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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萬圣節前夜, 多羅碧加樂園。

    大片的橙色鋪陳開來,南瓜主題的裝飾隨處可見,夢幻的城堡換上了奇詭又不失可愛的燈飾,毛茸茸的動物玩偶也都披上了黑漆漆的巫師斗篷,不時揮舞著魔杖與圍上來的孩子們一一合影,引起一片歡樂的笑聲。

    幾個月前就在這里發生過的摩天輪炸彈事件似乎并沒有給大家留下任何陰影,園區內外一如既往游人如織,甚至還因為特別舉行的萬圣節前夜限定活動,而更多了許多專程前來的客人。

    親子,情侶,朋友,同學……各色人群相攜而行,奇詭的萬圣節BGM穿插著眾多歡聲笑語,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從剛結束了一場萬圣節演出的小舞臺前離開, 佐藤美和子兩頰微紅, 還有些意猶未盡。

    “好棒!她們果然好厲害!歌聲還是那樣充滿了激情,舞蹈也很有張力,這么小的舞臺都能表演得這么有感染力,我什至都差點要以為她們是真的喪尸了……!哇……”

    平日里總是颯爽干練的女警難得活潑了許多,一雙美眸亮晶晶的,語氣也雀躍了不少。松田陣平就一直在旁邊耐心的聽她發表觀后感順便給他安利,等她說得告一段落了,才叼著支香煙調侃似的笑著開口。

    “沒想到, 佐藤你竟然會喜歡這種小女生的偶像團體啊。”

    “因為法蘭秀秀真的很棒啊!”

    佐藤美和子下意識回道。

    而后微微一頓, 有些好笑的斜了身邊的人一眼。

    什么“沒想到”啊?

    今天的約會明明就是他定的時間地點,還掐著點的帶她到了小舞臺這邊。要不然以她這幾天在搜查一課的忙碌程度,甚至都還不知道自己最近喜歡上的女子偶像團體今天會在多羅碧加樂園有演出呢,又怎么可能過來觀看?

    這個人啊,真是……

    佐藤美和子的唇角不自禁的翹了起來,看向松田陣平的目光也愈發柔軟又揶揄。

    黑發微卷的青年警官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依舊自顧自說著漫無邊際的話題,懶懶散散的走在她的身側,并沒有與她過分靠近,卻不經意似的為她隔開了擁擠的人群。

    佐藤美和子忍不住輕輕笑了笑,忽的快步過去,一把挽住了他的手。

    松田陣平明顯的僵了一下:“……唔,佐藤?”

    “下個項目有點遠吧?”英氣又明艷的女警若無其事的笑著看他,雙頰卻帶著一點不太明顯的微紅,“走快點啦,不然等會兒排隊會花很久的!”

    松田陣平的視線透過墨鏡在挽著自己的手上略一停頓,唇角揚起柔和的笑意,僵硬的身體總算放松了些許。

    “好。”

    他笑著回應,

    結果還沒等兩人走到下一個游樂項目,便意外的看見了一個熟人。

    ……不對,是一群。

    “……誒?可是明明鬼屋比較有趣嘛!今天還是特別開設的萬圣節鬼屋迷宮呢,為什么一定要去旋轉木馬啦?”

    幾個小朋友不解的仰頭發問,小小的腦袋上充滿了大受打擊的問號,而站在他們面前的灰發青年則微微一笑,溫和有禮的與他們屈身對視,不急不緩,循循善誘。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是個科學的世界,我們要從小樹立科學發展觀,相信科學,學習科學,出來游玩當然也要去科學的地方才有意義。旋轉木馬看似玩法單一,卻能讓我們充分體驗物理的魅力,這對于立志做偵探的人而言可是必不可少的學識啊,像你們這樣聰明的孩子,又怎么能夠錯過呢?”

    少年偵探團:“是……這樣嗎?”

    神父打扮的青年笑得一臉純良,肯定的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

    小朋友們猶猶豫豫,世界觀要墜不墜,總覺得他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沒有道理。

    唯有戴著黑框眼鏡的小少年不明顯的抽了抽嘴角,看向青年的眼神格外的一言難盡。

    忽悠小孩兒就忽悠小孩兒吧,居然還說什么“子不語怪力亂神”……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們了吧喂?

    灰發青年權當看不見,旁邊的爺爺叔叔姐姐也樂呵呵的看著小朋友們被他忽悠,順便陪著另外一群瞧著年紀稍大一些的少年少女瞎聊天。

    佐藤美和子“咦”了一聲:“柯南?小蘭?”

    被叫到的兩個人下意識轉頭,看見他們就笑了起來。

    “佐藤警官,松田警官……啊。”

    看見兩人挽在一起的手,毛利蘭聲音一頓,慢慢眨了眨眼睛。

    “你們這是……?”

    佐藤美和子和他們要熟悉一點,接到少女的視線也只是輕咳了一聲,便悄悄拍了下低笑的松田陣平,落落大方的給他們介紹。

    “這家伙現在是我男朋友了。”

    毛利蘭眼睛一亮,誠摯的道了聲“恭喜”,江戶川柯南倒是并不意外。

    這幾天他碰到了不少案子,大部分都跟搜查一課的工作重疊,在現場便時常看見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從他們之間的微妙氣氛以及一眾男警官那看向兩人時那哀怨的眼神,他多少也猜出了一些,現在也不過是驗證了他的答案而已。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高木警官有點可憐啊……

    松田陣平懶洋洋的抬起手,笑嘻嘻的揉了揉江戶川柯南的腦袋:“在想什么呢,大偵探?”

    江戶川柯南差點給他揉得一個趔趄,看他的眼神都變得無語了起來,嘴角抽搐似的扯了扯,說:“沒什么。恭喜你們啊,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掐滅手中的煙,笑瞇瞇的給他塞了顆糖。

    南瓜包裝,草莓口味。

    江戶川柯南:“…………”

    他們這邊聊得氣氛正好,那邊的小朋友們卻還在糾結。松田陣平抬眼看了下,又看向旁邊幾個安靜乖巧的軍裝少年少女,視線在那個被他們圍在中間的穿著古樸的黑馬尾小姑娘身上略略一頓,便蹲下來問江戶川柯南。

    “這幾個小朋友也是你同學?”

    “不是,他們是我同學的家人。”江戶川柯南無奈的收起糖,又看了看他,“你對他們很好奇?”

    “唔。”松田陣平托腮瞧著笑容溫軟的阿天,“感覺有點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她?”

    清楚記得當初這位拆彈專家是怎么被旗木卡卡西從死亡邊緣不科學的救下來,事后自己又是怎么頭禿的忽悠對方那只是他的幻覺,以此遮掩阿天他們身份的江戶川柯南:“………………”

    江戶川柯南說:“不知道呀,會不會是你想多啦?”

    松田陣平挑眉看了他一眼。

    江戶川柯南鎮定的剝開糖紙,把那顆草莓味的南瓜糖塞進了嘴里。

    然后就被濃郁得驚人的甜味齁得咳了起來。

    松田陣平笑瞇瞇的看著他,從西裝口袋里又摸了一把糖出來。

    “原來你喜歡這個口味的糖啊。來來來別客氣,我買了很多,你多吃一點,這可是多羅碧加樂園的今日限量款呢,攢夠糖紙還有機會兌換到萬圣節限定的特等獎哦,現在都讓給你好了。是不是很開心啊柯南君?”

    想拒絕卻被齁得開不了口,一不留神就被塞了一大堆致死量糖果的江戶川柯南:“……………………”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這獲獎的機會實在太過沉重,他怕他的血糖承受不來啊!

    救命! QAQ

    不知是不是呼救的心聲太過強烈——當然也有可能是咳嗽的動靜實在太大——阿天很快便注意到了這邊,跟藥研藤四郎說了一聲,就端著杯沒動過的溫熱飲料走了過來。

    “柯南,你還好嗎?”

    江戶川柯南咳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趕忙把懷里的一大堆糖交給阿天,好騰出手接過她好心遞來的飲料,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

    ……啊,沒有加糖的綠茶,多么的沁人心脾。

    活過來了。

    阿天輕輕拍了拍他還在大幅度起伏的背:“怎么回事呀?”

    江戶川柯南眼角含淚的搖了搖頭,看著被她穩穩抱住的一堆糖,滿臉復雜,心有余悸。

    “沒事,不過是遇到了南瓜糖殺人事件而已。”

    阿天:“……?”

    她還沒有理解江戶川柯南這話的意思;

    松田陣平也還沒來得及驗證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出錯;

    那邊總算把小朋友們忽悠得不僅放棄了鬼屋迷宮,還同時放棄了大受歡迎的恐怖醫院密室逃脫、惡魔對抗賽、植物大戰僵尸等今日限定的特別活動,轉而真心實意的思考起旋轉木馬這樣既不驚險也不刺激更不恐怖的項目是不是真的能幫助他們開發智力拓寬思維、好讓他們的偵探技能更上一層樓的壓切長谷部滿意的暗自點頭,腦海中“這下主公的游玩行程就徹底安全了”的想法才剛冒了個頭——

    ——距離他們身后不遠處的地方,從喧鬧的人群當中,便隱隱傳來了有些耳熟的聲音。

    “好啦,打起精神來啦坂田先生,只是沒有買到南瓜糖而已嘛……那什么,要不把我的手指餅干分給你?”

    “……不,你不懂,悠仁君,我失去的可不是普通的南瓜糖啊!那可是這個游樂園限量版的!僅限今天一天販賣的!草莓味的超甜南瓜糖啊!可惡,這是多么讓人心動的形容詞啊,為什么偏偏就在我之前賣光了呢?明明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草莓的人啊!!!”

    “呃……可是南瓜糖如果是草莓味的,那還能叫做南瓜糖嗎?”

    “怎么不能?就像老婆餅里面沒有老婆,貓耳朵里面沒有貓,松露巧克力里面沒有松露,絲襪奶茶里面也沒有絲襪一樣,南瓜糖里面沒有南瓜而是草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它當然也值得南瓜糖這個名字了啊!”

    耳熟的少年聲音遲疑了一會兒,顯然有些懷疑人生。

    “……是……這樣嗎?”

    “當然!”

    低沉磁性的男性聲音已經從消沉頹廢支棱了起來,回答得格外斬釘截鐵,字字鏗鏘,仿佛忠誠的圣騎士,渾身都散發著守衛信仰的燦爛光輝。

    于是少年迷茫了。

    聽出這個開朗的聲音屬于誰的阿天不由得輕輕笑了起來,便溫和的轉身看去,想要跟對方打個招呼。

    “好久不見呀,悠……”

    她的聲音頓住了。

    粉發的少年嘴里叼著一塊做成手指模樣的小餅干,懷里還抱著一整盒,表情茫然的站在人來人往的路中間,又似乎聽到了呼喚自己到一半的聲音,于是下意識看了過來。

    而他的身旁,正站著一個比他略高一些的男人。

    男人穿著白色的和服,藍色的紋路若波濤一般綴在衣緣,脖子上圍著條暗紫色的圍巾,腰間還佩著把沒什么特殊的木刀,雙手腕都掛著一溜的甜品袋子,手里還拿著根超大的波板糖。

    因為背對著這邊,阿天并不能看清他的樣貌與神情,只看得見一顆白發亂七八糟的支棱著的、看起來倔強又軟綿的天然卷腦袋。

    以及,那哪怕在強烈的陽光掩蓋之下,在無數人的掩映之中,也依舊那般耀眼奪目,璀璨瑰麗的,靈魂光芒。

    “……阿銀?”

    清澈的聲音干凈又柔軟,帶著某種驚訝的,卻不加掩飾的溫柔欣喜,像是縹緲又直白的月光,隨時都可能被風所吹散,被云所遮蔽,卻不可思議的穿過那樣多的嘈雜吵鬧,那樣遠的世界喧囂,無比清晰的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白發的男人僵住了。

    ——而后毫不猶豫的甩掉手上腕上的一切累贅,轉身拔腿就跑!

    眾人愣住了。

    阿天也愣住了。

    虎杖悠仁剛迷茫的喊了一聲“坂田先生”,就見一個影子“唰”的劃過身邊,飛也似地追了出去。

    “請放心吧主公!屬下定會將他帶回來的!”

    說話之間,灰發的青年扶著刀柄,紫色的眼眸閃著驚喜與堅定,在這人山人海的游樂場主干道上靈敏穿行,竟似跑出了不科學的殘影。

    ——來吧!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被稱為“本丸夢幻坐騎”的傳說級機動力!

    ——壓切長腿部,參上! ! !

    第122章

    事情是怎么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坂田銀時站在一片柔軟的黑暗之中,聽著隔了一層穿過來的游樂園萬圣節BGM ,看著眼前狹窄的視野,依舊睜著雙死魚眼,面無表情的想。

    好奇怪啊。

    事情到底是怎么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明明他只是出門蹭個卡吃個甜食而已,卻莫名遇到了熱血漫主角虎杖悠仁少年,原本隨便敷衍一下就可以的“尋找合適的自殺地點”的工作也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幫助悠仁君祓除咒靈”。

    然后他就被太宰治拖到了這個什么多羅碧加樂園。

    還差一點被那個笑得不安好心的黑泥精以搜尋咒靈為由拖進“超恐怖!百鬼夜行迷宮鬼屋!”里去——

    不,他不是在說自己怕鬼。

    絕對不是。

    阿銀他以前可是“白夜叉”哦!夜叉也是一種鬼哦!怎么可能怕鬼呢啊哈哈哈……

    只是那什么,已經達到準一級的咒靈多危險啊,而且還藏在這么個人山人海的游樂園里,不趕緊找出來解決掉怎么行呢?

    為了加快搜尋速度,比起所有人一起行動來說,當然還是分頭行動更合適了啊對吧?

    所以他要離開鬼屋完全合情合理嘛!

    拉上虎杖悠仁同學一起也絕不是因為他一個人的話看見奇形怪狀的咒靈會害怕,而是為了不認錯咒靈,順便替五條老師操一下心,幫忙訓練一下他家學生的戰斗能力而已!

    沒錯!就是這樣!

    包括支使對方跟著一起搶購限量版草莓波板糖、限量版超多紅豆銅鑼燒、限量版草莓味超甜南瓜糖……也是為了訓練少年的反應能力,都是為了他好啊!

    坂田銀時表情嚴肅,良心一點也不痛的想。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算是正常。

    可坂田銀時萬萬沒想到,就在他錯過了限量版草莓味超甜南瓜糖而感到十分沮喪,于是想要順便搶購一把巧克力巴菲味飛天棒棒糖來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時——

    他竟然聽見了,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聲音。

    有一點變化,但變化不大,依舊是那樣的清澈寧靜,就像是月色隨著輕風直白灑落,純然又輕緩的拂過耳畔。

    哪怕沒有回頭, 他也能想象得到那雙清透的墨色眼眸,和那抹似乎永遠也不會動搖的, 柔軟的笑意。

    那一剎那,坂田銀時才恍然意識到——

    ——啊,原來自己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關于她的一切啊。

    有那么一瞬間,坂田銀時是想笑的。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邊無際的苦澀蔓延。

    ……那又如何呢。

    就算還記得,就算能重逢,又能如何呢?

    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小姑娘,可是他,卻已然不是從前那個少年。

    不過是條連自己的老師、自己的朋友家人都保護不了的喪家之犬而已,又怎么能讓自己沾滿了血腥與污泥的軀體,再去觸碰那連在夢中都不應出現的潔白?

    于是坂田銀時選擇了逃跑。

    意料之中的,一個稱呼她為“主公”的青年直接追了過來。

    她果然,是被人所愛著的。

    ——可是坂田銀時萬萬沒有想到,那家伙的速度竟然能那么快! ! !

    明明他們中間還差著二三十米呢,怎么一眨眼間,那個灰發青年就幾乎跟他并駕齊驅了? !

    這真的是在跑,而不是在低空飛行嗎? !

    坂田銀時大為震撼,且大感危機,遂當機立斷改變策略,從直線奔跑轉為借助地利與人群蛇皮走位,一通操作猛如虎,總算是將那個灰發青年甩開了一些,重新拉開了大概十來米的距離。

    但也就是這樣了。

    那家伙真的太快了啊!而且反應也快得嚇人!沒兩秒鐘就已經習慣了坂田銀時的風騷走位,就像是本身就很熟悉這種行為方式一樣的,不僅快速穩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還一點一點的,穩定的逐步靠近。

    甚至他還尤有余力,在后面催命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喊坂田銀時。

    “銀時大人!請留步!銀時大人!”

    ——為什么你連我的名字都知道啊?

    ——而且一邊跑酷還一邊中氣十足的大喊,你都不累的嗎? !

    坂田銀時都要驚悚了!

    眼看這場“我跑他追”的荒誕劇就要進化成“我TM插翅難飛”的災難片,坂田銀時心里火急火燎。于是當他余光瞥見某個東西之時,陡然靈機一動,毫不猶豫的一拐方向沖了過去。

    很快,灰發青年大喊著“銀時大人”一路狂奔遠去,附近的游客還在踮腳張望,好奇的猜測這是不是也是園區安排的一次特殊表演。

    或者是某種行為藝術。

    而站在噴水池前僵硬的擺著POSE跟小朋友們合影的粉紅色兔子人偶,則用那雙豆豆眼看著灰發青年的背影消失,悄悄的長出了口氣。

    ……太好了,總算沒被他發現。

    坂田銀時站在玩偶服里,一邊繼續凹著造型一邊慶幸的想,幸好這邊恰好放著套玩偶服,又正好是那家伙的視線盲區,還有這么多小朋友主動上來給他打掩護,這才能讓他順利的躲過去啊。

    然而這份慶幸就只持續了一秒。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肩頭,同時一個無比核善的聲音就在身后傳了過來。

    “馬上就要登臺了你竟然跑到這里來玩,想必這次臨時演出的臺詞你已經全都背好了對吧,兔、男、君?”

    坂田銀時:“……誒?” .

    于是,坂田銀時就這樣跟一個名叫“熊夫”的棕熊人偶,一個魔女打扮的“唱歌的大姐姐”,一個吸血鬼打扮的“帥氣的大哥哥”,以及方才那個笑容核善一身怪力把他強行拖來的、換上了詭異的貓耳露臍裝的“里道大哥哥”一起,站到了游樂園表演區的室內小舞臺上,開始了一出處處槽點、卻據說非常受小孩子們歡迎的,某兒童節目的外景拍攝。

    這就是一切的,前因后果.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發展啊摔!

    到底要粗心大意到什么地步,才能把自家的演員都認錯的啊? !

    就算玩偶服擋住了臉,就算中之人的身高或許都差不多,但他們的嗓音總是不一樣的吧?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從工作人員到演員再到據說都是節目忠實觀眾的小朋友們!就是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對勁的啊? !

    他甚至都在突然被cue個人solo的時候硬著頭皮唱了一整首《化作千風》了啊喂! ! !

    結果除了換來導演滿意到近乎閃閃發光的笑臉,以及向他“ biu”的豎起的,一根充滿了鼓勵意味的大拇指以外,根本什么作用都沒起嘛喂!

    坂田銀時都快佛了。

    而那邊,導演愉快的扭頭,跟助理以及正在中場休息的萬圣節限定·性感黑貓·里道大哥哥興致勃勃的提建議道。

    “哎呀,沒想到兔原君居然還有這種才藝啊!針不戳針不戳,下次的棚內拍攝讓他把這個也加上去吧!當然里道大哥哥你肯定也不能少噠!到時候你就邊體操后空翻邊唱《化作千風》入場叭,絕對會特別精彩的嗯!”

    表田里道:“………………”

    咔嚓。是笑容裂了的聲音。

    還在舞臺上瞎蒙臺詞的坂田銀時忽然脖子一涼,不由滿腦袋問號。 ? ? ?

    怎么突然有殺氣? .

    就在坂田銀時痛苦的在舞臺上大受歡迎之時,阿天那邊,卻是一片有些沉重的安靜。

    “你是說,他躲起來了?”

    阿天輕聲詢問在眼前羞愧跪下的壓切長谷部,神色語氣之間并沒有半點對他的責備,可看著她那略微失神的模樣,壓切長谷部心中的愧意卻是更加濃烈,也更加難受了。

    “是的。非常抱歉,主公,都是屬下辦事不力,才害得你與銀時大人無法相見……”

    阿天搖了搖頭。

    “不怪你。”

    說著她伸手去拉壓切長谷部,后者雖然不想起身,卻也怕那樣會傷到她,只能順從的站了起來。

    “他不想見我,就算你把他帶來也沒有用。那孩子……”

    恍惚間又想起那雙猶如幼狼一般兇狠又執拗的暗紅眼眸,阿天停頓片刻,垂下眼睫,似乎輕緩的笑了一下。

    又似乎,是在嘆息。

    “……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遵守約定。

    是我將他獨自丟在了那里。

    是我答應了會成為他的家人,卻連一聲道別都沒有,率先背叛了他的期冀。

    ——他合該,是討厭我的啊。

    “主公!”

    “大將!”

    隱約從她的笑容中意識到什么,付喪神們心頭一緊,不由自主的急聲呼喚,阿天卻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用再說下去。

    “這樣就好。”

    她說。

    若這便是他的愿望,那便如他所愿吧。

    這樣,就很好。

    壓切長谷部張了張嘴,還想再說點什么,阿天卻已經轉移了話題,看向了因搞不清狀況而茫然站在一邊的虎杖悠仁。

    她已經得知了他會來到多羅碧加樂園的原因,對于太宰治一聲不吭的擅自行動有些無奈,但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眼下天色漸暗,游樂園卻愈發熱鬧,若是再不抓緊找出那只準一級的咒靈,勢必會給許多人都帶去生命危險。

    于是阿天做主讓兩位擅長夜晚行動的短刀付喪神陪同虎杖悠仁繼續在園區內搜尋,以前田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兩刃的偵察能力與默契程度,想來解決這個隱患應當也花不了太多時間。

    虎杖悠仁倒沒懷疑這兩個“小學生”的戰斗力,聞言眼睛一亮,高興的謝過,便叫上雙子付喪神當場轉身就跑。

    跑出兩步又想起什么,趕緊剎車轉了回來。

    “對了對了!這些都是坂田先生買的東西,我帶著不方便,先放在你們這里,要是你們見到他……呃,麻煩你們暫時幫我保管一下吧,等祓除了咒靈我再回來拿給他。拜托你們啦!”

    說完他揮揮手,又風風火火的跑走了。

    阿天看了看壓切長谷部懷里的一大堆甜食,神色略略恍惚了一瞬,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摸出松田陣平臨走時分給小朋友們和她的草莓味超甜南瓜糖,也一起放到了壓切長谷部抱著的袋子里。

    “到時候,拜托悠仁一起帶給他吧。”

    壓切長谷部嘴唇囁嚅了兩下,最終也只是低低的應了聲“是”。

    察覺他們要說正事時就乖巧的跟著毛利父女和阿笠博士到一邊去的小朋友們踮著腳尖不斷張望著這邊,見阿天他們不說話了,便又探頭探腦的靠近過來,試探著詢問。

    “阿天姐姐,亂哥哥,藥研哥哥,你們的事情說完了嗎?”

    阿天轉頭看向他們,溫和的點了點頭。

    “說完了哦。抱歉呀,明明說好了一起玩的,卻把你們晾在一邊這么久……”

    小朋友們立即搖起了腦袋。

    “沒事的沒事的!剛好我們趁這個時間去那邊排隊買了些零食,等下看節目的時候就能一起吃了呀!”

    “是呀是呀!我們買了好多呢,等下就有得吃啦誒嘿嘿……”

    “啊!時間快到了!阿天姐姐,我們趕緊入場吧!”

    看著小朋友們仿佛永遠不知愁滋味的快樂笑臉,阿天也跟著笑了起來,輕輕應了一聲,便由著少年偵探團的小朋友們牽著她的手,快步走向了表演區一角的室內小舞臺。

    剛檢票入場,恰巧趕上上一輪演出的演員們下場,小朋友們一眼就看見了人氣節目里面的幾個角色,頓時高興的跑了過去。

    “哇!是里道大哥哥呀!今天《和媽媽一起》竟然有來多羅碧加樂園拍外景嗎?”

    “唱歌的大姐姐和帥氣的大哥哥也在!今天是小魔女和吸血鬼吖!真好看!”

    “啊,是熊夫和兔男啊!兔男兔男,我是你的粉絲啊!我最喜歡你傻乎乎的樣子啦!可以抱一下你嗎?”

    少年偵探團的小朋友們開心的叫著,包括上一場散場之后還沒離開的幾個小朋友一起,一下就把幾個人都圍了起來。

    早就習慣了和孩子們打交道的演出者們都放緩腳步笑容溫和的一一回應,不方便說話的熊夫也比劃了幾個可愛的姿勢,唯獨高高大大的粉紅色兔子人偶僵在了原地,任由小朋友們抱住他的大腿,一雙豆豆眼卻是直愣愣的看著入場通道的方向,看著那個站在小朋友們身后的白衣少女。

    目光想要移開,卻又無法移開,最終就隔著那遮蔽了真實容顏的厚厚人偶服,如同自欺欺人一樣,懷念的,不舍的,安靜的注視著。

    阿天怎么可能察覺不到他的視線?

    她靜靜抬起墨色的眼眸,視線毫無阻礙的穿過厚重的人偶服,落向里面那個比記憶之中成熟了太多,也疲憊了太多的身影。

    她看得見從未改變的靈魂光芒。

    但同樣,她也看得見血,看得見怨,看得見沉重凝結成枷鎖的詛咒,一重一重纏繞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將他拽向無邊的深淵。

    她看著他,看著他身上的一切。

    就如同曾經站在硝煙遍布的戰場上,與兇狠又警惕的幼獸初次相見。

    安保人員過來維持秩序,小朋友們終于戀戀不舍的與《和媽媽一起》劇組的演員們揮手告別。

    一方退場,一方入場,白衣黑發的少女與同伴一起逐步靠近,兔子人偶卻依舊像個木樁一樣,一動不動的杵在原地,只有心跳聲愈發的混亂轟鳴,吵得他都要聽不見外界的一切聲音,只覺得都快要耳鳴。

    可偏偏他又那樣準確的,捕捉到了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那輕緩柔軟,卻帶著歉意的聲音。

    “……對不起。”

    坂田銀時倏然睜大了眼睛。

    愕然的視野之中,少女潔白的衣擺上恍惚蔓延開一道沉沉的暗紅紋路,又在下一刻如塵埃般悄然散去。

    卻如同一道血痕一般,深深刺入他的眼底,也刺入他的心底。

    ……為什么要道歉?

    明明逃跑的是我,因為膽小而不敢見你的還是我,沒能完成當初的約定,沒有好好活下來等你,反而選擇了自我了結的……也還是我。

    為什么,反而是你在道歉?

    為什么,要假裝沒有認出我?

    為什么,你不再叫我的名字,不愿再回頭看我一眼?

    為什么……

    ——你明明在笑,卻好像,馬上就會哭出來一樣?.

    我想看見的,真的是這樣嗎?.

    膽小的兔子慢慢握緊拳頭,終于決然轉身,伸手抓住了即將遠去的,那片棉花糖似的柔軟白云。

    “……等等。”

    阿天訝異的回頭,就看見高大的男人一把掀掉沉重的頭套,不顧周圍還未散去的演出者和工作人員們發出震驚的聲音,就那樣筆直的看著她,看著不覺已經有他胸口那么高的少女,慢慢勾起一個懶洋洋的笑容,仿佛眼角的微紅和唇角的輕顫都不存在,聲音低沉,帶著笑意。

    “光是一聲對不起怎么夠啊。我攢了二十多年,可是有著山一樣多的抱怨吐槽都還沒有說出口哦,你……不聽聽看嗎?”

    “阿天?”

    墨色的眼眸微微睜大,而后慢慢彎起,化為一個淺淺的笑意。

    柔軟的,純然的,一如記憶中的當年。

    “當然。如果你愿意的話。”

    “阿銀。”

    第123章

    阿天和阿銀終于相認, 壓切長谷部比他們這倆當事人還要高興。

    一個是召喚了自己、對自己交付了信任的主公,一個是自己奉命守護陪伴了整整十八年、親眼看著對方如何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少年,兩者于他而言無疑都十分重要,如今兩人時隔多年終于重逢,他的心情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老父親感動.jpg

    好在他總算還保有一咪咪的理智,讓他克制住了激動的心情沒有輕易表露出來,在兩人往演出廳外走時也體貼的沒有立即跟上,甚至還主動避讓拉開距離,轉頭卻跟藥研藤四郎猛使了一番眼色。

    藥研藤四郎嘴角微微抽搐,還是輕輕點頭表示明白,然后任勞任怨的摸出聯絡器,言簡意賅的將眼下的情況編輯消息發給白蘭、衛宮和旗木卡卡西,而后給壓切長谷部回了個眼神,便拉著正朝著阿天那邊好奇張望的亂藤四郎,跟著被江戶川柯南故意轉移了注意力的少年偵探團一同走向了演出廳的觀眾席。

    亂藤四郎原本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是想想阿天這些時日以來雖然瞧著沒什么變化,卻是一天三趟的往研究所跑、一有空就守著白蘭看他研究探測裝置的模樣,終究還是勉強壓住了自個兒的老父親(?)之心,不情不愿的給他們留出了獨處的空間。

    當然, 也不能算是完全獨處就是了。

    畢竟壓切長谷部還在那兒不遠不近的守著呢。

    阿天和坂田銀時也沒走遠,出了演出廳找了個路邊無人的長椅,就過去坐了下來。

    天色漸暗,游樂園各處都亮起了燈光,暖黃色的光芒透過古靈精怪的南瓜裝飾灑落在兩人身上,身后就是孩子們隨著演出進行而不時發出的驚嘆歡呼,讓這一刻的時光顯得格外的祥和靜謐。

    阿天側頭看著身旁已經十分高大的青年,視線在那被燈光暈染得多了些許暖意的雪白發絲上片刻停頓,又輕輕彎起眼睛,和緩的問他。

    “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開場白也太生硬了吧喂。你是過年的時候不知道該怎么跟親戚家小孩交流所以干脆就問考試成績的長輩*嗎?”

    坂田銀時無奈的吐槽了一句,往長椅靠背上一倒,又懶洋洋的笑了起來。

    “不過,嘛,過得也還挺好的吧。”

    說完也不等阿天細問,他便已經笑著主動說了起來。

    他說,在阿天離開之后,他遇到了一位性格和她有些相像的脫線老師,對方對他一見如故硬要收他為徒,他就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對方,跟著對方搬到了和平的小村莊,從此遠離了戰火的波及。

    他說,自己在老師的私塾中每天跟著讀書學習,成績倍兒好,文武雙全,很快就成了班上的領軍人物,不管是直來直往的山野孩子還是傲嬌的大戶人家小少爺或是戴著假發上課的笨蛋,無不都拜倒在了他的和服之下,齊齊尊稱他一聲老大。

    他說,自己以優異的成績從老師的私塾安穩畢業,來到大城市江戶開始了創業,“萬事屋”品牌影響甚廣,從民間到政府,從娛樂產業到國家基建,各行各業都與他多有合作,麾下員工更是有兩千人之巨,實在是行業巨頭,企業之光,生活要多輕松有多輕松,要多愉快有多愉快……

    坂田銀時說得聲情并茂,眉飛色舞,要不是條件不夠,看上去恨不得當場給阿天表演一段“霸總生活小細節”。

    阿天就側頭看著他,靜靜的聽他說著她所缺席的那二十來年。

    明明,她早已從壓切長谷部口中知道了一切。

    她知道,那位老師自己其實也在受人追殺,遇見坂田銀時是偶然,帶走他后便一直多方輾轉,戰火雖然稍稍遠離了一些,卻也一直窮追不舍,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曾放過他們任何一人。

    她知道,他在私塾當中其實非常喜歡偷懶摸魚,他甚至算不上常規意義上的優秀學生,卻總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給予文科尖子生沉重一擊,也會在幼稚的勝負心中一次次打敗武科尖子生,跟兩人成為糾纏一生的損友,誰也永遠不服誰。

    她也知道,他其實根本沒有機會,能從老師的私塾平穩畢業。

    因為在那之前,那位溫柔又強大的老師,便已經為了保護學生們,而被幕府抓走了。

    少年們為了奪回老師踏上了戰場,卻在一次又一次戰斗當中不斷的受傷與失去,他眼睜睜看著同伴們一個個倒下,哪怕甘心化身夜叉,卻也無法阻止這一切。

    而為了保護同伴與摯友,為了守護老師想要守護的一切,最終,他選擇了對想要救的那個人揮刀而下,獨自承擔了所有的罪孽。

    他們失去了戰斗的目的。

    憤怒,絕望,怨恨,瘋狂……

    無數情緒自同伴洶涌而來,他靜靜承受著這一切,沒有辯解,沒有反抗,直到曾經并肩作戰的摯友帶著無盡的黑暗與他分道揚鑣,他才渾渾噩噩的離開以失敗告終的戰場,如行尸走肉穿行在破爛的街頭巷尾,又為了保護毫不相識的陌生人而主動站出了來。

    被抓捕,被毆打,被傷害,被刑訊……

    甚至差一點,就死在了牢里。

    這些,阿天都知道。

    她全部都知道。

    壓切長谷部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看著他握緊這把唯一留下了她的存在痕跡的刀劍,就像是握住最后一絲活下去的執念,掙扎著,跌撞著,從死寂的冰雪寒冬艱難爬出,又將這一切毫無隱瞞的,全數傳達到她的面前。

    阿天也說不好自己剛得知這一切時,心情是怎樣的。

    她是鬼,是怨氣之中誕生的厲鬼,她不懂人類的感情。

    她只知道自己胸口很難受,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抓緊了不存在的心臟,堪比法器的身軀仿佛變成了一個禁錮的殼子,將她死死的困在內里,冰冷又壓抑。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見他。

    想看著他,觸碰他,像是以前那樣揉揉他那倔強又柔軟的卷翹銀發,跟他說點什么。

    可是當他真的來到她的面前,若無其事的露出與曾經如出一轍的笑臉,笨拙的試圖用美好的謊言遮掩過往的一切時,阿天才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口。

    她看著他得意的挑起一邊眉毛,故作驕傲的用大拇指一指自己,抬著下巴說“歌舞伎町一番街上,阿銀我就是最靚的仔啦!怎么樣?是不是超級了不起啊?”時——

    她也只能像是過去那樣,溫柔的彎起唇角,輕輕頷首。

    “嗯。”

    “我家阿銀,最了不起啦。”

    輕緩又認真的聲音如同柔軟的棉花糖,綿綿的墜進了白發男人的心里,讓他不由自主的怔了一瞬。

    無數肉眼看不見的血與怨凝結成詛咒,化為沉重的鎖鏈一重重纏繞。袍袖之下的指尖無聲微動,潔白的衣襟浮現出一點血般的暗紅,又很快悄然消散,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暖色的燈光之下,坂田銀時恍惚覺得身體似乎輕了幾分。

    他干咳一聲,強裝鎮定的將目光從那張讓自己心臟有點不對勁的溫柔笑顏上移開,假裝感覺不到自己耳根上的熱意,努力在心中不正經的發散著思維。

    ……誒、誒——原來被人夸贊會有輕飄飄的感覺是真的啊!

    最初想出這個形容方式的到底是誰啊?這可真是厲害呢啊哈哈哈……

    哎呀不過阿天看起來可真年輕啊。

    明明他都已經成了個廢柴大叔了啦,她看起來卻和小神樂差不多大的樣子,難道是因為他們兩邊的時間流速不同嗎?

    唔,有可能耶,畢竟阿銀是漫畫主角嘛,主角遇到什么離奇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啊,像是遇到從天而降的美少女然后和對方一同冒險共同生活逐漸變成親密的小伙伴最后卻聽見她說“我在未來等你”就消失了什么的,也很正常的嘛對吧?

    嗯嗯,沒錯,就是這樣。

    這都是很正常的。

    他現在心臟之所以會撲通撲通的亂跳,看見她的臉就覺得耳根發燙,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擺才好……都完全只是因為和親密的小伙伴久別重逢過于激動而已,嗯。

    于是坂田銀時強行讓自己又把視線移了回來,若無其事的從袖子里摸出兩根幽靈造型的棒棒糖,拆開糖紙遞了一個給阿天,又把另一根塞進了自己嘴里。

    “哎呀說這么多我都有點累了啊。唔,要不換阿天你來說說吧?”

    阿天學著他的樣子含住只有拇指尖那樣大小的棒棒糖,清爽的甜味在口腔中擴散開來,她眨了眨眼,便也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她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除了審神者的職責不能說以外,她幾乎將一切都告訴了坂田銀時。

    “精靈先生看起來小小的,但是年紀比大家都要大呢……”

    “山姥切是個好孩子,可是長義和他關系不太好,很容易就生氣啦……”

    “衛宮能做很多神奇的東西,大家都很喜歡他,小白和齊木總愛往他那邊跑……”

    “藥研和鶴丸總在一起玩,不過作之助來了之后,鶴丸就喜歡找作之助玩了,我有點擔心藥研會不會難過……”

    “卡卡西教人很厲害,犬夜叉雖然沒辦法修煉出內丹,但也學了好多東西,變得越來越厲害啦……”

    “太宰最近迷上了畫畫,可惜零總是會提前沒收他的畫紙,我還從沒看過呢……”

    “長谷部總是很擔心……”

    “膝丸……”

    “三日月……”

    “則宗……”

    “泛塵和宗三……”

    阿天說了很多人,很多事情。

    這些名字有些坂田銀時會覺得耳熟,但大多都很陌生,許多事情也因為阿天語言表達的關系而過于模糊和主觀,他其實并沒有聽懂太多。

    但至少他能夠聽明白,這些分別的日子里,她的身邊一直有那樣一群人,總是小心又珍惜的照顧著她,守護著她。

    這就夠了。

    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演出似乎達到了高丨潮,身后不斷有歡呼鼓掌的聲音模糊傳來。一直喧囂不已的游樂設置終于漸漸放緩了運轉速率,主干道上倒是逐漸聚起了人群,嘈雜著,交談著,期待的等待著快要開始的花車巡游。

    坂田銀時隨意的瞥了眼旁邊的時鐘,笑著向阿天提議:“趁現在玩的地方人不多,我們到處去玩玩怎么樣?”

    阿天當然沒有意見。

    于是兩人就離開表演區,尋找排隊人數變少的游樂設施到處去玩——在坂田銀時假裝不經意的避開那些為了萬圣節而特設的恐怖類項目之后,要做到這一點其實還是挺容易的。

    坂田銀時也沒挑選那些過于危險刺激的項目,和阿天一起去的都是些什么旋轉木馬、旋轉茶杯、托〇斯小火車之類的,也不覺得自己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坐在少女心爆棚的旋轉木馬上有什么問題。

    阿天就更覺不出來哪里不對了。

    笑著鬧著玩了一路,累了就去隨處可見的攤點買點吃的,坂田銀時明明是第一次來多羅碧加樂園,卻十分熟悉各種點心的樣子,熟練的買了一堆回到阿天旁邊,自信的給她各種推薦。

    “好吃嗎?”

    坂田銀時單手拿著個裝滿奶油的可麗餅,期待的看著阿天。

    阿天雙手捧著相較于她而言顯得有些過大了的可麗餅,找了個能下嘴的位置咬了一口,細膩的奶油與酸甜的草莓瞬間填滿了口腔,于是她彎起眼睛,笑著點了點頭。

    “嗯,好吃呀。”

    坂田銀時就笑,眼角眉梢都透著股得意勁兒:“對吧?就說阿銀我可是甜品品鑒大師了吧?我的推薦絕對錯不了的啦!”

    “哎呀,可惜這家游樂園什么都要搞限量,這個口味的可麗餅也只買到了一個,也不知道這個超多草莓酸甜可麗餅比起普通草莓味的有什么區別啊……”

    看著他遺憾的模樣,阿天眨了眨眼,把手里的可麗餅遞了過去。

    坂田銀時一愣。

    阿天笑著看他。

    “那我們一起吃就好了呀。”

    坂田銀時頓了頓,看著可麗餅上那個小小的缺口,終是低頭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然后若無其事的站直身子,慢吞吞的嚼了嚼。

    阿天學著他的語氣問:“好吃嗎?”

    “唔。”

    大約是太多奶油糊在嘴里的緣故,坂田銀時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含糊。

    “……好甜。”.

    兩人休息了會兒又到處找地方玩去了。多羅碧加樂園很大,游玩項目多不勝數,足夠他們慢慢逛到天黑。

    壓切長谷部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既不打擾兩人相處,也不至于發生意外的時候來不及靠近。

    看著兩人高興的樣子,他自己也覺得挺高興的,高興之余又有些欣慰,就像個看著自家倒霉孩子漸漸長大,卻越長越不愿意表露真實感情,只能自己暗暗焦慮,如今終于見到孩子又有了敞開心扉的跡象的老父親。

    可看著看著,他卻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起來,心底隱隱浮出一絲不安。

    但他又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對勁,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引起了他的不安。

    是錯覺嗎?

    還是……

    壓切長谷部握緊刀柄,看著那個一頭華發的背影,暗自皺眉。

    最終卻也只能沉默不語邁步跟上,遠遠的守護著兩個人。

    就像他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

    他不知道,就在一天以前,曾發生過這樣的對話。

    【好啊,我答應你了。放心啦,咒術師是不會違反束縛的,否則就算是我也會很痛的啦~】

    【不過呢,你說歸你說,我也總得先驗證一下你的情報正不正確才行嘛,對吧? 】

    【嗯?怎么?你怎么這么信不過我啊,我可是最強的誒! 】

    【唉,行吧行吧,那我就跟你約一個最后時限吧。我想想哦……】

    【——那就,明晚零點好了。 】

    坂田銀時平靜的收回看向路邊時鐘的目光,隨手將可麗餅剩下的外包裝揉成一團,連著阿天那份一起丟進小攤旁邊的垃圾桶,又從攤主手里接過兩杯溫熱的奶茶,向在那邊等待著他的阿天笑著走去。

    只是那雙盛滿笑意的暗紅色眼眸深處,卻始終帶著某種難以察覺的沉靜。

    ——還有,五個小時。

    第124章

    10月31日, 晚上20:00。

    多羅碧加樂園內,奇詭的萬圣節音樂伴著絢麗的花車燈效準時響起,早早便等在巡游路線兩側的游客們紛紛發出熱情的歡呼,興高采烈的欣賞這場期待已久的盛會。

    同在一座游樂園內的虎杖悠仁卻并沒有空體會這份熱鬧與快樂。

    粉色短發的少年一臉嚴肅的踏著音樂快速奔跑,靈巧的避開一個個享受著萬圣節前夜的游人,將那些歡樂的氣氛逐漸拋在身后,向著冷清的方向不斷深入。

    而在他前方不遠處,同樣悄無聲息的敏捷跑動、同時也在為他不斷指明方向的,正是那兩個長相極為相似的軍裝少年。

    前田藤四郎, 平野藤四郎。

    不熟悉刀劍的虎杖悠仁并不知道這兩個名字意味著什么,也并沒有追問這對雙子的身份,就像他從來沒有問過阿天的身份一樣。

    他只是在他們愿意幫助他時高興的接下這份善意,毫不保留的交付自己的信任,將他們視作同伴,認真的聽取建議,配合行動。

    而事實也證明, 他并沒有信錯人。

    付喪神的偵查能力可比人類強多了。

    尤其天色越暗,人類的視力難免受限,天生就擅長夜間行動與偵查隱蔽的短刀付喪神卻是如魚得水,發揮的余地反而更大了幾分。

    沒過多久,他們便在這座龐大的游樂園中確定了那只到處亂跑的準一級咒靈的蹤跡。

    跑在最前方的平野藤四郎忽然打了個手勢停了下來,前田藤四郎與他默契的同時矮身隱蔽,虎杖悠仁也靈活的一轉腳尖,迅速找了個地方貓腰藏了起來。

    放緩呼吸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沒什么動靜之后,他才小心從藏身處探出半個腦袋,眼珠咕嚕嚕轉動了一圈,終于在某間控制室外的陰影之中找到了那個特別擅長掩藏咒力的咒靈。

    還好還好,這家伙還沒來得及傷害任何人。

    虎杖悠仁暗自松了口氣,又有點煩惱。

    今天這次任務是單獨指派給他一個人的。像他這樣的學生外出執行袚除任務,按說咒術界都會派一個“輔助監督”從旁協助,幫助他們處理許多除了戰斗以外的,包括如何跟受到波及的普通人交涉、如何遮掩戰斗現場等等繁雜的事情。

    就像上一次虎杖悠仁和兩個小伙伴前往少年院時,就有一位名叫伊地知潔高的輔助監督跟了過去,雖然無法參與戰斗,卻也一直守在外面,從旁給他們提供了不少幫助。

    可是這次并沒有。

    虎杖悠仁只在離開學校高專的時候見到了一個自稱是輔助監督的陌生人,對方開車把他送到了咒靈最初所在的位置,簡單跟他說明了一下情況,就把他一個人留在那里,自個兒駕車走了。

    當時地方偏僻,又是大早上的周圍根本就沒什么人,虎杖悠仁還沒意識到什么不對。

    這會兒戰場轉移到了到了人山人海的游樂園,咒靈的等級情報還出了錯,很顯然對方根本就不是一招就能解決的對象,他才終于感到了棘手。

    ——沒有輔助監督幫忙降下能遮蔽戰場隔絕普通人探知的“帳”,他要怎么在這種地方跟咒靈打一架還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啊?

    要知道就算再冷清,這附近也還是有人走動的哇!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

    要不,自己放個“帳”試試?

    呃,咒語的話好像是……“由暗而生,暗中至暗”……后面應該還有兩句,是什么來著?

    ……嗚哇五條老師光教他用咒力打架了,沒教過這個啊……

    虎杖悠仁盯著那只在陰影底下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咒靈,腦袋瓜里怎么回憶都是一片漿糊,不由感到了頭禿。

    還沒等他下定決心隨便胡謅兩句碰碰運氣,兩個自隱藏起來便一直沒露半點聲息的短刀付喪神就已經不可思議的出現在了咒靈身后。

    兩道鋒銳的白光一閃而過,刀刃出鞘的聲響才將將傳至耳邊,那只起碼三米高的咒靈就一聲都沒來得及吭的,當場化為灰燼飄散在了夜風之中。

    虎杖悠仁:“……哇你們倆動作也太快了吧!話說帳都還沒有布置呢,會不會被別人看見啊?”

    雙子付喪神同時還刀入鞘,輕快的轉身回來,兩張極其相似的臉上帶著如出一轍的微笑,乖巧又純良。

    “放心吧,我們家的兄弟都十分擅長暗殺,這點動靜絕不會被普通人發現的。”

    “哦,這樣啊!”

    虎杖悠仁松了口氣,下意識笑著點了點頭。

    然后一頓。

    ……等等他們剛剛是不是一臉淡定的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 !

    粉發少年看著兩個仿佛普普通通小學生的軍裝少年,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在兩刃云淡風輕的微笑之中又默默的閉了回去。

    算了算了,還是別問了。

    說不定人家現在的小學生就是這么多才多藝呢?

    畢竟小柯南都能每天碰見一二三四件殺人事件還面不改色的調查破案,同時熟練掌握滑板追車、足球破墻、槍械射擊等高難度技巧了,再多兩個擅長暗鯊的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勁的,對吧?

    _(:з 」∠ )_

    虎杖悠仁成功說服了自己,于是很快就把那點吐槽的欲望拋至腦后,高高興興的對雙子付喪神道起謝來。

    前田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靦腆的回應了幾句,便準備回阿天那邊了。

    虎杖悠仁本來也準備跟他們一起的——他可沒忘記自己把坂田銀時買的一堆甜食都暫存在了阿天那邊呢——只是他想了一下,最后還是以自己要回學校報告任務為由,笑著跟兩刃揮手告別了。

    虎杖悠仁的直覺一向都很準確。

    雖然他并不知道坂田銀時和阿天到底是什么關系,但他現在卻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那兩個人,現在肯定已經碰面了。

    人家在那邊正認真敘舊或者玩兒得正開心呢,自己這么大個外人突然跑過去橫插一腳多不合適啊?

    這樣想著,虎杖悠仁果斷的一個人往多羅碧加樂園的出口方向走去。

    同時摸出手機,高高興興的就準備給好心給他提供了咒靈準確信息的大好人太宰先生打個電話報個喜,順便問下他在哪里,自己好過去找他。

    然后電話響了沒兩聲,就被那邊果斷掛斷,然后一條短信直接無縫對接發了過來。

    【好的好的知道你袚除成功啦~沒事你就先回去吧,我還要和織田作接著去挑戰驚險刺激的自殺項目呢~w 】

    虎杖悠仁:“…………”

    行叭。

    _(:з 」∠ )_

    少年乖乖收起手機,雙手插兜走回熱鬧的主干道,穿過歡樂笑鬧的人群,經過甜蜜拌嘴的情侶,走過興致高昂做好萬圣節變裝的愛好者團體,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也依舊腳步輕快開開心心,還抓緊機會趁著沒什么人在紀念品商店的時候興致勃勃的鉆了進去。

    來都來了,就順便買點紀念品回去叭!

    正好可以送給伏黑他們幾個當伴手禮……啊對了,還有狗卷學長和真希學姐他們,還有熊貓前輩……唔,要不給五條老師也帶一個?娜娜明這幾天還會來高專嗎?

    腦中轉動著輕快的思緒,少年挑選得仔細又認真,就像是想要通過這些小小的禮物,將自己的快樂分享給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與此同時,兩波人幾乎同時抵達了多羅碧加樂園,從兩個不同方向的大門踏進了園區。

    金發紅眸的傲慢王者一馬當先走在最前,身后跟著兩個身高差巨大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父女的少年少女,也不去管他們抱著相機興高采烈的四處拍照,只打量著滿園光怪陸離的燈光裝飾,饒有興趣的勾起唇角。

    被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的銀發青年睜著雙死魚眼翻看著手機內的信息,偏頭一看身側盯著滿園的人山人海面色逐漸不虞的黑發男性,只能努力規劃出一條人最少的線路,邊無奈的低聲安撫對方,領著他向園區深處而去。

    順著他們的方向直線向前,便可抵達包含了各種各樣演出的表演區。

    為了配合花車巡游的時間,最后一場演出早在十分鐘前就已經結束,離開演出廳的孩子們紛紛歡呼雀躍的迎向了絢麗多姿的巡游表演。

    戴著黑框眼鏡的小少年拗不過小伙伴們的熱情,只能認命的被他們拖著鉆進密集的人群,留著橙色長發的秀麗軍裝少年就笑吟吟的牽著兩個小女孩跟在他們后面。

    大人們很快被他們拋在了遠處,唯獨同樣身著軍裝的黑發少年始終相伴在側,神色沉穩又溫和的注視著他們,不時也會摸出自己的手機看一眼,以確定是否有新的消息回復傳達過來。

    更遠的地方,巨大的摩天輪緩緩轉動,白色天然卷的男人護著白衣黑發的少女坐進狹小的座艙,隨意放下手中不知不覺又掛滿了的一堆吃食,笑著自然的與她相對而坐,輕聲交談,眺望遠方。

    隨著摩天輪的轉動,繁華的燈火與喧囂的笑鬧在腳下逐漸拉遠,廣闊晴朗的寂靜夜空由上方緩慢靠近。

    星辰閃爍,黑夜無垠。

    寄居在粉發少年體內的詛咒之王的靈魂碎片忽然低低一笑,短促的音節帶著毫不掩飾的純粹惡意,又有著某種看戲似的高昂興味,仿佛正透過少年清澈的雙眼注視著什么,體味著什么,等待著什么。

    “時機到了。”

    有人輕笑低語。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晦澀的咒語不知在何處輕聲響起,龐大的咒力瞬間流瀉而出,數十萬平方米的巨大游樂園上空,常人所無法看見的濃厚黑暗如潑墨般陡然籠罩而下。

    同時輻射開的,還有某種冰冷黏膩,如毒蛇凝視一般的,令人作嘔的詭異力量痕跡。

    愉悅的金發王者凝滯了笑容,不耐的黑發魔神動作一頓。

    白衣黑發的少女忽然微微擰眉,若有所覺的轉頭看了眼窗外的黑暗,又很快收回視線,關心的看向對面忽然僵住的白發男人。

    “阿銀?怎么了?”

    黑暗之中,寄宿著靈魂碎片的十數根猙獰手指迅速融化。

    詭異的黑色文身順著肌膚飛快蔓延,沉寂多年的紅發惡鬼再度睜開眼簾,只是雙眼下方卻又增添了一雙細長的眼睛,血色的眼眸滿是純粹的惡意,一瞥自己的雙手,便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原來如此。”

    “——這可真是,頗具創意的受肉方式啊。”

    第125章

    如果“戰場魔神”宇智波斑和“最古英雄王”吉爾伽美什打起來, 誰會成為最后的贏家?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畢竟雙方都不在同一個世界觀里,也不是一個力量體系,湊在一起的幾率堪比關公戰秦瓊,霸王對呂布,實在是沒有什么可比性。

    不過顯而易見,不管誰輸誰贏,甚至都不用他們倆真的打起來,只要他們同時動手,最倒霉的, 肯定都會是被卷入戰場當中的其他人就是了。

    就比如現在的衛宮。

    衛宮很迷茫。

    非常迷茫。

    他不是不認識吉爾伽美什,也不是不知道英雄王到底有多恐怖的實力。為了不驚動這個堪稱英靈戰力天花板的家伙,他這一整天的盯梢距離就沒有靠近過對方五百米內,甚至還特意將自身靈子化了,就跟隱身似的遠遠隱藏起來,暗搓搓的悄悄觀望。

    衛宮十分謹慎,就算隔了這么遠,他也沒有讓自己的目光長時間的停留在姿態閑適的英雄王身上,也從不因看到任何畫面產生劇烈的情緒波動。

    哪怕他看到英雄王突發奇想跑去跟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硬擠同一間小公寓,把少女漫畫當成搞笑漫畫一樣看得哈哈大笑,跟漫畫家少年的DK助手們興致勃勃的通宵玩兒乙女逆后宮游戲……他也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沒有讓心底的震驚泄露出來半分,以至于影響他的完美隱匿。

    他就這么一直安安穩穩的隱藏著,暗中觀察著,直到吉爾伽美什厭倦了游戲,轉而拎上野崎梅太郎,一路來到人山人海的多羅碧加樂園。

    衛宮以為吉爾伽美什是一時興起跑來享樂的。

    他猜的其實也沒錯。

    雖然佐倉千代跟野崎梅太郎這倆人一個少女情懷總是詩一個鋼鐵直男木腦殼,做什么都是雞同鴨講跨服交流,到游樂園的目的也各不相同,但吉爾伽美什確實是來這里找樂子的。

    卡丁車,過山車,跳樓機,蹦極……所有見到的游樂設施吉爾伽美什都跑去體驗了至少一遍,雖然老是嫌棄這個不夠刺激那個不夠好看的,卻半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轉來轉去變著花兒的玩,明顯十分樂在其中。

    他甚至還大手一揮在紀念品商店買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紀念品,包括且不限于各種動物造型的發箍、發卡、帽子等等,還當場拽著倆高中生少年少女一起戴到了腦袋上,愉悅的拍了不少照片。

    實在是……太傻氣了。

    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金閃閃嗎?

    衛宮忍不住想。

    假若不是的話,那是否就意味著,他跟這個吉爾伽美什和平溝通的可能性,其實還是挺大的呢?

    畢竟他又沒有剁掉這只金閃閃的胳膊,或者給他一箭爆頭嘛。

    這個時候,衛宮還是很樂觀的。

    然而不等他斟酌好出場的時機與開場白,一直混跡在人群之中笑容愉悅的吉爾伽美什就忽然面色一變。

    真的是“面色一變”。

    ——他整張臉都變得不對勁了。

    愉悅的笑意凝結在了臉上,白皙的肌膚上驟然冒出數條詭異的紋路,像是某種不祥的咒文,又像是什么擁有生命的印記,瑰麗的紅色眼睛瞬間冰冷了下來,僵硬的,空茫的,像是兩枚晶瑩剔透的寶石,不見分毫情緒。

    而后,吉爾伽美什便忽然動手了。

    英雄王高傲自大,喜怒無常,對于膽敢冒犯自己的人絕不會手下留情,卻也從不屑于對毫無抵抗力的弱小之人動手。

    然而此刻,他卻揮手打開了王之寶庫,流光溢彩的寶具從金色的漣漪之中探出頭來,直指身邊滿臉懵然的高中少年。

    衛宮大驚失色,當即也不敢繼續藏著了,趕緊從靈子化顯出身形疾馳而去,同時摸出黑弓,用投影魔術復制出一支箭就射了過去。

    流光一掠而過,復制版的寶具與貨真價實的原版寶具在空中準確相撞,瞬間迸發出了驚人的魔力。

    轟然之中,音樂驟停,人群茫然驚叫,四散奔逃,離得最近的少年少女已被紅色的弓兵拋向遠處,下意識相擁著彼此滾倒在地。

    金色的英靈終于注意到了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影,鮮紅的眼眸平靜轉向看去,瑰麗的眼中泛著無機質的冷光,伴著臉上若藤蔓般蔓延的暗紅色紋路,顯出一種冰冷的詭秘。

    衛宮眼皮狠狠一跳,黑弓瞬間化為光點消失,他張開空蕩蕩的雙手以顯示自己沒有惡意,臉上揚起一個無害的溫和微笑,試探著開口:“英雄王,你剛剛……”

    話未說完,恐怖的魔力再次出現,數個金色的漣漪在空中綻開,每一個中間都探出小半截炫目的寶具,目標明確,直指紅色的弓兵。

    衛宮眉頭一皺,當即轉身就跑!

    開什么玩笑?英雄王坐擁世上一切財寶,更是擁有無數傳說中的寶具的原典,要真讓他在這種人山人海的地方把寶具一連串的丟出來,他自己是英靈或許還能扛得住,但游樂園里的普通人卻絕對會尸骨無存的。

    得把他引開才行。

    衛宮想著,也不需要猶豫,便敏捷的向著早就觀察好的一處地方而去。

    那邊是過山車等幾個刺激性項目的所在地,白天的時候人很多,但天色暗了之后便停止接待游客了,這會兒已經檢修完畢徹底關閉,應當是整個游樂園區域內人最少的地方了。

    既然吉爾伽美什沒法溝通,一副要打的樣子,也就只能挑選這種地方當戰場了。

    衛宮跑得飛快,吉爾伽美什追得也不慢,他就像是被嘲諷拉走了的怪一樣,看也不看周圍驚慌失措的普通人,也聽不到少年大喊“吉爾伽美什先生”的聲音,只一心一意追逐著前面高來高去的背影,時不時還揮一揮手,將幾支明顯是近戰武器的寶具當成投擲類兵器丟過去。

    衛宮早有心理準備,同樣快速投影出等量的寶具,頭也不回的往身后丟去。

    復制的寶具劃出精準的弧度,與疾射而來的寶具一一對撞,堪比炸彈的魔力波一層層猛然擴散,被波及的建筑物仿佛變成了紙折的一般,輕而易舉的便倒了下去。

    好在衛宮判斷精準,周圍已經沒有什么人在,場面雖然看著恐怖,但總歸沒有鬧出人命。

    他卻不敢放松半點。

    太奇怪了。

    吉爾伽美什怎么會忽然變成這樣?他身上出現的暗紅色紋路是什么東西?為什么好好的一個弓兵,卻一下子變成了狂戰士一樣?

    是“令咒”嗎?

    可就算是“令咒”,也只能控制英靈的行為而已,怎么會連他的情感思想也一并剝奪了呢?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旗木卡卡西也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阿天他們走后,他便耐心守在了溫泉旅館。

    他眼瞧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幽靈悄咪咪冒頭出來,跟鵪鶉似的老老實實打掃衛生,又看著一個大約是老板的長發青年笑呵呵的提著行李回來,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就被心情不好的老板娘一巴掌拍倒,然后直接拖去后院,很快那邊就傳出了青年老板仿佛看見地獄一樣的悲痛慘叫……

    哇哦,現世的小姑娘也這么厲害的嘛。

    想起*自家某個同樣溫柔又暴力的學生,旗木卡卡西的心情微妙的上揚了一點,拿著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親熱天堂》在屋頂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便繼續淡定的看著書,等待宇智波斑的答復。

    太陽逐漸西斜的時候,宇智波斑終于找上了他。

    他并沒有同意阿天之前的提議,拒絕了留在這邊的地獄,卻也沒有打算繼續在現世停留。

    他很平靜的表示,自己已經看夠這個傻里傻氣的世界了,如果旗木卡卡西他們有辦法,就麻溜的趕緊把他送回去。

    說這些話時,宇智波斑的神色與語氣都十分淡然,仿佛他所說的那個要“回去”的地方是什么再普通不過的寧靜故居,而不是一片虛無的、連其他任何人的身影都看不見的彼岸凈土。

    旗木卡卡西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正好藥研藤四郎的消息發了過來,他確定了阿天現在的位置,索性就當個帶路的向導,陪同宇智波斑一道前往多羅碧加樂園,早點找阿天把人送回去。

    宇智波斑并不喜歡普通人太多的地方,偏偏游樂園里最多的就是普通人,旗木卡卡西只能盡量挑人少的路線,一邊發消息給藥研藤四郎進一步詢問阿天的準確位置。

    不知為何,抵達游樂園之前還在跟他說坂田銀時的事情的藥研藤四郎遲遲沒有回復,旗木卡卡西無奈,只能先照著之前給的那個坐標過去。

    然而還沒等他們走到一半,宇智波斑便忽然變了個人。

    物理意義上的那種。

    只不過微微一頓,變身術的偽裝便驟然撕去,冷酷的戰場魔神重臨,黑發飛揚,瞳仁冰冷,紫色的眼中綻開圈圈環形,猶如首尾相連的輪回,冷冷投向眼前的人影。

    下一瞬間,霸道的查克拉陡然流轉,火焰構成的巨龍咆哮著直沖而來。

    旗木卡卡西猝不及防,卻也反應極快,當即結印發動忍術,平地上頓時不可思議的涌現出一片巨大的水流,若堅固的墻壁一般遮擋住他,嚴嚴實實的接下了四條火焰巨龍的沖擊。

    火與水的碰撞爆發出巨大的爆炸,四周零星的游人尖叫著跑向遠處,一片蒸騰而起的霧氣之中,旗木卡卡西眉頭緊皺,雙眼之中盛放紅黑色的萬花筒,警惕的看向對面突然發難的人。

    “斑殿下,你這是什么意思?”

    宇智波斑并沒有回答,他甚至都沒有對旗木卡卡西的質問做出任何反應,只冷冷的看著他,輪回眼中泛著無機質的冷光,冷硬的面上不知何時爬上了詭異的暗紅色紋路,若藤蔓,若咒印,讓人不自覺便泛起一股冷意。

    他抬起手,快速結印,再度向旗木卡卡西攻擊了過去!

    一交上手旗木卡卡西便明白,宇智波斑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這太奇怪了。

    旗木卡卡西想。

    明明已經都說好要回去了,之前也完全沒有動手的意圖,怎么突然就毫無征兆的動起手來,仿佛跟他有著生死大仇似的呢?

    就好像——

    急速的交手之間,旗木卡卡西抽空抬眼,沉凝的看了眼那張浮現出暗紋,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冷酷面容。

    ——就好像,被幻術控制了一樣。

    可是,怎么可能?

    宇智波斑本身就有三大瞳術之一的“寫輪眼”,后又覺醒了更高一層的“輪回眼”,自身早已是最頂尖的幻術大師,只要他愿意,甚至能讓全世界的人都陷入他的幻術之中,永遠也不會醒來。

    這樣的他,會被幻術所控制?

    旗木卡卡西實在是不敢相信。

    然而無論他怎么想,現在無法跟對方溝通都已經成為事實。

    他所能做的只有吸引住宇智波斑的注意力,避免他傷害普通人,然后盡快將他引到無人的區域,想辦法將他制服而已。

    因為這樣默契的想法,一路邊打邊退沒多久,旗木卡卡西便碰上了同樣疾馳而來的衛宮。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都看見了彼此身后緊追不舍的對象,一瞬間心下了然。

    雖然驚詫于對方怎么也遇到了跟自己同樣的事情,卻也知曉眼下最要緊的是什么,兩人當即腳步一轉,沒有任何交流,便已經默契的將各自的敵人引向了同樣看中的那片無人區域。

    有了熟悉的同伴在側,應對起來總算是少了幾分壓力,兩人邊打邊跑,抽空勉強交流了幾句。

    然后一時之間,心中都是復雜無比。

    怎么回事啊?

    宇智波斑不是“戰場魔神”嗎?還是個幻術大師呢,怎么這么容易就被控制了啊?

    吉爾伽美什不是“最古英雄王”嗎?還是英靈屆的天花板來著,居然這么簡單就能中招的嗎?

    這兩人都沒有魔抗的嗎?

    還有吉爾伽美什的那個“幸運A”,難不成其實是個擺設?

    兩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卻又想起藥研藤四郎之前發給他們的消息,心底不約而同的,都是微微一沉。

    如果硬要找吉爾伽美什和宇智波斑的共同點的話,那大概,就是他們都是被人刻意召喚到現世來的吧。

    如果這樣的話——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阿天那邊,現在該是什么模樣? .

    一片廢墟之間,隱約可見機械的殘骸。

    曾屬于摩天輪的龐大結構早已破碎扭曲,色彩鮮艷的座艙也只剩下了殘片。周邊的建筑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人群的尖叫也已然遙遠,曾經平整的道路變得破損不堪,隱約可見無數可怖的刀痕,從廢墟之間一直蔓延,直到三個身影之前。

    灰發紫眸的青年狼狽的跪倒在地,原本一絲不茍的衣衫已然殘破不已,露出道道深可見骨的可怖傷口。

    鮮血染紅了半身衣襟,又滴滴落在廢土之上,俊逸的臉上混著鮮血與塵土,卻依舊掩不住那蒼白的面色,以及雙眼之中,那近乎絕望的難以置信。

    “……銀時……大人……?”

    他低聲喃喃,染滿鮮血的手指微微抽動,試圖向前撲去,將那個站在自己身前的白衣少女拉到自己的身后。

    可是他做不到。

    他傷得太重了。

    重到他力氣全無,視野模糊,看不清對面的白發青年是什么表情,也看不清少女纖細的背影。

    他只看到她擋在自己面前,看見她讓自己焦心不已的堅定,卻也聽見她柔軟的聲音之中,那近乎迷茫的困惑。

    “……阿銀?”

    她看著對面的白發青年,看著那個從自己的付喪神手中奪去鋒銳無比的打刀,毫不留情的擊倒試圖阻止他的付喪神,瘋狂的摧毀眼中所見的一切,又最終停在她的面前,只平穩的舉起手臂,卻也抬起了手中利刃的白發青年,眼中茫然不解。

    染血的利刃穩穩的架在頸側,不用偏頭都能感覺到刺骨的鋒寒,阿天卻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一樣,只依舊護著身后的付喪神,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對面沉默的青年,墨色的眼睛清透純然,卻又隱約仿佛帶著薄薄的迷霧。

    沒有得到回應,她便執著的,輕聲的,再次呼喚。

    “你怎么了,阿銀?”

    沉默持續了片刻,青年終于抬起了略微低垂的頭顱。

    冬日的寒風搖曳染血的衣襟,如雪般的發絲下,詭秘的咒文不知何時已爬了半張臉。

    暗紅的眼眸之中,無機質的冷光微微閃爍,倒映著少女怔然的面容,卻看不見分毫曾經的懶散溫暖。

    如同機器。

    就如同沒有絲毫感情,不知喜悅與悲傷,也沒有自我的,殺戮機器。

    第126章

    宇智波斑和吉爾伽美什動起手來, 那是真的絲毫不知道收斂。

    尤其吉爾伽美什。英雄王的字典里就沒有“低調”兩個字,哪怕他現在神志不清不太聰明的亞子,也不妨礙他順著本能堂而皇之的打開王之寶庫,將一把把絢麗奪目的寶具跟下雨似的往外扔。

    乍一眼看去就跟放了漫天煙花似的。

    還全是金光閃閃一看就特別值錢, 殺傷力還賊大的那種。

    此處應當@某拿著盔甲當煙花炸的矮富帥。

    光效耀眼絢麗,聲響驚天動地,每炸一下還都至少有一座倒霉的建筑設施轟然坍塌,就這么大的動靜,別說藥研藤四郎這些刀劍付喪神了,但凡是個有眼睛的,自然都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人們感到了震驚。

    人們感覺到了不安。

    人們紛紛涌向游樂園出口的方向,同時熟練的摸出手機,點開攝像,穩穩對準了遠處仿佛好萊塢科幻大片的特效現場。

    江戶川柯南:“………………”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看熱鬧呢? !

    十七歲的小學生偵探差點給這群任何時候都不忘吃瓜的圍觀群眾氣笑了。

    氣歸氣,還是要繼續疏導人群,否則就他們這無組織無紀律胡亂瞎跑時不時還突然急剎回頭津津有味吃個瓜的狀態,不發生踩踏事故才怪呢。

    對于一個身高還不到一米的小豆丁而言,這份工作實在是太不容易了點。好在有知曉江戶川柯南真實身份的阿笠博士從旁協助,又有關鍵時刻特別靠譜的毛利小五郎幫忙,再加上后面還又碰見了同樣為這些吃瓜群眾操碎了心的松田陣平與佐藤美和子兩位警官,借著他們的身份震懾,總算是沒出什么大的岔子。

    沒多久,游樂園的工作人員也緊急趕到了現場,于是江戶川柯南的壓力就更小了。

    人群很快被疏散完畢, 不說立即送出游樂園, 至少也都跟那片玄幻的戰場拉開了足夠的距離。

    江戶川柯南總算松了口氣,在毛利小五郎“你這小鬼為什么沒跟蘭她們一起先走?”的瞪眼中打了個哈哈,呲溜一下躲到阿笠博士身后,避開了大叔生氣的錘頭攻擊。

    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正在跟兩個留下的工作人員說著什么,兩位警官神情嚴肅,不時看一眼哪怕隔了老遠也依舊驚天動地的戰場方向,卻并沒有離開的意圖。

    江戶川柯南看了看拿著手機明顯是要通知警視廳的兩位警官,又看了看毫無停歇跡象的戰場那邊,忍不住悄悄嘆了口氣。

    這可不是警視廳能解決的問題了啊。

    也不知道藥研他們找到阿天沒有……

    正想著,視野之中卻忽然瞥見了什么不祥的影子。

    江戶川柯南一愣,猛地轉過頭去。

    夜色之下,數十個猙獰的,扭曲的,恍若最為純粹的惡意凝結而成的詭異身影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一座又一座建筑物之后,如同埋伏許久的捕獵者,貪婪的看向前方有序聚集的人群。

    江戶川柯南睜大眼睛,瞳孔驟然擴散。

    “怎么會——”

    “那是什么鬼東西?”

    身旁震驚的聲音讓江戶川柯南怔了一瞬,隨即猛然回頭,看向正拿著手機滿臉驚愕的卷發警官。

    “松田警官,你能看得見它們?”

    “啊?你在說什——佐藤小心!”

    正嚴肅的跟工作人員溝通著什么的佐藤美和子下意識回頭,神色困惑不解。

    而就在她的身后,一只胸口有著圓形空洞的高大怪物悄然逼近,已然揚起了猙獰的利爪。

    “佐藤!!!”

    松田陣平目眥欲裂,身體力量驟然拉至極限,如獵豹般猛撲出去。

    江戶川柯南也在焦急中摁出腰帶中的足球,飛快扭動了運動鞋上的旋鈕。

    卻還是晚了一步。

    時間仿佛就此凍結。

    “——月牙天沖!”

    少年的聲音驟然響起,若月牙般的刀光一閃而至,頃刻便斬落了怪物的頭顱。

    卷發的警官終于抱住了自己的女友,失去了頭顱的身軀轟然倒下,靈子四散之中,身著死霸裝的橘發少年握著巨大的斬魄刀,颯爽的從天而降。

    而隨著他的出現,幾個明顯和他是同伴的少年少女也紛紛趕了過來,大喝一聲就沖著那一只只從隱藏處接二連三竄了出來、就要奔著人群而去的虛發動了攻擊。

    “——疾!”

    “——孤天斬盾!”

    “——巨人的一擊!”

    箭雨與刀光同時出現,蒼藍色的沖擊隨之而至,默契的配合之下,數只沖在最前的虛紛紛步上了最初那一只的后塵。

    攻擊當中蘊含的靈力迸發開來,普通人并不能察覺,然而以靈力為食的虛卻紛紛停下了腳步,貪婪的目光不再瞄準人群,而是轉向了這幾個少年少女。

    “正合我意。”

    與同伴并肩而立的少年死神勾起唇角,桀驁又自信。

    幾乎是被月牙天沖擦著頭皮砍過去的松田陣平:“………………”

    松田警官的三觀,狠狠受到了刷新。

    江戶川柯南:習慣了.jpg

    啥也沒發現,啥也沒感覺,就光看見幾個高中生突然沖出來對著空氣擺出奇怪POSE大喊招式名字的工作人員:“……………………”

    同學,萬圣節活動已經提前結束了你們知道嗎同學?.

    無人的風車小路上,藥研藤四郎和亂藤四郎收刀入鞘,看也不看地上緩緩消失的咒靈尸體,便再度邁開腳步,迅疾奔向原定的目的地。

    他們是要去找阿天。

    幾乎在吉爾伽美什和宇智波斑動手的第一時間,藥研藤四郎和亂藤四郎就已經猜到了動手的是誰。

    同衛宮、旗木卡卡西一樣,通過兩人身上的共同之處,他們很快便猜到這或許跟他們都是被召喚而來有關,也立即意識到了的事情嚴重性。

    第一反應,自然是想要去往阿天的身邊。

    然而英靈和忍者的戰斗實在是太過夸張,就算有衛宮和旗木卡卡西在那邊刻意引導,都已經盡可能的避開了人流密集的地方,卻也還是在普通人中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騷亂。

    對于比成年人更加弱小的孩子來說,惶恐尤甚。

    藥研藤四郎本是放心不下少年偵探團的這群小朋友的,但江戶川柯南卻先一步看出了他的顧慮,還反過來勸起了他們,表示我們這里完全沒問題,你們要是擔心阿天的話就先去吧,不用顧慮我們。

    ——東京人的危險應對能力,那可是MAX級別的啊!

    當事人都這么說了,藥研藤四郎考慮片刻,還是選擇了相信這個聰慧的少年,于是便告別眾人,轉身與亂藤四郎疾馳而去。

    做出同一決定的,還有還沒來得及跟藥研藤四郎兩刃匯合的雙子付喪神。

    付喪神與審神者之間是有一種特殊的聯系的,只要不是直接隔了一個世界那種夸張的距離,他們都能隱約感應到阿天的方位,就算因為什么而跟她臨時分開,也不怕之后會找不到人。

    就如江戶川柯南所言,東京群眾對于危險的應對確實非常的有經驗,哪怕沒有江戶川柯南他們在這邊疏導,這一路上的人也還是明顯的越來越少。但相對的,被寶具或忍術摧毀的廢墟卻是越來越多,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瘡痍。

    更嚴重的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周圍竟然冒出了大量的虛與咒靈。

    局勢一下就變得危險了起來。

    付喪神們愈發擔憂阿天的處境了。

    尤其當他們發現,無論如何也聯絡不上阿天,或是跟在她身邊的壓切長谷部時。

    更確切地說,自從“帳”出現開始,他們就再也聯絡不上任何人了。

    無論是本丸,還是同樣就在“帳”范圍內的同伴。

    這絕不是個好的信號。

    普通的“帳”怎么有本事連白蘭親手改裝過的聯絡器都能屏蔽?又怎么可能輕而易舉就籠罩了這么大的面積?虛和咒靈又怎么會同時出現?而且數量還多得特別不正常,幾乎都能稱得上一句源源不絕了。

    布置這個“帳”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會跟,主公有關嗎?.

    阿天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坂田銀時竟會對她刀劍相向。

    因為完全沒有防備,所以在他突然發難的時候,她才會一時反應不及,驚訝,茫然,甚至于從未有過的愣怔。

    等她回過神來時,龐大的摩天輪已然變成了廢墟,零星的游客早已尖叫著逃離,而廢墟之上,忠心耿耿的付喪神艱難的將她護在身后,身上已是傷痕累累,搖搖欲墜。

    而明明前一刻還在陪在她身邊,和她開心談論,笑顏燦爛的人,此刻卻是滿目冰冷,殺意沉凝。

    為什么呢?

    阿天不明白。

    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于是她邁步上前,將傷重的壓切長谷部擋在身后,利刃閃電般襲來,她卻不閃不避,恍若未覺,只定定的看著目光冰冷的白發青年,輕聲的,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

    “你到底怎么了,阿銀?”

    利刃猛地停在了頸側。

    坂田銀時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瞬,無機質的暗紅眼眸之中似乎浮現出某種痛苦的掙扎。

    但下一刻,詭秘的咒文再度蔓延,一切便又全數歸于沉寂,只余一片漠然。

    墨色的眼眸微微一動,染血的刀刃便已向著纖細的頸項再度落下。

    卻是分毫未進。

    嬌小的少女抬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雙眼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輕聲低語。

    “……原來是這樣啊。”

    當“帳”落下的瞬間,阿天曾感覺到一種與怨氣十分相似,又像是混雜了別的什么的古怪力量。

    有點像是咒力,又有點像是靈力,卻比咒力更加粘稠,比靈力更加陰冷。

    很古怪,但也很微弱。

    因為那力量太過隱晦,又有坂田銀時的變化吸引了阿天的全部注意力,所以當時她并未在意。

    但是此刻,她卻在他的身上察覺到了極其微弱的,卻和那份力量相同的痕跡。

    阿天認真的看著他,墨色的眼眸清澈見底,有擔憂,有自責。

    以及一縷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怒意。

    “你是,被他控制了嗎,阿銀?”

    坂田銀時當然不會回答。

    他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阿天比平日隱隱冷了幾分的眼睛,只漠然的掙了掙手臂,發現無法從她看似纖細無力的手中抽出之后,便果斷抬起另一只手,將手中金色的刀鞘狠狠擊向阿天的額側。

    阿天抿了抿唇,忽然將他的手臂向后輕扯,同時主動上前,借著身高的差距直接靠進了坂田銀時的懷里。

    攻擊頓時在她身后落空,倒像是他主動將她攬進了懷抱之中。

    冷漠的武士似乎僵硬了一瞬,揮擊刀鞘的動作都有剎那的凝滯。

    就這一剎之間,沒有鉗制他的那只手抬起,輕輕按住了他的胸膛。

    “……可能會有點粗暴,抱歉。”

    似有一陣風吹過。

    輕柔又凜冽,細微又刻骨,仿佛驟然從初冬來到了三九寒夜,冰寒的氣息瞬間籠罩全身。

    坂田銀時身體猛地一顫,懷中的少女卻似乎無知無覺,唯有潔白的衣擺上開始綻放鮮紅的紋路,層層疊疊,交錯蔓延,又色澤漸深,如同凝結的鮮血,又如隨風飄落,厚厚堆疊的楓葉。

    隨著暗紅紋路擴散,無神的眼眸之中似有微光逐漸動搖閃爍,漠然的臉上也浮現出痛苦的神情,像是在掙扎,像是在抗拒,卻依然阻止不了身上的咒文一點一點淡去。

    當楓葉綴滿衣擺之時,咒文已然徹底不見,暗紅的眼睛也終于恢復了清明。

    極度的虛弱撲面而來,坂田銀時略微搖晃了一下,又下意識的強行站穩。垂眸就看見少女小小的一團靠在他懷里,正仰著腦袋仔細端詳他的神色,然后在與他視線對上的一瞬間眼睛微微一亮,有點開心,又有點擔心的詢問。

    “感覺怎么樣,阿銀?有沒有很難受?”

    視野之中還能看見殘破的廢墟,不遠處重傷的青年,以及手中染血的、無比熟悉的打刀,坂田銀時眼睫輕顫,復又抬起眼簾,缺乏血色的臉上揚起一個一如往常的懶散笑臉。

    “唔,完全沒問題呢~”

    阿天看著他,有些遲疑:“真的嗎?”

    坂田銀時懶洋洋的挑了挑眉:“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了?”

    阿天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沒錯。

    可是她還是覺得……

    “大將!”

    “主公!”

    “阿天大人!”

    焦急的呼喚突然響起,打斷了阿天的思緒,也讓她沒能看清那雙暗紅的眼眸深處,一掠而過的某種情緒。

    四位短刀付喪神在半途匯合,一路斬殺擋路的咒靈與虛,終于趕到了阿天身邊。

    他們一來就被破壞得格外徹底的廢墟驚了一下,然后就看見了重傷倒地的壓切長谷部,以及他們家毫發無損的主公。

    ——被一個高大的男人單手摟在懷里的,主公。

    刀子精們:……! ! ! ! ! !

    刀子精們頓時一擁而上,仿佛沒看見坂田銀時似的直接圍住了阿天,又是對她噓寒問暖,又是述說這一路的擔憂之情,同時對壓切長谷部的重傷表達了深刻的憤怒與關心,不動聲色的就將阿天同坂田銀時隔了開來,并悄悄的拉開了距離。

    藥研藤四郎給阿天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定她真的沒受傷后才轉身給壓切長谷部急救處理,亂藤四郎三個就圍著阿天又是撒嬌又是關切的問這問那,一句接著一句。

    阿天對他們向來沒什么抵抗力,只能無奈的笑著一一回應。

    好不容易終于找到說話的空隙了,她這才有機會詢問壓切長谷部的傷勢如何,得到藥研藤四郎“回去丟治療室里手入就行”的回答后才總算放下了心。

    然后又想起什么,說:“對了,藥研,等下你也給阿銀看一下吧。”

    雖然他說了沒事,阿天動手的時候也盡可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鬼力,但她還是有點擔心。

    總感覺,除開鬼力對他的影響以外,他身上似乎還有些不對勁。

    藥研藤四郎微微一笑,點頭說好,一邊手上繼續給壓切長谷部止血包扎,一邊仔細的向阿天詢問坂田銀時的癥狀表現,神色之間滿是醫生對病患的關切,仿佛之前率先把阿天和坂田銀時隔開的刃不是他一樣。

    阿天本來就只是懷疑而已,就跟直覺一樣,哪里看得出坂田銀時有什么癥狀?想了想實在回答不上來,就轉頭想叫坂田銀時過來。

    然而當視線穿過刀子精們有意無意的遮擋,看向一直安靜無聲之處時,卻發現那里,早已空無一人。

    只有一把擦拭得干干凈凈,不留半點血痕的打刀,靜靜地放在那里。

    “……阿銀?”.

    夜色如墨,一輪殘月從云端探出些許,微光落向殘破的大地。

    坂田銀時搖搖晃晃的走在不知道原本是什么設施建筑的廢墟之間,手里隨意提著一把撿來的模型刀劍。

    虛與咒靈不知何時被吸引了過來,蠢蠢欲動的將他包圍,虎視眈眈,滿目貪婪,終于按捺不住的撲了上去。

    金屬材質反射出殘月的微光,無鋒的刀劃過殘影般的軌跡,光芒消失之時,滿懷惡意的怪物已紛紛倒地,又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光影里。

    而白發的男人對它們看也不看,只踏著殘月的微光,不斷向前,搖搖欲墜。

    ……他失控了。

    雖然不是因為白詛病毒,但他確確實實,又失控了。

    他破壞了周圍的一切,他傷害了保護她的人,他……

    將刀刃,對準了她。

    ——將那把她曾交付給他,希望他用來保護自己的刀,對準了她。

    呼吸劇烈的顫了顫,坂田銀時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握刀的手,看著手上怎么也擦不去的血污,又慢慢抬頭,看向空中那輪皎潔的殘月。

    就像是看著早已破碎不堪的過去之中,那唯一僅存的光明。

    暗紅的眼眸深不見底,似乎什么也沒有,又似乎盛滿了什么,一層一層,糾纏交錯,想要奮力向上,卻又重重墜落。

    他忽然倒轉手中并不長的刀劍模型,雙手握住刀柄,用力刺向自己的腹部。

    卻在刀尖即將觸到皮膚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手背之上青筋畢露,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可那把刀就是紋絲不動,甚至還一點一點,逐漸向后退去。

    蒼白的肌膚上隱隱浮現不祥的暗紫色光暈,漆黑的咒印在紫光之中緩緩顯現,順著手臂蔓延,攀附,直至將刀刃拉遠,拋棄在地,復又再度消失,無蹤無影。

    坂田銀時踉蹌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雙手,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大,他甚至一時站立不穩,踉蹌的靠上旁邊已經看不出是什么的殘骸,笑得身體不斷顫抖,卻仍是未有停歇。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良久良久,他終于停下笑聲,靜靜地佇立片刻,緩緩抬手撐起身體,搖搖晃晃的再度邁出腳步。

    一步一步,走入黑暗。

    第127章

    東京郊外, 群山之間。

    日本僅有的兩座咒術專門學校之一,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就坐落于此。

    夜色漸深,本就學生稀少的校園內并沒有走動的人影,開闊的會議室中,戴著墨鏡面容粗獷的硬漢校長夜蛾正道雙手抱胸坐在桌后,神色嚴肅的看著對面拿著一疊文件的輔助監督,正聽對方簡明扼要的匯報著目前所掌握的情況。

    下午20:30時分,以多羅碧加樂園為中心, 出現了一個半徑約600米的“帳”。

    整個多羅碧加樂園都被籠罩在內,范圍甚至波及了附近的兩條街道。

    “……可以確定的是,該帳并不限制任何人進入,但卻只有包括輔助監督在內的術師可以自由離開,普通人則全部遭到了封鎖。受困人數暫且不明,初步推測應當至少上萬。”

    “窗機構第一時間前往查看, 發現所有通訊設備進入之后都會失靈, 哪怕是咒術界改裝過的聯絡器也不行。想要傳遞消息就必須要出了帳,或是依靠輔助監督進行人力傳遞才行。”

    “檢測儀器同樣也受到了干擾,目前只能從外部進行檢測。隔著帳數據不夠清晰,我們只能大致確定,帳內應該存在大量咒靈,等級不明,數量的話……至少是三位數。”

    三位數的咒靈。

    對比上萬的受困人群來說,這已經是個極為危險的數量了。

    夜蛾正道沉聲問道:“目前有哪些咒術師在附近?”

    伊地知潔高推了推眼鏡,從文件中找出一頁紙,看著上面道:“五公里以內只有兩名咒術師。一級咒術師七海建人先生,和二級咒術師豬野琢真先生。另外……”

    他頓了頓, 有些遲疑。

    “下午20:28時,虎杖悠仁曾通過高專內部系統上傳了一則任務完成的消息,隨即定位消失。可以確定他最后的位置,就在帳的中心。”

    “虎杖?他怎么也在那邊?”夜蛾正道皺了皺眉,“一年級今天不應該在八原集體出任務嗎?他沒去?”

    伊地知潔高:“沒有。記錄顯示他今天早晨接到了一個祓除二級咒靈的任務,就在東京都內。具體的不太清楚,也沒有輔助監督隨行的記錄,但這個任務……是高層直接指派的。”

    夜蛾正道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咒術高專的學生都是咒術師預備役,甚至好多還在校的時候就已經拿到了咒術師的等級資格證,因此學生接到任務分配,外出祓除咒靈的事情其實并不少見。

    但這一屆的一年級當中,除了打小就被五條悟拐來的伏黑惠、幼時就覺醒了術式的釘崎野薔薇外,余下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都是半路出家,甚至后者還是虎杖悠仁前不久才拉過來的,入學時間滿打滿算不超過一個月,別說等級資格證了,就連對咒術的理解都還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這樣的學生,其實是不該成天跑校外執行危險任務的。

    至少目前不該。

    就算一定要去,高專也會給他們分配靠譜的隊友,比如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那樣有等級資格證的,同時還會指派一名輔助監督全程陪同,從旁協助指導,避免尚不成熟的學生獨自面對危險。

    怎么想,都不該出現虎杖悠仁這樣的情況才對。

    除非……

    想到伊地知潔高剛剛說的那句“高層直接指派”,夜蛾正道的眸光不由微微一暗。

    看來高層的那些人,還是沒放棄處死虎杖的打算啊。

    明明悟那家伙都已經那么強硬的跟他們表態了……

    不,不對。

    反而應該說,正是因為悟的強硬態度嗎?

    想起那個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沒讓他省過心,隨著年齡漸長瞧著好像穩重了,但骨子里的桀驁其實從來就沒淡過半點,對待故步自封的高層更是能隨時開懟的問題學生,夜蛾正道忍不住有些頭疼的按了按眉心。

    但墨鏡遮擋下的眼中,卻已是一片堅定。

    “通知七海和豬野,讓他們立即趕赴多羅碧加樂園,進一步查看情況,同時聯系所有在京咒術師前往支援,務必要保證被困帳內的普通人的安全。另外,”他頓了頓,問,“悟現在是在仙臺?”

    伊地知潔高點頭:“是的。也是今早的任務,由高層直接指派給五條先生的。暫時還沒有收到完成任務的匯報,他應該還在那邊……”

    夜蛾正道:“任務取消,讓他立即回來。”

    伊地知潔高吃了一驚:“誒?可是那是高層親自指派的……”

    “我知道。”

    身材魁梧的校長聲音沉穩有力,脊背挺得筆直,輪廓分明的臉上,是與聲音如出一轍的堅定。

    “之后我會親自跟高層解釋。現在,照我說的做,把悟叫回來吧。”

    伊地知潔高猶豫了一秒,看著自己曾經的老師,終究還是應了一聲,隨即便抱著通訊器出門安排去了。

    房門輕輕關上,將伊地知潔高嚴肅又緊張的聲音徹底隔絕在了外面,

    窗外弦月灑下淡淡的月色,勾勒出高專多年如一的景色,夜蛾正道偏頭靜靜的看著,恍惚之*間,仿佛又看見了那兩個曾經形影不離的少年。白發張揚,黑發儒雅,卻又是一模一樣的桀驁不馴,驕傲的向世人宣告他們的“最強”之名。

    而如今,“最強”卻只剩下了孤獨的背影。

    ……但愿這次,能來得及吧.

    輕佻歡快的鈴聲忽然響起,在安靜昏暗的空間內格外明顯,引發陣陣回聲。

    五條悟停下慢條斯理擦手的動作,不慌不忙從屁股兜里掏出手機,一看上面的來電顯示便毫不猶豫的拒接拉黑一條龍,然后淡定的把手機又塞了回去。

    哎呀,暫時不太想聽見伊地知的聲音啊。

    太嚴肅也太緊張了。

    會壞心情的呢。

    隨手丟下染著暗紅的紙巾,五條悟看也不看身后的一片狼藉,也沒有重新把眼罩戴回去,就那樣坦坦蕩蕩的展露著那雙美得令人窒息的蒼天之瞳,不慌不忙的離開了這個壓抑陳腐的空間。

    穿過沉重的大門,走過雜草叢生的墓地,經過長年無人打理而東倒西歪的一座座墓碑,五條悟終于來到開闊的空間,而后輕巧的發動術式,瞬移到了高空。

    穩穩站在廣闊的夜空之中,腳下便是熟悉的古老建筑群,再遠些的地方,城市的鮮活明亮,燈火搖曳,盡收眼底。

    而更遠之處,已然超出人類肉眼所能及的地方,一座籠罩了數十萬平方米的球形障壁靜靜矗立,比夜色更黑,比黑暗更甚,沉沉映入“六眼”的眼底。

    五條悟微微瞇了瞇眼睛,似乎低笑了一聲。

    夜風輕輕拂過,高挑的白發身影卻已不在原地.

    巨型的“帳”內,除了虛以外,各處還都出現了咒靈。

    和虛不同的是,沒有靈力的普通人注定看不見虛,但是在生死關頭之類的特殊情況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卻能看得見咒靈。

    當危機逼近自身之時,人們的眼中,終于出現了這些詭異恐怖的身影。

    這頓時引起了一陣恐慌。

    尤其不少人好不容易來到了游樂園的出口,卻發現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出去,就像是被一堵看不見的堅壁擋住了前路一樣,此刻再看見這些超乎想象的鬼怪逼近,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了。

    靠近北出口的還好,至少有兩位冷靜沉著的警官能當個主心骨,還有幾個少年不辭辛勞的幫忙攔截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怪物,驚險是驚險了一點,聽從指揮乖乖躲好之后,倒是沒什么生命危險。

    然而多羅碧加樂園游客上萬,哪里又可能全部都聚集在這一處?

    園區各處逐漸響起了驚慌失措的慘叫。

    好在除了擅長對付虛的少年以外,熟悉咒靈的少年也在這里。

    他并沒有因為自己只有一個人就裹足不前。在發現手機聯系不上高專之后,他干脆丟開了手機,果斷沖向咒靈聚集之處,毫無畏懼的將普通人擋在身后,揮拳擊向了那些只有攻擊本能的咒靈。

    車輪戰總是讓人疲憊的,更何況沒有智商的咒靈哪有什么要一對一的念頭,一動手就是一擁而上,虎杖悠仁就是再怎么天賦異稟,也難免在這樣不利的局勢中漸漸落了下風。

    慶幸的是,在這個巨大的“帳”內,能對付咒靈的不止他一個人。

    槍聲響了起來,微光構成的子彈穿透咒靈的身軀,阻攔了即將落下的攻擊。帶著笑意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不緊不慢,從容不迫,指引著慌不擇路的人們一點點甩開咒靈。

    預見未來彈無虛發的神槍手,洞察人心擅解迷局的偵探。

    這無疑是極為強大的支援。

    少年壓力瞬間少了大半,頓時更加振奮,精神百倍的迎向更多的敵人。

    而在遠離他們的地方,擅長潛伏暗夜之中的付喪神們,也在安靜而迅捷的,逐一清理膽敢攔路的惡意。

    然而在園區的某處,卻看不見半點咒靈肆虐的痕跡。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著月影,高大的紅發惡鬼站在空曠的湖邊,隨手丟掉手中瞪大了獨眼長著火山頭的咒靈腦袋,看也不看一旁單膝跪地的無頭身體,只用兩雙眼睛睨向對面發著抖深深伏地叩拜的兩個少女,漫不經心的開口。

    “看在你們倆還算識趣的份上,給你們一個機會,把剛才被這家伙打斷的話說完吧。”

    黑發的少女冷汗淋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白發的少女緊緊握住她的手,同樣微微顫抖,卻跪伏在地上,咬牙堅定的開口。

    “……那邊的高樓上,有一個額頭上有縫合線的,穿袈裟的男人。”

    “請把他,殺死。”

    青澀的聲音淬滿了冰冷的恨意,濃郁的憎惡撲面而來,才在新身體中蘇醒的兩面宿儺卻絲毫不為所動,只隨手燒掉那只就剩個腦袋也沒死透、張著嘴還想說什么的咒靈,興致缺缺的問了一句。

    “我憑什么要聽你們的?”

    是疑問句。

    卻也是陳述句。

    兩面宿儺是詛咒之王,是傲慢的,隨心所欲的。

    他可以眼皮都不抬一下便直接奪去對方的性命,哪怕對方跟他同為咒靈,還為他收集齊了十數根寄宿著他靈魂碎片的手指,借此千方百計的將他受肉喚醒。而理由,僅僅只是因為對方下跪的姿勢不夠恭敬,頭顱埋得不夠低。

    這樣的兩面宿儺,怎么可能會對兩個弱小人類的乞求有什么惻隱之心?

    毫不掩飾的冷漠幾乎實質化,伴著半點也沒有掩飾的恐怖咒力,令姐妹倆渾身發冷,兩顆心也不斷的沉了下去。

    她們當然知道,乞求兩面宿儺很大可能是沒有用的。

    他是千年前的詛咒之王,他是所有“惡”的化身,他能主動舍棄原本的“人類”身份化為最強的“咒靈”,又怎么可能憐憫弱小,幫助他人?

    可是,可是啊——

    那可是夏油大人啊!

    是將她們從地獄之中拯救出來,毫不吝嗇的給予她們溫暖與愛護,包容她們,縱容她們,讓她們從曾經滿身瘡痍的“怪物”,真正變成“人類”的,她們唯一的光啊!

    她們曾起誓,會永遠追隨那道光。

    哪怕他選擇了墮入黑暗,哪怕他最終坦然迎接毀滅,只留下未盡的遺志,她們也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邊,守護他留下的一切。

    然而,卻有人玷污了那道光。

    那惡臭的東西奪走了他的遺體,用著他的身份與咒靈為伍,用著他的樣子虛偽的微笑,用著他的聲音嘲笑她們,將他那樣珍惜的同伴當成棋子隨意拋棄……

    不可原諒。

    那玷污夏油大人的遺體,愚弄夏油大人的混蛋。

    和太過天真而落入對方的算計,連夏油大人的遺體都無法奪回的她們。

    ——同樣,都不可原諒。

    白發少女略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看向傲慢的詛咒之王。

    “我們可以和您做一個交易。”

    “除了方才喚醒您的十二根手指以外,我們還知道另一根手指的下落。如果您能殺了那家伙,我們就將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您。”

    兩面宿儺俯瞰著兩個少女。

    惡鬼的嘴角微微上揚,低沉的聲音仿佛帶著笑意。

    “原來如此,拿著我的手指來跟我做交易嗎……呵,真是勇氣可嘉。只可惜——”

    血色的兩雙眼睛之中,冰冷的惡意毫無遮掩。

    “——我討厭被人命令。”

    無形的斬擊倏然而出,冷酷劃向兩個少女的脖頸。

    少女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她們只能愣愣的看著死亡快速逼近,緊緊牽著彼此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卻似乎有一道更快的刀光驟然掠過。

    鏘然巨響之中,無形的斬擊一分為二,順著兩側向后延伸,深深的劈開大地,斬斷途經的一切。

    坍塌的建筑激起滾滾塵煙,遮蔽了視野,卻遮不住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以及那懶洋洋輕飄飄的,毫無緊張感的話語。

    “喂喂,不好好聽女孩子說話的男人可是不會受歡迎的哦?一大把年紀了連這點基本禮貌都不懂,難怪過了一千年你都還是條單身狗啊喂。”

    兩面宿儺抬起眼簾,就見白色天然卷的男人從煙塵中緩步走出,手中隨意的提著把像是從什么生物身上硬掰下來的異形刀劍,蒼白的臉上帶著抹漫不經心的淺笑,沒有恐懼,沒有緊張,沒有任何面對危險時該有的情緒,仿佛只是恰好走過,隨口一提。

    然而出口的話語,卻又如此的明確篤定,鋒芒盡顯。

    “這么想玩的話,換我來陪你如何?”

    “——詛咒之王。”

    第128章

    塵煙四起, 刀光凌冽。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鏖戰不休,無形的斬擊與異形的利刃相接,鏘鎯之聲不絕于耳,肉眼難以看清的冷光閃爍不休,肆意落向周邊空曠之處,輕而易舉便割裂大地,摧毀建筑,撕碎湖面的平靜。

    忽而身影交錯,又迅速拉開距離。黑衣紅發的詛咒之王在一片狼藉之中站定,瞥一眼自己被丨干脆利落齊肘斬斷的胳膊,又看向對面雖染血跡卻始終提刀穩穩站立的白發武士,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

    “很不錯嘛你。”

    說話間,斷掉的胳膊便已經飛快完成了再生,強大的自愈能力讓坂田銀時眉頭微動,聲音卻依舊從容懶散,甚至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哇哦, 竟然能得到詛咒之王的夸獎,我該感到榮幸嗎?”

    兩面宿儺隨意動了動新生的手掌,輕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千年以來,能在我手底下撐這么久的人類可不多見,更別提能傷到我了。尤其是……”

    他抬起兩雙眼睛看向對面,血色的眼眸之中倒映著肉眼不可見的真實,浮現出濃厚的興味。

    “——能以區區人類之軀承載一整個世界的詛咒,卻未曾被詛咒所同化的人類。”

    坂田銀時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間的凝滯,旋即又恢復了懶洋洋的笑意。

    沒有肯定, 也沒有否定。

    兩面宿儺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你很不錯。”

    他說。

    “不過提醒你一句,在我面前, 沒有求生欲望的家伙可是活不下去的哦?”

    坂田銀時笑了。

    “說得好像想要活下去的人,你就真會讓他們活下去似的。”

    兩面宿儺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得沒錯!確實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不想讓那兩個跑掉的人類小鬼死掉的話——”

    說著他抬起手,將隨著這具惡鬼的身軀在火焰山中燒灼了數百年都分毫未損的黑色大衣一把撕碎,露出同樣布滿黑色紋路的精壯上身,嘴角咧開愉悅的弧度,四只眼睛緊緊的盯著坂田銀時,里面全是亢奮的興趣。

    “——你就努努力,讓我迷上你吧!!”

    坂田銀時:“……………………”

    草(一種植物)。

    打架就打架,你脫衣服干什么? !

    現在報警說這里有變態還來得及嗎? ? ? .

    正輕盈前行的阿天腳步忽然微微頓了一下。

    就跟在她身側的藥研藤四郎敏銳的察覺到了,關心的叫了她一聲。

    “大將?”

    阿天立即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撣了撣墜著暗紅紋路的衣角,對他笑了笑。

    “沒事。”

    另一邊的亂藤四郎有些擔心的看著她,張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

    此刻和阿天在一起的,只有這兩位付喪神而已。

    壓切長谷部并不在這里,甚至都不在附近。

    他早在之前就受了重傷,就算后來有藥研藤四郎幫他穩定傷勢,也改變不了已然喪失戰斗力的事實,再繼續留下也不過是進一步延緩他得到有效治療的時間而已。

    阿天自然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理所當然的,在壓切長谷部傷勢穩定的第一時間,她便決定讓刃送他回去。

    在得知聯絡信號不知為何遭到屏蔽之后,她就試著用鬼力探知了一下這層籠罩了整個游樂園區域的“帳”。

    結果很奇怪,她并沒有遭到任何阻礙。

    甚至如果不是眼中所見,光是從鬼力探知的結果來看,她都完全察覺不到“帳”的存在。

    這是好事,也是個不算好的消息。

    好就好在這一來就可以確定,這個“帳”并不會阻礙任何人的進出。

    但也正因為不會阻礙,不管什么能量通過都沒有限制,也就意味著難以對“帳”產生任何作用,將它毀壞也同樣變得不可能。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氣里,對于空氣而言,又能有什么傷害呢?

    不過阿天目前并沒有考慮那么多。

    她只要確認這個來歷不明的“帳”對自家刀子精們沒有任何危害就足夠了。

    壓切長谷部不想離開。

    哪怕受了傷,他也還是想要留在阿天身邊,傾盡一切的保護她。

    然而阿天神色依舊溫和,態度卻難得的強硬。

    “可是看見你們受傷我也會擔心的呀。這次就聽我的話,趕緊回去治療養傷,在家里等我回去,好嗎?”

    說著還熟練的揉了一把青年灰色的頭發。

    踮著腳尖的那種。

    壓切長谷部懵了一下,阿天便趁機將他拜托給了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兩位雙子付喪神。

    他們倆實力不錯,也足夠細心,由他們送壓切長谷部回去阿天很放心,順便還能把這邊發生的事情轉告給本丸留守的眾人。

    突然斷了聯系,還不知道大家會怎么擔心呢。

    當然,考慮到自家孩子們沒事都能腦補出一堆意外事故、對她總是過度操心的性格,阿天還是特別叮囑了一下,讓他們告訴大家她現在真的很安全,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確實不用擔心之類的。

    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聽話的點頭領命,一邊一個攙起虛弱的壓切長谷部,就準備轉身離開。

    壓切長谷部卻掙扎了起來,有些焦急的還想說什么。

    “主公,銀時大人他……”

    阿天的眼睫幾不可覺的輕輕顫了顫。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衣擺上已經淡去許多、卻依舊大片存在的暗紅色紋路,又看向滿目擔憂隱含悔恨的壓切長谷部,溫和輕笑。

    “放心吧,我知道的。”

    但是知道什么,她卻沒有說。

    壓切長谷部終究還是被短刀付喪神們架走了。

    而阿天則從亂藤四郎兩刃口中大致得知了現如今的混亂情況,準備先去解決動靜最大的那個。

    也即是,英靈與忍者的戰場。

    現在他們便在前往那邊的途中。

    這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咒靈和虛,沒等阿天動手,藥研藤四郎和亂藤四郎便已經干脆利落的全部解決,走得也還算順利。

    按這個速度,應該再要不了幾分鐘就能抵達戰場了。

    然而沒等他們繼續靠近,旗木卡卡西的身影就率先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阿天停下腳步,眨了眨眼。

    “卡卡西?……啊,是影分身嗎。”

    旗木卡卡西的影分身似乎笑了一下。

    他是特意來找阿天他們的。

    他早已預料到了阿天他們會過來這邊,派出幾個影分身在四周等著,就是為了阻止阿天他們過去,并讓他們離遠一些。

    因為在和衛宮嘗試多種方法都無果之后,他們已經準備采取最后的手段,聯手控制住失了智的英雄王和戰場魔神了。

    “動靜可能會有點大,以防萬一,你們還是別過去吧。”

    阿天沒有說什么她自己就可以解決對方受人操控的問題,他和衛宮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等著自己過去幫忙就好之類的話。

    她只抬頭看著露出一雙鮮紅的寫輪眼的青年,認真問他。

    “沒問題嗎?”

    旗木卡卡西溫和的彎起了眼睛。

    “對我們多點信心吧,主公。”

    阿天便也輕輕笑了。

    “好。”

    得到了阿天的同意,影分身也松了口氣,又對旁邊的兩位短刀付喪神點了點頭,便主動結印化為煙霧消失了。

    那邊,正跟宇智波斑激戰不休的旗木卡卡西瞬間得到了隨著影分身的回歸而一并到來的消息。

    “可以了。”

    衛宮秒懂,連發幾個魔術暫時絆了一下吉爾伽美什,自己趁機脫離戰場,旗木卡卡西則無縫接了上去,飛快結印放出巨大的藍色巨人,同時迎上了攻勢凌厲的宇智波斑和很快就擺脫魔術再度發動攻擊的吉爾伽美什。

    衛宮站在他們的攻擊范圍之外,無形的魔力振動鮮紅的衣角,低沉的咒語從喉嚨深處流瀉而出。

    “——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

    目送影分身消失后,阿天也沒有在原地停留。

    她想了想,索性轉了個方向,改往咒靈與虛最多的地方而去。

    怎么說現世也是他們本丸的遠征巡邏點,她可沒忘記最開始的任務指令上,要的就是她帶刃“努力守護世界和平”呢。

    放著普通人被咒靈或虛攻擊,怎么想也不能算是“和平”,對吧?

    可惜混亂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也不知道這些虛和咒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幾乎整個園區都是它們的氣息,人群也因此被沖得七零八落的,到處都能聽到驚恐的尖叫。

    阿天便提議他們三個分頭行動,好提高救人的效率。

    藥研藤四郎和亂藤四郎當然不可能同意。

    分頭行動?這跟讓他們家主公單獨上戰場有什么區別?

    不行!絕不可以!

    怎么能讓主公孤身陷入險境!

    兩刃在這件事上態度異常堅持,阿天試了幾次都沒法說服他們,最后也只能妥協說自己會注意安全不去單獨找咒靈和虛,只希望兩刃能全心全意的去救人,別太顧慮她,以盡力減少傷亡人數為第一要務云云。

    阿天說得有理有據,態度也格外誠懇認真。兩刃猶豫片刻,想想這附近的虛和咒靈早就被他們犁了一遍,再有白蘭開發的一堆防護武器在,如果不亂跑的話,確實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這才終于勉強點了頭。

    但也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解決那些搞事情的咒靈和虛,早點回到自家主公身邊才行。

    嗯!

    兩刃對視一眼,達成共識,遂找了個在混亂中堅強幸存的建筑把阿天送進去,又認真叮囑了幾句,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然而刃算不如天算。

    兩刃才離開沒多久,阿天剛百無聊賴的捏著自己的衣角準備撣一下,就有三個不長眼的咒靈破墻而入,吱哇怪叫著向她撲了過來。

    阿天并沒有用白蘭塞給她的各種奇奇怪怪的機器。

    她甚至都沒有抬手,只是下意識朝它們看了一眼。

    殘留在潔白衣擺上的暗紅紋路仿佛擁有生命般扭曲了一瞬,似有什么無形的事物呼嘯而出,徑直撞上了三只咒靈。

    咒靈消失了。

    阿天眨了眨眼,看了看咒靈原本的位置,再看看破墻而入的大洞,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墜著沉沉暗紅、紋路又隱隱擴了半分的衣擺。

    她慢吞吞的繼續捏起衣角,輕輕撣了兩下.

    唯一在混亂之中幸存的建筑終究還是倒在了咒靈的爪子底下。

    阿天抬頭看了會兒從天花板的大洞之中透進來的夜空,終于還是離開了這間可憐的小平房。

    都已經破損成這樣了,再呆在這里也沒意義了。

    可是她也跟藥研和亂說好了,不會單獨去找咒靈和虛的,自然也不能去有它們存在的地方。

    阿天猶豫了會兒,終是遲疑轉頭,看向了沒有什么咒靈的駁雜氣息,也沒有虛存在的某個方向。

    某個,有著熟悉的靈魂光芒的,方向。 .

    坂田銀時跪倒了下去。

    身上早已血跡斑斑,從路上某個胸口開洞的白色家伙手里奪來的異形刀也已然破碎,割裂的衣衫下露出累累傷痕,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而兩面宿儺就站在對面,精赤的上身同樣染著大片血跡,卻并沒有任何傷痕。

    大妖的不死之身與詛咒之王的強悍咒力相得益彰,不僅無礙于他原本的實力發揮,甚至還能輕輕松松就讓他立于不敗之地。

    于是他便覺得有些無趣了。

    “什么啊,你也就這種程度而已嗎?虧我還對你抱有那么大的期待呢……”

    “真讓人掃興。”

    兩面宿儺不悅的嘁了一聲。

    坂田銀時按著腹部的傷口,卻無聲的笑了起來。

    無所畏懼,無欲無求,甚至還有些說不明的釋然。

    看得兩面宿儺十分不爽。

    “無聊。”

    他說著,抬起了兩只手。

    坂田銀時知道兩面宿儺想要做什么。

    但他完全不打算移動。

    不如說,他也無法移動了。

    嚴重的傷勢早已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哪怕漆黑的咒文再度于體表浮現,熟悉的操控感又一次重臨身軀,足以摧毀整個星球的白詛病毒終于徹底蘇醒,卻也無法改變宿主早已是強弩之末的事實,哪怕再怎么橫沖直撞,也無法掙脫桎梏,獨自逃離。

    而對面,兩面宿儺四指曲起,六指相抵,龐大的咒力隨著充滿惡意的低語傾瀉而出。

    “領域展開——”

    詛咒之王冷漠的看著他。

    “——伏魔御廚子。”

    咒力咆哮。

    地面恍若化為水鏡,猙獰的地獄之門緩緩浮現,累累白骨堆積如山,圣潔的佛蓮染滿干涸血跡,殺意與惡意四溢流瀉,足以撕裂空間。

    而最大的那份殺意,則半刻也不停歇的,徑直沖向了已被咒文纏繞的白發青年。

    肉眼無法捕捉的無數刀光縱橫交錯,瞬息間便斬斷一切,分解一切,將一切分割成細小的齏粉,摧枯拉朽般撲面而來。

    哇哦,這就是傳說中的“碎尸萬段”嗎?

    坂田銀時平靜的想。

    不過這樣也好。

    這樣他就可以消失得無聲無息,誰也不會知道他死在了這里,不會有人為他悲傷,也不會有人因他難過。

    她也……可以慢慢將他忘記。

    這樣就好。

    他早就是已死之人,本就不該再出現在她的世界,與她再有什么交集。

    像這樣一切回歸正常……才是最合適的,不是嗎?

    他輕輕闔上了眼簾。

    遠處似有龐大的能量猛然爆發,天邊仿佛有一顆白色的流星劃了過去,撼天動地的震蕩之中,刀光依舊有序縱橫,密不透風,鋪天蓋地的降臨。

    卻有寒風拂過。

    一股難以形容的龐然氣息驟然升騰而起,巍峨浩瀚,深不可測,凝滯一切無堅不摧的刀光,凍結所有無孔不入的惡意。

    嬌小的身影輕盈而至,潔白的衣袂微微搖曳,淡淡的暗紅交錯纏繞,如同來自遙遠過去的陳舊紅葉,靜靜堆疊。

    少女停在驚愕的青年面前,墨色的眼眸看向世上最強的詛咒化身,清透的眼中似乎含著一如既往的柔軟笑意,卻又恍惚如沉沉寒夜,無星無月,冷凝刺骨。

    “不好意思。”

    她說。

    “他是我的。”

    第129章

    看見那個背影的瞬間,坂田銀時的心便陡然沉了下去。

    為什么阿天會在這里?

    為什么他都已經那樣的遠離她,疏遠她,甚至可以說是明晃晃的與她劃開了界限,她卻還是,出現在了這里?

    坂田銀時不知道答案,也來不及去思考答案。

    已然模糊的視野捕捉到兩面宿儺的動作,他瞬間想也不想的,本能的沖了過去。

    猙獰的傷口再度撕裂,濃烈的血腥味充斥著鼻間,咒文纏身的青年卻像是什么都感覺不到一樣,只用盡不知從哪里擠出的微末力量,拼命奔向那抹白色的背影。

    有什么在體內再度騷動起來,翻涌著肆意侵襲,巨大的痛楚驟然而至,細細密密,無孔不入,仿佛連血液都要干涸,連骨髓都要抽離。

    可他依舊沒有停歇。

    他的眼中,他的心里, 都只剩下了那一個身影。

    然而溫柔的氣息卻阻止了他。

    像是一縷輕風,像是一道潺流,輕柔和緩的將他環繞,也將他的腳步微微凝滯。

    而瘋狂涌出的暴虐咒力便在這一刻,咆哮著撲向了前方瘦弱的身影。

    坂田銀時的心跳幾乎消失了。

    他無意識的睜大眼睛,喉嚨發不出一句破碎的聲音,好像有什么堵在他的胸口,又好像有什么從胸膛之中被生生剜走,空空蕩蕩,鮮血淋漓。

    卻在這一瞬間。

    僅僅只有一瞬間。

    似有一陣寒風掠過,又似乎什么都沒有。詭異的黑色文身依舊遍布精赤的身軀,詛咒之王的氣息仍與大妖的不死之身糾纏重疊,然而迅如閃電的斬擊卻已盡數消失,骸骨堆成的地獄之門亦寸寸斷裂,看不見邊界的領域無聲瓦解坍塌,連同暴虐磅礴的咒力一起,若冰雪驟然撞上烈焰,頃刻消融一空,蒸發殆盡。

    只余某種無形的氣息悄然徘徊,如江海,如山岳,如不見底的深淵,巋然巍峨,不變如初。

    “……怎么……可能……”

    兩面宿儺踉蹌一步,看著那個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的、單薄瘦弱的身影,兩雙血色的眼睛難以抑制的錯愕睜大,瞳孔地震。

    “你吞噬了我的咒力?”

    “——你竟然能吞噬咒力?!”

    沒有人回答他。

    只有倒映在血色眼眸之中的纖瘦身影抬起眼簾,再度向他投去平靜的一瞥。

    墨色的眼瞳清澈見底,宛若世上最澄澈的湖水,又如同照映真實的鏡面,倒映出那猙獰扭曲的、與紅發惡鬼完全不同的身姿。

    而后——

    ——鏡像碎裂。

    “你這家伙,究竟——”

    驚怒的低吼戛然而止,黑色的文身倏然退卻,多出的眼睛合攏淡去的瞬間,血色眼眸已徹底化為無神的燦金,隨即便一頭栽了下去,直挺挺的倒伏在滿地狼藉中間,一動不動,再無聲息。

    就如同數百年前。

    就如同在地獄火焰之中持續等待的,那漫長的數百年間.

    藏于某個靈魂深處的生得領域之中,詛咒之王倏然睜開了眼睛。

    血色的眼眸似有片刻的空茫,像是視線焦點并不在此處,而是在極遠的地方,但下一瞬便恢復了清明。

    銳利的視線重新聚焦,隨即果斷下移,便見暗紅近黑的粘稠液體正從寬大的和服袖中汩汩流出,緩慢劃過手腕,流過指尖,而后滴滴落下,與血色的生得領域融為一體。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嗓音愈發低沉,雖然在笑,卻帶著某種咬牙切齒的狠意。

    “……呵,竟然……”

    “?宿儺你剛才有說什么嗎?”

    生得領域之外,一拳打爆咒靈腦袋的虎杖悠仁腳步一頓,困惑的偏了偏頭。

    出乎意料又毫不意外的,腦海之中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算了,大概是那家伙又抽風了吧。

    畢竟堂堂的詛咒之王,卻困在了他這么個小小人類的身體里,沒有他的允許甚至連出來透口氣都不行,這情況下會有什么難聽的抱怨,乃至被憋得腦子不清醒了也很正常。

    他要理解,嗯。

    善良的少年寬容的想著,很快便習以為常的將這個小小的插曲拋至腦后,又再度握起纏繞著咒力的拳頭,配合著織田作之助的遠程攻擊繼續暴打咒靈。

    唯有站在高處縱覽全局的太宰治不經意似的掃了他一眼,唇角幾不可覺的略微上揚,勾起了然的弧度.

    一片寂靜之中,素白手指輕輕撫平暗紅的衣角,黑發的少女終于轉過身來,在白發青年怔忪的目光之中彎起眉眼,露出一如既往的柔軟笑顏。

    “抱歉讓你久等了,阿銀。”

    她說。

    “我們回去吧。”

    沒有問他為何不告而別。

    也沒有問他身上的咒文緣何出現。

    亦沒有試圖追問那一道道猙獰的傷口,為何全都留在了身體的致命部位,沒有半點閃避的痕跡。

    她只是溫柔的笑著,將掌心遞到他跟前,一如很多年前那樣,安靜的等待他給出回應,讓兩只手再度重疊。

    坂田銀時卻只是垂下了眼睫,定定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干凈柔軟的掌心。

    視野之中還能看見染滿雙手的厚厚血污,令人作嘔的黑色咒文,也能輕易感覺到體內肆虐蔓延的劇痛,吞噬血肉的,敲骨吸髓的,一寸一寸,幾乎要將他撕成碎片。

    于是他無聲的笑了。

    “……喂喂,你在自說自話個什么勁啊?”

    白發的青年抬起眼簾,看向一如記憶之中的小姑娘,暗紅的眼睛半睜不睜,聲音亦是懶洋洋的,漫不經心。

    “我可從來都沒說過要跟你走吧?”

    阿天聞言一愣,他卻像是沒看見一樣,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同學聚會早就已經結束了哦,之后就是大人的時間了,阿銀我可不想再跟小鬼繼續待在一起了啊喂……你就放過我,趕緊自個兒回去吧啊~”

    “同學……聚會?”

    困惑的聲音讓青年意圖轉身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瞬,他“啊”了一聲,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一樣,又偏頭看向阿天。

    “不對,我說錯了。”

    “你甚至都不是我的同學啊。”

    “……阿銀?”

    少女愈發不解的視線之中,青年不耐煩的咋了下舌,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抓一把自己雜亂的天然卷,卻又不知為何輕微的顫了顫,隨即頹然垂下手臂,只斜斜倚著旁邊的斷壁,手掌粗暴的按住自己還在流血的腹部傷口,厭煩似的,有氣無力的睨向阿天。

    “別叫得這么親近啊喂……說到底,你和我也只不過是多年前的一面之緣而已,根本就沒到能互相稱呼名字的地步吧?”

    “偶然重逢是很有緣沒錯啦,但畢竟都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了啊,能嘮幾個小時就已經是極限了,再繼續下去的話,你不覺得尷尬,我都要尷尬得腳趾扣地的啊……”

    “所以說……”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有些艱難的緩了口氣,又在那雙墨色眼眸的茫然注視之中扯起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公式化的笑臉。

    “就到此為止吧。”

    “不管過去如何,現在我和你都只是熟悉一點的陌生人而已,有些東西就讓它停留在記憶里就好,不必什么都要延伸到現在。”

    他說。

    “人總是要長大的,阿天。”.

    ……我早就已經不是,你所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了.

    說完他不再去看少女的表情,只漫不經* 心的揮了揮手,便晃晃悠悠的轉身離開。

    仿佛不久之前還認真與少女討論規劃游玩路線,興致勃勃與她分享膩人的甜點,又眷戀的看著她的笑顏,她的眉眼,像是要將她的身影深深刻入心間的人,都只不過是一場幻覺。

    一場,用生命最后的余燼去守護,去銘記的,最后的幻覺。

    夜風輕輕拂動發梢,衣角略略揚起又落下。

    少女追逐著背影而至,溫暖的小手終是牽住了染滿血污的粗糙手掌,而后輕柔卻也不容拒絕的收攏手指,讓那只下意識想要逃開的手無法抽離。

    “可是,你是阿銀呀。”

    她看著他僵硬的背影,看著那個早已比她高出太多的少年,輕輕的說。

    “不管怎么長大,不管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阿銀呀。”

    是那個明明自己還身處在危險之中,也會向陌生人伸出援手的阿銀。

    是那個哪怕滿心歡喜,也總是會別扭的轉移話題,不肯坦率承認的阿銀。

    是那個即使滿身血污,狼狽不堪,即使被重重詛咒所糾纏壓制,一次次跌落絕望的深淵,也仍然不肯屈服半分,依舊一步一步艱難前行的,倔強固執的阿銀。

    “你一直,都是我想要再次見到的那個,坂田銀時。”

    少女彎起眉眼,溫柔的看著背對著她的少年,柔軟的聲音溫和寧靜,卻也無比堅定。

    “只有你。”

    “只是你而已。”.

    無數的時空,無數的世界,無數的命運。

    卻唯有你,與我相遇。

    于我而言,你便是這世上唯一的“坂田銀時”。

    獨一無二,熠熠生輝。

    無論時間,無論空間,無論命運。

    只有你,才是獨屬于我的,阿銀.

    青年沒有回頭。

    他依舊背對著阿天,不發一語。

    只是高大的背影卻似乎在輕輕顫抖,片刻后響起的聲音也低沉的發悶,艱難壓抑。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嗯,我知道。”

    溫和的,柔軟的,沒有絲毫猶豫的。

    坂田銀時呼吸微微一滯,而后似乎低笑了一聲,再開口時,卻是連聲音也難以掩飾的輕顫了起來。

    “……什么啊,竟然回答得這么干脆……”

    “……你這樣的話,那我不就……像是個傻子一樣了嗎?我……”

    “阿銀。”

    輕柔的聲音打斷了他越來越低,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的話語,坂田銀時止住聲音,停頓了片刻,才悶悶的應了一聲。

    “……什么?”

    阿天擔憂的看著坂田銀時的背影,認真的問他:

    “你在哭嗎?”

    “……!”

    青年的背影猛地一僵,隨即抬起袖子胡亂擦了擦臉,梗著脖子大聲回道:“才、才沒有啊!你你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啊?!阿銀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流血不流淚的堂堂白夜叉大人哦!怎么可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哭啊喂!!!”

    “唔。”

    阿天點了點頭。

    “那你能看著我說話嗎?”

    坂田銀時:“………………”

    坂田銀時:“我覺得、那個……這個方向風景挺不錯的啊哈哈哈,看著這邊說話十分有助于……呃,有助于調整我的心情,還是讓我就這樣繼續站著吧哈哈哈哈……”

    阿天眨了眨眼,輕輕點了下頭。

    “那好吧。”

    ——然后腳步一轉,便輕巧的到了他的面前。

    坂田銀時一驚,下意識就想要轉開臉去。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阿天已經看見了他微微泛紅的、還帶著潮意的眼角,以及羞惱的神色之間,一直從脖子蔓延到耳朵的淺淺粉色。

    胸中忽然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卻又格外輕盈柔軟的情緒,讓阿天忍不住想要彎起眉眼,露出笑顏。

    于是她便輕輕的笑了。

    坂田銀時一看,頓時羞得臉都紅了。

    “有、有什么好笑的啊?我這還不是因為——”

    話音未落,他卻陡然面色一變。

    巨大的痛楚自體內猛然爆發,猶如暴風雨中高高揚起的洶涌海浪,比之前每一次都要險惡,剎那間便要將他徹底淹沒,吞噬一切。

    意識艱難的在狂風驟雨之中維持住一角,浮現出咒文的臉上卻已經徹底失去了血色,坂田銀時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微微一晃便倒了下去。

    一具并不高大的身體支撐住了他,纖細的手臂同時攬住他的肩背,讓他得以靠在自己瘦削的肩頭,不至于摔倒下去。

    而后擔憂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阿銀?你怎么了?”

    坂田銀時艱難的喘息著,垂眸便能看見自己身上已經開始閃爍出不詳的紫光、且愈漸明亮的漆黑咒文,終于從欣喜之中被拽了回來,再度看清了冰冷的現實。

    “……不行啊。”

    他艱難的說著,聲音低得幾乎只剩氣音,唇角的弧度苦澀不已。

    “……抱歉,阿天……我果然還是……不能跟你回去了……”

    啊啊,怎么能忘了呢?

    他明明早就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啊。

    ……沒關系,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至少這一次,要好好的跟她告別。

    然后離開她的身邊,遠遠的離開。

    不能,再傷害她了。

    暗紅的眼眸終于露出坦率的溫柔,坂田銀時慢慢深吸一口氣,努力的,艱難的擠出聲音。

    “阿天,我其實……”

    “怎么回事?你身體里的這些,原來不是你自己的兵器嗎?”

    坂田銀時一愣:“……什么?”

    阿天皺起了眉,沒有再多言語,只仔細尋了個平整的位置,小心的將坂田銀時扶過去,待他倚著殘壁坐下后便單膝跪在他的跟前,然后抬起手掌,輕輕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隔著薄薄的衣衫,坂田銀時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她掌心的溫度,并不熾熱,卻莫名滾燙,一直燙到他的心臟里去,讓虛弱的心跳都微微加快了速度。

    而后,他就看見她垂下眼簾,輕輕的,淡淡的開口。

    “安靜。”

    只是兩個字而已。

    但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

    ——白詛平息了。

    狂涌的浪潮不見了蹤影,所有因機械病毒暴動而帶來的一切痛楚全數消失殆盡,就連體表細密浮現的漆黑咒文都在瞬間暗淡消退,眨眼就沒了半點痕跡。

    而一度在體內橫沖直撞肆意蔓延的機械病毒也徹底沉寂了下去,安安靜靜,半點也感覺不到,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之前的一切痛苦,也仿佛都只是幻覺。

    可是坂田銀時知道,這不可能是幻覺。

    “怎么……?!”

    他錯愕的睜大雙眼,無法理解的抬起頭,卻在看清阿天的瞬間一愣,神色忽變。

    “等等,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少女依舊是坂田銀時所熟悉的模樣,除了眉宇之間多了一絲他從沒見過的冷肅以外,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是那原本潔白如雪的衣袍之上,卻不知何時多出了大片暗紅的紋路,層層疊疊,如同堆疊的楓葉。

    坂田銀時之前也曾見到過這些紋路。

    可是——

    “——這些花紋,之前范圍有這么大的嗎?”

    阿天垂眸看了一眼順著衣擺底端層層蔓延至腰間的暗紅,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只反過來問他:“你體內的這些兵器是怎么回事?是誰給你放進去的?有人在控制它們嗎?”

    “呃……這個……”

    坂田銀時下意識卡了一下,莫名其妙還有點心虛,但隨即便反應過來阿天這是在岔開話題,便強自壓下心底那點心虛和隱隱的不安,皺著眉頭看向阿天,就想要追問下去。

    “不對,應該是你先說才對吧?你衣服上這些花紋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范圍變大了,顏色還比之前更深……”

    話未說完,便再次被打斷了。

    卻并不是被阿天打斷。

    而是被遠處響起的,一個禮貌含笑的聲音。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能先說點事情嗎?”

    隨著看似誠懇的從容話語,一個穿著袈裟的高挑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遠處殘破的廢墟之上,也不待任何人回答,便自顧自的緩步靠近。

    長長的黑發一半散在身后,一半則在腦后扎了個丸子頭,一縷劉海垂在左側額邊,英俊的臉上笑容得體,哪怕額上有著一道長長的縫合線,也絲毫不影響他儒雅的氣質,輕易之間便能讓任何人向他交諸信任。

    但這顯然并不包含坂田銀時和阿天。

    看著瞬間警惕起來的白發青年和目光疑惑的黑發少女,男人的神色并未有任何改變,他只是抄著雙手,在距離他們不遠不近的位置停了下來,從容不迫的微微一禮。

    “初次見面,在下夏油杰。此次冒昧打擾二位,是因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跟二位商談,不知二位是否愿意賞臉,聽我一言呢?這位——”

    “——魘魅先生,和,審神者小姐?”

    黑發的少女微微一怔,白發的青年瞳孔驟縮,銳利的敵意難以抑制的直刺而至,男人卻依舊不為所動,只從容的笑看著他們,仿佛一只暗中謀劃多時、勝券在握的狐。

    畫面映入天空之中氣息微弱的小型靈體眼中,又化為瑩瑩光幕,投射在安靜的空間。

    “……終于碰面了啊。”

    低沉的聲音隱含著笑意,來自光幕的微光落在端坐上首的棕發男人身上,為純白的衣衫勾勒出深淺不一的模糊陰影,也將唇角那一點淺淺的弧度襯得愈加意味深長。

    “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他說。

    “——銀。”

    纖細高挑的銀發青年自陰影之中緩步走出,瞇起的雙眼看不出分毫情緒,唯有唇角上揚,笑意帶著輕佻,又似乎格外認真。

    “遵命,藍染隊長。”

    第130章

    雖然現在才說好像有點奇怪, 但阿天,其實是個臉盲。

    非常規意義上的那種。

    她能夠辨別人臉的面部特征,必要的時候也能記住,不過出于習慣,她總是會下意識的將“靈魂”作為辨識的唯一依據,對于“長相”這種常規的特點,反而并不敏銳。

    所以理所當然的,當頂著“夏油杰”名號的羂索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只看過這個家伙畫像的阿天,壓根兒就沒反應過來他是誰。

    她只是疑惑的看著羂索,還在思考他剛剛說的“魘魅”是什么意思,就聽見對方抑揚頓挫激情飽滿的來了一通演講。 .

    羂索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久到他還不曾被人戲稱為“腦花”,久到平安京仍是繁華盛景,久到咒術界尚未成型,陰陽術正值巔峰時期,大陰陽師名滿京都,而他,也還并不叫“羂索”。

    羂索其實已經不大想得起來,自己那時候是什么模樣了。

    但他的目標卻一直很清晰。

    他懷念那個百鬼夜行的平安時代,他貪念那被世人所敬仰的萬人之上,他著迷那凌駕于整個世界之上的絕強實力。

    他要——成為“神”。

    這樣一個宏大的目標,顯然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夠完成的。

    他需要時間。

    很長很長的時間。

    于是羂索舍棄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乃至于自己的身體,只留下了一個會說話的腦子,到處奪舍別人的身軀,占用別人的能力,頂替別人的身份。

    靠著這種方式,羂索獲得了幾乎無盡的壽命,就這么從千余年前一直茍到了現在。

    在此期間,羂索不斷培養手下,收攏咒靈,忽悠同盟,暗搓搓打入咒術界高層,一面大力研究咒靈的生態奧秘,一面到處搜索符合他要求的身體。

    為此他甚至還拋棄節操,一會兒跑去當個科研瘋子渣男老公,一會又跑去當別人的親親寶貝賢惠老婆,親力親為十月懷胎,成功生下完美融合咒靈與人類基因的混血小孩兒……

    可以說是犧牲很大了。

    然而付出不一定就有回報,犧牲再多,也并不一定就能實現自己的設想。

    比如羂索的百年大計之中,就有一個巨大的阻礙。

    ——“六眼”。

    已然成型的咒術界中最強大的三個家族之一、五條家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白化病患者……不是,血脈覺醒者,堪稱“神子”的最強咒術師。

    那家伙強到什么地步呢?

    這么說吧,五條家家傳的生得術式名為“無下限術式”,完整發揮出來甚至能夠直接干涉原子等級的物質,乃至于凝滯時間,支配空間。但因為操作太過精密復雜,就算有誰幸運的遺傳到了這個術式,也無法完整的使用出來。

    唯有同時覺醒血脈,擁有“六眼”者,才能充分發揮無下限術式的威力。

    “六眼”,便意味著“最強”。

    ——意味著他一個人,就能抵得上世上所有咒靈。

    慶幸的是,天才并不常有,擁有“六眼”的頂級天才更是每隔幾百年才會誕生一個。

    但不幸的是,羂索的計劃實在是太過漫長了,而每一個“六眼”的存在,都無疑會為他的計劃平添巨大的阻礙。

    羂索曾嘗試過很多方法去除掉這份阻礙。

    “六眼”的咒術天賦異常強大,大部分時候羂索都難以成功,但少部分時候,他也能勉強達成目的。

    比如數百年前有一次,他就曾通過挑撥“六眼”與咒術界其他強者的關系,設計殺掉了當時的“六眼”。

    可是事情并沒有如他想的那樣順利起來。

    那個“六眼”死了沒多久,新的“六眼”便再次在五條家誕生了。

    且成長速度更甚以往。

    羂索不信邪的又嘗試了數次。

    然而每一次的結果,都和最初的這次一樣。

    而一旦錯過了那段時間,他所等待的那幾只特殊的咒靈,以及擁有特殊術式的人類軀體,便都會消失不見。

    等它們再出現時,卻又是“六眼”的再度降臨。

    就像是某種看不見的平衡。

    就像是有一桿無形的天秤,總是會讓咒術師與咒靈雙方勢力保持著微妙的勢均力敵,一旦哪一邊缺少了砝碼,便會很快重新填補上去。

    在連續失敗了幾百年后,不知第多少次重新白手起家的羂索,終于改變了策略。

    既然天道注定了必須有一個“六眼”的存在來制約咒靈方,那么,假如他不殺掉“六眼”呢?

    假如,他只是將“六眼”封印呢?

    于是羂索蟄伏了下來。

    二十八年前,五條家新一任“六眼”神子降世,其名為五條悟。

    咒術界大為震動,世家地位排名隱隱又出現了變動的跡象,黑市中有人出了高價,只為懸賞新生的“六眼”的性命。

    而在無人看見的暗處,幾只特殊的咒靈,正在逐漸孕育。

    也沒有人知道,有一個活了千年的咒術師早已混入了咒術界高層,輕而易舉的拿走了足以封印世間一切的特級咒物“獄門疆”。

    二十八年后,一切準備就緒。

    可是這時候,現世卻忽然出現了另一股奇怪的勢力。

    審神者。

    羂索并不是第一次知道這種存在。

    事實上,在漫長的生命之中,他也曾見過幾次時間溯行軍。

    最久遠的一次可以追溯到千年前,而最近的一次,距今甚至還不足二十年。

    因為這種與咒靈完全不同的怪物,他注意到了與之對抗的刀劍付喪神和審神者,以及他們背后的,時之政府的存在。

    羂索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刀劍付喪神雖強,但終究只是些受人制約的式神而已,而只能依靠他們進行戰斗的審神者,也不過就是些只會召喚式神的弱小陰陽師罷了。

    就算背后還有個神秘的時之政府,那也是在另一個時空,能對他的計劃產生多少影響呢?

    更不用提這個時之政府“維護歷史”的行事方針了。

    羂索覺得完全沒問題,并熟練的忽悠了兩面宿儺曾經的手下,順便取得了遠在另一個空間的虛圈之主的信任,借助他們的能力快樂搞事,就等著五條悟落入自己的陷阱。

    然而讓他震驚的是,這一次出現的審神者,行事風格竟然跟過往的那些完全不同。

    明明現世根本就沒有時間溯行軍,那些刀劍付喪神卻還是跟上班打卡似的每天都往現世跑。

    ——他們竟然還主動獵殺起了咒靈!

    ——甚至只一個照面,就搞掉了他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四只特級咒靈的其中兩個!

    ——還包括他最重視最垂涎其能力的那個“真人”!

    ——而且為什么,他們竟然還跟五條悟扯上了關系啊? !

    羂索開始有些不安了。

    “六眼”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

    他的計劃已經進行了太久太久,他等得也太久太久了,他已經不想再看到有什么超出掌控的意外發生,也不想再品嘗一次功虧一簣的滋味。

    于是他接受了合作伙伴的建議,決定順著審神者留下的時空痕跡,召喚幾個異世界的、足以滅世的反派大BOSS 。

    也沒什么別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讓他們充分發揮一下自己混沌惡的立場,讓現世更混亂一些,好讓那個多管閑事的審神者沒空注意他這邊,他好順順利利的封印五條悟那個“六眼”。

    這件事對羂索來說其實是有難度的。

    雖然他得到了夏油杰的身體,也同時擁有了珍貴的“咒靈操術”,從此以后便能輕易掌控無數的咒靈,就連兩面宿儺也不例外,可是要跨越時空去召喚并控制別的世界的強者,卻還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好在羂索有個靠譜的合作伙伴。

    藍染惣右介。

    前尸魂界護庭十三隊隊長,如今的虛圈之主,腦子和戰斗力一樣異常強悍的科研大佬。

    最為難得的是,他跟羂索一樣,都看現在的這個世界不順眼。

    羂索談不上多相信這個人,但是他相信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

    只要還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可以合作的對象。

    至于之后……

    背刺而已,很難嗎?

    心懷鬼胎的羂索笑臉盈盈,輕易便接受了藍染惣右介的援助,選定了五個異世界的大BOSS——雖然因為一些意外最后變成了三個,但也足夠了——并在他們身上預先埋下術式,待時機到了再一同引發。

    同時為了安撫被他忽悠瘸了的咒靈和兩面宿儺的手下,他又找了個合適的大妖身體,承諾會把兩面宿儺喚醒。

    而他自己,則親自布置起了針對五條悟的陷阱。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忽然反水的異世界大BOSS成功吸引了審神者和她麾下刀劍付喪神的全部目光,而多羅碧加樂園的混亂則很快引起了咒術界的注意。

    上萬的人質,兩面宿儺的蘇醒,以及虎杖悠仁的存在,無不都是絕佳的砝碼,無論是以“特級咒術師”這一身份,還是“老師”這一身份,五條悟都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事實也正如羂索所預料的那樣。

    在冷眼旁觀于大妖體內醒來的詛咒之王二話不說干掉了想要拉攏他的特級咒靈,而那兩個依戀著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小鬼也沒能在兩面宿儺手中討到任何好處的同時,羂索也察覺到了,散布在園區各處的、受他控制的那些咒靈,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消失的事實。

    而后,“六眼”的神子,終于來到了他的身后。

    就像是一顆白色的流星。

    耀眼奪目,璀璨萬分,卻又散發著近乎毀滅的冰冷殺意。

    羂索愉快的咧開了嘴角,隨即調整笑容的弧度,用著這副身軀最為標志性的笑臉,轉身面向了目光冰冷的白發青年。

    “呀,悟,好久不見。”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從未曾忘懷過的,唯一的摯友的身影。

    哪怕早早便得到了提醒,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那個人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之時,那雙蒼天之瞳當中,仍是掠過了一剎的動搖。

    羂索所等待的,就是這僅一剎的破綻。 .

    “我有些意外。”

    羂索把玩著外形如魔方一般的獄門疆,仿佛能透過那詭異的外表看見里面被封印的人,聲音慢條斯理,不疾不徐。

    “按照我的計劃,五條悟不應該提前知道我的存在才對。但他當時的反應,很明顯早就預料到了我的出現。”

    可惜“感情”這種東西由不得人的大腦控制,就算早有預料,該封印的時候依舊逃不掉。

    只是……

    “提醒他的人,是你對吧?”

    羂索淺笑盈盈的抬起眼簾,視線越過破碎的廢墟,徑直落向了對面警惕的將小姑娘護在身后的白發青年。

    “真奇怪啊。你明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但你對我的身份……不,甚至對我的計劃,好像都十分了解。”

    “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嗎,魘魅先生?”

    說著,他的面上還露出了點求教似的誠懇。

    羂索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尤其是在兩面宿儺出乎意料的被徹底擊敗,惡羅王的肉身仍然完整,但屬于詛咒之王的那些靈魂碎片卻再也感覺不到的現在。

    要知道,觸碰靈魂,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情。

    羂索找了那么多年,也就一個誕生自人類之惡的特級咒靈真人能夠做到而已。

    可惜真人還沒成長起來就被干掉了——而且下手的似乎還正是眼前這個小鬼審神者手底下的付喪神們——他那個利用真人的能力改造全人類的計劃也只能就此推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等到一個有相同能力的咒靈出現。

    不過現在就好了。

    假若真是他想的那樣,這個魘魅同樣能夠觸碰到靈魂的話,他的計劃,或許也不用延后了呢。

    想及此,羂索也懶得等待坂田銀時回答了。

    他隨手將獄門疆揣進袖中,面帶笑容的注視著明顯還沒從虛弱中恢復過來、眼神卻已然銳利如狼的坂田銀時,從容向前了一步。

    “加入我如何?”

    “既然你了解我的身份,我也就不說那些場面話了。只要你愿意臣服于我,為我所用,我可以考慮不吞噬你。而你所在意的這個小鬼,我也可以不殺掉她——倘若她愿意乖乖交出她手中那些付喪神的話。”

    “否則,我也不介意再來一次,將人類,徹底轉化成咒靈。”

    “至于我能不能做到……”

    他低笑了一聲。

    “——你大可以試試看,魘魅。”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無形的咒力在他身后徐徐展開。

    像是某種劇毒的冷血生物,像是什么腐爛不堪的不明物體,冰冷的,黏膩的,令人作嘔的,悄然盤踞扭曲,逐漸匯聚成型。

    無聲的威脅緩慢擴散,詭異的壓力漸漸降臨。

    在白發青年驟然擴散的瞳孔之中,來自千年前的術師矜持的揚起唇角,自得又優雅的抬起手指,吐出輕緩溫柔,卻又惡毒至極的低語。

    “咒靈操術,極之番,漩——”

    轟——! ! !

    巨響打斷了一切聲音,煙塵模糊了咒力的凝聚,唯有再度降臨的無形氣息無聲籠罩了一切,巍峨巋然,煌煌燁燁,卻又夾雜著某種壓抑的、風雨欲來。

    “……是你?”

    柔軟的聲音褪去了慣常的溫柔,雪白的衣襟在夜風之中輕輕搖曳,浸滿半身的暗紅紋路隨之微微晃動,宛若紛紛落下的血色楓葉,在黑夜之中醒目得近乎刺眼。

    黑發的少女握緊愕然回頭的青年的手腕,抬眼凝視被無形的巨力突兀拍進廢墟之中的術師,精致的臉上沒有了笑意與包容,竟顯出一種非人的漠然與冰冷,本不該被任何人看見的、已然四下逸散的咒力軌跡清晰倒映在那雙透徹的墨色眼眸之中,隱隱勾勒出一片深不見底的陰影。

    “——你就是,之前控制阿銀的人?”

    不需要回答。

    當那個依靠侵占他人身軀才能茍活至今的術師眼中掠過詫異與恍然,隨即又艱難的勾起染血的唇角之時,阿天便明白了一切。

    “是嗎。”

    她輕輕的說。

    下一瞬,自數千年前煌煌而至的寒冬降臨大地。

    是排斥。

    是怒火。

    是從不曾展露獠牙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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