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放在床頭柜的手機發出刺耳的響聲。
令季睡眼蒙眬地伸直胳膊摸到手機,將鬧鐘關閉,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又躺回被窩繼續睡。
十分鐘后,第二個鬧鐘響起。
聽著永不停歇的鬧鈴,令季終于不情不愿地從床上坐起來。
令季起床后關閉鬧鐘對著空氣發了一會呆,等到感覺自己徹底清醒,他才再次拿起手機去看他休息期間有沒有收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比如他的高中同學發來了回信。
沒有讓令季失望。
三點半左右,那位曾經請求他幫忙為遠房表弟參考志愿的同學發來了一段長長的回復。
令季看了幾段后,不得不承認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按同學的說法,他的遠房表弟得知父母暗中托人幫自己參考志愿后非常難堪,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遠房表哥都參與進來,更是立刻拒絕了交流。
表弟的家人很不理解,為此他們一家大吵了一架。
等他們吵完,加上令季的事算是徹底耽擱了。
而作為牽線搭橋的人,同學也覺得把令季鴿了很不好意思,可他不知道從哪里開口解釋,出于逃避心理,他決定等著令季來問。
結果令季往后再也沒有提起那件事,同學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索性也沒再主動說過。
直到今天令季問起。
看到同學最后留言詢問是不是遇見什么意外,比如有人假冒他的遠房表弟騙人之類,令季隔著文字感受到對方的緊張和歉意。
這促使他決定先不告訴同學真相,而是回了句他是突然想起來,之前太忙把這件事也給忘了,便趕緊來問問,防止耽誤孩子升學。
同學這一次倒是回復的速度很快。
彭怡:沒事,忘了正好,那小子早就上學去了,你不用擔心。
彭怡:說起來你那邊怎么樣?我前幾天聽說你爸身體不好?
令季:那你消息可算遲了,他今年過完年就開始住院。
彭怡:這么嚴重?我記得高中時候見他,身體挺硬朗的,才幾年,就不行了。
令季:誰說不是。
是啊,誰說不是。
令季在心里重復發出的消息,略帶嘲弄地笑了一聲,隨后他又寒暄了幾句,便結束了與高中同學的交流。
當再度關閉手機,令季意識到連他的高中同學都聽到風聲,知道了他父親身體不好,想必這件事已經傳得非常廣,幾乎到了盡人皆知的地步。
如此一來,過去被他父親震懾住的‘元老’們八成都開始把野心徹底擺在明面上了。
令季推測這大概也是他父親不愿意放過他,甚至把他往更深的水里推的主要原因。
真正的接班人,他名義上的弟弟太過年輕,沒有任何威望,讓他當接班人必然會引起內斗。
諷刺的是恰恰因為弟弟能力不足,包括小叔在內的‘元老’才支持他做接班人。那群人想要通過一個軟弱的接班人,把令家當前的產業吃干抹凈。
這恰恰是他們那位父親不想看到。
想到這里,令季忽然感覺自己同父異母兄弟還挺可憐,明明家里沒有皇位繼承,偏偏在他們共同的父親的運作下,參與進一場‘奪嫡’的大戲。
就不能現代一點嗎?令季無聲腹誹,隨即他掀開被子去換身衣服。
比起同情兄弟,他認為去找維克更重要。
別忘了帶那只黃色鴨子。令季一邊脫掉寬松的居家服,一邊提醒自己。
除了把黃色鴨子交給維克,他還打算和對方聊一聊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令季推測小叔應當基本相信了他和維克是真的關系不一般。
這對支持他弟弟的小叔等人是很不妙的信號。
作為親人,令季知道小叔和自己一樣,早就深刻認識到令老先生雖然迂腐,為人做事卻完全是利益導向。只要是有利可圖的事,他可以拋棄三觀,甚至道德底線。
所以大兒子出賣身體找了個大靠山,老令先生不僅能夠接受,說不定還會欣賞。
令季再度想起昨天在聚餐上老令先生對他和維克的祝福。
一時他好奇在看出自己和維克是偽裝情侶的前提下,他的父親又有何種想法?
順著這個疑問想了一會,令季認為老令先生應該是感到惋惜。因為他和維克是真情侶,那么不論他們能在一起多久,對他父親來說都是好事。
杜克利特集團掌握著大量面向國外的渠道,而他的父親,老令先生則是常年來深耕國內市場。
所以雖然當前老令先生的集團在相關領域內做到了國內首屈一指,可在海外事業卻發展得不怎么樣。
不過這也是國內大部分企業共同面對的一道坎,外國的市場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包容,缺少對應的渠道,說是寸步難移都不為過。
令季腦海中閃過一樁樁案例,不少經營者帶著樂觀的想法出海經營,最終別說站著把錢掙了,不把海外業務全部賠進去就能稱得上成功。
在這個前提下,杜克利特集團的出現無疑是給老令先生指出另一條出路。
利用得當,他那位父親或許在有生之年,便能夠借助杜克利特集團成功在海外站穩腳跟。
這對一只利益動物來說有著莫大的誘惑。
可惜假情侶的真相讓他的期望落空了。
令季套上一件新的外套,此刻他不知道該為讓他父親失望開心,還是沮喪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失敗了。
好在他不是個愛糾結的人,不論如何,他都已經卷入這場‘奪嫡’的旋渦,必須想辦法面對。
只是在內心深處,令季發現他不是很想維克和他一起經歷這些。
奈何他已無法改變現狀了。
在他邀請到維克,計劃徹底失敗的那一刻,維克就和他徹底綁定在了一起。
令季忽然希望這不影響他和維克的情誼。
這種想法沒有持續太久,當他再看到那只放在桌上的黃色鴨子,他的心猛然平靜。
一場企業接班人競爭而已,在維克眼里可能就像是參與超真實游戲,扮演一名角色那樣簡單。
既然維克昨晚沒有表現出排斥這場游戲的意思,那么他也不會排斥拉著他玩這個游戲的人。
所以不用擔心。
令季默默地想,隨即把黃色鴨子放進一只紙袋里。
提著袋子,他走出這間位于寸土寸金地段的房子,乘坐電梯下樓。
叫車前,令季向維克發消息,告訴他自己出門了。
維克立刻將停車地址發了過來,好讓令季不用到了學校再走一段路去商場。
約定好在哪里見面,令季沒再耽誤時間,叫了一輛車,直奔目的地。
距離下班高峰期還有一段時間,一路上沒怎么堵車。
令季先一步趕到那家餐廳位于緊挨商場的商業街上,裝修富有異域風情的餐廳。
回憶著維克提到的菜肴,令季走進餐廳,挑了個靠窗口的位置坐下。
服務生為他倒上水并禮貌地詢問有幾個人吃飯。
“兩位。”令季把袋子放在桌上回答。
服務生點點頭,再次詢問要不要把桌上另外兩套餐具撤掉。
令季想都沒想同意了。
反正就兩個人吃飯,多兩套餐具還占地方。
等服務生將餐具撤走,令季立刻用手機掃了桌邊的點餐碼,尋找維克說過的菜式。
當他瀏覽到紅菜湯的時候,餐廳的門再次打開。
預感告訴令季是維克來了。
他當即抬起頭,朝門口看去。
只見除了維克還有另外兩個不認識的人一起走進餐廳。
在令季看見他們時,三人也注意到了他。維克幾乎是不帶任何猶豫地把身邊的杜責和李子甩到身后,大步朝令季所在餐桌走去。
奉命做電燈泡的杜責和李子趕忙跟上維克。
令季眼看是三個人朝自己這邊過來,頓時后悔讓服務生把另外兩套餐具撤掉。
然而正當他準備叫服務生再把餐具添回來時,杜責和李子徑直掠過他,坐到了他側后方的位置上。
突然的變故使得令季愣了愣。
這時維克拉開椅子坐到他的對面,告訴李子和杜責跟過來的理由,“他們也是來吃飯的。”
聽到維克這么說,令季立刻確認道:“他們是你的同學?”
維克點了點頭,告訴令季,一起來的人是他的室友,他們也是來品嘗這里新上的菜肴。
這個答案讓令季本能地感受到幾分古怪。
不過考慮到杜責和李子是很像單純來吃飯的樣子,令季在權衡過后沒有多問,轉而直入正題,將手邊的袋子推給維克。
“這是你想要的聯動產品。”令季笑著說。
維克一聽是令季把中午發給他看的那只可達鴨拿過來了,馬上接過袋子。
取出那只可達鴨,維克嘴角抬了抬。
見維克開心,令季不禁跟著高興。
正是在溫馨氣氛的遮掩下,他們都沒察覺到坐在他們側后方的李子做出心痛的表情。
可這只是個開始,更讓他心痛的還在后面。
維克很快收起可達鴨,接著他想到什么,忽然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反手舉起來給令季看并問道:“你覺得這套衣服怎么樣?”
令季定睛一瞧,赫然發現那是一套女仆裝,頃刻間他的微笑僵住。
恰在此時他感受到身后傳來一道強烈的視線。
不用細想,令季就知道那時維克的室友看了過來,也是這一刻,他徹底弄明白了為什么他為杜責和李子的出現感到古怪。
那不就是怕朋友相親吃虧,湊過來監督的親友團嗎?
這時再看舉著黑白色女仆裝,問他覺得好不好的維克,令季猛然意識到自己回答要是不對,就要被當成變態了。
為了自身的形象,他心一橫厚著臉皮,微微抬高音量反問:“維克,你想讓我穿嗎?”
維克沒料到令季會這么問,他有些困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復。
也恰是在短暫的迷茫中,維克發覺他對令季的提議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