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雨霧繚繞,電閃雷鳴響徹紜水城上空,這是紜水城從未遇到的暴雨之夜,城中住民皆沒有安睡,躲在家中驚懼的從門縫中看著上空。
剛剛城中亮起一道恢弘的金光,這會暴雨延綿,河邊潮起翻滾,陰霾籠罩,似要把這小小的紜水城淹沒吞并。
石板回廊上,一個奴仆步履急匆匆的往正殿趕,雷鳴電閃照耀著回廊,即使也只是瞬間,但一亮一暗,奴仆像是被攝住一般在原地噶然而停,之后腳步愈發的快了。
“白拈大人!白拈大人!”奴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了正殿,到了正殿就直沖進來,毫無規矩禮儀,喊出的幾個字卻是被天空中“轟隆”的巨響蓋住。
巨響仿佛地動山搖,好似有種天將塌陷的氣勢。
巨響過后,天地變的驟白驟黑,四周景象變得光怪陸離忽隱忽現,天地間像是陷入一片光怪陸離的剪影中,起起伏伏,待這起伏過后夜穹上方卻閃出一道五彩的光芒,光芒刺眼不辨異象,但絢麗至極,宛如旭日東升,驅散壓在城中厚厚的陰霾。
坐在輪椅上的白拈看著天空顯現的異象,恍惚被釘在了原地,在聽到奴仆的慌忙的喊聲后,醍醐灌頂般扭過了頭。
***
這詭異的異象現出不久就落于平靜,紜水城并沒有被淹沒,天也沒有塌陷,瓢潑大雨收聲變得瀝瀝淅淅,天地間又恢復了入夜的黑暗。
潮起潮落翻滾的河水也逐漸歸于寂寥,河邊蘆葦葉尖落下的雨滴滴入河邊泛起幾圈淺淺的波紋,不過與一道更大的波紋相撞,水邊嘩啦攪動,似是一尾魚兒跳動的聲響。
但仔細看時,會發現平整的河面中央突兀的露出了一點點紅色的小尾巴尖,真的只是一點點。
像是漂浮在河面上的一片紅色的小花瓣。
“小花瓣”飄來動去,慢慢又露出了更多,這次再看,赫然就是一點小小的尾巴尖。
小尾巴尖擺水,薄紗似的降火色在水中拂過去又慢慢的拂過來,在察覺沒有任何危險之后,那點紅尾巴尖咻的一下收回了水底。
寂靜的河面又變得沒有了任何變化,但不過半晌,收回尾巴尖的水面有一顆腦袋潛出了水面,他潛出的很慢,先露出的是一雙漂亮妖冶的紅色眼睛,澄凈靈動的打量著漆黑又陌生的地方。
紅眸微微潤著金色,閃爍間比琉璃還要剔透,一粒朱砂痣分明的綴在眼尾,隨著他慢慢的潛出,兩側半透明的尖耳也露了出來。
待只露到嘴唇的位置,空中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撒了下來將他罩住,尚才平靜的河邊被攪動的不得安寧。
“抓到他了!”
岸邊的好幾個楔者開始扯網,用上了全力才沒有讓手中網兜脫手,隨著網兜被漸漸拉到岸邊,網中的獵物赫然顯出了全貌。
楔者們雖早有準備,但看到時都是震驚無比,……真的是鮫人!
他們震驚第一次看到鮫人這種神話傳說中才有的生物。
只有斛神情變得極度的瘋狂和垂涎,他甚至動手幫著楔者們拖動網兜。
紅色的鮫人,竟然是紅色鮫人!
這是鮫族王族才能有的顏色。
網中的紅色小鮫人拍打著紅色的尾巴拼命的掙扎躲避,水面被劃落出咚咚的聲響,他喉嚨里發出厲嘶,紅色的尾巴好幾處鱗片脫落,鮮血滲出與鱗片融合在了一處,已辨不出顏色。
等終是把小鮫人拖上了岸,楔者們都不敢靠近,退開了幾步,這是對未知生物的恐懼。
只有斛蹲下一抓住了小鮫人的頭發,迫得小鮫人仰頭后,看著那一對紅色透金的眸子和熟悉的容貌,斛發出瘋狂的笑聲。
“白翎王子,你竟然是一尾紅色鮫人!真是天賜給我的寶物,鮫人食一片長生不老,不知鮫人王族的肉會有什么更多的奇效。”
他說著視線下移看向紅色的尾巴,喉嚨吞咽了幾下,迫不及待的對身后的人命令:“刀。”
一片,只要一片,割下一片吞下就能長生不老。
他已經等不及了,待他吃下鮫人肉,再取了鮫人尾巴上的鮫珠,又或者……可以飼養起來。
斛另外一只布滿皺紋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小鮫人綺麗的面龐,肌膚如玉,嬌嫩貌美絕色。
已經五十歲的斛頓時被勾得覺得他可以。
鮫族性.淫,血脈純粹優秀,這還是一尾王族血脈,若是交.合,滋味當然不錯,還能產下最優秀的子息,以后南北地界以后就是他斛來統治。
斛已經為自己編織了一個可以實現的美夢,這會最先做的,就是該割下一片鮫人肉吃下。
他朝身后伸出手去,又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把刀給我。”
一柄短刀放置于掌心,斛剛剛握住刀柄,身后一只手探出,忽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動作力道并不大,但這個時候已經足夠讓斛驚蟄了。
緊接著一道陰森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一把年紀長生不老有何用,機會要留給年輕人。”
話落畢后電光火石的片刻,那只手輕輕扭動,斛握住刀柄的手腕骨被“咔”的扭斷,扭斷的手腕被人當做傀儡操縱,短刀刀鋒旋轉一圈,直接是被操控著自己把自己的手掌割了下來。
斛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發動靈力掙脫退開,等看清身后的景象,他瞳孔巨震,愣住了。
他手下的楔者全部被殺了,靈氣魂力消散,無一生還。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斛竟然一點聲響動靜都沒有發現,這么多的楔者就在他幾步的距離,不落一點聲響氣息就被殺了。
斛恐懼爬滿心頭,都沒有反應過來處理自己被切下的手掌。
鮮血浸得滿地的紅,血流成河中,一個楔者站在其中,夜風獵獵,手中把玩著短刀,短刀在手中旋轉一圈拋到空中,刀刃鋒利泛光,落下后被握住。
動作漫不經心到了極致。
“你……是誰?”斛開口問道,聲音都是抖的,腳底發涼,周身被一股碾碎的威壓籠罩。
回應他的只有風呼呼作響的聲息。
黑夜中他看不清這個楔者的樣子,冰涼又霸道的靈壓,不屬于紜水城中任何一個楔者,斛知道他不是這個楔者的對手,他看了網兜里那尾紅色鮫人,狠了狠心,極快的做了決定。
“不管你是誰,你也看到了,這是鮫人,還是紅色鮫人,我費勁心思多年逮到的,現在,我與你平分。”
說著他也明白此刻的立場,平分未必會讓對方滿意。
于是只能繼續妥協,“我只要一片鮫人肉,剩下的都歸你,這是紅色鮫人,吃小小的一片就能長生,我要的不多。”斛說著聲音都高了幾分。
若是這樣的分配他也不滿意,斛只能拼死一搏了。
那人在聽到這樣的分配之后,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不過總算是有了動作,他在網兜的旁邊蹲下,兜中紅色小鮫人傷痕累累的在岸邊奮力拍打著尾巴,尖銳的手指撕扯著網兜苦苦的掙扎,血流匯聚成了一灘觸目驚心的痕跡。
真是傷的狠了。
他手中短刀一劃,割開了網兜的一處,小鮫人魚尾拍打了幾下,機靈的往割開的兜口處跑。
他虎口掐住了小鮫人的下巴,端尋半晌,拇指摩挲著眼尾的那一粒朱砂痣,緊接著就慢慢低下了頭。
在距離那點朱砂痣咫尺時,手掌虎口頓覺刺痛,小鮫人尖銳的獠牙扎破他的皮膚,兇相畢露,紅色的魚尾當空一甩擊在了人的腕骨上,掙扎扭動后極快的躍入河中。
河水蕩起陣陣波紋,斛僵在原地驚愕不已。
“跑了。”這名楔者語氣無甚起伏。
斛:“……”他當然知道跑了,他沒瞎。
斛頓時大怒,怒到了極致,多年的心血一朝落空,“那趕緊追呀!”蟄伏多年耗盡心血,眼看離長生只有一步之遙,豈能放棄。
楔者垂眸看著自己手掌虎口處的咬痕,傷口猙獰,淋漓的鮮血從傷口處涌了出來。
一口小牙當真是極利。
輕笑一聲抬手.舔.去傷口處的血珠,視線一冽看向氣急敗壞的斛。
“他受傷嚴重,在河里游不了多久。”斛滿心滿眼都是長生不老和鮫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已經到了他的身后,冰涼的短刀搭在了他的脖頸上,他并沒有多少反抗時間就被推入了河中。
腦袋被深深的慣入水中,窒息瀕死讓斛瘋狂的掙扎,像是一棵已經干枯的老樹奮力扎根想要活下去。
啪啪的攪動水流聲響徹的厲害,拿著短刀的楔者眼見掙扎漸漸微弱了下去,抓住斛的腦袋把人揪了起來,在斛大口呼吸的時候,用刀刃拍了拍斛的脖頸,隨即在斛的驚恐中刀刃一閃割破了動脈。
鮮血噴涌迸發,濺得他拿短刀的手都是血。
他“嘖”了一聲,冷漠的眸間露出幾分嫌棄,挨著斛的尸體坐下,在河邊就著水流一點點清洗干凈手上的血污。
月亮終于撥開烏云露面了,潮濕的空氣中,月光顯得忽明忽暗,照射到河邊楔者的臉上,倒映出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印。
之后印站了起來,他迎著河邊一步步往下走,走過一片無邊無際的葦蕩中,他抬手撥開葦蕩。
淺灘處一條紅色的尾巴躍入眼中,小鮫人昏倒在淺灘處,玉色的肌膚被揉開一抹艷紅,淌過兩片精致蝶骨中央的凹陷,似一朵明艷挑花開在雪地里,極大程度地刺激著印的雙眼。