中,有些尷尬道:“嗯,你們早啊。”

    “謝歡。”

    早在吩咐二人將傅楹拖走時,薛時堰便瞧見謝歡舉步不定的模樣,他直接跟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

    “我看你一夜沒回來,擔心你餓著。”謝歡把懷里捂的有些溫熱的糕點拿出來塞薛時堰手里,拍他肩頭道:“查案固然重要,但餓壞了身子可不成。”

    薛時堰將糕點接過,知道謝歡是擔心他,嘴角一翹,有些陰霾的心情霎時好了起來。

    兩人走到一個清凈的地方,謝歡小聲問道:“怎么樣了,知道是誰派來的人了嗎?”

    薛時堰將一塊桂花糕含在嘴里嚼了嚼,喉結滾動,待嘴里沒了東西后,才說道:“有些眉目,不過現在還不能肯定。”

    謝歡表情疑惑的看向他。

    “極有可能是譚忠的人。”薛時堰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在一名刺客身上翻到了譚忠的信物。”

    “譚忠?”謝歡低呼一聲,左右看看,附在薛時堰耳邊道:“他不是死了嗎?陛下先前徹查朝中于譚忠有關系的人,將他們該流放的流放,該處死的處死,連跟他家狗關系好都會被收拾,怎么還有漏網之魚。”

    熱氣吐在耳邊有些癢,被謝歡的話給逗得有些想笑,薛時堰回道:“薛明軒未死,總會有人不死心。”

    譚忠權傾朝野多年,一朝倒臺,明面上與他交往過什的官員被景佑帝鏟除,可定然還有一直隱藏在暗處,未曾露過馬腳之人。

    “你是說這些刺客是有人故意放他們進來?”謝歡咂了咂嘴,奇怪道:“可是此次景明山的防護不是由賀疏朗還有薛陵鈺一同負責。”

    “賀疏朗定然不可能放人進來,”謝歡分析道:“薛陵鈺更不可能了。”

    薛陵鈺跟薛明軒說起來二人沒有深仇大恨,但既同樣想要爭奪皇位,薛陵鈺又怎么可能幫著薛明軒的人進獵場。

    說不通。

    薛時堰點頭,順著他的話道:“的確他二人都沒理由放刺客進來,可惜的是大半刺客要不死在了賀家軍和禁軍的刀劍下,要不便自盡而亡,只余下寥寥幾人還留有一口氣,暫時審問不得。”

    想起營帳內被打得皮開肉綻,沒有一塊好肉的刺客,薛時堰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淡淡跟謝歡道:“也罷,此事急不得。我們先回去。”

    “哦。”

    謝歡眨了眨眼,乖順應道。

    眼看著二人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下人給薛時堰端來熱水,謝歡坐在床邊無聊的晃了晃腿。

    “薛時堰。”

    腳跟踩在地上,他忽然發難道:“老實說,你昨天是不是背著我去英雄救美了。怎么一大早就有個貌美的哥兒在你門外等著!”

    將擦臉的干巾搭在盆上,對于謝歡遲來的質問,薛時堰頗為無奈。

    “我還道你不在意。”

    薛時堰走到謝歡跟前,蹲下身子,雙手搭在謝歡大腿兩邊的床板上,從下往上仰視著謝歡,嗓音磁性又帶著些撩撥的意味:

    “吃醋了?”

    “怎么可能!”謝歡翻了個白眼,腳尖提起輕輕的在薛時堰的膝蓋上踢了下,雙手抱胸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招惹那祖宗了。”

    傅楹的性子,謝歡想起來就頭疼。

    沒成想聽謝歡這么說,薛時堰的臉反倒沉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也不愿意接謝歡的話。

    “嘿,瞧你這小心眼的模樣。”謝歡一樂,捧著薛時堰的臉,在他唇上親了親,哄道:“我這不是相信你嗎,你怎么反倒還生氣了,換做其他人,怕是盼都盼不來我這樣好的良人。”

    高大的身影忽然站起,謝歡眼前瞬間被一整片陰影所籠罩。

    被人強按著后腦勺啃吻唇的時候,謝歡掙扎踹了薛時堰兩腳,在接吻的空隙崩潰道:“將、將外裳脫了……臟、臟死了。”

    薛時堰的外裳還沾著昨夜拷問刺客時留下的斑斑血跡,一想到薛時堰穿著這身衣裳上床,謝歡登時急了。

    提膝往上一頂,薛時堰悶哼一聲,放開了手,眼里盛滿不快。

    “混蛋!”謝歡給薛時堰本就不干凈的外裳又添一個腳印,怒道:“你敢穿這身衣服上床,我就把你連著被子一起扔出去!”

    薛時堰沉默半晌,默默將外裳脫掉,只穿著光潔的里衣上床。

    “昨日我騎馬去找你時,恰好看見刺客傷人,便順手給了一箭。”薛時堰解釋道:“結果救的人恰好便是傅尚書之子,至于他今早為何會知道我在那處,想必應當是傅尚書透了信。”

    “還真是英雄救美啊!”謝歡驚訝道。

    “不算。”薛時堰環著謝歡的細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聲音悶悶道:“舉手之勞罷了。謝歡,你當真心里一點不難受?”

    這話太過孩子氣,謝歡禁不住笑出了聲,在薛時堰的頭上狠狠的搓了一把,笑問道:“薛時堰,你希望我心里難受?”

    不等薛時堰說話,謝歡又伸手將他弄亂的發絲,用手指輕輕梳理著,自問自答道:“我相信你,自然就不會難受。若是有一日我開始懷疑你了,才會難受。”

    “你要是以后當真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就早些告訴我,咱們好聚好散也成,要是讓我自己發現了,我到時候真的會把你閹了哦。”謝歡半真半假道。

    聽到謝歡這近似威脅的話,薛時堰非但沒有生氣,表情反倒還好上不少。

    “不會的。”薛時堰將頭埋進謝歡的脖頸處,咬著細嫩的皮肉,含糊道:“這輩子,只有你一人。”

    他怕得只有謝歡完全不在乎。

    “癢,別咬。”謝歡推了推他的頭,想起身,又被薛時堰摁了回去。

    “你自己睡會兒,我等下要去看賀疏朗。”謝歡無情道。

    “陪我,”薛時堰拉著人不放,嗓音帶著些示弱的意味:“賀疏朗皮糙肉厚,過不了幾日便會好起來,用不著你操心。”

    不等謝歡拒絕,薛時堰又道:“待天光亮些,你再去。箱子里有沈大夫給的金瘡藥,你等會兒一同帶去。”

    謝歡無奈,只能半躺在床上,薛時堰將頭擱在他的小腹處,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聽著薛時堰沉穩的呼吸聲,謝歡昨夜本就沒睡好,便也跟著打了會兒盹兒。

    再次驚醒時,天已經完全亮了,營帳被照的亮堂。薛時堰的腦袋不知何時從謝歡的肚子上移到了旁邊的玉枕上。

    謝歡輕手輕腳的下床,從薛時堰說的箱子里翻出寫著金瘡藥的瓶子,又拿了外用治傷疤的藥一同揣進了懷中。

    賀疏朗的營帳離著有些距離,謝歡走過去花了時間。

    好不容易快到了,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手里攥著一個小瓷瓶正在離賀疏朗營帳不遠的地方踱步,看起來是想進去,但又苦于沒有理由。

    “清瀟。”謝歡快步走過去,問道:“你怎么來這了。”

    虞清瀟臉上閃過一絲心虛,攥著瓶子的手又緊了緊,磕磕巴巴道:“歡哥哥,我聽說賀小將軍被杖罰了,便想著來看看他。”

    “你一個人不好意思進去?”謝歡沒多想,賀疏朗跟他關系不錯,之前清瀟還找賀疏朗幫忙去刑部牢里探視過他。

    虞清瀟弱弱道:“嗯。”

    謝歡只以為虞清瀟是心地善良,擔心賀疏朗,便道:“你跟我一起進去。”

    說著他抬步往前走,虞清瀟跟在他身后心神安定下來。

    “昨日你跟爹還有母親沒事兒吧。”謝歡問道:“我聽人說你們沒傷著,怕擾到你們歇息,便沒去。”

    虞清瀟細聲細氣答道:“歡哥哥放心,我跟義父義母都沒受傷,那些刺客來時,我們恰好離賀小將軍不遠,他把那些刺客都殺了我。”

    賀疏朗不過三兩下便將那些人給收拾了,那還是虞清瀟頭一次看見賀疏朗動手。

    一點沒有憨頭憨腦的傻樣,反倒英勇威武,就像蘇哥哥跟他說的那些江湖雜書中的大俠一樣。

    故事有些耳熟,謝歡心中略覺怪異,但又不知怪異在何處。片刻后,毫無察覺道:“那得好好感謝賀疏朗,我下午再去看看爹,你們沒嚇著吧?”

    虞清瀟:“昨夜受了些驚嚇,今日一早我瞧著他們沒什么大礙。”

    謝歡點頭,徹底放下心來。

    掀開門簾,謝歡進去時,賀夫人坐在賀疏朗床邊的腳踏上,面色有些憔悴,應當是從昨夜起一直守著賀疏朗。

    “謝歡來了。”賀夫人朝著他勉強笑了笑。

    幼年時謝歡也曾去過將軍府,賀夫人見過他,知道他同賀疏朗關系好。

    “賀伯母,賀疏朗怎么樣了。”謝歡往床上看了看。

    只見賀疏朗趴在床上,雙眼緊閉,唇色蒼白,不知是自昨夜起就沒醒還是睡了過去。

    賀夫人轉頭看了一眼賀疏朗,眸中有些憂心道:“今兒一早醒了一會兒便又睡了過去,現下還沒醒呢。不過好在這孩子自小便皮糙肉厚,大夫說只是些皮肉傷,多養些時日便好了。”

    謝歡點了點頭,將自己懷里的藥瓶全拿了出來,跟賀夫人道:“這是王府的大夫給的金瘡藥,薛時堰說療效很好,您晚些給薛時堰抹上試試。”

    “誒。”賀夫人接了過去,笑道:“你和堰兒倒是有心了。”

    謝歡笑了笑,轉頭對看著賀疏朗出神的虞清瀟道:“清瀟,你不是也帶了藥,還不一并給了伯母。”

    “是,我給賀小將軍帶了些藥來。”虞清瀟靦腆的雙手遞出瓶子,道:“義父說這是府里最好的藥粉,賀夫人,您也可試試。”

    見人是跟著謝歡一同進來,賀夫人沒有疑心的接了過來。

    看清虞清瀟的容貌時,賀夫人停頓一瞬,忽而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好似見過你。”

    忽然的發問,讓虞清瀟有些手足無措,他磕磕巴巴的道:“我叫虞清瀟,之前去將軍府上求見過賀小將軍。”

    謝歡接話道:“伯母,這是我家義弟,之前因著我的事兒,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去找賀疏朗幫忙了。”

    每次提起因他假扮男子而惹出的事兒,謝歡都有些心虛。

    “難怪,”賀夫人恍然大悟,她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虞清瀟,溫和一笑:“你這藥我收下了,且放心,疏朗自小就是個皮孩子,過不了多久便會好起來。”

    虞清瀟點了點頭,莫名有些害羞。

    謝歡跟虞清瀟在看過賀疏朗后,見賀疏朗遲遲沒醒,謝歡便改變主意,打算先去看看謝如斂和袁氏,下午再來賀疏朗這處。

    虞清瀟自然同意。

    兩人剛離開賀疏朗的營帳不久,卻碰到一不速之客攔路。

    謝歡看著傅楹滿臉陰郁的帶著一群手下攔住二人,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他就說這人一招惹了,就是個大麻煩。

    “謝歡?”

    傅楹怪聲怪氣的喊了一聲,語氣陰陽道:“這名字好生熟悉,我怎么記得上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還是一個男子。”

    眼神故意在謝歡身上上下掃視一番,不屑中夾雜著嫉妒,他嘲諷道:

    “怎地今日一見,卻又忽然成了哥兒。難不成,世間竟有人連自己是哥兒還是男子都分不清嗎?還是有人故意恬不知恥扮成男子,只是為了接近煜王,得他的憐寵。”

    第78章

    這是找茬來了?

    謝歡懶得搭理,索性拉著虞清瀟繞過傅楹往前頭走。

    “我同你說話呢!”傅楹腳步微動,擋在謝歡跟前,面色不虞道。

    這是不搭理他,還來勁了。

    謝歡松了拉著虞清瀟的手,冷笑一聲,神情桀驁道:“傅公子是以什么身份來攔我的路?叫這么多人來莫非是想要對我動手?”

    眼神冷冷的掃視過傅楹身后的下人,謝歡冷下臉, 陰沉道:“不過一尚書之子竟敢攔本王妃的路, 我瞧尚書府怕是未曾教過傅公子規矩,可是要我代勞?”

    謝歡沉下臉時,有幾分駭人,傅楹被嚇得一時不敢動彈。

    見傅楹神情惶惶似乎沒反應過來,謝歡再次拉著虞清瀟準備離開,結果沒想到傅楹竟然硬著頭皮又擋在前頭。

    這是連煜王王妃的名頭也不管用了?

    傅楹不過戶部尚書之子, 緣何敢來攔他的路,更別提他是在他已經申明了這一點后, 難道傅楹當真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許走!”傅楹咬牙道:“你不過是仗著與煜王自小相識,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又沒胡說,即便你拿煜王做筏子,他也不得發作于我!陛下也不會允許你私下濫用權利,殘害好人。”

    謝歡:……

    他真的不明白傅楹腦子里裝的什么,要是他真想對傅楹動手,不會私底下動手嗎?

    好歹他刑部出身, 當真動手了,清理證據還是有一套。

    “你到底要做什么?”謝歡頭疼道:“就為了來說我是故意靠近薛時堰?”

    “難道不是?”傅楹雙手抱胸,氣道:“你嫁給了煜王還不知足,竟然還跟賀小將軍牽扯不清!我可看著你從賀小將軍營帳里出來!”

    “不愧是從小在男人堆里長大,水性楊花,不知廉恥!在刑部的時候同其他男子同吃一碗菜,也不知煜王得知你的本性,還會不會愿意護著你。我若是你早就愧疚難安,自請下堂!”

    謝歡:……

    “哦。”他聳了聳肩,吊兒郎當的答道。

    見謝歡對自己的指控毫不在意,傅楹臉漲得通紅,咄咄逼人道:“你當真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嗎!”

    “傅公子,”虞清瀟用不贊同的眼神看著傅楹,彬彬有禮道:“你也同為哥兒,緣何在大庭廣眾之下敗壞歡哥哥的名聲。歡哥哥與賀小將軍自小相識,賀小將軍手上,歡哥哥前去關心實乃人之常情,更遑論營帳內賀夫人還在場。再說歡哥哥與煜王伉儷情深,又是陛下賜婚,你此言可是在質疑陛下的眼光?”

    嘿,清瀟還挺會說。

    謝歡心頭一樂,原本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見虞清瀟態度強硬,反倒來了興致。

    “是啊,傅公子,你沖撞本王妃,就是為了告訴眾人你對陛下賜婚有異議嗎?”謝歡負手湊近傅楹耳邊,裝模作樣道。

    這下輪到傅楹沉默不語。

    他本以為這事兒說來是拿捏謝歡,沒想到竟是被反將一軍。

    “說起來,你無緣無故沖撞本王妃,按理我該罰你。”謝歡脅迫似的輕聲道。

    不意外的看見傅楹額上的薄汗,謝歡輕笑一聲,拂袖道:“不過我今日還有要事,沒空跟你糾纏,且放你一馬,若再有下次就沒這么容易了,可聽明白了?”

    傅楹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嘴唇囁嚅,硬邦邦的吐出四個字:“聽明白了。”

    謝歡跟虞清瀟翩翩離去,留下傅楹和他的一干仆從,干站原地。

    “如何,本王早同你說過,謝歡此人臉皮奇厚,三言兩語你便想說服他絕非可能。”薛陵鈺從暗處的大石后,緩步而來。

    傅楹不甘心道:“謹王殿下,先前不是說會出來為在下撐腰,為何當煜王妃發難時,卻一直躲在暗處。”

    對于傅楹的指責,薛陵鈺面不改色道:“時機未到,本王不宜出面。”

    方才他正要出去時,恰好聽到虞清瀟提起景佑帝,于是便又將邁出的腳收了回去。

    “傅公子,”薛陵鈺意味深長道:“你需知道,本王是站在你這一方的便好。謝歡于三弟而言,不過是比較熟悉,并非情愛。”

    “是嗎?”傅楹輕聲問道,被蠱惑的腦子卻清晰了不少。

    早時他被薛時堰趕出來,很是氣惱,恰好碰見巡查的薛陵鈺。

    薛陵鈺了解過他被趕出來的緣由后,便告訴傅楹可以來到賀疏朗營帳的必經之路蹲守著,到時以要告知煜王為由要挾謝歡。

    卻沒料,謝歡根本不在乎。

    若是煜王在乎,謝歡敢有這番表現嗎?

    傅楹不信。

    “本王作何騙你,”薛陵鈺信誓旦旦道:“三弟于感情一方面太過遲鈍,待回了京城本王會助你與三弟多多見面。待你二人情投意合,屆時你只需吹吹枕邊風,三弟自會對謝歡心生不滿。”

    “那便多謝謹王殿下。”傅楹朝著薛陵鈺行了個禮,很是信賴的模樣。

    薛陵鈺點了點頭,告辭道:“本王還需巡視獵場,先走了。”

    傅楹:“恭送謹王。”

    目送著薛陵鈺走遠,傅楹身邊的一個下人打扮的哥兒,低聲道:“楹哥兒,咱們先回去?”

    傅楹斜了他一眼,不耐道:“還用你說。”

    說罷,轉身帶著一群人離開-

    謝如斂和袁氏果真如虞清瀟所言,并未受傷,說是受了驚嚇,其實也只有袁氏有點害怕。

    謝歡跟謝如斂問候了幾句,見沒什么事兒,便走了。

    下午他和薛時堰一起去看賀疏朗,再次去時賀疏朗已經清醒了。

    雖然還是不太能夠動彈,但即便趴在床上,也頑強的將腦袋伸出半個在床外哼哧哼哧的啃著雞腿。

    “豁,你才剛醒胃口這么好。”即便對賀疏朗的痊愈能力早有見識,謝歡也不免覺得驚訝:“大夫不是說得吃清淡點嘛。”

    從昨夜起賀疏朗就一直沒吃東西,下午是被空蕩蕩的肚子叫醒的,餓得他簡直能吃下一頭牛。

    “這雞腿只放了鹽,清淡著呢。”賀疏朗舉著雞腿,給謝歡展示道:“不吃飽人怎么好得起來,要想好得快,就得多吃肉!”

    謝歡笑著搖了搖頭,不管什么大事降臨頭上,都阻撓不了賀疏朗吃肉。

    “昨日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曉一二?”薛時堰問道。

    賀疏朗吃肉的動作停滯一瞬,片刻后,搖了搖頭道:“不知,獵場一帶一月前我分明早已帶著人前來仔細搜尋過,后又派人駐守著,宵小之輩插翅難進。可昨日偏就出了那么多刺客,我想不明白他們藏在何處。”

    若說賀家軍有奸細,賀疏朗是一萬個不相信。

    皇家秋獵向來是大事,跟隨而來的賀家軍都跟著賀疏朗上場殺過敵,彼此信任,不可能會背叛他。

    “會不會是薛陵鈺。”賀疏朗直白道。

    陛下令賀家軍和禁軍一同負責秋獵的安危,那不是賀家軍肯定就是禁軍了,賀疏朗一根筋的想著。

    “可這樣做對薛陵鈺又有什么好處?”謝歡插嘴道:“若是被查出來,陛下定然會重罰,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賀疏朗跟著謝歡的思路想了想,發現想不明白,遂自暴自棄道:“不知道,可能他們有什么通天的本領吧!”

    憤憤咬下一大口肉,賀疏朗像是嚼著害他的人一般泄憤,大口大口的吞咬著。

    謝歡有些無奈的看向薛時堰,賀疏朗當真是一動腦就不耐煩得緊。

    “清瀟托我給你帶了些果脯來,”謝歡將早晨虞清瀟給他的果脯拿出來放到賀疏朗床前的木桌上,道:“昨兒多謝你救了清瀟還有我爹他們。”

    賀疏朗的視線停留在果脯上好一會兒,伸手拿了一個丟在嘴里,入口甜滋滋的,他不在意道:“應該的,好歹我跟謝伯父、瀟哥兒也見過幾面,總不能見死不救。”

    謝歡點了點頭。

    同薛時堰在賀疏朗的營帳中待了一會兒,見人沒什么問題了,謝歡便和薛時堰離開了。

    刺客的事,暫時沒什么頭緒。

    原本高高興興出來秋獵,因為出了刺客這事,大家都提不起性子,除了一些武官仗著會武膽子大還敢進去狩獵外,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待在營帳中,不隨意出行了。

    景佑帝見眾人興致缺缺,又有刺客這一出,雖有薛陵鈺帶著禁軍整日巡山,但心頭總歸有了疙瘩,意思意思賞過了今次秋獵的頭名,景佑帝便在第四日宣布秋獵提早結束。

    大家在景明山度過最后一夜,明日便可提早歸京。

    “你今晚不去審問?”謝歡看著薛時堰回了帳中,有些驚訝道。

    “嗯。”在謝歡的額上親了親,薛時堰道:“父皇說回去在徹查,總歸沒有線索,干耗著也是浪費時間,不差這一夜。”

    謝歡眨了眨眼,往床板里移了移,給薛時堰騰出位置來。

    這幾日夜里薛時堰都沒回來睡,謝歡都習慣了一人睡在靠床邊的位置。

    薛時堰將帳中的蠟燭熄滅,兩人相擁著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夜里,帳外忽然傳來汪時非尖利的嗓音,很是慌忙道:“三殿下,出事了!您快些起來!”

    黝黑的眼眸瞬間睜開,薛時堰和謝歡相視一眼,兩人動作迅速的穿上外裳,匆忙往外跑去,只見汪時非一臉驚慌道:“三殿下,京中有人來報,說是宗人府起火了!”

    宗人府?

    薛明軒!

    難道刺客的事當真是薛明軒那邊的人搞得鬼!

    “廢太子不知所蹤,陛下正對著楚尚書發火呢!”汪時非繼續道。

    自薛時堰卸下宗人府的事后,宗人府的一切事宜便交還給禮部負責。

    現在,楚豐朗作為禮部尚書,自然要遭殃。

    第79章

    昨夜謝歡跟薛時堰趕去時,景佑帝正拍桌大發雷霆,營帳中的眾人緘默無聲,皆不敢言。

    好在雖說此事交由禮部掌管,但楚豐朗并非在京中, 而是京中宗人府的守衛出了問題, 最終被景佑帝痛罵一頓,罰俸半年。

    將營帳中的閑雜人等打發出去后,只余下謝歡和薛時堰。

    刺客與廢太子可能有聯系的事, 薛時堰也多少透露了些跟景佑帝,湊巧碰上宗人府失火之事,景佑帝不免認為秋獵之事乃是廢太子一方轉移視線, 拖延時機, 實際上是為了營救廢太子, 想要重振旗鼓。

    “堰兒,待歸京后,你全權負責將廢太子捉拿。”眼里閃過一絲陰狠,景佑帝吩咐道:“無論生死,只要能將人捉住即可。”

    “待事成之后,朕會將刑部、吏部交由你管。”說到這里時,景佑帝話中帶著些許不容置喙:“莫要再同朕置氣,你已成家,年底將要及冠,該明白適可而止是什么意思。”

    “賀家軍朕也未曾重罰, 只不過略微懲戒賀疏朗,朕心中始終記得賀家的好。你是朕最看重的兒子,連你的王妃犯下滔天大錯朕也忍了,莫要得寸進尺。”

    說到滔天大錯時, 景佑帝的眼神從謝歡身上掠過,頗有脅迫的意思。

    嘶。

    又翻舊賬。

    謝歡有些后悔自己跟著來了。

    “兒臣明白,”薛時堰不動聲色的往前站了半個身位,恰好擋住謝歡:“父皇放心,兒臣定然將廢太子一黨捉拿歸案,不讓父皇費心。”

    見薛時堰終于示弱,景佑帝態度緩和下來,帶著些安撫意味道:“且去吧,明日一早歸京。”

    “是。”

    薛時堰拉著謝歡的手剛出帳外,便見薛陵鈺穿著一身甲胄趕來,見到兩人時,身形一頓,隨即嘴角提起一個虛假的笑,道:“三弟,三弟妹,你們回去了?”

    “嗯。”薛時堰輕輕答道,牽著謝歡目不斜視的與薛陵鈺擦肩而過-

    第二日一早,眾人便已收拾妥帖,龐大的秋獵隊伍浩浩蕩蕩而來,最終卻敗興而歸。

    待回了京城后,薛時堰來不及休整便馬不停蹄的去了宗人府。

    謝歡指揮著王府的下人將箱子里的東西一一卸下,在王管家的關切聲中收拾收拾,睡了一個好覺。

    次日,他便開始忙活著自己的事來。

    訟院的牌匾早已送來,雕花松木上寫著張揚肆意的“安平訟院”四個大字,這字是謝歡自己寫的,經過十幾年的苦練,雞爪抽風的字樣早已變得平整順滑,甚至頗有自己的風范。

    安平訟院開張得相當低調,城西的百姓只知道有一個頗為大的院子,在某一天忽然掛上了牌匾,好像是開業的意思。

    但對于安平訟院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家都不知道。

    只問過一家境困窘的書生,得知是個訟院。

    訟院?

    怎么會有人開訟院?

    自古以來訟師便是在茶館亦或酒樓等地,由著百姓們自己去尋找,還有人專門開個店鋪倒是奇怪。

    大家驚奇之下,倒是沒什么人愿意來嘗試。

    能開在訟院里的訟師收價還不知道得多貴,還不知道可不可靠,有這閑錢還不如去茶館找熟悉的訟師。

    后來有訟院的護衛解釋,哥兒、女子還有窮苦百姓來安平訟院,東家不收錢。

    大伙兒一聽不收錢,又有些蠢蠢欲動。

    只是訟院又非尋常買賣,又不是每家都會攤上官司,大伙兒圍著熱鬧了一陣,便各自散去。

    訟院一連開了三日都沒人上門,謝歡還沒急,院里的兩個年邁訟師倒是急了起來。

    “東家,你這不收錢為人寫狀紙,打官司當是好事,怎地也不讓人出去傳消息。”古悸催促著懶散的謝歡,“咱們這一直沒人上門來,也不是回事啊!”

    “是啊,東家。”另一名訟師李貧也滿臉愁容道。

    謝歡倒是完全不急,將手中的橘子往上拋了拋復又接住,百無聊賴道:“別急,沒人來還不好嗎,說明大家日子過得好。你們閑著沒事兒,便去喝喝茶、下下棋,豈不悠哉。”

    古悸和李貧相視一眼,看著謝歡散漫的態度,無奈的嘆出一口氣。

    待二人走后,謝歡將橘子扔在桌上,也有些無奈。

    他這訟院剛開,沒人敢來實屬正常,他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宣傳,除了等人前來嘗試外,別無他法。

    “等吧。”他輕呼出一口氣-

    謝歡本以為還要等上好一陣子才會有人前來嘗試,結果沒想到第二日便有人上門。

    不過并不是主動找上門來,而是李貧實在瞧不下去了,自個兒去了茶館,恰好有需要打官司的苦主在茶館找訟師,李貧便將人帶了回來。

    眼前的姑娘年紀瞧著二十出頭,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麻衣,雖然看著就是一副貧苦模樣,但是穿得很干凈。

    見李貧喊了謝歡一聲東家,費娘拘謹的攪了攪手指,強自鎮定道:“李大伯,說您這兒寫狀紙不收錢。”

    “不收錢。”謝歡瞇著眼笑道:“叫費娘是吧,你要打什么官司。”

    謝歡的外表具有親人的迷惑性,尤其他一笑時,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費娘緊繃的身子松了松,猶豫片刻,還是將自己前來打官司的緣由一一吐露。

    這費娘要告的人是她的丈夫張勝,費娘與張勝于三年前成親,一開始二人還算和睦,一年后費娘便給張勝生了一子。

    熟料自一年前,張勝便時常出去花天酒地,成日不回家,家中妻兒一概不管,時常喝醉酒回家還會毆打費娘。

    一月前,費娘被打得暈死過去,醒時才兩歲的孩兒敞著衣裳被張勝帶了出去,待張勝再將孩兒帶回來時,費娘卻發現孩子身上滿是青紫傷痕。

    費娘詢問無果,反被打了一頓,便不再敢問。直到后來孩子又被張勝帶走幾回,每次回來身上都沒塊好肉,費娘見著啼哭不止的孩子心痛難忍。

    便在張勝又一次帶孩子出去時,偷偷跟了上去,她這時才知道張勝竟是將自家的孩子給他在外頭的姘頭泄氣用。

    費娘忍無可忍,便鬧著要跟張勝和離,誰料張勝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又打了費娘幾次。

    “不知我這若是上了公堂,可能和離并且將孩子帶走。”費娘怯怯道。

    聽完全貌,謝歡蹙著眉,暗罵了幾句畜生,肯定道:“你且放心,大珉律法毆妻者定能和離,且還能罰張勝個十鞭。”

    其實大珉關于毆妻不是沒有律例,只是案例少,且合離后對女子名聲不好,所以向來少有女子會因此告上公堂。

    “嗯,”費娘有些猶豫道:“只是東家,我想問問我能將孩子帶走嗎?”

    她神情怯懦,眼神躲閃道:“他們都跟我說恐怕不行,若是以前的謝大人判案還有機會。可現在謝大人已經被革職,我……”

    說到此處,她兩行清淚落下:“凌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實在不忍將他留在張勝跟前磋磨。”

    費娘跪在地上,朝著謝歡還有李貧磕頭道:“求求你們,幫幫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將凌兒帶走就成。”

    “快些起來。”李貧將人扶起,沉聲道:“此事老夫定當盡全力。”

    謝歡撓了撓臉,在李貧“你還不快來安慰一下”的眼神中,肯定道:“你放心,我定然讓你將孩子帶走。”

    等他先看看給費娘判案的人是誰,大不了豁著這張臉面,私下疏通疏通關系也成。

    “多謝二位。”費娘哽咽著答謝。

    謝歡擺了擺手,讓費娘跟著李貧去寫狀紙,自個兒出了門。

    ……

    三日后,李貧跟著費娘上公堂。

    謝歡跟古悸在訟院等消息。

    “哎喲,也不知這李訟師能不能行。”古悸有些擔憂道:“可別壞了咱們訟院的招牌。”

    昨夜已經跟付原通過氣的謝歡一樂,問古悸:“古訟師這是怕以后沒人找上門來?”

    “那倒不至于。”古悸胸有成竹道。

    等這案子了結了,他也去茶館坐著等人上門去。

    李貧這老匹夫,竟然也不將這樣好的法子告訴他,只顧著自己一人!

    謝歡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丟了顆葡萄在嘴里,渾然一點兒也不擔心。

    臨近晌午,李貧滿臉喜色的回了訟院,費娘抱著孩子跟在他身后,很是欣喜。

    “東家!”李貧激動道:“費娘和離了,孩子也歸費娘!張勝那畜生被狠狠罰了十鞭,還有他那姘頭也被付大人捉來打了五板。”

    謝歡瞇著眼,翹了翹唇,對李貧身后的費娘道:“恭喜,只是你帶著孩子恐怕日子會艱難些。”

    “怎會,”費娘笑道:“再苦也苦不過被張勝打的那些日子。”

    謝歡看了看費娘懷里臉色青白的小孩兒,抿了抿唇問她:“你可有地方住?我這訟院恰好缺一廚娘。”

    費娘一愣,東家這是要給她找活兒做。

    “東家的意思是?”費娘試探道。

    李貧急道:“東家問你愿不愿意做廚娘呢!還不快答應下來!”

    費娘不知道謝歡便是之前的謝大人,李貧和古悸卻是知道的,能在謝大人這兒干活至少不用擔心隨時被趕出去。

    費娘一驚,忙道:“多謝東家!我愿意,我愿意!”

    說著便要放下凌兒,兩人一起跪下感謝謝歡。

    “不過湊巧,用不著感謝。”謝歡及時止住二人,眼神落在凌兒瘦小的小身板上,拿過桌上的西域葡萄遞了過去,輕聲道:

    “女子艱難,你只要好生干活,我便能幫一點兒是一點兒。”

    費娘心中感動,眼含熱淚,一時不知該怎么感謝謝歡才好。

    “凌兒,叫東家。”她急中生智道:“以后東家就是咱們的恩人,你記住東家的模樣。”

    凌兒兩頰凹陷,只一雙眼睛很大,裸露在外的小手還有脖頸上有些還沒消退的青紫,他睜著黑漆漆的眼像是聽從費娘的話一般,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將謝歡的模樣記在心里,口齒不清的喊道:“東、東家。”

    自被張勝帶出去虐打后,凌兒的反應比以前慢上許多。

    “乖。”

    謝歡心頭一軟,塞了顆葡萄進他嘴里,將凌兒一邊的腮撐得鼓鼓囊囊,謝歡笑道:“別聽你娘胡說,于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說罷,他招來院中的管事,吩咐道:“費娘是我新招的廚娘,你給她娘倆找一個單獨的屋子住。”

    謝歡這院子大,空著的屋子也多,給費娘他們住不算什么大事。

    臨走前,費娘感激涕零道:“東家,我們一定會記得您的恩情,待凌兒長大,我一定讓他孝敬您!”

    孝敬一詞都來了。

    怕費娘再說出什么驚人的言語,謝歡揮揮手把人打發走了。

    “東家不愧是菩薩心腸,老夫當真沒看走眼。”李貧欣慰道。

    謝歡笑道:“菩薩那得救助眾生,我可做不了。”

    他只能救救眼前人。

    古悸指著李貧,佯怒道:“好你個李清風!你竟獨自去了茶館,也不喊著老夫一起,你可還將老夫放在眼里!”

    李貧得意道:“老夫這番可算是將安平訟院的名聲打出去了,待日后有人上門,你也算是沾了老夫的光,竟是還不知足。”

    “呸!”古悸不屑道:“老夫需要沾你的光!不知羞!”

    見倆年過半百的訟師拌嘴,謝歡頗為無奈,最后大手一揮將兩人皆趕了出去。

    要吵出去吵,別吵著他-

    夜里,薛時堰回房時,謝歡仰躺在床上發呆。

    自從追查廢太子一事后,薛明軒便時常晚歸,偶爾回來時謝歡都已經睡著了。

    “在想什么。”

    薛時堰穿著干凈的里衣,將正在出神的謝歡抱在懷里,問道。

    被薛時堰抱習慣了,謝歡熟練的抬起頭,方便他的胳膊放在腦袋下,腦中還想著凌兒的慘狀,謝歡下意識脫口而出道:“想小孩兒呢。”

    薛時堰一怔,迅速翻身,居高臨下的盯著謝歡,眼里閃過一絲驚喜。

    第80章

    “你想生孩子?”薛時堰話里暗含著一絲希冀道。

    “你想哪里去了。”

    謝歡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他說薛時堰突然激動個什么勁兒。

    “我今日碰著個好可憐的小孩兒……”

    將費娘還有凌兒的事一一說給薛時堰聽后,謝歡義憤填膺道:“你說怎么會有人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愛。嘖,當真是枉為人父。”

    薛時堰聽罷,默默的躺了回去, 扯了扯錦被蓋在二人腰上。

    不滿于薛時堰的冷漠,謝歡憤憤的用食指戳了下他的胸膛,“你怎么都沒反應!薛時堰,你不覺得他可憐嗎?”

    薛時堰眼皮微撩,漫不經心的附和道:“是可憐,你想將那孩子抱回來養著?”

    薛時堰的胡言亂語說得謝歡心頭一哽,他無語片刻,才道:“你胡說八道什么,人家娘有手有腳,能干活。我做什么要去抱人家孩子回來養。”

    “我還道你是覺著無趣,想弄個孩子回府逗弄。”薛時堰淡淡答了聲,手掌覆在謝歡的耳邊,稍一用力,便將謝歡的小臉往自己胸膛的位置懟了過去,“夜深了,睡覺。”

    被迫埋在飽滿但又不會過分夸張的胸肌中,謝歡掙扎著“唔唔”了兩聲,見薛時堰不為所動,最后只能無奈的閉上眼醞釀睡意。

    ……

    因著費娘一事一舉成名,安平訟院門外沒多久便熱鬧起來,其中甚至還有家境富裕的人家前來。

    不過訟院的護衛很是得力,這些人一概未曾放進去,過了兩月后守在安平訟院外的人便逐漸減少。

    漸漸的, 只有家境實在困難的人會去門外蹲守。

    人多的時候,謝歡便沒去訟院,而是跟著薛時堰一起去查廢太子的蹤跡。

    說來奇怪,宗人府事發當晚京城城門緊閉,緊接著第二日,城門守衛軍便將城門關閉,禁止京中之人出入。

    直到薛時堰回來,京中戒嚴,帶領著朝中的官兵又挨家挨戶的搜查一遍,竟還是沒有薛陵鈺的蹤影,就好似憑空從京城內消失了一般。

    “不可能啊?”謝歡思索道:“咱們連朝廷官員的府上也一一查過,通緝令也已經發了出去,怎么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薛時堰搖頭,低聲道:“不知,不過我有預感,他應當還在京中。”

    城門守衛軍的頭兒吳軍,薛時堰跟他打過交道,此人甚是嚴謹,從他當機立斷關閉城門一事也能看出此人反應很是快速。

    而前去營救薛明軒自然不可能只零星幾人,可人數一多只要聚集在一起定然就會惹人注意,吳軍不可能發現不了。

    偏偏奇怪的點就在這,他找了數日,竟是連薛明軒底下的人都沒找到,著實奇怪。

    比起薛明軒順利從京城逃脫,薛時堰覺得,更像是有人將他特意藏了起來。

    只是,誰能膽大包天,在京中將人藏起……

    “那你再繼續找找。”謝歡伸了個懶腰,道:“今兒就不陪你一起了,王管家跟我說訟院清靜下來了,我到那兒看看去。”

    薛時堰點頭,溫聲囑咐道:“這些日子不安穩,你多帶些人在身邊。”

    “知道了。”謝歡懶洋洋道。

    自秋獵回來,謝歡在薛時堰的強烈要求下,每次出行都帶著十來名護衛,確保安全無憂。

    ……

    果真如王管家所言,訟院的人少了不少。

    謝歡從后門進了院子,直奔古悸、李貧平日里寫狀紙的地方而去。

    好些日子沒管兩人了,他得突擊檢查一番兩人有沒有認真上工!

    謝歡背著手,晃晃悠悠的走了進去,剛進門便被李貧看了個正著,他笑道:“東家,可算是來了,老夫還以為這訟院你不管了,全交給我們兩個老頭子折騰。”

    “哪兒能啊。”謝歡嬉皮笑臉道:“好歹也是費了我一番心血,丟著不管算怎么回事。快給我說說,你們這些日子都打了多少官司。”

    古悸仰頭一笑,對李貧道:“我就說要將上門的人都記下來,你瞧東家這不就來問了。”

    接過古悸遞過來的冊子,謝歡將兩月來安平訟院接過的案子掃了一遍,除了極少幾個實在沒法子或者因為隱瞞而導致失敗的案子外,大多都成功了。

    謝歡心頭高興,便想著給古悸和李貧漲點月錢。

    熟料,兩個小老頭竟然還不收,李貧樂呵道:“我和古老頭來東家您這,就是看您是真心想要幫著貧苦百姓才來的,您給的月錢足夠多了,再收多余的酬勞,我們可要良心不安了。”

    他倆常年在茶館中為百姓們寫狀紙,每次只收十文錢,夠養家糊口就不錯了,自從來了謝歡這以后,謝歡每月給他們開二兩銀子,還能再院里吃飯,若是愿意院里還給提供屋子供睡覺。

    古悸也道:“東家這錢我們受之有愧,您啊,還是別來折騰我們了。”

    見兩人都態度強硬,謝歡憋不住樂,居然還有人不要錢,稀罕事。

    也成。

    他們現在不收就等年底,給他們一并發了,也讓他們回家過個好年罷了。

    謝歡在安平訟院呆了幾天,這日謝蘇也來了訟院,兩人坐在訟院的頂樓品茶說著閑話。

    “哎,祖父最近病得愈發重了。”謝蘇嘆了口氣,神色憂愁道:“每次大夫診完脈,我看他臉色都害怕,生怕說出什么噩耗來。”

    謝歡也跟著嘆了口氣,他還挺喜歡楚太傅的,見他病重也有些焦急,于是便跟謝蘇建議道:“我記得府中還有只千年老參,不若你拿去給楚太傅補補。”

    “補不得,”謝蘇將手墊在桌上,趴了下去,低落道:“宮里來的御醫說祖父現在身子太虛,吃大補之物反會適得其反。”

    “你說也不知最近是走了什么霉運,夫君剛被陛下罰了俸祿,祖父身子也愈發虛弱。今兒要不是祖父說我成日在他跟前晃悠得心煩,非趕我出門,我猜不出來呢。”

    謝歡沒了法子,他也不是大夫,既然御醫沒個好法子,謝歡也只能安慰謝蘇放寬心。

    門外,管事表情為難的給謝歡傳話道:“東家,明哥兒又來了,且瞧著身上的傷又多了些,還在往外頭滲血呢。”

    謝歡眉頭一皺,聲音微沉,沉思片刻,道:“他還是不肯進來?”

    管事道:“穿著一身單衣,在外頭站著呢,怕是在挨下去,可能過不了這個冬。”

    已經是初冬的季節,明哥兒還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裳,管事看著都覺得冷。

    “嘖。”謝歡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抬手道:“你去同他說,我一會兒便下去。”

    管事:“是,東家。”

    待官家走后,謝蘇表情疑惑道:“明哥兒是誰。”

    謝歡表情不太好看的跟他解釋道:“前個兒來了個穿得破爛的哥兒,自稱蘇明,上門說要告狀,想讓訟院給他寫狀紙。”

    “那寫唄。”謝蘇一臉理所當然道:“你這訟院辦來不就是給人寫狀紙打官司的嗎。”

    “問題在于,我并未對外透露著訟院在我名下,他卻上來就指名非要我寫。”謝歡凝眉道:“我也不是不幫他寫,只是這人一不肯進訟院的門,二來李訟師問他狀告何人,狀告的緣由,他又閉口不言,非要我同他去其他地方,才肯告訴我。”

    加上蘇明表情慌慌,最近又不太平,謝歡直覺有詐,自然不肯前去赴會。

    可誰知蘇明竟就像是賴上了安平訟院一般,每天按時按點的過來守著,有人驅趕,他就一臉倔強的站在離訟院有些地方的橋上,而且院里有人發現蘇明這幾日身上都帶著傷,而且傷痕越來越多。

    還因著這事兒,外頭的人現在都知道安平訟院是謝歡開辦的,還引來了一波故作清高的來門前批判謝歡不守婦道、撒謊成性、違逆皇命之類的話。

    酸言酸語的在外頭朗讀著,謝歡也不生悶氣,當即便嘲諷他們“苦讀多年、還考不過個哥兒。”“等考上探花郎再來讀酸詩”之類的話。

    閑來無事還頗有趣味的做了首打油詩,嘲諷道:“書生郎、書生郎,大事小事不能扛。作詩寫賦如夜香,酸言妒語最在行。”

    訟院的所有護衛一齊念著打油詩,本來護衛會功夫,氣沉丹田一吼,簡直是震天響。讀書人們吼也吼不過,這打油詩又是在朗朗上口,圍觀的孩童湊熱鬧還跟著念叨起來,沒一會兒給那些人氣了個倒仰。見人被氣著了,謝歡沒了慣著他們的興致,讓護衛們拿著掃帚、木棍出去將人給趕走了。

    那日跑得慢的書生挨了兩棍,自那以后他們消停下來不敢來謝歡這鬧,不過只是外頭謝歡的名聲又難聽了些。

    謝歡起身,披上大氅,對跟著起身的謝蘇道:“外頭風大,你在屋里待著,我去看看就回。”

    “我同你一起去,”謝蘇執意道:“這人我瞧著不正常,萬一你一會兒心軟跟著去了可怎么辦。”

    謝歡看著他,笑道:“我又不是傻子。”

    “我瞧你跟傻子沒什么兩樣。”謝蘇沒好氣道。

    見謝蘇硬要跟著,謝歡也沒強行將他摁在屋里。

    跟著便跟著吧,他總歸不過去看一眼,很快就回來。

    二人到時,蘇明穿著一身沾著污跡的素色單衣,身子瑟縮,慘白著一張臉,但眼神卻堅定的往院里看著,直到見到謝歡時,雙眼一亮。

    果然如管事所言,蘇明的肩頭、胳膊、腰間都沁著血,看著像是被人用刀劃傷又像是被鞭打后沒有止血。

    謝歡眉頭緊皺,步伐不由得加快,很快便到了蘇明跟前,不待蘇明說話,便怒道:“到底是誰讓你來訟院找我。”

    蘇明一愣,咬著唇硬邦邦回道:“是我自己要來找你,謝大人,求求你幫幫我吧。”

    見蘇明神色驚惶,謝歡略感頭疼道:“你究竟是要我跟你到哪兒去,你先說出來讓我聽聽,我才能決定去不去。”

    “謝歡!”謝蘇將他拉到一旁,警覺的掃視了一眼蘇明,提醒道:“你不是說了,你不跟他出去嗎。”

    這蘇明雖然可憐,但來歷不明,還非要將謝歡帶出去,即便是謝蘇也發覺了不對勁,他必不可能讓謝歡跟著蘇明一起離開。

    “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打死,”謝歡低聲道:“這般冷的天,你瞧他臉色青白,身上還留著血,若是不管怕是明日就活不下來了。”

    “他的生死關你什么事,”固然心中對蘇明也有些憐惜,但謝蘇還是強硬道:“你的命比他貴重,何需為了救助一個不相干的人將自己陷入險境。”

    謝歡輕聲笑了笑,拍了拍謝蘇的手,安撫道:“三哥,你放心,我定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說罷在謝蘇不贊同的眼神里,謝歡轉過身去,神色自然的問道:“你先同我說,要去何處。否則我家中之人不放心,我也定然不會同你去。”

    蘇明猶豫不決,眼神在謝歡和一臉不滿的謝蘇臉上游移片刻,似是下定決心般,低頭道:“去城東的胡家酒肆。”

    “胡家酒肆。”謝歡重復了一遍。

    蘇明點了點頭,肯定的說:“就是胡家酒肆。”

    “好。”謝歡輕聲道,隨即便在蘇明期待的眼神中,面色一變,揚聲道:“來人,此人試圖謀害我,將其拿下丟入柴房,稍后再做處置!”

    眾護衛聽到謝歡的吩咐,一時竟都沒反應過來。

    東家怎么突然讓他們抓人?

    而且就明哥兒這身子,還能有力氣謀害東家。

    見眾護衛沒動,謝歡沉下聲音道:“怎么,我的話都不聽了?”

    “不、不是。”

    眾護衛終于反應過來,見人要抓自己,蘇明驚慌失措下就想逃跑,結果立馬便被兩名壯漢跟拎小雞仔兒似的拎了起來。

    “我沒有謀害你!”蘇明嘶啞著嗓子喊道。

    謝歡揉了揉耳朵,手一抬,有眼色的人便當即捂住了蘇明的嘴。

    “唔,唔唔唔。”

    放開我!

    蘇明雙腳懸空,被強行帶入訟院。

    謝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打量著院外能藏人的地方,一會兒后指使人將訟院的門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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