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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新年 結束拉扯?

    待方舟和諾亞回到客廳時, 那對小情侶已不見了影蹤。

    杜賓和德牧懶洋洋地趴在角落里的地毯上,瞇著眼,似睡非睡, 聽見有人進屋也沒費神抬頭。

    方舟踱步至掛有槲寄生枝葉的那扇窗前,側身在低矮的窗臺坐下。

    依照習俗, 此刻的她,不可拒絕他人的親吻。

    她的意圖已經表達得相當直白, 諾亞卻選擇了不予理會。他倚靠在一旁的沙發椅背上,默默看著她,若有所思。

    片刻的靜默后,諾亞忽然開口:“最近在考慮把米國的公司賣了。”

    方舟略感驚訝, “你一手建立起來的, 真舍得嗎?”話出口, 又覺得她這個門外漢, 不該給他任何無用的建議,“抱歉,這是你自己的決定, 我不該妄作評斷。”

    “我不是圣人,沒法兼顧兩頭。”

    他似乎話里有話, 可方舟已無心去猜。

    見方舟不應, 諾亞又問:“聽說你已經交了論文?是不是快畢業了?”

    “只是初稿, 我導師要求嚴苛,后面肯定還得費功夫修改。”方舟頗覺詫異, “你怎么知道?該不會是在我電腦上偷裝了追蹤軟件之類的吧?”

    “至于么?我又不是什么控制狂。我跟穆勒太太打聽的,這兩個月不是一直都沒你的消息么?”

    諾亞站起身,走近了幾步,在窗邊停下, 側頭看她,“你打算畢了業就回去,是嗎?”

    方舟默默點頭。

    諾亞又挪近了半步,伸手理了下她被風吹亂的頭發,輕聲問:“你是想回去見他嗎?”

    “誰?”方舟沒能跟上他的思路。

    “你的舊友。”

    方舟這才反應過來,啞然失笑,“我只是單純地想回國。換作你,離開家鄉六年半,難道不會思鄉心切嗎?”

    剛問出口,她便意識到,對于在三個國家長期定居過的諾亞,這可能不是一個妥當的問題。

    “我不清楚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鄉。”諾亞略顯傷感,“你能不能再多留一段時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替你安排工作……”

    “不需要。”方舟不假思索地回絕,可又覺得他分明是出于好意,自己的態度未免差了些,又補充說,“是走是留,都看我自己的安排。”

    語氣似乎依舊不善。

    得了她果斷的回絕,諾亞一臉委屈地開始了哼唧,“非走不可么?能不能再多留一年?半年也成……”

    許久沒聽他用這種口吻說話,方舟一時失了抵抗力,心不可控地軟作一團。

    她伸腿踢了下他的腳尖,“好好說話,不成嗎?”

    方舟放柔語氣,坦誠道:“我11年就離開了,國內的發展日新月異,反觀德國,這么多年幾乎一成不變。就像溫水煮青蛙,我怕再待下去,就跳脫不了這樣安逸的環境,也適應不了國內的生活。”

    一直以來,諾亞的種種表現,顯然是在意她的,可又沒那么的在意,至少沒到讓他忽略出身背景,坦然追求的地步。

    今日,即便是帶她來見朋友,他依舊藏著掖著,生怕被外人發現。介紹她時,也只說是Mia的朋友,而非是他自己的。

    方舟心中明了:兔子確實能跟兔子一起玩,可也得是同一種類的兔子才行。

    經過時間的沉淀,悸動終會止息。此刻的她,忽然感到了些許厭倦。她不想再繼續跟他耗下去,是時候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為什么希望我留下?你是打算跟我正式交往嗎?”

    諾亞沒料到,她會這么直白地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覺得我們真的合適嗎?如果戀愛,又能持續多久呢?如果未來注定會分開,那還有開始的必要嗎?”方舟連珠炮似地一通問。

    諾亞冷著臉問:“人終究會死,那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這狗子,倒也學會嗆人了。

    客廳內大擺鐘的指針已接近十二時,此刻的方舟只想盡快結束這段不明不白的拉扯,以全新的姿態步入新的一年。

    “還有一點,我覺得有必要告知你。你似乎有組建家庭的想法,可我并沒有那樣的打算,也不希望撫育孩子。我可能不是你理想的交往對象。”

    本以為會是一錘定音的終結,可她得來的回應,卻與以往大不相同。

    既非困惑地詢問她緣由,亦非令人作嘔的casual s.ex的邀約,而是頗為意外的、格外真摯的喜悅。

    “你真是這么想的?”諾亞俯身把住她的肩,一雙琥珀眼洋溢著興奮,“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沒打算有孩子。”

    方舟被這未曾預想過的反應嚇住,疑惑地問:“可你方才分明說,Nils一家人是你心中美好家庭的范本。”

    “我憧憬的只是E夫婦二人的恩愛生活,他們在Nils到來之前,就已同舟共濟度過了二十余年。Nils不過是他們生活里錦上添花的一小部分。”

    明知不該,可喜悅之情過甚,諾亞還是情不自禁地半跪在她面前,抬眼仰望她。

    方舟呼吸一滯,不敢直視他熾熱的眼眸,偏開視線,喃喃道:“我不確定你這么說是出自真心,還是單純順著我的話講。之前怎么沒聽你提過?”

    “你待人溫和、博愛,我想當然地認為,你未來有做母親的計劃。我不知該怎么跟你說我的想法,怕你覺得我對待你不夠認真,只是玩玩而已。”

    這些話,配合他熱切的神情、謙卑的姿態,已是毋庸置疑的告白。

    明明抱著放棄的心態,卻得到了突如其來的肯定答復。方舟只覺心中似有一架鼓,被人咚咚地敲擊著,猛烈且迅速。

    她不大習慣被這樣強烈的情緒席卷,于是用逗弄掩飾喜悅,笑問:“你是認真的?不聯系也不見面,我可看不出你有多認真。”

    諾亞站起身,嘟囔著說:“你以為我不想聯系你么?”

    他的回答,將方舟從飄飄然的云端拉回現實的地面。

    他想,但不會不顧一切地想。

    那她也不該,因他的一番甜言蜜語而沉醉。

    方舟迅速冷靜下來,面帶狐疑地問:“方便告知我,你不要孩子的緣由么?”

    “高中時候,我在課上感受過一次分娩模擬體驗,那種疼真是永生難忘。生育對于生理、心理都是極大的煎熬,我不舍得你經歷這些,也不希望有任何失去你的可能。這是其一。

    我母親其實并不想倉促結婚,可因為有了孩子,她還是接受了求婚。也因為我和漢娜,她在婚姻當中忍耐了許多年。我不希望你陷入同樣的困境,這是其二。”

    方舟暗忖:她曾贊嘆Leon的情話說得高超,沒想到她的狗子才是暗藏不露的高手,聽得她不由地再次飄升至云端。

    “還有一個相當自私的緣由,”諾亞撓頭訕笑,“我不想任何人介入我們之間。”

    方舟皺著鼻子,嘖嘖感嘆:“這才是最真實的原因吧。你這人,嫉妒心真是可怕。”

    十二時的鐘聲終于響起,提醒他們,新的一年已悄然而至。

    方舟抓住他的衣服下擺,輕輕搖晃,“你有什么新年愿望么?”

    “希望你能好好吃飯。”諾亞脫口而出,似乎早就備好了回答。

    “我以為你會說,希望我留下。”方舟眼中濕潤,泛起比平時更加明亮的水光。

    “等這頭料理好了,我再去找你就是了。”

    方舟暗笑:他的心理建設倒是迅速,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能調理妥當。

    聽他語氣篤定,她忍不住逗他:“等你去了,結果發現我已經跟別人跑了怎么辦?”

    “再把你追回來。”

    “再追回來?你的意思是,現在你已經追到手了?”方舟笑眼彎彎,“我可什么都沒答應吶。”

    諾亞的嘴拱成了倒U型,“你非得這么欺負我么?”

    呀呀呀,怎么又委屈上了?

    “好好好,我答應你。”方舟淘氣地將話鋒一轉,“我答應你,會好好吃飯。”

    諾亞點了下頭,勉強接受她討巧的回答,“你呢?有什么新年愿望?”

    方舟略作思索,“希望你可以平安。”

    “我以為你會說……”他止住話頭。

    方舟面露憂色,“你最后能全身而退嗎?”

    自從那日見到了失智的Oskar,她心里始終替諾亞捏了一把汗,但她從未在明面上提及心中的擔憂,也從未過問事情的進展。

    諾亞將她皺起的眉心撫開,“別擔心,我答應你,我不會有事。”此刻的他其實并不能完全確定,但回應的語氣卻很堅定。他不希望她替自己擔憂。

    方舟抬眼望向頭頂的槲寄生,“許諾的事,似乎要蓋過章才能生效。”

    諾亞會意,俯下了身,緩緩貼近。

    鼻尖相觸時,他卻停了下來,輕聲詢問:“可以嗎?”

    方舟微微一笑,“槲寄生說可以。”

    諾亞結實地觸了一下,但點到即止,快速挪開了唇,又在她額角落下一吻,輕聲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

    輕柔的聲音,像羽毛般輕盈地飄落在方舟耳廓,跟小貓爪子似的,撓動了她的心窩。

    她拉住他,示意他在身旁坐下。她將他毛茸茸的腦袋按在肩頭,抬手把玩他的頭發。

    杜賓的毛發又短又扎手,德牧的被毛粗糙,摸起來都不及身邊這只卷毛狗來得舒坦。

    “再這么下去,我要被你擼禿了。”諾亞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上輩子可能就是條德牧,人前兇相畢露,私底下軟軟糯糯。

    “禿了又怎樣?我又不會嫌棄。”

    “把我毛擼沒了,你會對我負責嘛?”

    這是在存心套她的話么?

    方舟曖昧不明地答:“我會對你的毛發負責。”

    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肉桂氣味。

    方舟終于理解,他為何那么喜歡肉桂的味道。

    溫馨,甜蜜,恰如此時。

    在舊年的末時,新年的伊始,都能聽到他的聲音,聞嗅到他的氣息,享有他的陪伴。

    這種感覺,相當美妙。

    第32章 生日 光是這樣,就能滿足我么?

    心意明確, 方舟本以為接下去自然是相處交往,卻不想諾亞依舊將她晾在一邊,十幾日過去, 始終不聞不問。

    這不禁讓她覺得,跨年那一晚發生的種種, 或許只是一場她臆想出的夢境。

    既然他不主動問候,方舟也懶得去在意。眼下于她而言, 最緊要的壓根不是戀愛,而是畢業。

    長假過后沒幾日,導師K教授便回復了郵件。不出所料,文章中有不少需要修正之處。

    方舟打開文檔一瞧, 密密麻麻滿是批注, 皆是K教授給出的改進意見。

    她心頭一暖。對待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究生, 導師本不必如此費心。

    一月十三日, 方舟迎來二十五周歲生日。

    一天過去,唯有寥寥數人,依舊記得她的生日, 給她發來了祝賀消息。

    人生中遇見的大部分人,即便一時熱絡, 最后都不過是匆匆過客。

    母親的祝賀郵件跟往年一樣, 壓著凌晨的時間點發來, 郵件的內容每年都一字不差。想必不是母親大人還記得她的生日,只是郵箱設置了定時重復發送功能。

    傍晚, 學姐曹璐受邀來方舟的住處慶生。她是圖大在讀博士后,87年生人,原本在國內一家三甲醫院做骨科大夫。

    二人一面閑聊,一面準備著晚飯, 忽聽外頭有人開門入屋。

    方舟只覺心跳似是漏了一拍,探頭朝廚房外張望,卻見杜依火急火燎地走來。

    “你不是下周一才回來么?”

    “我怎么會錯過你的生日呢,舟舟?”杜依笑盈盈地看著她,又問,“你怎么一副失望的表情?不高興見到我么?”

    方才有一瞬,方舟還以為進門的會是諾亞。即便是短暫的失落,也沒能逃過好友的火眼金睛。

    杜依剛落地不久,忘了和她母親的通話約定。人剛坐下,杜母的視頻電話就急不可耐地追了過來。

    例假首日,杜依痛經得厲害,舉著手機嗷嗷叫喚。

    方舟趕緊去抽屜柜里找來了止疼藥,聽得杜母在電話那頭絮叨:“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生過了孩子就沒那么痛了。”

    杜依疼得伏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輕哼一聲,“怎么?為了嘗口醋,我還得費勁搟面包餃子?”

    掛了電話,門鈴忽地響起。

    兩位不速之客靜侯在門前。

    “生日快樂,舟。”Mia踮起腳,親吻方舟的面頰。她說的是中文,應該是跟諾亞現學的,咬字生硬得可愛。

    她身后的諾亞向方舟伸出手,輕握了下,“生日快樂,Gio。”

    他神情淡漠,客氣疏離得好像跟方舟完全不熟。

    Mia遞上一張賀卡,上頭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像是在畫圖,但一筆一劃都很認真,看得出寫字人的努力。

    方舟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辨認出正中的四個漢字:恭祝芳辰。

    “你親自寫的?真難為你了。”

    “這么寫對嗎?”貓小姐一臉期待夸夸的表情。

    “要聽實話嗎?”方舟笑問,“可能有文化的老太太會這么說,但還是謝謝你的用心。”

    這自然是身旁的諾亞攛掇她這么寫的,Mia氣鼓鼓地揮拳沖他胸口來了一記,“趕緊送禮吧。”

    諾亞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方盒,打開,遞到方舟面前。

    看到盒子上的標牌,方舟便知,這又是一份她沒法坦然接受的禮物。

    “你確定要送我嗎?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可回不起這么貴重的禮。”

    “算是這小半年你替我看房的謝禮,不需要回禮。”諾亞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好像真和她沒什么私情。

    方舟身后的杜依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催促道:“戴上看看唄。”

    諾亞走近半步,向方舟攤開左手,“可以嗎?”

    方舟未作扭捏,拉起衣袖,自然地搭了上去。

    他纖長的手指在她手腕上合攏,明明不用使勁,他卻抓握得很緊。

    方舟呼吸一滯,忽地憶起在布里恩茨那晚,他的手也是這樣,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稍一恍神,表已套在她腕上。

    金屬冰涼的觸感,凍得方舟不由深吸一口氣。頃刻間,好聞的冷杉氣息侵入她的呼吸。

    啪嗒一聲,扣上了。

    方舟心頭似乎生出一把鎖,隨之咔噠一聲,鎖上了。

    腕表設計獨特,表面部分銜接的鏈條相當纖細,到手腕內側卻開始逐漸加寬。表帶剛好能遮掩住她不愿示人的傷疤,長度也被調整得恰到好處,像是專門為她量身定制的。

    諾亞捧著她的手細細端詳,“挺合適的。”

    方舟頓覺心慌,急急收回手,“謝謝你。”

    諾亞手上的力道未松,食指抵住她的手心,重重劃過。

    過于刻意的舉動激得她輕顫了一下,面孔微微發燙。

    “抱歉Gio,今晚有提前定好的活動,我們得走了。”Mia匆匆作辭。

    “稍等我一下,我想借用下衛生間。”

    諾亞抬步進屋,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淺笑。剛進去不出幾秒,他又探出頭來問:“Gio,洗手液好像空瓶了,你這兒還有備用的么?”

    明知他沒安好心,方舟依舊配合地進了洗手間,點頭默許他關門的舉動。

    她按住按壓泵,擠了些洗手液在手心,“這不是還有么?”

    “只是想抱抱你。”

    諾亞走至她身后,張開雙臂包饒住她,抓起她的手,打開龍頭,淋了些水,而后按在手心輕輕摩.挲。

    泡沫在指間逐漸豐盈。

    被壓制住的方舟腦筋一轉:眼下不正好是回擊他的機會么?

    她將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小圈,套在他左手大拇指上,來回摩,還不懷好意地加重了力道。

    幾近直白的暗示,果然讓身后人亂了分寸。

    諾亞甩開手,挪開身,雙腿貼靠住水池柜沿,啞聲求道:“別鬧,外頭還有人吶。”

    他方才不過玩笑似地刻意抓了她幾下,她怎么就回敬他這么猛的?

    方舟假作無辜地眨眼,“我哪里鬧了,幫你洗個手還不行嗎?”

    洗凈了手,方舟捉弄似地拿胯頂他。諾亞趕忙閃躲,卻招來她進一步的逗弄,他抵擋不住,索性將她架上了洗臉臺。

    隔著幾層布料,方舟清晰地感受到了蓬勃。

    “你存心的是不是?”諾亞拿鼻尖蹭她,又把著她輕頂了一記,似乎是想嚇唬她。不過他也就虎那么一下,立刻松了手,不敢肆意冒犯。

    方舟抬手搭上他的脖子,狡黠一笑,“今天是你起的頭,怎么又退縮了呢?”

    她分明就是仗著現在屋外有人,他不敢拿她怎樣,因此完全不顧他死活地故意逗他。

    諾亞敗下陣來,“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生日,你就不能給個吻么?”

    諾亞依言照做。

    方舟本以為,他又會像元旦那日一樣,點到即止,卻不料他也心知肚明,今日沒法胡來,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實質的危險,索性吻了個盡興。

    熱情被壓抑得太久,一旦釋放,便像洶涌的潮水,滾滾而來。

    方舟的意識逐漸迷糊,內啡肽和催產素在體內瘋狂分泌。恍惚間,她不由贊嘆:狗子的吻技著實進步了不少。

    沉醉其中的二人忽略了時間的流逝,也全然忘了屋外還有人等候。

    等得有些不耐煩的Mia前來敲門,“你倆這是在通下水道呢,還是在造小人啊?”

    聽著這聲無厘頭的喊話,方舟撲哧一笑,出走的魂魄終于歸了位。她忙將他推開,抬手抹去唇上的濕潤。

    諾亞雙手撐靠住臺面,調整著呼吸。他看向她的目光依舊撩.人,口吻卻相當正經,“別再這么鬧騰,我怕下次不會這樣就消停。”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合著他激.情未消的眼神,充滿魅.惑。

    方舟挑眉看他,“你以為光是這樣,就能滿足我么?”

    被完全拿捏的諾亞呆愣住。

    方舟得意一笑,彎著食指,輕撓他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狗。

    趕在Mia繼續問出逆天問題前,方舟先一步出了屋。

    杜依一臉八卦地迎上來,笑問:“你的臉怎么那么紅?”

    “剛喝了口水,不小心被嗆到了。”方舟避開好友探尋的目光,“我得回屋換下褲子,剛才褲腳被水濺濕了。”

    等方舟出屋時,兩位不速之客已告辭。

    方舟只覺口干舌燥,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杜依樂不可支,“剛還沒喝夠吶?喝個水把嘴唇都喝腫了?那小子到底什么來頭,出手送那么貴重的禮?”

    “Noah He。是AM app的創始人。”方舟只坦白了一半。

    “哦?聽說他們正在和Mt集團談收購,如果成功的話,他年紀輕輕就能財富自由了,真叫人羨慕。”杜依嘖嘖感嘆,“看你倆認識好幾個月了,還沒確立關系么?”

    似乎是確立了,又似乎沒有。

    方舟搖頭道:“我沒打算認真,等回國就散了。”

    杜依贊許地點頭,“這些科技新貴都精明得很,就算在感情里也會權衡利弊,計算得失。你別太真情實感,有錢人都愛玩。”

    方舟莞爾:“你這是在自我反省么?”

    杜依輕嘆:“哎,愛情靠不住,還是靠自己最保險。”

    只在校園期間談過戀愛,空窗了近十年的學姐曹璐,卻依舊是堅定的純愛戰士。她反駁道:“我還是愿意相信愛情。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輕松,比方說在內卡河上劃船,兩個人一起不比單獨一人劃得更快嗎?”

    在情海里浮浮沉沉的杜依不以為然,“可你沒法確定,和你同船的人,劃的方向是否會永遠跟你保持一致。倒不如一個人劃,至少可以完全把控住前進的方向。”

    “所以選對同船的人很重要。”曹璐挑挑揀揀十數年,再未輕易允許任何人上船。

    方舟笑說:“可以先合作一段時間,如果發現目標不一致了,就把他踹下船,再換一個能配合的。”

    杜依大笑,“還是舟舟門檻最精,拎得最清。”

    第33章 落指點 腹中蝴蝶

    一月余下的日子, 方舟依照導師的建議精修論文,幾乎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懷念,再度隱身的諾亞。

    到了月末, 她將文章正式遞交考試中心,確定在情人節當天上午進行答辯。

    在答辯通過的當下, 方舟破天荒地主動給諾亞發去了一條消息,結果只收到他頗為敷衍的回應:恭喜。

    除此之外, 再無其它任何表示。

    倒是Mia,在得知消息后,給她訂了花束以表祝賀。

    諾亞人雖沒再出現,卻經常入方舟的夢。在夢境中, 之前二人間的種種不過是前奏, 續曲更為綿長。他在耳邊低微的呢喃, 修長的手指劃過肌膚, 占據她的小屋……

    每每從夢中驚醒,方舟都是一身熱汗。

    2月17日,大年初一。

    前一天, 方舟陪著杜依熬夜守歲,今日白天一整天都懶懶的, 打不起精神。

    到了晚上, 她麻利地洗漱好, 準備早早歇息補覺。剛鉆進被窩,忽然收到了Mia的來電。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嘈雜。在混雜著音樂聲和人聲的喧鬧中, 方舟勉強辨別出Mia嘰嘰喳喳的聲音。

    “Gio,太好了,你還醒著。是這樣的,剛才Noah獨自回圖賓根了, 他喝了不少酒,打電話不接,司機、保鏢也聯系不上。能不能麻煩你上樓看看,他有沒有安全到家?”

    方舟應下,從玄關柜的抽屜里,尋出了那把他留下的備用鑰匙。

    門鈴按不響,她輕敲幾下門,見無人應聲,便拿鑰匙開了鎖。

    燈雖暗著,但暖氣已開,屋內溫暖如春。

    想必人已經到家。

    浴室門下透著一線光亮,方舟走上前,剛準備叩門,浴室門便從里頭被人拉開。

    看著眼前抓緊浴袍衣襟,一臉警惕的諾亞,方舟不由撲哧一笑,解釋說:“Mia說聯系不上你,拜托我上來查看情況。”

    看清了面前之人,諾亞緊張的神色立即松范下來,可投向方舟的眼神,卻帶了些許哀怨。他自顧自走到客廳一張沙發椅前,盤腿坐下。

    他的目光稍顯迷離,看上去確實喝了不少,但走路步伐和舉止姿態都挺穩當,應該還不至于到爛醉的地步。

    方舟開口提醒:“你不把頭發吹干么?小心著涼。”

    “能幫我吹么?”

    會撒嬌的狗子最好命。

    夜已深,方舟不敢輕易招惹,只一本正經地幫他吹頭,連頭皮都沒觸一下。

    卷毛狗微瞇著眼,頭稍稍后仰,一臉愜意。

    在方舟收線時,諾亞忽地抓握住她的手腕,問:“聽說你開始約會了?還接連見了三個?”

    那三場相親局都是方舟替杜依去的,她未跟任何人提及這事,杜依自然也不會告知他這個陌生人。

    方舟抽回手,嚴肅地問:“你怎么知道?你找了人監視我?”

    諾亞訕訕地收回視線,“我擔心你出事。”

    “你這是在侵犯我的隱私。”

    “我需要確認你的安全。他們很專業,不會干擾你生活。”諾亞轉過身,面對她,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問,“你打算哪天回國?”

    一個月只見一回,平時完全不聯系的人,憑什么像好友一樣詢問她的行程?

    方舟眉毛一挑,“怎么?你打算送機么?”

    其實她已決定暫時留下,正在準備申請找工作簽證的材料,可她此刻對他心懷怨氣,暫時不想讓他知曉。

    諾亞抬眼仰望她,面露央求之色,“可不可以先別出去約會?”

    方舟不禁覺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跟我提這個請求?”

    一雙琥珀眼,無辜又可憐,“我以為我們已經是……”

    方舟面無表情地打斷他,“情人節那晚,杜依在品牌酒會活動上撞見了你,帶著女伴。那一位才是你的正牌女友吧?”

    意料之外的質問令諾亞一愣,酒精又使得他的思維有些遲鈍,沒能及時答復。

    他短暫的沉默,落在方舟眼里,已是答案。她冷笑一聲,“你了解過我的家庭,應該明白,我不會做第三者。這是我的底線。”

    眼看她轉身就要離開,諾亞趕忙拽住她,解釋道:“活動規定要帶上Plus one,她只是一位舊相識,我們……”

    一陣手機鈴打斷了他的話。

    方舟甩開他拉拽的手,放柔了聲,告知電話那頭的Mia:“嗯,他沒事,抱歉沒及時給你回電話。”

    她一面說著,一面朝門口走去。掛斷電話,轉動門把的一瞬,腰被人圈住。

    諾亞靠在她肩頭,低聲說:“看你之前的種種回應,我還以為,你已經把我視作了男友。”

    方舟頂開他的腦袋,不屑地輕哼一聲,“酒精給你這么大的膽子,開始說胡話了?”

    她再次轉動門把,又被諾亞抬手按住,想掙開他的手,卻被抓握得更緊。

    在他臂彎里,方舟艱難回轉過身,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當成了什么?在圖賓根固定的玩伴?”

    “我的愛人。”諾亞回得簡短又堅定。

    忽然聽得“愛”字,方舟一怔,緊接著輕蔑地一笑,“一個月光臨一次,我哪里是你的愛人,分明是你的姨媽。”

    她用嘲弄的神情打量他,“你始終若即若離,好像怕我會賴上你一樣。放心,我不會糾纏。”

    被誤會的諾亞急得脫口而出:“我巴不得被你糾纏一輩子。”

    一雙眼燦若星辰,深深地望著她,引得方舟心跳加速,如激昂的鼓點。

    一輩子,被他說得那樣輕巧。

    可醉話能當真嗎?等明日酒醒,他又會說自己不記得了。

    諾亞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

    方舟假裝不為所動,冷冷道:“你不需要解釋。等下個月拿到畢業證,我就走。到時候,你我就徹底一拍兩散了。”

    散了?

    兩個字震得諾亞腦中一聲悶響,什么都顧不得了,一個大力,將她結結實實地抵在門板上。

    可下一步該怎么做,他并不明了。自覺唐突,他立即松了對她的壓制,手掌抵住門,頹喪地耷拉著腦袋。

    他的思緒極度混亂,不知該如何挽留,委屈地嘟起了嘴。

    飽滿的唇瓣近在眼前,方舟回憶起它們軟糯的口感,心中不由一動。

    反正他已經醉了,什么記憶都不會留下。

    方舟抬手捧住他的臉,在唇上輕啄一記。

    不夠,又輕咬一口。

    諾亞的呼吸即刻亂了,回應似地將她的唇用力含住。

    淡淡的酒精氣息在唇舌間纏繞。他的味道真叫人上頭,嘗過一點,就想要更多。

    和上回在洗手池邊的強硬不同,今晚的他表現得極富耐心,輕柔地,不緊不慢地,將她心里的火一點點勾起,燒得她面上泛起一片嫣紅。

    心中的惱意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扯開他腰間的系帶。

    諾亞忽地抬起頭,面露難色,“今晚不行,我手頭沒有桃。”

    思緒混沌間,方舟憶起,她那兒倒是有不少,但已經過了保質期。她想要,但她不想冒險。借此機會,她假作迷糊地呢喃:“我馬上就例假了,現在應該是在安全期。”

    雖被酒精攪渾了理智,腦袋里此刻既缺血又缺氧,諾亞依舊克制地松了手,迫使自己離了她,“哪里有什么安全期?只要有零距離的接觸,就會有中招的風險。”

    很好,血都往下涌了,腦子還能冷靜思考。

    見她露出滿意的笑容,諾亞忍俊不禁,“你這是在考驗我么?”

    方舟雙手抵住身后的門,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實在是太清醒了,完全不像醉酒的狀態,反觀她自己,暈暈乎乎的,倒像是醉了。

    見她似是煎熬,諾亞問:“你是不是很想……”

    方舟面露窘色,移開視線。見他再次貼近,她忙伸手抵住他,“既然不能繼續,就別再招惹。”

    “放心,我不會讓你冒險。”

    看著他的琥珀眼彎成兩道月牙,方舟意識到他想做什么。

    諾亞下探的手停住,問:“這樣可以嗎?”

    方舟只覺,從他觸及之處,幻出了無數蝴蝶,在她腹中翩翩起舞。她不太確定此刻究竟是想拒絕還是想繼續,索性閉上眼,默許他的行為。

    “沉默不代表同意,Gio。”

    “可以。”

    得到明確許可的諾亞,再次踏上屋前那條狹窄小徑。這一回,他沒有直接嘗試登門,而是停留在門前一塊小小的鵝卵石附近,在它左右來回躍動,探究似地圍著它徘徊打轉。

    方才在方舟腹中飛舞的那些蝴蝶,此刻侵.入她的肺部,劇烈地煽動翅膀,徹底撥亂她呼吸的節奏。

    諾亞在屋外逗留良久,準備進屋時,再次征求屋主的準允。

    聽得問詢,方舟勉強睜開眼。她的雙眸同樣是一片潤澤,可她的喉嚨,卻因過度呼吸而變得干澀。她發不出聲,只好點頭回應。

    得了準許的諾亞沒再猶豫,即刻溜進了屋。可他只有理論上的學習經驗,真到了實踐時,還是免不了一番摸索。他仔細觀察她的反應,見她忽地咬住了唇,便知自己終于尋對了落指點……

    一聲悶叫過后,方舟攀住諾亞的肩,勉強站直了身。過了許久,她肺中、腹中的蝴蝶才悉數飛離。

    她有過自娛自樂的體驗,可與此刻的感受全然不同。她終于明白,為何給自己撓癢的時候,并不會覺得癢,被別人撓,卻會笑得止不住。

    平息下來后,方舟不免為自己方才的失態,懊惱不迭。她一把推開諾亞,捂住臉。

    “怎么了?”諾亞以為她哭了,一下慌了神,急急擦凈手指,扳開她捂臉的手。

    方舟瞪他一眼,“從沒在別人面前這么崩潰過。”說著,又把手捂上。

    諾亞想了一下才回過味來,笑說:“那人這么不中用嘛?”

    方舟透過張開的指縫打量他,“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嗎?”

    “我怎么會希望你有不愉快的經歷呢?即便最終分開了,我也希望你們曾經是快樂的。”

    哼,話說得漂亮,可他的神態分明就是在偷樂。

    諾亞撒嬌般地貼著她的耳側來回蹭,低聲求道:“今晚別回去了。”

    方舟頭腦一熱,應了聲:“好。”

    第34章 冒險 我又不是糖做的

    許是這些日子攪亂她清夢的人就在身旁, 又許是實在累極,方舟一夜無夢,睡得舒坦安穩。

    醒來時, 枕邊一套深藍色睡衣,疊放得齊整。方舟匆匆套上, 折了下過長的褲腳,挽起衣袖, 輕手輕腳出了臥室。

    昨晚被二人汗濕的衣物,已在洗衣間的烘干機里悠悠打轉。

    她就不該答應他留下,本以為各自都盡了興,只會老老實實地睡一個素覺, 卻不想諾亞探究的勁頭十足。他將她褪成剝了殼的雞蛋, 先后做了一指、二指、三指的比較實驗, 緊接著又對比了被試在坐、躺、以及水流沖洗等不同狀態下的反應差。

    他認真嚴謹的研究精神, 弄得方舟又接連崩潰數次。最后實在受不住,哀哀求饒,他才暫時中斷了調查, 把她扣在懷里,安生睡下。

    此刻, 這位辛勤的田螺先生, 正在開放廚房里準備早餐。

    他身穿一件寬松的淺灰藍色家居服, 頭發亂蓬蓬的,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閑適的味道。

    聽見聲響, 他撩起眼皮看向她,望著她的眼神澄澈無辜。

    方舟頓覺心慌,好像她昨晚欺負了一位天真無邪的小朋友。

    不對,明明是他一直在欺負人。

    “昨晚……, 我們沒發生什么吧?”諾亞似是有些忐忑,詢問的口吻帶著試探。

    看來他依舊不記得在醉酒狀態下發生的事。

    諾亞的反應倒讓方舟松了口氣。昨晚她又哭又叫的失態模樣,他不記得也好。于是,她點頭說:“放心,什么都沒發生。”

    嚴格來說,確實無事發生。

    方舟略感心虛,快步朝大門走去。

    “你倒是會裝!”

    匆匆逃離的腳步被驟然喝止,方舟一驚,回過身,看向聲音的主人。

    諾亞斜倚在餐桌邊,面帶怨念。

    他分明記得,方才不過在裝傻套她的話。

    諾亞撇撇嘴,“你可真行,提起褲子不認人。”

    這家伙怎么搶她的臺詞呀?她都沒說什么,他倒自個兒先委屈上了。況且,準確點說,她壓根沒脫他褲子啊。

    方舟訕笑,“上回在布里恩茨,你不是忘得一干二凈么?這回怎么就記得了?”

    “我都記得,”諾亞緩步上前,“你愿意等我嗎?等把Paul拉下馬之后,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正式追求你?”

    這是數月前就想提出的請求,他現在終于有勇氣說出口。

    他問得姿態謙卑,可方舟卻避開了他的視線,垂頭不響。

    昨晚窩在他懷里時,方舟便意識到:自己對他的迷戀,已經遠遠超過她希望的程度。

    她心中隱隱畏懼,不知會不會重蹈覆轍,再次受到傷害。戀愛有風險,她還無法確定,他到底值不值得冒這個險。

    更何況,倘若她此時答應,勢必會給他壓力,迫使他采取更加激進的手段對付Paul。這會不會將他推入不必要的險境?

    思索過后,方舟開口道:“你別太當真,我沒打算嚴肅地經營一段關系。我想跟你做,但不是非你不可。”

    說完,方舟猛地拉開門,直沖下樓。到了住處門前,她才發現,方才離開得匆忙,把鑰匙給落下了。

    正準備上樓討要,便聽得樓上開門聲,緊接著是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諾亞面色平和,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拒絕。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外套都不披上,不怕凍著么?”他說著,將大衣披在方舟肩上。

    見她疊起的褲腿散了,怕她絆住,又蹲下.身替她折好。

    他溫熱的手掌輕握住她冰涼的腳踝,頓覺不妥,又迅速松手,站起。

    只短短一瞬的肌膚觸碰,就讓方舟輕顫不止。經昨晚那么一通鬧騰,她對他的渴求不減反增。

    這種不可控的感受令她倍感心慌。

    她假作不領會他的好意,冷著臉向他攤開手。

    諾亞配合地將鑰匙放在她手心。

    那把三樓的備用鑰匙,被他扣進了她的鑰匙圈。

    鑰匙到手,方舟即刻開門進屋,不愿再跟他共處同一空間。

    門剛要碰上,忽地被他抵住。

    “我不介意做你的消遣。如果下次有需求,記得找我。我會做好準備。”——

    在異國他鄉找尋正式工作之路,比方舟想象的更為艱難。一個月間,她投遞出去的申請,皆得到了否定的答復,甚至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拿到。

    趁著難得的空閑時間,方舟跑去學了車,以便未來通勤能方便些。

    周五晚間,正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一場毫無征兆的驟雨忽至。

    當地人大多沒有打傘的習慣,一來是因為這兒的雨往往來去迅速,二來則是雨常伴隨大風,撐傘反倒費勁。

    方舟入鄉隨俗,掀起沖鋒衣的帽子,罩住頭頂,加快回家的步伐。

    拐了個彎,踏上樓前的小徑,一輛熟悉的車映入眼簾。

    似是有心電感應,剛下車的諾亞忽地回頭,目光定在她身上。

    待她走近了,他接過安東遞來的黑傘,往她頭頂傾斜。

    方舟沒領他的好,丟給他一句:“Ich bin nicht aus Zucker.”(我又不是糖做的。潛臺詞:淋點雨怎么了?)。她沒停留半秒,撇下他,匆匆跑入花園。

    那晚令她精疲力竭的胡鬧過后,二人又有近半月的時間未再見面。方舟已經打定主意要把住自己的心,不能再禁不住誘.惑,稀里糊涂地跟他跑。

    夜深了,方舟獨自一人窩在沙發上,咬筆琢磨該如何修改她的求職動機信。

    忽聽樓上砰的一聲巨響,像是砸下來了什么重物。

    短短數秒過后,又來了一聲古怪的悶響。

    這動靜著實不尋常,畢竟樓上的這位鄰居,從來都不是粗糙莽撞之人。

    本著關愛鄰里的善心,她給樓上人去了一通電話。

    未接。

    這狗子該不會是胡亂蹦跶摔著了吧?

    方舟猶豫了下,還是決定上樓查看,免得日后被他控訴見死不救。

    幾乎和兩周前一樣的情境,敲門未應,她只得無奈開鎖。不過今日,浴室的門虛掩,從里頭傳來淙淙的水聲。

    方舟輕聲喚他,卻沒有得到回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屬于諾亞的陌生氣味,令她頓時警覺。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浴室門前,輕輕推開未關嚴的門。

    透過逐漸擴大的門縫間隙,方舟朝室內窺探,浴池中的水已半滿。

    門又開了些,眼前的一幕嚇得她幾乎失聲尖叫。

    諾亞歪頭側趴在浴缸邊,雙眼緊閉,一條紅色的絲帶從他腕上飄出,緩緩蕩漾在水中。

    巨大的驚愕將方舟定在了門前,一時嚇得無法動彈。

    出于慣性,門依舊緩緩蕩開,一位彪形大漢驟然闖入她的視野。

    幾乎同時,那男子也發現了方舟,面上閃過一瞬的錯愕,緊接著抓起諾亞腳邊的尖刀,朝方舟沖來。

    深知自己根本不是這人的對手,情急之下,方舟扭過頭,沖著屋外的空氣大喊:“安東,他們在這兒!”

    大概是安東的威名遠揚,那男子猛地止住腳步,也顧不上確認屋外是否真的有人,直接從浴室窗口跳下樓。

    方舟的大腦依舊一片空白,接下去所有的動作,幾乎都是機械式的反應:將人挪出浴池,止血,打急救電話,聯系安東和Leon……——

    諾亞悠悠醒來時,天已大亮。他茫然地盯著眼前的天花板看了半晌,聽著耳邊監護儀滴滴滴的聲響,記憶隨著意識漸漸復蘇。

    昨晚他好好地在餐廳喝水,冷不丁被人從身后偷襲,后腦勺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他倒在地上勉力掙扎,結果又被敲了一記,徹底失去了知覺。

    此刻,他有些渴,左右張望著找水。剛一抬頭,便瞧見了一旁沙發上的方舟。她正盤腿坐著,腿上架著臺筆記本電腦,眉頭微蹙,緊盯屏幕,神情專注。

    即便身體保持著這樣別扭不適的姿態,她依舊看得認真。

    諾亞不忍心打擾,只靜靜地看著她,直到見她抬了頭,才出聲喚她。

    跟一只蝶似的,方舟撲到床旁,情不自禁地親吻他的面頰,“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難得見她這般主動,諾亞幾乎忘記了身上的疼,笑回:“謝天謝地,我還能再看到你。”

    一旁的Leon走上前,看著方舟說:“他已經沒事了,找安東送你回去吧。”

    他看上去情緒相當糟糕,面色比昨晚諾亞剛入院時更加陰沉。

    方舟心知肚明,他這么說,多半是為了支開她,和床上的病號商量事情。她配合地將病房留給他們二人。

    晚間,門鈴響起。

    方舟不似往日那般即刻開門,待問明了門外人的身份,才謹慎地開門放行。

    安東白了身旁的諾亞一眼,“這人死乞白賴地非要住你這兒。”他將手中的一個手提旅行包往方舟胳膊上一掛,“眼下情況特殊,下手的人還沒找著,我得守著你倆。”

    不等方舟表態,他便進了屋,快步走至漢娜屋前,“今晚我睡這一間,有事叫我。”說完,立即進屋關門。

    這人,真比他主子還大牌。

    諾亞接回掛在她臂彎上的手提包,放至沙發上,回身解釋說:“我今晚留宿,只是擔心你瞧見了行兇人的樣貌,可能會有危險。沒有其他的想法。”

    上午回家后,敏銳的方舟便留意到,樓下的小徑上停了幾輛陌生的車輛,候了一日也沒開走的意思。

    昨夜的事,將她嚇得魂不附體。待平靜下來,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是有多么畏懼失去他。她也明白過來,之前他刻意的疏離表現,或許是出于對她的保護。

    不管他值不值得,眼下,她都想冒這個險。

    在諾亞柔和的目光注視下,方舟緩緩走至他身邊。

    他虛伸了下手,似乎是想擁抱她,猶豫過后,又將手垂下,“謝謝你,昨晚救了我。”

    “準確來說,是安東救了你。在救護車來之前,他就到了。”方舟垂著頭,把玩他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指,似有意似無意地蹭他小指上的尾戒。

    “你終于不再赤手空拳地跟人莽撞肉.搏了,進步很大。”諾亞抬起手指,將她不安分的指頭按住。

    他的手指,蘊含著無限的力量。

    思及此,方舟的心跳陡然加快。

    諾亞走近一步,幾乎貼著她的身,“有些話,我怕現在不說,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方舟抬眼,撞上兩道無比炙熱的目光。心臟急劇收縮,她頓覺無措,本能地躲閃開。

    視線能避開,可他的聲音卻躲不掉。

    只聽他沉聲說:“我愛你,方舟。”

    第35章 童話故事2.0 探險家

    聽得諾亞頗為鄭重的告白, 方舟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動。可她依舊不敢輕易將他的話當真,只笑說:“那人是不是真把你給敲傻了,怎么開始說胡話了?”

    諾亞撅起嘴, 模樣委屈,“我這么認真地告白, 你怎么就不當回事呢?”

    方舟將手從他手指的壓制下抽離,繼續把玩他的尾戒。

    諾亞沒再阻止, 任由她耍玩,又用指關節頂著她,一下下輕摩她的手心。

    方舟仿佛看見,憑空出現了一根紅絲絨線, 將她和諾亞的手緊緊纏繞在一起。

    她咽下心中的畏懼, 抑制住想要逃離的自衛本能, 揚起臉, 微笑著說:“你是認真的?那你先親親我。”

    諾亞賭氣說:“你想怎樣就怎樣么?我還不樂意了吶。”

    “不樂意就算了。”方舟松開手,提步就走。

    還未等她轉身,就被他單手扣住了腦袋, 唇被咬住,腰也被圏牢。

    直至感到幾近窒息, 方舟才哼哼著將他推開。

    看著她泛著水澤的瑩潤雙唇, 諾亞笑道:“你分明就是糖做的, 甜得要命。”算是回應她昨日丟給他的那句俗語。

    他試探著問:“今晚我睡哪兒?沙發?”

    方舟推他一把,“你先去洗澡。”

    她還沒想好。

    不過, 在他將脫下的衣物乖乖疊好,扔進洗衣機,單穿著一條平底褲,抓起浴巾進浴室的那一刻, 她便做出了決定。

    方舟臥室配套的浴室面積相對小一些,沒有浴缸,只有一個淋浴間。

    她輕扣兩下玻璃門,“你手腕還不能浸水吧,需要幫忙嗎?”

    水霧彌漫,諾亞沒能及時留意到闖入者的靠近。他還未在她面前徹底光過,略顯羞澀地背過身去,“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煩。”

    方舟置若罔聞,踏入狹小的淋浴間。她取下花灑,將他受傷的右手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若無其事地替他沖洗。

    空間逼仄,水花不可避免地灑濺到她身上,不多時便淋透了衣襟,變得幾乎透明的白色布料緊貼在她肌.膚上。

    諾亞只掃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盯著她的眼,抱歉似地低喃道:“都把你弄濕了。”

    方舟面孔微粉,神情卻格外平靜。她眼中浸潤笑意,輕聲說:“早就濕了,濕得透透的。”

    這下,諾亞連她的眼都不敢看了,仰著頭,呼吸變得又急又深。

    洗凈了,小諾亞也終于恢復平靜,乖順地耷拉下腦袋。

    方舟輕摸他腦后的小鼓包,關切地問:“疼嗎?”

    她的雙眸濕漉漉的,彌漫的濕熱水汽,似在她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

    “疼……”諾亞低下腦袋,抵住她的額頭,聲氣很是委屈。

    方舟撫著他的后頸安慰,又問:“那你以后還會有危險嗎?”

    諾亞抬起頭,露出淘氣的笑,“當然有啊,你能不能守著我啊?”

    方舟輕輕在他面上拍了一掌,佯裝惱道:“沒見過你這么沒皮沒臉的。”

    見她推著玻璃門似要離開,諾亞忍不住逗她,“這樣就結束了?這難道不是前菜?主菜沒有嗎?”

    方舟瞪他一眼。眼下這幅情景,餓慌了的明明是她。

    “可以有啊。那桃,你準備了嗎?”

    諾亞伸手摟住她,拿鼻尖在她額頭來回輕掃,“能再等一段時間嗎?即便佩戴使用完全正確,也仍舊有百分之一的無效概率。我想等即便發生意外,也有心力承擔的時候再做,行嗎?”

    這本是方舟自己搪塞人時慣用的借口,如今卻從別人嘴里聽到。但她明白,諾亞并非在搪塞她。他分明想要,但始終克制。

    “你希望等到什么時候?”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之后。”諾亞補充說,“等到出審判結果的那天。快了。”

    “好。”

    看他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子,方舟不由地笑,“你是不是擔憂過度了?”

    杜依用了許多次,也沒見她中過招。

    “我有朋友,就成了那1%的中彩者。”

    方舟轉著他的尾戒,輕嘆道:“哎,要是知道你那么磨嘰,先前在布里恩茨,就該把你給按進來。”

    方舟的玩笑話,在剛剛恢復平靜的湖面上,又投擲下一顆石子。

    見形勢再起,方舟趕忙開溜。她跨出淋浴間,把干浴巾丟給他。

    諾亞又沖了個涼水澡,慢條斯理地吹干頭發,等徹底冷靜下來,才從浴室出來。

    見方舟端坐在書桌前,飛快地打字,他好奇地問:“這么晚了,在忙什么?”

    “幫杜依干活。我得掙錢啊,否則沒法過日子。”她可不像他那么好命,躺著也能有鈔票源源不斷地進賬,“暫時還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現在是無業游民狀態。”

    諾亞走至桌邊,雙手搭在方舟肩上,“你想做什么工作?我或許可以幫忙。”

    方舟沉默著將手頭的這封郵件寫完,按下發送鍵,然后合上電腦,扭頭看向身邊人,嚴肅道:“我不希望你干預我的事。”

    諾亞啞然失笑,“我明明說的是幫忙,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變成了干預?”

    方舟神情嚴肅,“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替我操心。”

    二人間的氛圍,陡然變得有些尷尬。

    方舟不發一言,起身去洗漱,再回屋時,書桌上多了一張信用卡,純黑色的。

    她揚起眉,玩笑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方才幾分鐘的勞動報酬么?那我是不是也該給你錢啊?你明顯比我更有服務意識。”

    諾亞并未理會她的冷嘲熱諷,“你拿去用吧,沒有限額。”

    方舟強作歡笑,“怎么,想養我?”

    “想啊,前提是你愿意。”

    方舟冷聲回道:“我不愿意。”她捏住黑卡一角,丟回給原主人。

    諾亞倒不惱,笑著把卡接住,轉手塞到一旁的臺燈燈座底下,“我老是丟三落四得,先麻煩你替我收著吧。你就當是多了張書簽。”

    他總是貼心地給她找臺階下,反倒讓直言拒絕的方舟,感到些許抱歉。

    “找工作簽證下來了嗎?”

    兩天前,方舟剛去了趟外管局。她從未跟諾亞提及簽證一事,許是他安排在她身邊的人,跟他匯報了她的動態。

    “去補交了一份材料。”方舟不悅道,“現在情況特殊,你叫人跟著我也就罷了,以后可不能再這樣。”

    諾亞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他先前并不清楚簽證的相關事宜,文書手續上的事情基本都交由助理處置,直到兩天前,他才弄明白什么是“找工作簽證。”

    這一簽證的有效期只有十八個月。

    他不確定,一年半的時間是否足夠。

    諾亞起身,一手擁住她,一手捧著她的背說:“要是簽證不能順利下來,你要不要考慮下,跟我結婚?”

    聞言,方舟短暫愣了幾秒,接著尷尬地笑笑,“怎么忽然扯到結婚上去了?”

    “我是認真的,我很愿意娶你。”

    “可我不愿嫁啊。”方舟正色道,“如果你是把婚姻看作交往的最終目標,那我們還是保持現在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比較好。”

    她試圖掙開他,可又顧慮他受傷的手,不敢用勁。

    諾亞重重地嘆息一聲。

    侵入他的夢境,擾亂他的理智,玩弄他的身體直到極致,結果現在來一句冷冰冰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渴望婚姻,想和她建立一個完滿的二人世界。可倘若此刻坦白,以她的個性,想必會立即給他們的關系畫下句點。

    于是,他隱瞞住自己的訴求,囁喏道:“我沒有必須要結婚的打算,只是想給你一句承諾。”

    “承諾、結婚、一輩子、愛,你最近是不是有點上頭呀,小老弟?”方舟又笑,拿手指輕戳他結實的胸膛。

    諾亞心中一暖,嘴角微揚。

    她看似毫不在意,可他說出的每句話,她分明都記得。

    見他笑容得意,方舟抬手戳了下他凹陷的酒窩,“得先提醒你,我不會一直留在德國,所以你不用考慮得那么久遠。”

    諾亞側頭,一口咬住她的指尖,嘟囔著說:“我又不是非得留在歐陸。以后你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

    方舟怔住。她原本以為,他們的關系最終將止步于此,不會有什么未來。現在看來,他或許確實值得她冒險。

    她拿手掌堵他再次襲來的唇,“你出去喝點水吧,嘴唇都干了。”

    只喝口水的功夫,再回屋時,諾亞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方舟趴在被子上,胳膊肘半撐著身子,手指在面前的pad上滑動。

    她寸縷未著,卻又似乎絲毫未露,腳丫懸翹在半空,細長的小腿時不時交疊在一起,在他眼前悠悠搖晃。

    諾亞只覺自己的神思也跟著不斷晃悠,腦中幾乎只剩下一個念頭。

    可他還是忍住了。

    方才的涼水澡沒有白洗。

    諾亞在床邊坐下,輕撫她的肩頭,“你這樣,不冷嗎?”

    方舟沒抬眼,輕飄飄地說:“一會兒你罩著就不冷了。”

    諾亞哀嘆一聲,俯身抵住她的太陽穴,“你非要這么考驗我么?我的手今晚沒法用勁……”

    “還可以有其他的方式。”方舟點開教學指導視頻,將pad擺到他面前,供他學習吹奏樂器的技巧。

    理論知識學習完畢,極富探究精神的諾亞,自然要立即付諸實踐。

    于是,他興致勃勃地講述起又一個私密的童話故事:

    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極具野心的探險家。

    此刻,展現在探險家面前的,是一片白雪皚皚的迤邐美景。

    他腳步輕快地踏上一處高聳的雪山山丘,在山頂流連忘返。接著又翻山越嶺,登上近旁的另一座雪山,再次細細領略山頂的旖旎風光。

    山下的平原堆雪,探險家每踏一步上去,都會映出潛藏在雪下的朵朵紅梅。

    他繼續緩步前行,又遇上兩座對稱的高山,山體不似方才那般圓,斜直向上,坡度極為陡峭。山腳下,有一道隱秘幽谷,一條淺溪在其間靜靜流淌。

    探險家探手進去,感受溪水包裹指腹的奇妙潤澤。

    他的喉嚨冒煙,渴得不行,迫不及待地埋頭品嘗。溪水甘甜,源源不斷,越涌越多,他急切飲下。

    再抬眼一瞧,遠處那兩座剛被他征服的雪山山丘,此刻似乎幻化成了一只展翅的白鴿,因他翱翔飛舞。

    溪水并不會因為他的豪飲而干涸,最后幻成一座噴泉,淋濕了他的臉頰。

    探險成功!探險家也因他出色的表現得到了褒獎,從探險者搖身一變,成為了被探者……

    第36章 服務 水平高超但得不到承諾……

    精疲力竭的鬧騰過后, 又是一夜好眠。

    周日臨近午間,方舟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走道盡頭洗衣間的房門微敞,洗衣機正急速打轉, 里頭應是昨夜換下的衣物,還有被弄濕的床單。

    一股濃郁的咖啡香飄蕩在空氣中。

    客餐廳里, 諾亞和安東正面對面坐著,悠閑地吃著早午飯。

    見她來了, 諾亞立即起身,笑眼彎彎地迎上來。

    明明昨天早晨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昨晚又折騰了大半宿,怎么一覺醒來就變得神清氣爽的?

    諾亞挨近了, 低頭想親她, 卻被她抵住胸膛, 無情地阻止。

    方舟自顧自進了廚房, 淡定地洗手、按下咖啡機、加奶。

    跟得了分離焦慮的小狗似的,諾亞無時無刻不貼著她,她走到哪兒就屁顛屁顛跟到哪兒。

    方舟暗自懊惱, 昨晚就不該跟他那樣胡鬧。本來只是想解個饞,順便安慰他一下, 可后來卻是一發不可收拾。

    哎, 誰叫他接連說了那么多動情的話, 還唧唧歪歪地貼她懷里亂撒嬌,她根本就拒絕不了。

    雪上加霜的是, 他意外發現了她床頭柜里的秘密道具。就像得了新玩具的小朋友,他把它拿在手里,樂此不彼地擺弄許久。

    得了安全的幫手,他把她攪得暈頭轉向, 完全找不著北了。

    一晚上消耗過度,此刻饑腸轆轆。方舟不大想吃安東做的煎蛋吐司,隨手拿了根香蕉墊肚子。

    喝咖啡時,她的手一下沒拿穩杯子,潑灑了些出來,正巧流淌在虎口位置。

    一旁的諾亞見狀,抓過她的手輕.舔。舌尖粉潤,看似柔軟無骨,卻有著驚人的力量和靈活度,能給人帶去無限的愉悅。

    他的這番動作,顯然是刻意為之。他還撩眼看她,神態極為魅.惑,惹得她體內的血液再度沸騰。

    他已不再是單純的,只會撒嬌的狗子了。

    即便知道屋外的安東聽不懂中文,方舟仍壓低了聲,“你倒是挺會啊,小老弟。”

    諾亞抬起頭,露出純良的笑容,“那還不是跟你學的?”

    方舟放下杯子,將他拉到安東視線以外的角落,抵在臺面邊緣,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將雙唇乖乖送上。

    方才替她拿取馬克杯時,諾亞順道洗凈了手,此時立即派上了用處。

    “外面有人。”方舟小聲提醒,卻沒有任何阻止的舉動。

    “沒事,別出聲。”

    外頭的安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手指敲擊鍵盤的噠噠聲接連不斷。

    里頭的諾亞也沒閑著,故地重游的他已是輕車熟路,踩點精準。

    方舟咬著唇,不敢發出聲響,耳邊只剩狗子壓抑的喘.息,還有來源于她,卻因他而起的,輕微的嘖嘖響聲。

    只一會兒的功夫,早已技藝嫻熟的諾亞,又把她弄得五迷三道的。

    到了快挨不住的時候,方舟張口咬住狗脖子,以免自己哼出聲。

    明知她已經到了,死狗卻根本不停手,逼得她嗚嗚地幾近落淚。

    直到屋外傳來杜依的說話聲,諾亞才收回手。

    暈暈乎乎的方舟這時才驀地憶起,今日中午約了和好友一起吃飯。

    進屋的杜依先是瞧見了端坐在餐桌邊的安東。見一身睡衣的俊美男子出現在方舟家中,她頗感意外。短暫的震驚過后,她立即上前熱情地打招呼,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

    平日里,安東的神情多為不屑,姿態大多慵懶,此刻見到杜依,眼眸倒是短暫地亮了下。他迅速站起身,俯身跟她握手。

    杜依一扭頭,看見面色潮.紅,眼角濕.潤的方舟,一臉贊嘆地點頭:舟舟你可以啊。

    一伸脖子,又瞥見了廚房里頭,同樣穿著睡衣,正在洗手的諾亞。她眼中的贊嘆更甚:舟舟你真是太可以了。

    見好友一臉八卦,方舟生怕她脫口而出什么渾話,趕忙將她推進臥室。

    門一關,杜依的小嘴立刻跟機關木倉似的,啪塔啪塔響個不停:“你真厲害啊,一回戰.場,直接以一敵兩。那新人長得真不錯,乍一看還以為是藝人。個頭真高,得有190了吧?怎么樣怎么樣?新人好用不?Three.some是什么感受?”

    在杜依問出更離譜的問題前,方舟忙打斷她,“哪里來的什么新人?那人是諾亞的手下。”

    她沒打算跟好友隱瞞,坦白道:“已經和諾亞做過了,不過都只是邊緣性質的,還沒進行到正式的。”

    杜依皺著面孔,目光困惑,“哪有人只喝湯不吃肉的?”

    “已經是第二晚這樣了。”

    方舟復述了諾亞想要推遲的緣由。

    聞言,杜依忍俊不禁,“這不是你拿來搪塞人的借口么?你倆對杏諱莫如深的樣子倒是挺登對。”

    方舟訕訕地回:“他還沒有經驗,我也不想冒進。”

    杜依不屑地輕哼一聲,“他說沒有,你就信了呀?你是被他勾去了魂么,這么天真?體檢報告是必不可少的。有些疾病,就算有桃做阻隔,也會傳染。”

    在杜依眼里,壓根沒有比她好友更迷人的女子。姣好的面容自不必說,常年掩在寬松衣物下的窈窕身材,她也親眼見識過。血氣方剛的年輕小狗怎么可能忍得住?

    她不由地心生疑慮,“他該不會……不行吧?”

    方舟淺淺回憶了下,“好像……沒什么問題。”

    杜依一本正經道:“那可不一定哦。還是等你先試用過,再決定要不要正式收用。”

    方舟不禁莞爾,“怎么整的跟處理物件似的,先試貨,不好用的就丟棄么?”

    杜依答得理直氣壯:“不好用的東西還留著?那不是給自己添堵么?不行就趕緊退貨!”

    每到周日,小城內大大小小的店家,基本都會歇業休息。唯有她倆前去的這家中餐館,秉持華人一貫的勤勞美德,周日依舊開門迎客。

    餐館位于內卡河畔,緊挨著內卡橋,景致優美。餐品的味道,依照當地人的口味進行了調整,不怎么地道。但方舟杜依平時都不愛做飯,這家店價格不貴,離家又近,因此二人時常光顧。

    方才被杜依一番刨根究底的問詢,方舟此時也打聽起她的近況。

    除夕聚會時,杜依勾搭上一位剛來圖賓根不到半年的小學弟。面對杜依直白的追求,男孩卻始終表現得相當矜持。

    “怎么樣?你倆有進展嗎?”

    “他的租房合同三月底就到期了,暫時沒找到新住處,我打算讓他搬來和我一起住。”

    戀愛歸戀愛,杜依對于同居的態度格外謹慎,用她先前的話說就是:同居會徹底暴露各自的缺陷,破壞戀愛的趣味。

    但顯然,眼下有些上頭的她,已將曾經的清醒言論拋諸腦后。

    那位學弟給方舟留下的印象還算不錯,長得眉清目秀得,做事穩妥,待人也溫和體貼。被家中六個大人從小寵到大的獨子獨孫,難得這么有sense。

    但對于杜依的同居打算,方舟仍抱有憂慮,“才剛開始就住一起?進展會不會太快了些?”

    杜依語調輕松,“也不算同居吧。我那兒不是有兩間臥室嗎?算是找了個室友。”

    方舟隱隱擔憂,可看好友一臉期待,也沒再勸阻,只笑說:“你還說我被人勾去了魂,你自己不也是戀愛腦上頭?”

    不管如何,杜依有她兜底,即便出狀況,應該也不至于太糟糕——

    接連三周,每到周六晚間,諾亞都會在方舟這兒留宿一宿。雖然鬧得不亦樂乎,但二人始終停留在邊緣,并未再進一步。

    頭一次被他拿游戲道具逗得吃不消,方舟便漲了記性,提前將東西藏好。結果他就像跟她共腦了似的,只出去倒杯水的功夫,又把道具尋了出來。

    方舟哭喪著臉,“你有輔助道具,我啥都沒有,這不大公平吧?”

    諾亞拿手指刮她的鼻梁,“都是我在服務你,你怎么還委屈上了?”

    確實,跟她調皮和敷衍的態度相比,顯然還是諾亞更具服務意識,且服務水平高超。

    又是一通忙碌過后,諾亞抬臉看她,可憐兮兮地問:“我們現在算是什么關系?”

    方舟側過身取紙巾,一面替他擦臉,一面反問:“非要給一個明確的定義嗎?”

    他分明是想要承諾,可她暫時還不想給。

    眼下他們之間的相處狀態,對方舟而言極為舒適,不算太遠,不會令她覺得寂寞,也不算過近,不會使她感到別扭,患得患失。

    她想暫時保持這種互相取悅,彼此慰籍的關系,可已經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的諾亞,想要的顯然不止于此。

    眼巴巴地盼著她回答的諾亞,失望地哼唧一聲,挪了位,把臉埋進一旁的枕頭里。

    考慮到他的服務水平實在高超,方舟姑且不希望他太過沮喪,安撫似地摸著他腦袋上的軟毛。

    “你先前不是說,等塵埃落定的那天,就跟我正式開始么?可現在Paul的庭審已經在進行中了,你怎么不告知我?”

    諾亞抬起臉,露出狐疑又警覺的神色,“誰跟你說的?”

    雖這么問,他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你猜?”

    “他找你做什么?”

    “帶我見律師,過一遍證人問詢的說辭,準備下周Oskar的審判。”

    難得見他的神情如此緊繃,方舟伸手捏他柔軟的臉袋,玩笑道,“你看,你什么都不告訴我,還想跟我求名分?”

    諾亞按住她戲弄的手,面露憂色,“你打算出庭?”

    方舟脫口而出:“當然,不然我早回國了。”

    諾亞神色黯淡,“我還以為,你留下來,多少是因為我。”

    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又給了優秀的服務生一巴掌,方舟趕忙又塞給他一顆甜棗,“嗯,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因為你。”

    第37章 庭審 (上卷完)

    在漢娜的案子正式開庭前, 方舟已在新聞報導中,讀到了Paul被逮捕的相關訊息。

    這個名字出現在主流媒體上,實在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Paul名下的幾家投資公司被指控犯下諸多罪名, 包括非法盜取商業信息,利用未公開信息進行交易, 操縱媒體機構,以暴力手段威脅競爭對手……

    作為隱形控制人的Paul已被暫時撤下管控權, 開除出家族信托,開始接受漫長的審判。

    與此同時,Oskar也被轉入特殊精神機構,等待受審。

    幫方舟做庭審前準備的律師, 正是先前在布里恩茨遇見的, 和Leon玩得火熱的那位女伴。正可謂人不可貌相, 她看上去像是智商并不十分充足的單純金發甜姐, 可在她的職業生涯中,還未吃過敗仗,控告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

    審判并未像普通庭審那般, 設有旁聽席和陪審席,而是在一個完全私密的小屋內進行, 在場的只有寥寥數位當事人, 以及必要的工作人員。

    如預期那樣, 方舟剛坐上證人席不久,Oskar的辯護律師便開始了刁難。他指出她的證詞極不可靠, 因她可能分辨不明西方人的長相,極有可能錯認了當日在公寓樓前,以及次日在醫院門口出現的人。

    律師指出的懷疑不無道理。在面對不同種族的人時,大部分人確實容易有難以分辨體貌特征的傾向。

    不過方舟已經在西方社會生活多年, 且她的觀察力本就敏銳。面對對方律師提出的辨認測試的要求,她假作為難地應下。

    對方準備了三段監控視頻,又羅列出一系列極為相似的半身相片,供方舟辨認。

    方舟凝神觀察,辨別未有失誤。見對方悻悻地將顯示器轉回,她用略帶嘲諷的口吻問:“還需要質疑我作為東方人的眼力嗎?Oskar的身高、發色、唇形、胡子、美人溝,這些細化的特征不會有錯。”

    律師換了問詢方向,“漢娜平時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嗎?”

    “大概兩年多前,她有過一段時間的睡眠障礙,但不嚴重,一般只會用5毫克劑量的Z藥,都是由她的心理醫生開藥,沒有過濫用的情況。”

    “她為什么會患上睡眠障礙?”

    當時漢娜險些被人傷害,患上了急性應激障礙。就如昨日金發律師告誡的那般,如果方舟此時坦白緣由,那便會被對方抓住把柄,推斷漢娜有精神障礙,有足夠的理由傷害自己。

    方舟不緊不慢地答:“人總會有入睡困難的時候,不是嗎?”

    “平時她有表現出抑郁、悲觀的狀態嗎?”

    “沒有。”

    “可漢娜的就診記錄顯示,她曾經多次拜訪心理醫生。”

    “漢娜是那種一旦遇上問題,就會立即想辦法解決的人。如果她感覺到異樣,就會去尋求專業的幫助,及時地調節,不會消極處事。”

    “這么說,您認為她并沒有自沙傾向?”

    那封單獨留給她的遺書映入腦海,方舟依舊肯定地說:“沒有。”

    “您并非專業人事,無法斷定她的真實精神狀況。”

    方舟剛想辯駁,對方忽然話鋒一轉,“嗨先生那天離開啤酒花園餐廳的時間,您還記得嗎?”

    嗨先生?

    方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嗨”應該是“何”的錯誤發音。

    這個問題是她事前沒有準備過的。方舟看了一眼控方律師,見金發姐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她才開口說:“那天我下班是8:30,他應該在那之前就離開了,具體的時間我并沒有留意。”

    “那您最后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

    問詢的走向令方舟隱隱感到不安。

    她依舊如實說:“八點鐘聲響起的時候,我記得他還在店內。”

    “您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再次碰見了何先生?”

    金發律師這才開口打斷:“反對!問題不相關!”

    法官:“反對無效!”

    方舟謹慎地答:“在Muehlstrasse和Neckargasse的十字路口,在我下班之后立即碰見了。”

    “所以保守估計,從8:05到8:35這段時間內,您并不清楚何先生的下落,對嗎?”

    “他應當和安東在一起。”

    “安東是何先生的下屬,他的證詞真實性存疑,無法采納。”

    方舟在心中再次默默控訴,這小城內的監控系統實在太過匱乏。

    辯方律師繼續說,“從公寓到十字路口開車僅需六分鐘,何先生有足夠的時間跑一個來回。公寓門窗皆未發現被破壞的痕跡,能獲邀進屋的,想必是漢娜相當熟悉的人。從病房監控和探訪記錄來看,在出事的那個時間段,除卻何先生,并沒有其他人出入漢娜的病房……”

    金發律師:“反對!引導證人揣測!”

    法官:“反對無效!”

    方舟的預感成真:對方是想將嫌疑推到諾亞身上。倘若這起案件還有其他潛在的嫌疑人,本著疑罪從無的原則,加上Oskar錯亂的精神狀態,他多半能脫罪。

    方舟繼續扯謊,“據我所知,何先生和他姐姐關系很親密,完全沒有傷害她的動機。”

    “那你和諾亞先生之間,關系是否熟稔?”

    即便他們已經相擁而眠數晚,方舟仍面不改色地答:“不熟。我平時幾乎不與他聯系,也很少見到他。八月七日事發當天,是我第一次見到諾亞,我沒有理由包庇他。”

    辯護律師面向法官陳述:“何先生與被害人從小不在一起長大,感情疏遠。在18歲那年,二人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之后,何先生便去往海外生活,想必二人間有著難以調解的深刻隔閡,且何先生因漢娜的死亡收益頗豐,其為明顯的動機。

    何先生的母親何女士同樣也是吞服安眠.藥后gw,事發時,何先生也在場。這樣的事情接連發生兩次,實在太過巧合。另外,在現場發現的那瓶安眠.藥上,有且僅有何先生和被害人的指紋。”

    對方的一番控詞,對諾亞極其不利。沒有時間琢磨,方舟即刻開口問:“那藥瓶上還有第三個人的指紋嗎?”

    “沒有。”

    “那就太奇怪了。為了避免漢娜效仿她母親,這藥平時都由我保管,只在漢娜有需要的時候,我才會按照劑量給她。按道理,那藥瓶上應該留有我的指紋。唯一合理的解釋,只可能是兇手擦去了藥瓶上的指紋,在漢娜失去意識之后重新按上她的指紋,故意將藥瓶丟在入戶門門口。而諾亞的指紋,應該是他后來進屋撿起藥瓶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

    “據我所知,方女士并不信教,按在圣書上起誓,對她來說并無約束力。要求即刻進行測謊。”

    方舟未雨綢繆,提前吃了安定,加之她本就擅長扯謊,順利通過了測謊。

    她未能觀席整個庭審過程,剛下了證人席,便被立即請出法庭。

    庭外,將她接來的Leon坐在廊邊長椅上等候,耳朵里塞著耳麥,許是在監聽庭內的動靜。

    見她出來,Leon即刻迎上前,和顏悅色地問:“還順利么?”

    方舟面露憂色,急切地問:“諾亞他人呢?他不會真被當作嫌疑人吧?”

    Leon張開右臂,虛扶著她,引著她走出廳外長廊。等來到室外庭院的空闊處,他才開口說:“諾亞在Paul的庭審現場。眼下你們倆最好不要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

    他看上去心情極佳,絲毫不擔心諾亞可能面臨的處境。方舟將信將疑,不知他此番看似善意的提醒,是否只是冠冕堂皇的說辭。

    以金發律師的水平,她不可能預料不到辯護律師的問詢方向,可她卻沒能讓方舟做好萬全的準備,現場也只是象征性地喊了幾聲空洞的反對。

    解決了共同的敵人,曾經的戰友是否會搖身一變,成為新的對手?

    懷著擔憂,方舟頗為刻意地說:“我和諾亞真的不熟。”

    Leon微笑頷首,似是接受了她的說辭,陪著她在庭院里漫步。

    緊繃的神經漸漸松懈下來,方舟忽覺困極。安定的藥效似乎此刻才到了頂,害得她有些犯暈。

    見她一臉疲態,Leon說:“我得留到庭審結束。你要不要先在車里休息一會兒?”猜到了她的顧慮,又說,“Mia也在車里等消息。”

    疲乏感將方舟整個人席卷,她跟著Leon去往停車場。在Mia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中,躺在后座的她竟真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夜幕已悄然降臨。

    駕駛座后的隔斷被放下,隔板那頭隱隱傳來說話聲。

    Mia的聲調是難得的沉靜,“……那明天我會做假證指控Paul。”

    “你不需要這么做,現有的證據已經足夠。”

    “活著的人在現場說的話,會比單純的視頻錄像更加令人信服。不是你教我的么?別做乖巧的小貓,要做吃人的豹子。撒謊騙人什么的我最擅長不過。”

    Leon沉吟片刻,“由你出面怕是不好。”

    “我知道。”Mia苦笑一聲,“正因為這樣,所以我覺得我更應該站出來。”

    沉默數秒后,Mia又說:“以后我會退出家里的事,你不用再繼續指導我了。”

    “我需要你,Mia。你只是你,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完整個體,不用背負別人的過錯。”

    剛醒來的方舟,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聽不明白舅甥二人間的對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坐起身,敲了敲隔板,悶聲問:“明天你要出席Paul的庭審?需要我陪你去么?”

    “啊,你醒了。”Mia放下隔斷,回過頭看向她,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哀傷,“你做得已經足夠多了,Gio。我不希望你聽我的陳述。”

    第38章 鬧騰 巨人造訪小人國

    進入四月, 天氣變化無常。明明上一刻還是大太陽,下一秒就陡然轉陰,時不時還飄點雨雪, 打得人猝不及防。

    氣溫亦是忽高忽低,跟森林里覓食的松鼠似地, 上躥下跳。

    庭審過后,方舟再度接受正式的問詢。面對調查警.員, 她重復了一遍在庭上的說辭。謊話說的次數多了,就像講真話一樣自然。

    在警.局外,方舟剛巧遇上來接受調查的諾亞,只像見到陌生人似地對他點頭問候, 未做任何交流。

    等到了周五下午, 諾亞破天荒地打電話來。

    方舟已有數月沒接過他的電話, 盯著屏幕上的號碼, 愣了幾秒才接起。

    諾亞語調輕松地問:“我現在在亞超,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嗎?晚上我過來做。”

    最后一個字,敲擊著方舟的耳膜, 似有回音。

    “掌勺的是你,你自個兒琢磨買哪些吧。你做的哪樣我不愛吃了?”

    聽得電話那頭田螺先生得意的笑聲, 方舟忽覺表達得似乎太過直白, 忙找補道:“吃的方面你可以做主, 我不講究。”

    “一會兒還要去趟超市,你這周采購做了沒?需要給你帶么?”

    聽他隨意自然的口吻, 不知情的人估計會以為他倆已經住一塊兒了。

    方舟不跟他客氣,照著冰箱上的采購清單一通念,“……alpro的杏仁奶,桃, 潤滑凝膠。”

    最后兩樣沒寫在紙上,是她臨時加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抱歉,你說什么?”

    “你明明聽到了,還要我再重復嗎?”

    對方遲遲不回,方舟輕嘆一聲,“你還想繼續等嗎?眼下起碼算有結果了。你覺得呢?”

    又是短暫的寂靜。

    “等真正塵埃落定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既讓她滿足,又不讓她得到完全的滿足,方舟不由地有些惱,“非等不可么?那要等到猴年馬月?等到你出事,還是我出事?”

    諾亞急聲道:“別胡說,有你這樣咒自己的么?”

    方舟假意威脅道:“你要是還叫我等,我就去物色別的狗了。”

    狗子立刻回道:“倒數第二樣,我馬上去買;最后一樣,我覺得你壓根不需要……”

    “還是備著吧,我怕疼。”他的海綿.體完全充盈起來的樣子實在駭人,方舟不確定,自己能夠毫無障礙地接納。

    臨近晚上七點,天色漸暗。

    方舟等得餓極,可自從答應了諾亞,不再暴食,家里就沒再囤積任何墊肚子的零食。

    在食品柜深處,她尋出了一盒Farfalle(蝴蝶面,意面的一種),還有一個番茄醬罐頭。她看了眼日期,挺好,還在保質期內。

    她的廚藝水平僅限于此。

    正要出鍋,忽聽一陣門鈴響。等待許久的方舟神經緊繃,這聲再尋常不過的動靜,竟驚得她險些翻了手里的平底鍋。

    她前去開門,略顯局促地說:“啊,你來啦。”

    門外人看上去也有些不安,“嗯,抱歉,久等了。”

    前幾回,門一拉開,他們就直接擁.吻在一起,哪會像今日這樣裝模作樣地寒暄?

    諾亞進門,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遞給她一份文件。

    方舟掃了一眼,“你其實不需要……”

    “小個子之前不是提醒過你,體檢報告是必不可少的么?”

    方舟看了一眼報告上的日期,“那天杜依的話被你聽見了?”

    諾亞淺笑,“她就個頭小,嗓門可真不小。”

    從一旁玄關柜的抽屜里,方舟尋出自己的那份,遞給他過目。

    諾亞接過翻看,眉毛一揚,“你二月份就去做了?”

    在他們第一次手指游戲過后,方舟面上雖表現得像是要跟他撇清干系,心里卻已經存了再進一步的想法。

    方舟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粉,辯解道:“我那時候不是剛畢業,剛好閑著沒事么?”

    哎,早知道再去補做一份了。

    見她咬著下唇暗自懊惱,諾亞不由笑彎了眼。

    他將兩份報告疊放在一起,一并放入玄關柜的抽屜。

    諾亞似乎并不著急進行下一步,他嗅出屋內有番茄醬的味道,漫不經心地問:“已經在做飯了?”

    “時間不早了,今晚姑且將就下吧。再等下去,我得餓出毛病來了。”話出口,方舟隱隱覺得這話說得似有歧義,又暗暗咬了下唇。

    她回到廚房,給自己的黑暗料理收了尾。諾亞則將新買的食材,分門別類規整地放入冰箱和食品柜。

    兩個人慢條斯理地吃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實際心里都有些按捺不住。

    方舟伸手碰了下諾亞搭在酒杯底部,正無端來回撫動的食指。

    頗為自然地,諾亞將手掌攤開,塞入她的手心。

    方舟把玩起他小指上的尾戒,一下接一下地轉著圈。

    盯著虛握在一起的手看了片刻,諾亞沉聲說:“別玩了,摘了吧。”

    方舟依言照做,褪得相當順利。

    諾亞接過被她指尖輕捏住的戒指,冷不丁地抓住她的左手,將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尾戒在第二節指關節處稍作卡頓,被他微微用力一扭,將將好扣在了方舟指上。尺寸貼合得像是特意定制的。

    方舟眉眼一彎,“想扣住我?我可不答應。我仍舊保留隨時跑路的權利。”

    “看來我得好好努力。”諾亞說著,將她整個人橫抱起。

    到了床邊放下時,一縷披散的頭發纏上他的襯衣扣子。他貓腰解了許久,越是心急,越是難解,最后竟急出一頭汗來。

    方舟心中暗笑,果然還是孩子。

    “我來吧。”她三兩下便解救出了可憐的扣子,仰臉看他,“我想先洗個澡。”

    “一起?”諾亞纏住她。

    方舟果斷搖頭。眼下似是一點就著的狀態,她怕進了浴室就出不來。她可不想頭一回就濕漉漉的難堪。

    “你先回去,一會兒我上來找你。”方舟輕啄下他的唇,扭腰掙開他的抓握,步子輕巧地跑進了浴室。

    可等到出浴室時,她的腳步就沒那么輕松了。許是沖澡的水太燙,她渾身發熱,上樓時雙腿微微打顫。

    等待許久的諾亞看似一臉淡定,可捏住雨衣的手卻止不住地輕顫。他的指甲剪得極干凈,撕不開包裝袋。

    “我來吧。”方舟接過,撕開,匆忙給他穿上。

    “好像反了。”他啞著聲提醒。

    方舟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翻轉過來。

    “不能這樣,剛已經沾上了,得換一個新的。”

    今日的小諾亞,不僅換上了更為合身的雨衣,也得到了屋主親切的指引,沒像上回那樣在門外狼狽跌跤。可就像是巨人造訪小人國的房屋,即便屋主已盡力將屋門大敞,來訪的客人依舊難以順利入屋觀覽。

    客人表現得克制又斯文,始終不敢冒進。

    等得實在心焦,屋主咽下緊張情緒,心一橫,將在屋外逗留多時的客人硬生生請入屋。

    屋內的地板太過濕滑,加之主人按壓的力道大,客人一路溜到屋子最里頭,直直地撞到墻上。他哼唧一聲,止住腳步,無力地趴倒。

    緊張并未完全消散,異物感又太過強烈,方舟全身驟然緊縮。此刻見他這般反應,頓覺眼前一黑。她遲疑著問:“諾亞?你是不是已經……?”

    諾亞抬起臉,露出歉疚的神情,討饒似地親啄她的唇。

    方舟心中哀嘆:哎,真被杜依說中了。果然人無完人。

    諾亞拂開她額上的碎發,哼哼唧唧地問:“那你要按照小個子說的,退貨嘛?”

    心中雖倍感失落,方舟仍替他找臺階下,“第一次嘛,正常。”

    狗鼻子在她臉上輕蹭,“如果之后還是這樣呢?你會不會不要我?”

    方舟勉強打起精神,“那需要去看醫生,確定這究竟是心源性問題,還是器質性問題。如果是心理上的,那我會配合你接受治療,大概率能好轉;如果是器質性的……你這個年紀,應該不至于吧……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做植入手術……”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諾亞忙按下重啟按鈕,“逗你玩的。”

    被捉弄的方舟惱極,抬首在他下巴上輕咬一下,嗔怪道:“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嗎?”說著又懲罰似地,重重捏了一把手里的蜜桃。

    “感覺你有點緊張,想逗逗你。”諾亞始終輕緩,幅度也很小,“現在這樣,有不舒服嗎?”

    在正式開始前,諾亞已經逗了她好一會兒,此刻又經他這么一鬧,方舟整個人完全舒展開。

    “沒有,挺好的。”

    “如果覺得難受了,馬上告訴我。”

    耳畔輕柔的話語讓方舟徹底放松下來,卻不想他的柔和不過是假象。確認過她沒事后,他鬧騰得愈發厲害,最后反客為主,將她的屋子搗了個天翻地覆……

    鬧得久了,方舟渾身汗津津的。剛沖淋好出來,又被狗子撲了個滿懷。

    他跪坐在床邊,仰臉看她,一雙琥珀眼可憐又無辜,“摘了我的戒指,要對我負責。”

    方才他表現得有多兇,此刻就有多嬌。

    方舟忽然意識到,方才他進入時說的玩笑話,或許不光是為了逗她,也是一種試探,試探她的態度。他似乎很害怕被她拋棄。

    面對他的撒嬌,如今的方舟已經完全免疫。她點著他的鼻尖,笑道:“那不也是你愿意給的嗎?看你那高興樣,得了便宜還賣乖吶。”

    諾亞拿毛茸茸的腦袋拱她,又讓她動了興。好在他的不應.期也短暫,迅速地讓她再次崩潰。不過這一回,她的反應更甚,控制不住地流了淚。

    未等淚滴從眼角滑落,就被他輕輕含走。他濕潤的唇瓣劃過她的面頰,停留在耳邊,“Giogio不僅是糖做的,也是水做的。”——

    周六早晨,認真鉆研了半宿的田螺先生,難得起得比方舟晚。一進廚房,便看見她捏著一小塊香皂,對著手指上的戒指一頓搓。

    見罪魁禍首走上前來,方舟瞪他一眼,“都賴你,硬要套上,現在好了,摘不下來了。”不知不覺間,她也學來了他撒嬌的口吻。

    諾亞將腦袋枕在她肩上,懶懶地說:“要不就別摘了吧。”

    “昨晚不是商量好了,暫時不公開么?你常戴的戒指忽然到了我手上,這不等于告訴其他人,我們是一對嗎?”

    諾亞搖頭晃腦地笑,“那我們是一對么?”

    方舟停下忙亂的手,扭頭看他,“你說呢?”

    “我發現你一直不喜歡正面回答問題,只是一味的反問,像是在試探別人的想法。”諾亞收住笑容,“我想要一個明確的回答。”

    “是,當然是。你是我的狗,不許你跟別人跑。這樣夠明確了么?”方舟拿手肘頂他,“哎呀,你別笑了,快幫忙把戒指取下來吧。”

    諾亞回屋取來了護手霜,涂在她指上。

    好好的涂就涂吧,非得把她圈起來,又在她身后搖尾乞憐似地瞎晃。

    戒指好不容易摘下了,精力旺盛的狗子嘰嘰歪歪地又要討肉吃。

    方舟扳開他的胳膊,沒好氣道:“你怎么都不帶歇的?讓我緩緩成嗎?”

    (作話)

    第39章 偶遇 會撒謊的賊狗

    面試結束, 踏出B司辦公樓的方舟只覺頭暈腦脹。許是先前接二連三的拒信,嚴重挫敗了她的自信心,好不容易等到的面試, 她卻表現欠佳。

    兩位面試官全程冷臉,中途甚至忽然轉用英文提問, 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方舟德語過關,可英文的使用僅限于平日里文獻閱讀, 聽說的水平相當糟糕,答得磕磕巴巴。

    還會有下次機會的。

    方舟給自己做積極的心理疏導。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眼下懊惱也無濟于事。

    她看了眼時間,還早, 便想著在諾亞工作的這座城市隨意逛逛, 順便緩解下緊張焦慮的心情。

    斯圖加特城內并無出名的旅游景點, 于方舟而言, 它更像是座中轉站,她每回都是匆匆路過,從未久作停留。

    為了今日的面試, 方舟難得地穿上了高跟鞋,走了不到半小時就疼得邁不開腿。

    她停在市中心宮殿廣場的噴泉邊, 踩松了鞋邊, 坐下歇腳。她閉上眼, 雙手撐在噴泉池石壁上,仰面享受今日最后一輪陽光。

    暖融融的太陽, 伴著身后恒定的潺潺水聲,使得她整個人松弛下來。

    神思渙散間,忽聽得有人喊她的名字。

    已近傍晚,陽光依舊有些刺眼。對光久了, 方舟的視線有些模糊,直到對方高大的身型,將淋在她面上的陽光遮擋住,她才看清了來人,也瞧見了他斜后側的Leon。

    方舟不由感慨:這個世界真小。

    “剛才在車上,Leon說看到了你,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沒想到真的是你。”當著Leon的面,出于禮貌,諾亞始終說的是德語。

    眼前的兩位貴公子穿著相當正式,看模樣像是剛下了會。

    方舟沖Leon點頭打招呼,視線又落回諾亞身上,沒法再移開。

    平日里,諾亞來圖賓根時,總會先去三樓公寓洗過澡,更換好居家服,再來她這兒。每回出現在她面前,他都是一副軟糯的,可愛的小狗樣。

    與此刻的模樣截然不同。

    今日的他身著規整的深藍色三件套,寬溫莎領的領尖規規矩矩地塞在西裝領下,領帶打得齊整,服帖地蓋住一列襯衣扣子。

    方舟不由地回想起,初次見到他的模樣。

    冷感,疏離,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質。

    帥得她無意識地反復偷瞄。

    那時的她壓根想不到,私底下,他竟是條那么會撒嬌賣乖的小狗。

    方舟沖諾亞展顏一笑。連續四日未見,她此刻很想起身親親她的小狗,奈何他身旁不光有Leon,身后還有幾位繃著面孔、四下張望的黑衣人。

    諾亞也壓下想要擁抱她的念頭,只問:“來斯圖了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方舟腦袋一歪,笑問:“怎么?我去哪兒還要跟諾亞小朋友匯報么?”

    話出了口,她才意識到,她的回應似乎有打情罵俏的意味,忙正色解釋說:“我只是來斯圖參加場面試,一會兒就回去了。”

    “哪家公司?”

    方舟皺起鼻子笑,“偏不告訴你。”

    看著狗子笑眼彎彎,她暗惱:該死,怎么就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說話呢?

    “一起吃個晚飯再回吧。”Leon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和緩,但莫名有種不容人拒絕的壓迫感。

    大概是下午高強度的面試耗光了方舟的腦力,她一時想不出合適的理由拒絕。

    諾亞開口道:“去我住處吧,正好帶你參觀下我的家,吃完飯送你回去。”

    嘴上雖這么說,可他看向她的眼神灼熱,分明在說:今晚留下來陪我吧,實在熬不到周末了。

    方舟會意一笑,點頭應下。她緊繃數日的神經亟需舒緩,從他身上,她能得到最有效的慰藉。

    “把鞋穿好。”Leon柔聲命令。

    他和諾亞先后向她伸出了胳膊,以便她起身攙扶。還不等方舟做出選擇,Leon已先一步收回手。

    方舟自然地倚靠住諾亞。有過了最深度的親昵,二人的身體皆不由自主地向對方貼近。不過是穿個鞋,卻貼身摟抱在了一起。

    在Leon轉身的瞬間,諾亞埋頭,快速偷襲她的唇瓣,又拿唇形無聲地對她說:想你了。

    方舟推開他,丟給他一個嗔怪的眼神:這么多人看著吶,注意點!

    方舟先行上車,識趣地在商務車最后排坐下。諾亞將她身前的座位翻轉,和身旁的Leon錯開,與她面對面坐下。

    見他如此突兀的舉動,方舟瞪他一眼:你能不能收斂一點?

    諾亞撇撇嘴:我已經很配合你了。

    如今Oskar的審判已下,針對他的調查也已經撤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公開和方舟的關系。結果她先是假裝答應,等游戲剛結束,在他最為脆弱時候,嚶嚶地提出了想繼續保密的請求。

    當時的他還未從余韻中緩過勁來,腦子嗡嗡直響,稀里糊涂地答應下來。待清醒之后,悔之不迭,可又不敢違背她的意愿。

    車上幾人皆沉默著,不發一語。

    諾亞拿鞋頭抵住方舟,左右來回磨蹭她的鞋尖。

    方舟又瞪他一眼:真是條賊狗。

    他今日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還用發膠定了型,跟平時亂糟糟、毛茸茸的樣子大不一樣。她此刻很想探身湊上去,將它們重新揉回亂蓬蓬的松軟形狀。

    可惜身邊還有第三個人。

    諾亞同樣定定地看著她,眼角含笑。

    此前,他還從未見過她如此職業的裝扮。款式簡約的淺卡其色西服,內搭一件淺灰藍色的飄帶襯衫,配合著梳理齊整的低馬尾,她看上去知性又溫柔。

    一條剪裁極佳的九分西褲,線條干練,露出的一小截腳腕又細又直。他不由自主地憶起,將它們分別抓握在手中,搭在肩上的感覺……

    思及此,諾亞一下癱坐在椅上。伸出的大長腿,不小心觸到了對面人的小腿肚子,他慌忙又端正了坐姿。

    本想逗她,結果反倒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

    他略顯煩躁地扯松領帶,解開襯衣領口最上端的扣子,抓起一旁的水瓶,仰頭喝了幾口。

    突起的喉結,隨著他吞咽的動作緩緩滑動,一下接著一下,落入方舟眼中。

    喉結是他諸多敏感處之一,每回吻到那兒,他都會發出嗚嗚的低吟,像一只受困的小野獸,亟需她的解救。

    真想撲上去,扯掉他的領帶,含住他……

    方舟頓覺雙頰燙得厲害,趕緊扭頭將視線投向車窗外。

    明明只有四日未見,怎么會如此渴望?

    “你的臉怎么那么紅,發燒了?”諾亞說著,抬手輕撫她的額頭。

    方舟假作不悅地將他的手揮開,悶聲回道:“剛曬了太久的太陽,被紫外線曬紅了。”

    她沒再拿正眼瞧他,余光卻瞥見他食指托著鼻尖,偷偷地笑。

    方舟恨恨地踩了下他的腳尖。

    笑,虧你還笑得出來。

    車窗外的景致逐漸變得熟悉,方舟的神經再度緊繃。

    先前在簽署放棄繼承的協議時,她曾拜訪過一次H莊園。當時雖未再見到女巫Sophie本尊,她依舊被古宅陰惻惻的壓抑氛圍侵襲,渾身不自在。

    明明沒有回頭,Leon卻感知到了她的不安,在車子駛近莊園大門時,開口說:“你上回去的是主宅,諾亞住的是另外的副宅,我和Mia也有單獨的樓,都不和Sophie在一處。”

    果然,駛入莊園大門后,車并未像上回那樣沿著主干道直行,而是拐進左側一條林蔭道。

    路兩側的樹木越發茂密,又一個拐彎后,車子在一棟三層建筑前停下。

    隱在密林后的這棟房子看上去年代并不久遠,米白的墻,暗灰的屋頂,配有寬敞的落地玻璃,設計簡約摩登。

    剛下車,管家先生出門迎接,并向他們道歉:通知來得突然,晚餐還未備好,需要再等上半小時。

    看來他們今晚原本并未計劃在此處用餐。

    與按捺不住的小情侶不同,Leon壓根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提議,“這不剛好有時間,帶客人參觀下你的住處。”

    諾亞無奈點頭。他確實打算帶女友參觀,但顯然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明明屋主在場,做介紹的卻是Leon。他緩緩地從一處,晃到另一處,悠悠地說:“這兒是休閑室,那兒是會客室……”

    他甚至還帶著方舟進了配餐室,在一旁廚師忙碌的聲響中,詳細地介紹起各類餐具、茶具等物品的擺放位置。

    方舟忍不住吐槽,“我只是來吃頓飯,又不住這兒。”

    Leon瞟她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方舟不安地扭頭看向諾亞:該不會是被他察覺了吧?

    諾亞不在意地聳聳肩,趁Leon不注意,又偷親了女友一下。

    底層的大半面積都留給了一個巨型車庫,里頭一水兒的德系牌子。既有阿爾賓娜、巴博斯這樣的豪車,也有平日里為了保持低調所用的普通寶馬、奧迪商務車,還有不少在年代電影里才能見到的,古董一般的老爺車。

    車鑰匙都掛在一側的墻板上。

    方舟笑問:“你不擔心被人全開走么?”

    “安保很好,不會有外人進來。”

    出門時,諾亞撇下先一步離開的Leon,回身牽住方舟,在她耳旁輕聲說:“這是我父親的房子,在他結婚那年建的,住著還算舒適。你喜歡么?”

    方舟如實答:“我還是更喜歡在圖賓根的住處。”

    小而溫馨。

    “那棟樓我還沒正式走過戶的流程,我的想法依舊是,遵從漢娜的遺愿,該由我們二人共有。”

    “我已經簽了放棄協議。”

    “那不作數。”諾亞將手搭在她胯上,輕柔地撫,“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們去辦手續吧。”

    這一問,讓方舟頗感壓力。在她眼里,和他人共同擁有一處固定資產,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表示,幾乎等同于徹底安定下來的承諾。

    她還不確定,該不該給他這個承諾。

    方舟刻意岔開了話題,笑道:“辦手續?聽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要去結婚似的。”

    這一句話,既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也帶有試探的目的。

    諾亞并未多想,“那也可以,直接登記結婚,我的就是你的。”

    聞言,方舟又笑,“你不先準備一份婚前協議嗎?”

    “不需要。”

    方舟推開再度埋頭索吻的他,正色道:“諾亞,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結婚的打算?”

    諾亞暗嘆糟糕,被她幾句話就輕易摸了底。見她神情格外嚴肅,他只好撒謊說:“結與不結,我都可以接受。”

    否認了,又好像沒完全否認。

    怕她繼續追問,諾亞趕忙又說:“我暫時還沒在斯圖購置房產,維護房子還挺麻煩。等之后我們安定下來了,再依你的喜好來買。”

    對正常的女孩來說,這無疑是句甜蜜的情話,可落在方舟耳中,卻讓她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

    大概是許久未見他們二人的身影,Leon探頭朝車庫里張望,叫了聲諾亞的名字。

    方舟如釋重負,“走吧。”

    第40章 目擊 CP成真

    餐桌上, Leon一如既往的溫吞,即便方舟和諾亞已早早放下了刀叉,他依舊不慌不忙地細細咀嚼, 慢條斯理地小口吞咽。

    等候良久的諾亞有些心焦,“你今晚沒安排么?”

    Leon抿了口酒, 不緊不慢地問:“聽Mia說,你有正式的交往對象了?真是難得。明晚家宴, 方便的話,帶她一起來吧。”

    “算了吧。她性子冷,大概不樂意出席這種場合。”諾亞心不在焉地解釋,抬手提了提兩肩的袖山, 扯開衣領。

    不知何時, 他身上的襯衫扣子已解開四顆, 此刻衣領又被他扯松, 弧度優美的鎖骨露出大半。

    見此,坐在他對面的方舟呼吸一滯,原本平靜的心竟也跟著急切了起來。

    那是她愉悅時最喜歡攻擊的地方, 留下了多處或粉或紅的痕跡,新舊交疊, 像印章似地蓋在他皮膚上。此刻, 他似在提醒她, 這印記都有些淡了,是時候補上新的了。

    上頭的心剛開始躥火, 桌子底下的腳丫又被一只光腳板按壓住。那不安分的腳尖在她裸.露的腳腕上來回輕蹭,撓得她起了一身的栗子,心也不由地癢了。

    自打今日見面起,這狗子就沒安什么好心, 一直似有意似無意地誘著她。

    為了回敬他,方舟不動聲色地踢掉腳上的拖鞋,將右腿緩緩伸出、繃直、抵住……

    有桌板做遮掩,桌上人完全看不出,此刻她那靈活的腳尖正在做什么。

    對面的諾亞面色忽變,射向她的目光驟然變得滾燙。

    方舟抿嘴憋住笑,裝作不經意地,將視線轉向別處。

    還未等她得意太久,諾亞溫熱的手心貼上她冰涼的腳背,指尖在細長的跟腱來回摩.挲。在她愣神的間隙,他扭轉手腕,猛地扣住她的腳脖子。力道之大,令方舟不由地憶起幾日前,他就是這樣將她抓握住,壓至耳旁……

    若不是他,方舟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柔韌性這般好。

    光想著,她不由自主地繃緊腳背,腳尖蜷作一團,身上的水閘也不受控地開了。她一下慌了神,試圖掙脫,可還未等她收回腳,腳心便挨了一通亂撓。

    方舟生性觸癢不禁,一時沒能忍住,伏在桌上大笑。

    Leon側頭看她,挑眉問:“你這是怎么了,笑成這樣?”

    “抱歉,忽然想起了一樁糗事。”方舟輕踹了對面的罪魁禍首一腳,拿眼瞪他。

    他倒是裝得無辜又困惑,眨巴著一雙琥珀眼:還不是你先搗.蛋的?

    二人眉來眼去,一時不知這場逗人游戲的最終贏家是誰。

    終于,Leon大發慈悲地起了身,詢問方舟:“需要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么?”

    “沒事,我會安排。”諾亞答得飛快,心中吶喊:您可別再磨嘰了,趕緊走吧。

    對于剛在一起的戀人,短短四天三晚,已是久別難耐,又經方才你來我往的一番戲耍,此時皆處于干柴.烈火、一點就著的狀態。

    Leon一離開,他們便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屬于他們的游戲。

    見諾亞迅速從兜里掏出游戲道具,方舟挑起眉,假作生氣地質問:“你手里還常備著這個?”

    “是方才拜托Seb(管家名字)臨時買的。新的,盒子都沒拆吶。”

    他語氣急切,神情認真,像是被冤枉的疑犯著急給自己辯白。

    見方舟眼里浮上得逞的笑意,諾亞便知又著了她的道,懲罰似地重咬她一下,“就這么喜歡逗我么?”

    激戰正酣,卻聽諾亞一聲驚呼:“Mia?!”

    慌亂中,他順手抓起桌邊的襯衣,將懷中人遮擋住。

    方舟本能地回頭張望,眼神碰上了餐廳入口處的闖入者。

    由于震驚,Mia的雙眼瞪得溜圓。呆愣了幾秒,她慌忙捂住臉,驚聲尖叫:“啊,我的眼睛,救命。”

    此刻的她只想求一雙從未見過此情此景的眼睛。

    她皺著面孔,飛快地解釋:“抱歉,抱歉。Leon叔說你這兒有大餐,我餓慌了,就想來蹭一頓。我不是有意的呀。”

    說完,她捂住眼,腦袋低垂,趕忙后退出屋。

    諾亞迅速套上衣褲,追出去,趕在Mia沖出大門前,攔截住她。

    被拉拽住胳膊肘的Mia依舊捂著眼,通過微張的指縫,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的哥哥。

    諾亞輕笑一聲,扳開她的雙手,責問道:“沒聽到聲音么?就這么直愣愣地往里面沖?你是有偷窺的癖好么?”

    剛進大門時,Mia就聽到了異響,可她并未及時識趣地離開。

    一來是出于好奇,那位引她哥哥生出世俗欲.望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二來是因為女孩的聲音實在好聽,她一個異性戀女子都聽得心神.蕩漾,想一探究竟的心思更甚。

    被這聲響誘著,她躡手躡腳地進屋一瞧,竟看見了她熟悉的Gio。

    Mia本打算只偷偷瞄上一眼,滿足下翻騰的好奇心就溜。可等真瞧見了,她實在太過震驚,完全邁不開逃離的腳步。

    她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輕聲細語的方舟,竟會發出如此高亢的呼聲。

    此刻,偷窺者的尷尬程度反倒勝過了被捉包的,Mia撇著嘴問:“你們不繼續么?”

    “求你別說出去,我的小祖宗。”

    先堵上你這張大嘴要緊。

    去年冬天,Mia在康養院休整時,方舟時不時前去探望,比她真正的家人來得更為頻繁。自打那時起,Mia在心理上將她視作了姐姐。

    方才她倍感沖擊,大概就是因她忽然發現,她的兩位“家人”竟然做到了一起!

    此時的她,已從起初的震驚中回過味來,反倒覺得興奮。

    她最喜歡的哥哥和她最欣賞的姐姐竟然真的在一起了!她磕的CP成真了!

    Mia轉驚為喜,笑盈盈地問:“先前看你倆遲遲沒有進展,還一直以為你們只能做朋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諾亞一本正經地回:“你指的是什么?如果說我單方面的愛慕,那已經有大半年了,正式開始是兩個多月前。”

    “已經那么久了?那為什么還要瞞著?Oskar不是已經結案了嗎?你們也沒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吧?Gio她不愿意公開嗎?”Mia的聯想能力極佳,倒吸一口涼氣,“莫非她在家里還有別人?她不會只是跟你玩玩的吧?”

    一迭聲的問話,句句戳到諾亞的痛處。

    “總之你暫時先保密。”諾亞又囑咐道,“也不能告訴Leon叔。”

    Mia腦筋一轉悠,瞇眼笑著說:“行啊,我可以幫你,可你也得有所回報。”

    “行,你說。”

    Mia委屈巴巴地嘟囔道:“你平時在會上幫襯著我些,Leon叔對我太兇了。”

    今日下午的會議,Leon當著眾人的面,把她做的匯報批評得一文不值。害她只得餓著肚子,加班返工到天黑了才回家。

    諾亞端出兄長的架勢,勸說:“他對你要求嚴苛,也是為了培養你。他的心臟狀況近來一直不好,不能太勞累。我以后也打算跟Gio走,不會在家里久留。未來你得是那個挑大梁的人,不能一直跟個孩子似的,明白么?”

    Mia不滿地撇撇嘴,“憑啥你能跟別人逍遙,我就得折騰這些事?”

    諾亞笑她,“你先談一段能維持超過三個月的戀愛再說。”

    Mia的戀情總是熱烈但短暫,她和Nils看似深厚的感情,也沒能擺脫她三個月的分手魔咒。

    “好啦,我會閉嘴的。”Mia樂呵呵地笑,“Gio的聲音實在動聽,如果我是你,我也會跟她跑。”她推搡著諾亞轉身回屋,“你該干嘛干嘛去吧,別讓她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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