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21章 為質

    打仗不是兒戲,梁羽肚子里的那三五點墨,何德何能擔此大任。

    梁熠可以縱著他在京都歷練,但國家大事卻容不得他造次。

    “殿下從未有此經歷,兵家諸學也未有精妙見解,恐怕不適合。”蘇瑾鈺淡淡開口,哪怕迎著梁羽不爽的眼神壓迫,也依舊不卑不亢。

    蘇瑾鈺和梁熠自小相識,年少之時就是名滿京城的才子,及冠之年不負眾望,高中狀元,成為了先皇欽點的宰輔之才。

    這么多年,一直鞠躬盡瘁,勤勤懇懇。

    梁熠對他也頗為倚重,在朝中的威望極高。

    能夠得到蘇瑾鈺的支持,爭儲之路便會順暢不少。

    可是蘇瑾鈺從來不站隊,平等地贊同或反對每一個人。

    雖然爭取不到蘇瑾鈺的支持,但梁羽也不敢對著他過分冒犯。

    “正是,北宸國泰民安數十年,二位殿下未有從戎經歷,都還需歷練一番。貿然領兵出征,只怕不妥。”吳子謙附和道。

    梁羽還想反駁,被梁熠一個眼神制止。

    到此為止是最好的。

    “朕聽聞羅將軍家有二子,均得羅將軍悉心教導,應是不錯的將才,可堪大任否?”

    拒絕了羅正親自前去的提議,也要適當給些好處,再者,羅正的兩個兒子也并不是泛泛之輩。

    “回陛下,臣長子羅燁時任兵部副侍郎,次子羅釬為東營左統領,若要掛帥,尚且稚嫩。不若讓驍騎營的朱遠疾將軍執掌帥印,犬子從旁協助,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朱遠疾,可是數年前操兵之計十分出彩,將軍舉薦之人?”見羅正點頭,梁熠繼續道,“那依丞相所見,如何?”

    眾人的目光隨著梁熠征詢的問話聚集在蘇瑾鈺的身上。

    “朱遠疾將軍性子沉穩,謀略深遠,若再加上靖陽王的助力,臣認為此舉可行。”

    “這個愛卿放心,在此之前,以備急情,朕就已經休書一封送往靖陽,與靖陽王商議聯合出兵一事。”

    “那便好。”

    眼看重要的事情說完了,梁熠掃視一圈:“諸位愛卿可還有要事啟奏?”

    “陛下,臣有一事稟報。”

    吳子謙手執笏板,站了出來。

    “吳大人何事啟奏?”

    “臣要彈劾成王殿下,賣官鬻爵,假公濟私,在浚縣督工建設,以次充好,借機中飽私囊。”

    “哦?吳大人有何證據?”梁熠的語氣變得微妙起來,審視的目光落在梁羽身上,看著梁羽心虛地回避,心里騰起一股怒氣。

    吳子謙從懷里掏出一疊紙張,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恭敬地將它遞到了傳喚太監的手中。

    “三月前,成王殿下曾前去浚縣督工水利建設,回來后舉薦了趙本義進入工部,聲稱此人是難得之才,不忍看明珠蒙塵。

    這次水利建設,本為浚縣農耕便宜,也有利夏洪泄水。不成想,成王殿下督工建設的工程,竟在兩月內出現潰堤,雖未有傷亡,卻也是后患無窮。“看到梁熠翻看的狀紙的臉色越來越黑,吳子謙繼續補充道,“臣所呈之物,乃筑堤原料調換的文書,趙本義買賣官職的認罪證言和浚縣地方官的畫押證供。”

    “父皇,兒臣沒有!”梁羽看梁熠的表情,一下子慌了,卻說不出話來反駁,轉頭對著吳子謙氣急敗壞,惡語相向:“你個老匹夫,你是什么東西,也敢栽贓本王!”

    平素吳子謙一直看不上梁羽,也不避諱和梁皓非走得近,這一點已經讓梁羽懷恨在心了。

    沒想到今日還被抖出這樣的破事。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梁羽一下氣的失去了理智。

    “你以為你隨便編造些子虛烏有的妄言,再加上幾個不知道哪兒來的所謂證言就可以污蔑本王嗎?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本王貴為王爺,你有幾個腦袋敢這樣污蔑!”

    面對梁羽的跳腳之言,吳子謙淡定不已,證據真不真,梁熠自有判斷。

    他一直有在關注梁熠中飽私囊,浚縣工程潦草之事。只是一直苦于沒有直接證據,無法錘死他的時候,冒死彈劾一個王爺,那是賠上自己身家性命都不夠的。

    就在昨晚,這些證據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書房里,似乎是有什么人知道了他的目的,順手推波助瀾。

    無論這個人背后的動機是什么,有證據為什么不用呢。

    梁熠對著梁羽,心里罵了聲“蠢貨”,這上面的官印如何作假?這簽字畫押的證詞如何作假?

    可是面上,他不能直接撕了梁羽,畢竟這是皇家的臉面。

    “逆子!”梁羽撲通一聲跪下。

    “茲事體大,事關皇室,朕必須重視,朕相信吳大人不會無端造謠,可是與成王實際相關與否也許查明,若另有隱情也不可冤了他。來人,將這些證據一并交予大理寺,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若無其他啟奏事由,諸位愛卿便退下吧。”

    既然交給了大理寺,按下不表,那要替梁羽開脫不過就是找個替罪羊的事情。

    眾人也明白了梁熠的意思,看熱鬧的,搖擺看局勢的都悻悻而歸。

    出了金鑾殿,梁羽一把揪起吳子謙的領子:“老東西,管好你自己。本王的事情,無需你操心。”

    “為人臣子,盡職盡忠,是臣的本分。成王殿下有這時間教育他人,不若多放些正經心思在修身立命上。臣告退。”

    看著吳子謙不卑不亢地行禮離去,梁羽恨恨地咆哮道:“吳子謙,你最好不要落到本王手里,不然,你九族的腦袋都不夠你掉!”

    眾人都被梁羽的氣勢嚇到了,看向吳子謙的背影的目光都帶上了同情。

    梁皓非優哉游哉地跟在身后,勾起了笑意。

    梁羽,好戲開始了。

    在驛館里,慕辭熙突然收到了一道圣旨。

    梁熠以梁皓非和梁羽與慕辭熙交好,皇帝和皇后多年未見慕辭熙,甚是想念為由,多留他在北宸一些時日,還念及慕辭熙暫住的驛館不宜久居,著他遷往先朝長公主府邸居住。

    說白了,這就是要將他留下,至于什么時候離開北宸,就要完全看戰事的發展和梁熠的心思了。

    慕辭熙沒有辦法拒絕,只能接旨應下,恭送傳旨的公公離開。

    忤逆的后果便是給整個靖陽扣上謀反的罪名,屆時,還未等南越的戰事開始,北宸的鐵騎便會踏入靖陽的城池。

    北宸不是沒有實力應對南越的戰事,非要拖靖陽下水,無非是為了消耗靖陽的軍隊儲備以及測試靖陽王的忠心與否。

    梁熠的動作很快,似乎生怕慕辭熙反悔,派遣一群侍衛侍女來幫忙,甚至長公主府邸早已灑掃以待。

    慕辭熙就這樣被架著,很快搬到了公主府。

    這個府邸原是梁熠的妹妹,先朝長公主的府邸,先皇對她寵愛有加,偏她英年早逝,定下婚約還沒履約便突發惡疾離開了。

    先皇愛女心切,一直保留著這個府邸。

    閑置了數十年,如今卻成了迎接慕辭熙的軟籠。

    “世子,這是什么意思?咱們以后就要一直待在京都嗎?”慕璟幫忙整理著書房的物事,不死心地問。

    “嗯。”比起慕璟的不能接受,慕辭熙倒是淡淡的,畢竟這個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啊?那咱們什么時候能回去啊?”慕璟的臉皺成一團,被慕玦瞪了一眼,才收起胡鬧的脾氣。

    “最快便是戰事結束,北宸班師回朝之時。”那時候,打完了仗,靖陽的兵力也受到了削弱,也沒有了牽制父王的必要,那時候,他應該就可以回去了。

    “沒事,不用那么緊張。萬事自有解決之法。咱們留在北宸,也好讓王上沒有后顧之憂啊。”慕玦盡力開導慕璟。

    南風沒有說話,他看出了慕璟的悲傷,昨日他還在說想要回靖陽,沒想到今天便得知回不去了。

    但是比起慕璟的悲傷,慕辭熙和慕玦的沉默更讓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像每次執行任務之前那種暴雨來臨前的壓抑感。

    或許北宸,或者說三國之間,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吧。

    “對了,今日出門采買,聽說昨夜寧安公主落水的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慕璟說道,平時的他最是藏不住事情的,聽了個新鮮的趣聞,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說出來了。

    今日,京都坊間突然流傳起寧安公主在昨日在賞菊宴落水,被一個男子英勇救下的流言。

    有美化為二人兩情相悅,舍命相救的話本風格的版本。

    也有粗鄙形容,露骨下流的版本。

    一時之間,這樣的流言滿城飛散。

    梁皓非收到消息的時候,氣得青筋暴起,他不用查也知道這樣的“好事”是誰做的。

    他一拳錘在案幾上,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梁羽,你好樣的!本王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梁熠接到身邊公公的稟報,氣的砸了一方鎮紙。

    梁璇璃和慕辭熙的聯姻不是沒有在他的打算之內,哪怕忌憚梁皓非因此壯大勢力,這也還是他的底牌之一。

    他還未表態,梁羽倒是先幫他斷了一條后路,真是他的好兒子!

    更何況,梁璇璃哪怕生母再卑賤,再不受梁熠寵愛,到底骨子里流著他的血脈,是北宸的公主。

    普通人家尚且在乎女兒的名節,皇家的臉面卻被他這樣糟蹋。

    梁羽這是幾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了梁熠的臉上,啪啪作響!

    第22章 舊情

    “貴妃娘娘,您現在最好別進去。皇上有要事在忙。您晚一些時候再來吧。”

    侍立在御書房門口的徐公公對著姝貴妃勸道。

    梁羽被彈劾的事情迅速在后宮傳開了。

    擔心兒子的姝貴妃也顧不得梁熠是不是還在生氣,連忙從葉露軒趕過來,想要替梁羽求情。

    “徐公公,本宮新做了些點心,若是放涼了就不好吃了。勞煩你通報一聲,皇上不會不見本宮的。”

    說著,姝貴妃使了一個眼色,貼身的侍女十分有眼力見地從袖子里摸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徐公公,“這是一點心意,還請公公通融一二。”

    徐公公不動聲色收下,佯裝無奈:“貴妃娘娘這般破費,咱家也不好推辭。您且在此等候,咱家進去通傳一聲。”

    姝貴妃在外焦急地等待,她并不知道梁熠會如何處理梁羽,只是聽說梁羽差點被扭送大理寺便被嚇慌了神。

    “貴妃娘娘,皇上傳您進去。”

    姝貴妃瞬間換上喜悅的表情,帶著侍女提著食盒進了尚書房。

    她就知道,梁熠舍不得不見她。梁熠寵了她這么多年,兩人的情分肯定非其他人可以相比。

    照這么看,替羽兒求情也不見得是多大的難事。

    “你來干什么?”梁熠看起來余怒未消。

    姝貴妃接過侍女手中的食盒,蓮步輕移,婀娜上前,將里面的吃食拿出來,柔柔地說道:“皇上好些日子沒有來看過臣妾了。臣妾一直掛念著皇上,都怕皇上把臣妾忘了。聽說皇上這幾日政務繁忙,臣妾特意做了些解悶的點心,皇上嘗嘗可好。”

    梁熠并不說話,姝貴妃自顧自地捻起一塊喂到他嘴邊。

    眼見梁熠張嘴接了糕點,臉色沒有那么難看,姝貴妃斟酌著開了口:“皇上,臣妾今日聽說羽兒犯了混,沒做好皇上囑托的事情,遭了朝中大人的彈劾。臣妾念著,羽兒一直耳根子軟,沒什么主見,定是他身邊那些不中聽的奴才教唆他貪玩誤事,若是有什么過失之處,還請皇上饒了他這一回。”

    這是來替梁羽求情來了。

    若是沒有梁璇璃的事情,本就不打算明面處置梁羽的梁熠也許會禁不住姝貴妃的枕邊風,會安慰她,饒過梁羽。

    可如今,梁熠剛剛得知梁羽干的好事,本來壓抑著怒氣不遷怒姝貴妃,卻被她的話重新挑起了。

    梁熠臉色驟變,冷笑道:“他耳根子軟?他沒有主見?他可太有主見了!”

    “皇上!”

    姝貴妃被嚇了趕緊跪倒地上,眼淚唰就下來了。

    “皇上,您息怒啊!羽兒他只是一時小性子,沒有壞心思,大是大非的事情,他肯定不會闖禍的。”

    梁熠看著姝貴妃梨花帶雨的嬌弱模樣,聯想到梁羽那個混蛋作為,一把將傳上來的信函扔到腳邊:“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簡直膽大包天,梁家的臉都要被他丟盡了!”

    姝貴妃撿起信函,潦草看過上面的內容,跪爬道梁熠跟前:“皇上,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羽兒他不會這么不識大體的。皇上,說不定是查錯了,昨兒的宴會這么多人,說不定是誰嘴巴不嚴實,說出去了”

    剩下的慌不擇路的話被梁熠涼薄的眼神嚇了回去。

    “后宮不可干政!姝貴妃莫要忘了!”梁熠壓低了聲音,但聲音力的壓迫分毫不減。

    正在此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徐步而來。

    “微臣見過陛下,貴妃娘娘。”蘇瑾鈺拱手低眉,淡淡行禮。

    “蘇大人免禮。”梁熠抬手,回避著蘇瑾鈺的眼神,對伺候的宮人道,“貴妃失態了,把她送回葉露軒,好生照顧。”

    等到身邊人都被帶走了,尚書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一坐一立。

    “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也不通傳一聲?”梁熠欣然起身,走近,拉起蘇瑾鈺的手。

    “方才,沒有多久。門口的公公知道陛下說過微臣前來不用通傳,這才沒有稟報。”蘇瑾鈺淡淡地抽出手,后退兩步,和梁熠拉開些許距離。

    “怎么?這是惱了?”梁熠瞇起眼睛,面上不顯,手上驟然使勁,長臂一伸,竟把蘇瑾鈺攬入懷中。

    “陛下,這不適合,還請放開微臣!”

    蘇瑾鈺嘗試掙扎,可他越使勁,梁熠錮得越緊。

    兩人似乎在暗暗較勁,誰也不肯先服輸。

    最終蘇瑾鈺敗下陣來。

    這次的對峙,就像他們倆的關系的寫照,梁熠一直是那個強硬且無賴的存在,而他總是被逼的丟盔棄甲的那個人。

    蘇瑾鈺逃不掉,也拒絕不了。

    “梁熠,你放開我。我來找你是有正事要說的。”蘇瑾鈺無奈道。

    聽到蘇瑾鈺不再叫他“陛下”,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同時卸了力氣,不再掙扎,梁熠滿意地輕笑,仍舊把他圈在懷里。

    “又沒有外人,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他享受著蘇瑾鈺的乖順,執起他蔥白的手,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

    “這樣不好,你先放開。”

    蘇瑾鈺不適地扭動了兩下。

    但是這一舉動卻惹惱了梁熠,他伸手將蘇瑾鈺攬抱起來,走到書案前坐下,將人放置在自己的膝上,仍是將手橫在他的腰間,勒著他的背脊貼著自己的胸膛。

    “你若是再繼續說這樣沒用的話,那咱們正事也不需要談了。”梁熠不疾不徐地吐出幾個字。

    如此不雅地坐在梁熠的大腿上,加上這么多年對梁熠劣根性的了解,蘇瑾鈺當然知道他話里傳達的威脅的意思。

    他僵硬著身子,硬著頭皮道:“陛下梁熠!你準備如何處理成王殿下的事情?”

    蘇瑾鈺出口的稱呼本來是“陛下”,被梁熠不滿地掐了腰間的軟肉,連忙改口。

    “怎么,蘇丞相有何高見要來教育我?”梁熠面色一僵,轉瞬即逝,隨即將下巴擱在蘇瑾鈺的肩頭,輕輕摩挲。

    他不喜歡蘇瑾鈺這樣的態度,似乎他在偏袒梁羽。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但是這個遮羞布由蘇瑾鈺揭下,并且蘇瑾鈺對此事也是不贊同的意思,更讓梁熠不爽。

    蘇瑾鈺垂下眼瞼:“瑾鈺怎敢。不過,看陛下今日的意思,似乎有意庇護成王殿下。此事若只是家事,陛下如何處置,萬萬輪不到微臣來置喙半分。

    只是這不是小事,潦草工程,關乎的是萬民生計,賣官鬻爵,毀壞的是滿朝的清朗。若不敲打一番,就這樣縱容下去,于成王殿下無益,于國于民亦然。”

    “看來蘇大人今日是來問罪的。”梁熠磨著牙,擠出這幾個字。

    “微臣只是盡為人臣子的本分,還望陛下三思”

    蘇瑾鈺話還沒說完,就被梁熠堵了回去。

    梁熠氣急敗壞地封住蘇瑾鈺的唇,阻止那些他不想聽到的話,被蘇瑾鈺用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遠語氣說出來。

    梁熠長驅直入,攻城略地,蘇瑾鈺只能被迫承受著他的索取和攻略。

    漸漸地,梁熠似乎有些情動。

    察覺到此的蘇瑾鈺咬了他一口,打斷他的胡作非為。

    梁熠痛呼,松開他,惡狠狠說道:“再讓我聽到你叫我一次‘陛下’,我就親你一次,親到你不說為止。”

    “梁熠,我是很認真地跟你說這件事情。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斟酌三分。”莫要失了分寸。

    蘇瑾鈺抬頭,緊盯著梁熠的眼睛,目光里盡是認真和嚴肅。

    梁熠將他扣進懷里,躲開他的眼神。

    他不想說梁羽的事情。

    他對梁羽是有幾分偏心,但是這個偏心是不能對著蘇瑾鈺訴說的,甚至這個偏心讓他在蘇瑾鈺面前有幾分心虛的意思。

    他不想這份偏愛直接被蘇瑾鈺看穿。

    可蘇瑾鈺偏偏知道,而且毫不避諱地攤開了告訴他,他知道。

    感受到梁熠的躲閃態度,蘇瑾鈺的眼神黯淡了幾分。

    “瑾鈺,我這幾日是真的乏了。你且讓我靠一會兒。”

    蘇瑾鈺感受著壓在自己肩頭的重量,慢慢伸出手,撫上梁熠的頭,輕輕揉著。

    一如兒時,他還是他的陪讀的時候,梁熠每次學累了,就會蠻橫地躺在他身上,纏著他安慰。

    “可是在為兩位殿下的事情煩憂?”

    蘇瑾鈺的話一下子讓梁熠郁結的心性有了紓解之處。

    “我還沒死呢,他們倒是心急。一個表面裝樣子,暗地里野心勃勃盯著靖陽,恨不得立刻將寧安嫁過去,綁牢慕辭熙,一個不成器,做點事情,丑態百出,城府全無,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說什么死不死的,殿下自然福壽綿澤,長長久久。”蘇瑾鈺眉頭一皺,悠悠糾正道。

    梁熠甚是驚喜地支起身子,在以前二人一同念書的時候,蘇瑾鈺整日圍著他“殿下,殿下”地叫,親熱可親。

    但是自從他登基,他拜相。

    他再也沒有聽到過他叫他“殿下”。

    看到梁熠這么大反應,蘇瑾鈺也有些后知后覺的尷尬。

    克己復禮這么些年,許是今天的梁熠難得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讓他拘束了多年的感情悄然溢出。

    “不過,二位殿下年歲也大了,立儲也不宜過分推遲。殿下不若早些立儲,早做處理,也可免去諸多麻煩。”蘇瑾鈺開口轉移話題。

    “若要立儲,阿鈺覺得何人適合?”梁熠湊上去,在他唇上偷了個腥,眉眼舒展。

    第23章 慕晚晴

    蘇瑾鈺聞言沉默了半晌,他和梁熠曾經是舊愛,如今是君臣。

    立儲之事,自己只可以建議,若有僭越,那便是大忌。

    再者,他知道梁羽比不上梁皓非有城府,可他也知道偏偏梁熠不喜梁皓非。

    所以,對二人的褒貶,無論怎么說似乎都不妥當。

    “嗯?鈺兒平日一張巧嘴,如今讓你替我拿個主意,怎的倒沒了聲氣?”梁熠抱著他,顛了兩下,似乎在懲罰他的不專心。

    “這是殿下的事。不論將來在位者是誰,瑾鈺都會為北宸鞠躬盡瘁。只不過,我這一生,好像都追隨著殿下了,也沒有什么機會輔佐他人。等殿下退位之時,我恐怕也早是耄耋之人了吧。”

    蘇瑾鈺的一生確實是在和梁熠糾纏不清。

    情也好,國也罷,到底還是將兩人系在了一起。

    對于蘇瑾鈺的話,梁熠十分受用。

    “你倒是會說話。我們注定是要陪伴彼此一輩子的,無論用什么樣的身份。蘇瑾鈺,你這輩子都是我梁熠的人!”

    梁熠眼神一暗,發狠般啃咬著蘇瑾鈺的唇,室內翻涌起陣陣情潮。

    靖陽王收到梁熠急發的軍函,看過后,面色沉重,號召整軍,開始調派兵力,準備馳援斯湳城的守軍。

    慕晚晴一身戎裝,一路帶風,不管不顧徑直走了慕司塵的宮殿。

    “父王,晚晴想要和您一起上陣。”

    慕司塵面色和悅,只是微微蹙眉道:“晴兒,父王不希望你參與這樣危險的事情,這個不用說,我想你也知道父王的意思。”

    慕司塵的面容依舊俊美,歲月的流逝在他臉上沉淀了成熟和端莊的魅力。

    畢竟,一雙兒女俱是樣貌出眾,風流一時的靖陽王又怎會差。

    慕晚晴固執地保持著行禮請命的姿勢:“父王,這一次,我一定要去。”

    慕司塵嘆了口氣,自己的女兒的心思,他如何不了解。

    既然是她就決定了的事情,那便幾乎沒有勸說的余地。

    慕司塵垂首,聲音低下去,“戰場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的。生死只是瞬息之間,每個上陣的人都是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的。

    北宸君王軍書急發,勤王之令,父王必須親自領兵前去。

    如今靖陽還需要你,父王操兵已是分身乏術。安定靖陽朝堂內外還是需要你。”

    慕晚晴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

    慕司塵緊接著道:“辭熙一個人留在京都,豺狼環伺,靖陽又不得不參與三國交戰,你們姐弟二人若是有個什么好歹,我九泉之下也沒有臉面見你們的母親。”

    慕晚晴本來冷硬的聲音和態度也松弛下來:“父王既如此說了,那女兒聽命便是。”

    戰場刀劍無眼,她不是不知,她從戎,只是不想讓父親獨自面對這些危險。

    可是慕司塵說的也沒錯。

    靖陽王出征,也必須留一個人鎮守國內,穩定大局。

    慕辭熙不在,這個擔子便是她的。

    再者,慕司塵知道,提及她離開的母親,動之以情,她就會服軟。

    慕晚晴就是這樣吃軟不吃硬的人。

    第二日的靖陽朝堂上,諸位大臣看著慕晚晴一襲朝服出現在朝堂之上,一時詫異不已,心里隱隱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

    “今日北宸軍書詔令,下令靖陽拔營相助,聯合斯湳城駐軍共同抵御南越擾境亂軍。孤打算親自領兵,擊退南越。國中之事,暫且交由郡主慕晚晴全權代理,左相右相協助攝政。”

    此言一出,堂下議論聲一下炸開了鍋。

    慕司塵只是看著他們,等著這個大鍋里細碎的氣泡匯聚成一個大的泡泡,升至表面炸開。

    “臣以為不妥,自古以來,從未有過女子攝政,代理一國之事!這如何使得。”一位胡須花白的老者出聲道。

    此人乃前朝老臣,拜為右相,在朝中頗有威望。

    此時他站出來,他的話,也是很多人的心聲,他就是那個大泡泡。

    其他朝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慕司塵的身上,想看他的回應。

    慕司塵看向右相,眼神安撫,卻并不言語。

    慕晚晴冷笑一聲,闊步走出,轉身面對著滿朝文武,高聲道:“先古未有,那便做那第一人又如何!

    先生學富五車,滿腹經綸,應是最通情達理之人,怎也是這般食古不化?”

    右相也知道一味遵舊是古板之舉,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突然發生的安排又是一回事。

    一直體面,頗受尊重的右相沒想到如今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當堂質問,臉上有些掛不住。

    右相收斂了一開始的訝異聲色,沉聲道:“郡主此言的確不錯,只是”

    慕晚晴微微一笑,打斷他:“那既然先生也知道不必墨守成規,如何還拿舊無先例來欺壓晚輩?”

    好大一個帽子扣下來,年邁的老丞相冷汗涔涔,腹誹:只是一句質疑,他還未說多少話,如何上升到欺壓晚輩的程度了?

    連忙否定:“老臣怎敢。”

    “既然沒有舊制的限制,那便是先生覺得我沒有能力坐這個位置,治不了國,理不了政?”

    老先生溫文爾雅,儒雅隨和了一輩子,突然之間被慕晚晴說成了不懂變通,欺壓小輩,目中無人之人了。

    右相連忙否認:“郡主誤會了,老臣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慕晚晴和慕辭熙都是很多老臣看著長大的。

    甚至對于右相來說,連慕司塵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對于慕司塵和他這一雙兒女的能力,他自然是看的見的,也沒有質疑。

    尤其剛才慕晚晴那一句“那便做那第一人又如何”,仿佛一記悶雷震撼了老先生的心。

    他仿佛也回憶起來自己當年和先王一窮二白來到靖陽的土地,圈城為國,白手起家,當年指點江山的意氣風發。

    只是,老丞相畢竟上了年紀,要消化這對父女石破天驚的壯舉還是需要些時日。

    “既如此,那不若先讓郡主暫且做著,況且,有左相和右相輔佐,孤相信定不會出什么岔子。”

    慕司塵出聲打圓場。

    既然慕司塵都這樣說了,右相出聲反對也吃了癟,其他臣子縱然心有不滿,也只能接受。

    慕晚晴看著下面有些囁嚅著,眼神亂飄,不敢言語的朝臣,輕笑一聲。

    她知道,未來要克服的困難還有很多,但是她并不怕,此刻的她甚至有些躊躇滿志的感覺。

    上首的慕司塵看著慕晚晴挺拔的背影,眼神里溢滿欣慰,還有一絲懷念。

    透過她,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和她十分相似的女子,眉目含笑,英姿勃發。

    一想到此,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浸染了幾分凄然的味道。

    慕晚晴回到自己的小院,因為慕司塵的疼愛,宮中專門給她留了一個宮殿。

    一個玄衣男子蹲在墻角,埋頭鼓弄著墻根的木芙蓉。

    男子眉峰有些銳利的感覺,狹長的眼眸清冷無物,高挺的鼻梁沁著細密的汗,一雙唇緊緊抿著,面容冷淡,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唯有眼底盛著些許溫柔的繾綣,似乎手里的東西是什么稀罕的珍寶。

    “褚煙寒,你怎么在這兒?”

    慕晚晴徑直走過去,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坐下。

    聽到聲音的男子抬起頭,臉上浮現淺淡的笑容,“你來了,前些日子你到我那兒去,似乎很喜歡后院那些木芙蓉,我便挪了些過來。正好你之后會在宮里住上一段時間,現在也正是木芙蓉開花的時節。有這些花兒在這兒,陪你解解悶也好。”

    慕晚晴走過去,撫上一個含苞的骨朵:“還是你心細。”

    “對了,世子回來的時候可定下了?”褚煙寒做著最后的收尾工作,似乎想起什么,問道。

    “暫時回不來,還要在北宸留一陣子。”慕晚晴手撥弄著那些花草,將最近的事情講了一遍。

    褚煙寒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發出“嗯”“這樣啊”的字節。

    “你突然問起慕辭熙是有什么事情嗎?”

    “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世子來信,說道他身邊的一個侍衛,中了了幾種不知名的毒藥,慕玦覺得有些棘手,所以才來問我。只是見不到人,不了解具體情況,我也沒有辦法,想著等他們回來再做打算。”

    “侍衛?”慕晚晴轉了一下眼珠,想起來了,“莫不是那個不知哪兒撿來的的人?”

    雪姨從回雁遞回來的消息和慕辭熙寄回來的書信中,都說到了這個人。

    似乎是慕辭熙半道上撿來的,但是并不是什么簡單人物。

    她一開始也不同意慕辭熙把人帶在身邊。

    可是他說無礙,他自有打算,她也就作罷,由著他去了。

    如今聽起來,那人中了毒,還是連慕玦也沒有辦法解決的毒。

    看來這個人還真是不簡單啊。

    慕晚晴看向遠處,目光變得凌厲,她到時候倒要看看,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而慕辭熙自從搬去了公主府,每天也有許多人送來禮品,來看望寒暄。

    這些表面的應付和交際,慕辭熙疲于應對,索性對外聲稱感染風寒,身體不適,便閉門不出。

    梁熠派了太監聊表慰問,便也作罷。

    他只要慕辭熙留在京都,至于他接下來做些什么,玩也好,鬧也罷,縮在公主府發霉長菌,都隨他。

    慕晚晴傳來書信,既說了北宸詔令靖陽參戰一事,也說了她代理朝政一事。最后讓他不要操心,安分待在北宸便好。

    得知靖陽一切安好,慕辭熙也就放下心來。

    沒有了后顧之憂,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安心對付暗夜這個麻煩了。

    第24章 南風

    戰事緊急,朱遠疾接到命令就即刻備戰,領兵出征,前往斯湳城。

    盡管北宸也有人談起戰爭之事,但是起初的新鮮和對戰事的恐慌,也漸漸淹沒在平常的生活中。京都很快又恢復了繁榮熱鬧的模樣。

    與此同時,梁羽則是一直關注著大理寺的審訊進展。

    姝貴妃跟他通了氣,說梁熠知道了他背后的小動作,為此很生氣,連她去勸都被冷臉了。

    梁羽心里便開始忐忑,萬一梁熠要是想要治他的罪可如何是好。

    偏偏就在他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底下的人添了一把火。

    “你說,吳子謙那個老匹夫還去調查了本王從前的事情?”梁羽聞言急的蹭一下站起來,帶倒了書案,座椅也顧不上,一把揪住來人的領子,不可置信地吼道。

    賣官鬻爵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只是這次被吳子謙抖落了出來了而已,梁熠本來就生氣他接二連三做下的蠢事,若是吳子謙不死心,繼續在梁熠跟前煽風點火。

    那時候,就怕梁熠新賬舊賬一起算。

    必定有他的苦頭吃。

    看著那下人唯唯諾諾地點頭,梁羽氣得咬牙。

    “我看這個老東西是活膩了。”氣急過后,便是害怕慌亂的情緒涌上心頭,“那怎么辦,你快想想辦法啊!本王養你們干什么吃的!”

    那人悄悄打量著梁羽的神色,試探著說道:“殿下,小人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廢話,有主意你不說!這時候有什么當講不當講的!”梁羽病急亂投醫,本就著急,這人還給自己賣起關子來了。

    “那些都是過往的舊事,吳子謙若有證據,也不外乎是往來的信函和一些無關緊要的證詞。咱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提前銷毀證據,也借機教訓一下這個老東西。他敢一直這么囂張,不就是因為沒吃過苦頭嘛。咱們給他點教訓,他就知道殿下的厲害了,肯定再也不敢這么跟咱們作對了。”

    梁羽摸了摸下巴,思考著這個提議,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但轉念一想,又垮下臉來。

    “你說的倒是輕巧,怎么做?派誰去做?若是做的不干凈,那不是正好往他手里遞把柄嗎?”

    那人得意一笑,故作神秘,壓低了聲音道:“這個殿下不必費心,小人自有門路。當然不能咱們的人親自動手,所以咱們要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借誰的刀?什么人肯做這樣的事情。”

    “殿下別心急嘛,不知殿下可聽說過‘南風’這個人?”

    “南風?你是說那個殺人不眨眼,傳言武藝劍術極高的暗夜第一殺手?”

    “正是。暗夜一直以來都是不論正邪是非的,只要有錢,什么買賣做不成。而且,暗夜一直行蹤不定,就算事情敗露了,旁人懷疑這件事和我們有關系,也查不到暗夜頭上。”

    梁羽大喜過望:“難得看你這么聰明。那便立刻去找暗夜的人,免得夜長夢多。”

    “這個殿下不用操心,小人前些日子碰巧得了個門路,可以找得到暗夜的人。只要咱們出的價碼夠高,不愁此事不成。”

    “好!好!好!”梁羽拍了拍那人的肩,贊許道,“不枉本王看重你,你小子真有點兒本事。”

    “不過,既然要做,那就要確保萬無一失,咱們最好說動南風出手。”那人暗忖著梁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那有什么難的,不過就是錢的事情。只要是錢財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難題。放心,只此事辦漂亮了,以后給你的好處少不了!”

    聞言,那人頓時喜笑顏開,連忙狗腿地恭維著梁羽。

    入夜,北宸的京都慢慢褪去了白日的明亮和熙熙攘攘,進入了掩在夜幕之下的隱秘灰色的活動時間。

    許許多多不適合暴露在陽光下的事跡開始在夜晚滋生,蔓延。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也在慢慢減少,隊形整齊的夜巡隊伍盡職盡責地巡邏,注意著一切異常的動靜,守護著北宸京都的安定。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打更的人徐步在大街小巷,悠長的聲音穿透夜色,回蕩在寂寥的街巷。

    突然,不知是哪個路人一抬頭,城西的一個不知名的屋子,正沐浴在火光之中。

    “快,快救火!”

    巡邏的領隊一看到這個情形,連忙下令去救火。

    一時之間,巡邏的人都被吸引了前去救火。

    看著底下的人都朝著城西的方向奔去,閣樓上倚欄遠望的岑樓饒有趣味地開口:“看來殿下的辦事,還是如此讓人放心。”

    梁皓非起身,走到窗邊,和他并排看著城東吳子謙的宅子,幾個黑衣人正極速潛行而去。

    “那是自然,畢竟比起岑大人出的大力氣,本王實在算不上什么。”

    “那殿下便等著看好戲吧。”

    梁皓非并不懷疑暗夜的能力,既然他已經完成了前期的請君入甕,那么招待的事情便交給岑樓了。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疑惑。

    “本王還有一事不解,”梁皓非轉頭看著岑樓,“你為何一定要向梁羽提及南風,更是一定要引誘他這次行動指定南風來做。若是本王沒記錯的話,南風已經叛離暗夜了。你如何尋得他?”

    “這是暗夜的規矩,也無怪殿下不知道。在暗夜,南風劍在,南風就在!”岑樓輕笑,耐心解釋道。

    梁皓非仍舊盯著岑樓。

    他當然知道暗夜的堂主是由那把劍的繼承者來擔任,人劍同名。

    只是,岑樓完全可以不和梁羽提這個事情。

    可他偏偏要讓梁羽指定要南風,而又麻煩自己派出了一個所謂的“南風”。

    這怎么看都是多此一舉,且毫無意義。

    但是看岑樓這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意思,梁皓非也知道岑樓不會告訴他實情。

    岑樓沒有理會梁皓非的心思,抬頭看了看夜色,月明星稀,一輪圓月,清輝普照。

    “今夜的月色甚美,殿下不妨靜坐欣賞片刻。”

    仿佛被月光浸染了一分清冷,從而顯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聲音一下子把梁皓非從沉思中拉了出來。

    他聞言抬頭,毫無云層的遮擋,今晚的月色,確實很美。

    “竟不知今日已經十五了,一月中獨有的一天,今兒也算是一個好日子了。”

    “確實,甚好。”

    二人再無言語,只剩月下的一雙人影。

    吳子謙的宅子坐落在京都的東向,因著到底是個官員,府邸也不算太過寒磣。

    高墻圍起來的府邸周圍也沒有什么百姓人家,所以,近十個黑衣人進入的時候,并沒有人察覺。

    而府中的人,似乎早已經睡下了,整個府邸只有連廊,門口掛著幾盞燈籠,盈盈的燈光,更將整個府邸沉睡,死寂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翻墻進來之后,領頭的人也察覺出了這不同尋常的安靜,他伸手打了個手勢,停下腳步觀察了一番。

    “小心些,一個不留,速戰速決!”

    “是”其余人一起點頭應下,便四散開來。

    而那為首之人,乃是南風堂零柒,他拔出背上的南風劍,謹慎地向著主屋的臥房而去。

    這次的行動,岑樓不僅讓他帶領隊伍前來,甚至把南風劍給了他,也讓他受寵若驚。

    南風失蹤之后,南風堂的人一直在尋找南風。

    可是南風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怎么都尋覓不到他的蹤跡。

    可是,前些日子,岑樓突然下令,將人全部撤回暗夜,不再尋找南風。

    堂眾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岑樓是不是放棄了南風。

    而今天,岑樓不僅對他委以重任,還囑咐他帶上南風劍。

    這個舉動,落在零柒眼里和其余堂眾眼中,便是他極有可能成為那個接替南風的人。

    也就是說,下一個南風。

    那他一定要在這次任務好好表現,讓岑樓看到,他并沒有選錯人。

    零柒來到吳子謙的房間門口,一腳踹開了門,側身到一邊,等到沒有動靜之后進入房間。

    越往里走,他越覺得奇怪,就算府中的人都睡了,怎么會連個守夜侍候的人都沒有。

    他摸黑朝著前走去,還未等他眼睛完全適應黑暗,看清屋內的布置,突然聽到背后“哐”一聲關門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喉間。

    “說,你們是什么人?”

    南風冷聲問道,同時匕首往里送了幾分,刀刃接觸皮膚的地方沁出鮮紅的血。

    頸間的刺痛和耳邊的聲音一同震驚著零柒。

    這個聲音,化成灰他都認識。

    其他人也許不熟悉,但是作為南風堂的二三把手,他對南風的聲音絕對不陌生。

    可是南風,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整個南風堂幾乎快找遍了靖陽和南越,結果他卻在北宸京都,以這種方式出現自己面前。

    南風見他不說話,皺起了眉頭。

    若是尋常,他會直接一刀斃命。

    可是有了上次的教訓,慕辭熙這次特意提前交代了,最好生擒,留個活口。

    于是,他一臂環住那人,握著匕首抵在他的喉頭,另一只手鉗住那人的手,劈手奪下他手里的劍。

    甫一到手,輪到南風驚訝了。

    手里的南風劍仿佛找到了主人,在他手中乖順不已,甚至連哪一條劍紋會貼合手掌的哪一片皮膚,哪一根手指會觸及劍柄的哪一個位置,都是那么熟悉,且自然而然。

    南風震驚地一瞬忘記了言語。

    南風劍,怎么會在這兒?

    怎么會在這人的手里?

    第25章 失蹤

    南風一瞬的松懈,迅速被零柒抓住。

    他一個矮身,掙脫開南風的桎梏,轉身和南風面對面。

    等到看清人的臉的時候,南風心下一沉。

    零柒,南風對這人也不陌生。

    他手下的人,他怎么會不知道。

    盡管彼此的心里都是一個接一個的滾滾驚雷落下,掀起驚濤駭浪!

    但是殺手的素養,讓倆人本能地拉開身位,形成對峙。

    “頭兒,我們中了埋伏,你還好嗎?”

    不只是零柒,其余人進入四下的房間,也早有人蹲守其間。

    一時,伏擊者,反擊者,打成一片,只聽見喊殺聲,痛呼聲,刀劍入肉的聲音,混亂不堪。

    看到零柒進去之后沒了動靜,甚至把門關了,底下人擔心他出了什么岔子,高聲詢問,同時推開門進來確認。

    沒成想,一踹開門,看到了兩人無聲地對峙著。

    零柒手里的劍已經被對方奪下,此時手無寸鐵。

    而那個繳了零柒械的人,竟是他們許久不見的堂主——南風!

    此次任務,殺吳子謙是他們最重要的目的。

    于是,其他人也顧不上原本的屠戮全府的想法,緊急集合到零柒身邊。

    “吳子謙不在,看來已經被轉移了,咱們中埋伏了,先撤!”

    零柒冷靜下令,側首遞了一個眼色,一伸手,接住了手下拋過來的劍,謹慎著向門口移動。

    “南風堂主,咱們不如把他抓回去,將功補過!”有人不甘心地小聲說道,想勸零柒改變任務目標。

    “放肆,聽令!”零柒厲聲喝道。

    他并不清楚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這樣的情況下貿然出手,若是得不償失,那更是要被岑樓追責。

    但是,要從南風手里離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風握緊了南風劍,凌空揮了幾下,凌厲的劍風帶起清晰的劍鳴,似乎在回應著南風。

    “既然來了,也別急著走了。”

    南風持劍上前,直攻零柒的面門。

    零柒邊打邊退。

    來回交鋒之中,劍氣所過之處,將這個房間毀壞得一團糟。

    二人一路打到院落之中。

    不比屋內的漆黑,院子里月光如水,明亮不少。

    今夜是十五,沒有解藥的南風自晨起時便有些難受。

    不過得益于慕玦每日煎一碗藥養著,也并不是不能忍耐的地步。

    所以,今天的任務,南風沒有退縮。

    他并沒有和慕辭熙說他的不適。

    隨著月亮漸漸爬上正空,愈發逼近夜中,熟悉的不適也越發強烈。

    而南風一直憑借著一股子氣硬撐著。

    他一想起慕辭熙交給他這個任務時信任的眼神,南風便不想退。

    唯一幸運的是,他因為毒發的不適而造成的不足,被南風劍的契合無間彌補了不少。

    這也算是他一直以來的伙伴了。

    幾波交鋒下來,南風勉強可以抵擋,但零柒身上已經掛彩不少。

    但是南風的氣息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敏銳的零柒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起初還很疑惑南風的狀態怎么不如從前了。

    旋即稍作思考,也就明白了。

    南風離開了暗夜,并沒有解藥。

    與他們這些吃了解藥的人相比,越到夜中,南風就會越難受。

    那么,他只需要慢慢拖下去就好了。

    早已服過解藥的他們耗得起,但是南風耗不起。

    “南風,你覺得你還能堅持多久?”

    南風一眼看出了零柒的打算,因為零柒開始頻繁地走位,消耗他的體力,屢屢避而不戰。

    就像一只大貓兒勝券在握地看著老鼠四處撲空,慢慢筋疲力盡。

    眼看南風有了牽制,其他人也放棄了撤退的打算,和南風帶來的人殊死一搏。

    寂靜的夜晚,夜巡的士兵也忙著救火,沒有人想到,這高墻之內,一場血腥的廝殺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南風感覺手上越來越使不上力氣,手里原本輕盈的南風劍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慕風!你怎么樣?還好吧!”

    艱難的時候,慕璟的聲音分外清晰落在耳朵里,就像天神下凡一樣,讓南風欣慰。

    南風一晃神之間,一個高大的身影閃身到他面前,呈保護的姿勢,將他護在身后。

    是熟悉的熏香的味道,是慕辭熙!

    南風心頭涌上莫名的安心和踏實。

    慕辭熙蒙了面,只剩下一雙好看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回頭看了南風一眼,眼里的擔憂分外明顯:“沒事吧,你先歇會兒,剩下的,交給我們。”

    南風小聲應道,他確實也堅持不下去了。

    不知為何,這次的毒發,不似上次那般痛心蝕骨,痛不欲生,但是他的四肢像是被抽去了力氣一般,竟是連支撐自己站立也覺得吃力。

    眼看慕辭熙帶來了援兵,零柒趕緊下令撤退。

    慕辭熙冷哼一聲,欺身上前,飄然而過,地上倒了數具尸體。

    “這么容易就想走,還真是沒把我等放下眼里!”

    盡管慕辭熙帶的人并不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只是當初從靖陽帶來的普通侍從和一些回雁的人,但是仗著人多的優勢,也是把零柒打得節節敗退。

    但是最后,還是給零柒逃走了。

    在混亂之中,南風感覺自己的力氣和意識都在慢慢潰散,本想回到房間,歇息一下,也借機掩飾自己,避免被殺紅了眼的人殃及池魚。

    他真的很痛,也很無力。

    沒想到,他埋伏了零柒,卻被人用同樣的方法埋伏了。

    也許是他太痛了,也許是在知道慕辭熙來了,心里有了安全感,他便松懈了一直緊繃的神經。

    外面都是慕辭熙的人,房間里本來都是他們的人,他怎么也想不到,當他們在外面廝殺的時候,竟有人偷偷潛入了房間里,等著他。

    那人輕嘆了一口氣,一塊帕子捂上南風的嘴。

    南風頓時大驚失色,隨之而來的喊叫也被盡數捂住。

    何況他的身體本就已是強弩之末,又被繳械禁錮,掙扎不過,昏了過去。

    那人見他昏了過去,便松開手,將就著那塊帕子握住南風劍,似乎怕沾染上什么東西一樣,謹慎地將它插回劍鞘,背到背上,扛起南風,躲開混亂的眾人,翻墻離開。

    不出意外,慕辭熙大獲全勝。

    他帶領著剩下的人整理著殘局,銷毀著一些對他們不利的證據。

    “少主,慕風呢?你有看到他嗎?”

    慕璟四處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南風,心下奇怪,便順嘴問起慕辭熙來。

    慕辭熙正在檢查那些暗夜殺手的尸體,想著找到些蛛絲馬跡,卻突然被慕璟的一個問題砸蒙了。

    “我沒注意,他不在嗎?會不會在某個房間休息?你沒注意到。”

    慕辭熙說著,起身一同尋找,沒想到,主屋找了,沒有;后院找了,也沒有,偏僻的下人的房間和柴火房,還沒有,甚至連茅房都找了,都不見南風的蹤影。

    眼看他們把吳子謙的府邸搜了個遍也沒找到南風,慕璟心里感到奇怪:“會不會他先回去了?說不定他太累了,就先走了。也許等咱回到公主府,他都已經睡下了”

    安慰的話越說越心虛。

    而慕辭熙越找,心里越慌,他知道,慕風沒有他的指令,不會獨自行動。

    他近來似乎很聽他的話。

    此時慕辭熙的心理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有一個什么重要的東西在他的指縫之間流逝了,而他沒有能力,也來不及抓住它。

    他似乎要失去南風了。

    “少主,這里有一個孩子!”

    手下的人抱著一個八歲左右的孩童從屋內走出來,孩子似乎被嚇到了,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但是又被嚇得不敢出聲哭,只是兩眼淚汪汪的,楚楚可憐的樣子。

    “怎么會有個孩子,吳大人一家不是都提前從暗道撤離了嗎?”

    “他說是貪心一個玩具沒帶,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回來的,一直躲在衣櫥里面。”

    “無事便好,那就將他送回去吧,父母找不到他也該急壞了。”

    本就是個無意的誤會,慕辭熙了解了實情,也就揮手讓那人把他帶下去,送回到吳子謙一行人身邊。

    心思一轉,他隨口追問道:“那他有沒有看到些什么東西?”

    那小孩兒似乎也看出來了他們不是壞人,只是仍舊止不住抽泣,哭噎著說:“是那個大哥哥嗎?他,他被抓走了,被一個黑衣服的壞人抓走了。”

    “什么?!”慕辭熙知道,他說的是南風。

    細問之下,慕辭熙才得知,竟是自己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被人擺了一道。

    他對這些人知之甚少,他不知道暗夜的人會怎么樣對待南風。

    也許,南風會像沈清意一樣,從此找不到一點兒蹤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一想到這兒,慕辭熙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疼得胸口窒息,疼得眼睛酸澀。

    “少主。”慕璟擔心地喚他。

    “無事,先處理殘局,不該留下的痕跡都處理掉,然后再放火燒掉這里。留個人確保萬無一失,其他人,四處分開,全力尋找慕風的下落,切記,注意安全。”

    慕辭熙壓下心里的種種發酵的情緒和作怪的情愫,冷靜吩咐道。

    他身上的擔子還重,許多人都在等著他,他不能先自亂陣腳。

    “是,少主!”

    既然暗夜給了一場大火,擄走了一個沈清意,那他便回之一把火,換走一個吳子謙。

    只是,一想到南風,慕辭熙的神情便凝重起來。

    這另外的賬,他會記住,讓暗夜慢慢還。

    第26章 鉤越

    閣樓上,梁皓非和岑樓仍舊氣定神閑地坐著,不緊不慢地品茶,下棋。

    “殿下專心些。”岑樓看出來梁皓非的心思并沒有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輕聲調侃道。

    這時,一個小童默聲進來,對著岑樓一番耳語便又退下了。

    “如何?”梁皓非閑閑問道,看來事情大約已經結束了。

    “棋差一著,吳子謙已經提前溜了,暗夜的人被回雁埋伏了一波。”岑樓的聲音仍舊很淡定。還沒等梁皓非質問,他緊接著道,“不過,反倒是釣上了一條更大的魚。”

    “哦?那本王便要問問,岑大人所說的大魚是何方神圣了。”梁皓非開口,仍帶著些許質問的意味。

    “于殿下而言,籌謀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名正言順除掉吳子謙,還能拉成王下水;于我,除掉吳子謙不過是激怒回雁,讓他先自亂陣腳。雖然這次讓吳子謙逃走了,不過,他也不會有理由再出現,名義上也不過死人一個。

    再說了,一番交手,回雁的人不是浮出水面了嗎?”

    更何況,這次暗夜還找回了南風。

    “怎么不算一次回本的買賣呢?”岑樓笑意盈盈地看著梁皓非。

    南風醒來的時候,他正被關在一個房間里。

    他意識回籠的時候,迅速檢查了自己的狀況。

    身體似乎并沒有了毒發的跡象,迷蒙中難以忍受的疼痛早已退卻,安靜如雞。

    只是他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內力和精神,四肢都是疲軟的感覺,使不上一點力氣。

    南風撲到門口,使勁拽著門搖晃,可是門是從外面鎖住的,他打不開。

    他后退幾步,搬起屋內的椅子,企圖利用蠻力破壞這里,逃出去。

    聽到他翻騰的動靜,門外傳來一個警告的聲音:“南風!你別白費力氣了!好好待著!有我在,你走不掉的。”

    “鉤越!”南風叫出了他的名字。

    鉤越堂堂主,也是他曾經的同伴。

    門外的鉤越抱著劍倚在門框上,聞言輕哼一聲:“哼,也難為你還記得。我以為你貴人多忘事,早就不記得暗夜,不記得我們了呢。”

    “鉤越,你先放我出去,我要見林嵩!”

    南風自然聽出了鉤越陰陽怪氣的意思,只是,他此時真的不想多費時間和他糾纏解釋。

    他想要找到林嵩和岑樓,無論什么交易,他想要換取自己的自由,他想要確認慕辭熙的安危。

    沒想到,這次慕辭熙安排的行動,竟然和暗夜的人撞在了一起。

    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隱情,他需要查個明白。

    “呸,你怎么也還敢直呼門主的大名。不過,你若是想見林嵩門主,大約沒有什么機會了。門主近些日子閉關研制新藥,不在門中。大小事宜都是岑樓大人做主打點。”

    鉤越繼續說,冷嘲熱諷著,“你也不必著急,等岑樓大人回來,自然會好好教訓你。不過,你以為你還是暗夜首屈一指的第一殺手嗎?”

    “我知道,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了。”南風聲音低下來。

    看來,在岑樓回來發落他之前,鉤越便是要一直守著他,寸步不離了。

    他如今氣力盡失,如何能是鉤越的對手,肯定走不了。

    那不如軟下性子,先探探暗夜的底細再說。

    “你還好意思說,好好的堂主不做,要去跟著林海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夾著尾巴逃跑。”鉤越的聲音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在暗夜的幾個堂主中,鉤越歷來最佩服的就是南風。

    原因無他,鉤越是個武癡,以前總想著自己天下第一,屢屢找南風對決。

    在一次次的失敗中,逐漸壘砌了他對南風的敬重。

    在暗夜分裂之前,他早就察覺到,岑樓和林嵩暗棋布置已久,林海一直被蒙蔽,此番被親近之人背刺,注定落敗,選擇了明哲保身,站隊林嵩和岑樓。

    沒想到,南風卻一根筋跟了林海。

    好在岑樓似乎比較倚重他,一直在讓南風堂的人找他。

    “門主他對我有恩。”南風低聲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干澀的音節,似乎是落敗不已,對著鉤越掏心置腹。

    “恩?南風,再大的恩情,你這么多年從底下一步步爬上來,不顧生死接任務,多少次命懸一線,也該夠了吧。”鉤越似乎是在說南風,感慨的語氣也像是在說自己。

    “你為什么會跟回雁的人攪在一起?莫非是林海給你的任務?”鉤越話語一轉,皺著眉頭問道。

    回雁?

    那個傳言中勢力盤根錯節,滲透三國的情報組織?

    可他明明是接受的是慕辭熙的安排。

    那唯一的解釋便是,慕辭熙跟回雁有關系。

    南風回憶起近來經歷的種種,慕辭熙頻繁出入的流雪閣,自己一直不曾踏足過的雪妃舊宇,那次莫名的對一個平平無奇的沈桂源的保護任務

    一樁樁,一件件,聯系到一起。

    慕辭熙便極有可能是回雁的掌權者。

    一想到這兒,南風沒有感覺到被慕辭熙隱瞞的憤怒,相反是心里松了一口氣。

    既然慕辭熙能坐到回雁的幕后掌權人,那他便不會是簡單的人物,他的安全,也必定能得到保證。

    起初南風被抓走的時候,他心里一直擔心著慕辭熙。

    擔心他一個孤苦無依的質子,因為自己的緣故沾染上暗夜,而自己又一只對他隱瞞著暗夜的出身和危險。

    擔心著他面對著極大的危險而不自知。

    如今,在厘清所有的關系之后,南風的心里反而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真好,他不會有危險了。

    真好,自己沒有連累他。

    “南風,你說話。”鉤越遲遲等不到南風的回應,以為自己問到了他的痛處,“我勸你放棄吧,門主對你志在必得,對回雁也是。跟著林海對你而言,只是一條不歸路。”

    回過神來的南風,抬起頭,看著厚厚的門板,似乎能透過它,看到鉤越。

    “那你呢,鉤越,跟著岑樓和林嵩,你又過得好嗎?”

    鉤越正要回答,卻看到黎墨朝著這個房間走來,瞬間閉上了嘴。

    “鉤越,記住你的本分,言多必失。”黎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話里有話。

    鉤越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畢竟,從前,他和南風走的近些,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我的事情,不勞你操心,黎墨,管好你自己!”鉤越不痛不癢地懟了回去。

    他素來看不慣黎墨這個不疾不徐,高高在上的模樣,做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勝券在握的樣子,裝什么清高。

    “你別忘了,咱們是平級,你有這時間來干涉我,不若再去審審那個叫沈清意的女人,若是還能從她嘴里撬出些東西,也好拿到岑樓面前去邀功求賞。”鉤越還想再刺激一下黎墨。

    黎墨的性子內斂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鉤越總喜歡言語上折辱他,想要他破防。

    但是他從來沒有成功過,這次也一樣。

    黎墨理了理袖子,信步離開,頗有一種“不屑與你一般計較”的感覺:“你高興便好。”

    幾位堂主相識數年,哪怕如今立場不同,在鉤越看來,他們只要沒有任務使命的沖突,也沒有什么大仇恨。

    這次南風只是離開一個月,如今被尋回,哪怕之后會面對岑樓的責問,在鉤越的潛意識里面,南風,仍然是暗夜的人,故此對他也沒有設下多大的防備。

    但是,黎墨的提醒也確實并無過錯。

    他不該和南風說太多,他的任務只是把他帶回來,看好,等著岑樓回來發落。

    一時,鉤越也止住了說話的心思,倚在門檻邊陷入沉默。

    而南風,則是從鉤越的話里,捕捉到另一個意思。

    他記得,那次霓袖宮失火的時候,慕辭熙曾經讓他去看過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當時,他在混亂的人群中,看到了黎墨。

    但是因為當時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也不知道慕辭熙是回雁少主的事情,所有他回去向慕辭熙報告的時候,刻意隱瞞了這件事情。

    這么看來,那晚,黎墨的出現絕非巧合。

    剛剛鉤越說,他抓回來一個人,叫沈清意。

    聯想到那次去城郊的沈桂源家,卻遇到了暗夜的殺手。雖然那次的人也都被他殺了。

    那么,他們所說的沈清意,應該也是慕辭熙的人。

    甚至極大可能的是,他們是順著沈清意找到慕辭熙的。

    南風開始后悔自己的行動。

    如果,因為他的一次次隱瞞,導致慕辭熙成為了暗夜的敵對之人,那么他便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一時,南風也陷入了后悔的心境。

    兩人都沒有說話了。

    天將破曉,似乎今夜的一切痕跡會隨著陽光的散落,被蒸發,消失殆盡。

    早晨之時,迎接早起的北宸百姓的是接二連三的驚嚇。

    城西的一座空屋,似乎久無人居住,昨夜不知哪兒飄來的火星,引起一場大火,不過好在夜巡的士兵及時發現,并未牽連到周圍。

    而城東,戶部侍郎吳子謙大人的宅子也是一片廢墟。

    吳府敞開著大門,卻無人進出。

    路人好奇地進去查看,卻只看到一片焦黑的痕跡。

    地上一片焦土,被燒得黢黑的骨頭壘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哪個頭顱配哪個胳膊哪條腿,連人數也一時辨認不清。

    那好奇的路人被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奔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吳大人家遭賊了!一家一口人沒留下!”

    越是駭人聽聞的事跡,越容易發酵蔓延,這個消息隨著晨起來來往往的人群,傳遍了大街小巷。

    第27章 舊事

    公主府里,忙了一夜的眾人都是精疲力盡。

    “怎么樣,找到沒有?”慕辭熙臉色疲憊。

    看著慕玦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慕辭熙眼底暗暗浮動的希冀也碎了。

    也是,暗夜既然鐵了心布局把他帶走,又怎么會這么容易讓他找到。

    “奔波了一宿,讓兄弟們先歇下,吩咐回雁的人,換人暗中繼續找。”

    這一夜,慕辭熙派了許多人手,奔忙了一夜,將北宸各個地方都找了個遍,始終都沒有發現南風的蹤影。

    慢慢冷靜下來之后,他也想了許多。

    對方既然沒有當場殺了慕風,而是處心積慮,把他迷暈帶走,那就說明,慕風對于他們來說,還有利用的價值。

    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會貿然殺他。

    只是他不知道,暗夜的人抓走慕風,是誤以為他是自己手下的回雁的人,還是因為慕風自己和暗夜的糾葛。

    畢竟,對于慕風的過去,他一直閉口不談。

    慕風并不是回雁的人,他們若是奔著回雁來的,那抓了慕風也無濟于事。

    若是因為慕風自己的恩怨糾葛,那他還真是無力了。

    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放棄繼續找他。

    而吳子謙一家,已經易了容,在回雁的人的保護下,前往靖陽。

    雖然靖陽也正值多事之秋,但是比之北宸,也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成王府的梁羽,滿心歡喜地等著暗夜的人幫他教訓吳子謙,等著底下人傳來可喜的消息。

    沒帶等到的卻是更大的噩耗。

    “什么,不是說只是教訓一下他嗎?怎么會殺人!我只是叫你去銷毀證據,順手教訓一下吳子謙那個不識好歹的家伙,誰讓你殺人了?還直接滅了吳子謙滿門?還毀尸滅跡?”

    接連三個質問,梁羽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

    梁羽捶胸頓足,氣得直發抖,“你怎么辦事的!你真的是捅了大簍子了!本王被你害慘了。”

    那人鵪鶉似得縮成一團,滿臉的欲哭無淚:“殿下,小人也沒有辦法啊。當時明明和暗夜的人說好的只是教訓一下,誰知道他們不講信用,直接滅口啊。小人也是被蒙蔽的啊!殿下明鑒啊!”

    梁羽歷來性子混賬,他生怕梁羽一個不高興,拿他開涮,那他的小命也就難保了。

    “你不是說暗夜信得過嗎?事到如今,本王如何交代?一個朝廷命官直接滿府傾覆,父皇不追究才怪了!”梁羽甚是后悔,自己為何腦子一熱,答應這個蠢豬的這個想法。

    心里最恨的還是暗夜,不禁暗暗咒罵暗夜,不講信用。

    難怪是陰溝里的老鼠,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呸!

    更讓他覺得憋屈的是,他能搭上暗夜已經是不容易了,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想要追著去要個說法也找不到人。

    這個啞巴虧,他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

    哪怕他的本意不是如此,這個罪名他也洗不干凈了。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愚蠢的他還一直以為是自己的人不靠譜,完全想不到,他是梁皓非和岑樓擺了一道,順手扣了一口大黑鍋。

    在回雁和暗夜的這次交鋒中,他連上棋桌的資格都沒有。

    果不其然,這件事情迅速傳到了梁熠的耳中,梁熠勃然大怒。

    在早朝結束之后,他特意將梁羽留了下來。

    而梁皓非只是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大有抱臂看好戲的意思。

    在上書房,梁熠冷著臉,不言不語地看著梁羽。

    不斷散發的威嚴和壓迫,讓梁羽冷汗不斷。

    “吳子謙的事情,和你有沒有關系?”

    梁熠問道,聲音比寒冬刺骨的冰霜更冷。

    “兒臣,兒臣,不知”

    梁羽打定了主意,既然暗夜的人一把火燒掉了所有,那他抵死也不能承認。

    他知道他也許瞞不過精明的梁熠,但是明面上,他不能認。

    梁熠一看他那個龜縮模樣,便知道這件事和他脫不了干系,甚至極有可能是他這個蠢材自作聰明,一手策劃的。

    “好得很,你簡直膽大包天!”梁熠怒極反笑,抄起一卷書簡,狠狠砸在梁羽身上,“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你眼里還有沒有朕!你這么能耐,下次是不是要殺到朕頭上!這皇宮也給你一把火燒了如何!”

    梁羽被砸得生疼,卻一動不敢動,被梁熠嚇得噤若寒蟬,只顧連連磕頭,連連否認。

    梁熠頒了道圣旨,說是上次吳子謙彈劾一事,大理寺已經查清了,是成王手底下的人假借成王的名義,興風作浪,著那人斬首示眾,梁羽督管不力,禁足三月。

    同時,派人調查吳子謙全家被殺害的事情。

    梁羽知道,這是梁熠數罪并罰的處理,是在警告他,這些日子做得過分了。

    而梁皓非得知結果的時候,冷冷地笑了。

    父皇啊父皇,梁羽這個蠢豬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居然還只是輕飄飄的禁足三月。

    您還真是一個慈父啊!

    他對梁熠的偏心司空見慣,這次只是有了更直觀的感受罷了。

    無暇顧忌這些涼薄的情感,他更關心岑樓所謂的大魚是誰。

    他預感到了,岑樓有事情瞞著他。

    但是直接問岑樓,肯定不會有結果。

    他必須自己背后藏有一手。

    愈發接觸,他愈發好奇岑樓這個人,到底是個什么人。

    似乎能力出眾,但是并不知道是何來歷。

    南風等了許久,外面終于傳來一些聲響。

    是開鎖的聲音。

    鉤越打開門,看了他一眼,催促道:“走吧,岑樓大人在等你。”

    南風點了點頭,跟著鉤越朝著一個房間走去。

    從房間出來,他才認出,這是在清水別莊。

    鉤越把他領到岑樓的房間門口,就停下了:“你自己進去吧,岑樓大人在里面等你。”  :

    南風抬腳進去,岑樓在主位正襟危坐,手上拿著一卷古書。

    南風一時不知道怎么面對他,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不知道岑樓對他這段時間的經歷知曉幾分,知不知道慕辭熙的身份,對又慕辭熙了解多少,于是靜觀其變,等著岑樓開口。

    岑樓也不急,他只是靜靜看著南風,僅僅露出一個下頜,薄唇勾出一個玩味的弧度。

    兩人之間流轉著奇怪的氛圍。

    畢竟,他們倆的關系很難描述。

    南風第一次見到岑樓的時候,他還不是南風,他那時候還叫十一,是有資格進入南風堂的第十一位殺手。

    年僅十四歲的南風彼時還很瘦弱,一個人背著一把快有半個自己那么大的劍,出生入死在暗夜拓展的邊緣。

    瘦削的少年自小沉默寡言,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林海帶他回暗夜時說的那句話。

    “在暗夜,只要你有本事,你就可以活下來,就可以往上爬!”

    所以他沒日沒夜地練習,極高的天賦也讓他在一眾人中脫穎而出。

    在數十人只能活一個的廝殺中,他麻木地揮劍,砍向那些一個個撲上來的人。

    也許這個人昨天還和他一起練劍,也許這個人前日還因為嫉妒他的驚人進步對他惡語相向,情感,理智,同情,憤恨,善良的,骯臟的,這些統統都不重要。

    在這個廝殺場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活著,哪怕這要踩著其余數十人的尸骨,兌換生存,所有人也只有這一個選擇。

    而這樣的養蠱式的遴選,南風經歷了數次,終于,他成為了南風堂十一。

    從此,他開始接觸暗夜的任務,開始踏上從十一走到南風的這條路。

    他也是南風堂里面難得的奇人。

    用林海的話來說,天生的殺手。

    他從來不抱怨任務,從來不質疑決策。

    一接到任務,便一個人背著一把劍,沉默著上路。

    橫尸滿地,也只是不動聲色地收劍入鞘,踏血離開。

    那天,他接到的任務是關于一個富商的。

    任務的內容是,滅門毀尸,一個不留。

    但是出任務的只有他一個。

    那是林海給他的考驗,若是這次他能成功活著回來,那他便會是那把塵封已久的南風劍的新主人。

    若是他死了,那便是,死了。

    富商似乎早就察覺到有人要買他的命,雇了很多的守衛。

    畢竟,有錢的人都會格外惜命。

    那些守衛能力參差,但勝在人多。

    南風最后還是完成了任務,只是自己也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

    在抹掉最后一個人的脖子,看著那人沒了生氣的軀體在自己面前軟軟倒下,他甚至連抬手擦一下噴濺在自己臉上的血跡的力氣的沒有了。

    南風拄著劍鞘,喘息良久。

    等到恢復了一些力氣,撕扯了一些布條,胡亂捆扎住傷口,便想回去復命。

    卻在走到一個巷子的時候,支持不住,倒下了。

    在冰冷的雪地里面,南風感到一個小小的力氣在搖晃自己。

    他竭力睜開眼睛,是一個小女孩兒,衣服灰撲撲的,只有幾塊補丁還算鮮艷。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是受傷了嗎?”

    小女孩兒癟著嘴,似乎這些傷口是落在她的身上,也覺得疼痛難忍。

    她擰著眉頭,從兜里摸出兩塊糖。

    那是路邊叫賣的麥芽糖,糖塊包在糖紙里,能看出她對糖的珍愛。

    盡管粗糙,但糖紙折得嚴嚴整整。

    “大哥哥,這個給你吃,阿娘說,吃了糖糖,就不苦了。”她把糖放進南風的手里,看著南風沾著血的手,以為他受傷了,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手,輕輕呼氣。

    “吹吹就不疼了。”

    孩子呼出的氣熱乎乎的,和寒冷凄骨的北風,一同吹進了南風的心里。

    第28章 岑樓

    遠處的巷子口,遙遙傳來一個漢子的咒罵。

    “找什么妮子,本來是個賠錢貨就煩,還不聽話,少個累贅不是更好。等哪天把她賣了,看她還老實不老實。”

    “哎呀,巧兒,你怎么在這兒啊,娘找了你好久!”一個同樣衣著破舊的婦人撲上來,拉起小女孩兒一把摟進懷里。

    那婦人這才看見南風,一見他渾身的血跡,嚇了一跳,趕緊抱起女兒,逃也似的離開。

    女孩兒哭叫,“娘,那個大哥哥受傷了,他會死的,我們救救他。”

    那婦人將孩子的頭摁進懷里:“巧兒,再不走,你阿爹要罵的。有人會來救他的,咱們救不了他。”

    隨著那個漢子不連斷的咒罵,那一家人遠去了。

    “臘八粥,新鮮出鍋的臘八粥——”

    “冰糖葫蘆——酸甜的冰糖葫蘆吔——”

    小販們遠遠近近,來來往往的吆喝從耳邊掠過。

    事實上,也沒有人來救南風。

    就像他的人生一樣,一步一個血腳印,都是靠著自己走下來。

    他已經走到這兒了,離南風劍一步之遙,他不能放棄。

    南風撐著力氣回到清水別莊。

    那時候天已經黑了。

    也許,林海以為他已經死了。

    甚至連收尸都懶得做。

    便當他不存在了。

    所以,當他咬著牙,帶著一身血污回去的時候,林海都驚訝了。

    最后的結果,就如同他想要的那樣,林海把南風劍給了他,也把南風堂交給了他。

    南風又像每次執行完任務那樣,一個人,背著劍,回到他的小窩,或許用落腳點更為合適,等著自己這次出行帶回的滿身傷口結痂,痊愈。

    然后再繼續下一次的出行,下一次的受傷,下一次的痊愈。

    只是,這一次,他背著的是南風劍。

    是那把能在江湖上見血方休,震懾四方的南風劍。

    清水別莊坐落在城郊的山里,繁茂到陰森可怖的山頭,都是暗夜的地方。

    南風自己的小屋掩映在清水別莊后的山林里。

    狹小的屋子里,一張床,再無其他。

    南風躺在床上,卻第一次覺得無比清醒。

    不僅僅因為身上難以忽視的傷口的痛,也因為身份驟然轉換的迷茫和空落。

    他想了許久后起身,走入屋后那幽黑,遮天蔽日,連月光也只是漏下寸毫的密林。

    因為傷痛,他走得很慢,任由幽深的墨色陰影將他吞沒。

    這是南風難得的放任自己,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他被一個奇怪的地方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個山石壁上,開了一個窗口,地勢較高,南風看不見里面是什么東西。

    憑借出色的輕功和矯健的身手,南風爬上了旁邊高聳的大樹的枝干。

    終于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不大的石室,四周都是粗糙的石壁,石門緊閉著,看起來很厚重的樣子。

    一方不大的窗口便是這間令人窒息的石室和外界唯一的聯系。

    中央一根粗壯的石柱,連著一條粗長的鐵鏈。

    而那鐵鏈的另一端,拴在一個少年的腰間。

    那少年一襲白衣,臟污不堪,銀色的半個狐貍面具遮蓋了大半張臉,雙目緊緊閉著,似乎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

    他蜷縮著四肢,癱軟在地上,依靠著石柱,雙手緊扣著自己瘦削的雙肩,肩頭的衣服被他揪出深深的皺痕,有些地方甚至直接被抓破了。

    菲薄的嘴唇被死死咬住,嘴角掛著鮮血。

    南風驚訝于這個少年的模樣。

    他知道,這個少年是暗夜的人,不僅因為這樣的石室他在別處見過不少,也因為這是暗夜的地方。

    沒有人能夠在暗夜的盤踞腹地窩藏這么一個人。

    只是,看著這個少年孱弱的模樣,南風不禁疑惑。

    暗夜是有一套嚴厲的懲罰,針對那些心有雜念的殺手。

    但這個少年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殺手。

    “喂,你是誰?”

    南風出聲詢問。

    那少年聞言睜開眼睛,循著聲音,看向南風的方向。

    那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睛,過長一分則顯得陰郁,再大一分便顯得呆蠢,只是,眼皮掀起的那一刻,滔天的恨意和蝕骨的陰冷從眼底噴涌而出。

    南風也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各樣陰狠絕望的眼神都見過不少。

    但一時還是被那眼神驚住了,一時愣了一下。

    那人瞇起眼眸,細看了南風許久。

    陌生涼薄的眼神,和南風驚訝但沒有敵意的眼神相撞。

    那冰冷慢慢翻涌,偃旗息鼓。

    “你是何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那人不答反問。

    “十一。”南風一如往常,出口后才恍覺,改口道:“現在叫南風。”

    “南風。”那少年低低地重復了這個名字,似乎是什么稀奇的東西,“這么說,你是南風堂的堂主了。”

    隨著這話,他輕輕笑了,但是似乎這一笑牽扯到了身體的痛,那本該嬌艷好看的笑意生生帶上了扭曲的意味。

    南風沒有說話,權當是默認。

    他倚靠著盤虬的枝丫,就這么坐在樹上,隔著那個小小的窗口看著那個少年。

    身子一動,他摸到懷里兩個硬硬的物事。

    是小巷里那個小女孩兒給的糖塊。

    來的時候,被南風攥在手里,本來齊齊整整的糖紙此時也變得皺巴巴的,還沾著不少南風手上的血跡。

    南風心念一動,摸出一個糖塊,從小窗子里拋了進去。

    那個小女孩說,這個糖很甜,吃了就不苦了。

    他想,那個少年應該也很難受吧。

    也許,有一點甜,就不會那么苦了。

    他注意到,那個少年腰間的鐵鏈不是很長,特意用了巧勁兒,讓糖塊落在那個少年能夠到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

    那少年并沒有動,謹慎地問道。

    似乎是疼痛更甚幾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語調也拖得緩慢。

    “糖,今日遇到的一個小姑娘給的。放心,沒有事。”為了證明,南風剝開另一塊,丟進嘴里,“今天是臘八,雖然暗夜不過節,這樣的日子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什么意義。”

    南風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個少年也眼神一軟,拾起地上的糖,慢慢放進嘴里:“是嗎,可惜臘八已經過了。”

    南風這才后知后覺,月亮早已過了正中。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南風看著那個少年,他似乎松懈了一直緊繃的防備,這才又問道。

    “岑樓。”簡短的回答,言簡意賅。

    這讓南風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了。

    暗夜的門主是林海,而一直在林海之側的人是林嵩,再往下就是五大堂主,除了他剛剛接手南風堂以外,黎墨堂,青巖堂,鉤越堂具有堂主在列,唯有緋色堂堂主之位尚是空懸。

    只有這幾個人算得上有名有姓,其他人從進入暗夜時,就會被抹殺一切,只剩下代號,或者叫編號。

    他竟不知,這岑樓是何許人也。

    “哦。”

    南風不知道說什么,岑樓則是痛得沒有精力和他攀談。

    兩個人就這樣一人含著一塊糖,陷入了沉默以對。

    一個渾身是傷,一個痛徹百骸。

    一個靠在樹上,一個縮在地上。

    只有從窗口里投下的婆娑的樹影,隨著風搖曳舞動,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挪動。

    南風不知道岑樓是怎么了,那一夜,他從清醒地和他對坐,慢慢變得癲狂,對著石柱一下一下磕著自己的頭,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痛極了便啃咬著自己的手臂。

    隔著衣衫都能看到沁出的血跡描繪出一個個清晰的齒痕,那手臂是何模樣也可見一斑。

    直至天邊拂曉,岑樓才慢慢平靜下來,像是一條脫水的魚,耗盡了平時所有的氣力,虛脫地倚靠著那根石柱。

    他釋然地笑了,盡管笑得很難看。

    “看起來,你不會是我見到的最后一個人了,南風。”

    眼看他沒事了,天也亮了。

    南風和岑樓道了別就離開了。

    出去后,他才認出來,天色太黑,他沒注意,竟然走進了林嵩的地方。

    平時這些林嵩圈起來的地方,是不允許他們踏足的。

    既是因為林嵩生性怪僻,不喜外人打擾,也是因為林嵩一直喜歡鉆研巫蠱奇毒,經常在自己的地方種一些毒草,養一些蠱蟲。

    若是不小心沖撞了,惹了禍,救與不救全看林嵩心情。

    后來,南風閑來無事就會去那棵樹上坐著。

    而岑樓有時在,有時又不在。

    但是每一次他在的時候,都是拴在那根鐵鏈上,經歷一夜的痛苦忍耐,熬到天明。

    岑樓清醒時,會和南風說上幾句,沒有話的時候,兩個人就靜靜陪伴。

    慢慢地南風也得知了岑樓的身份。

    他是林嵩的藥人。

    只是,比起那些試藥的人藥人來說,岑樓試的更多的是毒。

    每一次能熬過來,便是他命好。

    林嵩喜歡那些新奇的毒藥,也會搗鼓它們的解藥,而這些毒藥發作的感受,這些解藥的作用有多少,岑樓都會是第一個領教的人。

    如果說,南風是林海用養蠱方式栽培出來的第一殺手,那么岑樓就是林嵩實實在在養著的一只蠱。

    只是沒想到,這兩只蠱蟲,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有了莫名的交集。

    慢慢地,南風從青澀的南風堂堂主,成為了江湖上人人談之而色變的第一殺手。

    岑樓從狼狽落魄的藥人,熬成了百毒不侵的體質,慢慢嶄露頭角,成為了林嵩所謂的“徒弟”。

    南風仍舊會去那個石室外的樹上靜坐,岑樓也還是出現在石室里,不過有時候是試藥,有時候是純粹地靜坐。

    兩人就這樣維持著,直到暗夜內亂,林嵩和岑樓反叛,南風把劍抵到岑樓的喉頭。

    第29章 交易

    那時候,林海憤怒至極,聲嘶力竭,命令他殺了岑樓。

    而即使站在他的劍下,岑樓也胸有成竹地說著,南風,你不會殺我。

    事實上,岑樓確實是對的。

    南風最后也沒下得去手。

    他那時還沉浸在岑樓居然協同林嵩推倒了林海的震驚當中。

    在這之前南風一直自認至少對岑樓是有一些了解,但是從那個時刻起,他開始認識到,他所認識的那個岑樓只是他眾多面孔中的一個,岑樓還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

    “南風堂主,要請你回來一趟,還真是不容易啊。”

    岑樓不緊不慢的聲音打斷了南風的回憶,他揮了揮手,示意南風坐下。

    南風仍舊站著,細細打量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岑樓。

    岑樓周身都透著一股和以前不一樣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他見到岑樓的時候,岑樓大多數是在蜷縮著石室里,掙扎在痛苦和難受中,渾身都是狼狽的模樣。

    難得有機會看到岑樓現在這樣,一身華服的矜貴模樣。

    當真配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讓人很難把他和那個難堪的,經歷諸多艱難的藥人聯系到一起。

    “岑樓,昨夜那把南風劍上是不是被你動了手腳?”

    南風問道,語氣帶著些許質問,些許篤定。

    之前被困在房間的時候,南風重新思考了昨晚經歷的種種。

    他自問昨晚毒發的疼痛并沒有達到完全不能忍受的地步,實際上,讓他打斗中慢慢變得乏力的是身體逐漸流失的力氣。

    清醒之后,發現自己回到了暗夜,他也明白了,這必然是岑樓的手筆。

    因為他昨晚唯一觸碰過的東西,便是從零柒手里奪來的南風劍。

    岑樓贊許地笑了,大大方方承認了:“是,我確實是在南風劍柄上加了些東西。不過你放心,不是什么毒藥,只是讓你暫時失去些氣力的軟筋散罷了。我若是不這樣做,你也不會乖乖回來,不是嗎?”

    “我說呢,怎么好好的,暗夜會把南風劍給了零柒。原來是沖我來的。”

    南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南風,你可以相信,我不會害你。

    我若是要除掉你,昨夜你的例毒發作,我也不會好心給你服解藥。

    自問,對你,我已經仁至義盡了。我的誠意已經如此坦蕩明了,那么你呢?“岑樓緊緊盯著南風的眼睛,“南風,你就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南風后背一涼,他知道,岑樓的言下之意,問的是慕辭熙。

    岑樓的目光就像盯住獵物一樣,緊緊鎖在南風身上,眼底寫著志在必得野性,帶著赤裸裸的侵略性。

    似乎南風哪怕有一點兒的謊言,也能被他一眼看穿。

    南風不知道怎么回答岑樓。

    他想要不答反問,借此來繞過這岑樓這個尖銳不已的問題。

    “岑樓,你”南風張口,卻不知道說什么。

    問他為什么要逆反?那還能是為什么呢,他的師父是林嵩。林嵩若要反叛,他如何不從。

    還是問他為什么這么多人中唯獨對自己不依不饒,非要自己回來?這話問出來,他自己也會覺得尷尬,就像林海問他為什么不殺岑樓一樣。

    還是問他到底對慕辭熙了解到了什么地步,會不會對他有威脅?這個問題若是拋出,那更是直接惹禍上身,上的還是慕辭熙的身。

    “嗯?”岑樓從鼻腔里溢出一聲上揚的反問,饒有興趣地握著書卷,無意識地輕輕敲在自己的膝頭。“怎么?你不愿意說?還是你更想聽我說?”

    “暗夜如今只有你在做主嗎?林嵩呢?”南風決定還是從頭說起,先發制人,但是對慕辭熙和這一月的經歷避而不談。

    而這也確實是他好奇的東西,看起來岑樓如今在暗夜的權力真的很大。

    岑樓假裝看不出他的生硬的話題轉換,也許是也沒打算從他嘴里問出些什么,便順著他的話說。

    “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師父這段時間俗務纏身,不便出面,所以門中的事情,大多由我代勞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從一個每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的藥人,成為暗夜的首領,甚至凌駕在幾個堂主之上,我是怎么做到的?

    但無論過程如何,南風,我到底還是爬上來了,不是嗎?我再也不用回到那個生死不由己,什么也做不了的時候了不是嗎?有了權,我才能看到那些人對著我卑躬屈膝,才能把我所受到的傷害,一點點地還回去!”

    岑樓難得地情緒外露,話語里隱隱有些癲狂,他說起南風,緊接著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應該回不去林海那邊了吧?

    也是,依照林海的性子,你大抵是成為了他的眼中釘,他手下的人對你無不除之而后快。

    所以,你為什么不愿意回來呢?有我在,這暗夜誰會苛待于你?我甚至可以讓你做堂主之首,你和我一起,站在這暗夜的權力之巔不好嗎?”

    南風被岑樓一連串的問題砸得腦子暈暈的。

    “可是,若是回來,那我就是做實了叛徒的事實。”

    “呵!叛徒?!”岑樓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不由得發笑,言語間盡是嘲諷和不屑。

    “忠誠不過是那些世俗之人自我感動的東西罷了。傾盡所有,落一個忠誠的虛名,真是迂腐之見!暗夜自己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難道還要圖那些世俗虛妄的名頭嗎?

    再說了,南風,你弄錯了,林海才是叛逃余孽,這兒,如今,才是暗夜!”

    岑樓起身,走到南風身邊,湊到他的耳邊,輕輕說道:“還是你以為,你可以離開暗夜,回到慕辭熙的身邊?

    不過,你告訴過他你的身份嗎?你敢告訴他你是暗夜的殺手嗎?他知道你的手上沾著多少鮮血嗎?

    你想想,如果他知道這些,他還能允許你安安分分地留在他身邊嗎?

    南風,你不敢,他不會。

    你注定是屬于暗夜的人,你的所有我都了解,我們才是一路人,這里才是你的歸宿。”

    堪比眷侶的呢喃情語般輕柔的話,落在南風的耳里卻像是毒蛇的低語,引誘著他走入漆黑的地下洞穴。

    是啊,為了留在慕辭熙身邊,他一直在隱藏自己的身份。

    一次次對著他們隱瞞跟暗夜有關的事情。

    黎墨的出現,暗夜殺手的滅口。

    他在隱瞞自己身份的路上一意孤行。

    卻在無形之中,讓慕辭熙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可是他能把實情告訴慕辭熙嗎?

    坦白了一切,這些日子經歷的這樣的生活還能一樣嗎?

    南風不敢想,或者說,他從來就在拒絕去想,去接受這個問題的答案。

    看著南風陷入了沉思。

    岑樓滿意地笑了。

    不想等南風厘清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岑樓緊接著說道。

    “而且,退一步來說,南風,看你昨晚難受的模樣,你身體里的毒藥還沒有解藥吧,離開了暗夜,你又能活多久呢?就算你跟著他,和暗夜作對,那個慕辭熙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對著南風曉之以情之后,岑樓緊接著說出了帶著些威脅意味的話。

    南風抬起眉眼:“岑樓,你威脅我?”眼神里的反感一覽無余。

    “怎么會呢,這些難道不是事實嗎?我說這些,都是在為你考慮。我不過是和你推心置腹,你覺得你如今的處境,除了回到暗夜,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嗎?”

    岑樓安撫式地拍了拍南風的肩膀。

    “岑樓,你不妨直說,你想要什么。”

    南風直截了當打斷了岑樓的話。

    他不想聽岑樓說這些東西。

    他承認,岑樓說的都是事實。只是這是他不想聽到的事實。

    岑樓收起虛與委蛇的做派,站直了身子,“好,我要你回到暗夜,繼續做你的南風堂堂主,繼續幫我做事情。”

    回到暗夜嗎?

    回到以前的生活,繼續不斷地重復著殺人,受傷,殺人的生活。

    南風有一瞬間的失神,明明脫離這樣的生活僅僅一個月而已,自己竟然生出了不愿回去的心思。

    南風思考著,岑樓就這樣耐心地等著,直到南風堅定地回視著他。

    “但是,我也有我的條件。”

    “你但說無妨。”

    “我回來,你讓暗夜放過慕辭熙,保證不會再去傷害他。”

    南風表情嚴肅,語氣也頗為鄭重其事,這是他真實的想法,他想要就此打住他給慕辭熙帶去的傷害,希望暗夜對慕辭熙的關注隨著他的回歸而收回。

    讓慕辭熙回到沒有遇見過南風的生活。

    岑樓聽到卻嘲弄地笑了:“你倒是關心他。沒想到,這一月的萍水相逢,竟還讓你對他念念不忘了。”

    “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種不念舊情的人。我要你回到暗夜,但是我可以最大限度地給予你活動的自由。只要你不拒絕暗夜的任務,你可以得到每月的解藥,你也可以自由地出入,活動。哪怕你要回去找那個慕辭熙,也不是不可以。”

    說到這兒,岑樓看著南風閃過一絲喜色的面龐,意味深長地說道:“只要你不對他說出關于暗夜的任何消息。”

    “好!我答應你。”

    “那么,祝我們合作,哦不,重逢愉快!”

    第30章 歸還

    岑樓和南風的交易就這樣輕易地達成了。

    岑樓說的也不錯,岑樓如今成為了暗夜有力的話語者,他如此看重南風,南風也算是跟著水漲船高,有著極大的自由。

    對于南風所提出的要求,不動慕辭熙,確保他的安危,岑樓也是滿口答應。

    明面上,這個交易似乎怎么看,都是岑樓對他的極大讓步。

    不去細究兩人背后的各自的小心思,目前似乎達成了一個很和諧的局面。

    “既然你回來了,那么南風劍便還是物歸原主的好些,一直留在庫房里,它也很寂寞吧。”

    岑樓說著,站起身子,走進內室取出一柄劍,遞給南風。

    南風愣了一瞬,伸手接過,背到背上。

    南風劍,終究還是回到了他手中。

    他,也終究還是回到了暗夜。

    “那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有事情,有任務,你就聯系我。”

    南風看著岑樓點點頭,重新展開桌上的書卷,轉身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南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雙手把著門框,回頭說道:“岑樓,能把沈清意放了嗎?既然你已經放棄了對付慕辭熙,那她對你也沒有意義了。”

    南風以為的是,岑樓針對慕辭熙無外乎是希望他回來,設局作對也是為了把他抓回來。

    那他既然回到了暗夜,也盡量彌補對慕辭熙的傷害吧。

    岑樓聽到南風的話,低垂的眼底飛快掠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這情緒里,包含著驚訝,了然,狠毒,釋然諸多雜糅在一起。

    “好!她如今也沒有了價值,既然你想要,那便隨你的便。”岑樓說這話的時候,頭也沒抬,“人在后山的刑室,動作小心些,動靜不要太大。”

    南風嗯了一聲,快步出去了。

    鉤越抱臂站在不遠處,聞聲抬頭,看到南風沒事,松了口氣。

    走近了些,才看到他背著的南風劍,臉上更添了些喜悅的顏色。

    既然岑樓能把南風劍給他,那就證明他已經重新回到暗夜了。

    “南風,你回來了!我就說嘛。你怎么可能放下這些呢。”

    “鉤越,我還有事,咱們之后再敘。”

    南風無心招架鉤越的喜悅,他急著離開,他需要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也需要去找到沈清意,送還給慕辭熙。

    鉤越見南風有些急色,也沒有堅持,停住了腳步,眼看著南風腳步飛快地離開了。

    “總覺得南風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鉤越喃喃著,一回頭,遠處院子的角落里,靜靜立著一個人影,是黎墨。

    鉤越毫不客氣一記眼刀,許多擠兌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黎墨便轉身離開,回之以離去的蹁躚衣角。

    南風從清水別莊走出來,飛快來到暗夜刑室。

    他扭動石碑下的開關,隨著石門緩慢打開,一個閃身擠了進去。

    “什么人?”

    看守的人聽到聲音立刻堵在門口,將兵器橫在身前,戒備地看著南風,厲聲喝道。

    “南風堂,南風!奉岑樓大人之命,帶走一個人。”

    南風?以前的南風堂堂主?

    “你如何證明你是南風,沒有岑樓大人或是黎墨大人的手令,如何信你。再說了,就算你是南風,南風如今也不是暗夜的人了,你說把人帶走就帶走嗎?”

    “嗯?南風劍在此,足以證明我的身份。若有異議,自可前去找岑樓確認。”南風一時忘了。

    他的身份已經不再是以前人人畢恭畢敬的南風堂主,岑樓還未公之于眾之前,他仍是叛逃在外的人。

    “或者,若是不想去找岑樓的話,你們也可以親自領教一番我是不是南風。”南風握著南風劍,眼神凌厲。

    他不是不可以硬闖,只是不想節外生枝,旁生其他的麻煩。

    那倆人猶豫著,彼此對視了一眼,卻拿不定主意。

    南風堂主跟著前門主流落在外,雖說近來暗夜有傳聞,南風昨夜已經回來了,但是他到底是敵是友,他們也不敢妄下定論。

    “什么動靜,可有人擅闖?”

    隨著聲音的傳來,走出一個男人,黎墨堂十二。

    比起底下那些低微的人,他自然是認識南風的。

    看著南風手里的南風劍,十二了然,這南風劍必然是岑樓給他的。

    那這么說起來,南風堂堂主還是回來了。

    “南風堂主,您有何貴干?”十二說著,抬抬手,示意手下人將兵器收起來。

    “奉岑樓之命,來帶走沈清意。”

    十二沒有掩飾住那一刻的驚訝,愣了一會兒,收起表情,躬身應聲道:“您跟我來。”

    也無怪十二驚訝,沈清意是他和黎墨一起設計從霓袖宮帶回來的,起初他還因為這樣的小事情也需要黎墨出手心有不忿,后來全程圍觀了岑樓審沈清意的過程,才知道她的身份非同一般,事關回雁,所以這些日子的看管一直很小心。

    沒想到,南風一回來就要帶走她。

    看來,南風確實很得岑樓的倚重。

    也是,畢竟南風是這樣一個天賦極高,在暗夜,甚至三國也難尋對手的人。

    南風跟著十二走過那一條幽暗的甬道,走到一間石室門口。

    十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上那把沉重的大鎖。

    “人就在里面,南風堂主您請自便。”

    “嗯,你先下去吧。”

    南風走了進去,里面只有一個衣衫破爛的婦人,倒伏在角落里,看起來了無生氣。

    南風將她打橫抱起,離開刑室。

    許是感受到南風的動作,沈清意意識恍惚了片刻,想要睜開眼,卻因為一直處于黑暗,突然被放到光下,難以撐開。

    “你是誰,是少主的人嗎?”

    短短幾個字,沈清意磕磕絆絆說了很久,很久滴水未進,她的聲音就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婦,嘶啞粗糲。

    因為沈清意的頭靠在南風的胸前,蒙在衣服里,本就虛弱難辨的話語更加甕聲甕氣,到南風的耳朵里已經碎成了砂礫。

    “你別擔心,我送你回去。”

    南風說了一句,當做安慰。

    此時是白天,他若是就這樣帶著一個人大搖大擺進入公主府,未免太過招搖。

    而且臨走的時候,岑樓也特意交代他,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

    所幸,天也快要黑了。

    南風于是先將沈清意帶回了自己的木屋,稍作休息,靜靜等待著天黑。

    沒想到,才離開一月多,屋子里竟然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想起這一月,突然覺得時間為何這么長。

    慕辭熙方才從流雪閣回來,他最近一直在關注著有沒有南風的消息,關心著回雁對暗夜的防備部署,還要牽掛著遠在靖陽的戰事和親人,著實有些心力交瘁。

    “殿下,我預先讓下人備了些養神的藥湯,您睡前用一些吧。看您最近勞神不少。”慕玦估摸著慕辭熙快回來了,提前通氣兒了后門處的人,自己在這兒守著。

    慕辭熙邊走邊揉著眉頭,隔著易容面具都是一臉疲憊,應道:“好”

    片刻后倏地睜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突然,他余光中看到什么東西,定身細看:“那是什么東西?”

    公主府后院的假山后面,是一個小小的涼亭,寓居在青蔥的竹林間。

    而那方小亭子的長凳上,有一個遠遠的看著像是一個人形的東西。

    慕辭熙朝著那個方向走過去:“是誰?”

    慕璟飛速上前探查,抬起那人的頭,仔細一看,是個婦人。

    “殿下,似乎是沈清意?”

    因為沈清意的失蹤,回雁花了不少心力,慕璟和慕玦對她的模樣都不陌生。

    只是天色昏暗,沈清意又因為經受了不少折磨,模樣枯槁,再加上平白無故出現在公主府的后院,慕璟一時間有些不敢認。

    “沈清意?”

    慕辭熙和慕玦都是一驚。

    沈清意昏迷著,倒在長凳上,慕璟將人一把抄起,抱了出來。

    眼看著主仆三人帶著沈清意離開,躲在暗處的南風也松了口氣。

    怕被沈清意記住模樣,他給她喂了些迷藥,等天黑之后便等在這里,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送回去。

    他看到慕玦在門口等著,便料想慕辭熙應該也快回來,便:將沈清意放在了一個顯眼又不明顯的地方。

    理智告訴他,該走了。

    從今如此,他便不再欠慕辭熙任何了。

    離他遠遠的,便是對彼此都好。

    可是,雙腳就像是灌了鉛一樣,難以移動分毫。

    心里一個小小的聲音叫囂道:“再去看看呢,就去確認一下他們是不是在為你擔心就走。如果他們確實回到了沒遇到你之前的生活,你也能安心地回去不是嗎?”

    這個聲音越來越大,竟然蠱惑著南風繼續跟上前去。

    房間里,慕玦仔細看過之后,從內室出來,慕辭熙和慕璟都是沉默地等著。

    “確實是沈清意,人已無大礙,只是些許迷藥,過段時間就會醒來的,殿下到時候再問吧。”

    慕辭熙此時已經褪去了易容的裝扮,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著。

    沈清意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公主府?

    她被暗夜帶走之后,一直杳無音信,回雁都已經做好了她已經不在了的最差準備,沒想到她卻突然出現了。

    暗夜是絕對不會主動將人送回來的。

    難道,是慕風?

    想到這兒,慕辭熙驟然抬起頭,四處環顧。

    一定是他,除了他是個變數,別的也再無可能了。

    那么他呢?

    他還好嗎?

    他的處境又如何呢?

主站蜘蛛池模板: 在线观看国产免费|亚洲免费成人在线视频|日韩免费一级毛片|国产综合久久|爱情岛论坛亚洲品质自拍hd|欧美成人免费一区二区 | 6996网站免费观看|麻豆传媒免费在线观看|欧美多p视频|老司机午夜在线|亚洲国产高清理论片|国产在线高清观看 | 国产黄=a一级|亚洲人成网站18禁止人|#NAME?|视频一区二区高清在线播放|在线看一区|伊人久久大香线蕉=aV一区 | 国产香蕉在线观看|亚洲=aV无码乱码国产精品久久|最新中文字幕=av无码专区不卡|日韩午夜大片|精品视频久久久久久|性少妇MDMS丰满HDFILM | 图片小说视频一区二区|国产我不卡|亚洲综合久久成人=a片|爱操视频|亚洲国产综合精品一区|欧美=aⅴ | 羞羞涩涩网站|亚洲高清免费看|色爱天堂|国产一级无码片在线观看免费|91=av视频观看|推川悠里在线观看=av影片 | VIDEOSGR=aIS欧美另类|爱看=av在线入口|在线视频成人|再来一次在线观看完整视频|91精品国产92久久久|成人爽=a毛片免费啪啪 | 日韩国产精品久久|黄=a在线|日韩视频久久|欧美亚洲日韩国产人成在线播放|超碰成人在线免费观看|欧美大屁股BBBBXXXX | 国产精品久久国产三级国不卡顿|2021国内精品久久久久精免费|天天舔天天插|2021国产在线观看不卡视频|久久久久国色=a∨免费看|伊人国产精品视频 | 永久免费的啪啪网站免费观看浪潮|#NAME?|被按摩的人妻中文字幕|国产资源在线看|人人看人人射|免费看又黄又爽又猛的视频软件 | 一区二区欧美视频|亚洲日本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卡|少妇做爰α片免费视频网站|久久色精品|91午夜在线观看|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中文字幕 又大又紧又粉嫩18p少妇|国内精品自线一区麻豆|欧美h版在线观看|狠狠艹夜夜干|黄色影院在线播放|日日拍拍 | 国产精品一区2区3区|91蝌蚪在线播放|一级国产20岁美女毛片|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不卡|少妇内射兰兰久久|日本成人=a | 国产高清在线看|奶头好大揉着好爽视频|www超碰|女人天堂=av在线|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99国产精品粉嫩初高生在线播放 | www.亚洲日本|麻豆=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国产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久久一区|一本到在线观看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观看 | 午夜爱爱网站|国产=a情人一区二区国产|#NAME?|国产精品91网站|少妇搡BBBB搡BBB搡造水多|羞羞答答国产xxdd亚洲精品 | 久久久久动漫|亚洲影视资源网|久操福利在线|娇小小小泬ⅩXXX深喉|中文字幕乱码中文乱码777|超碰在线个人 | 国产精品国产精品国产专区不蜜|#NAME?|а∨天堂一区一本到|国产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国产又粗又硬又长又爽的视频|中文字幕无码第1页 | 天堂中文在线看|亚洲国产精品国自产拍=aV|好看的欧美熟妇www在线|久久国产亚洲欧美久久|四虎精品成人免费视频|曰本久久久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性夜夜春夜夜爽=a=a片=a|欧美激情在线观看视频免费的|女人16一级毛片|日韩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欧美亚洲国产成人|hhh在线观看 | 日韩国产精品久久|黄=a在线|日韩视频久久|欧美亚洲日韩国产人成在线播放|超碰成人在线免费观看|欧美大屁股BBBBXXXX | 性欧美老人牲交xxxxx视频|成年人在线观看网址|日本黄色录像片|98婷婷狠狠成人免费视频|991久久|粉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高清影视 | 中文字幕无码无码专区|一极毛片|超碰不卡|成人三级k8经典网|日本一级毛片视频|国产免费艾彩sm调教视频 | 日操夜干|久久综合日|91无遮挡无码国产在线播放|亚洲视频免费网站|波多野结衣在线视频观看|亚洲国产欧美精品 | 国产高清精品亚洲а∨|一本久道久久综合狠狠爱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福利|久久久久www|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不卡|亚V=a芒果乱码一二三四区别 | #NAME?|天天澡天天弄天天摸|欧美日韩爱爱|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久久青草伊人|日韩亚=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性高清bbbbbbxxxxx|一级毛片免费观看|亚洲国产日韩=a在线欧观看美|日韩欧美特一级大黄作=a毛片免费|影音先锋无码=aⅴ男人资源站|欧美粗大猛烈老熟妇 | 一本到亚洲网|99久久精品国产欧美主题曲|973理论片235影院|国产一区二区高清在线|亚州国产视频|国产精品一卡二卡三卡 | 少妇高潮尖叫黑人激情在线|99久久精品国产观看|日韩干干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小说|免费看黄色片|#NAME? |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亚洲国产福利一区|免费无码午夜福利片69|99亚洲伊人久久精品影院红桃|日韩在线观看你懂的|在线观看99|91午夜国产 | 久久亚洲=aV男人的天堂仙踪林|狠狼鲁亚洲综合在线|特级=a=a=a=a=a=a毛片|91精品久|天堂中文在线最新版地址|男女男精品视频网站 | 午夜自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日本高清一区|亚洲中文欧美日韩在线|一级一级一级一级毛片|国产对白视频|无套无码孕妇啪啪 | 爱情岛论坛亚洲永久入口口|国产欧美精品一二三|久久免费视频1|初尝人妻少妇中文字幕|光棍久久|中文字幕在线观看第一页 | 国产做=a爰片久久毛片=a我的朋友|国产精品免费精品自在线观看|石原莉奈视频一区二区|亚洲四区网站|热久久国产视频|久久久久久美女 | 性开放少妇xxxxⅹ视频蜜桃|成人深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依人久久久|葵司在线视频|不卡视频在线|免费看黄色大片 |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www欧美精品|成全在线观看免费高清动漫|富婆推油偷高潮叫嗷嗷叫|久久做受WWW|韩国羞羞|日韩亚洲欧美中文三级 | 业余自由性别成熟偷窥|国产夫妻原创自拍|91精品区|青青青爽视频在线观看|黄片毛片在线|朋友的姐姐2在线观看 | 91精品国产福利一区二区三区|精品国产区一区|亚洲国产三区|高挑美女被遭强高潮视频|无码熟妇αⅴ人妻又粗又大|国产真实夫妇6p酒店交换 | 久久伊人精品|91精品色|精产国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日韩影视在线|国产男女猛烈无遮挡免费视频网站|成品片=a免免费人看 | 亚洲人成网站在线播放小说|亚洲国产精品尤物yw在线观看|韩国一级影院|天天综合操|亚洲欧洲精品一区|#NAME? | 国产精品卡1卡2卡3|色八网站首页|潜行者40集免费观看视频|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传播|小嫩妇下面好紧好爽视频|亚洲综合精品伊人久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