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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放縱 餓狼/奶狗

    屋內的方舟已收拾齊整, 面上的紅還未完全褪去,見他獨自進屋,一臉擔憂地問:“沒把她嚇到吧?”

    諾亞暗笑:她倒不在乎自己體不體面, 反而先關心無良偷窺者的精神狀態。

    “Mia沒事,她又不是小孩子, 經驗可比我們豐富太多。”

    方舟又蹙眉問:“她不會說出去吧?”

    諾亞面色一沉:為什么不能說出去?跟他談戀愛是這么見不得人的事嗎?

    他想大聲質問,可此刻的他, 心中還有更為迫切的愿望:想再次聽到她那動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放心,我囑咐過了。Mia還是有分寸的。”

    諾亞將她從座椅上撈起,急切地覆住她的唇, 繼續被意外打斷的游戲。

    在她屋門反復進出的同時, 諾亞也帶她重新參觀了一圈自己的住處。先是停留在餐室窗臺, 后又倒在書房桌上、健身室的臥推凳上, 接著倚靠在會客室角落、過道墻邊、樓梯扶手……最終在家中每一處他平時常待的地方,都成功留下了她美妙的聲音和氣息。

    經過數次歷練,諾亞已經成長為技藝嫻熟的玩家, 熟練掌握了各種取悅她的訣竅。今日在自己的地盤,他更是篤定從容, 每一輪都玩得持久, 敗得極慢。

    反觀方舟, 今日不知為何,表現得格外脆弱, 被他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一次又一次。雖然諾亞信誓旦旦地保證,此刻家中沒有別人,方舟依舊免不了害怕再度被人撞見。緊張感伴隨著解鎖一個個新場景的新奇感,她心跳得飛快, 卻依舊沒能趕上他奔騰的速度……

    大腦一片空白,方舟整個人像是被上緊發條的鐵皮人偶,顫個不住。

    已經數不清是今晚的第幾回了,倘若再受一遭,恐怕自己會直接昏死過去。理智上,她知道不該再繼續,可她不想就此結束。以往總是由她喊停,今日卻完全不想止歇。或許她的貪食癥并沒有痊愈,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再現,渴求的對象從食物變成了具體的人。

    諾亞摟住她,在就近的一張沙發椅上坐下。他耐心地等待她平靜下來,用商量的口吻說:“今天到此為止,好不好?感覺你快不行了。”

    方舟原本是打算借他釋放壓力,結果被他抽去了筋骨,榨干了水分。壓力確實被撞飛,全身的氣力也都跟著消失殆盡。手腳只是虛搭著,完全使不上勁,得虧他自始至終牢牢托著,她才沒有掉落在地。

    又歇了一會兒,方舟終于緩過氣來,靠在他頸邊呢喃:“等你這波結束再說。”

    “先歇會兒吧。”諾亞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她的腦袋。她的發絲烏黑,發質很硬,就像她的個性。但此時此刻,有棱有角的她,搖身一變,成了一只液態的貓咪,軟乎乎地趴伏在身上。

    緊緊相依,心挨著心,諾亞不禁生出甜美的錯覺,仿佛她已將身心都交于他,不似平時,她是天上的云,是他沒法抓牢的存在。

    察覺到她的異樣,諾亞柔聲問:“今天怎么了?面試不順利么?”

    “為什么這么問?”方舟的喉嚨嘶啞,發出的聲聽著都不像是自己的嗓音。

    “以往你早喊停了,不會這么縱容我。”

    方舟蜷縮著身,左耳貼住他結實的胸膛,聆聽他低沉而穩健的心跳聲。這是眼下她最喜歡的一款白噪音,有著安定情緒的神奇魔力。

    平日里穿著齊整的諾亞看不出有多么壯實,可一旦褪去遮罩,便是一副叫人忍不住咬唇的旖旎景象。不光是視覺享受,手感口感皆是好得不可思議。

    雖然喊了停,諾亞依舊堵著她,遲遲沒有止歇的跡象。方舟的指尖劃過他的上臂,肱二頭肌因持續施力,筋.肉略微鼓.脹,仿佛積蓄著強大的力量,準備隨時響應她的召喚,等待著下一輪的爆發。

    方舟深吸一口氣,第N次說:“繼續吧。”

    諾亞撲哧一笑,“你要是能坐起來,我就繼續。”

    方舟嘗試坐直身,但腰完全使不上勁,只得作罷。

    諾亞并不愿繼續。已經是手頭最后一個桃了,一旦結束,出于安全考慮,他必須立刻離開她,可他壓根不想撤離。比起瞬間的爆發,他更貪戀此刻能安穩停留在她屋中的舒心感受。

    “別灰心,一回生二回熟嘛,會有下次機會。”只要她愿意提,他自然會幫忙,可她似乎很反感他的干預,他也識趣地沒再開口。

    方舟悶悶地應了一聲。

    鬧了一整晚,許是實在太累,又許是他心跳聲的安眠功效太強,她竟在他臂彎里,昏昏地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微弱的晨曦,透過床頭一處狹長的封閉橫窗,灑入室內。

    方舟悠悠轉醒,只覺口干舌燥。下床的時候,整個人還有些發懵。腳下通鋪的手工羊毛地毯格外柔軟,細細密密的絨毛親吻她的腳底,觸感細膩舒適。

    昨晚被架上樓后,她的腳始終沒能著地,此刻是頭一回踩上這地毯。

    不知是因為腿酸無力,還是因為腳下的地毯太過綿軟,方舟感覺像是踩在云端之上,每一步都走得飄飄悠悠。

    配套的浴室看起來剛翻新過,衛浴潔具頗新,瓷磚的紋路樣式簡潔,色調清麗,很符合新屋主的偏好。

    一小半空間都被靠窗的橢圓狀按摩浴池占據,面積之大,即便多人共用都是綽綽有余。

    寬敞的洗臉池臺面上,整齊排列了一溜新購置的日化用品,皆是她平時慣用的品牌,甚至連香型都和她公寓里的保持一致。頭繩、卸妝棉之類的小物件也都備得齊全,她基本可以直接在他這兒住下。

    方舟忍俊不禁:算盤珠子打得真響。

    不過難為他都能記得、能想到,也難為他的人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把所有東西購置完備。

    許是怕又被她抓住把柄逗玩,洗漱杯上還刻意用馬克筆標上她名字的首字母。

    實在渴極,方舟打開水龍頭,埋頭喝了幾口生水后,立在鏡前,仔細端詳鏡中神采奕奕、略顯陌生的自己。

    昨晚她直接睡死過去,連妝都沒來得及卸,不過此刻她的面孔看上去很干凈,應該是諾亞替她處理好了,連下睫毛縫隙這種細處都清理得相當干凈。她身上也同樣清爽,沒有任何黏.膩的殘留。

    方舟不禁莞爾:真是只好狗,既能毫不費力地架著她到處溜達,又能把善后工作做得如此細致。

    剛洗漱完畢,便聽得屋外鬧鈴響起。等她從浴室走出,狗子正盤腿坐在床邊,頭發蓬亂,眼神迷離,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樣。

    一看到她,他立刻精神起來,向她展開雙臂,哼哼唧唧地求抱。

    昨晚的他是一匹兇狠的餓狼,此刻的他又變回了一條溫順乖巧的奶狗。

    方舟知道,一旦被他擁住了,怕是又會沒完沒了,索性沒理會他的撒嬌。

    諾亞怏怏地垂下手臂,“對不起。”

    這聲沒來由的道歉讓方舟有些莫名,“為了什么?”

    “我以后會收斂些。”

    昨晚幫她擦洗時,諾亞第一次見到她戰損后的模樣。如同橡皮筋崩開到極點后,沒法立即恢復原貌,又像那副名畫《吶喊》,張著口,無聲地控訴他那沒有節制的貪婪,看得他心疼不已。

    方舟倚在衣帽間門邊,目光淡淡地看著一臉歉疚的狗子。她一點都不希望他收斂,嘴上卻用嘲諷的口吻逗他:“你倒是懂得憐香惜玉。”

    諾亞一本正經地答:“怕青山跑了,以后沒柴燒。”

    方舟啞然失笑,“青山怎么會動呢?”

    諾亞眼巴巴地看著她,“確實不會動,但是會吞吃人……”

    該死,身上的水閘又要開了。

    “今天你有安排嗎?”

    諾亞這么問,顯然是想留她。

    今日是周五,方舟并沒什么緊要的事,一會兒杜依那頭有的幾份訂單需要處理,但電腦和手機都帶在身邊,這個理由顯然不夠充分。

    可一想到可能會撞見他的人,她依舊覺得不妥。她也擔心,一旦應下,他會得寸進尺,邀請她出席今晚的家宴。

    在她轉著眼珠,準備開口拒絕時,諾亞又撒嬌求道:“留下吧。等我下午回來,我們一起過周末?”

    方舟腦子里想的明明是“不好”,可一看到他央求的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說:“行啊。”

    諾亞不喜被人打攪,傭人平時都住在莊園別處的房舍,大部分瑣事都由管家Seb處理,但他也只在諾亞明確需要的時候才會露面。

    昨晚光顧著無休無止地鬧騰,諾亞忘了提醒準備早飯。眼下他不愿再折騰別人,照例前去臨近的Mia住處用餐。

    見諾亞慢悠悠地走來,Mia一臉壞笑,模仿著昨晚聽到的呼喚,“Oh,Noah,Ah~”看似在跟他打招呼,實則在拿他取樂。

    諾亞抓過她手里拿來看新聞的平板,在她腦袋上輕敲一記,“大清早的就胡鬧,好好吃飯。”

    Mia夸張地哀嚎一聲,假裝痛極。

    一旁的Leon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們,“你倆這是在鬧哪出?”

    在諾亞的怒目逼視下,Mia只好訕笑:“是我閑著無聊發神經。”

    一桌的早點,諾亞只取了方舟不排斥的堿水結、煮雞蛋和酸奶。

    Mia見狀,明知故問道:“你一個人吃這么多?你這是打算增肌嗎?”

    諾亞懶得再搭理她,拿上了吃食就走。

    以往工作日的早晨,他多少帶了些起床氣。今日則不同,心情明朗,腳步輕快,只因他心愛的寶貝女友,一會兒會跟他一塊兒慢悠悠地享用早餐。

    她或許會親手給他換上襯衫。她大概率會繼續逗他,一顆接一顆慢慢地將扣子扣上,就像她昨晚故意不理會他的急切,慢條斯理地一顆顆替他緩緩解開。

    如果他耐心求她,興許還能拜托她幫忙打領帶。

    她可能不知道怎么系。不要緊,他可以手把手教。她頭腦機靈,學什么都快。

    不知她還愿不愿意陪他再鬧一場。不行,得讓她歇歇。不過親親總是可以的……

    懷著諸多美好的想象,諾亞回了屋。進門后卻黯然發現,他幻想中的主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待他的只有一張冷冰冰的字條:[我先回了。借走了你的口罩,帽子,還有一輛A。今晚另有約。周六下午見。——偷車賊敬上。另,替我謝過Seb。]

    末尾還附帶了一個滑稽的笑臉表情,似在嘲諷他方才所有的幻想。

    哼,還說他像狗,明明她自己才是真狗,稍不留神,就撒腿跑沒影了。

    第42章 鬧情緒 要化了……

    方舟自知, 在B司的面試中表現得差強人意,料定不會有后續。正當她考慮將職位的找尋范圍,從她所在的巴符州擴展至全德, 竟意外收到了B司HR二面的通知。

    好在工作日里,諾亞安安分分地待在斯圖, 不輕易來攪亂她的心神,她得以專心致志地準備面試。

    在二人不在一處的每晚, 一過飯點,諾亞都會準時打來視頻電話,確認她是否有好好吃飯。

    偶爾,他也會隔著網線, 跟她一塊兒用餐。他吃飯速度很趕, 一下塞入許多食物, 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像一只嘴里藏著榛子的小松鼠,模樣相當可愛。

    方舟每回都忍不住盯著他瞧,看他吃飯比看吃播視頻更容易有代償滿足感。

    諾亞在電話那頭問:“下周一的圣靈降臨節, 我打算請Nils和Liam來圖賓根家里吃飯。你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

    方舟并不樂意。和他一塊兒招待他的兩位舊友,幾乎就等于公開他們的關系。

    “只是邀他們去三樓吃個便飯, 順便捎上你這位鄰居。”諾亞自認為已經做出了足夠的妥協。

    方舟略作猶豫, 依舊說:“我周一約了學姐去Metzingen買衣服。”

    “哦?那你們準備去哪家店?在公共假日還開門營業?”諾亞本可以裝糊涂, 可他實在惱她一直以來的回避態度,忍不住將她的謊言揭穿。

    方舟暗惱:戀愛果然會讓人智商銳減, 她編謊話的本事大不如前。

    “你要是覺得尷尬,那就叫上你的學姐,還有你那個‘小個子’朋友,她挺會叨叨。”

    他的朋友和她最親近的朋友碰面, 這反倒更像是要公開。

    此時的方舟已打定了主意不依他,神情淡漠地說:“三樓的餐桌是四人座的,坐不下那么多人。”

    諾亞本打算接話說,可以改去她那兒,可他心知肚明,她不過是單純的不情愿見他的朋友,再怎么央求都是徒勞。

    他只得作罷,沮喪地哼哼了幾聲。

    方舟笑問:“你這發出的是什么聲兒?你的狗尾巴被人踩著了么?”

    諾亞悶悶地自言自語說:“心被你踩了一腳,你還幸災樂禍?”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很輕微,細若蚊吟,視頻那頭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又或許只是假裝沒有聽見。

    掛了電話,諾亞越琢磨越覺得憋屈,竟開始沒來由地胡思亂想。他忍受不住患得患失的折磨,最后索性摸黑回了一趟圖賓根。

    意外在周中見到他,方舟心中頗感歡喜,面上卻未表露出絲毫,只嗔怪道:“不是說好了只在周末見么?怎么破例了呢?”

    就跟小狗見著了新鮮肉骨頭似的,諾亞撲上來就啃。等進行到了過程中,還不住地抓她、咬她。

    方舟暗笑:還口口聲聲說要收斂些,可狠勁一起來,他那模樣像是要將她鑿通碾碎。

    雖然諾亞表現得像只失了智的瘋狗,可臨近末了,他還是不忘今日特殊,逼迫自己適時離開。

    他手機上同步了她的生理周期,要是碰上每月最可能有危險的那幾天,即便他穿戴妥當,也依舊堅持在緊要關頭,及時撤離溫暖的小屋。

    訪客忽然離開,鬧得方舟心里空落落的。她輕揉小狗腦袋,溫聲道:“先前不是跟你說過,不用這樣么?”

    擔心失去的人此刻結結實實地被他摟在懷里,諾亞心底積攢的怨氣煙消云散。他拱著她的脖子撒嬌,“我們能不能在周中見一面?工作日實在太難熬~”

    他拖出了慵懶的尾聲,聽得方舟心頭一陣酥麻。

    此刻的她全身舒坦,懶懶地用手指繞著他的卷發把玩,“周末兩天三晚還不夠嘛?”

    狗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蹭她的下巴,“不夠,遠遠不夠。”

    其實她也覺得不太夠。

    “要不周三我去你那兒?”

    諾亞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懷里人說:“你把周三晚上的日程空出來,要是有客人,你提前告知我,我不想被人撞見。”

    又被潑了一盆冷水,諾亞忍不住抱怨:“怎么談個戀愛還偷偷摸摸的?”

    “我暫時還不想公開。”

    “都快三個月了。”諾亞使了壞,弓起身咬她柔軟處,口齒含糊地說,“怎么?你在別處還養了其他的狗?”

    方舟忍俊不禁:挺好,他已經自我認知成狗了。

    她把住他的腦袋,將自己從他作亂的舌尖下解救出來,拿手指輕點他的鼻尖,笑說:“喂你一個都喂不飽,我哪里還有多余的精力去養別的狗?”

    諾亞咬住她伸出的手指尖,“那周三下午我派人來接你?”

    “不需要。”方舟收回手,眼里的笑意也淡了些,“我現在工作日都在斯圖,上班的地方離你的住處不遠。”

    “你拿到offer了?”諾亞先是喜,緊接著又耷拉下嘴角,“什么時候拿到的?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訴我?”

    “這周一剛入職。現在不是告訴你了么?”方舟略顯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諾亞扭頭緊追她的目光,“那你每天路上來回,會不會不大方便?”

    “還好吧。剛入手了一輛二手車,單程就四十分鐘。”

    方舟不大喜歡眼下話題的走向。

    “太遠了。你住我那兒不是更方便?”

    果然。

    方舟輕笑,“你這是打算邀請我同居么?”

    諾亞一本正經地點頭,“嗯,你搬過來吧。”

    看,這就是她始終憋著沒告知他的緣由。

    見她遲遲不響,諾亞又說:“房子那么大,你我分開住兩頭,你壓根都留意不到我的存在。”

    方舟蹭蹭他,笑回:“你那么大只,我想不注意都難。”她想用新的一輪游戲,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

    明知她在耍把戲,諾亞依舊心甘情愿地入圈套,“隨你吧。你要是愿意來,我隨時歡迎。”被蹭得燥熱難耐,他換了件新雨衣,又開始埋頭咬人。

    方舟伸手扒拉來了手機,在通訊錄里滑找。

    狗眼立即警惕地盯住屏幕,“大晚上的,你找誰?”

    “家庭醫生。”

    諾亞眉頭微蹙,“你哪里不舒服了?”

    方舟放下手機,戳著他的面頰直笑,“我要預約打狂犬病疫苗。”

    敢情是又在損他是狗吶。

    狗就狗吧,只要是能待在她屋子里的狗就成——

    五月底,平日里寂靜的小城,因一年一度的內卡河撐篙船比賽,再度熱鬧起來。

    老城廣場中心的集市上,搭起了白色的臨時帳篷,聚滿了聊天喝酒的人。

    狹窄的石徑路上人流如織,諾亞怕方舟被擠走,便展開右臂,想摟住她的肩,卻被她輕巧地閃身躲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牽住她的手。

    可片刻后,方舟又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訕笑道:“太熱了,我手心出汗了。”說著,將干燥的雙手插.入緊身褲褲兜里。

    隨著飲食趨于穩定,方舟的身形亦不再有太大變化。她開始嘗試穿著更為貼身的款式,不吝惜展示自己修長窈窕的身材。

    諾亞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我不喜歡現在這樣藏著掖著的樣子,我們是不是可以公開了?。”

    方舟撇撇嘴回:“再過段時間吧。”

    諾亞重重地嘆息,“自打我們在一起,你從不單獨跟我出去約會,只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我們的關系就這么見不得人嗎?”

    “現在不就是在約會么?”

    “哼,抱又不給抱,手也不讓牽。我大概是在和空氣約會。”諾亞賭氣撇下方舟,加快步伐朝河岸邊走去。

    方舟篤定地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隨,絲毫不擔心她的小狗會跑丟。果然,沒走多遠,諾亞便回頭確認她的位置,等她跟上來,才重新邁開步子朝前。

    嘴依舊撅著,腳步倒是放緩了。

    比賽還未正式開始,河邊草坪上已經里三圈外三圈地坐滿了人。諾亞尋了一處空當坐下,脫下外套,放在身旁的草地上,給她當坐墊用。

    生氣歸生氣,體貼還是依舊。

    方舟坐下,決定大發慈悲地哄一哄明顯在鬧情緒的小狗。她輕拍兩下他的背,動作更像普通友人,而非熱戀情侶。

    這下,諾亞更惱了,扭頭向另一邊挪了挪。二人之間隔開的空隙,大到幾乎還能再坐下一人。

    方舟并未將他的脾氣太當回事,正巧杜依此時打電話過來,她便跟好友聊了一會兒。

    往年,她總會和杜依一起來觀賽。雖說是比賽,實際上更像一場行為藝術表演。參賽的選手身著五花八門的搞怪服飾,將船裝點得千奇百怪,更有甚者,壓根不用船槳,而是徒手劃船,夸張地表現出無奈又狼狽的樣子,逗樂岸邊的觀賽人。

    今年,杜依選擇陪她的小鮮肉窩在家中,學姐也拒絕再度參加這個被她稱之為“無腦”的搞笑活動。

    許是這兩位平日里最親近的友人,今日都不會出現在老城區,方舟才敢放心大膽地帶著諾亞一起出門。

    剛掛了和杜依的電話,身側的棕發帥哥沖她擺手打招呼。

    “我覺得你有些面熟,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方舟尷尬一笑。這搭訕臺詞未免太過老套。

    “你來自哪里?”

    “中國。”

    “啊,我去過中國,你是來自中國的哪座城市?”

    留意到了身旁的動靜,諾亞挪近了些,探頭看向那男孩,一臉警惕的模樣,像是在探查敵情。

    方舟撇了他一眼,不以為意。

    她拒絕搭訕的慣用臺詞是:我只是游客,明天就會離開德國。

    可沒等她開口,對方又說:“啊,我想起來了,我在K教授的Vorlesung上見過你。有一回我們的Tutor病了,是你代課給我們上的Tutorium。”

    那是一節面向全部心理專業本科生的講座課,K教授好心給了她這門課助教的職位。

    方舟感受到了來自另一側的低氣壓,撒謊道:“你認錯人了。”

    “肯定是你,Zhou,對不對?”男孩把她的名字念得很標準,“我給你的學校郵箱發了兩封郵件,你都沒有回復。”

    方舟繼續打馬虎眼,“你真的記錯了,東方人的面孔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好分辨。”

    “啊,抱歉。不過你真的很有魅力,”男孩直球得不可思議,“可以要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嗎?”

    方舟終于可以搬出那句:“我只是游客,明天就要離開了。”

    “哦,那真是太遺憾了。”男孩終于放棄,回過頭,繼續和他的伙伴們聊天。

    一旁的諾亞無奈輕笑一聲,“你想回絕別人的搭訕,其實有很簡單的說辭:你有男友。”

    方舟訕笑,“哦,我一時沒想起來,我現在多了這個理由。”

    “你哪里是沒想起來,只是壓根就不想提。”諾亞一語道破。

    接下來的時間,諾亞始終一言不發。周圍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他們二人,似乎身處名為沉默的結界之中。

    直到比賽結束,他們隨著人潮重新走回老城,諾亞依舊一聲不響。

    路過一家冰激凌店,方舟主動示好,戳了戳他的胳膊,問:“想吃嗎?這家有肉桂口味的。”

    此時的諾亞已經消化掉了不滿情緒,心平氣和地說:“我來買吧。你想吃哪個?”

    以往方舟都會要一個巧克力球,但想著他會過敏,就問:“你對榛子不過敏吧?”

    “怎么?你打算親口喂我嗎?”諾亞揚起眉。

    方舟張望了下,附近沒有熟悉的面孔,便說:“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在家里。”

    聞言,諾亞倒沒顯得多有興趣嘗試,反而揶揄道:“看吧,就是見不得人的。”

    方舟嘗了一口諾亞手里肉桂口味的冰激凌球,依舊吃不太慣。

    見她飽.滿的唇上掛了些米白色的乳.液殘留,諾亞抬手替她抹去。他刻意放緩了動作,在她唇峰處停留,輕輕地按壓。

    即便已經親昵了三個月,這細小的動作依舊引得方舟微微顫栗。腦袋一熱,她張口咬住他的拇指,還習慣性地吮了一小下。

    一旁路人打量的目光,讓她立即意識到,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實在不妥,迅速松了口,眉眼彎彎地看著他。

    “還抱怨我愛咬人,你不也一樣?”諾亞說著,垂首索吻。

    方舟仰身躲開,“這種全村大出動的日子,小心被人撞見。”

    她能當眾胡亂咬人,怎么他就不行了呢?

    諾亞拉著她快走幾步,拐進街邊一處狹窄的無人小巷,將她抵在石墻上。

    他的動作太過迅速,方舟來不及反應,不設防的牙關立即被頂開。她輕輕吮著,不禁困惑:吃不慣的肉桂味道,怎么到了他嘴里,就變得香甜了?

    不多時,已是水漫金山。方舟掙扎著說:“冰激凌要化了……”

    她也快化了。

    “一會兒重新買。”

    河畔旁、街道邊人群的喧鬧聲、嬉笑聲,似乎都漸漸遠離,耳邊只剩下他的呼吸聲和你追我趕的心跳聲。

    方舟背上出了一層薄汗,心中不由納罕:南德的五月真有那么熱嗎?

    第43章 馬場 孔雀開屏

    轉眼間, 方舟在B司工作已近一個月。彼時的她,還沒那么野心勃勃,只求低調不犯太大錯誤, 保住自己的工簽。

    等杜依順利畢業,她就跟好友結伴回國。倘若屆時諾亞真愿意跟她一起走, 那再好不過,即便他不能遵守承諾, 也無傷大雅。

    直屬上司Ida三十出頭,初輪面試時,她和方舟聊得并不愉快。待方舟正式入職后,她倒是愿意事無巨細地手把手帶她, 只是態度格外冷淡, 時不時冷言冷語地嘲諷兩句方舟的笨拙。

    方舟只當她是尋常德國人的傲慢性格, 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一次在茶水間門外,旁聽到兩位同事的閑言碎語。

    “聽說新來的Gio是關系戶。”

    “Ida估計郁悶死了,明明有更心儀的候選人, 結果職位被一個關系戶截胡了……”

    得知了真相的方舟,不免有些挫敗感。她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是憑借在復面中的鎮定表現, 拿下心儀的職位, 結果費勁折騰了三、四個月, 最后依舊要倚靠諾亞牽線搭橋。

    郁悶的午餐過后,方舟的郵箱里來了一封Ida的郵件。

    是當地的慈善馬術場地障礙賽的活動邀請函。

    方舟隸屬于大市場團隊下的專業教育小組, 職位不過是junior specialist,平時只負責整理臨床文獻研究之類的文案工作,給銷售伙伴提供推廣話術的依據。她的崗位描述中并未要求出席這樣的社交應酬場合,可她仍處于試用期, 又暗地里被打上了關系戶的標牌,不敢輕易拒絕。

    剛回溯完同步抄送過來的PR部門同事的來往郵件,方舟抬眼便看見Ida本人走了過來。

    Ida敲了下方舟工位的桌面,顯得有些不耐煩。“我們每年都會贊助這場慈善活動,Theodor(部門Head,Ida的老板的老板)點名讓你參加。”

    方舟只在入職第二天見過一次Theodor,并無交集,她略顯困惑地問:“我看了下rundown,并沒有我的任務安排。”

    Ida投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你是賓客,不是工作人員。幾家主要投資機構的高管也會出席。”

    不出意外的,周五下午,在活動地馬場,方舟遇上了Mia和Leon,卻唯獨不見諾亞的身影。

    留意到她想問又不敢問的神情,Mia解釋說:“慈善賽既有專業的運動員,也有業余的馬術愛好者。諾亞今天也是參賽選手,在后場做準備。”

    方舟揚起眉,實在想象不出狗子駕馭馬兒的情景,但礙于身旁還有Leon,便沒再細問。

    慈善比賽一共邀請了二十九組選手,諾亞在第十二位出場,也是第一位上場的非專業選手。

    方舟不知他水平究竟如何,不由地替他捏了一把汗。

    一人一馬悠悠啟步,轉而加速,輕松躍過了障礙欄桿,穩穩落地。

    馬兒帥氣,馬背上一身騎裝的人更為瀟灑。

    遵循規定的比賽線路,人與馬配合默契,在賽道上來回穿梭。

    當他們每一次躍起時,方舟的呼吸短暫地停滯,在落地時,心臟驟然緊縮,那一人一馬似是直直落在她心上。

    方舟全程緊盯著場上躍動的人,心隨他身體的起伏狂跳不止,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

    她的面孔燙得厲害,好在今天化了濃重的妝容,看不出面上有半點紅,只有耳尖微微染上了紅暈。

    諾亞的耗時成績,自然比不過先前登場的那幾位專業運動員,但他沉著優雅的身姿和流暢干練的動作,倒顯得更為性.感迷.人。

    身后幾個觀賽的千金小姐又開始了評頭論足,“核心力量這么強,床上的表現一定不錯。”

    說完,笑作一團。

    方舟偷笑:他豈止是不錯啊。

    完賽的諾亞翻身下馬,摘下頭盔,胡亂搖了幾下腦袋,一頭狗毛亂糟糟的。

    他牽著馬繩,朝這一側的看臺走來,抬眼沖方舟和Mia揮手打招呼。他身上的雪白馬褲,太過貼身,下邊線條展露無遺。

    “天吶,好鼓。”

    身后一個妹子直白地喊了出來。

    方舟暗忖:倘若此刻回頭告訴她,眼前這人其實并非shower,而是grower,不知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妹子嘖嘖感嘆,“這人是什么來頭?一會兒茶會的時候得去勾搭下。”

    快嘴的Mia果斷回頭,“他是我表哥。”

    那女孩顯然認得Mia,“表哥?是路易的兒子?”

    看來諾亞平時不經常出席這種社交場合。

    Mia幽幽瞟了一眼方舟,“別打他主意,他已經有主了。”

    繞場半圈后,諾亞轉身離開。方舟壓根不想再看他,可蜜桃在她眼前亂晃,誘得她沒法移開視線。

    接下去的比賽,方舟心猿意馬,心不在焉地看了片刻后,忍不住掏出手機給他發消息:在哪兒?

    諾亞秒回:C號馬廄。

    方舟立即尋了過去。

    在馬房最里側的隔間,諾亞正用馬梳給他的馬兒刷毛,一聽到她的呼喊,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笑盈盈地看著她。

    方舟抬手撫順了他的卷毛,笑眼彎彎道:“沒想到你還會馬術。”

    看到她急不可耐地追來,耳尖還粉粉的,諾亞便知,今日的無良勾.引計劃得了逞。

    “上中學的時候,每個人都要精修一門體育項目。那時候的我比較自閉,球類的項目基本都是團體運動,就選擇了馬術。馬兒比人討喜些。”

    方舟嘴一努,露出責怪的神情,“以后不許再穿白色的馬褲。”

    諾亞攥緊她的手腕,拉著她躲到馬身后,佯嗔道:“你說不許,我就不穿么?”

    誰又能想到,方才賽場上氣宇軒昂的帥氣男子,在私底下,會是個哼哼唧唧的嚶嚶怪。不過,她還從未見他對其他人撒過嬌,唯獨在她面前像個小孩一樣,纏著她要肉吃。

    抱著懲罰的心,方舟上了手。可她的力道,卻不像是在懲罰,反倒像在褒獎。

    諾亞很是受用,望著她的眼中無限寵溺,終于實話實說:“平時都穿深棕的褲子,今日是知道你來了,臨時換的,以后不會了。”

    在她面前,他無時無刻不想孔雀開屏。

    見自己的計謀得逞,他不免有些得意,“怎么?心動了?”

    “才沒有。”方舟想收回手,但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壓根不聽使喚。

    諾亞將手中的短鞭向下,頭端的皮革輕觸她的腳腕處露出的皮膚。

    隨著冰冷的皮革緩緩劃動,方舟不由地打了個激靈。明明材質的觸感冰涼,所到之處卻像是被點了火般灼.熱。

    方舟的呼吸驟然變快,又急又深,再這樣下去怕是要把持不住。她退開半步,拉遠了些距離,低聲呢喃:“一會兒把這馬鞭帶回去。”

    諾亞目中含笑,“好,聽你的。”

    他垂下腦袋,抵住她的額頭,似觸非觸地輕輕碰了幾下她的唇珠。不真吻她,只誘著她,等她主動索取。

    方舟暗嘆:怎么調教出了一只高段位的賊狗。

    借著馬頭的遮掩,她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個吻。

    本想親一下就撤,結果諾亞食髓知味,扔下馬鞭,一手擁緊她,一手扣住了她的腦袋不撒手。

    方舟的心跳得極快,既是因他熱切的吻,亦是因為緊張,害怕二人的親昵模樣隨時會被來往的人撞見。但此刻的她情.動得難以自禁,不由自主地將舌尖送出,手也再度覆了上去……

    果然——

    “你們倆這是不打算保密了么?”Mia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后,一臉壞笑地看著他們。

    方舟慌忙將諾亞推開,倚靠在一旁的馬身上,勾住馬脖子,試圖找尋話題緩解尷尬。

    馬兒很親人,拿鼻孔對著方舟哼氣,癢得她不住地笑。

    “它叫什么名字?”

    “Hase(兔子)。”

    “咦?你這么喊它,不會讓它身份認知紊亂嗎?”

    Hase棕黑色的皮毛油亮,肌肉線條緊實。方舟撫著它的臉,夸道:“你真是太漂亮了,寶貝。”(Hase也有寶貝的意思)。

    馬兒伸出舌頭舔她的下巴,以示親昵。

    觸癢不禁的方舟咯咯笑個不住,“別這樣,寶貝。”

    諾亞不悅地扯住韁繩,迫使Hase扭轉腦袋,“你老實點,別逗我的女朋友。”

    方舟靠在馬肩上,笑問:“你怎么跟一匹馬吃上醋了?”

    “你還喊它寶貝吶,你都沒這么叫過我,哼~”

    諾亞這般哼哼唧唧的模樣,Mia還是頭一回見。她一臉震驚地側頭看他。這還是她認識的哥哥么?

    方舟輕撫馬身,問:“我能騎它嗎?它看上去性子很溫順。”

    諾亞搓著手提議說:“我帶你一起吧。”

    “不需要。我以前學過騎馬。”

    不過她已經十幾年沒碰過馬了。

    今日穿的西褲還算寬松,方舟沒再去特意換騎裝,套上頭盔,從將信將疑的諾亞手中接過韁繩。她左手微微收緊,按住馬鬃尾,踩著腳蹬,翻身上去,穩穩地坐在了馬鞍上。大腿緊貼馬身,腳跟下沉,輕拉韁繩,慢慢悠悠地出發。

    待到了門外的一圈跑場,方舟忽地憶起了小時候騎在馬背上奔騰的時光,瞬間來了興致。

    Hase感知到了她無聲的命令,提腿飛奔。

    跟出了馬廄的Mia起初以為是馬兒失了控,忍不住驚聲尖叫,可緊接著,又瞧見方舟蹬踩腳蹬,上半身伏在馬背上,姿態穩健,毫不慌亂,這才放下心來。

    方舟在外頭的馬場上跑了兩個整圈,才慢悠悠溜達回馬廄。

    等待她的不只有Mia和諾亞,Leon不知何時也現了身。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倚靠在馬房墻上默默注視著她,目光陰惻惻的,看得方舟心里發毛。

    諾亞伸手,做出準備扶她下馬的姿勢。

    有外人在,方舟沒敢搭理他,自顧自從另一側翻身下馬。

    第44章 金毛 從地里蹦出的小精靈

    下午的露天茶會過后, 大部分觀賽人都離場散去,唯獨小部分vip賓客受邀出席晚間的宴會。

    等待的間隙,Mia拉上方舟, 前去自己的休息室更衣。

    早在馬術賽時,見周圍女士皆是長裙+禮帽的裝扮, 方舟已經意識到,她今日的穿著并不符合著裝規范, 反倒更像普通工作人員。她也壓根沒費神準備晚宴需要更換的禮服。

    “抱歉,我這幾天被一些事情絆住了,邀請的時候沒跟你說清楚dress code。”Mia根本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問題,理所當然地以為方舟明白。

    Mia指了指一旁衣架上掛著的一件黑色晚禮服, “一會兒你穿這件吧, 我繼續穿身上這件就成。”

    “我不介意。”方舟并不在意旁人的評頭論足, 這次也沒特意購置硬充場面的行頭, 身上的這一身奢牌,還是臨時問杜依借的。

    “我很介意。”Mia嘟著嘴,不像在抱怨, 反倒更像在跟她撒嬌,“今天你是我的Plus One, 你要是被人看扁了, 我面子會掛不住。”

    不等方舟拒絕, Mia便將架上的藍寶石珍珠項鏈戴到方舟脖子上。

    在方舟的記憶中,貴重衣物+名貴首飾往往意味著, 當日家中會來外客,或是有重要的活動,她需要配合著表演一場家庭和睦的溫情戲碼。繼母會派人將她裝點妥當,以捍衛自己“善良后媽”的頭銜。一旦表演結束, 方舟就得在繼母的監督下,將衣物和首飾褪下,悉數歸還。

    長此以往,方舟對服裝、首飾很難再提起興趣,也反感眼下這樣,被人按在梳妝鏡前打扮的狀態。

    可面對Mia,盡管不樂意,方舟依舊表現得很配合。

    Mia神色認真地替她補妝,準確來說,是卸了重化。“你得好好精進一下化妝技術,剛才那樣看上去假面感很重。”

    方舟微微一笑,“確實,杜依也總這么說我。”

    Mia也跟著笑,但笑容淺淺的,不似往日那般活潑,像是心里藏著事。

    方舟握住她端著眉筆的手,“你最近還好吧?”

    Mia猶豫了下,淡淡地回:“挺好的。”

    方舟自認為跟她的關系,還沒好到可以刨根究底地追問私事的地步,只說:“如果有什么問題,我愿意聽你細說。”

    Mia欲言又止,最終只沖她一笑,“嗯,我知道。”

    Mia比方舟略矮瘦一些,抹胸包臀的長禮服套在方舟身上,不算特別合適。擔心上端的心形領兜不住,方舟都不敢大喘氣,也不敢有大動作,整個人被拘束得緊。

    一旁觀賞的Mia并未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只嘖嘖感嘆:自家倒霉哥哥真是好眼光,投資如此,選人亦是如此。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忙守住哥哥的愛人,于是解釋說:“今天諾亞的Plus One是他的高中同學。一般出席活動,諾亞都會帶上她,但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曖昧的關系。”

    “嗯,剛才諾亞介紹Charlotte跟我認識了。”

    早在數月前情人節那日,杜依就偷拍過Charlotte陪在諾亞身旁的照片給方舟瞧,今日總算見到她真人,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許多。

    “你不在意么?他和別的女孩同進同出?”

    “他暫時沒有給我不信任他的理由。”

    “那你為什么會選擇諾亞,而不選擇Leon呢?”

    完全預想不到的話題轉向,讓方舟不由一愣。

    打小在人精中長大的Mia,顯然不似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幼稚單純,洞察力格外敏銳。

    方舟琢磨她的問話,有些明白過來Mia眼下的糾結。

    “你可以暫時保持中立,不明確表態,靜觀其變。”方舟回答得誠懇,“從情感上說,我不成熟的建議是,去選擇那個不逼你做出選擇的人。”

    雖然從不過問,見識過父親公司內部風云變幻的方舟大致能猜測到,如今H家中的形勢極可能轉變為:諾亞和他的父親路易身處同一陣營,而Sophie和Leon母子亦會冰釋前嫌、統一戰線。

    沒有永遠的伙伴,只有不斷變化的動態利益集團——

    狹長的晚宴餐桌上,坐了近三十人,一半是B司高管、長期合作的KOL醫生、投資大佬,另一半則是他們的Plus one。

    方舟對自己的未來沒有太大期許,并未打算結交餐桌上任何人,只專心用餐。

    諾亞被安排在她左前側,中間還隔了兩個人。他只在初時抬眸幽幽望了她一眼,之后始終側著腦袋,和另一邊的一位醫生聊天。

    不管做什么事,他的態度都很認真,即便是社交這樣他本不熱衷的事。

    晚宴開始后不久,一旁的Mia說是去接通電話,卻遲遲未歸。方舟對面的空位上擺放著Leon的名牌,也始終不見他的蹤影。

    Leon的新女伴被安排在方舟右側,明顯被冷落的她頗感無趣,有一句沒一句地同方舟閑扯。

    正說著,方舟忽覺有人扯了下她的裙角。

    低頭一看,罩著精致米色裝飾桌布的餐桌下,竟探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

    方舟被嚇得不輕,仰著身,貼靠在椅背上,神色緊張地打量著那孩子。

    毫無征兆地憑空冒出這么一個小家伙,簡直像是從地里蹦出的小精靈。

    小朋友趴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只,看著大概只有三四歲。她有著一雙亮晶晶的琥珀眼,毛茸茸的淺金色頭發,皮膚白白嫩嫩的。軟乎乎的可愛模樣,俏皮的小眼神,讓方舟想到了曾在黑白片時代紅極一時的秀蘭·鄧波兒。

    女孩手腳并用,攀爬上方舟左側的空位,跪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椅面,仰頭看向方舟,姿態竟像一只乖順的金毛小狗。

    緊接著,小丫頭尾音上揚,疑問似地喚了一聲:“Mama Gio?”(舟媽媽)

    突然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小人,莫名其妙地喊成了母親,方舟大驚失色,搭在桌面上的手猛地一收,不小心帶倒了桌上的香檳酒杯。潑灑出的酒水迅速浸濕她腿上的餐巾,流淌到裙身上。

    驚訝太甚,她一時忘了拭去身上的酒液。

    還好室內的鋼琴聲、人聲嘈雜,似乎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小朋友的這聲叫喊。

    小女孩又挪近了些,兩只小小的手掌撐在方舟腿上,又叫了一聲“Mama Gio”。

    這一次從疑問的口吻,變成了肯定的語氣。

    她面上半點東亞人的影子都沒有,大概年齡太小,還沒有人種差異的意識。

    方舟尷尬地笑著,正要跟小孩解釋,忽聽餐桌斜對面的諾亞喚了一聲:“Lena!?”

    聽得熟悉的呼喊,這位名叫Lena的女孩朝諾亞張開手臂求抱,嘴里喊道:“Papa Noah~”(諾亞爸爸)。

    方舟又一次驚得瞪圓了眼。

    諾亞趕忙起身,繞到餐桌這頭,低聲解釋說:“我不是她的父親,她只是習慣這么稱呼我。”

    Lena又問:“Mama Mia在哪里?”

    看來是個胡亂認爹、認媽的小迷糊。

    諾亞未答,急急抱起Lena,將她飛快帶離廳堂。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方舟才猛地回過神來,著手處理桌上、身上的殘酒。她手上也沾了些酒液,黏糊糊的有些難受。她于是決定去洗把手,順便看看能否擦拭掉裙擺上的酒漬。

    一出門,方舟瞥見諾亞正隱在墻邊陰影處,蹲著身,拉住Lena的手,跟她臉貼著臉說話,模樣很是親昵。

    一旁還立著一位婦人,看年紀,應該不是女孩的母親,更像是女孩的照料者。

    方舟隱隱聽到那女子說:“……打算今晚和Mia一起回H莊園,就帶她先過來,在外面等候,一不留神沒看住,她就直接闖進去了……”

    像是窺見了不該探聽的私密事,方舟闔上身后的餐廳門,未敢多作停留,匆匆離開。

    她曾在H莊園見過Mia小時候的照片,跟這個女孩的面容有幾分相像,可她炯炯有神的琥珀眼,也很像諾亞。

    他之前提及的那位中彩的朋友,會不會就是他自己呢?

    方舟搖了搖頭,將這毫無依據的荒唐猜疑清出腦海。

    此地是一處私人俱樂部,環境幽靜,場地空闊,客人極少。方舟找尋許久,也沒見著工作人員的身影。兜兜轉轉好一會兒,才發現一處衛生間,門口卻立著一塊“維修中”的警示標牌。

    方舟心想,自己不過是洗個手,應該不打緊,便推門進去。

    屋內并未發現修理工或是清掃人員的身影,她剛準備把手伸到水龍頭下,便隱隱聽到里間的廁所隔間傳來怪異的聲響。

    方舟豎起耳朵聽了數秒,終于辨別出這哼哼哈哈的是何種聲音,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怎么有人那么沒有公德心,竟然在公共場合肆無忌憚,還在門口假裝立塊牌子,霸占公用設施。

    她先前只聽杜依提過這種play,沒想到竟然會在現實中遇上。

    方舟假裝沒留意到,自顧自洗手。在一聲高昂的結束音之后,隔間里頭又陸陸續續響起了細碎的話語聲,緊接著是一陣沖水聲,之后便沒了動靜。

    方舟尋思著,外頭明顯來了人,他們應該不至于沒羞沒臊地直接出來。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沖洗掉手上的泡沫。

    卻不想,下一刻,咔噠一聲,隔間門,開了。

    第45章 騎馬 很單純地騎個馬

    方舟怔怔地盯著身前的半墻鏡面, 鏡中的Leon正從一旁的廁所區域,緩步踏入她所在的洗手區。

    幾乎同時,Leon的目光也落至鏡子里的方舟身上。他先是一愣, 緊接著迅速收起詫異的神色,輕輕一笑, 看不出究竟是自嘲還是不屑。

    跟在Leon身后的是同司PR部門的一位越南裔妹子。下午的茶會上,方舟和她簡短地聊過幾句。同為亞裔, 方舟對她印象深刻,但對方似乎完全不記得她是誰,又許是妹子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了Leon身上。

    被人撞見,女孩并未覺得難堪, 摟著Leon的脖子索吻, 卻被他把住胳膊, 輕輕推開。

    Leon下巴一點, 低聲說:“你先出去吧。”

    女孩撒嬌似地嚶嚀一聲,問了句“再聯系?”得到Leon溫聲回“好”,她才啟步離開。

    因許久未動, 方舟身前龍頭下的水流自動止住。

    Leon走上前,在她近旁的洗手池前停下, 慢條斯理地探身洗手, “抱歉, 沒留意到外面還有人。”

    他面上雖掛著笑,眼神柔和, 可身上的壓迫感絲毫未減。與他共處一室,方舟依舊覺得不大自在。

    她拿擦手巾沾了些水,一面俯身使勁擦拭衣服上的酒漬,一面調侃著問:“隨時隨地都可以來, 難不成你口袋里常備雨衣?”

    Leon盯住鏡中的她,勾唇笑道:“誰知道哪天會下雨呢?總比赤.膊上陣要好吧?”

    方舟抬頭準備丟給他一個白眼,卻看見他直愣愣的目光。她終于留意到,自己手上的動作太猛,上半身隨之顫動得厲害。

    “抱歉,”Leon收回失禮的視線,卻說出了更為輕.佻的話語,“我還有,你要么?”

    他眼中還有未消的余火,神色帶了些挑釁的味道。

    方舟深感冒犯,索性褪下了好修養,略顯暴躁地扔下擦手巾,沒好氣地說:“我只愿意在無人打擾的地方做,而不是占用公共空間。我希望手里抓的不是廁紙,而是我自己家里的枕頭。”

    最好還有毛茸茸的小狗腦袋。

    “那多無趣啊,我建議你可以在幽閉的空間里嘗試一次,很有意思。”

    在她面前,這人倒是徹底不裝紳士了,恬不知恥地說著輕浮的話。

    方舟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你正式的女伴已經等了你大半晚,你這樣胡來,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剛才那個女孩。”

    “她們都沒有介意,輪得到你替她們打抱不平么?”Leon不緊不慢地擦干了手,轉身背靠在洗手臺上,側過頭看向她,“你能不能收斂下你那鄙夷的神情?”

    方舟冷笑一聲,“我的看法,對你來說重要嗎?”

    她斜眼打量他,卻發現鎖住她的眼神幽幽,讓她沒來由地心中一緊。

    “你這樣人盡可騎,就不怕出問題么?何況你身體本就……”

    Leon微笑著打斷她,“你可別這么說,我會誤以為你在關心我。”

    方舟斟酌了下,回說:“如果你真出了狀況,Mia和諾亞會很受打擊。”

    Leon輕哼一聲,“你犯不著操心Noah。倘若我真出了事,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一把手了。”

    “你非得把他想得那么壞么?”方舟不想與他多作爭辯,轉身快步走開。

    她的手剛按上門把,又聽身后人沉聲說:“Paul已經死了,你知道么?”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猶如一顆驚雷,在方舟耳畔炸開。她猛地回過身,一臉震驚地望向說話人,“麻煩你把事情說完整。”

    “四月初判決剛下來的時候,他提起了上訴,可還未等到下一輪的庭.審,他就在獄中自.縊。事發當晚,他剛巧被轉入了單人牢房,又碰巧當值的獄警有長期酗酒的毛病,當晚違規喝高了睡死過去,監控也很合時宜地壞了。你說這世上,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巧合?”

    見她面孔煞白,Leon笑問:“怎么?這么重要的事,諾亞沒告訴你嗎?怕嚇跑你么?”

    方舟斂住驚詫的神色,“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想暗示我,這是諾亞下的手?”

    “誰知道呢?或許是心急想要有個了結的他,或許是始終不愿家丑外揚的老母親。”Leon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我只是好奇,這樣的暗黑可怖的家族,你確定你要攪和進來嗎?”

    方舟極厭惡他那看似不經意的威脅口吻,冷冷回道:“這跟我有關系么?”

    她果斷開門離開,卻不想即刻在門前長廊,撞見了朝她走來的諾亞。

    諾亞快步迎上來,面露憂色,“見你離開了好久,我有些擔心。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

    許是方才被耳邊的噪音分了神,方舟并沒留意到信封包中手機的振動。

    害怕Leon會跟在她身后出現,方舟趕緊推著諾亞離開。雖然她沒做任何虧心事,可這樣的情景,極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更何況,她的小狗還特別會吃醋。

    諾亞并未理會她想盡快回宴會廳的請求,拉著她躲至一座大理石雕像后。四下無人,他將額頭倚在方舟頸窩,擁住她,長舒一口氣,像是找回了一件丟失的寶物。

    這樣軟萌的小狗,怎么可能會對人下死手?

    小狗搖晃著腦袋,來回蹭她的脖頸,“以后可不可以別再穿這樣的禮服?”

    “去年你生日宴上,你不是還夸我好看么?怎么現在就不讓穿了?”方舟的語氣似是不悅,手卻把著他的腦袋向下輕壓。

    諾亞的唇沿著她的脖頸向下,流連在她身前的旖旎,一面輕觸,一面詢問:“別穿了,好不好?”

    他本該對她有無盡的包容,結果還是架不住內心的不安和占有欲作祟。

    “跟你交往就失去穿衣自由了?”

    諾亞不管不顧地張口,嚇得方舟連聲叫饒:“好了好了,下次我不穿就是了。”她掙開他雙臂的禁錮,退后兩步,沖他淘氣一笑,“以后只在你不在場的時候穿。”

    她靈巧地躲過他氣惱拉拽的手,迅速逃開。

    當晚,在回圖賓根的車上,方舟為她一時的頑皮付出了代價。不等她將拉鏈解開,狗子一把揪住心形領口,大力撕扯開。此刻他鼻息咻咻,充滿破壞欲的模樣,像極了一只愛鬧事的哈士奇。

    被他壓著一通胡咬,方舟有些挨不住,“別這樣……”

    “那還逗不逗我了?”

    “你怎么那么不經逗呢?”

    又吃了癟,諾亞垂首含住他面前的莓果,不過今日的口感實在怪異。他再度抬起頭,略顯困惑地問:“這是什么?”

    看他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呆愣模樣,方舟笑著命令,“扯開。”

    狗子下口沒輕沒重的,疼得她禁不住“嘶”了一聲。

    “抱歉。”換到另一邊時,諾亞明顯和緩了許多。

    這周周中諾亞去了倫敦出差,二人已有數日沒做,方舟有些急切,低聲催促他快些開始。

    諾亞卻直起身,坐回他自己的車座位,“還沒洗澡,我也不想在外面做。”他扭頭望向窗外,裝出一副不愿搭理的高冷禁欲模樣。

    車窗外一片漆黑,壓根無景可瞧。

    洗完澡,方舟嫌浴室里太過濕熱,圍了條長浴巾,坐在臥室的梳妝鏡前吹頭發。

    諾亞收起電腦,靠在床頭板上,靜靜凝望她。

    見到此刻發絲飛揚的她,他不由地想起了今日她在馬背上的模樣,心中一動,下床來到她身后。

    “我來吧。”他接過方舟手中的吹風機。

    他的指尖在頭皮來回游走,不知不覺間,方舟身上又細細密密地起了一層薄汗。發絲尚未干透,她便按住諾亞的手,“可以了。”

    梳妝臺前的凳子是一張沒有椅背的皮質條凳,長度寬裕,并排坐三個人都綽綽有余。

    諾亞慢條斯理地收好線,在她身側坐下。

    方舟習慣性地向左挪了些,給他留出更多的空間。騰挪間,浴巾松了,滑落堆疊在腰間。她心想:反正一會兒多半也是會被扯掉的,不如不去管它。

    諾亞將她抱坐至身前,手掌結結實實地覆上來,像是擔心化妝鏡那頭有人窺探,護住她,不讓她走光。他貼著她的耳廓,輕聲說:“你下午騎馬的樣子真帥氣。你這個水平,應該不只是簡單學過。”

    經他車內一番逗.弄,方舟已有了些定力,趁著神思依舊清明,打算把話問個明白。

    “諾亞,你是不是誤以為我的家境……不錯?”

    她本想說“很好”,但和他對比,最多只能算是“不錯”。

    諾亞掌心貼著她,緩緩地磨,“怎么忽然提這個?”

    “我已經很多年沒跟我父親聯系了,成年之后,他就沒再資助我半分錢,未來想必也不會幫襯。我母親是個戀愛腦,找的第三任丈夫,是個油嘴滑舌的騙子,誆騙她去海外投資,最后幾乎折進去全部的身家。

    我外公原本是挺大的人物,奈何舅舅不學無術,沒能承托起厚望。等外公上了年紀,徹底隱退之后,整個家就沒落了。”

    諾亞手上一直不安分,聆聽的神態卻很是認真,“還是頭一回聽你主動提及你的家人。”

    方舟順著他的話,旁敲側擊地問:“也很少聽你提家里人,最近有發生什么事嗎?”

    諾亞答非所問,“我家里就那幾個人,你不是都見過了么?”

    未等方舟再開口追問,諾亞一把擁緊她,又哼哼唧唧地開始撒嬌,“今天不做你的狗了,做你的馬,好不好?”

    話題驟轉,方舟不解地看著他,“今天在馬場也沒見你腦袋被馬踢啊,怎么忽然抽抽了?”

    諾亞把住她的腰,將她轉了個身,正對著她求道:“讓我做你的馬,好不好?”

    見二人此刻的姿態,方舟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啞然失笑。

    真是服了。

    他們確實還沒嘗試過這種姿勢。先前和諾亞一同學習時,光看著視頻里的教練擺出的模樣,方舟就覺著累得慌。可今日,馬兒已準備就緒,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她還是遂了他的意,“那就試試吧。”

    作為駕馭者,她得以完完全全地將主動權和節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亦能將他所有的表情神態盡收眼底。

    他格外享受徹底臣服于她的姿態,與她十指緊緊相扣,含情脈脈地瞇眼看她,模樣甚至比馬兒Hase更為乖順溫柔。

    這樣的他,真能做出什么駭人的事嗎?可他方才為什么要岔開話題,為什么不及時告知她呢?還有那個叫Lena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雖然心里藏著事,方舟依舊耐不住極度舒適的感官刺.激,先一步到頂,無力地向后仰頭。

    還在山腰處徘徊的諾亞,卻表現得比她更加激動。他坐起身摟住她,唇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我愛你,Giogio。”

    此刻的方舟本就思緒混沌,聽他忽然這么一說,整個人全然懵了。

    她并非頭一回聽他說出這三個字。三個月前的那次,她尚且可以不把他的告白話當真,一笑置之。可如今,他將她擁得死緊,顫著聲,又用德語重復了一遍。

    他的態度,已是真得不能再真。

    方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按道理,她應當回他這三個字。可她嘗試著張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違心地說出。

    毫無疑問,她很喜歡他,沉醉在和他的親昵之中,幾乎不可自拔。

    可已經到了愛的程度嗎?

    她尚不確定。

    沉默良久后,她輕聲用德語回了一句“我也是”,以期蒙混過關。

    更恰當的回答應當是:Ich dich auch(我也愛你),可她說的卻是:Ich auch(我也是)。

    愣了一瞬,頗覺荒唐的諾亞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抬起頭來看她,“你知不知道,你這回答的準確意思是,你也愛你自己。”

    她確實很愛自己,勝過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方舟拿鼻尖蹭他的鼻頭,學著他的模樣撒嬌,“你怎么還跟我糾結起語法了?德語又不是我的母語,表達錯了不是很正常么?”

    “那你再說一遍。”諾亞纏著她不放,把住她后背的掌心滾燙。

    “下次吧,成嗎?”方舟捧住他的臉,繼續賣乖,“放我下來吧,腰酸得很。”

    “累著了?那換我來吧。”如同之前的每一回,諾亞行得堅定又有力。彼時的他堅信,如果時間足夠久,她也會允許他進到心里去。

    因此他并不著急,總有一天會聽到她說那三個字/詞。

    方舟也心知肚明,她可能永遠沒法說出那三個字/詞。

    沒能好好地回應他,她心懷一絲愧疚,配合得比過去更加積極。

    第46章 約會 溫習過渡知識

    步入正式交往的第四個月, 二人終于不再不分晝夜地膩在一起做游戲,開始逐漸回歸正常的作息。

    相處的時間一久,二人之間的不一致逐漸暴露。雖說是雙方互相磨合, 大體上還是諾亞遷就讓步更多一些。

    他們的生活習慣并非完全合拍,方舟較為隨意, 東西用后不會及時歸置,四處攤著, 一般到了周末才會整理一次,好在她物件不多,屋內不至于顯得太過混亂。

    諾亞則截然不同,跟有強迫癥似的, 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件都需要擺放齊整。看到方舟平日里亂丟亂放, 他也不會抱怨什么, 只默默幫她收拾。介于他是半個德國人, 有這規整的癖好倒也不奇怪。

    有時,方舟洗完澡,忘記撿走地漏口堆積的頭發, 待到憶起時,早已被打理干凈。

    方舟習慣早睡, 諾亞卻是夜貓子, 半夜獨自在外頭客廳忙完, 再躡手躡腳地鉆回被窩。

    雖已睡著,方舟的雙手總會無意識地纏上來, 哼唧一聲,把自己送進身旁人懷里。

    聽著懷中人柔緩的呼吸,嗅著她身上恬淡的香氣,諾亞不由地希冀:要是能這么一直摟著睡, 該多好。

    可惜,二人之間關系的走向,顯然不由他說了算。

    上回在龍舟賽回程的路上,方舟遇上了舊日的同學,一陣寒暄過后,免不了問及一旁諾亞的身份。方舟答復說只是鄰居,惹得諾亞氣惱得幾近暴走。

    為了避免類似情況的發生,這次出門前,方舟戴上口罩和鴨舌帽,順帶也給諾亞安上同樣的裝扮。

    狗毛細軟,被帽子壓得久了,就變得軟塌塌的,緊貼著頭皮,樣子有些滑稽。因此,諾亞極反感戴帽子,嘟囔著抗.議:“我們這哪里像是出門約會的?倒像是要組隊去干什么壞事。”

    方舟聳聳肩,“好吧,那就不出去了。”

    小狗立刻噤聲,乖乖妥協。

    是日,二人前去參觀附近一座名為Lichtenstein的古堡。城堡年代久遠,不似新天鵝堡那般巍峨,只小小的一棟,孤零零地立于光禿的懸崖崖頂之上。

    石壁上的青苔蓋住了建筑和山體之間的銜接縫隙,遠遠看著,整座城堡與山融為一體,竟不像是人為建起的,倒像是從陡峭的石壁中,硬生生地掙扎著破壁而出的一般。

    景點可供觀覽的部分不多,往來的游客也少,只一晃眼的功夫,便已參觀完畢。

    正緩步下山,忽聽得熟悉的中文說話聲。華人留學生的圈子很小,方舟抬眼一瞧,迎面走來的眾人當中,果然有幾張熟悉的面孔。

    她不動聲色地掙開諾亞牽著的手,壓低鴨舌帽帽檐,從他們身側飛快走過。

    諾亞加快步伐跟上,重新抓握住她的手,壓抑著不滿問:“怎么?碰上認識的人了?”

    方舟面不改色地答:“沒有。我肚子餓了,快吃飯去吧。”

    察覺到了他的不快,方舟伸手摟住他的腰,“今晚我們在外頭吃吧,我預定了一家意大利餐廳。”

    以往方舟總是拒絕和他一同在外用餐,大約是怕被熟人撞見,今天倒破天荒地主動提出。既然她難得愿意約會,諾亞也就不再計較她方才的欺騙行徑。

    挑選餐廳時,方舟頗費一番心思。諾亞的嘴叼,法餐,他不怎么喜歡;德餐,更是嫌棄;中餐,附近沒有一家做出來的味道比他做的更好,最后選定了一家杜依推薦的意大利餐廳。

    餐廳位于圖賓根近旁一座稍大規模的城市羅伊特林根。菜品定價高昂,想來不大可能在這兒遇上什么熟人。

    最后的甜點是一款爆漿泡芙,外皮酥軟。方舟輕輕一咬,乳白的奶油液即刻噴涌而出。

    諾亞正喝著水,看到這一幕,被嗆得連連咳嗽。咳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拿水潤的琥珀眼瞪向對面人,“你故意的,是不是?”

    聽著這無端的指責,方舟先是不解,而后明白過來,不由笑出了聲,“明明是你自己想象力豐富,別賴我身上呀。”

    似是要懲罰他的歪腦筋,方舟將咬剩的一半泡芙,硬塞進他嘴里。

    諾亞狼狽地吞咽,嘟囔著說:“你非得喂我嘴里么?”

    “想讓你嘗一下味道。”

    說完,方舟的面孔刷地一下緋紅。

    這糟糕的對話,怎么聽起來那么耳熟?

    對面人一臉壞笑,看來今晚是逃不了一場口舌之災了。

    方舟向服務員招手,示意買單。

    “這一頓我來請吧,認識你這么久了,還沒請你吃過飯。”

    諾亞按住她的手,“哪有讓女士付款的道理?”

    方舟沖他微微一笑,“我現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難得我請你,你就讓讓我,不成嗎?”

    付過了款,方舟又說:“也是為了謝謝你。B司的職位是你替我張羅的吧?”

    見他一臉茫然,方舟還以為他在裝相,“你就認了吧。想不出還有誰,會多管我的閑事。”

    先前,諾亞的確有考慮過,黑進她的電腦,看看她投了哪些公司,再幫忙從中斡旋。可他深知,她個性要強,要是得知他隨意插手,準會責備他,所以并未付諸實施。

    “真不是我。會不會是你那小個子朋友?她父親不也是醫療公司的董事么?”

    “不可能是她。”

    杜依巴不得將她繼續扣在自己的代購公司里幫忙,況且,她也不喜歡拜托自己的老爹幫忙做事。

    二人同時想到了一個人,對視一眼,又各自將目光移開。

    方舟不想提那人,覺得尷尬。

    諾亞不敢提那人,心中警鈴大作。他早前的預感或許沒錯,他一直有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那人做事周到細致,對她了解得透徹,能猜到無論她和她父親的關系有多糟,她依舊打算未來從事醫藥行業,而南德的醫藥大廠,不過就這么幾家,或多或少都有過合作,他只消找人挨個打好招呼就成。

    諾亞心中的不安感更甚,好像稍不留神她就可能會去往他處。

    “Giogio,我們現在算是什么關系?”

    方舟略感困惑,不知他為何冷不丁提這樣的問題,反問道:“你覺得我們是什么關系?”

    雖然已經習慣了她以問話答問話的應對方式,諾亞仍覺得氣惱,直言說:“從你的表現來看,似乎是見不得人的關系。”

    “現在這樣的狀態不好么?一旦公開,我勢必得去結識你圈子里的那些人,還有你工作日晚上的那些宴會、活動,作為你的女友,我是不是也需要陪著你參加?萬一你祖母知道了,給我一大筆錢,讓我離開你怎么辦?”方舟玩笑似地說,試圖緩和此刻不悅的氣氛。

    “那我會給你更多的錢,求你回來。”

    “切,幼稚。”

    “我不需要你融入我的圈子,可我想去認識你身邊的人,你的朋友。”

    “我還沒準備好,再過段時間吧。”擔心諾亞堅持要求,方舟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諾亞看了眼腕表,“才不到七點,我包了場電影,看完再回?”

    小城圖賓根只有八萬多人口,配備的劇院、電影院之類的文娛場所,規模都相當迷你。

    凡是從國外引進的片子,在狹小的電影院內放映出的,幾乎都是德語配音的版本,更來換去,只有那幾個熟悉的聲音,聽著特別容易串戲。要是想看原聲電影,還得刻意來隔壁這座稍大些的城市。

    今晚正巧在此,方舟欣然接受邀請。其實只要不再繼續方才那別扭的話題,做什么都行。

    她挑了一部最近新上映的米國恐怖電影。

    電影剛開始沒多久,諾亞便側頭咬住她的耳垂,輕輕地磨,極富耐心。

    起初,方舟還能勉強穩住心神,可他忽然改用舌尖舔.舐,逗得她一個激靈。方舟抵住他的臉,惱道:“別這樣,好好看電影。”

    臉推開了,不安分的手卻從衣領探進來。

    方舟不搭理他,專注地盯著大熒幕。

    電影的配樂氛圍感十足,聽得方舟心砰砰亂跳。可等音樂停下,她的心跳依舊猛烈。

    她試圖繼續無視拱在頸邊作亂的狗子,可他滾燙的鼻息,使得她根本無法保持專注,最終還是沒能挨住。

    “你確定這兒沒有監控嗎?”

    “確認過。沒有。”諾亞說著,尋到她的唇,將她牢牢吻住。

    狗子的舌尖靈巧,指尖亦是活絡。

    方舟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讓自己填滿他的手心。不多時,眼眶犯潮,眼前一片霧蒙蒙的,屏幕上的畫面已看不清晰。

    哎,算了,這破電影,不看也罷。

    自從正式進入高階課程,二人已許久沒再溫習最初的過渡知識。

    方舟此刻被弄得有些燥熱,捏住他右手手指查看。影院內光線太暗,看不大分明,于是問:“指甲都剪干凈了?”

    “隔天就剪,一直都很干凈。”諾亞在她手心輕撓,給她確認,自己所言不假。

    經他這么一撓,從手一路癢至心間,方舟低聲呢喃:“那你等會兒,我去買包消毒濕巾來。”

    “我帶了……”

    方舟撲哧一笑,“你準備得倒是充分。”

    “那必須的……”

    電影過半,方舟完全不清楚劇情進展,只看了個開頭,還是挺好奇故事的后續。看來以后不能再和諾亞一塊兒來電影院,還是得跟杜依一道來。

    喘息未平,手機鈴不合時宜地響起。

    諾亞嗔怪道:“公共場合,怎么不靜音?真沒公德心。”

    方舟同樣佯嗔回:“那你在做什么?還說我沒公德心?”

    她掏出手機一瞧,正是杜依的電話。

    只聽對方哀哀求道:“舟舟,你能不能馬上過來一趟?”

    第47章 來去 不受歡迎的客人

    諾亞將方舟送至杜依樓下, 預感今晚要獨守空房,仍不死心地問了一句:“我在這兒等你?”

    剛在電話里,杜依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又不愿在電話里解釋究竟發生了何事。聽得方舟自責萬分:這幾個月來,她光顧著自己戀愛和工作, 幾乎完全將好友拋諸腦后。

    “你先回斯圖吧,我今晚可能會留在這兒。”

    諾亞暗自嘆息, 探過身,嘟起唇索吻。

    略顯敷衍地,方舟仰頭給了他輕輕一啄,匆忙下車。

    諾亞追著她迅速遠離的背影輕喚:“我先回公寓。要是一會兒你打算回來, 就給我電話, 我來接你。”

    方舟抬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頭也沒回。

    方舟手里也有杜依住處的備用鑰匙, 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后,立即開門進屋。

    見好友呆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又看到她面前茶幾上的三根驗孕棒, 方舟便猜出了大概。她快步上前,抱住好友僵直的身體安慰。

    杜依怔怔地望著茶幾, 玩笑似地說:“舟舟, 你看上面那兩條杠, 像不像以前漫畫里那種怪物的眼睛,又細又長的?”

    “你先前一次例假是什么時候來的?”

    “大概一兩個月前, 不記得了。”杜依個性大大咧咧,不大樂意記這種小事,加之她的經期本就不怎么規律。來時的第一天只有極少的量,且會以劇烈的腹痛宣告到來, 不會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也沒費心去記錄。

    “你先別自己嚇自己,測出來的結果不一定準確,等明早去婦科醫生那兒做了檢查再說。”

    方舟環顧四周,屋內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跟你同居的那個小學弟呢?怎么沒見著他?”

    “他跑了。”

    方舟的心一沉,“這事,你告訴他了沒?”

    “這人可滑稽了,嘀嘀咕咕地說什么,他可不確定這孩子是他的,然后就溜沒影了。”杜依冷哼一聲,“我又沒打算讓他負責。”

    還真沒見過這么沒擔當的男孩。看來之前表現出的乖巧溫順的樣子都是表象,本質還是一個責任心全無的懦夫。

    方舟在心中默默問候了他全家。

    在留學生圈子里,同居的情況不算罕見。在好山好水好寂寞的異國他鄉,學業壓力重,語言的屏障和文化的鴻溝往往難以逾越,兩個人一起搭伙過日子,也好有個照應,彼此慰籍。

    短暫的歡愉或許是兩個人共有的,但隨之而來的,可能的困擾卻往往只落在了女方身上。

    杜依側身躺下,蜷起身,像小貓似地窩在方舟腿上。

    方舟摸著她的頭安撫,柔聲說:“你平時都挺小心的,怎么會出狀況呢?”

    “有一回洗澡的時候耐不住就開始了。本打算買事后藥,結果第二天忙著事,一下耽擱了。想著在安全期,應該不會有事,就沒放心上。”

    在約會的階段,各種細節都會留意當心,可真正同居在了一起,就免不了有克制不住的時候。一時的大意就可能引發嚴重的后果。

    方舟默默嘆息,“你先休息吧,明早陪你去醫院檢查。或許只是激素紊亂……”

    可惜次日的檢查結果并沒有意外,胚胎已有近六周。

    此時的杜依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這個現實,表現得很是淡定。

    方舟既是心疼,又是擔憂地問:“你打算怎么辦?”

    “當然不能留了。”杜依語氣堅定。

    在檢查當日,不允許直接進行藥.流,還需等待三日作為冷靜期,以免患者做出倉促的決定,事后后悔。

    送杜依回去的路上,方舟接到了諾亞的來電,正在開車的她即刻按下拒接。本打算一會兒給他回電,可一回去她就開始研究怎么給杜依調理身體,全然忘了回復。

    直到午間,諾亞再次來電,“小個子她出了什么情況?”

    想著好友肯定不愿讓其他人知曉她眼下的處境,方舟只含混地答:“她身體有些不舒服。”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又問:“我還在圖賓根,你今天還回來嗎?”他的聲音輕微,顯得姿態很謙卑,語氣帶了哀求的味道,可憐兮兮的。

    方舟的思緒回到前天晚上。不知為何,那晚的諾亞表現得格外動情,不僅對她說出了那三個字,事了了之后,也沒能像往日那樣及時撤離,而是在她屋里賴了許久,遲遲不愿離開。等到最后分開時,溢出了些許,流淌到床上,也沾了些在她腿間。

    理智上,方舟明白,那樣應該不至于出問題,可還是去買了臨時藥服下,以防萬一。

    她和諾亞的頻次高,又格外激烈,她沒法保證,自己不會陷入和杜依一樣的處境。

    她暫時不想再見他,“今天不回了,下周三再說吧。掛了。”

    三日后,在簽手術同意書前,原本毅然決然地打算“斷舍離”的杜依竟猶豫了。許是她體內蓬勃的荷爾蒙作怪,迫使她舍不得做出拋棄的行為,心甘情愿成為滋養胚胎的巢穴。

    杜依放下手中的筆,抬眼看向好友,面露難色,“我改主意了。”

    方舟大驚,“養育孩子可不是過家家鬧著玩的。孩子爹那么不靠譜,直到現在都沒聯系你,你確定一個人真能搞得定嗎?”

    “沒事,起碼我還養得起。”

    “養孩子可不僅僅需要錢……”方舟及時收住話頭。她自覺表態得太過明顯,不該將自己的想法與意志強加到好友身上。十二周之前都可以合法藥流,還有供她謹慎考慮的時間。

    “這樣吧,先不著急做決定。這樣大的事,你要不要跟你媽商量下?”

    得知了消息的杜母,隔著網線,沖著杜依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責罵。那副怒發沖冠的猙獰模樣,方舟都怕她會從手機屏幕里直接蹦出來,對著杜依甩耳刮子。

    已經收拾好心情的杜依,不慌不忙地回:“媽,你要不要看一眼日歷,今年是幾幾年?”

    杜母橫眉豎目地問:“你什么意思?”

    “聽你的話,我還以為現在還是封.建時期呢……”

    杜依的滿不在乎的態度自然又引出杜母新一輪的怒罵。她罵得實在難聽,方舟忍不住回懟:“這么說未免也太刻薄了。這事兒不能怪依依啊,又不是她存心惹出的事。”

    “你趕緊給我回國。”杜母先指著杜依的鼻子,又轉向方舟,手指點個不停,“還有你,不是已經畢業了么?還留在那兒做什么?一道回來。立刻,馬上!”

    未等方舟開口應答,杜依先一步將視頻電話掛斷,又摁下關機按鈕,沖方舟一笑,“舟舟,謝謝你。”

    “嗯?”

    “你在我媽面前一向都表現得特乖順,頭一回見你懟她。”

    方舟急道:“哎呀,現在是扯這個的時候嗎?你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吶。”

    杜依拉住她的手,滿臉期待,“我決定了,我要留下它。”

    方舟無奈地笑,“你這是故意跟你媽唱反調嗎?”

    眼中流露出憧憬,杜依說:“一個完完全全屬于我自己的小人,你不覺得還挺美好么?”

    “孩子不是物件,不屬于任何人。”方舟冷靜地回。她不由感慨,孕期的荷爾蒙真有重塑大腦的本事,讓一向理智的杜依也變得這般盲目感性。

    與滿眼歡喜期待的杜依截然不同,方舟滿腹擔憂。她不愿好友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有了一生的羈絆,可她自己并未經歷過這些,不知此刻的杜依在生理上、情感上承受著怎樣的波動,自然無法真正感同身受,更沒法替好友做出任何決定。

    思索片刻后,方舟翻出手機日歷,“現在是第六周,再等兩周,到6月21日,如果那個時候,你依舊決定留,我再陪你去二次產檢,拿傳說中的Mutterpass。”(類似于保健冊的記錄小本)。

    擔心不受控的身心轉變也有可能落到自己頭上,方舟趕緊預約了婦科醫生做皮埋。但她不巧正處在例假前夕,排期得等到下下周。

    到了這日半夜,方舟才忽地憶起,今晚本該去諾亞的住處。她看了眼時間,估計狗子此時應該已經睡下了,便沒再聯系。

    周五晚,許是經前綜合征的緣故,方舟莫名有些煩躁。接到諾亞來電時,她應答的語氣不甚和善。

    “這周末你不用過來,我仍舊住在杜依這兒。”

    “我已經到了,好久沒見你了,一起吃頓飯,成嗎?”諾亞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冷淡,依舊聲氣柔和地撒嬌,“我想你了……”

    聽到他軟軟糯糯的聲音,方舟的心一軟,可一瞥見歪在沙發上閉目歇息的杜依,心立刻又硬了下來。

    “我明天應該就來例假了,見了面又不能那啥,不如別見了。”

    “你見我,只是為了那啥嗎?”電話那頭的諾亞有些委屈,“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不小心,惹你生氣了?”

    實際上,諾亞的心思很細,對于這事格外謹慎。一旦有了游戲開始的苗頭,他就早早做好防護,以免在熱身賽時,一不留神沾了她。他還同步了她的周期,若是遇上危險日前后,他會在繳械前先一步離開戰地。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避免意外的發生。上周五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松懈。

    思及此,方舟收斂了些無端的怒氣,喃喃地說:“我沒生氣。”

    “我想來看看你。”

    “還是別麻煩了。”

    “那下周……”

    “到時候再聯系吧。”方舟敷衍地回,掛斷了電話。在做好皮埋前,她暫時不想見這個撩.人精。

    此時的諾亞實際上已經在杜依家樓下等候,本想給女友驚喜,可對方似乎并不打算領情。他望著亮燈的窗口看了一會兒,頹喪地垂頭離開。

    第48章 花瓶 中看又中用

    周四下午的組會中, 方舟正講解最新研究的匯總slides,突然被一通手機鈴打斷。

    方舟看了眼來電人,“抱歉, 是家人……”說著丟下翻頁器,走出會議室接電話。

    “舟舟, ”杜依的聲音顫抖得劇烈,“我疼得厲害……”

    “你叫救護車了沒?”

    “我害怕……”杜依答非所問。

    “別怕, 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方舟立馬跟上司告了假,驅車趕回圖賓根,將流著血、已經疼昏過去的杜依送去醫院。

    杜依體內這枚小小的狩精卵, 出現得令人猝不及防, 掉落得更是叫人措手不及。

    看著擺脫掉了麻煩, 在病床上安然入睡的杜依, 方舟心間竟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她不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自私冷血了。

    杜依醒來后,大夫耐心地解釋安撫:“不明確具體的緣由, 你身上各項指標都正常,可能是精.子本身的質量有問題, 也可能是你近期壓力過大。流產是孕早期常見的癥狀, 接近十分之一的寶寶都熬不過最初的十二周, 這在初孕的母親身上發生的概率更高。

    請不要自責,你的身體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未來在更合適的時候, 寶寶還會再來訪的,別擔心。”

    面色蒼白的杜依無力地倚靠在方舟懷里,“我其實也鬧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留還是不想留。心里似乎是想的, 可這幾天加班加點地工作,睡得很少,行動上似乎又是不想留。它大概是覺得,我會是個糟糕的母親,先溜走了……”

    方舟輕拍她的腦袋安撫,“胡說,根本不是你的問題,明明是那人質量不佳。先不想了,養好身體要緊。”

    見好友的精神狀態實在萎靡,方舟便提議前去附近的度假勝地Baden-Baden(巴登巴登)修養一段時間。

    周五晚間,諾亞再度打來電話。

    方舟不想多作解釋,只說她依舊會留在杜依家中過周末,卻不知此刻的諾亞,正站立在杜依樓下,望著漆黑一片的窗子,黯然神傷。

    周六上午,方舟陪著杜依一道,前去旅店底層的自助餐廳吃早飯。

    剛在窗邊坐下,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外的中央花園走來。六月的陽光有些晃眼,方舟起初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瞧,不由驚得鹿眼溜圓。

    “好巧。”諾亞緩步走來,語氣自然地打了聲招呼,眼睛卻極不自然地直勾勾地盯著方舟,好似在說:被我逮到了,你這個小騙子。

    機靈如杜依當然明白,如此巧合的碰面只可能是對方有意為之。又見好友此刻驚訝的神情中帶了些喜,又有些慌,她便立即猜到,他們二人的關系想必是更進了一步,于是熱情地招呼諾亞同桌坐。

    剛在方舟身旁坐下,諾亞即刻伸腳勾住她的腳腕,生怕她會跑似的。

    十余日未見,方舟面上雖沒表露出來,心里還是想他想得緊,此刻也沒有閃躲,反而繃直了腳面,勾住他另一只腳的腳腕。

    嗯,誰都別想跑。

    桌面下,兩個人無聲地較著勁,桌面上,方舟開口說:“依依,有件事,我還沒跟你坦白……”

    諾亞的心猛地一跳:她這是準備,公開么?

    “諾亞其實是——”

    他挺直脊背,等待正式的介紹。

    “漢娜的弟弟。”

    聽了她的話,諾亞的神氣瞬間垮塌,整個人跟泄了氣的皮球似地扁下來。

    方才還一臉喜悅和八卦的杜依,此刻的神色亦是驟變,打量著諾亞的眼神里意味復雜,有好奇,有質疑,更多的是警惕。

    但很快,她的面色又恢復如常,笑著打招呼:“先前聽你介紹說自己姓何,還以為是華僑,倒沒想到還有這一層的關系。”

    方舟用余光瞟見身旁人的姿態變化,意識到自己方才無意間又擺了他一道。她心中略感愧疚,于是在桌下輕拍他的大腿安撫,側頭柔聲問:“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諾亞將她的手按住,翻轉過來,輕撓她的手心。

    方舟癢得不行,忙將手收回,“從斯圖過來的?早飯吃過了?”

    “嗯,還沒來得及。”

    方舟輕推一把他的胳膊,“你去取點吃的吧。這家自制的米布丁味道很不錯,還可以請甜點師傅另外撒肉桂粉。”

    諾亞微不可見地揚了下嘴角,“你還想吃什么?我順道給你拿來。”

    “我餐盤里的這些都吃不光吶。”方舟拿腳尖輕輕踢了他一下:別磨嘰,快去吧。她還有話要跟杜依單獨說。

    諾亞“嗷”了一聲,假裝被踢疼了,哀怨地瞪了她一眼,而后起身離開。

    他假意做作的小表情,逗得方舟抿嘴一笑。

    還未等她開口跟好友徹底坦白,杜依先一步笑問:“已經開過盒、驗過貨了?怎么樣,好用么?”

    方舟訕笑道:“這么明顯嗎?”

    “你倆看對方的眼神都粘稠得快拉出絲來了。我都不知道你還會跟人撒嬌。”

    “我哪里撒嬌了?不是在正常地打招呼問候嗎?”

    “你跟他說的每句話,尾音都顫顫悠悠地往上揚,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杜依嘲弄道,“已經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不告訴我?”

    “抱歉,我沒打算瞞你。只是覺著這事應該找機會當面告訴你,可這段時間我們碰面的少,也沒怎么聊,后來又……覺得在這個時間點告訴你,不大合適。”

    “能大老遠地追到這兒來,看來他還是挺在意你的,可他家里人能接受你嗎?”

    “我沒打算公開,也不需要他身邊人接納。況且我也沒想著和他長久,現在這樣玩玩就足夠了。”

    說這話時,方舟的目光緊鎖住不遠處等待甜點的諾亞,眼中分明情意拳拳。

    見此,杜依不由笑她,“只是玩玩而已嗎?”

    方舟略顯局促地收回視線,“他哪哪兒都好,總感覺不大真實。你先替我保密,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跟他的事,尤其是家里人。”

    只有在方舟相關的事上,杜依的嘴才是有把門的。

    “那先前見到的Mia也是他們家的?難怪她說話的感覺多少有些熟悉,我還納悶……”杜依面上的陰郁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八卦的興奮,“你還沒回答我吶。怎么樣?好用嗎?”

    方舟沒好氣地回:“什么好用不好用的?人家又不是拿來取樂的玩具。”

    “那看來是比玩具更好用了。”杜依立即讀懂了她的言語表情,笑盈盈地問,“你感覺如何?有沒有消除你對杏的心理陰影?”

    面對好友,方舟并沒有什么好遮掩的。“你還記不記得中學時候我們讀的那些言情小說?里頭那些煙火呀,觸電啊,浪潮啊之類的花里胡哨的描寫,和他開始之后,我才知道,那些感受原來都是真的。”

    杜依笑彎了腰,伏趴在桌上,“看不出來啊,這小子挺有能耐啊。”

    “還有一夜七回,也是真的。”

    杜依毫不收斂的持續大笑,引得鄰桌人紛紛側目。

    方舟口無遮攔地繼續夸贊:“他不光中用,還中看。白白嫩嫩的,還一直都干干凈凈的,像這樣。”方舟敲了敲桌面上一個直筒狀的白色花瓶。

    又肆意笑過一陣后,杜依終于止住了笑,假意嫉妒地嘟著嘴責備:“不帶你這么炫耀的哈。”她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正色問,“你方才說的這些漂亮話有對他講過嗎?”

    方舟誠實地搖頭。

    “哎,你這悶葫蘆,夸獎的話你得親口說出來。上一段失敗經歷沒讓你漲點教訓嗎?有想法就直說,有情緒就表達,別總把事憋在心里,人家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這些天都沒見你聯系他,看把你家七郎給急的。”

    方舟心里明白,好友的告誡有理,嘴上卻嘟囔著抱怨:“你怎么凈幫外人說話?”

    “人大老遠跑來找你,你就冷著一張臉,像是不高興見到他似的。”見諾亞走回,杜依起身說,“我先回屋休息會兒,你們慢聊。”

    即便杜依將位置空出,諾亞依舊選擇在方舟身旁坐下,腿貼著腿,肩并著肩。

    “你們剛在聊什么,笑那么開心?”

    “在埋汰你吶。”方舟笑回,“你趕緊吃吧,一會兒出去逛逛。”

    她側過臉,默默地看他悶頭吃飯。真的是好久沒見了,看著都覺得有些陌生了。

    思念的話就在嘴邊,出口卻成了責問。“你怎么尋來了?先前不是答應過我,不派人跟著我了么?”

    “沒人跟著。我去查了你的手機信號,抱歉。”諾亞先是姿態誠懇地道歉,謙卑完了,又硬氣起來,“不過也是因為你撒謊在先。你明明可以跟我說清楚小個子的情況,我能幫你們聯系更專業的大夫。”

    “那是杜依的隱私,我怎么好隨便告訴外人?”方舟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對你而言,我只是外人嗎?”諾亞挑眉質問。

    方舟不答反問:“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有醫患隱私么?”

    “抱歉,我托人去查了她的就醫記錄。”諾亞的語氣和軟下來,“她恢復得怎么樣?”

    “心情好些了,還需要點時間好好休養。”

    “看上去氣色還不錯,辛苦你照顧了。”

    說著,諾亞伸出手,攬住女友的腰。

    想著在這兒不會撞見認識的人,方舟便也抬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

    換作平時,她不會允許在公共場合有這樣親昵的舉動,今日卻沒再閃躲。

    見狀,諾亞得寸進尺,湊上來親吻,卻被她慌張地躲開。

    “你今天打算在這兒過夜嗎?”

    “你在我就在。”

    “今晚我還是跟杜依一間房。”

    “我知道,我只是想過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行李還在車上,我現在去取,你在這兒等等我,成嗎?”

    方舟隨著他一道起身,破天荒地主動牽住他的手,“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第49章 久別重鬧 很單純地在車里聊天

    距離巴登巴登的旅游旺季還有些時日, 旅店旁的露天停車場里只稀疏停了五六輛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太久沒見諾亞, 又被他一路抵著手心細細摩.挲,方舟有些按捺不住, 扯了下他的胳膊,提議說:“我們先在車里聊會兒吧。”

    待諾亞坐定后, 她橫跨一步,側身坐到他腿上,雙手搭在他頸后,把玩他柔軟的發尾。

    諾亞抬手圈住她, 稍一用力, 將她又拉近了些。他雙唇微抿, 嘴角輕揚, 似在嘲笑她的急切。

    “怎么忽然投懷送抱了?不繼續冷著我?”

    只一句平平無奇的逗趣話,竟輕易讓方舟心蕩神馳。從前的她并不是重欲的人,每月拿玩具應付一次就足以滿足需求, 可如今卻像是患上杏癮的病人,接連數日, 每晚夢里都在和他鬧。眼下緩和癥狀的解藥就在手邊, 她亟需他來治療。

    面對方舟突如其來的親吻, 諾亞側頭躲開,笑眼彎彎地提醒:“安東就在旁邊的車里, 還有其他跟著的人。”

    順便暗戳戳地回敬她方才在餐廳里的躲閃。

    方舟收緊了環在他脖頸上的胳膊,“車窗不是隱私玻璃么?又不會被人看見。”

    “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可以親密,看得見的地方就不行,是這個意思么?”被她無情地晾了兩周, 諾亞心里屬實憋屈,語氣也不甚友善。

    這段時日她的態度確實冷淡了些,方舟拱了拱身,貼著他哄道:“有點想你了……”

    頭一回聽到她幾近告白的話語,諾亞短暫愣了下,又逗她,“你是想我,還是在想它?”

    方舟收回一只手,拿指尖細細勾勒他的下頜線,誠實地答:“都想。”

    諾亞的雙眸迅速蒙上一層水霧,語氣卻依舊不悅,“我說想你的時候,你掛我電話;你說句想我,我就要遂你的意么?可不能這么縱容你。”

    指尖上移,方舟點著他的心形唇尖,笑說:“你的嘴可真硬。”

    硬的明明不只是嘴,他卻再度躲開她襲來的唇瓣。

    半點都招惹不動,方舟頗覺無趣,作勢就要挪開身。

    諾亞一手圈緊她,阻止她離開,一手扣住她的后腦勺,不給她閃躲的機會。難得的強硬之下,終于求得一次心心念念的長吻。

    在幽閉的空間內,一切的聲音似乎都有回響,混在一起,蕩在耳畔,敲擊著心房,激動得不能自已。

    一吻過后,諾亞氣息未平,抵著她的額頭低聲哀求,“以后別再這樣了,好嗎?別這么晾著我。”

    方舟悶悶地應聲。她有些暈乎,不自覺地扭動腰身。

    諾亞向后微微仰頭,望著她的眼眸濕漉漉的,“想在這兒嗎?”

    “想,”方舟一下接一下地輕啄他的臉頰,“但今天暫時不行,我預約了下周去做皮埋。”

    “你害怕了?”諾亞把住她的腰,不讓她再亂動,柔聲說,“先前還納悶,你怎么忽然冷淡疏遠了許多,怎么都不愿見面,原來是因為這個。可即便見了,只要你不想,我也不會迫你,不是嗎?”

    方舟輕嘆,“可一旦見了你,我就會很想要,控制不住。我不想冒險……”

    聽她再次說出難得的情話,諾亞心中積攢的怨氣煙消云散,“怎么不跟我商量下?我去做手術就成。”

    方舟不敢置信,“你真不打算要孩子?”

    “先前不是跟你說過這事么?”

    “我以為你只是順著我的意思說自己也是不婚不育,實際上還是想的。”

    “我真不想要。”

    方舟心中一蕩,挪開身,將獨屬于她的玩具從布料的束縛中解救出來,在頂端最為脆弱處不停打轉。

    隨著她的動作,諾亞呼吸愈發粗重,頭腦開始犯迷糊,險些開口坦白:在孩子的問題上,他確實沒有撒謊,可婚姻……

    抓握住尚存的一絲理智,他趕緊將她挪去一旁的車座椅。

    “回去再鬧,成嗎?我不想在外面,小心被人瞧見。”諾亞側身給她系上安全帶,又塞給她濕巾紙。

    方舟暗笑:老古板。

    在杏方面,諾亞似乎是個矛盾體,大多數時候表現得很開放,什么都愿意和她一起嘗試,可有些時候,他又表現得相當拘謹。

    諾亞定了定神,問:“你打算一會兒去哪兒逛?”

    “聽說這鎮上有兩處著名的混浴場所,好奇想嘗試一下。”

    諾亞面色一沉,“是textile-free的那種嗎?”

    “是啊,據說泡浴的都是老人家,不會有人故意搭話騷.擾。大家各顧各的,沒什么約束,氛圍很輕松自在。”見他一臉嫌棄的反應,方舟笑問,“怎么,你介意我在別人面前裸.露?”

    心中暗笑:上回禮服裙子被他暴躁地扯爛,這回什么都沒有,看他能怎么折騰。

    諾亞撇撇嘴,“你自己的身體,你想怎么處理是你的自由。上次那么要求你,是我不對。只是我不大喜歡在家以外的地方光著身,如果你真想去,我可以陪你。”

    曾聽Mia提起,諾亞中學時候被集體霸凌,混小子們將正在洗澡的他綁在淋浴架上,還拍下了照片轉發取笑。或許正是因為這段經歷,他對公共場合的裸.露格外排斥。

    即便不樂意,他依舊愿意作陪。方舟抬手捏了把他那柔軟的臉頰肉,“那還是不為難你了,保守又古板的小寶貝。”

    剛給她系上安全帶的人,此刻又把她從帶子縫隙里撈了出來,架到身上,貼著她的耳廓輕聲問:“你方才喊我什么?”

    方舟大窘。

    無意識脫口而出的稱呼,他怎么就較起真來了呢?

    她耳尖粉了,扭轉過頭,刻意不去看他,余光卻瞥見他拿濕巾擦了手。

    為了配合,方舟調整了下坐姿。

    諾亞卻不急著繼續,壞笑著問:“真的想我了?”

    方舟拉住他的手,想用身體給他回答。

    到位了,他卻沒有認可她濕.潤的答案,又問:“想不想我?”他分明已經感受到了她緊密貼合的思念,卻還明知故問。好像她給出的反應根本不夠,非要她點頭說出來,才能作數。

    雖已水漫金山,她依舊倔強地搖頭,“不想。”

    “一點都不想么?”

    因他猛地施力按壓,方舟忍不住輕哼出聲,卻依舊嘴硬說:“嗯,一點都不想。”

    方舟不愿他再開口追問,湊首封堵住他的唇。她扶住他的前臂,感受著他因持續發力而繃緊凸起的青筋……

    只一會兒的功夫,方舟軟綿綿地伏靠在他肩上,全身無力,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回房間吧,車里實在太熱了。”

    懸著的心此刻終于有了扎實的落處,諾亞用手背擦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笑問:“你都沒動彈,怎么出那么多汗?”

    這樣冷淡斯文的一個人,一旦熱情起來,就徹底變了副模樣。她每次給的反應都很足,像是對他付出的褒獎,聽得他心神蕩漾,忍不住逗她,“你知不知道,這輛車完全不隔音。”

    方舟握拳捶他,卻使不上力,結果表現出的撒嬌意味遠勝過氣惱。

    寬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拳頭,柔軟的唇瓣也再度將她鎖住。

    狹小的空間里盈滿了淡淡的肉桂香氣,甜滋滋的,諾亞舍不得離開,擁著她繼續溫.存。

    同樣的空間里,方舟聞嗅到的卻是一股濃烈的木質香氣,好聞得她理智出走。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她雙手纏著他的脖子,動.情地呢喃:“我想要……”

    “我手頭沒桃。”

    “我包里有……”他大概是有魔力的,將她從一個清心寡欲的淡人變成貪得無厭的瘋子。

    她一直有著堅硬的外殼,少有的破殼而出的柔軟令諾亞分外著迷。可他依舊克制地挪開她,順著她的頭發安撫,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他可不想因一時的沖動,再被她晾上十天半月。

    待方舟平靜下來,他卻仍舊精神抖擻。懷著投桃報李的心思,方舟將被禁錮的玩具再次釋放出來,見他這一回沒再抗拒,笑問:“你現在不怕被瞧見了?”

    諾亞拿腦袋蹭了蹭她的面頰,用討饒似的口吻說:“怕得很,你得罩牢我。”

    方舟胡亂擺弄了兩下便收回手,頂著他的鼻尖,露出俏皮的笑,“太大,我罩不住。”

    諾亞一聲嘆息,埋在她發間聞嗅她的味道,“你可真是會磨人。”

    方舟拍拍他,催促道:“走吧,去登記。”

    諾亞拉拉鏈的手頓住,略顯困惑地抬眼看她。

    “前臺登記啊,你不辦入住嗎?”

    他一瞬間的失神,讓方舟略感不安,可這種不安,很快就被新一輪游戲的愉悅取代。

    說好要在鎮上逛逛,最后還是泡了湯。二人在屋里膩歪,轉眼就是大半天過去。

    風停雨歇,諾亞趴在床上,查閱皮埋相關的研究報導,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待方舟洗完澡出來,他立刻坐起身,拉著她的手說:“你把預約取消吧,副作用挺大的。”

    方舟先前查過相關的副作用,心里已有了準備,卻仍假意好奇地問:“有什么副作用?”

    “內分泌紊亂,情緒起伏,抑郁,失眠,還會影響食欲,爆痘……”

    方舟眉毛一揚,“怎么,我爛臉了,長胖了,你就嫌棄我了嗎?”

    “不會,我只是擔心你的健康狀況,怕你又開始飲食失調。”諾亞說著,單手摟住她的腰,給她看植入的手臂圖片,“我也不想你在身體里放置異物,看上去怪嚇人的。”

    方舟點著他的鼻子逗他,“你不也經常往里頭放東西么?我也沒覺著恐怖啊。”

    諾亞嘟囔著說:“把你嚇成那樣,我哪里還敢再放。”

    方才二人雖然鬧騰得歡,但也只像他們最初時那樣,僅限于邊緣。

    “我去做手術,微創,就幾分鐘的事。”諾亞即刻給他的醫生去了電話,預約術前的體檢。

    從私心上說,方舟自然是希望他去做,可那畢竟是他的身體,關乎他自己的未來,理應由他自己來做決定。因此,她沒敢明確表態,卻不想他這么爽快地定下了手術日期。

    方舟懶懶地躺在床上歇息,見他掛了電話,又問:“你不先了解下有什么副作用么?”

    “不會有什么問題。”諾亞滾進她懷里,貼著她繼續膩歪,“要是手術出了狀況,你不會不要我吧?”

    雖然他技術學得高超,光用其他兩樣就足以讓她眼淚汪汪,昏頭轉向,方舟仍不遺余力地逗他,“如果東西壞了的話,那我可能得考慮一下,要不要退貨。”

    諾亞摟緊她,哀嘆一聲,“要你說句好聽的話,怎么就這么難吶?”

    第50章 微創 親密無間

    游戲過程中的二人格外專注, 誰都沒留意到擱置在一旁的手機的動靜。等事后方舟拿起手機查看時間,才看到杜依發來的午餐邀約。她瞅了眼發送時間,已過去了近半小時, 忙給好友回了電話。

    “消息提示音調輕了,沒注意到, 怎么不直接打電話來?”

    杜依在電話那頭嘿嘿地笑,“想著你和你家狗子應該正忙著, 沒好意思打擾你們。我已經找著一個飯搭子了,聊得挺樂呵,你不用管我啦。”

    “對不住啊依依,我馬上過來。”

    等趕到了杜依所在的餐廳, 方舟發現, 杜依口中的飯搭子不是別人, 正是陪同諾亞前來的安東。二人一面吃著, 一面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言笑晏晏。

    見此情景的諾亞,不由地嘖嘖感嘆:“頭一回見他待人這么和顏悅色, 鐵樹終于也開花了。”

    聽出諾亞話里的意思,方舟難以置信地問:“安東他沒戀愛過?”

    “至少在我認識他的這十年里, 沒見他有過交往的對象。”

    “他多大了?”

    “88年的。”

    方舟暗自點頭。杜母尤其喜歡給杜依介紹88年的相親對象, 因她始終迷信地認為, 屬相是龍的男生,跟屬雞的杜依最為適配。

    本著對好友負責的態度, 方舟繼續打聽,“像安東這樣相貌周正,做事靠譜的男子,怎么會沒有戀愛對象呢?”

    聽不得女友夸贊別的男子, 諾亞一臉嫌棄地吐槽:“他就是個工作狂,你會愿意跟一個一天工作16小時的人交往嗎?”

    見方舟皺了下眉,他才忽覺,此時似乎應該幫好友說些好話,于是話鋒一轉,開始不吝惜地贊揚:“人確實靠譜,相處起來很有意思,頭腦也聰明,他陪我一塊兒念的本科,結果畢業是Summa Cum Laude(最優級),妥妥的學霸。今年年初出售的公司,他也是初創人之一,有三分之一的份額。”

    “那他沒犯罪記錄吧?有沒有暴力傾向?”

    “沒有。他處處都比我厲害,起初都不敢讓他在你面前晃悠,就怕被你惦記上。”諾亞一本正經地說著玩笑話。

    方舟眼珠一轉,“那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讓他們單獨聊?”

    諾亞點頭應和。

    周日離開巴登巴登前,方舟依舊有所顧慮,不放心地跟好友確認,“你一個人留這兒,真沒問題嗎?”

    “你知道我的,等再住幾天,這酒店里的人八成我都認得了。”杜依的面色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紅潤,安慰似地沖好友笑,“況且我也不算是一個人,這不還有個飯搭子吶。”

    傳說中的工作狂安東,已破例向他的上司諾亞,提了一周的休假申請——

    回到公寓樓,方舟先去了趟二樓的住處,收拾行李衣物。不想進屋后卻發現,自家沙發上竟坐著一位不速之客,還是位她怎么都不會猜到的客人。

    Sophie見她獨自進門,起身迎接打招呼。這一次的握手,她脫下了手上常戴的蕾絲手套。雖然臉孔上的溝壑都可以用科技手段填充豐盈,可手上的紋路卻未能加添平整。

    在見到女巫的一瞬,方舟已匆匆打起了腹稿,預備解釋她和諾亞只是暫時的伴侶,不會影響她老人家對于諾亞的期望云云。

    可女巫一直沒再開口。

    “您想喝些什么?”方舟客氣地問。

    “洋甘菊茶。”

    方舟順理成章地躲進廚房,趕忙給樓上的諾亞發去求救消息。

    女巫很文雅地道謝,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方舟也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定神,剛喝了一口,就聽客人驀地開口:“你打算要孩子么?”

    這問題實在唐突,方舟咽下不滿,委婉地答:“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她尚不清楚老太太的身體情況,怕坦白說了諾亞的絕育計劃,老人會承受不住,在她這兒直接暈死過去,到時候要是追究起她的刑.事責任可就不好了。

    Sophie姿態優雅地側過身,端著手,抬眼瞅她,“你要不要考慮下,和諾亞有個孩子?”

    忽聽此言,方舟驚得嘴里一口水險些噴出來,勉力咽回去時又被嗆得直咳嗽。

    這老太太瘋了么?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還以為她是來棒打鴛鴦的,怎么開口直接就是催育了?

    方舟咳個不止,撫著胸口,好不容易順平了氣,抬起臉,斜眼瞧她:要孩子做什么?也沒見她有多寶貝自己的兒孫。

    “你可以開個價碼。”

    老人不可一世的傲慢態度惹惱了方舟。她簡短又堅定地回:“我不是生育工具人。我的身體,無價。”

    Sophie緊抿著唇,似也起了怒意。

    好在這時,諾亞及時出現。見到不請自來的家人,他面露不悅,冷聲問:“您怎么來了?”

    其實早在馬術賽后的周一晚間,祖孫二人就有過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對話。

    那日,Sophie破例親自去了諾亞在H莊園的住處,進門便問:“那個叫方舟的女孩子,是你的女友?”

    “您聽誰說的?”諾亞雖不愿掩藏,可仍依從方舟的要求,選擇保密。他手下人的嘴巴也都嚴實,不至于去告密。

    “周五在馬場,你們被人瞧見了。”

    當時小情侶二人隱在角落里,光顧著動情地逗.弄彼此,并未留意到周邊的情況。

    Sophie面色陰沉,“我不歡迎有病的人進入我們家庭。”

    諾亞冷笑著回:“那你可得把你的寶貝兒子Leon也趕出家門。”

    Sophie將手里的一疊文件資料丟給他,“查到了她從前的就診記錄,她十幾歲的時候就因為重度抑郁和神經性貪食癥住過院。你希望你未來的妻子跟你母親一個樣兒嗎?”

    諾亞暗嘲:人家壓根不愿做他的妻子。

    “她得的又不是什么絕癥,是可以控制和治愈的,她現在的狀態也很好。更何況,這個家里,不是人人都有病么?”

    Sophie震怒,抬起手,險些控制不住,揮他一個耳光。

    諾亞見狀,索性伸長了脖子,眼神挑釁:你打呀。

    Sophie默默收回手。自從Louis和諾亞父子統一戰線,她不再是那個備受尊從的話事人,處境開始變得有些被動,說的話也不像過去那般有分量。

    諾亞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強硬,“要么接納她,要么就讓我一輩子戴那尾戒。您自行選擇。”

    原本,Sophie已經接受了現實,還自我安慰,傻孫子只是沒有經驗才會對初戀如此上頭。可昨晚竟從他的家庭醫生那兒得知,諾亞預約了要做手術,今早趕忙火急火燎地趕來質問。

    諾亞跟方舟道了歉,將自己的祖母請上了三樓。

    她的來意,諾亞心知肚明,不屑地聳聳肩,“即便你現在逼我生了,你能保證過了三十年,六十年,我的孩子,孫輩們也能按照你的意愿,乖乖繁衍嗎?何況我們家有那么多旁支,您所謂的‘高貴血脈’不會斷,不差我這一條線。我還記得小時候聽您評價說,我身上的血液已經被別的血統“污染”過了。”

    被翻出了陳年舊賬,Sophie又惱又急,面孔憋得通紅。

    諾亞又說:“你要是封了所有正規手術的門路,那我只好去資質不全的診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都能達成我的目的,您說呢?”

    見祖母一副快被氣厥過去的模樣,諾亞這才想起方才出門時,方舟小聲地提醒:看她年紀挺大了,你說話還是悠著點。

    于是收斂了囂張的語氣,“等我以后改變了心意,還可以重新復通。您就別干涉了。”——

    待到周三晚間,方舟再見到諾亞時,他已經挨過了刀,歪在她懷里哼哼唧唧地求安慰。

    方舟撫著毛茸茸的小狗腦袋,“不是說安排在周五么?我還打算陪你一塊兒去的。”她查看了他的傷口,“疼嗎?”

    “疼死我了。”為博取憐惜,心機小狗故意夸大其詞。

    方舟眉頭輕蹙,“真的么?”說著便上手撫慰。

    諾亞忙躲閃開,“不疼不疼。今天不能隨便動,否則該真疼了。”

    數日后,空置了許久的小屋迫不及待地敞開門迎接,可恢復好了的客人依舊遲遲不愿進門。

    等得有些焦躁,方舟勾腿鎖住他,不滿地咕噥:“不是說等兩周就可以了么?”

    “上午剛復查過,還沒清零吶。”

    “那你戴桃進來。”方舟軟聲求著。

    “再等等吧。”諾亞一臉壞笑,“你怎么看起來比我還餓啊?”

    距離上回都有一個多月了,她能不餓嘛?都快要餓慌了。

    終于——

    “連續兩次復查都是零,”諾亞興奮得直哼哼,“終于可以不用隔著什么了。”

    方舟一把抱住撲進懷里的小狗,“真有那么大差別嗎?”

    “心理上應該是很不一樣的,身體上就不知道了……”他嘿嘿直笑,眼神里都是:趕緊試試吧。

    很不合時宜地,方舟想到了萬花叢中過的Leon,心中生了畏懼。她點著諾亞的鼻子,告誡道:“你別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不想得病。”

    “不會的,我只認你一個主人。”諾亞按捺住激動的心,垂首思考她方才的話,又說,“如果你有顧慮的話,我可以繼續戴,沒關系……”

    “我姑且信你。要是以后體檢出了問題,我就打斷你的狗腿。”方舟揮著小拳頭,假模假式地威脅。

    “可以。”諾亞輕咬她的手指,“我不會給你家.暴我的機會。”

    于是,在依舊亮如白晝的夏日夜晚,內卡河畔,一只滿心歡喜的小狗和一只滿腹好奇的小熊,纏住彼此,共同探索親密無間的快樂。

    徹底心無旁騖的歡鬧過后,諾亞仰起臉問:“驗過貨了?如何?”

    方舟撫著他的面頰,輕聲笑:“這么在意用戶體驗么?”

    她方才的反應其實已經給了他最積極的反饋,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作為唯一的用戶,不能給個評價嗎?”

    照理說,沒了阻隔降低敏感度,他應該會完事得快些,沒想到依舊那么能熬。

    “不退貨。”方舟隱晦地夸贊,又問,“你自己覺得怎么樣?有差別嗎?”

    “差別大了。”被掏空時的諾亞精神極為脆弱,壓根不愿離開她。可從前他哪里敢這么做?唯一一回大意了,還被她打入冷宮,疏遠了半來月。現在好了,他可以一直賴在屋里不走。

    “謝謝你,諾亞。”方舟由衷地說。

    “我愛你,Giogio。”這三個字現在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

    他說得過于頻繁,以至于方舟如今回應起來,已經沒有任何負擔,但她說的始終都只是語意不詳的“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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